《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 第1章 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却惨死 酷暑,烈日当头。 京城外的送別亭旁,立著一根长杆,上面绑著个人,已经三天了。 她头髮糟乱恶臭,身上衣物襤褸,一点都看不出是將军府的千金。 汗珠顺著许靖央的鼻樑滑落,她虚弱地睁著眼缝。 “水……水……”她朝著下面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求救的声音。 可竭尽全力地嘶吼,说出口也不过是微弱的语调。 因为她早就被亲弟弟餵了哑药,说不出任何话了。 忽然,一柄磨钝了的短箭朝她射来,正中许靖央腹部。 她疼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百姓们看见持箭骑马儿来的锦衣少年,纷纷让开一条道。 来人是许靖央的亲弟弟,许鸣錚。 他看著周围的百姓:“诸位,这人从前是我姐姐,从小身体不好,被我父母养在庄子上,好吃好喝地伺候,谁知接回京后性情大变。” “不仅疯言疯语,说自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大哥哥神策將军,还胆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向长公主撒谎,称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几句话,就將我那战死疆场的大哥说成了不伦不类的女人,將他为朝廷、为我大燕国爭来的功勋,化为己有,你们说她配么!” 提起她冒充神策將军,方才还看戏的百姓们立刻群情激奋。 神策將军是谁?那可是大燕国唯一的不败战神,生前二十九场战役从未输过一次。 不仅將故土收復,还报了当年皇上在敌国身为质子的屈辱之仇。 “真是畜生,竟敢这么玷污神策大將军的威名。” “不要脸!许將军有神策大將军这样出色的儿子,怎么会有你这种虚荣的女儿?” 百姓们气愤地捡起石子,纷纷扔在许靖央的身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 许靖央想要解释,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就是神策將军啊! 十年前父亲摔断腿,却被点將去驰援边关之乱。 她义无反顾女扮男装替父出征,那年她才十四岁。 十五岁,率百骑奇袭敌营,火烧粮草,解边关之围。 十八岁,於万军之中取敌將首级,大破敌军,收復失地。 二十岁,统领三军,平定北地叛乱,威震蛮夷。 二十三岁,率军北伐,连克十二城,生擒敌国君主,逼他剃髮自尽,为皇上报当年的质子之辱,荣封神策大將军! 大战平定后,她怕女扮男装之事暴露,不得已假死,恢復女儿身回京,以为能与家人团圆。 谁曾想,家人竟怕被她连累,早已养了新女儿,用著她的身份,抢了她的名字。 起初她不理解,可父亲说,她女扮男装去参军,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会害死全家,许家能拋头露面的女儿,绝不能是她。 母亲说,她身为长女,该忍则忍,这就是她的命。 弟弟说,这些年她不在家,都是新姐姐在父母身边尽孝,並治好了父亲的双腿,要她感恩。 她戎马十年,早已满身风霜,只渴望家庭的温暖。 许靖央眼睁睁地看著新妹妹许柔箏顶替了她的名字,號称神策大將军唯一的妹妹,进宫领赏。 皇上將神策將军没能享受到的隆恩,全都偿还到了许家身上。 许將军荣封威国公,享九代世袭荣耀,堪称铁帽子王;许夫人获封一品誥命;许柔箏先封郡主,后被指婚皇太子。 就连亲弟弟许鸣錚,也被称为小战神,受尽尊敬。 只有许靖央什么都没有,父母不让她露面,否则就是害全家背负欺君之罪的罪人。 饶是她不爭不抢,可许柔箏出去参加王孙贵族的聚会,回来后就哭的肝肠寸断。 “从边疆回来的寧王,说我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娘,我害怕,若寧王来家中悼念哥哥,看见了靖央姐姐……” 许母当即嚇得脸色煞白。 没过两日,他们便要將许靖央嫁去幽州,离京城遥遥万里。 许靖央不愿,父亲便逼她:“给你找的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巨富,你不嫁,难道是贪恋京城將军府的名声?” 许靖央:“名声本就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刚说完,许將军就想动手,可许靖央反应极快,挡住了他要扇下来的手腕。 许將军怒喝:“逆女!你骄傲什么?不过是运气好,上了几回战场,贏了就以为自己可以不敬父亲长辈吗?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 “算了!”关键时候,母亲开口,“靖央这些年在边疆,也吃了不少苦头,是我们亏待她。” 从那以后,母亲对她格外体贴。 还主动帮她张罗生辰宴。 那天晚上,灯火温润,家人齐坐,將许靖央拥簇坐在中间。 父亲难得露出了笑容,母亲和弟弟举杯敬酒。 “靖央,过去那些日子,你受苦了。”母亲说,“喝了这杯生辰酒,就把边疆的风霜拋去脑后吧,余生都安安稳稳的。” 望著那澄黄的酒汤,还有家人们的温暖的笑容。 许靖央一阵鼻酸,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那个时候想,还有什么是比“家人閒坐、灯火可亲”更为要紧的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们竟用她最嚮往的亲情麻痹她,使她丧失在战场上歷练出来的所有警觉。 含著欣慰眼泪一饮而下的酒水里,竟有软骨散。 她瘫软在床上的时候,看著父母与亲弟弟立在床边,眼神阴森地盯著她。 “脚筋不能挑,她要是不会走路,夫家不会要她。”父亲说。 “那……那就打断十个手指吧,她再也握不了枪,拿不了剑,也就反抗不了了。”母亲哽咽说著。 亲弟弟许鸣錚站出来:“我亲自动手。” 许靖央用尽全力想要反抗,却浑身软如绵,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许鸣錚捏住她的手指。 “娘,娘…!”她虚弱焦急地呼唤。 母亲落泪,背过身去,声音坚决:“靖央,断了你的手指,也是怕你以后暴露武功被人怀疑,这是救你的命。” 许鸣錚用力凶狠,许靖央十指尽断,痛楚连心,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被废得一乾二净。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过寿,长公主蒞临捧场,许靖央挣脱丫鬟的看守,跪在长公主面前,坦白自己就是神策將军,想要寻求长公主的帮助。 可她被当作了疯子,將长公主嚇得不轻。 许父当场就让人將她拖了下去。 怕她再乱说话,许鸣錚恶狠狠地餵了她哑药。 “自从你回来,柔姐姐每日都提心弔胆!你为什么不真的死在战场上!” 哑药堪比剧毒,像火一样灼烧嗓子。 许靖央疼得在地上翻滚,父亲却冷著脸说:“把她绑去城外的旗杆上,就说她失心疯了,把亲娘都打伤了。” 她被绑在杆子上三天三夜,没有人来看过她。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嘲笑她冒名顶替大燕国的不败战神。 谁经过,都可以啐她一口。 许鸣錚:“父亲说了,你若开口认错,就让我放你下来。” 他知道她再也没法说话了,可他当著百姓的面,替將军府演足了情分。 许靖央的沉默,更让百姓们激怒。 看著许鸣錚与百姓们厌恶她的嘴脸,许靖央忽而悽惨地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父亲断腿,不接圣旨是死,她为了保全父亲,不惜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她有错吗? 为了不连累家人,她情愿默默无闻,从不跟许柔箏抢什么,她该死吗? 她亲手打下来的九世军功,她为许家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她没有倒在敌人的铁骑下,而即將死在家人的手中。 许靖央忽然气急攻心,噗的呕出淋漓鲜血。 三日来滴水未进,再次感到唇瓣湿润,竟是沾满自己的血腥。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最不该做的,就是隱姓埋名,將亲手打下来的军功,拱手让给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汗水自睫毛落进她的眼中,一阵刺痛,她闭上了眼睛。 …… “小姐,小姐?”丫鬟竹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靖央目光从桌子上那盏紧盯的灯烛间回过神。 她重生已有三日,却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惨状。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到哪儿了?” “已经到京郊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京,您就能见到家人了。” 此刻的她,刚从边疆假死回来,已是女儿身,竹影是她在路上买来的可怜姑娘,不知她前世的遭遇。 许靖央没说话,挑帘朝外看,寒风簌簌地往里灌,窗外风景,正是腊月。 前世被晒的皮开肉绽的的痛楚还未消散,此时的寒冷让她对重生多了点实感。 上辈子她回家这天,神策將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已传回京城。 许氏夫妇邀请昌平侯夫人来家中做客,將许柔箏介绍给她认识,並称许柔箏是神策將军唯一的妹妹。 等许靖央到家的时候,许柔箏已经见完了昌平侯夫人。 看到自己归家,一家人却著急忙慌的让她躲起来。 她本是想抢在昨天抵京的,可路遇大雪,马车走得实在艰难。 而算算时间,现下昌平侯夫人多半已经到了,许靖央却还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抵达京城,怎么算都来不及。 想想自己被抢走的人生,被夺走的身份,难道这辈子还要如此? 不,当然不可能,她不会坐以待毙。 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看了一遍,心中感到稳妥。 “我在这下车,你跟著马车坐到城门口等我。”许靖央將信收在袖里,说罢率先下了马车。 第2章 搬救兵,回府夺身份 她披著青色的绣鹤大氅,里面是一件色泽冷白的衣裙。 没有多少釵环,很是素净。 在风雪里行走,风如刀子般吹过来,许靖央却始终挺直腰脊,步伐稳健。 她只有一个目標—— 绝不会再將自己亲手挣来的军功让给他人享受。 许家这一帮毫无心肝的吸血虫,吃了她的给她吐出来,拿了她的双倍奉还,还要以命偿命!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小姐,等等奴婢!”竹影抱著她们为数不多的包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匆匆把租赁的银子给了车夫,就追向许靖央的脚步。 却见许靖央一步一跪,竹影错愕:“小姐,您这是……” “我要为阿兄引魂,需得一步一磕头,你去將马车追回来吧。” “奴婢要陪著小姐。”竹影学著许靖央的模样,跪下来磕了个头。 许靖央看她一眼,心知这是个忠诚的丫头。 竹影差点被她父亲卖去青楼,许靖央抢在竹影撞墙而亡的前一刻,买下了她。 这姑娘便一路都忠心耿耿地跟著。 有竹影陪伴,许靖央就不算孤立无援。 她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去,她不能急著承认自己就是神策將军,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神策將军唯一妹妹的这个身份,她不可能让给许柔箏。 昌平侯在朝中颇有权势和威望,不然许家也不会牵上昌平侯夫人这条线。 许靖央若想坐实自己是神策將军唯一妹妹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比昌平侯更厉害的人为她撑腰。 光有那一封密信的帮助,还不够,她需要人解燃眉之急。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她回家时,曾在城外遇到一辆马车深陷雪泥里。 她当时出手帮助,不顾对方的感谢之情,匆匆拂衣而去,后来才知道,里面坐著一位大人物。 风雪地里,许靖央一步一跪一磕头。 她们就这样,靠近了京城。 “小姐,前头就是京城的北门了。”竹影语气里带著欣喜。 许靖央漆黑沉静的眼眸,果然瞧见前头不远处的拱桥边,停著一辆低调的罩布马车。 几个侍卫带著丫鬟,正在想办法。 她收回目光,继续磕头前行。 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女子衣著单薄地一跪一磕头,確实惹人注目。 但,没看两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身形忽而晃了晃,旋即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竹影嚇哭:“小姐,小姐!別嚇奴婢呀!” “张嬤嬤,”挑帘的玉手顿了顿,雍容的声音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嬤嬤快步走近竹影,马车里的一双丽眸关怀地瞧著。 不一会,张嬤嬤回到马车边:“长公主,那晕倒的姑娘,竟是神策將军的亲妹妹!” “什么?”长公主惊讶。 都知道神策將军有个妹妹,许家的嫡小姐,不过一直是养在深闺,甚少有人瞧见面貌。 怎么会在雪地里一步一磕头? 张嬤嬤:“她家丫鬟说许姑娘带著將军的遗物回京,得高僧指点要一步一跪,才能引將军的魂灵回家,为將军立衣冠冢,可不巧碰上风雪,老奴看著是冻晕了。” 长公主不加犹豫:“快叫人抬上车里来。” 说完,她忽而叫住张嬤嬤,压低声音。 “你再派个人,去沿途的路上打听打听,看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片刻后,许靖央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闭著双眼,感受到温暖的手炉被放在了她怀里。 还有丫鬟餵她喝热姜水,铺盖也裹了上来。 长公主许是在打量她,不多时声音响起:“可怜见的,冻成这样。” 许靖央切切实实地在边疆摸爬滚打,皮肤不如寻常女子细腻,纤细的指节更有著常年握枪的薄茧。 她跟竹影一张脸都冻得通红,很是狼狈。 许靖央虽闭著眼,可耳朵却听著长公主问竹影。 “你家小姐既是许家的姑娘,为何没有僕从护送?” “小姐与僕从走丟了。” “许家人也不知情?竟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著。” “小姐说大將军逝世,全家悲痛,无暇顾及也是难免的。” 竹影按照许靖央先前教的,都说了一遍。 提及大將军逝世,长公主长嘆一声。 “神策將军逝世,如將星陨落,是国殤,许家上下悲慟,实乃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要送许靖央回去的意思。 许靖央知道,长公主在等她的人去查明自己的真偽。 若说最想犒劳且感恩神策將军的人,莫过於当今皇上和长公主。 当年大燕国势衰微,被强国环伺。 为了保全太平,姐弟俩从小被当做质子送到敌国,过得极其屈辱,猪狗不如。 神策將军挫败敌国,逼他们的君主剃髮自尽,实乃报仇雪恨。 但长公主从未见过神策將军的妹妹,她再感激,也要先確认实情。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嬤嬤进马车,跟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之后,长公主竟语气哽咽,落泪潸然。 “这孩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冰天雪地冻坏了怎么是好?” 张嬤嬤:“神策將军铁骨錚錚,许姑娘也是个坚韧的性格,不愧是许家人。” 长公主立刻说:“送回长公主府,再拿本宫的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为许姑娘好好诊治。” 马车顛簸,许靖央適时地醒了。 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因著她身上有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旧伤。 若被太医瞧见,不好解释,长公主的人情,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咳咳……”许靖央睁眼。 竹影忙道:“小姐您醒了,长公主救了您,还说要给您请太医呢。”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她年近五十,面貌端庄雍容。 这会儿,正怜惜地看著许靖央,还温声说:“你膝盖浸雪,寒得厉害,不能继续走路了,得先养一养,本宫带你回长公主府,好好医治。” 许靖央垂首,露出苍白的脸色。 “谢长公主体谅,只是小女与僕人分散多日,怕家中著急,想快快带著阿兄的衣冠回去。” 长公主露出谅解的神情:“那好,本宫送你一程。” 许靖央没有推辞“多谢长公主殿下!” 马车驶入城中,帐帘轻晃,她看见城中处处掛著白幡,一片素裹。 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下令,全国奔丧,禁止喧娱,要为神策將军守孝三月,告慰他的英灵。 正是拿捏住了皇上惋惜的心情,许家才能接连获封。 许靖央眼神漆黑,望著飘扬的白幡,她想,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让荣耀落在別人手上。 马车驶入巷子,来到许府的门庭前,也掛著两个白灯笼。 屋檐下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四个烫金字,在沉重的雪色中,那么扎眼。 许靖央让竹影去叫门,张嬤嬤陪著。 门房开门,疑惑地瞧著她们:“有何贵干?” 竹影:“大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房怔了怔,旋即呵斥。 “哪儿来的骗子,我们小姐今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陪著夫人老爷喝茶呢。” 第3章 副將登场,谁敢欺负大小姐 竹影和张嬤嬤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譁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並不知道,许柔箏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僕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將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將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著將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嬤嬤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嬤嬤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標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门房眼高於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僕,好不讲规矩。”张嬤嬤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將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僕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贗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僕走丟,连钱財都所剩无几。”许靖央佯装容顏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嬤嬤,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釵,脚步外八的青嬤嬤,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著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嬤嬤,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嬤嬤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嬤嬤看著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嬤嬤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著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著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著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嬤嬤,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快滚!否则別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將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吧。”长公主对著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著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嬤嬤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著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嬤嬤,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嬤嬤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將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衝出许多家丁。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嬤嬤老眼昏,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嬤嬤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青嬤嬤,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著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僕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掛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嬤嬤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嬤嬤,咱们也该走了。” 张嬤嬤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別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青嬤嬤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噠噠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著盔甲的威武男子,带著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掛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鎧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著时,目眥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帐东西,放开大小姐!”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著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嬤嬤忙跟长公主说—— “殿下,那是神策將军身边的副將,韩豹!” 第4章 公主震怒,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 神策大將军手底下有两员猛將。 韩豹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十年来,神策大將军镇守边关,从没有回过京城。 每逢三年武將需要回京述职时,都是韩豹代替神策大將军回京,覲见皇上,匯报边疆军情。 长公主自然认得他,她睁圆了眼眸,怔怔地看著韩豹单膝跪在许靖央面前。 他拱手:“大小姐恕罪,末將护送不利,竟让您独自一人归京。” 许靖央揉著手腕,被竹影扶了起来。 “无妨,你们又要统筹兵將,又要准备后事,我不愿再添乱,所以先走了。” 韩豹抬起头,跟许靖央对了一个眼神。 他立时凌厉看向青嬤嬤:“大帅生前最在乎大小姐,你们竟敢给她委屈受!” 韩豹身高八尺,本就生得威武,年过三十,却已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將。 他一瞪眼,青嬤嬤自知再也无法隱瞒,转而立刻向许靖央跪了下来。 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大哭不止。 “小姐,老奴真是有眼无珠,连您都没认出来,老奴年纪大了,真是该死啊!” 长公主扶著张嬤嬤的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韩豹看见她,连忙拱手,低头请安:“末將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青嬤嬤脸色苍白得嚇人,比那雪还要惨澹。 完了……完了!长公主也在,柔箏小姐,怎么办? 长公主快步走到许靖央面前:“你这傻姑娘,许府从未派人送你回来,你竟不肯跟本宫说实情,难道怕本宫不帮你吗?” 许靖央低下头,声音依旧平和,带著哀伤。 “阿兄逝世,父母伤心都来不及,有疏忽在所难免。” 韩豹在旁边適时道:“大小姐跟大帅是孪生龙凤胎,大小姐在边疆陪伴著大帅,住了三四年,兄妹感情极好,两人还曾约定一同归家。” “没想到……这次我会带著阿兄的遗物回来。”许靖央说著,泪水滑落。 她怀中抱著血衣,手里紧紧攥著红缨。 长公主这下更加心疼了。 一想到这些许府的奴僕误导她,长公主便忍不住发怒。 “来人,將这群刁奴给本宫拖去旁边狠狠地打!不许在这动手,脏了神策大將军英魂回家的路。” “是!”侍卫动手,巷子里响起哀嚎。 没过一会,许靖央的父母亲,带著一家人,匆匆赶步而来。 在他们身旁站著的,还有昌平侯夫人,倒是没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錚。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冷笑。 终於捨得出来了? 一家人容貌都不错,穿得光鲜亮丽,狐裘紫貂。 尤其是许柔箏,她一袭粉桃小褂,外面披著猩红大氅,上等的狐裘围在她脖子上。 她是团锦簇,如月生辉。 相比素顏寡淡,满身风霜的许靖央,许柔箏才像那个被许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 这会儿,许柔箏被许夫人拉著手,母女俩一起立在威国公许撼山身后。 许柔箏那瓜子脸上,眼波如水,眼神朝许靖央投来。 她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隨后漫不经心地一扫,让敏锐的许靖央捕捉到了极轻的蔑视。 在那一瞬间,许柔箏一定在心里,將自己跟许靖央的地位衡量过了。 她知道,许靖央一旦从边疆回来,便毫无优势。 “长公主殿下,韩副將,”威国公大步走过来,拱手向长公主请安,“方才家僕已经告知了事情经过,这都是误会一场,柔箏,过来给长公主请安。” 他话音刚落,许柔箏迈莲步上前。 不等她开口,长公主立时怒问:“谁准你穿这等顏色?” 张嬤嬤继而厉色道:“皇上下令全天下为神策大將军守灵三个月,全城素裹掛白綾,怎有人敢盛装打扮,穿红披绿!” 许柔箏脸色陡然苍白,好似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她连忙跪在地上。 “长公主恕罪,”声音也是柔弱如鸟儿,带著啜泣之意,“小女体寒怕冷,只是在家里穿著,不敢招摇过市。” 长公主瞧著她,声音极尽冰冷。 “体寒怕冷?许大小姐跪捧遗物,一步一磕头,从遥远的边疆回到京城,为神策大將军的英魂领路。” “她冻得双腿发紫,手上全是冻疮!而你,竟在许府里贪图温暖,试问你可配?!” 长公主方才就憋著一团火气。 许家刁奴差点让她冤枉许靖央,现在对著威国公一家,便有了发泄怒火之处。 许柔箏已经嚇坏了,嘴唇发抖。 见状,许夫人连忙跪下来求情:“长公主息怒!这事都怪臣妇,今日昌平侯夫人蒞临寒舍,臣妇想让柔箏体面见客,故而让她穿了新衣,求长公主恕罪!” 一旁忽然被提名的昌平侯夫人,暗暗地看了一眼许夫人。 她上前,缓解尷尬般地笑了:“长公主殿下消消气,臣妇也是为了神策大將军来慰问的。” 许靖央瞧著许夫人,一双凤眸浮起困惑。 “母亲,这位柔箏妹妹,到底是谁?方才家僕说,府中已有大小姐,青嬤嬤也不认得我了。” “若她是大小姐……那,我是谁?” 一道道逼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许夫人身上。 昌平侯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才宴席上,许夫人拉著许柔箏的手介绍,说这是她女儿。 昌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便是传闻中那神策大將军唯一的孪生妹妹。 故而对她多有青睞,还將自己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佛珠,送给了她。 许夫人被那么多视线注目,竟觉得呼吸困难。 尤其是许靖央的眼神,那么锋利明亮,黑白分明的像一把直指她的尖刃! 这是她的女儿吗?一回来就要给她难堪! 许夫人面色踌躇,当著长公主和韩豹的面,她不能否认许靖央的身份。 最终,许夫人唇瓣动了动:“柔箏身世可怜,自幼被父母拋弃,我和你父亲就收养了她。” 许靖央:“怎么家信中不曾提过,我和阿兄也不知道这件事。” 长公主脸色极冷。 “因为不是神策大將军的亲妹妹,便穿的如此招摇,真是毫无心肝,张嬤嬤,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 张嬤嬤得令,直接上手。 扒了猩红外袍,又扯去了粉桃小褂。 韩豹带著兵卒背过身去,避嫌不看。 许柔箏惨叫连连,仿佛受到了酷刑。 “娘,娘!”她哭叫。 哪怕许夫人想护著,也被威国公一把按住。 长公主在前,怎能造次。 许夫人急哭了,嘴里一遍遍地喊著:“我的箏儿啊……” 她哭得那么悽惨,许靖央不由得想到,上辈子母亲叫弟弟掰断她手指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流过眼泪。 这就痛了? 可是母亲,这才哪儿到哪儿。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靖央,还不快帮著求求情,柔箏好歹是你妹妹。” 第5章 让养妹磕满九十九个头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樑,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许靖央抿著淡白的唇,看著许夫人。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箏,她就是你妹妹,她……” 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著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嬤嬤说:“她自小主意大,性格也要强,不像箏儿那样需要人心疼。” 许靖央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將军。 她是靠著血和汗拼上去的。 她没有许柔箏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吧。” 倒在地上的许柔箏,含著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著那血衣和红缨。 “柔箏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著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確实不妥。”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著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箏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將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许柔箏更是哭得梨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你別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箏。 长公主终於开口:“是该好好磕头懺悔,神策大將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將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髮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箏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箏儿,那你就跪吧……” 许靖央让竹影將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於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箏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嬤嬤看著许柔箏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將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將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著,香火縹緲,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別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將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著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躋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寧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著一张跟神策大將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想要为许柔箏求情。 便只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著香火,將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匯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著给神策大將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箏。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那时,她还想著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將军,您让末將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將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將隨时带回来给您。”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寧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但將军,您永远是末將心中的大帅。” “你走吧,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回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將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箏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著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箏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箏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著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箏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 “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第6章 赐婚公主,谁替我去娶? 竹影要衝进院子里,谁曾想几个婆子拦在门口,狠狠一推搡。 將竹影推的摔了个趔趄。 “谁敢动小姐的院子?”婆子们凶神恶煞。 竹影有些狼狈,回头看向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一动未动,神情坚且冷。 竹影下定决心,囫圇爬起来,抄起一旁圃里的石头,就朝那些婆子砸了过去。 “这府邸里只有我们大小姐一个小姐!”竹影豁出劲,嚇的婆子们四散躲开。 她闯进去连打带砸,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认可。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回的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果竹影事事都要依靠她,自己立不起来,那註定不適合生活在这里,也无法成为她的战友。 主院的屋子里。 许夫人和许柔箏抱著,哭成一双泪人。 “母亲,如果不是我佯装晕过去,今日怕没命再见您和爹爹了。” “好孩子,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也別说,好好躺著休息。” “可是……姐姐容不下我,我不能给您和爹爹添麻烦,要不您將我送走吧。” “不行!”许夫人情绪激烈起来,“这儿就是你的家,別再说这样的话了,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许柔箏倒在许夫人怀里,又是一阵痛哭。 威国公在旁边皱著眉头,满面阴寒。 “没想到,靖央这么没规矩,她在边关竟敢假死回家,还不跟我们说一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柔箏哭声渐停,弱弱说了句:“是啊,姐姐还那么年轻,倘若留在边关,再挣十年功勋,也是够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恨恨拍桌,直道可惜,心里的三分火,也被拱到了七分。 再来十年荣光,他躋身三公都有希望。 威国公只是荣誉之名,倘若能成为太傅或太师,才是真正的名垂青史! 可偏偏,现在许靖央回来了,还一点不跟他商量! 许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已经回来,还断了后路,就不能再送回边关,乾脆將她送去我娘家冀州。” “不行,长公主知道她是寒儿的孪生妹妹,若送走她,只怕惹来非议。”威国公摇头。 “那怎么办?”许夫人急了,“箏儿是绝不能送走的,她陪了咱们十年,还治好了你的腿。” 威国公手背后,在屋中来回踱步。 许柔箏看了看夫妻二人面色。 “爹爹,母亲,叫姐姐留下来吧,我不跟她爭,事事都让她。” 许夫人瞬间红了眼,抱住许柔箏的肩:“这样你太委屈了。” “只要爹爹母亲不为难,箏儿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好。”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啜泣。 “够了!都別哭了,她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她听话、老实,翻不出风浪,你安排人,看紧了她。”威国公说。 许夫人刚要点头,管家在门口跪著通稟。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让人砸了柔箏小姐的院子!” “什么?”威国公赫然起身。 许柔箏拉住他的袖子:“爹爹,您別跟姐姐生气,院子我让给她。” 威国公甩开手,怒不可遏:“刚回来就耍威风,这次我若不制住她,她更无法无天了!” 说著,又让管家去请家法,便大步迈了出去。 许夫人怜惜地扶著许柔箏:“好了,这事你別劝,她让你在长公主面前丟了顏面,你爹爹去教训她一顿也应该的。” “母亲,我不怪姐姐,只怕爹爹把她打坏了,传出去让长公主知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去瞧瞧。” 许靖央让竹影把屋子几乎扔空了。 就剩下简单的桌椅,和床架子。 威国公怒气冲冲握著棍子进门的时候,看见许靖央气定神閒地坐在椅上喝茶。 “逆女,你……” 他正要发作,谁料许靖央猛地將茶盏放在桌上。 她呵了声:“父亲,母亲,你们好生糊涂!” 这话说的自带雷霆般,让威国公夫妇二人愣了愣。 竹影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守去了门外。 许靖央不疾不徐:“家中要认养新妹妹,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这是小事,你在前线,我们岂能乱你军心?”威国公说。 许靖央摇头:“我因不知情,在回来的路上同长公主说,咱们这一房,唯我一个女儿,方才长公主看见她,我险些不知怎么解释。” 听到这里,威国公脸上怒火散了大半。 “那你也不该將你妹妹住的院子打砸成这个样子,回来就闹,你眼里还有规矩吗?”许夫人指责。 许靖央黑白分明的眼神扫过去。 “我不砸?难道等著长公主知道,父亲母亲养了个女儿,代替我大小姐的身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府里?若顺藤摸瓜查下去,害的是谁?” 威国公面色一僵。 “你说的太严重了,不至如此!”许夫人道。 许靖央冷笑:“不至於吗,母亲,刚刚那些婆子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小姐的院子,你们养了她多久,才能让府邸这些奴僕上上下下只认她?” 许夫人语气顿了顿,无从反驳。 最后,只能牵强解释:“她会医术,治好了你父亲的腿,下人们由此才认她。” 话音一转,许夫人又指责:“你既然知道了箏儿的身份,刚刚就不该在长公主面前刁难她。” 许靖央面色冰冷:“是我让她穿红氅的吗?” 许夫人哑口无言。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假死回京,为何不先跟我们商量!”威国公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时间商量,不得不回。” “为何?” “再不走,皇上便要赐婚我与公主,你们谁能替我去娶?”许靖央平静冰冷的语调,却像一道惊雷。 嚇得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白了面孔。 许靖央没有说谎,她確实听到了风声,是韩豹回京述职后回来告诉她的。 大战平定,神策大將军威望太高,在民间也颇有名望。 这样的优秀栋樑,若不想让他功高震主,皇上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死,第二,要么变成自己人。 很显然,皇上不愿牺牲神策大將军这样的人才,便想到了嫁公主这样的办法。 再加上许靖央十年风霜,大战已定,她对功名没有追求了,便乾脆假死回京。 她十四岁离家,对缺失的亲情有著无限嚮往。 可前世的遭遇,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彻底清醒。 威国公两片嘴唇几次张了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做得对,这事得果断。”好不容易,他发话了。 许靖央瞧著他手里的家法棍,稍稍扬起长眉。 “父亲,你拿著家法棍,莫不是要来打我的吧?” 第7章 教训刁奴僕从,恶弟回来了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侷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著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寧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別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著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父亲既然拿著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方才他拿著家法棍一路怒气冲衝过来,被不少家僕看见了。 打家僕,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箏儿的僕从,伺候她多年了……” “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打!”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著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僕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著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嬤嬤,又唆使你父亲打別的僕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寧才好?” “青嬤嬤老眼昏,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僕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为著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最后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很快,那些奴僕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院好好拾掇出来,还给靖央。”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那箏儿住哪儿?” “箏儿隨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別犯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乾净。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內功逼出体內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內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姐別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小姐,奴婢绝不会將您的事往外透露,寧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著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僕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著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吧,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 “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確实是龙凤胎。 生產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著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著。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態,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著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著小姐。” 许靖央將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著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別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並不意味著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著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著许柔箏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誥命夫人,连许柔箏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箏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將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箏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著白粥咸菜,並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將就吃。”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隨著怒气冲冲的叫骂—— “许靖央呢?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錚回来了。 第8章 教训恶弟,打的口吐鲜血 竹影连忙起身,走去门口。 她挑帘:“二少爷,大小姐还未更衣梳洗,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气冲冲闯入的许鸣錚,撞得踉蹌后仰。 眼看著要狠狠摔在地上,许靖央抬脚,將靠椅踢至竹影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动作极快,只用了一瞬间,许鸣錚还未完全进来。 等到他露头时,有什么利器擦著他的耳朵斜斜地飞了过去。 许鸣錚一愣,扭头去看,竟是一根筷子,深深地钉入了门框里! “许靖央,你这个害人精,还敢跟我动手?”他更加怒不可遏。 许鸣錚眼下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巡防司中的一员干將,可谓是年少有为。 虽然做的是巡城的活,但再往上晋升,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了,若步步高升成为御林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近臣。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巡防司,就算考核,也要武考三关都通过才行。 许鸣錚从十五岁开始就参加武考,屡屡不中。 在神策將军去世后,许將军荣封威国公,许鸣錚马上就被巡防司破格招用。 他昨天不在家,正是因为去巡防司报导了。 许靖央仍然静坐在桌子边,沉冷的凤眸,不带任何感情。 “嘴巴放乾净点,我若是害人精,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你也配跟我相提並论?我都听母亲说了,你一回家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寧,昨天是我不在府上,否则岂能容你耀武扬威。” 许靖央闻言,嘖的一声。 她面上充满不屑的神情,刺激著许鸣錚的心防。 “怎么,你以为我嚇唬你?我警告你许靖央,你回家可以,但是你不许再让柔姐姐受丁点委屈。” 他抱臂,命令一般:“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家里,夹起尾巴做人,別给爹爹母亲添麻烦,否则,休怪我对你动手。” “就凭你?”许靖央持勺喝粥,面不改色。 许鸣錚彻底被激怒,一张气血方刚的少年面孔,充满阴森的怒火。 “害人精,你果真猖狂!”说罢,他抬拳就扫来。 许靖央根本不躲,只轻轻一抬胳膊,便挡住他奋力一击。 隨后,她借力打力,一拳抵在许鸣錚手背上,竟將他打得连连倒退,后腰撞在凸起的柜角上,瞬间疼出冷汗! 许靖央拿帕擦拭唇角:“太慢了,你这副身手,怎么进的巡防司?”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鸣錚气红了眼,劈手拔出腰间佩剑,就朝许靖央刺来。 他招招狠辣,专攻心房和腹部位置。 许靖央不慌不忙,起身躲避,借著圆桌的优势,让许鸣錚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许鸣錚急了:“懦弱!有本事过来,我们真功夫比一比!” 许靖央不理会他的叫囂,伸手一扯,桌布被顺势带下。 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放在桌布上的那些碗碟,竟好好地又落了回去。 许靖央將桌布拋手甩了出去,犹如一张网,兜头罩住许鸣錚。 他拼命挣扎,但,还没等挣脱,就被许靖央裹成了一个蚕蛹。 许靖央毫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击打在许鸣錚腹部,只用了五分力道。 打了七八下,她才收手,许鸣錚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害人精!你敢打我,爹爹母亲不会放过你!”他声嘶力竭。 许靖央垂眸站在他面前,低声嘲弄,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就你这样的能耐,放在军营里,是当沙包的命。” 许鸣錚瞪大眼睛。 “你,你竟敢恃功自傲?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初若不是我岁数小,轮不到你替父从军,拿了九世功勋的人也只会是我!” 竹影嚇得脸色发白,扑上前,用帕子堵了他的嘴。 许靖央讚许地看她一眼:“把他扔出去。” 竹影连拖带拽,把许鸣錚弄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院子门口接二连三进来两三个小廝,將嘴里骂骂咧咧的许鸣錚扛走了。 竹影放下帘子,有些紧张:“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许靖央已经坐回了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粥。 “不急,我等他们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当然要一件件做。 她却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勺子都拿不稳了。 许靖央摊开手掌,望著微颤的指尖。 方才,好想就那么杀了他。 她杀意太盛了,刚刚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要了许鸣錚的性命。 否则那根筷子,不是钉入门框里,而是插进许鸣錚的头颅內。 她从不失手,除非她手下留情。 许靖央攥紧指尖,长舒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回家以后,许鸣錚也口口声声骂她是害人精。 起初她不明白,明明十四岁那年离家时,还会哭著喊捨不得姐姐的亲弟弟,怎么就如此憎恶她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许柔箏总跟许鸣錚说,他不如姐姐。 若他爭气,还有许靖央什么事? 许柔箏树起对立,在许鸣錚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攀比的种子。 许靖央的功劳越高,在许鸣錚那儿,她就越可恨。 恨她是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恨她给全家人带来了功劳,恨她身为女儿身却比他出色。 竹影去拔筷子,双手一起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將那钉入门框的筷子拔下来。 吃过饭,许靖央平心静气去练字。 练字能修心忍性,她这一身杀伐气太重,要学会內收和隱忍,徐徐图之,方为用兵上策。 快晌午的时候,许夫人那边来人传话。 “大小姐,老爷夫人让您去主院。” 竹影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的许靖央,她仍在练字,充耳不闻窗外事。 一炷香后,方才那个小丫鬟又来请了。 这次她哭哭啼啼地跪在门口:“大小姐,老爷夫人说,让您过去,您就去一趟吧,若是奴婢还没有將您请过去,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 门帘掀起,许靖央穿著淡青色的衣裙,清冷地立在门口。 “你叫什么?” “奴婢夏早……” 许靖央记得这个名字,夏早是许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上辈子许靖央抵死不嫁去幽州,府中下人们议论此事时,这个小丫头曾站在许靖央的立场,帮她说过话。 后来传入了许柔箏的耳朵里,没过几日夏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水井里。 许靖央让竹影將夏早扶起来,转而朝主院走去。 夏早擦去泪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大小姐,二少爷吐血,老爷气得摔了茶盏,您一定別跟老爷顶嘴。” 许靖央没说话。 进了主院,屏风后传来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难道是来討债的灾星,我们全家何曾愧对她,竟让她对錚哥儿下手这么狠!” 威国公的声音响起:“一会她来,我打断她的腿!” 第9章 渣弟给她磕头道歉 许靖央走进门,便传来威国公的一声暴呵。 “逆女,还不跪下?” “我含辛茹苦把你生下来,是让你跟我討债的吗?” 许靖央面不改色,从袖中抽出一张刚写好的墨书,递了过去。 “父亲、母亲,生气之前,还是先看看我的讼书吧。” 威国公狐疑地看了两眼,顿时惊得皱眉。 “都退下!”他一声令下,所有僕从皆退去门外,闔上门扉。 室內瞬间暗沉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罩著阴翳。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儿。 许夫人困惑,拿来讼状看了两眼,嚇得直接將纸扔了出去。 “你竟然要主动告知官府,是你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你想害死全家吗?” 威国公:“谁给你的胆子,置全府人性命於不顾?!” 许靖央漆黑凤眸,望著他二人,清瘦英气的面孔,佯装出几分怒意和悲凉。 “父亲,母亲,並非我要害全家,而是我若不去说,让錚哥儿哪日到外面说漏嘴了,才是灭顶之灾。” “信口雌黄!”许夫人含泪厉色,“你弟弟才不会乱说话。” 许靖央瞧著她:“今日錚哥儿来找我,他说若非当年他年幼,轮不到我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威国公眉心一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夫妻俩私底下偶尔会谈论此事,叫孩子听去了,没想到他会有样学样,说给许靖央听。 “许靖央,是你方才故意激怒我!”许鸣錚恶狠狠地看著她。 一旁许柔箏也轻声道:“錚哥儿向来有分寸,肯定是气狠了,平时大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误会。” 许夫人更是摇头:“都是你把你弟弟逼急了。”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他私底下跟我抱怨不要紧,我是他姐姐,儘管谦让便是。” “可錚哥儿如今被巡防司录用,若前途无量,以后便是宫里的御林军,皇上身边的人。” “他现在这样口无遮拦,倘若日后再在皇上跟前说漏嘴,咱们整个威国公府,都得给他陪葬!” 一听到许家的功名利禄会受到影响,威国公瞬时急了。 他呵斥许鸣錚:“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许鸣錚:“爹爹,都是她故意激怒我,我才会口不择言的!” “激怒你,你就要乱说话,那你行走在外,若有人故意设下陷阱,你也拿全府的性命前途去赌?” 许靖央说罢,看向家人:“与其他惹祸上身,还不如我现在就去告知官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眼看著许靖央要出门去官府,威国公一个健步拔过来,三下五除二撕了讼书,扔进火盆里。 许靖央诧异:“父亲?” 威国公面色阴沉,看向许鸣錚:“这件事是你不对,你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我给她道歉?爹爹,是她害我,还把我打成这样!” 许夫人:“老爷,錚儿哪有错处?” “快道歉!別让我说第二次。”威国公疾言厉色。 许鸣錚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见威国公瞪著虎目,气势雷厉,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声若蚊蝇。 许靖央看著他没说话。 威国公便皱眉:“磕头道歉!” 许鸣錚眼眶通红,他是嫡子,自打许家战功累积,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捧著。 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看他大受屈辱的样子,许靖央回想起上辈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前世她刚回家没多久,许鸣錚也来找她动过手。 那时她格外让著他,生怕把他打伤了,也怕损伤他的自尊心。 没想到许鸣錚贏了她一两次,便以为自己实力卓越非凡。 他但凡气不顺,在外面碰壁,或被更优秀的人比了下去,回来就要找许靖央动手。 这一世,她算是明白了,她越让著他,他越是张狂,靠著虐打自己,来满足他那点可怜的好胜心。 他们才是最怕她女扮男装从军之事暴露的人,许靖央如果唯唯诺诺隱瞒秘密,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反而她一副隨时愿意捨身就义的样子,他们怕了。 迫於父亲威压,许鸣錚磕了个头:“对不起。” 许夫人心疼得不行,急忙將他搂到怀里:“够了,够了!” 许靖央这才启唇,语气淡淡:“錚哥儿,你是我亲弟弟,我相信你说那些话,不是你本意。” “落我手里一切好说,要是在外面闯了祸,那就是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 说罢,许靖央朝威国公和许夫人頷首行礼,转而迈步离去。 她刚走,许夫人便说:“她太刁钻了,竟拿功劳挟恩相逼。” 许鸣錚:“爹爹,把她送去庄子上!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她现在得长公主青眼,送走你都不能送她走,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威国公按著眉心,分外不悦。 他下了死命令:“把她逼急眼闹去官府,对我们谁都没好处,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再想办法送她走,但在此之前谁若闹事,別怪我无情!” 威国公吩咐完就走了。 许柔箏道:“大姐姐到底是爹爹的亲女儿,偏疼她一点。” 许鸣錚敏感的內心被刺痛,叫骂起来:“许靖央这种害人精,把爹爹骗得团团转!” “嘘!叫你爹爹听见,又要生气,我真是生了个討债鬼,自她回来,就没叫我安生过。” 许柔箏为她揉捏太阳穴:“母亲,您別发愁,还有我们呢。” 许夫人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实在不行,给许靖央找个好人家,远远地嫁了,也不算亏待她。 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父母说了算。 她如果不愿意,打晕了塞喜轿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送走许靖央,便可以渐渐淡化她这个人的存在,许柔箏在府里也更名正言顺了。 许柔箏得儘快上许府族谱才好。 思及此,许夫人拢住许柔箏的手:“不管她如何,得先將箏儿你的名字,掛到我名下来。” 虽为认养,还要开祠堂,上族谱才真的算自家人。 许柔箏白皙面孔,露出担忧:“大姐姐会不会不同意?” 第10章 养鹰,想要啄瞎她的眼睛? “此事无需告知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许鸣錚跟著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 “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许夫人道。 许柔箏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箏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 “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许夫人揽著姐弟俩,笑了起来。 一连几日,许鸣錚都没敢再来招惹她。 许靖央虽住著飘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 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 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 竹影为许靖央愤愤不平。 “柔箏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姐挣来的富贵去做自己的好名声?” 整个威国公府拿到的赏赐,都是神策將军的功名换来的。 那些银子、庄子田產,都被许夫人把持著。 寻常府邸里的主母,在女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陆陆续续教她怎么管家管帐了。 许柔箏名下不知有多少田產和铺子,许靖央却是乾乾净净,什么也没有。 厨房送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差。 这日连炭火乾脆也缩减了一大半。 明明要用三天的炭火,今日给的分量只用了一上午便没了。 昨夜刚下过雪,外头冷,屋子里的余温也渐渐减少,最终冻得跟冰窟一样。 许靖央没有多余的衣物,她还穿著刚进府那日,许夫人派人隨意送来的两件旧衣。 单薄的衣袖宽大,也容易进风,可她是习武之人,不怎么觉得冷。 许靖央练字到晌午的时候,竹影终於抱著一堆柴火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两天竹影总是外出很久,回来的时候抱著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柴,跟炭一起烧著用,能让屋子里的温度持续良久。 唯一的缺点是烟太大,只能放在靠门的位置烧。 “这些柴从哪儿来的?”许靖央问。 “厨娘阮妈妈给的。”竹影边说,边吸了下鼻子。 “阮妈妈愿意帮我们?” 整个府邸里的下人,因著许夫人的刻意漠视,没有奴僕敢朝她们露出善意。 前两日夏早送来一碟糕点,也似做贼一般。 竹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先是不愿搭理奴婢的,可是架不住奴婢热情。” 她一有空,就去缠著阮妈妈,脏活累活全抢著干。 那么冷的天,她为阮妈妈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还去帮她擦了住处,缝了衣裳。 阮妈妈对竹影態度总算鬆动,在她看厨房的时候,就让竹影拿点柴火回去。 竹影將柴点燃,把盆推到门口的位置。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过来给许靖央涂抹手背。 闻到药膏的味道,她扬眉:“焕顏膏?” 竹影惊讶:“小姐怎识得?” “在边关的时候,我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夫家打死的青楼女子,她送了我隨身携带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 许靖央凤眸黑白分明,烛光闪烁,她犹如沐光的冷仙。 竹影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说:“小姐莫恼!这是奴婢这两日求了阮妈妈要的材料,自己做的。” “奴婢生母是青楼里的乐伶,奴婢从小就会做这个药膏,因这药能祛疤美顏,青楼里的女子都用……” 这句话倒是真的,许靖央救下竹影那天,听到竹影那烂赌的爹,用她生母的青楼出身羞辱她。 “小姐!奴婢绝不是把您比成青楼女子,奴婢是想帮您祛除手上的伤疤。” 许靖央低头,借著烛光,静静地看著自己的双手。 她双手纤细修长,可惜常年习武,手背骨节上有旧疤,指腹上有茧子。 “竹影,你也嫌我身上有疤吗?”她语气平和,却有些寂冷的感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苦了十年,现在该对自己好点了。” 许靖央忽而怔了怔。 她上辈子被欺辱得太狠,以至於重生回来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竹影的话点醒了她,既然她能重活一次,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 这些日子她可以不吃饭,不怕风冻霜寒,心里总憋著一股要跟许府的人同归於尽的劲。 那些人死有余辜,可她的命太值钱了。 若没有人好好待她,那她就好好將自己养一遍。 这时,许靖央余光看见竹影撑在地上的双手,遍布冻疮,远比她手上的伤更要骇人。 竹影討好阮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傻丫头竟从不抱怨。 见许靖央不说话,竹影有些慌了,手微微发抖。 “小姐,这焕顏膏奴婢马上扔了,您別生气。” 许靖央將她扶起来,“竹影,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焕顏膏多做些,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竹影愣了愣,见许靖央不反感,还拿药膏给她治冻疮,竹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復加。 许靖央已经想好了,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 没有钱,她就想办法,这日子也该换个活法了。 “过两日,你陪我出去一趟。”许靖央说。 她算算时间,皇后要办宴的圣旨约莫快到了。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见个故人。 一连几日,许靖央每天都用竹影的法子祛疤,先在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再用焕顏膏涂满全身。 竹影笑容变多了:“小姐,您白了不少。” 腊月十七这日,难得出了阳光。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主院,见许夫人。 她等在垂廊下,丫鬟进去通稟。 也是这个间隙,许靖央听到屋內传来隱约的笑声。 “母亲要是喜欢这只鸟,就放在您这儿养著吧。”是许柔箏的声音。 “錚哥儿看你这几日受委屈,特地寻来哄你开心的,还是让它陪著你吧。” 听到这里,许靖央浑身冰冷,瞬间被前世记忆包围。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錚给许柔箏弄来的那只鸟,是一种家养猛禽,叫红尾鹰。 体积虽只比鸚鵡大一点,但是这种鸟训练好了,会攻击人! 上辈子,许柔箏带著鸟去园的时候跟她碰上。 当时许靖央只听到一种离奇的哨音,原本安安静静的红尾鹰,忽然扑过来,差点啄瞎她的眼睛,鸟爪对她又抓又挠。 饶是她躲避极快,还是被抓伤了脸颊和胳膊。 想必这鹰就是养来对付她的,许柔箏想弄瞎她的眼睛。 第11章 出门看师父,俘获小公子一枚 得知许靖央来了,屋內的笑声压了下去。 片刻后,丫鬟出来领她进屋。 屋內暖意如春,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雕窗旁,许夫人和许柔箏母女俩相互依偎,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 一看见那红尾鹰的模样,许靖央眼底划过冷色。 就是这只鸟。 还不算成年的红尾鹰,只有猫儿大小。 可它的爪子已经足够锋利,抓破伤口时会连肉带皮一起剜下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站在笼子边的僕从。 那是个不起眼的僕妇,低著头,交错的手里好似攥著哨子。 “你怎么来了。”许夫人语气淡淡,“府邸里近日事忙,你不用来请安。” 许靖央回眸看她:“母亲,我回府已有几日,怎么不见乳母刘妈妈?” 当初,许夫人生下她之后,相信稳婆的话,恨许靖央抢了长子的生机,直接將她扔给乳母餵养,不闻不问。 刘妈妈待许靖央如同亲生。 许夫人坐去椅子上,面不改色。 青嬤嬤过来递茶给她,经过许靖央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年纪大了,几年前送她归乡养老去了。”许夫人说。 “刘妈妈不过五十的年纪,跟青嬤嬤一般大,女儿想让她回来伺候。” 许夫人立刻皱起眉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添乱?送走的奴僕,哪有接回来的道理。” 许柔箏也上前劝:“大姐姐是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吗?最近府里事多杂乱,人手也不够调配,大姐姐別生气。” “我院子里有几个聪慧伶俐的丫头,先让她们来伺候大姐姐可好?” 那些人,前不久刚被许靖央害得挨了打。 真让她们来,还不得想尽办法下绊子。 许靖央话锋一转:“不用了,刘妈妈这事放放也行。” 许夫人和许柔箏都有些诧异。 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靖央忽然又说:“回京后还没出去过,我想去拜见玄明师父。” 许靖央年幼时,玄明被聘来家中当她的武师父,教了她一身武功。 “你想去就去,但你父亲叮嘱我,不能隨便给你银钱,怕你挥霍无度。”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靖央压下唇角的冷笑:“不用钱,母亲派人准备马车,我去看看师父就回。” 不要钱,一切好说。 许夫人让青嬤嬤去通知马房的人。 许靖央见事情成了,便要走。 “大姐姐,”许柔箏叫住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上来,“外头风大,你先披我的衣裳,別冻著了。” 许靖央轻轻挥开她的手:“我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说完,就离开了主院。 许柔箏一脸落寞地坐回许夫人身边:“大姐姐还是不能接受我。” “你何必管她,她心肠硬。” “可是母亲,就这么让大姐姐自己出门了,要不要派个人跟去?” “不必,她说的玄明是个上了年纪的武僧,在京中开了一间武院,教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没有什么能耐,她愿意去就让她去,何况还有车夫跟著,出不了事。”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朝城內去。 若不是出府必须告知主母,她今日不会去见许夫人。 她若直接提出要出门,许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她先提了刘妈妈的事。 三年前许靖央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听韩豹说,这次回京他没能见到刘妈妈,听说许府的人將她送走了。 现在想来,许家送走刘妈妈,是因为她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从军。 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会让她留下来,更不可能让她回来。 许靖央先提了一个大要求,不能被满足后,再提一个出门的小要求。 许夫人果断痛快答应,只为了快些將她敷衍走。 出门才是许靖央真正的目的,至於刘妈妈,她会想办法去找。 马车停在武院前。 整条街上还掛著白幡,行人稀少,武院的生意也冷清。 车夫將马车拴在门口,就看著许靖央带著竹影进去了。 前院里,一名光头和尚,正在松树下盘腿打坐。 他五十来岁,面孔慈悲。 许靖央走过去:“二师父。” 玄明睁开眼,看清楚她的样貌后,笑起来。 “央丫头回来了?” “是,二师父,大师父今日可在?” “在后院教学生,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別被误伤。” 说罢,玄明再次闭上眼,打坐入定。 这是他每日的日课,许靖央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整个武院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都是玄明用来教学生练武的,后院算得上是私人院落,用来给两位师父一对一教身份特殊的学生。 许靖央小时候就经常在武院的后院练武打木桩。 她顺著长廊,去了后院。 刚走进院门,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直扑面部! 许靖央侧身避开,一颗松果砸在了地上。 她扭头看去,是个穿著锦裘的七岁小公子,脖子上还掛著一串如意璫,模样冰雪可爱,双眸透著调皮灵动劲。 他差点打到了许靖央,却也没有道歉,而是朝她吐了吐舌头,之后就到处乱跑。 几个隨从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怕他摔了,又怕他磕著碰著,很是紧张。 “小子!我说了很多遍,不许在后院玩弹弓!”穿著干练衣袍的老人追了出来。 他精神矍鑠,面露红光,喊起来气如洪钟。 经过许靖央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愤怒转为欣喜:“央丫头,你回来了?” 许靖央拱手:“大师父。” 眼前的老人,是她真正的师父——郭荣。 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前御林军统领。 五十岁那年,先帝崩逝新帝登基,他主动请辞,因著跟玄明关係极好,经常来武院帮忙,许靖央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他学的。 “你先找地方坐著,我去收拾完这个小子就来。”郭荣说罢,健步如飞去追那小公子。 “你给我站住!”郭荣叉腰大吼。 小公子做了个鬼脸:“你非逼我学暗器,一点也不厉害,还不如我的弹弓。” 他刚说完,耳边就有一颗松果,嗖地飞了过去。 小公子愕然回头,只见那松果竟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因为力道极大,卡在了靶子里,让这小傢伙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由地朝投掷松果的许靖央看去。 又见许靖央扔出剩下两个松果,唰唰两下,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直接將靶心击穿! 郭荣抚掌,目光露出欣赏:“央丫头,几年不见,功力见长啊。” 看著小公子瞪圆的大眼睛,许靖央掸去手指上的灰。 “没学到家的本事当然不厉害,要是学会了,任何东西在你手中都是利器。” 小公子连忙跑过来,直接上手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我要学这个,你教我!” 第12章 求援,阻止许柔箏上族谱 许靖央不习惯別人这么近距离地亲昵搂抱。 她皱眉,用手按著他的脑瓜推远了点。 “你去捡十个一模一样的落叶,我就考虑教你。” 小公子飞快答应了,朝外面的院子跑去。 他走了,庭院总算安静下来。 郭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小子自打送来,谁的话也不听,难得肯听你的。” “是谁家孩子,能让大师父亲自教授?” 许靖央记得,郭荣多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郭荣笑了笑:“一个贵人,你坐,我给你泡杯热茶。” 上辈子她死时,她的两位师父已经接连去世了。 如果他们还在,说不定她还不会死得那么惨。 “来,央丫头,喝茶。”郭荣端著茶盘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一杯热茶下肚,郭荣先笑著说:“你变沉稳了,看来还是边关的风沙歷练人啊。” 他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只以为她当真跟著兄长去了边关。 许靖央却苦笑:“大师父,我遇到难事了。” “怎么?”郭荣严肃起来。 许靖央简单將自己的处境讲了一遍,略过许多细节,只讲了她母亲如何偏疼许柔箏。 “我母亲要收养许柔箏,过几日就会开祠堂请族老,我要朝你借个人,一个在朝中颇有势力,能替我说公道话的人。” 这是她今日出门的真正目的。 许靖央记得,上辈子皇后办宫宴,主要是为了顺承皇上的意思,犒劳许家。 在那之前,为了让许柔箏能顺理成章的,以许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威国公和许夫人为她开祠堂,上族谱。 由此,上辈子许柔箏直接顶替了许靖央的身份,彻底成为了许家的大小姐。 这辈子,许靖央不可能让她们把此事办成,她需要帮手。 郭荣沉默良久。 许靖央提这个要求,其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当年先帝去世后新帝登基,为了肃清先帝势力,开拓政策,杀了好几个老臣。 郭荣身为御林军大统领,能从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急流勇退,靠的就是敏锐的觉察力。 他从不惹祸上身,除非迫不得已。 郭荣:“央丫头,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能活到七十岁还安然无恙吗?” “因为您聪慧。” “不,是因为为师从不掺和別人家的閒事。” 许靖央默然一瞬:“大师父,阿兄去世,许柔箏同我抢嫡妹的身份,她身后有全家相助,而我一无所有,我需要借力。” 郭荣品茶良久,放下茶盏:“你替我教会那个皮猴儿暗器,我就帮你这个忙。” “这孩子是谁家送来的?” “一位贵人,所以我不好推辞啊,可为师一把年纪,教得力不从心。”郭荣嘆气。 “好,我来教他,大师父准备请谁去我家帮忙?” 郭荣笑起来:“这个你就別管了,师父有的是人脉。” 许靖央抿了抿唇:“我教那孩子,会很严格。” “贵人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能让他学会一样就算成功。” 得了郭荣这句话,许靖央心里有数了。 她走去那位小公子面前,看他还在专心致志挑选树叶。 “你不用找了,这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 “谁说没有,我一定给你找到,到时候你要说话算数!” “没有叶子,我也能教你,不过……你有银子吗?” 小公子瞬间站起来,黑乎乎的大眼睛是亮晶晶的色彩。 “有啊,你要收拜师费?”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拿著,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许靖央本来只是想像征地收个五两,没想到七岁的孩子出手就是一百两。 她沉默一瞬,看来这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贵人的孩子。 这孩子出身富贵,不知能不能吃苦。 教得不好,就是辜负了贵人的委託。 “我做你的武师父,会很严格。” “我不怕!你教会我,我天天给你银子,我父……亲有的是钱。” 这样的口吻,若不是他年纪还小,许靖央都要把他当成紈絝了。 “那好,我以后每五天来这里一次,这五天里,你先练扎马步,什么时候身形稳定不晃悠,我再教你下一步。” “扎马步有什么好学的?”小傢伙反抗起来。 许靖央让他扎个马步来瞧瞧,他顿时摆出马步来,架势十足,还挺標准。 但是,撑不了几个瞬息,就开始双腿发抖哆嗦。 许靖央笑了,她生得英气清冷,笑起来更冷。 小公子以为自己受到了嘲笑,攥起拳头:“不许笑!我只是没站稳。” 许靖央:“扎马步是为了稳下盘,若要暗器准,身子自然不能抖,你先练吧。” 她出来有些时候了,得回去了。 临走前,他们互换姓名,小公子告诉她,自己叫安棠。 许靖央回忆了一遍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没有姓安的。 她暂时放下心来,想来大师父也不会特別坑她。 二师父玄明特地將她送到门口。 许靖央简单寒暄问候,便跟玄明告辞,上了马车回府。 她把银票交给了竹影,让她去多买点焕顏膏的药材。 回到家以后,许靖央发现人人脸上都昂扬著笑意。 她让竹影去打听。 不一会竹影回来:“大小姐,咱们离府后没多久,宫里的圣旨就来了,皇后娘娘邀请夫人带著小姐,十日后进宫参宴。” “夫人高兴之下,奖赏院子里所有僕从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许靖央冷笑。 拿著她功名换来的银子,大大方方地打赏下人,却连她院子里的炭火都要剋扣。 还想借著机会,把许柔箏录上族谱,让她以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领赏。 她们真以为能得偿所愿? “竹影,你悄悄替我去办件事。”许靖央压低声音,一番吩咐交代。 第13章 支走许靖央,为养女开祠堂 这天许靖央刚用过早膳。 帘子被挑开,青嬤嬤带著满脸討好的笑意进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夫人递话,说是寻到了您的乳母刘妈妈的下落。” “哦?前几日母亲不是说,刘妈妈告老还乡,找不著了么?还让我別为此事添乱。” 青嬤嬤双手贴著裤缝,微微弓著身。 “大小姐,您的事,夫人哪样不是放在心上?不瞒您说,上次您提了以后,夫人嘴上不应,可还是派人去寻刘妈妈的消息。” “您跟夫人是亲母女,那可是心连著心,夫人怎会不疼您,这不,一有刘妈妈的消息,就赶紧让老奴来告诉您。” 许靖央抿唇:“那真是多谢母亲操劳了,不知何时能將刘妈妈接回来?” “哎哟,大小姐,老奴正要跟您商量这事,听说刘妈妈不肯回来,要想接她,您可能要亲自走一趟。” 许靖央没说话。 青嬤嬤不遗余力地道:“刘妈妈抚养您多年,您亲自开口,她不可能不应,夫人说了,只要她回来,给予应有的厚待。” “何时去接?” “就明日,一早儿老奴备著马车,在西角门等您。” “那好,有劳青嬤嬤了。” “不敢不敢。”青嬤嬤拱手,告退了。 她走后,竹影拧眉:“大小姐,奴婢听厨娘阮妈妈说,明日老爷夫人要为柔箏小姐开祠堂上族谱,还请了族老来。” “现在青嬤嬤却来找您说乳母的事,这不明摆著想將您支走吗?”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开祠堂上族谱可不是小事,会请来不少近亲,还有族老。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甚至许靖央的大伯一家、三叔一家,都会来。 许夫人怕许靖央闹,勒令全府上下瞒著她。 到了上族谱那日,更是用乳母刘妈妈的下落,將她给引了出去。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找到刘妈妈的踪跡,只不过编了个由头,骗她出府。 可怜前世许靖央一心想找到乳母,坐著马车赶到京郊,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找错人了”。 她再回府时,已是夕阳之际,所有流程都已完毕,许柔箏已经合情合理地冠上许家大小姐的名號。 竹影不解:“大小姐,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青嬤嬤?” “因为兵法里有一招,叫做將计就计,且看著吧,我不会叫她们如意。”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透著寒冰般的冷。 次日。 许夫人早早地醒了,还去许老夫人在世时留下的佛堂里拜了拜。 今天是她的宝贝女儿许柔箏的大日子,过了今天,就真正是她的女儿了。 “菩萨保佑。”她跪在蒲团前,闭眸虔诚念叨。 青嬤嬤进来:“夫人,族老和族亲他们陆续到了,老爷与二少爷正在前头迎著。” 许夫人睁开眼,受她搀扶站起身:“许靖央走了没有?” “走了,天不亮她就来了,一心想找乳母呢,老奴亲眼看著她上了马车。” “青嬤嬤,你看,这孩子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一个乳母的下落就让她高兴得找不著北,我生她,可是丟了半条命!” “还好夫人身边有了柔箏小姐,这才是您的贴心袄,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许夫人笑起来,抚上乌黑鬢髮:“说得不错,走,今天是柔箏大日子,別误了时辰。” 今天许府的祠堂院子里,热闹而隆重。 光是族亲就来了十几人。 还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被威国公请来做见证人。 这是大燕的习俗,开祠堂登族谱的大日子,除了族亲,还要请来一位没有血亲关係的人。 地位越高越好。 这代表著他也认可此人立入门户。 户部侍郎高大人本跟威国公没什么交情,但近两年隨著神策將军立功频频,高家主动拉近了两府的关係。 所以,今日高大人才愿意出席。 许柔箏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虽没穿那样艷丽的顏色,但还是戴了一对鸽子红宝石的耳坠,作为点缀。 她本就生得皮肤白皙,弱柳扶风,围著狐裘出现时,莲步娉婷,確实吸睛。 许鸣錚走在她身旁,到处介绍:“这位是我姐姐。” 不明就里的人便拱手说了声:“许大小姐,久仰久仰。” 许柔箏也不解释,纷纷应承下来见礼。 只有许家三房的人,知道她不是许靖央,在许柔箏走到他们面前时,许家三爷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笑。 “柔姐儿生得真標致,这是见面礼。”三夫人脑筋转得快,向她丫鬟塞了个锦盒。 许柔箏顺势道:“谢谢三叔三婶。” 许夫人满意的含笑:“三弟、三弟妹,怎么不见大哥和大嫂?” 许三老爷:“大哥的丈人生病,这几日都住在那边,应该是耽搁在路上,肯定马上就到了。” 整个许府有三房,许靖央他们是二房,虽然分家了,但三家隔著墙院,原先还有甬道相连。 但自打许老夫人去世,大房大夫人带人堵死甬道,平时各过各的,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走动。 威国公派人来,让许夫人带著许柔箏,前去给户部侍郎见礼。 站在许家三老爷身边的五小姐嘟囔:“她什么时候变成大姐了?” 三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今天这个场合,不该说的別说。” 此时,许府门口,一辆马车停稳,许家大老爷撑著拐杖下来。 今日他女儿——许府三姑娘许靖姿,陪著他。 “爹爹,母亲说了,叫我们送了礼,就快快回去,別管他家閒事。”许靖姿交代。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大伯?” 许家大老爷回头,看见许靖央从马背上下来。 “靖央,你怎的没在府中?”他有些惊讶。 许靖央大大方方一笑:“母亲让我去接乳母刘妈妈回家,我嫌马车慢,就將车卸了自己骑马去,跑到一半想起没问地址,便又返回来了。” 说著,她好奇地问:“大伯怎么来了?” 许家大老爷神色复杂地看著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姐姐,你爹娘要收养別的女儿咯!”许靖姿年少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第14章 寧王来了,许靖央身份暴露? 祠堂院落里。 吉时要到了,將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 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 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 许柔箏望著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 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 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著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 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 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 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 “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著大小姐过来。” 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我去处理点琐事。” “爹爹怎么走了?”许柔箏问许夫人。 起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母女俩都看见,威国公面色沉沉地带管家走了。 许夫人转了转眼神:“箏儿,你留在此处,青嬤嬤陪著你,娘去看看什么事。” 她也悄然离场。 正厅里,许家大老爷拄著拐杖,一声暴呵:“我不同意许柔箏入族谱!” 威国公不满:“大哥,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让你养她,我自己收养还不行?” “靖央不同意就是不行!你们要將许柔箏记成靖寒的嫡妹,我原以为是经过靖央的同意,但你们瞒著她,这事对吗?” “是啊,许柔箏在族谱上成了许大小姐,那大姐姐怎么办?”许靖姿跟著附和。 没想到被威国公凝了一眼:“靖姿,快扶著你爹坐下,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別再让他气著。” 说完,他扭头就训斥旁边的许靖央。 “让你去找乳母,你还敢回来惹事,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罚你?许靖央,你竟如此没规矩!” 许靖央站在他面前,满目失望,神情冰冷。 “父亲凭什么指责我,你们要收养许柔箏,我从未说过不可以。” “可你们竟要在族谱上,將她记成大小姐,还说是阿兄的同胎胞妹,是打算让她来替代我么?”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鬼的人,当即受到了刺激。 “胡说!”威国公暴呵如雷。 门口也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靖央!你怎敢乱说话,箏儿不爭不抢,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许夫人进来了,看著许靖央,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箏儿陪著我们,替你孝顺膝下,还治好了你爹爹的腿,难道她就不值得上咱们家的族谱?” 许靖央冷冷:“她做的这些,足以替代我在许家的身份?” 她一语双关,许夫人瞬时语塞,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许家大老爷。 威国公:“叫她大小姐,只是借著你阿兄的名头,毕竟柔箏对咱们有恩啊。” 许夫人扶额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闹,你看,你果然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没有一次让我省心。” 许靖央抿著唇:“你们若將我当成一家人,早就实情相告,而不是用乳母誆骗我出去,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许家大老爷跟著点头:“太过分了,二弟,我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为什么非要两个孩子爭一个身份?” “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个名头,有什么要紧的?”威国公狡辩。 许靖央不退不让:“当然要紧,许府大小姐说出去竟是两个人,旁人怎么区分?” “若父亲母亲铁了心要她顶替我的身份,那就请你们先將我和阿兄的名字剔除族谱。” “放肆!”威国公虎目圆瞪,目眥欲裂,“你还敢攀扯你阿兄?你要走一个人走!” 许家大老爷一把將许靖央拽到身后。 “靖央,大伯在这,谁也不能將你从族谱里剔除,除非我死了!” 他看著威国公:“二弟,你要是这么糊涂,我现在就去告诉族老,我不同意这门认亲,让別家的女儿来抢自家孩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 许靖央看著大伯为她据理力爭的背影,不由得怔了怔。 大房和二房的关係,其实很差。 许靖央听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大伯中了武榜眼,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前途不可估量。 但她父亲仗著大伯的名声,在外面跟別人爭强斗狠时,打断了对方的胳膊。 他打了人,就躲回了家里,大伯去给他平事的时候,被对方叫护院围攻,打坏了一腿,至今都跛著。 那时大伯才刚刚成婚,大伯母来她家,想一起联合告御状。 可没想到,她爹娘打听到对方找了太傅的关係,顿时不敢招惹,拒绝了大伯母的提议。 就这样,两家结仇了。 大伯如陨落的新星,浑浑噩噩了好几年,身体也日益消瘦,连孩子都没有。 许靖央八岁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许靖姿。 这样的家仇,使得许家老夫人过世后,许大夫人直接堵死了两家相连的甬道。 也就许靖央她大伯不想怪罪弟弟,这么多年了,偶尔逢年过节还是互相走动。 从前许靖央在京城时,听从母亲的话,很少跟大伯一家来往。 倒是大伯看见她,从来都是和蔼地笑。 说她们全家欠大伯的也不为过。 要是……大伯是她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有些难过。 威国公和许大老爷爭执不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於,威国公道:“大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还不能答应我?” 三姑娘许靖姿突地出声:“谁说没求过,我娘说当初你招惹了人,就求我爹爹……” 威国公连忙打断:“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吧,大哥,今日族老和族亲都来了,户部侍郎大人也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全京城都要看我们许家的笑柄。” “今日先让箏儿入族谱,她序齿排名的事,我再跟老爷好好商议。” 威国公跟著点头:“大哥,你再拦著,就是你不厚道了。”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许靖央,是一种可怜她的目光。 因为他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过是威国公夫妇俩的託词。 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户部尚书崔大人来了,说是也要帮忙见证认亲,已经去祠堂院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崔家,那可是皇后的母家啊! “大哥,你看,贵人都来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办吧!”威国公没空再耽搁,连忙赶去祠堂院迎接贵人。 许靖央在心里猜,难道这就是她大师父帮她请来的帮手? 来得正好。 “靖央……事已至此,大伯也没办法了,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大伯说。” “爹爹,跟你说有什么用,二叔二婶也不会听你的呀。”许靖姿又说大实话了。 许靖央倒是温和一笑:“今日大伯能为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接受,我们一起去看柔箏妹妹上族谱吧。” 三人也跟著去了祠堂院。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著户部尚书崔大人。 他身旁还站著一个身形高挑冷峻的男子。 大氅烈烈,他穿著一身玄色衣袍,金冠束髮,气质很是出挑。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 只见户部侍郎高大人,对著那玄色衣袍的男子拱手作揖,一脸討好的笑。 男子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他即將说出口的问候。 “今日我不是主客,崔大人才是。” 態度很冷,声音更是沉稳干练。 许靖央在看清楚他样貌的瞬间,脚步僵住,犹如冰封。 对方也朝她看来,那一刻,他望著她,忽而眯起薄眸。 许靖央的心在砰砰打鼓。 是寧王萧贺夜!!! 他何时回京的? 之前的泓山一战,她带兵包抄敌军,与他匯合。 也是在那次,她为他挡过一支穿心箭,他见过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寧王应该在边关接手神策军,为何会提前回京?! 第15章 亲弟弟赌债缠身,想倒打一耙? 寒风从许靖央的身后吹来,让她更加清醒,定了定心神。 她现在是许靖央,是许家的大小姐,不是神策將军许靖寒。 按照之前对外的解释,她陪著兄长在边关住过三年。 之前她在军营里时,就曾利用身份的便利,刻意传出妹妹来边关小住的消息,为的就是给日后她假死回京做铺垫。 並且,她跟寧王萧贺夜並不熟悉,也只有泓山一战的时候,曾为了討论战术,相处过两日。 她现在应当坦荡磊落,假装不认识他。 这样想著,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孔上,便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跟在父亲威国公身后,从容地走到了萧贺夜附近。 虽然许靖央没有再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一道灼人视线带著审查的意味,盯著她看了许久。 “见过威国公,”尚书崔大人见礼,含笑说,“还请国公爷別怪下官唐突,听说高侍郎今日来做许家开祠堂的证客,下官便自己贸然来观礼了。” 威国公拱手:“崔大人太客气了,你能来,小女入族谱一事,就更加稳妥了。” 崔家能派人来,那是相当给面子了。 皇后的母家,崔氏门阀,在京中贵不可言。 崔尚书看了一眼许靖央,没说什么,他和萧贺夜一起,被威国公领到了前头去站著,许家族老一干人等,也上前来见礼。 许靖央站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著他们的背影。 寧王萧贺夜常年领兵在外,再加上身份尊贵,京中见过他的大员少之又少。 她父亲威国公是不曾见过萧贺夜的,故而就算此刻他站在崔尚书身边,威国公也没有多么恭维,恐怕只是將他当成崔家的哪位贵公子。 倘若威国公知道那是寧王,早就围上去了。 许夫人频频扭头,打量许靖央。 许靖央刚出现的时候,她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许靖央应该在去找乳母刘妈妈的路上,怎么会回来! 眼看著三炷香马上要燃尽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族老是很尊重规矩传统的人,倘若起坛燃香失败了,他肯定不会再同意许柔箏入族谱。 “母亲,”许柔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压低声音,柔柔开口,“要是大姐姐闹起来,让崔尚书看见了,岂不是影响爹爹的名声?” 许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回头看向青嬤嬤:“你去想办法,把许靖央先支走!” 青嬤嬤正要去,许鸣錚却按住她。 “还是我去吧,她若敢在大庭广眾跟我闹,绝对吃不了兜著走。”说著,他主动走了过去。 许鸣錚巴不得许靖央这个时候跟他动手,这样父亲肯定会勃然大怒,当场將她送去庄子上。 看见许鸣錚过来,许靖央动也不动。 她穿著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面容平静得宛如落过雪。 许鸣錚站在她身旁,刚要说话,许靖央却抢先一步开口。 “上次挨的打,这么快就养好了?” 她声音不大,再加上站在最后面,所以並不惹人注目。 倒是许鸣錚,听见这句话,瞬间被引燃了几分火气。 想著要激怒许靖央,他强行忍住脾气,凉薄地嘖了两声。 “你要是有柔姐姐半点善良大度就好了,爹爹母亲都说她是好女儿,只有你容不下她。” 许靖央笑了,目光看著许柔箏的背影:“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她拿五百两给你去赌坊快活,结果你倒欠一千两,还会觉得她是好女儿吗?” 许鸣錚面容豁然一僵:“你胡说什么!” “錚哥儿,你何必不承认?”许靖央侧眸看他,漆黑凤眸幽幽,“我告诉赌坊的人,你欠的债,可以让他们今天来討,大喜的日子,父亲那么开心,也不会怪罪你,是不是?” 许鸣錚眼神惊怒,牙梆咬得咯吱作响。 “你这个害人精!果然虚偽,你想毁了我!” 他彻底被激怒,失去了理智,伸手狠狠扼住许靖央的脖子。 附近的僕从发出惊呼声,连忙纷纷赶过来阻拦。 他们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前面的注意。 崔尚书看见许鸣錚骑在许靖央身上,按在地上掐她的脖子,顿时皱眉。 “威国公,令公子打的是谁?” 威国公脸都气白了,他顾不得回答,匆匆赶过去拉架。 只有许家三房的三老爷弱弱说了声:“那是我二哥的大女儿,许家的大小姐。” 崔尚书立刻看向了身旁的寧王萧贺夜。 那厢威国公拽住许鸣錚的胳膊:“还不放手!” 许夫人站在旁边都慌了神:“老爷,別把錚哥儿弄伤了!” “贱人!这个贱人要害死我!”许鸣錚猩红的一双眼睛,失去理智。 小廝们將他拉起来,他又扑去许靖央身上掐她的脖子。 连许家大老爷都上来劝架,反而被许鸣錚推了个趔趄。 突然! 一只绣云黑靴猛地踹过来,正中许鸣錚的胸膛,他连滚了几个跟头,重重摔去旁边。 许靖央得以坐起来喘息。 她捂著脖子仰头看去,那人玄色衣袍前,一团乌云金绣线隱隱闪耀。 萧贺夜竟然会帮她解围…… 许夫人和许柔箏都第一时间赶去了许鸣錚身边。 “靖央,你没事吧?”许家大老爷忙过来问,他看向那边的许鸣錚,“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许夫人看见许鸣錚嘴角咳出血沫,她有些急促地质问许靖央。 “你又跟錚哥儿说了什么,他为何要跟你动手?” 看著许夫人那样怨恨的眼神,许靖央猜,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恐怕母亲已经衝过来给她一巴掌了。 许柔箏期期艾艾:“平时錚哥儿是最听话的,若不是被人激怒,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三言两语,就想把所有的过错推给许靖央。 “錚哥儿,”许靖央委婉道,“母亲都问了,要不,还是你自己说吧。” 许鸣錚被数道目光注视,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怎么可能说!若当眾说出来,他在外面欠了一千两的赌债,那他还怎么在京城做人? 许靖央一定是故意的! 许鸣錚恶狠狠地盯向她,却见许靖央拿手帕轻轻拂去眼角的泪。 她的手挡住了半张脸,可露出来的那双泪眼,毫无脆弱的神色,有的,只是像刀锋般的冰冷,直直地刺著他。 即便看不见她的唇,也能感受到她微妙的冷笑。 这一瞬间,许鸣錚忽而感到胆寒。 他终於意识到,他已经被许靖央一步步逼到了不得不当眾坦白的地步…… 第16章 认亲被毁:她不吉利,不能做许家的女儿 许靖央面上泫然欲泣,可心中极冷,一片平静。 上辈子她被下了软骨散,许鸣錚活生生掰断她十根手指的时候,就曾在她耳边说过—— “你不嫁幽州,哪来丰厚聘礼,我又怎么瞒著爹娘,填上那万两白银的窟窿!” 那时候许靖央才知道,许鸣錚染上了赌癮。 起初他只是好奇,后来许柔箏给他银子,让他去豪掷千金,他就再也脱不掉这个恶习。 从一开始的五百两,到后面的一千两,再到越来越多,最后欠了一万两的白银! 赌坊抓住他这棵摇钱树,逼他还钱,否则就要上威国公府去闹。 许鸣錚害怕了,想要跟家中坦白的时候,被许柔箏拦住。 是许柔箏告诉他,只要许靖央远嫁幽州富商,他们会给予丰厚的聘礼,到时候从中扣留一部分,就能帮他还上赌债,並且父母也不会知道。 所以许鸣錚动手的时候,才会那样利落。 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个没有价值的人,能换来钱財就是她唯一有用的地方。 眾目睽睽下,许鸣錚冷汗直冒。 “我,我……”他说不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萧贺夜声音沉冷:“敢对亲姐姐动手,却不敢说原因,这般懦弱,不太像你长兄。” 许夫人向来护儿子,她当即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別人家里来撒野,踹伤我的錚哥儿,现在还出言侮辱,这到底是谁家的规矩?” 若是平时,她还能冷静处理。 可今天发生的事种种都不如意,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许夫人已经自乱阵脚了。 “放肆!”刚刚还笑呵呵的崔尚书,陡然语气严厉地呵斥,“这是寧王殿下,岂容冒犯?” 眾人譁然。 今日到场的朝廷大员,不过就只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还有户部尚书崔大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唯有他们二人见过寧王的模样。 许家人听见寧王两个字的时候,目光错愕。 威国公最先回过神来,带头跪拜:“参见寧王殿下!” 呼啦啦的,四周人跪了一片。 许靖央刚要跪,却被萧贺夜扶住了。 她微微诧异,抬眸看去,萧贺夜並没瞧她,只是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许夫人,你对本王的规矩有什么意见,不妨说一说。” “王爷息怒!臣妇不敢!”许夫人脸都白了,几欲昏死过去。 她被青嬤嬤顶著身子,才没有晕倒。 寧王是皇上的小儿子,多年领兵在外,是除了太子以外,威望最高的皇嗣。 说寧王没规矩,除非她是活腻了。 “所以,你到底为何要对亲姐姐动手,这是许府教的规矩么?”萧贺夜的眼神,再度落到了许鸣錚身上。 许鸣錚已经两股战战,嘴唇都失去血色。 他有勇无谋,容易被人激怒,且胆气不足。 这个时候对上气势凛然的寧王,他快要嚇破胆。 许柔箏突兀地磕头,声音哽咽。 “王爷,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害了錚哥儿,我入族谱,惹得大姐姐不开心,錚哥儿几次想帮我解释,都没成,上次还被大姐姐打伤了。” “这次也是为了我,竟敢动手……大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錚哥儿是我们的弟弟,你別怪他。” 许鸣錚一头冷汗,像是忽然冒出了水面的溺水之人,终於找到了方向。 “对,对!”他急忙附和,“我不过为柔姐姐说了几句话,大姐姐就生气了,她说柔姐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我生气她骂的如此不堪,才忍不住动手,都怪我太衝动了。” 找到主心骨的许鸣錚,学会了辩解,还顺手给许靖央编撰了莫须有的罪名。 许夫人也跟著指责:“靖央!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大度一些?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笑话,难道你就满意了吗?” “母亲,您相信他们的这些说辞吗?”许靖央语气静静的。 无论他们多么声情並茂,泪水簌簌地控诉她的恶行,她始终保持著冷静。 许靖央:“你们从未將柔箏要入族谱的事告诉我,我又怎么为此生气呢?” 眾人譁然,许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她把这茬忘了。 不过,许夫人只是乱了一瞬,就稳了下来。 用乳母的消息把许靖央故意引诱出府的人,是青嬤嬤,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算今天许靖央说破天都没用,她不承认便是。 “靖央,你別撒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看她当真不知道!”许家大老爷拄著拐杖走了出来。 许夫人看见他,脸色陡然变得奇差无比。 许家大老爷把来许府时碰到许靖央的事,当眾说了一遍。 他反问许夫人:“若靖央知道,她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去找乳母?二弟妹,这件事你们办的太不厚道!” 许大老爷性情耿直,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许靖央父亲许撼山,倒是神色铁青。 他盯著许夫人,不发一言,责怪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全部。 事已至此,许撼山只能站出来,向寧王拱手。 “王爷,都怪臣教导无方,內宅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是臣的罪过。” “可祖宗大事不能糊弄,起坛仪式马上结束了,待今日过后,臣一定好好教导自己的家人。” 说著,他又向周围的人拱了拱手:“叫诸位亲朋看笑话了,还请海涵。” 言下之意,还是要將许柔箏先纳入族谱。 毕竟就算场面再混乱,寧王再不满,可许柔箏没做错什么,他们挑不出她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短促的哨音突兀地响起。 別人没听见,可是许靖央却听见了。 只过了几个眨眼的瞬息,便有一道黑影从天空中直扑而下,朝许柔箏飞去。 “啊——!”许柔箏一声惨叫,躲避时踩著裙摆,摔倒在地。 “是柔箏小姐养的红尾鹰!”不知哪个僕从喊了声。 那红尾鹰盯准了许柔箏的鸽子红耳坠,尖锐的利爪又抓又挠。 许柔箏双手紧紧地护著脸,哭声悽厉。 许夫人急得不行,指挥家僕:“还不快抓住那鸟!” 夏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勇敢地拿著扫帚驱赶红尾鹰。 那鹰被逼得到处乱飞,直至砰的一下,撞倒了马上要燃尽的香坛。 年事已高的许家族老倒吸凉气。 他直呼:“不吉利啊!真是不吉利!香火未燃尽,祖宗不认可!” 第17章 寧王怀疑许靖央身份? 负责饲养红尾鹰的那名僕妇匆匆赶来,手上没哨子,光靠挥舞著臂膀驱赶。 在家丁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制服了红尾鹰。 许柔箏的耳坠已经被生生扯了下来,左耳少了一小块肉,鲜血潺潺。 她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挠破,受了巨大惊嚇,连哭喊都不会了,只睁著泪水朦朧的眼睛,惊恐地看著手上的鲜血。 “我的箏儿啊,疼不疼?”许夫人心碎的都要哭了! 许柔箏没反应,许夫人知道她嚇傻了,急忙让丫鬟將她搀扶回房。 看著许夫人急切担忧的反应,许靖央想起前世。 许柔箏故意豢养这种猛禽,在御园里將她抓伤。 当时她手背上的伤,连带著粉色的肉都微微外翻。 许靖央想处死红尾鹰,可许柔箏不同意。 许夫人当时怎么说的? “你自己还不知道躲吗?任由它抓伤你。” 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著急慌乱。 许夫人担心许柔箏,故而匆匆向寧王叩首告退,就快步走了。 族老走到威国公身边。 “国公爷,听老夫一句劝,这个许柔箏太不吉利,起坛失败祖宗不认,还差点引你们得罪贵人。” “你若真的欣赏她,留在府中做个不入籍的养女,反正,万万不能让她上族谱,影响我们许家子孙后代的隆运。” 威国公面色奇差,拱手说:“族老,我心里有数,不会糊涂,你放心吧。” 户部侍郎高大人走过来,压低声音:“国公爷,您可是害得臣不浅啊!” 威国公一怔:“又怎么了?” “你……哎!”高大人无法明说,拱了拱手,甩袖就走了。 方才他被尚书崔大人叫去一旁,狠狠地批骂了一顿。 问他是什么身份,竟给一个不入流的养女做证官。 高大人真是有苦难言,他都是为了卖威国公一个面子,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 威国公也看出来了,高大人怪罪他。 有什么好怪的?他自己还一肚子气呢! 於是,看见许鸣錚跪在地上发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这个逆子挑事,好端端的非要在起坛的时候动手,等会非得打死他! “还不把二少爷带下去!”他一声虎呵,家丁们急忙抬著瘫软的许鸣錚离开。 威国公余光看见寧王和崔尚书要走,连忙追过去。 “寧王殿下,今日之事……” 话还没说完,萧贺夜已经走向前方,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倒是崔尚书拦住了威国公的路。 “国公爷,早知今日是给养女入族谱,王爷根本不会来。” “这……到底是何意思,请崔大人明示。” “王爷惜才,对神策大將军更是另眼相待,这次之所以蒞临贵府,是因为王爷听说许府要为神策大將军的胞妹——许大小姐,单开一页族谱。” 崔尚书说完,威国公面色骤变。 为许靖央单开族谱?这怎么可能呢! “崔大人,这事也怪我疏忽,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养女,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还请你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眼前的崔大人,是寧王的舅舅,他说的话,寧王肯定还是会听一些的。 崔尚书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国公爷谬讚了,臣哪儿帮得上忙。” 说完就走了,留威国公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津津。 他扭头想找许靖央帮忙,却到处没看见她的身影。 许靖央早就在方才,找了个机会果断抽身了。 剩下的乱局,就让威国公他们去头疼吧。 但是她没想到,寧王萧贺夜会从后面追过来。 府邸里的桃流溪旁,他二人面对面的影子,倒映在潺潺水面上。 “王爷。”许靖央福身行礼,低著头。 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你跟你兄长是孪生兄妹。” “是。” “怪不得会长得如此相似。” “大家都那么说。”许靖央回答的不温不淡,也挑不出错。 她很平静,纵使心里千军万马,面上也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本王不曾见过你。” “阿兄曾说边关鱼龙混杂,管得严格,不让小女乱走。” “原来是这样。” 萧贺夜说罢,也没有再开口,更没有走的意思。 桃流溪里的水声叮咚叮咚,许靖央的手心渐渐浸出细汗。 “许大小姐,你也习武么?”萧贺夜忽然问,声音沉冷。 许靖央知道他在试探,於是更加谨慎回答:“幼年跟著阿兄一起习过,只是不精。” 萧贺夜頷首:“你兄长曾替本王负伤,对本王有恩,你若有难处,本王愿意伸以援手。” “多谢王爷,不过,阿兄为王爷负伤不算恩情,只是忠君以报,为国为家而已,小女不能挟恩求报。”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贺夜倏而笑了声。 许靖央忍不住抬起凤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萧贺夜剑眉之下,薄眸溢出黑冷的光,看著她的时候,带著锋芒隱隱的审视。 许靖央见过很多气势强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的寧王更甚。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泓水一战,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相比当时,萧贺夜如今气势更加凛冽,像一把学会藏在鞘里的宝剑,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可是更加难以捉摸,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著一把会落下来的剑锋。 “父皇的生辰要到了。”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靖央一怔,不等她弄懂其中意思,萧贺夜便抬步离去。 远处等著他的崔尚书,朝许靖央的方向拱了拱手,也跟著告辞。 马车上,崔尚书拢了袖子,將手放在暖炉上取暖。 “威国公真是毫无眼色,不顾亲女儿,要去收养女,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功名,都是儿子挣来的。” 他语气难免有羡慕之意,尤其是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紈絝皮猴,更头疼。 萧贺夜靠坐车壁,深眸淡淡。 “你觉得这个许大小姐如何?” “尚可,印象不深,但在这许府里,似乎没什么身份地位。”崔尚书说,“孪生兄妹,兄长太过优秀,做妹妹的自然会逊色些。” 萧贺夜扬眉:“是么?看来她確实聪明,今日这招毁认亲,將你也瞒过去了。” 崔尚书怔了怔:“王爷的意思,这场闹剧她才是始作俑者?” 原本觉得不可能,但是仔细一想,这个许大小姐看似受了委屈,实际上事情都利好於她。 弟弟许鸣錚性格狂妄,明日就会传遍京城,必定影响名声;父母看中的养女,再也没机会登上许家的族谱。 还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堂堂大小姐,神策大將军的胞妹,在国公府里並无地位,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要过问。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神策大將军忽然战死,尸骨无存,皇上为此非常伤神。 崔尚书越想越深,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么爭,是为了什么?神策大將军是她亲哥哥,许家的人怎敢亏待她?” “不知,”萧贺夜顿了顿,“神策大將军的衣冠冢立好了么?” 崔尚书点头:“皇上亲自督办,工部一日之內便选好坟塋,轰轰烈烈地安葬了,对了,说起此事,臣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则趣事。” 说的就是许靖央那日回京,怀抱血衣,一步一磕头,却不被家僕相认,险些打杀了。 “当时长公主殿下在,昌平侯家的夫人那日也是国公府的客人,臣便是从昌平侯那儿得知的。” “血衣呢?” “听说已经葬入许家自己的祖坟里。” 两处衣冠冢,当然是以皇上亲手立的坟塋为准,许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念想。 萧贺夜大掌抵著额头,薄眸微垂。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哪怕是孪生兄妹,个子、长相,都相似极了。 萧贺夜搀扶她的那一瞬,触碰到她指尖上的茧子。 一个姑娘哪怕自幼习武,都不可能四个指腹都有薄茧。 倘若她虎口也有,则证明她多年来都在握枪拿剑,而神策大將军最擅长的,除了拳脚功夫就是红缨枪。 这兄妹俩,有这么相似么? 许靖央专程走到门口,想要相送大伯一家。 许岳山父女俩正在马车旁爭执,三姑娘许靖姿不肯上去。 许靖央走过去,就听到许靖姿说—— “爹爹,玉哥儿武考中选榜眼,都过去一年了,至今没有安排官职,二叔既然是威国公了,叫他帮个忙不行吗?” 第18章 许靖央剜肉,不留破绽! 许岳山有一女一儿,许靖姿口中的玉哥儿,就是许家四少爷许鸣玉。 许鸣玉今年十六了,一年前中了武举。 按照大燕国的章程,所有武举中选的武生,都应当由吏部安排去处。 一年了竟还在家中等著任职,实在奇怪。 许岳山摇头:“你二叔家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正乱著呢,咱们別添麻烦了。” 许靖姿急了:“爹爹,你总是这样为別人著想,玉哥儿怎么办,二叔当初怎么没有害怕给你添麻烦?” “我再去问问別人,用不著你二叔出面。” “二叔现在是威国公,他一句话,比咱们求十个人都管用。” 许岳山正要继续说话,一扭头,看见许靖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靖央,”他脸色闪过一抹侷促,“你怎么出来了?” 许靖央頷首:“方才多谢大伯为我说话,我想来送一送您。” 许岳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用,天寒地冻,你快回去吧。” “要是真感谢我爹爹,就该做点实事,別总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许靖姿不满地嘟囔。 “靖姿!” 被许岳山呵斥,许靖姿更不高兴了,她直接钻上马车。 “靖央,你妹妹年纪小,別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的大伯,妹妹心直口快,说的倒也没错。”许靖央含笑淡淡。 许岳山寒暄了两句,就被许靖央送上马车。 回到屋子里,竹影早就等著了。 “大小姐,没有人怀疑到您身上吧?”竹影有些紧张。 许靖央坐去铜镜前:“没有,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竹影走过来为她卸釵环,笑了起来。 “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那僕从的屋子里没有人看守,才让奴婢轻而易举地將红尾鹰放了出来。” 之前许靖央交代竹影,让她去偷哨子,因为许柔箏入族谱的这一天,许夫人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確认许靖央坐上马车,许夫人就更加放心了。 看管鬆懈,竹影顺利地放出红尾鹰,拿了哨子。 按照之前许靖央教她的三长两短哨响,指使红尾鹰攻击了许柔箏。 从前在边关的时候,许靖央曾看过部下养鹰,知道一些简单的指令。 这种生物是非常聪明的,养好了既能伤人解围,也能勘察情报,在战场上极其好用。 许柔箏想用红尾鹰想挠瞎她的眼睛,那许靖央就让她自食恶果。 都是她应得的。 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夏早的出现。 原本按照许靖央和竹影的计划,竹影还要躲在外面再吹两声长哨子,才能让红尾鹰飞扑向香坛。 没想到夏早拿著扫帚,將红尾鹰逼去了那个方向,自然而然地带倒了香坛。 “夏早很聪明,她知道怎么做能帮我。”许靖央说。 竹影点头:“前日奴婢在厨房遇到了她,夏早说,小姐对她有恩。” 许靖央怔了怔。 有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夏早说,从前她叫夏草,是贱名,因著是被爹娘卖进来的,被府邸里的家生奴欺负,是大小姐那年给她改了个名,许她叫夏早。” 从那以后,家生奴便也不敢再欺负她了,都以为她有大小姐撑腰。 许靖央沉默地想了想,似乎確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夏早还记得。 “奴婢早就说了,大小姐是顶好的人。”竹影在为她跟了一个英明的主子而高兴。 “竹影,去拿小刀来。”许靖央说,又点燃了火烛。 桌子上有把小刀,那是用来削水果的,竹影將刀子递去,不明所以。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哎,您小心!” 竹影看许靖央把刀子在火光上引了一遍,旋即就將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这可把竹影嚇得脸都白了。 “寧王今日来,是我的计划之外,王爷城府深,更敏锐,我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她剜了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血丝流了出来。 幸好这些天,许靖央一直在用竹影给的焕顏膏泡手沐浴,手背上的疤痕消了不少,皮肤也变得比之前细腻了许多。 等许靖央清理完了,双手已血跡斑斑,但她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竹影心疼不已,连忙用乾净的帕子擦拭乾净,又拿止血的药膏抹上去。 “大小姐,疼吗?” “不疼。”比起她上辈子受到的痛楚和折磨,这算得了什么。 疼痛让她清醒,许靖央也在仔细復盘今日的计划。 除了寧王出现,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且,许鸣錚惹出那么大的麻烦,等威国公和许夫人腾出手来,一定会质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靖央要的就是许鸣錚將自己欠了赌债的事说出来。 许夫人虽然疼爱许柔箏,可她最宝贝的,还是她的儿子。 一旦让许夫人知道,许柔箏竟然敢纵容许鸣錚去赌坊一掷千金,不需要许靖央使劲,她们这虚假的母女关係,也会破裂。 只有让他们从內部瓦解,攻其心志,许靖央才能夺回属於自己的一切。 * 宾客散去,许鸣錚被叫进主院屋內半个时辰了。 许柔箏不安地跪在主院的廊下。 她耳朵上还贴著纱布,却依旧能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棍响。 许鸣錚哀嚎痛哭的声音不断传来——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你,做什么不好,你竟敢去赌!” “啊……”许鸣錚惨叫一声。 屋內,许夫人看不下去了,拉住威国公的手腕。 她红著眼说:“老爷,打也打了,他挨了你十几下棍棒,已经怕了,你把他打坏了,他还怎么在巡防司当差。” 威国公扔开家法棍,目眶充血,愤怒至极。 “你给我去祠堂里跪著,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谁也不许求情!这次如果不让他记住教训,坏的是我们整个威国公府的根!” 这爵位刚落到头上,还没捂热乎,要是传出家丑,他在朝廷上怎么做人? 那群言官的嘴,一人一个唾沫就能將他淹死。 怕许夫人包庇儿子,威国公亲自提著许鸣錚去了。 “爹爹,爹爹……”许柔箏看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膝行上前。 她正要求情,屋內却传来许夫人严厉的声音。 “叫她进来。” 许柔箏脸色苍白,她知道,给许鸣錚银钱去赌坊这件事瞒不住了,许鸣錚都受了罚,现在轮到她了。 等她期期艾艾地进去,给许夫人跪下。 “母亲,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答应錚哥儿所有要求,您打我吧。”她泪眼阑珊。 许夫人红著眼看她:“箏儿,你真让我失望!那是你弟弟,怎么能主动给银子让他去赌坊!” 第19章 养女惹怒许母,要被赶出府? “母亲!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许柔箏泪眼婆娑。 她生得羸弱,巴掌大的脸上掛满泪珠,惹人垂怜。 可许夫人偏过头去,红著眼不看她。 “你应该知道,染上去赌坊的恶习就完了,你想害錚哥儿一辈子吗?” “我岂敢!”许柔箏连连摇头,哽咽不断,“是我给他银钱,可我並未叫他去赌!跟錚哥儿要好的那些名门公子,人人出手阔绰,錚哥儿好歹是儿郎,他要面子的,次次被人请客,他也苦恼。” 许夫人没说话,侧顏神情依旧是冷的。 她现在只有许鸣錚这么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威国公跟她都不是张狂的性格,家中因为神策大將军带来了泼天的权势和富贵,他们害怕许鸣錚在外被人带入歧途,刻意压著他的月银。 许柔箏是姑娘,再加上平时许夫人对她格外大方,手中银子多。 “錚哥儿方才说,你得知他去赌坊,並未劝阻,只叫他早些回家。” 许夫人声音冷冷的,回眸看她,眼中还有失望的泪:“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替他瞒著,就是害他!老爷若是生气,要將你赶出府,我也劝不住,你到时该怎么办?” 许柔箏跪在地上,哭的身子都在抖。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怕说了,您和爹爹惩罚他,打在我身上不要紧,可万万不能打錚哥儿啊!” “我听说母亲怀他时非常艰难,吃了许多苦药才得他这胎,我早已將您当成自己的生身母亲,便也把錚哥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紧要。” “我只想著他快乐高兴便好,是我疏忽大意,往后我一定帮您管著他,再不叫錚哥儿去那种地方……母亲,我该打!” 说著,许柔箏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指甲勾破了耳朵上的纱布,血珠重新冒了出来。 少了一小块肉的耳垂,触目惊心。 “好了,好了!我的箏儿,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许夫人弯腰,搂住了许柔箏。 母女俩相拥痛哭,许柔箏嗓子都哑了。 一炷香后,许柔箏被奴僕们眾星捧月般地送走了。 青嬤嬤从门外进来,许夫人正擦著眼角的残泪,眼睛红肿。 “夫人,仔细您的身子,柔箏小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太了解柔箏,她知道自己並非我们亲生,所以对錚哥儿有求必应,只想著哄他欢心,正是这样才错了,什么都迎合錚哥儿,是害了他。” “夫人,恕老奴多嘴,柔箏小姐像您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 许夫人点点头,嘆口气:“你说的倒也没错,当年我生母去得早,父亲续弦,我被养在新主母膝下,也是百般对她生的弟弟好,只为在她手上谋个好姻缘。” 毕竟儿女姻缘,都靠父母来定。 在许夫人眼里,许柔箏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她年少时一模一样。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並非真的和柔箏生气,只是让她记住教训……对了,那饲鹰的僕妇招了没有?” 青嬤嬤说:“打得吐了血,半条命没了,还是嘴硬,非说哨子不是她吹的,而是被人偷了。” 许夫人目露狐疑,沉吟片刻。 “查到可疑的人没有?” “没有,奴婢审问了一圈,可当时大家为柔箏小姐入族谱的事忙碌,再者当时来的人多,根本不知道是谁吹的哨子。” “箏儿不能上族谱,谁最高兴,便可能就是那人。”许夫人说。 青嬤嬤一怔:“夫人是怀疑大小姐?”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似仔细思考,才摇头。 “靖央没那个饲鹰的本事。” 她刚回京没多久,除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府邸里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又怎么可能环环相扣地製造出乱子? 许夫人顿了顿:“錚哥儿说她知道赌坊的事,拿这个事激他生气动手,你觉得是谁告诉她的?” 青嬤嬤猜测:“会不会是大小姐打听到的?二少爷欠赌坊的银子,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稍微一打听……” 许夫人眼神冷了下来。 “那群蠢奴才得换掉,至于靖央……这孩子心是野的,养不熟,看来得寻个错处,將她送走。” 当天晚上,许靖央听说,许鸣錚只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就又被许夫人接出来了。 威国公派人连夜把他送去了巡防司住著,打算让他狠狠吃几天的苦头,磨炼他的心性。 这事过去几日。 许靖央带著竹影经过园的玉带桥时,许柔箏与多名僕从恰好从对面过来。 看见许靖央,许柔箏露出温和的笑容,主动退到了桥下,等著她先过。 “大姐姐。” 许靖央经过她身边时,许柔箏低了低头,喊得亲热。 待许柔箏走远,许靖央回眸看她的装扮。 清雅茶白,头上髮釵素净,耳朵上的伤多半没好,还贴著一小块膏药。 想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许柔箏再也不敢穿鲜亮的衣裙。 竹影在旁抱不平:“引著二少爷去赌,夫人知道了竟没罚她。” 许靖央倒是意料之中。 她知道,许柔箏一定有过人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用十年的时间,就哄得全家都偏向她。 许夫人轻易不会放弃她,许靖央要做的,就是不断製造她们之间的矛盾。 唯一令许靖央好奇的,是她一直听说,许柔箏的医术了得,还把她父亲威国公的断腿治好了。 可她回府到现在,都不曾见过许柔箏这项本领。 得找机会试试她的底。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许夫人所住的主院。 好几日没见到许鸣錚的许夫人,在看见许靖央以后,脸色冷漠,不加掩饰。 许靖央本是要跟她说今日出府的事,没想到刚开口,就被许夫人拒绝了。 “前些日子你跟錚哥儿在开祠堂那么一闹,外头已经都知晓了,你安分些,別出去拋头露面,惹旁人非议。” 许靖央跟安棠约好了每五日在武院见,今日恰好是第五天。 她不能不去。 “錚哥儿先动手,旁人非议,也议不到我身上。” “你是做姐姐的!”许夫人语气急促严厉起来,“不仅不规劝,还拿把柄激怒他,你眼里还有半点规矩吗?回去思过,你今日不许出门!” 第20章 设局,许靖央引君入瓮 许夫人看著许靖央的时候,眼底偶尔会闪过怨毒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她想过母亲厌恶她,却没想到,原来母亲对她的反感其实早就根深蒂固。 这不是她立功就能消除的成见。 轻轻的涟漪扫过心头,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容平静沉稳。 “母亲,您別急著生气,我没有故意激怒錚哥儿,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 “上次韩豹大人说,还有些许阿兄的遗物在他那保管,我出门是想请他將哥哥的遗物送还,既然母亲不许我出门,那么就请您派人跑一趟韩府。” 许靖央说完,就告退了。 她这么干脆利落,倒是让许夫人愣了愣。 展开信件,言辞也並无问题,倒是真的请韩豹归还遗物,同时提到了一把琴,那是神策大將军曾抚过破阵曲的古琴。 信中许靖央提到,过几日皇后邀请的宫宴中,皇上若能看到这把琴,应当会高兴。 竹影走在长廊上,跟在许靖央身后。 “大小姐,倘若韩副尉送东西来时,被夫人她们扣下不给您怎么办?” “她们一定会扣下。”许靖央说,“那样最好。” 竹影瞬间明白了什么。 许靖央带著她绕过府邸里的大路,从假山后的小道,去了后门。 夏早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了。 许靖央早就猜到,以许夫人现在对她的態度,是绝对不允许她出门的。 故而她找了夏早帮忙。 上次夏早因驱赶红尾鹰,害得它撞倒了香坛,青嬤嬤怪她办事不力,把她从主院赶到了后院做扫地杂役。 “大小姐,您快去吧,两个时辰內都是奴婢当差,之后就要换旁人来了。”夏早叮嘱。 许靖央说了声谢谢,夏早反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就在许靖央要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堆落叶雪堆里,有个东西动了动。 她侧眸看去,竟是那只红尾鹰。 它被折断了半只翅膀,没了一只爪,羽毛掉了不少,打的奄奄一息。 唯有那双黄铜眸还在转动,草原上来的鹰,快死了都带著不服输的劲。 它想动,可飞也飞不起来,爬都费劲。 夏早在旁边说:“饲养它的僕妇被活活打死了,这只鹰也没落得好,夫人让处理了它,都在这一天一夜了还不咽气。” 竹影惊讶:“真能活。” 许靖央垂眸看著那红尾鹰。 “看来你也是没有价值,就被人拋弃的傢伙。以后就跟著我吧。” 说著,她让竹影找来一块布,將它包起来。 “大小姐要养?” “它自己活了一夜,命不该绝。” “夫人若发现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养在府里。” 许靖央裹上不显眼的外袍,和竹影从后门离开了。 到了武院,大师父玄明仍在念经,二师父郭荣听说是去见老朋友了。 许靖央把奄奄一息的红尾鹰,交託给玄明的弟子,暂且把它养在武院。 后院里,松树下,小小的身影百无聊赖地踢飞雪球。 安棠余光看见许靖央来了,小小的脸上闪过欣喜,又变成生气。 他跑过来:“你迟到了!” 许靖央脱下外袍,抖落上面的霜:“今天没有马车坐,我自己走来的,陪你多加练一炷香。” 安棠眼眸微惊,低头看去,许靖央裙下绣鞋都被雪浸湿了。 “你怎么不穿鹿皮靴,京城里的女郎不是都喜欢吗?” “我没有。” 安棠惊讶的张大小嘴:“为何?许家养不起你?” “他们没给,我自己也买不起。” 许靖央分明没有卖惨博可怜,她说的很平静,但安棠却觉得她可怜的要死! 小傢伙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一张五十两,挨个扔给她。 “这个,拿去买鹿皮靴;这张,去买点像样的貂裘;剩下的,你看著办,都了!” 他一股脑塞过来的,约莫有三百两。 许靖央皱眉:“给太多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缺钱,而我恰好有的是银子,”安棠小手叉腰,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紈絝的气质。 许靖央缺钱,没打算跟他客气。 她打算教安棠一些自己的真本领,於是大大方方收了钱,还说了谢谢。 安棠虽然看起来是紈絝小公子,但他练武的时候非常认真刻苦。 一个时辰的时间,僕从请他休息,他偏要一直练。 这五天来,安棠肯定没浪费,因为他的马步扎得像样了。 休息的时候,许靖央看著他因练武而通红的小脸。 “你出身优渥,却还想拼命习武,以后想做大將军吗?” “对!”安棠拍了拍胸膛,“我要跟父亲一样厉害。” 他应当很崇拜自己的父亲,说起对方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又教安棠练了一会腕力,时辰差不多了,僕从也提醒安棠该回去了。 许靖央伸手,替小傢伙繫紧披风。 “回去吧,今天就练到这里,下次五天后我再来。” 安棠呆呆地看著她给自己系衣裳。 忽而小脸一红,猛地跳开。 “哎呀!你,你怎么帮我穿衣服,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他假装气呼呼地,转身就跑。 但跑到后院月亮门的时候,回头看过来,朝许靖央招手:“五天后见,你迟点来,也没关係!” 他开心地走了。 许靖央都不知道他小小的脑瓜里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有点彆扭和害羞? 回府的路上,天色渐阴,满街还悬掛著白幡。 因著皇上要为神策大將军守丧的命令,这都快除夕了,百姓们连喜庆的福字都不敢贴。 忽然,许靖央莫名地想到萧贺夜说的那句话。 皇上要过寿辰了。 对了,皇上的万寿节,似乎就在大年初一。 寒风凛冽里,许靖央猛地站住脚步。 她好像猜到萧贺夜在提醒她什么了。 第21章 给许靖央找了一门亲事? 又是一场冬雪。 竹影挑帘进屋,从怀中拿出热腾腾的烤芋头。 “大小姐先吃,厨娘阮妈妈给的。” 许靖央正在用热水浸手,等会还要涂抹焕顏膏。 上次她剜下来茧子的地方,早已恢復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安棠给的那些银两,许靖央都拿给竹影让她去打点,现在主僕俩的日子好过许多。 许靖央指尖拨开芋皮外衣,慢条斯理地问:“韩豹来过没有?” “奴婢正想跟您说,”竹影凑过来,压低声音,“阮妈妈说,前不久韩豹大人登门,恰逢老爷不在,大夫人接待的,確实是给了东西。” 这都三四天过去了,许夫人不曾告诉许靖央,韩豹將神策大將军的部分遗物送了回来。 竹影:“大小姐,她们应该真的昧下了吧?” 许靖央总觉得许夫人没那么笨。 就在这时,青嬤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小姐,夫人让老奴给您送衣服首饰。” 许靖央放下芋头,擦了擦手,清冷乌黑的凤眸里,闪过一抹讥讽。 “进来吧。” 青嬤嬤带著四个丫鬟进来了。 许靖央回家快一个月,这还是头一次,许夫人派人给她送来衣服首饰。 青嬤嬤指著那些鲜艷华美的料子:“大小姐您看,这些全是时兴的冬衣绸缎,织衣坊刚拿过来,夫人就立刻吩咐老奴给您送来了。” 许靖央抬手,翻看两眼。 “料子確实很新,也昂贵,但顏色太艷丽,倒不太適合我。” “您这是哪里的话,大小姐若是担心穿出去惹人非议,夫人说,在家里穿穿也是好的。” 青嬤嬤的態度,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许靖央倒也没说什么,收下了。 这时,青嬤嬤才说:“前不久,大少爷的部下韩豹韩副尉来过,送来了一些遗物,其中有一把古琴,夫人说大小姐特地交代想要,故而也让老奴送过来。” 她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个小廝,抱著一把緙丝套起来的古琴。 竹影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 拆开緙丝,黄梨木打造的古琴映入眼帘,琴头位置还有当初许靖央亲手刻下的“剑胆琴心”,分毫不差。 她尝试拨动琴弦,流畅的旋律如动听的水流,声声入耳。 许靖央淡淡樱红的唇抿起笑意:“请嬤嬤替我谢过母亲。” “大小姐这就客气了,您和夫人是亲母女,纵使有点误会,可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夫人打心眼里疼您,才把您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青嬤嬤说罢,打量著许靖央的脸色,见她似乎有些高兴,便大胆地说:“这不,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宫宴了。” “夫人的意思是,想带上柔箏小姐一块去见见世面,您知道,柔箏小姐治好了老爷的双腿,夫人也一直在想怎么感谢她。” 感谢?养在身边快十年,几乎当做许家真正的大小姐了,还不算感谢吗?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听著。 青嬤嬤又说:“柔箏小姐还想亲自来求您,夫人却怕她打扰大小姐休息,就没让她来,大小姐,您看这事成不成?” 府邸上下都知道,皇后能邀请威国公府,是看在神策大將军的面上。 既是为了大將军的名號,便怎么也绕不开许靖央。 许靖央面不改色,看著古琴点了点头:“母亲考虑得周到,我没有意见。” 青嬤嬤没想到这般容易,顿时喜笑顏开:“大小姐果真聪慧通达,那,老奴这就去告诉夫人这个消息。” 竹影去门口瞧著她们走远,才回头气恼说:“怪不得夫人这样慷慨,原来是为了给柔箏小姐换一个进宫参宴的机会,好盘算!” 许靖央没说话。 她用指尖,抚摸著琴弦,隨后在一个位置轻轻勾了一下。 嗡的一声,琴弦绷断。 许靖央身手快,马上闪开了,否则必定被割断小指。 竹影面色一变:“小姐,您的琴坏了!”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琴。”许靖央神情平静无比,那双凤眸却闪烁著冷笑。 怨不得许夫人拖了三四日,才將这把古琴还给她,原来是拖延时间,找人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贗品。 她真正的古琴,应当已经被扣留下来了。 看来她在写给韩豹的信里出的主意,还是让许夫人心动了。 不出意外,皇后的宴会上,许柔箏会抱著古琴出现,而许靖央若带著这把贗品前去,一旦被发现了,不知会经受怎样的嘲笑和指责。 若是更加不幸,断弦会割破她的手掌,当场出糗,成为衬托许柔箏的牺牲品。 “这才是我了解的母亲。”贪婪,但是心狠,还想留下好名声。 竹影问:“大小姐,那怎么办,您真的要带这把琴入宫吗?” 许靖央扯来緙丝布,將假琴罩住。 “当然,”她英气清冷的面貌,因冷笑而显得漂亮,“敌人入瓮,该我破阵了。” 她得用行动告诉眾人,威国公府跟她不亲,以此撇清关係,为日后脱身做好准备。 入夜。 威国公去了主院,在门口拍掉肩膀上的薄雪。 许夫人主动接过薄披。 “老爷今日去巡防司探望錚哥儿,他怎么样?”她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威国公饮茶润嗓,语气还有些严厉:“老实本分许多,但我今日听到风声,有人將他同咱们的长子比较,说錚哥儿根基太差,也不肯上进。” 许夫人立刻变了脸色。 “这帮人只会背后嚼舌根,錚哥儿才多大,拔苗助长那不是为难他么?给他时间,他早晚是我们家最出色的子嗣。” 威国公也觉得如此,毕竟他现在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能好好培养他。 许夫人看他心情尚可,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是三四名公子的名讳、家境。 “这是干什么?”威国公问。 “我给靖央相看的夫家,老爷瞧瞧,可有中意的?” “这事她知道吗?” “让她知道,她一定不肯,可这事哪能由得她做主?”许夫人严肃说,“她从边关回来,今年二十又四了,放在別家都是老姑娘了!再者……” 她使了个眼色,青嬤嬤出去关上了门。 “再者今日箏儿说,开祠堂那日,寧王看靖央的眼神很不一样,我想著,寧王到底是在边关见过她女扮男装的样子,长此以往,必有后患,还不如將她早早地嫁了。” 一想到此事会暴露,威国公当即皱眉,认真地看了两眼簿子。 他指著最后一人:“就他吧。” 许夫人瞧了一眼,威国公选的,是河东世家吕氏的四公子,今年三十,虽为庶出,但已经考取了功名。 河东世家如今也算新秀,根基不稳,但胜在事少,更远。 当然,许夫人有一件隱私没说,她打听到的,吕四公子的主母是个难对付的刁钻性格,许靖央去了,精力都会放在內宅里,根本没空再管其他的。 將许靖央嫁去河东,最好不要再回京城。 威国公跟许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那好,这事我记下来,等年后开春,我就去张罗。” 威国公想就寢,可扭头一看,许夫人沉吟盘算,专注的时候眯著眼,眼角的细纹若隱若现。 “你早点休息吧,我去西苑看看。”那儿住著他的一位姨娘。 许夫人也没在乎,毕竟府邸里几个姨娘都被餵了绝子汤,翻不出风浪,由得威国公去了。 第22章 上了寧王的马车,逃不掉 皇后办宴这日,许靖央早早地起来了。 今日阴天,还刮著寒冷的北风。 竹影:“大小姐今日进宫,要穿哪件?” 许靖央意味深长:“隨便穿一件,或许等会还得换,你再备一件顏色鲜亮的给我。”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穿著一身天青色的衣裙,这顏色老气,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爱穿。 外头又披著一件鸦羽银的大氅,走出门时,许靖央看见前几日竹影为她织的兔毛护手,也一起带上了。 走在廊下,四面八方的风吹过来,冷得人打哆嗦。 青嬤嬤早在避风的拐角等著:“大小姐来了,夫人和柔箏小姐已经在门口的马车里等您了。” 她说时,还不忘朝许靖央身后的竹影看了一眼,果真见竹影抱著古琴。 “有劳。”许靖央语气冷淡。 原本是青嬤嬤为她引路,可走出九曲长廊时,青嬤嬤落后她两步。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个端著瓷碗的小丫鬟穿过垂门,砰的一下,撞在了许靖央的身上。 温热的肉粥洒在她天青色的衣裙上,顿时浸出一圈圈深泽。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嚇得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磕头。 “你这不长眼的贱东西,也不看著点!”青嬤嬤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的,当场叫那小丫鬟半张脸都肿了。 青嬤嬤对许靖央说:“大小姐,这是西苑潘姨娘的婢女,您想怎么罚她?” “算了,”许靖央不生气,“我回去换件衣裳,嬤嬤先去跟母亲说一声。” 青嬤嬤连忙叫住她:“大小姐,道上有雪,马车走不快,您现在回去换衣裳,就误了进宫的时辰,让皇后娘娘等著不太好。” “柔箏小姐今天带了一套更换的衣物,您要是不介意,就去马车上先换上,这样便不耽误了,可好?” 许靖央瞧著她,那凤眸里黑凌凌的色泽,让青嬤嬤没来由的心虚,低下头去。 “那样不好,”许靖央说,“让母亲带著柔箏妹妹先进宫吧,我再坐另外一辆马车,赶得上。” 青嬤嬤倒也没坚持:“大小姐,那您可快著点。” 回到屋內,竹影为许靖央更衣。 “大小姐,您剩下的都是顏色鲜亮的衣裙了。” “就穿那件。”她指著宝蓝色的衣裙,“我外面套刚才的银色大氅,不要紧。” “潘姨娘的婢女今日竟会走垂门,离西苑可远著呢,真奇怪。”竹影嘟囔。 “不奇怪,母亲根本不想我跟著她们一起进宫。” 如果许靖央没猜错,青嬤嬤说马车上许柔箏带的那件衣裳,也是顏色鲜亮的布料。 许靖央若穿著,会遭皇上的苛责。 毕竟还在神策大將军的守孝期內,她身为孪生妹妹,穿艷不妥。 但是,许靖央更猜,许夫人还有后招,必定不会让她赶上入宫参宴。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她乘坐的马车,竟走了一半,车軲轆掉了! 马车倾歪,竹影差点摔出去,幸好许靖央拉了她一把。 马夫连连告饶:“大小姐恕罪,奴才这就回去找人来帮忙修缮。” 他骑著马飞快闯入风雪里,眨眼间就没影了。 竹影大喊:“你回来,我帮著你抬著,也能修!” 但马夫头也没回。 “大小姐,奴婢去附近的驛站借马车来送您。” 许靖央按住竹影:“不用去了,来不及。” 马车坏的位置非常巧妙,在官道上,前后都没有铺子。 她带著竹影从马车上下来,拢紧大氅:“我们去韩豹的府邸,他家就在附近。” 只要有一匹马,她就能给自己解围。 风声呼啸,夹杂著雪沫,打在人脸上就像石子一样。 走著走著,许靖央听见有人喊—— “师父,师父!” 竹影:“大小姐,身后那辆马车上的小公子,好像是您在武院收的小徒弟。” 许靖央回眸,果然看见安棠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在两匹马拉的马车上,朝她不断招手。 马车停在她身旁,车夫穿著並不寻常,是侍卫的装扮,许靖央纳入眼底。 “师父,这么大的风雪,你是不是要进宫,上马车吧,我们顺路,我父亲同意了!” 安棠稚嫩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神亮晶晶。 许靖央有些迟疑。 马车上没有標徽,她不確定安棠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但是两匹枣红马,车夫又是侍卫,安棠还能进宫参宴,必定家世不一般。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男子,她单独跟对方一辆马车,似乎不方便。 但许靖央不是扭捏的人,她知道现在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进宫,不管马车上是谁,她都应付得了。 “那就多谢了。”许靖央说罢,和竹影一块上了马车。 万万没想到,刚进马车的她,先看见一身袞紫朝袍,胸前五爪金龙闪耀著金纹,好似会腾飞一样。 五爪金龙……必是王孙。 许靖央目光往上一扫,对上一双凛冽漆黑的薄眸。 萧贺夜就那么坐在那,像一头盘踞的苍狼,静静地看著她闯入自己的领地。 许靖央心里陡然狂坠了片刻,很快便稳住。 她福身:“见过王爷,不知是王爷座驾,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本王顺路,坐下吧。”萧贺夜语气沉稳低冷,没有多余的感情。 许靖央坐去了他对面。 她想刻意表现的温柔內敛,像一个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但安棠凑到她身边,嘰嘰喳喳地像一只小鸟。 “师父,我跟父王说过,你暗器功夫特別厉害,一会你表演给父王看好不好?” “小世子,我……” “师父!你为什么不叫我安棠了?你再这么生疏喊我,我就生气了!” 他小手拽著许靖央的袖子,闹起小脾气。 “安棠,”萧贺夜唤了一声,“坐下。” 方才还调皮耍赖的安棠,瞬间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自己父亲身旁。 他朝许靖央挤眉弄眼。 许靖央只能假装没看到。 许靖央曾经听说,寧王有个深爱的民间女子,却因为身份悬殊不被皇上认可,那女子生下小世子以后就撒手人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隨便认下的徒弟,会是寧王的儿子。 “安棠顽劣,许大小姐別怪。” “不会,小世子赤诚纯真,很聪慧乖巧。” 被夸了的萧安棠顿时昂起小脑瓜,有些得意。 萧贺夜戴著碧玉扳指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轻轻地叩著膝盖,话锋一转。 “上次听许大小姐说自己不精武艺,看来是自谦了,安棠这么夸你,本王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他是似笑非笑说的,可眼神却明晃晃地扫过来。 许靖央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 寧王看样子是盯上她了。 第23章 她竟能跟皇帝一起赴宴 许靖央知道说多错多,故而多数时候保持著沉默。 幸好萧贺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但是,架不住小世子萧安棠围著许靖央说话。 他眨著灵动的眼睛:“你今天怎么还没有穿鹿皮靴,不冷吗?” 这句话惹得萧贺夜朝许靖央看去。 因著要进宫,许靖央今日扑了些脂粉。 长眉连娟,凤眸漆黑,银色大氅裹著清瘦的身躯,一身挺拔的玉骨。 萧贺夜的眼神不由得朝她的双手看去。 许靖央抱著兔绒护手,没让他瞧见什么。 许靖央儘量忽视萧贺夜投来的目光,朝萧安棠耐心道:“没来得及买,下次一定穿。” 小傢伙抱臂坐在她身旁,嘟囔:“你可別不捨得,银子没了,我还会给你的。” “许大小姐很缺银钱?”萧贺夜忽然问。 不等许靖央回答,萧安棠已经替她打抱不平。 “父王,她穷的可怜,许家人养不起她,父王把她聘回去,我们养她吧。” 许靖央在边关歷练十年,向来稳得住阵脚。 但萧安棠童言无忌,实在是惊著她了。 萧贺夜挑起冷眉,不等他开口,许靖央解释:“小世子误会了,臣女先前在边关陪阿兄生活了两年,习惯一切从简。” 萧安棠噘嘴,似乎不满许靖央否决他的建议。 “想来也是安棠胡闹,”萧贺夜语气淡淡,“威国公府得了大笔赏赐,岂会半点不给许大小姐用?” 许靖央回以得体的微笑,萧贺夜收回目光,这事总算先揭了过去。 她缺银子没错,但这事不能直白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成了告状。 而萧贺夜跟她什么关係也没有,也暂时不在她的利用范围內,便更不用跟他细说了。 马车抵达皇宫,因著是亲王座驾,故而可以过二道门,来到內宫。 许靖央跟隨萧贺夜一同下马车。 她知道皇后办宴的地方在御园旁边的暖阁里,正想请萧贺夜派个宫女为她领路。 谁知,迎面碰上浩荡的龙輦过来,后头还跟著长公主的车驾。 许靖央向后一步,退到了萧贺夜身后。 皇帝五十多岁,两鬢却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跡,身形高瘦。 龙輦经过他们面前停下。 “参见父皇。”萧贺夜拱手请安,许靖央也跟著垂首。 大抵是皇上当前,调皮的萧安棠也规规矩矩地行礼:“皇祖父。” 许靖央低著头,只听到皇帝语气温和:“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宴会结束,你带著棠儿去你母后那坐坐,她才说想棠儿了。” “是。”萧贺夜应声。 许靖央在心中暗想,当今皇后並非萧贺夜的亲生母亲,而是后立的,听皇帝的口气,他们的关係应当不错。 “这位是?”皇帝终於看见了萧贺夜身后的许靖央。 长公主已经从后面的輦轿上下来了,扶著嬤嬤的手,她走快了几步。 “皇弟,这便是我为你提过的,许家大小姐,神策大將军的孪生妹妹!” 一句话,让皇帝看许靖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是神策的妹妹!朕看见你的模样,可以料想到你哥哥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一位人物,真是可惜了……” 皇帝说著,竟格外伤怀。 “阿兄忠君为国,树立了一个榜样,大燕国人才济济,定会能人辈出,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许靖央姿態落落大方。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讚许。 长公主笑著问:“倒是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许大小姐的家人呢?” 萧贺夜没开口,给了许靖央亲自解释的机会。 “母亲她们出发得早,我落后一步,谁知家中马车损坏,幸得王爷伸出援手。” 长公主亲热地拉著许靖央的手:“原来是这样,这里天寒地冻,你坐本宫的輦轿去参宴,正好顺路。” 许靖央忙说不敢,但皇帝都同意如此。 眼看萧贺夜带著萧安棠上了另外的轿子,许靖央便只能同长公主坐一个輦轿去暖阁。 长公主看见竹影抱著盖布的琴,问了一句:“你的琴?” “阿兄的,臣女今日想在皇后娘娘办的宴上献艺,聊表敬意。” “好姑娘,本宫最初见你,就觉得你得体,果真没叫本宫失望。”长公主对她格外亲切。 暖阁里,已经传出了动人的琴声,节奏激盪,如战鼓咚咚。 皇后带著眾多妃嬪、誥命夫人,坐在席中。 人人的目光,都望著中间那抚琴的许柔箏。 她今日穿著雅白色的衣裙,脖颈围著一圈白狐毛,秀髮乌黑,样貌秀美。 一曲终了,皇后带头夸讚:“好一首《望江平》,本宫竟能想像到,神策大將军抚这曲破阵时的模样。” 女眷们纷纷附和,將许柔箏吹捧到了天上。 许柔箏站起身,轻轻福身:“娘娘谬讚,小女担当不起,只是想起兄长在边关,数次经歷危急关头,所以才將担忧之情寄情曲中,还没有兄长的一半优秀。” 眾人又是好一番夸讚。 许柔箏心中畅快,面上却很能忍,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定风头,京中一眾贵女都得仰望她风姿。 席间,昌平侯夫人想起那日,她被许夫人推出去顶著压力的事。 这会难免凉颼颼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许小姐是许家的养女,神策大將军出征时,你还不在许家,怎么学到的这首破阵曲呢?” 皇后立刻看向许夫人:“这位是养女,那么许大小姐呢?” 许夫人连忙起身解释:“回娘娘的话,因臣妇最近偶犯旧疾,恰好养女柔箏懂得一点医术,便叫她跟在身边。” “臣妇的长女靖央,出门时因换衣裳耽搁了,臣妇怕误了时辰,便先行进宫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笑起来:“姑娘家爱美,人之常情,本宫岂会怪罪,来人,去宫门口候著许家大小姐。” 许柔箏见皇后的注意力,在得知她是养女以后,便从她身上移开了,不由得有些气闷。 但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再表现什么,只能让丫鬟先將琴抬去一旁。 就在这时,门口太监传报—— “皇上、长公主、寧王殿下驾到!” 皇后与眾人立即起身迎接。 所有人都要低头含腰请安,包括许夫人和许柔箏。 然而当皇帝说免礼时,她们一抬眼,竟看见许靖央在萧贺夜身后,稳噹噹地站著。 许靖央裹著暗银色大氅,乌黑鬢髮间只有一根玉簪,整个人却好似玉骨天成,清冷英嫵。 她竟能克服难关入宫!许夫人脸色微变。 第24章 许靖央进言,惹皇帝不悦? 皇帝很和善,叫所有人落座。 皇后说:“方才皇上没来,否则就能听一听许小姐的琴声,许家真是人才薈萃,叫人羡慕。” 坐在皇帝左手边的长公主倏而一笑。 “这么巧?许大小姐也带了琴想献艺,她才是神策大將军胞妹,不妨听听她的。” 许柔箏笑容有些僵硬。 皇帝却含笑点头:“好,那就让朕瞧瞧。” 许靖央去了中庭,竹影將古琴放下,撤掉了緙丝布。 “启稟皇上、,臣女此次献艺,並非要弹琴,而是……” 许靖央话没说完,手抚上琴弦时,面色却怔了怔。 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皇后问:“怎么了?” 许靖央抿唇:“这不是阿兄的琴。” 她说罢,下意识抬眸,看向许柔箏那边。 丫鬟还没来得及把那把真正的古琴收好。 许靖央立时惊讶:“阿兄的琴,怎么会在你那?” “靖央,是你认错了,”许夫人开口解释,“那年你兄长出征,我叫人打造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古琴,一把给你兄长带去了边关,另外一把留在了家里,家里这把才是你的。” 许靖央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许夫人赌的就是,一把琴的来歷,没有人会追溯到何年何月製作的。 “我把我的琴给你,柔箏,把我阿兄的东西还回来。”许靖央不肯退让。 许柔箏站起身,姿態柔弱,面上带著哀婉的神色。 “大姐姐,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这把琴不行,因著它是我对兄长唯一的念想,求求你不要抢走。” 皇后打圆场:“琴都是一样的,其实並无不同。” “不一样,”许靖央飞快道,“因为这並非真正的琴。” 说罢,竹影直接从许柔箏丫鬟的手里,抢走那把真正的古琴,抱到许靖央面前放下。 只见许靖央在琴头的位置拍了两掌,琴身忽然弹出暗格。 眾目睽睽下,许靖央伸手一抽,竟拽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出来! 当宝剑出现,皇帝直接站了起来。 “是苍霄剑,朕所赐!” 五年前神策大將军捷报频频,皇帝直接把这把隨身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派人送去边关赐给了神策大將军。 象徵著无上皇权,是极高的荣耀。 本以为神策大將军身死,这些东西也会隨著混乱而消失。 没想到竟是藏在一把琴身里。 许靖央双手呈递宝剑,跪在地上启稟:“阿兄曾告诉我,这把古琴並非真正的琴,而是能用来藏剑的琴器,所以才刻著剑胆琴心。” “可是母亲交给我的那把古琴,並无这样的暗格,若真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琴器,为什么会有区別?” 许夫人脸色白了。 长公主拍案不悦:“霸占著神策大將军的琴器,非说是自己的,竟跟大將军的亲妹妹爭起来了,许夫人,这是你教的规矩吗?” 许夫人急忙跪下,连说不敢。 许柔箏的神情最是难看,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命妇贵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著鄙夷。 她们都觉得是她在跟许靖央爭夺神策大將军的东西。 可她身为许家的养女,凭什么不能拥有?她也是许家的一份子啊! 许夫人拽著许柔箏跪了下来:“长公主息怒,臣妇错了,本以为两把琴並无区別,便想著她们姐妹二人各一把,都是臣妇的错。” 皇帝的脸色不好看。 他忍著怒火,对许夫人道:“看在神策大將军面子上,朕不会责怪,但是许夫人,对待孩子,要一视同仁才好。” 许靖央垂眸听著,觉得皇上的警告非常直白。 想来是上次长公主从许府回去,跟皇上说了点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便道:“许夫人,本宫看许小姐的衣裙脏了,你先带她下去更衣吧。” “是。”许夫人如蒙大赦,领著许柔箏告退。 皇帝重新看向许靖央:“朕听说你抱著神策大將军的衣冠一步一磕头,一直想要奖赏你,朕有意赐封你为郡主,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微微抬眸:“皇上,臣女什么都能要吗?” “这是自然,你阿兄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奖赏你都不为过。” 听完这句话,许靖央脱去银色大氅,露出里面鲜艷的宝蓝衣裙。 周围的人脸色都跟著变了变。 因为今日来的女眷们,穿的衣裳顏色都十分黯淡低调,谁也不敢在守孝三月期內穿亮丽的色彩。 听说前不久就有人穿著艷丽招摇过市,被皇上给下令斩了。 这个许家大小姐,她怎么敢?! “臣女想要皇上撤掉全城守孝三月的命令。”许靖央双手高举过额头,跪在地上。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萧贺夜都不由地挑起眉梢,静静地看著庭中那一抹身影。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好似不悦:“为何,你作为神策大將军的孪生妹妹,难道觉得自己兄长不配这样的殊荣?” 许靖央:“正是因为阿兄值得,臣女才要冒死进言。” “倘若阿兄泉下有知,皇上为了他,频频伤怀,百姓们因他废生计,连上街叫卖吆喝也不敢,他一定会著急。” “他战功显赫,为的是家国昌荣、四海昇平,若守孝长达三月,不知影响多少百姓的生活,这才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真正的纪念不在这三个月的孝期里,而在於人们心里能记住他,皇上能记住他,家人能记住他。” 全场沉默。 忽而,不知是谁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皇帝也从怔忪里回过神:“你这孩子,竟敢……” 责怪的话没说完,他摇了摇头:“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了。” 长公主红著眼眶:“皇弟,我看许大小姐说的並无道理,百姓们知道神策大將军的战死是国殤,可他们还要过日子,这三个月孝期,你便解了吧。” 皇后也开口跟著劝。 最终,皇帝在大家的意愿下,点了点头,並且指著许靖央说—— “朕要重重地赏你,因为朕在你身上看见了你阿兄的影子。” 於是,他大手一挥,良田铺子还有金银珠宝、綾罗绸缎,成箱成箱地赏赐给许靖央。 许靖央利落接受,大大方方谢恩。 皇上对此很满意,甚至心情愉悦地喝了两杯酒水。 看他如此,许靖央更在心里確定了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人的荣耀再高,不能高於皇帝。 神策大將军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不假,皇帝说要全城为他守孝三个月,那是一个皇上对於名將的表態,是给天下人看的。 可是,许家的人能受恩惠,却不能没眼色。 再加上皇帝的生辰要到了,难道要全城百姓继续跟著披麻戴孝?皇帝是人,不是圣人,难保心中会不痛快。 朝中早有聪明人看出来不妥,但他们的身份都格外尷尬,因为除了许家人亲自提出来,谁说都不合適。 许靖央壮著胆子,做了死諫的这个人。 果然正中皇帝下怀。 许靖央在人群中搜寻萧贺夜的身影,想要送去一抹感谢的目光。 多亏了他提醒自己,她才能及时想到这一茬。 第25章 成为皇后和长公主博弈的棋子? 然而,许靖央一转眼。 却见寧王跟皇帝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就带著萧安棠走了。 许靖央只好收回目光。 她想將那柄御赐的宝剑还给皇帝,毕竟神策大將军已经战死,她再留著不合適。 没想到,皇帝却坚持让她留下宝剑。 “你与你阿兄孪生,他不在了,这份殊荣合该由你继承。” 许靖央只能收下。 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他走后,皇后抬手,笑语盈盈。 “大家別拘著,今日儘管尽兴,”说著,话音一转,“许大小姐,来本宫身边坐吧。” 许靖央还未动身,长公主却笑说:“弟妹,让靖央这孩子跟著我坐吧,正巧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皇后面不改色:“都听皇姐的。” 宫人在长公主身边摆放了桌椅,许靖央提裙走过去坐下。 “你刚回京城,对这些女眷命妇们都不熟悉,本宫一一为你介绍。” 一轮酒菜过,命妇们举杯,逐一上前拜见长公主和皇后。 许靖央稳噹噹地坐在长公主身边,將上前来的命妇挨个记住。 皇后偶尔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两眼。 有了长公主坐镇,命妇对许靖央十分恭敬热情。 轮到吏部尚书夫人时,许靖央忽而道:“尚书夫人帕子绣得真巧妙。” 尚书夫人同她含笑:“这是家中会苏绣的绣娘做的,你倘若喜欢,改日我使人送你几条。” 许靖央说了几句不敢。 宴会很快结束,许夫人也没带著许柔箏再回来討嫌。 长公主有意送她回去,故而让宫人抬轿,把许靖央送到宫门去。 轿子走在宫道上,就听到对面传来噠噠的马蹄声。 “让开!”一声娇呵传来。 轿夫连忙避让。 许靖央挑帘,看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策马经过,模样生的千娇百媚,眉宇中是自小娇生惯养滋润出来的肆意。 等她过去,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才对许靖央赔罪解释。 “那位是九公主,只能先行避让,叫许大小姐等著了。” “无碍,给公主让路,本是应该的。”许靖央平静道。 放下帘子,许靖央回忆起九公主。 她本名萧宝惠,是皇后所出,跟平王是亲兄妹。 之前许靖央听闻皇帝想让神策大將军尚公主,便是这位九公主。 轿子停在宫门口,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备好。 许靖央谢过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正要上马车,却被一群女官叫住。 “奴婢给许大小姐请安,皇后娘娘考虑到许大小姐没有马车装赏赐,特地让奴婢牵来一辆。” 她说著,身后的宫奴们拉著一辆马车出来。 许靖央看了一眼,便低头頷首:“谢过皇后娘娘。” 宫奴们帮她把皇帝的赏赐,都抬去了马车上。 竹影靠近,悄悄地说:“小姐,奴婢看,马车里还多了两箱。” 许靖央敛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女官走后,吏部尚书夫人的马车也来了,只见这位张夫人被丫鬟扶著,从马车上下来。 “原想回去以后再下拜帖,但是刚巧就在这儿又碰到许大小姐,不知许大小姐初四那日可有空?家中小女摆梅宴,我替她请你来。” “小女先谢过张夫人,但初四恐不得空。” 许靖央说著,话音一转:“倒真有件事,不该我来说,但家人著急,我只能帮著问问您。” 张夫人立刻正色:“还请说。” “是我那堂弟许鸣玉的事,去年他武考中举,做了榜眼。” “但时至今日,吏部都不曾给他下文书,一直閒赋在家。” “我那大伯是个本分的性子,不敢去吏部询问,要是张尚书大人事务不忙,可否请张夫人替我问问一二?” 许靖央说的婉转,张夫人面上不显,只是说:“朝廷的事,我从不询问老爷,不过许大小姐与我投缘,我少不得要为你多问两句。” “多谢您。”许靖央说罢,简单寒暄两句,就扶著竹影的手上马车回去了。 她走后,张夫人一转身,才彻底变了脸色。 “快回府,见到老爷,立刻叫他来主院找我!”她急匆匆的。 马车里,竹影捏了捏自己的脸。 “大小姐,咱们是在做梦吗?皇上给了那么多赏赐,皇后娘娘还又添了两箱。” “皇上赐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宽宏,皇后娘娘所赐,是有代价的。” 方才宴上,许靖央看出来,长公主和皇后之间看似亲和,实则暗流涌动。 想来也正常,后宫哪儿能有两个女主人。 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姐,又曾一起共患难,亲情坚韧。 而皇后出身雍容,有子女傍身,很得皇帝爱重。 姑嫂两人对上,再多了权利的角逐,就不会那么和谐了。 长公主做初一,皇后就要做十五,许靖央不过是她们之间博弈的一个工具。 所以,不管谁赐,都得先收著。 “小姐,那张夫人回去,真的能给四少爷把事情解决吗?” “她一定会,而且是立竿见影,且看著吧。”许靖央樱粉的唇弯了弯。 张尚书的府邸。 主院门窗紧闭,张夫人攥著帕子。 “你连许家的事都敢耽搁,你知不知道今日皇上、皇后娘娘乃至长公主,都给她好顏面!” “又不能怪我,是那威国公托人授意的,我还能不听他的?”张尚书皱眉。 威国公派来的人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说许鸣玉年纪轻轻就武考做了榜眼,若是不给点磋磨,就得骄傲张狂。 张尚书:“你觉得许家大姑娘,真是提点你的意思?” “不然呢?”张夫人看著他,“这姑娘办事妥帖,当著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面,她倒没有明说,只夸帕子好看。” “当时我心觉奇怪,今日来的命妇,精致的帕子比我多了去,为何只说我的?恐怕是有话要说。” “等出宫时,我特意等著她,果然听她说了许家四郎中武举的事,老爷,你可得儘快解决,否则等她问到长公主跟前,皇上便也知道了。” 张尚书站起身:“我这便去准备文书。” 许靖央回府后,让竹影把所有东西,都搬回了自己的飘院。 她的院子里统共两个大屋,两个小屋,並一对耳房。 竹影腾出一间小屋来,专门摆放赏赐的物品。 刚过一个时辰,许夫人就来了。 从前都是她派人去请许靖央过去,这次她亲自前来。 第26章 盯上她的赏赐,还要安插眼线 不光是许夫人自己,还带著红著眼眶的许柔箏和一干僕妇。 “靖央,那把古琴的事,是母亲没安排好,下人们出错,竟也没察觉。”许夫人一改前態,苦口婆心许多。 许靖央坐在桌边,神情平淡:“母亲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定是青嬤嬤这个老货皮紧,又出错了。” 被她点到名字的青嬤嬤,正站在许夫人身后。 闻言,青嬤嬤浑身一抖,脸色苍白。 她抬头对上许靖央一双漆黑的凤眸,嚇得扑通跪下来。 “大小姐饶命,老奴真是老眼昏,真该死!”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 青嬤嬤本以为,她表了態,许靖央就会见好就收。 谁知,十几个巴掌下去,许靖央眉头都没皱一下,低头喝茶,不叫她停的意思。 青嬤嬤仿佛被架在火上一样,她看向许夫人,后者也只是朝她使眼色,叫她继续。 没法,青嬤嬤再想喊冤,也只能咬著牙,啪啪猛扇。 一下,又一下……嘴角都裂开了。 许夫人不忍看,心中疼得滴血! 从小青嬤嬤就服侍她,现在却让许靖央这么落脸面,偏生说又说不得。 终於,一百多个巴掌过后,许靖央才说:“行了,青嬤嬤,你是我母亲的陪嫁,我还能难为你?起来吧。” 青嬤嬤嘴角流血,红肿青紫,还要赔著笑脸:“多谢大小姐。” 她退到了最后面,疼得嘶嘶抽气。 许靖央凤眸漆黑,凉颼颼的目光落在许柔箏身上。 “柔箏妹妹也是来认错的?” 大概是被青嬤嬤的样子嚇到了,许柔箏猛地一颤,还没说话,眼睛里先蓄上一层泪。 “大姐姐……母亲给我的琴,我,我一概不知啊……” “靖央,你別怪箏儿,都是青嬤嬤没弄清楚。”许夫人发话了。 许靖央余光看著青嬤嬤的头低了又低,她含笑:“母亲哪里的话,我何曾有怪柔箏妹妹的意思?” 许夫人点头:“你深明大义,这很好,今日在宴会上,你也有错,叫別人看了我们的家丑,闹笑话。” 又想顺手给她扣一个罪名。 “母亲怕闹笑话,下次就別去这样的场合。”许靖央平静还击。 许夫人语气一窒。 她知道自己不能生气。 “靖央,你还太年少,皇上赐了那么多的东西,你自己把握不住,容易养成骄奢的毛病,將库房的钥匙交给我,为娘替你管。” 许靖央眼眸深处划过冷笑。 这才是许夫人真正的目的。 伏低做小,都是为了那富贵逼人的赏赐。 “母亲,这个您就別想了,皇上赐予我,我得亲自保管。” “你是信不过我?”许夫人拍著胸口,有些失望,“我把你怀胎十月生下来,我还能害你?” 又来了。 上辈子,为了不让母亲对她失望,她对母亲百依百顺,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样的结果? 她只不过是母亲的血包,从来得不到任何心疼。 “母亲,您看看我这院子、屋子,我什么都没有,先前阿兄挣来的那些功勋,我半点没朝您要,都让您和父亲保管了,是也不是?” 许夫人被她问得,心虚一怔。 许靖央:“这些东西,我得留下,不然,母亲要跟我算帐,我也是能好好算一算的。” 许夫人失望的面色僵住,眼神变幻,好一会才嘆气。 “罢了,你现在大了,我说的话,也不肯听了,既然这样,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人。” 她看向那些僕妇,“你院子里只竹影一个人伺候,也不够,这些僕妇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许靖央没说话。 她目光朝那些僕妇脸上一一扫过去。 五个人,这是要往她身边插人手,制住许靖央。 看来许夫人来之前就知道,许靖央不会交出那些赏赐。 “母亲费心了,就是我怕用得不习惯。” “你儘管使唤,若这些人伺候得不如意,你便告诉我。” 许夫人说罢,那些僕妇带头表忠心。 许靖央没拒绝,让她们留下了。 许夫人走时,站在庭院里,抬头舒了口气,好似將心里的那股憋闷,都吐出去了一般。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许柔箏才揉了揉酸胀发红的眼睛。 “母亲,大姐姐会防著那些人。” “我知道,但是她很快就没精力再折腾,等到婚事定下来,她要出嫁,只会巴不得我给些帮手。” “万一大姐姐不同意,皇上和长公主都对她十分青睞,给大姐姐说婚事没那么容易。” 许柔箏说罢,话音一转:“我有个办法,一定能让她顺从。” 母女俩低声討论起来。 夜色深了,喧囂的风停了下来。 有了赏赐和银钱,许夫人又象徵性地给了两盆炭,许靖央今日的屋子很暖和。 她坐在窗下练字,有人挑帘进来送茶。 扭头一看,是许夫人送来的僕妇之一——婆子桂妈妈。 “临睡前,我不喜茶,拿出去吧。”许靖央直接道。 桂妈妈还没开口,就被驳回,一时间面子上乾笑两声,点头告退。 今日许夫人送来了五个人,一个桂妈妈,和另外四个丫鬟,丫鬟的名叫春夏秋冬,最后一个字都是云。 方才许靖央让她们跟著竹影,去清点库房。 她有意给竹影立威的机会,不一会,外面传来喧闹的动静。 片刻后,夏云哭著进来,跪在许靖央跟前。 “大小姐,竹影姐姐不由分说就打人,快把春云的脸扇肿了,您快去看看吧。” 许靖央定定地看著她,没有动身。 夏云被她漆黑的凤眸瞧了两眼,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奴僕之间的事,你请我做主,有没有规矩?”许靖央不咸不淡地开口,“是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我乾脆报个官更好?” 夏云猛地一僵,低下头:“奴婢不敢。” “竹影打你们,就受著,”许靖央语气冷淡,“听懂了就滚出去。” 夏云匆匆告退,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不一会,竹影进来了,许靖央才耐心询问:“方才怎么了?” 竹影头髮有些凌乱,擦了两把下頜。 “点库房簿子的时候,她们不认真听,春云还嘲笑奴婢不识字,被奴婢听见了。” “大小姐说过,该立威的时候要立住,这四个人刚来,就想踩奴婢的脸,奴婢便打了春云。” “她们几个跑来拦,可都不如奴婢力气大,当时奴婢都想好了,若是做错了,大不了事后奴婢给她赔罪,但是罚她是绝对不能手软的。” 许靖央露出讚许的眼神,看的竹影都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您怎么这样看著奴婢。” “竹影,你真聪明,做得好。”將她教得都学会了。 竹影见许靖央表態,才彻底鬆了口气:“奴婢没给大小姐丟人就好。” 许靖央頷首:“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母亲那攥著,这些人怎么交心都不可能变成自己人,所以手段雷厉没有错。” 竹影也懂这个道理,只是有些自责:“奴婢从小没读过书,跟这些家生奴比起来,实在不如……奴婢会上进的。” 许靖央说找个不下雪的日子,带她去书铺,竹影感恩戴德。 “大小姐,这些人一直在眼前晃,肯定要出问题,奴婢一个人怕看不紧她们。” “没事,”许靖央挑了一下烛芯,“她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没地方下手,母亲便亲自送来了刀。” 时间很快,到了除夕这日。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第27章 小姐跟书生私奔,名声被毁 正厅里。 许大老爷的妻子许梁氏,身穿对襟长袖,领口绣缠枝牡丹。 她一头乌髮簪著宝翠,整个人面容严肃,看起来不好亲近。 想见的人没来之前,她便一直低垂眼眸,连许家的茶也不喝半口。 “大嫂,”许夫人带著僕妇过来,“我正想说派个人去你那边,今夜除夕,我再叫上三弟和三弟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好?” 许梁氏对著她,也是一张冷脸。 “不必了,除夕这样的日子,二弟妹也不想听我说不好听的话吧。” “大嫂,何必呢,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许夫人说著,坐去椅子上:“最近老爷很得皇上器重,我听说玉哥儿中了武举,都一年了还没有被吏部下文书。” “今晚大嫂將玉哥儿叫来,將你们的难处跟老爷说说,有他帮著美言,想来玉哥儿马上就能有差事做了。” “保不齐能去巡防司,跟我家錚哥儿做个伴,他一个人也孤单。” 许梁氏撇下一抹冷笑:“不劳二弟妹操心了,前日吏部已经下了文书,让玉哥儿填御林军的空缺。” “什么?!”许夫人脱口而出,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勉强,“御林军不是要先从巡防司做起吗?” 许梁氏却不跟她多说,只道:“吏部下的文书,我哪里清楚?” 这时,竹影出现在门口。 “大夫人,”竹影行礼,“小姐请您去房內喝茶一敘。” 许梁氏立刻起身,迈出门外,连个正眼都不再给许夫人。 她们走后,许夫人握著帕子的手,才拍向桌子。 “定是许靖央暗中为大房的事使劲!” “夫人,这大小姐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青嬤嬤道。 许夫人气的心口疼。 她的錚哥儿要在巡防司辛苦多少年,才能攀上御林军的门槛? 那可是进宫以后为皇上巡逻,若运道好,成为御林军统领,便是天子近臣。 “她有这么好的门路,也不想著自己亲弟弟,偏偏给外人,平时大房跟我们互不来往,她又不是看不见,这个討债鬼!”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白,捂住心口。 青嬤嬤连忙劝说:“夫人消消气,柔箏小姐说了,您这个心疾可不能动气,得慢慢养著。”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没错,我得保重自个儿的身体,等老爷回来,我再告诉他这件事。” 另一厢,竹影端著茶要进屋。 秋云特地守在门外,满脸堆笑:“竹影姐姐,我来替你送进去吧?” “不必。”竹影直接躲开,一脸冷漠地进门了。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怨气。 她们来了飘院以后,並不得重用。 桂妈妈先前想立威,教大小姐学规矩,反而被大小姐用戒尺打伤后腿,现在还没好呢! 春云压低声音:“你们在这里看著,我去跟夫人说一声。” 她匆匆走了。 屋子內,许梁氏捧著热茶,转眸看了一圈屋內摆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靖央,我也不跟你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你直说吧,帮我家玉哥儿拿文书,到底图什么?” “大伯母误会我了吧?我能图什么,不过是上次听三妹妹提了一句,才知道四弟弟竟一直没有差事。” 武考並不容易,第一轮初试就要从三千个人里脱颖而出。 许鸣玉跟许鸣錚不一样,他肯下苦功,练武一直很勤奋。 许靖央清瘦英冷,垂眸的时候,更显得喜怒莫辨。 许梁氏看了她一会,说道:“我们家从不白欠恩情,尤其是你们二房的。” “皇上已经给你不少赏赐,我就不再锦上添,听说你最想找到乳母刘妈妈,我替你寻到了她的下落。”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许靖央。 许靖央接来看,竟是刘妈妈的笔书。 她说自己被许夫人赶出府以后,回到了老家儋州,多亏了大夫人帮忙,她才能有银钱回京。 “我的人会送她回京,到时候你母亲同不同意接受她这个奴僕,我就管不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许梁氏说罢,站起身:“你的恩情我还完了,往后互不亏欠。” 她利落地要走。 “大伯母!”许靖央唤住了她,“玉哥儿成为御林军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梁氏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靖央低下头:“我想请大伯母与我合谋,我会利用阿兄的功勋拓展人脉,也会成为玉哥儿的助力。” “这府邸里,母亲偏心养女,父亲只注重自己的功名利禄,弟弟也与我不亲,我需要家人、帮手。” “帮助玉哥儿只是第一步,往后我与大伯、大伯母同心同德,二房欠你们的,我也会让他们奉还!” 短暂的沉默。 “许靖央,你能耐太大,我们家帮不了你。”许梁氏態度依旧是冷的。 “今日他们可以拖延玉哥儿的功名,明日就有办法插手三妹妹的婚事,大伯母聪慧,应当能想得明白。” 许靖央一句话,让许梁氏陡然变了脸色。 她什么也不在乎,最在乎自己一双儿女。 许靖央:“要想知道我说的话是否为真,大伯母只需留意,许家私塾里的那名柳先生与三妹妹。” 许梁氏神情僵了僵,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连告辞都说的匆匆,飞快走了,急切地要去求证。 看著她的背影,许靖央缓缓坐下。 许家有私塾,子嗣们基本都会在这里念到及笄。 许靖央说的那名柳先生,是一名家境落魄的穷书生。 因为颇有才华,被聘进私塾里做文书先生。 上辈子,许靖央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听说三姑娘许靖姿跟柳先生私奔了。 虽然很快被大伯找了回来,但不知怎的宣扬开来。 原本小姐与书生私奔,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说书先生口中常驻的故事。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许靖姿跟书生私奔,还编排她失去清白等事,传得沸沸扬扬。 许靖姿便是在那之后吊死屋中,她死后,大伯一家搬离了京城。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许靖央並不清楚,上辈子她自顾不暇。 但她可以確认的是,那个柳先生就是许夫人找来,专门挑心智並不成熟的许靖姿下手。 因为后来许靖央看见这个柳先生,曾来许府领月俸。 想要毁掉一个女子,就先毁掉她的名声。 许夫人的招数向来毒辣,出手必定见血。 不过可惜了,这辈子她不可能如愿。 入夜,大伯母许梁氏派丫鬟给许靖央送了一个食盒,两盘饺子下面,压著字条。 许靖央抽出来一看,唯有“务必践诺”四个字。 她知道,这是大伯母接受她了。 今晚是除夕,四处烟火灿烂,远远地能听到巷子里的鞭炮声。 总算解除了孝期,百姓们热烈地筹备新年,听说还有不少人將神策大將军的牌位供奉起来,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的安稳,是神策大將军拿命换来的。 许靖央心情好,给了竹影红封,压岁用。 这时许夫人派人来请,让许靖央去前厅,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许靖央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们一块守岁。 何况她也猜得到,今日大伯母来过,玉哥儿的事肯定也让威国公得知了,去了少不得又要唇枪舌剑。 许靖央对这种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打嘴仗,不太感兴趣。 可,她想到前世这时发生的事,便不得不要去一趟了。 第28章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寧王? 许靖央到的时候,连同威国公在內的许夫人、许鸣錚乃至许柔箏,都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姐弟俩簇拥在威国公的左右手两边,反而將靠门的边缘位置留给了许靖央。 许靖央太熟悉父母的手段了,他们总是喜欢用这种不明说的冷暴力,来让她感到紧张、自责。 以前她一旦被父母冷落,便会去想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幸好,今时今日,她已脱去亲情的枷锁。 许鸣錚看起来老实许多,偶尔抬起眼神看许靖央,也是充满不善的。 看著这一桌人,许靖央没坐下,而是道:“我今夜不守岁了,乏得厉害,来给父亲母亲拜个年,这便要回去了。” 她福了福身,很是敷衍,隨后要走。 然而,威国公一直沉著脸。 本以为能让许靖央先行承认错误,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敢说走就走。 “站住!”威国公厉色起来,“许靖央,你的规矩学哪去了?见到父母,竟这个態度。” 许靖央神情平静:“我態度哪里不好了?” 威国公被她漆黑的凤眸,看的微微一怔。 他一时间脑海里闪过错觉,这个女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拿捏的性子了。 威国公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我都听说了,你帮助玉哥儿去御林军当差,我不管你走谁的门路,你必须將你弟弟也送进御林军里去。” 许夫人:“你帮助玉哥儿就罢了,但錚哥儿毕竟是你亲弟弟,他好了你才能好。” 一旁的许柔箏也轻轻推搡许鸣錚:“快,还不去给大姐姐敬杯酒?有大姐姐帮忙,你的事一定能成。” 许鸣錚端起酒杯,走到许靖央面前。 他佯装谦恭:“大姐姐,之前是我不好,我性子衝动冒犯了你,还请你海涵,我敬你一杯!” “至於我进御林军的事,就请你费心了,我们是亲姐弟,往后我有了出息,定不会亏待你。” 说著,许鸣錚就想一饮而尽。 却没料到,许靖央按住了他的酒杯。 她拿走酒杯,忽而倒扣,像敬先人一样,在地上倒了一圈。 在场的人都是面色一变。 威国公拍桌:“许靖央,你想干什么?咒我们死吗!” 许靖央將杯子放去桌上。 “玉哥儿武考高中,是榜眼,若不是有人刻意压著他的功名,以他的本事,早就进了御林军,这跟我没什么关係。” “至於錚哥儿,他连功名都没有,进巡防司,看的是谁的面子,无需我明说了吧?” 威国公怒斥:“錚哥儿才是你亲弟弟!” 许夫人捂著心口摇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许柔箏连忙温柔安抚。 看著这一家豺狼面孔,许靖央只有唇角的冷冷一笑。 “就事论事,我没那个能耐帮錚哥儿,父亲和母亲歇了这个心思吧。” 她转身要走,威国公猛地站起来:“好,你既如此没规矩,偏帮外人,今晚之后,我再不肯跟你同桌而席,初七祭祖,你乾脆也不用去了!” 言下之意,所有大场面,都不许她出现。 被父母所拋弃,对寻常家的女儿来说,確实是噩耗。 但许靖央只是微微抿唇,依旧一脸平静。 “父亲若这么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皇上派人从宫里赐膳了!” 威国公立刻收起满面怒火,带著全家人走到门口去迎接。 看见许靖央要跟著,威国公不忘冷声说:“你不许去,我们权当家里没你这个人。” 许靖央:“我不去,恐怕父亲没有资格领旨。” “皇上赐膳,乃皇恩浩荡,你不去,难不成这膳就赐不下来?可笑。”威国公一声冷哼,甩袖就走。 前院里,大太监带著一群宫奴,提著食盒。 看见威国公,他拱手行礼,含笑的目光在许家的人群中逐一梭巡过去,怔了怔。 “敢问国公爷,大小姐可在府邸內?还请她出面领旨。” “圣旨是给她的?”威国公愣住。 大太监頷首:“皇上特赐大小姐膳食十六道,所以,还请国公爷將许大小姐请来,奴才才好宣旨。” 一旁的许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许靖央到底有什么能耐? 虽然她名义上,是神策大將军的亲妹妹,可是她与威国公,更是神策大將军的父母! 皇上的赏赐,怎么总是略过他们,送到许靖央手里? 威国公当著大太监的面,不敢说什么,只能硬著头皮,让管家去把走了的许靖央请回来了。 大太监看见许靖央,才肯宣读旨意。 “这十六道菜,皆出自御厨之手,请许大小姐品尝。” “谢谢公公。”许靖央一个眼神,竹影上去打赏,出手就是金叶子。 大太监拱手,自是不敢收的。 等他走了,许靖央便跟竹影道:“都送去我房內。” “慢著,”威国公拧眉,“皇上御赐菜餚,你应当同家人分享,別忘了,皇上是看在你阿兄神策大將军的名义上才赐的。” 御赐佳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在大燕国,就有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的说法。 意思便是,皇上將赐膳的这一户人家,当做自己家人相处。 每年过年,能得到御赐佳肴的人,不超过四家。 一般都是皇后母家、长公主夫家,威国公府是唯一的外人。 许靖央瞧著威国公,淡淡道:“不是父亲说的么,今夜开始,不再与我同桌坐席,难道父亲说的话,朝令夕改,可以不作数?” “你!”威国公气窒,竟没想到她敢拿自己的话来堵他。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上赐膳没多久,长公主竟也派人来送熊掌鹿茸,仍是点名要给许靖央。 一连串的赏赐,从门口抬到了许靖央的院子里。 威国公等人只能干瞪眼瞧著。 许柔箏看见那千金一匹的绸缎,帕子都要绞碎了! 若非威国公不肯示弱,她说什么都可以分一点。 这时,门口又来了一队侍卫。 威国公头疼:“又是谁家的?” 管家匆匆跑进来,说道:“是寧王府,给大小姐送东西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皇上和长公主送情有可原,寧王送是为什么?!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寧王? 第29章 寧王试探,找许靖央要字帖 连许靖央自己,都有些意外。 上辈子,除夕夜时皇上和长公主接连给了赏赐。 但她实在没想到,寧王还会送东西来,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送礼品的人是个老太监,模样圆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只瞧著许靖央说话。 “许大小姐,王爷说感谢您劝说小世子进学,世子听话,王爷就高兴了,特地让奴才將这些赏赐送来。” 两个宽大的红木箱子打开,是满噹噹的財宝。 然而,更多的是一些防寒的衣物,诸如兔绒手套、狐绒围脖。 萧安棠反覆提起的那一双鹿皮靴,寧王让人准备了十几双,放在了最上面。 看著这些,许靖央心领神会。 多半是萧安棠缠著寧王送东西给她。 “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有件事还得劳烦许大小姐,王爷说,要是您不介意,可否送一本自己寻常喜爱的字帖?王爷想以您为榜样,鼓励小世子多多练字。” 老太监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许靖央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回眸跟竹影道:“去將我桌子上那本《悦山籍》取来交给公公。” 竹影连忙去了。 趁著这个时间,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国公,才佯装模样训斥许靖央,以此来树立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靖央,帮助了小世子是应该的事,怎么还能领受赏赐?” “国公爷此言差矣,”老太监主动帮许靖央说话,“小世子顽劣,不爱进学,王爷为此头疼不已,上次进宫时遇到许大小姐,竟被劝的愿意读书了,王爷欢喜,这赏赐说什么也要让许大小姐收下。” 看著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威国公没有怀疑別的。 只当是许靖央运气好,进宫参宴那日,遇到了寧王和世子。 竹影將字帖拿来,老太监看了一眼,才拱手笑道:“那奴才就不叨扰国公爷了,这便告退。” 许靖央指挥桂嬤嬤帮忙,把所有赏赐都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入库。 许夫人见这么多东西,她都要单独留下,顿时皱眉。 “靖央,你自己拿著不合適,你还没出嫁呢。” “母亲先去劝父亲吧,他不是要同我断绝往来吗?”许靖央一句话塞了回去,让许夫人无话可说。 是威国公自己说的,从此以后,在府中要与她割席。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就是她的,落在她手里,谁也抢不走。 许夫人和威国公他们,只能黑著脸,看许靖央把东西抬走了。 夜深了,鞭炮的声音还在继续。 竹影从外挑帘进屋,许靖央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床榻边擦拭湿濡的头髮。 她衣肩微敞,露出了左边锁骨下面的一道暗疤。 竹影提来熏笼为她熏发,顺道低声说:“大小姐,寧王看见您的字跡,不会认出来什么吧?” 是有可能的。 当初泓山一战,许靖央作为將军,曾为了调虎离山,写信与相隔百里的寧王联络。 所以寧王见过她的字跡,而且当时情况情急,许靖央並未故意將字写得不像自己。 “別怕,我有应对。”她回来以后就开始练字,至今已经小有所成,跟以前不一样了。 许靖央並不知道寧王会找她要字帖,但她为了隱瞒身份,早早地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大小姐,奴婢还要跟您说件事,阮妈妈告诉奴婢,咱院子里的冬云跟二少爷走得很近。” 许靖央拢了拢温暖乾燥的头髮,梔子的淡香沁人心脾。 她不动声色道:“你替我盯紧她,还有,阮妈妈那里给点银钱,从库里拿。” “大小姐放心,奴婢懂得这个道理。” 许靖央躺下来,竹影將灯吹熄就出去了。 她在想,自己在皇帝面前识趣的表现,已经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不然今日赐御膳的时候,也不会点名主要是给她的。 但是这些远远还不够。 只要她父亲不作死,神策大將军挣来的军功,永远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得逐一瓦解他们,让威国公再也没有指望。 首先,她得在威国公身边有自己的人。 三更时,寧王从宫中回到了王府。 老太监在书房里,呈递许靖央的字帖。 “王爷请过目,这便是许大小姐的字帖了。” 萧贺夜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金冠,饮过酒的样貌更为丰神俊朗。 他坐在椅子上,姿態閒適地展开字帖,只是看了两眼,就放去旁边。 规整的字,娟秀得体,没什么特別的。 两个人过於相似,萧贺夜心中对许靖央的狐疑,仍旧挥之不去。 神策大將军许靖寒在泓水一战替他挡过穿心箭。 甚至让许靖寒当场跌落水中,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也差点丟了命。 不过许靖寒都没怎么养伤,便继续与他一起攻城略地。 这个许靖央,像极了她兄长,虽然她总想做出沉默柔软的样子,实则每次出手,都带著一种杀伐利落的果决。 向著自己的目的而去,丝毫没有偏差。 萧贺夜忽而问:“让你去查神策大將军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老太监回:“都查到了,当年许夫人生的確实是龙凤胎,只不过神策大將军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 “路过的道长说他命格薄,需用神佛镇压,便被许家送到道观,一直低调休养,直到十四那年替父从军。” 替父从军,这个在大燕国並不算什么新鲜事。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大燕整体国力衰微,敌国又不断进军骚扰。 当时许多百姓家中连成年男子都没有,谈何进兵。 替父从军的多,可是能像神策大將军那样,替全家挣来九世功勋的却少见。 初六的时候,长公主派人给许靖央送来邀帖。 邀请她十五那日,去长公主府用宴。 並且,这次只邀请了许靖央,竟提也没有提许柔箏和许夫人。 许靖央先让竹影去帮她办件事,隨后,將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叫了进来。 “我打算挑两个人,在十五日那天陪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你们四个,互相举荐吧。” 第30章 先给甜枣后给巴掌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 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吧,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丟人。” 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 这四个人互相推諉,倒是都夸讚对方。 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 “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 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 “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 旋即,她又当著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釵,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 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箏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 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奴婢谢过大小姐!” 许靖央让她们四个退下了。 四个丫鬟回到屋子里,桂妈妈已经等了会。 得知大小姐让她们互相举荐,桂妈妈当即说道:“这是想让咱们起內訌,你们四个可不能当真!” 去长公主府的机会多么珍贵,多少丫鬟到死都没能有那个福分。 说不定走运被贵人所喜欢,飞黄腾达只是瞬间的事。 冬云听了桂妈妈的话,马上把自己得到的料子和首饰都交出来。 “大小姐给的,我都不贪,我跟三位姐姐一条心,她別想挑拨我们。” 桂妈妈:“大小姐自从回府就惹了不少麻烦,夫人想要惩戒大小姐一番,到时候就全靠你们里应外合了。” 夜里用膳的时候,冬云进门,跟许靖央道:“大小姐,奴婢想好了,秋云老实本分,奴婢和她一起陪大小姐去长公主府赴宴。” 许靖央頷首:“好,那明日你二人陪我出门一趟。” 初七的日子,是许家全府一起祭祖的大日子。 许靖央不被允许出席,也不著急上赶著去。 她反而领著竹影,还有冬云和秋云两人,去了街上的书铺。 先给竹影买了一些简单习字的书,又去了趟首饰店,挑了三块细长玉佩出来。 回府以后,许靖央让她们一人拿一块。 “从今天开始,秋云和冬云跟竹影一起,学著管帐。” “皇上赏赐的铺子里,我新招了管事,一会就会来,竹影带著秋云和冬云去认认脸,以后他们但凡再来报帐,叫他们看见你们的玉佩,就知道你们是我身边管事的人。” 秋云和冬云闻言,格外惊讶。 “大小姐……让奴婢们帮您管库房?” 竹影没好气道:“怎么,你们还不愿?” 许靖央:“我身边就竹影一个丫头,伺候不过来,培养好你们,我便省心许多。” 秋冬二人立时谢恩。 没过一会,果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来了两个管事。 许靖央让竹影带著她二人去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竹影才回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许靖央一边练字一边问,头也不抬。 竹影走到身边,低声说:“她二人都表现得格外积极认真,奴婢不跟她们爭风头,冬云就更卖力。” 一切都如许靖央料到的那样,秋冬二人必定会趁著现在,博取她的信任。 所以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许靖央找来的不是管事,而是请大伯母隨便找来扮演管事的人。 真正的帐目,除了竹影,旁人也接触不到。 那厢,秋冬二人回到四个丫鬟住的偏房。 春云和夏云两人没能跟著出门,在屋子里憋了一天。 本来是想等秋冬二人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看见秋冬二人衣著焕然一新,手里拿著帐簿和算盘,腰间还別上了玉佩。 “你们两个……莫非是被大小姐用好处收买了?”夏云急忙问。 秋云马上摘掉玉佩:“大小姐说了这叫对牌,只在咱们飘院用。” 冬云跟著说:“要博取大小姐的信任,就得样样顺从,大小姐就快全然信任我和秋云了。” 还没说完话,竹影来了,四人连忙恭敬闭嘴。 竹影:“秋云、冬云,你们两个搬去大小姐屋子旁边的耳房,夜里轮值的事,就交给春云和夏云。” 一句话,就將她们四个人的身份区分开来。 能住在大小姐屋子边的,只能是心腹。 秋冬二人对视一眼,马上收拾东西,跟竹影走了。 她们离开后,夏云气得踹了一脚桌子。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能挑拨我们?” “得时刻盯著秋云和冬云两人,別让她们被一点好处迷了眼。”桂妈妈说。 一转眼到了初十,眼瞧著要十五去长公主府赴宴了。 冬云却没料到,这日她去给大小姐请安,竟被竹影拦在门外。 “將大小姐给你的对牌交出来,往后你不用再管库房了。”竹影语气很冷。 冬云惊讶:“为什么?竹影姐姐,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明示。” 这些日子,她走路都渐渐能趾高气扬的了。 嫡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竹影也几乎没区別,更让冬云感受到了被大小姐信任的重要。 竹影瞥她一眼,冷笑:“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懒得废话。” 冬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竹影一把扯去腰间的玉佩。 这时,秋云从屋內出来,手上多拿了一样鐲子。 冬云瞧见了,登时眼眸睁圆。 傍晚的时候,许靖央正在用膳,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吵闹。 她放下筷子:“竹影,外面怎么了?” 竹影去窗子附近朝外看去,顿时笑了。 “大小姐,冬云跟秋云打起来了。” 第31章 丫鬟內訌?五十棍当场打死 许靖央没急著管,晾了一会。 等桂妈妈来请她的时候,她才不慌不忙放下毛笔。 “將她两人叫进来。”许靖央说。 片刻后,桂妈妈將满脸指甲印的秋云和冬云带进来了。 两个人脸上、脖子,都被抓出了道道血痕,衣裳也撕扯得不成样子。 秋云更惨烈一点,头髮都乱了。 “怎么回事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还敢闹,你们两个懂不懂规矩!”竹影呵斥。 秋云含著泪说:“奴婢也不知怎么得罪冬云了,她竟然將烧著的蜡烛扔在奴婢身上,奴婢气不过,跟她理论几句,她就先动手了!” 她指著自己的脸上:“大小姐,您看看她给奴婢挖的。” 冬云咬牙切齿:“谁让你跟大小姐说我的坏话?肯定是你说了什么,否则大小姐为何要撤了我的对牌。” “秋云,你別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提你,你哪有机会在大小姐跟前伺候,忘恩负义的东西!” “好了,都別吵了,”许靖央发话,清冷英气的面孔神情淡淡,“这事是冬云做得不对,来人,將她捆了,打五十棍。” 秋冬二人同时愕然抬头,怔怔地看著许靖央。 等竹影来拖人的时候,冬云才恍然回过神,拼命挣扎。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大小姐……” “你们还愣著干什么,也想挨板子?”竹影呵斥院子里的家丁。 许靖央漆黑如深渊的凤眸扫过站在门口的桂妈妈,桂妈妈打了个激灵,倏而回过神来。 “快,帮忙!”桂妈妈低下头,也帮忙捆住冬云。 他们將冬云拖去院子里打,竹影拿帕子堵了她的嘴。 第一棍下去,冬云就感到不对劲,嘴里一直“唔唔”地叫嚷,声嘶力竭。 五十棍最严重也是打断骨头而已,可现在这两个家丁的力道,竟是照著打碎她內臟去的!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求救的眼神扫向桂妈妈,却见桂妈妈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 春云和夏云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远远地瞧著,没有上来帮忙。 冬云眼泪溢出来。 夫人不是说演戏给大小姐看么?竟然假戏真做,要把她活活打死! 二少爷快来救她呀…… 屋內,许靖央扶著秋云颤抖的手:“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你是我看重的人,她敢对你甩脸色,便是给我难堪。” 秋云克制住心中的惧怕,低头道:“奴婢何德何能……” “秋云,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跟她们三人不同,”许靖央打断她的话,“春云主意大,比较自私,夏云只听她的,冬云心思太活泛,年纪小也担不住事。” 许靖央:“唯有你,话少心静,我很欣赏这样的丫鬟,以后除了库房,我这內室也交你掌管。” 秋云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大小姐器重,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外面棍子落在冬云身上,那邦邦的动静,起先还让秋云心头髮颤。 但渐渐地,她適应了。 夫人既然叫她们不惜代价討好大小姐,骗取她的信任,死一个冬云也应当。 主院许夫人的屋內,青嬤嬤快步进来。 “夫人,奴婢找人去飘院看了看,冬云下半身血淋淋的,再打就要不行了。” 坐在许夫人身边的许鸣錚沉不住气,猛地站起来要往外走。 “干什么!”许夫人拽住他,肃声,“坐下!” 许鸣錚:“母亲!冬云是我的人,本来这件事过后,想收她做通房丫鬟,她若真被打死怎么办?” 许夫人闭了闭眼,感到心累。 她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般没远见。 倒是许柔箏起身,拉著许鸣錚的袖子,轻柔地按著他坐回椅上。 “錚哥儿,冬云不过是个丫鬟,若能获得靖央姐姐信任,以后母亲管教她,就方便许多,何况,好看的丫鬟多的是。” 四个丫鬟故意表现內訌,总算让许靖央放鬆警惕,选择保全秋云。 许鸣錚咬牙:“冬云若真死了,我不会放过许靖央!” 许夫人看他一眼,叮嘱:“你可別胡乱生事,我必会收拾她,到时你再想出口气,都隨你,在此之前別轻举妄动!” “知道了。”许鸣錚低下头,很沮丧。 冬云他是很喜欢的,白嫩清秀,会逗趣,还灵动。 飘院里,五十棍打完,冬云一动不动。 竹影上去试探鼻息,面无表情回头,告诉桂妈妈。 “冬云不经打,五十棍就死了,你找人拖下去吧。” 桂妈妈不敢反抗,大小姐说打死就打死,夫人也不出面。 看来,冬云已经成为弃子。 冬云的尸身被带走了,秋云经过庭院的时候,看见小廝们在扫那团血,她忍了忍,没干呕出来,捧著许靖央给的金银首饰,回到自己屋中。 夜色深深,竹影打来热水给许靖央沐浴。 “大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大夫人也派人送来了您要的东西。” “好,”许靖央轻轻摸著锁骨下面的那道暗疤,“接下来,你就將內室全权交给秋云,给她机会单独待著。” “奴婢明白,不过奴婢很好奇,小姐是怎么知道,秋云和冬云两人是故意吵架给您做戏看的?” 许靖央笑了。 漆黑凤眸,瞧著撩起来的水珠。 “因为我知道,不管母亲做什么,目的都是为了针对我,自然能分辨。” 秋云和冬云爭执,可以私底下,也可以明面上,却偏偏要故意给她知道。 这点手段,许靖央觉得不够看。 接下来的日子,秋云得到许靖央的“信任”以后,频频自由出入內室。 竹影也不约束她,更没有再向从前那样盯著她了。 正月十二这天,许夫人派了青嬤嬤来,跟许靖央说后日全家一块去国寺里敬香。 许靖央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竹影:“大房大夫人那边派人来悄悄问,国寺进香的时候,可需要她帮小姐做点什么?” 许靖央坐在桌边垂眸,袖袍宽大,她擦拭宝剑,白刃冷锋倒映出她凤眸。 “什么都不用做,让她叫上玉哥儿一起便好。” “是。” 傍晚,许靖央正在练字。 忽然她笔锋微顿。 在战场上歷练出来的警觉,让她敏锐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人就在院子里。 第32章 寧王怀疑她,那就让他看个清楚 许靖央没有轻举妄动。 她首先在想,威国公府是武將出身,府邸里养著一群护院,身手还不错。 那个人能堂而皇之潜藏进来,还不被发现,必定有点功夫在身上。 竹影现下不在院子里,被许靖央派去大房了。 桂妈妈方才领著春云还有夏云去拿月俸,这会也没回来。 许靖央缓缓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看院子。 她没看见任何人,但她的感觉不会错。 那个人既然潜藏进来,却不露面,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闻一道风声,嗖地朝她飞来。 她耳廓微动,確定这不是暗器,故而不打算做任何反抗。 直到一团纸球,击中她的额头,落在桌面上。 许靖央这才佯装惊讶抬眸,看向院子里。 唯有假山后树影摇晃,一切平静得没有任何异常。 她垂眸,打开纸团,上面是青涩稚嫩的笔跡—— 【师父,何时来武院】 是萧安棠。 这么说,刚才来的那人,是萧贺夜派来的,怪不得有如此身手。 许靖央庆幸,方才她没有轻举妄动。 她提笔,想了想—— 萧贺夜的人有这个本事,也就意味著,隨时有盯著她的可能。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让萧贺夜看个清楚,彻底打消疑虑。 思及此,许靖央低头在纸上写下回应,披著大氅走去院子里,將信纸摺叠,放在假山上。 许靖央回到屋子里,侧著坐在窗下看书。 很快,她余光瞧见一个白衣人拿走信笺,飞速离去。 好快的轻功,如燕子点水,来去自如。 正月十四。 许氏全族乘马车,进山拜国寺。 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女眷都来了,故而马车浩浩荡荡,一直排到山门。 许靖央带了竹影和秋云,到地方后,她扶著竹影的手下来。 一行人跟在许夫人身后,许柔箏刚落后两步,许夫人便回头:“箏儿,你来扶著我,山路滑,小心些。” 许柔箏看了一眼许靖央才上前。 大概是想到周围都是家人,许夫人象徵性地说了句:“靖央身手灵活,不像箏儿,总得看著她点。” 许柔箏含笑:“不比大姐姐厉害,是我叫母亲操心了。” 她们母女一唱一和,许靖央面不改色,话也没说。 三房的三夫人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没有分家,一直以许夫人为主。 她跟著上前去攀谈,唯独许靖央大伯母许梁氏故意延后,等著许靖央。 “靖央,累不累?”大伯母问。 “还好。”许靖央说著,抬眸看去她身旁。 三姑娘许靖姿和四少爷许鸣玉,今日都来了。 相比许靖姿瞪著眼看许靖央,许鸣玉倒是露出了一抹和煦笑容。 他拱手,態度很恭敬:“大姐姐好。” 才十五的年纪,就身高八尺了,却並不显得健壮,而是很坚实。 身材挺拔,玉树临风间,又有少年的侠气。 他自幼习武,天资聪颖是隨了许靖央大伯。 “玉哥儿在御林军里一切可还適应?”许靖央问。 “都適应,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僚,他们都如我一般年纪。”许鸣玉走到她身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介绍自己在御林军里的职务。 因为他年纪小,再加上刚进御林军,所以被编进了丁字队。 只能负责巡逻外宫,比较辛苦,但也是旁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官职。 大伯母许梁氏轻笑:“他可高兴得很,因为找到了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先前一直说要亲自谢谢你,但男女大防,再加上他来二房,你母亲不一定高兴,我便没让他来,今日总算有机会了。” 许梁氏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因著时常皱眉,眉心当中隱隱有了一根竖线的隱纹。 不过说起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展顏轻笑,神情十分和悦。 许靖央跟著抿唇,发间的绸缎和流苏被吹得微微晃荡。 “玉哥儿是我亲弟弟,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 许梁氏叫来许靖姿:“你也该跟你大姐姐说声谢!” 然而,许靖姿不服气地嘟囔:“我才不,明明就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梁氏拧眉:“说什么呢你!” 许靖姿看向许靖央:“本来就是,柳夫子做错了什么?就被她冠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偏偏母亲您还相信她,將柳夫子赶走了。” 许鸣玉在旁边道:“三姐姐,他给你写的那些书信,连我看了都觉不妥。” “那只是普通的书信,是我向他请教文识的,又不怪他。”许靖姿生气。 许梁氏正要训斥,许靖央却淡淡一笑。 “三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只偏偏指导你?” 许靖姿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许靖央不慌不忙:“咱们族学私塾里,许家子弟共有三十多个,还有跟许家要好的几个零散世家子嗣,约莫五十人。” “他放著那么多人不帮,非要选择跟你?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早已从私塾里离开两年,他还一直跟你互通书信往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教你学识么?” “若说教,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请你去私塾再谈,非要落以书信这样的方式,还引导你去读倡导情爱之词,这不是引诱,又是什么?” 许靖姿一时语塞,竟觉得有理。 可她又不想认输:“你,你……强词夺理。” 许梁氏听不下去了:“靖央,你別同她说了,她脑子笨,一时间想不通。” 许靖姿不懂,可是许梁氏一个长房主母,不可能不明白。 当她听了许靖央的话,回去质问许靖姿时,才知道她一直都在跟柳夫子书信往来。 他们聊的还都是歌颂情爱的诗词,若传出去了,这对一个闺秀的名声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开春以后,许靖姿也要相看婆家了。 按照大燕国的习俗传统,女子超过十八,就要议婚。 许靖央也不跟许靖姿爭,她肯提醒,也是为了卖大伯母一个人情。 毕竟大伯母的父亲是前一任国子监监事,桃李满天下,以后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许夫人回眸,看见许靖央跟大房的人走得很近,嘆了口气。 许柔箏轻声道:“大姐姐跟大伯母关係真好。” 许夫人:“除了我这个亲生母亲,她看谁都是和顏悦色的。” 三夫人顺著她的话说:“大小姐太白眼狼了,当初二嫂生她的时候,可是辛苦得很。” 许柔箏含笑看著三夫人:“一会三婶如果能提醒大姐姐多在佛堂跪上半刻,也算是为我母亲分忧了。” “那是一定,我是她长辈,不像大嫂,捨不得说她。”三夫人表示。 说话间,一抬眸,已经进了国寺。 住持带著一群方丈和沙弥,站在门口迎接。 许府如今身份拔高,故而他们提前派人跟国寺说要来进香,今日寺里就特意空了出来,没有別的香客。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东阁大学士的夫人已经在大雄宝殿等您了。” 许夫人回以佛礼:“有劳大师。” 许靖央听言,微微敛眉。 没想到她母亲还请了东阁大学士的夫人,看来今天她们做了十足的准备,要把她推入一个深渊。 第33章 承认撒谎,骗了王爷 许靖央跟著家人来到大雄宝殿。 殿內佛陀垂目,青烟蛇行。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裹著紫貂围领,带著自家的女眷僕从上前。 “许夫人,佛香已经点好了,我请了住持讲经,你同我一起吧。” “有劳罗夫人安排。”许夫人回以笑容。 这次来寺里听经敬香,也是罗夫人主动邀请,所以罗夫人来得早,一应准备都做好了。 罗夫人的眼神朝她身后的女眷看去:“哪位是许大小姐?” 许靖央走过去,罗夫人拿出一串一百零八颗小紫檀佛珠。 “许大小姐,你千万收下,这是我为神策大將军求来的,供在佛前三日,已经开过光了。” “罗夫人,多谢您。”许靖央不卑不亢。 罗夫人叫她將佛珠套在手上,绕了三圈,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主要是让许靖央別再伤神。 神策大將军威名深远,再加上皇上前几日的表示,这些世家大族闻风而动,更明白许家的价值在哪里。 许夫人面不改色端著笑容,將许柔箏也叫了过去,一併介绍。 罗夫人很给面子,抱著暖炉说了句:“你命好,都是好孩子。” 话说到这里,大家轮流在佛前蒲团跪下叩首,再进香。 轮到许靖央时,她刚跪完起身,许家三夫人就说:“靖央,你理应再替你哥哥求佛,多给他念念往生经。” 当著罗夫人的面,许靖央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母亲,一会讲经我便不去了。” 许夫人似乎有些担心:“你要一个人在这儿吗?” 她们听讲佛经的要去小佛堂。 许靖央:“竹影和秋云留下陪我,母亲无需担心。” 许家三夫人適时建议:“靠近禪房有一间菩萨殿,那里清净,今日无人,你大可去那儿。” 许靖央的大伯母许梁氏马上说道:“我留下来陪靖央吧。” 许家三夫人走到她身旁:“大嫂,靖央是寒哥儿的亲妹妹,让她念往生经,咱们谁也別去打扰。” 许靖央点头应了。 罗夫人忍不住夸讚:“大小姐与神策大將军好深的兄妹情,她有这样的诚心,神策大將军泉下有知应也欣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眾人都走了,许靖央抱著手炉,跟著沙弥转去后殿。 再往深走,更加僻静安然,靠近禪房的位置空无一人,菩萨殿里满是香尘。 谢过沙弥以后,许靖央走进去,把手炉交给竹影,提裙跪在了菩萨像跟前。 地藏菩萨专管往生,许靖央垂眸,认认真真地放下了诸多心绪。 直到秋云走过来,在她耳边躬身低声:“大小姐,奴婢瞧了,周围没有沙弥,您去那边的禪房休息片刻可好?您一路走来,大氅后摆早就浸湿了,若生病了才不好。” 许靖央睁开凤眸,回头看了一眼。 她宝石蓝的大氅尾部,確实沁出了一圈深泽。 “好,你和竹影替我去找住持要往生经,等会我回来再念。” “奴婢这就去。” 许靖央独自穿过菩萨殿,来到后面的禪房。 一排排禪房坐落在寺庙的最里面,空气中除了白雪松香,还飘荡著香火的气味。 许靖央之所以答应得如此利落,是因为她给萧安棠的回信里,邀请他今日来国寺。 她会找机会避开家人,来禪院悄悄地教他,补上之前缺漏的课。 刚走到禪院,就有个小身影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师父!”萧安棠穿著流丝锦光的貂裘,戴著个可爱的老虎帽。 许靖央先跟他解释:“家里人看得紧,派人守在我身边,我没法悄悄地出门,只好委屈世子来这儿了。” 萧安棠仰著软白色的小脸,笑出虎牙,说:“不委屈,我在哪儿都能学!” 正说著,许靖央抬眸看去,萧贺夜从禪房里出来。 银黑貂裘,领口圈著玄狐毛,束髮金冠下,远山寒眉漆黑如鸦羽。 萧安棠道:“我父王也想看我学武!” 萧贺夜走过来:“不会影响许大小姐发挥吧?”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许靖央摇摇头:“王爷能来,是小女的幸事。” 萧贺夜:“一直听安棠说你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今日叫本王看看。” 他递来三枚铜板,指著不远处枯池中的一缕弯荷。 “打断那里的枯荷,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萧安棠在旁边亮著星星般的眼眸:“师父,你露一手真本事给我父王瞧!” 许靖央接过铜板,心里已经泛起思量。 她不能隱瞒自己的真本事,否则萧贺夜会觉得,她太弱了没资格教萧安棠。 她需要这个人脉。 因为许靖央已经仔细思考过,长公主和皇后都有拉拢她的意思,尤其长公主更甚。 可长公主並非英主,相比脾气难以捉摸的萧贺夜,许靖央倒是觉得萧贺夜更有利用的机会。 在他那里,神策大將军为他挡过一记穿心箭是事实。 只是,一旦暴露武功,便会被萧贺夜怀疑。 许靖央沉默两个瞬息,心中已有决定。 她两指夹满三枚铜钱,离荷池很远,手臂对准了枯荷的方向。 嗖嗖嗖—— 三声过去,铜钱將枯荷割断。 萧安棠跑过去,朝池子里看,兴奋地说:“师父把荷切成了三段,父王你看,我早就说师父很厉害!” 萧贺夜方才看的一清二楚。 许靖央的功底,和神策大將军许靖寒如出一辙! 他薄眸深了深:“许大小姐这一手功夫,倒是与你阿兄极像,本王曾见他只用树叶,就能十步之內取人性命,割喉见血,十分凌厉。” 许靖央低下头:“小女正是和阿兄学的。” 萧贺夜没说话。 他岂会不知,这样的功力,没有十年八载绝对练不成。 料想神策大將军参军时才多大年纪?难道那时他兄妹俩就一同学了么? 萧安棠跑过来,缠著许靖央教授功法。 许靖央將他带去旁边,教他如何正姿態,如何利用臂力。 忙了片刻,有隨从过来,要带萧安棠去禪房里暖暖身子。 萧安棠不情愿地去了,还嚷嚷著:“师父,我休息休息就来。” 等他走了,许靖央才回身,去了萧贺夜面前跪下。 “请王爷降罪。” “你何罪之有?”萧贺夜扬眉。 许靖央凤眸漆黑:“小女撒谎了,欺骗了王爷。” 第34章 愿为王爷手中刃,杀尽天下不义臣 萧贺夜不语,许靖央知道他在等她后话。 “先前小女跟王爷说,武艺不精,確实是撒谎了。” “其实我精通暗器功夫,都是跟著阿兄学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敢隨他去边关。” “我同阿兄相依为命,在府邸里並不受重视,我本打算,跟著阿兄一直留在边关,再也不回来,谁曾想……” 萧贺夜冷冷开口:“为何觉得不受重视?” 许靖央:“我跟阿兄为孪生兄妹,听乳母说,我们两个刚生下来,阿兄就身体孱弱。” “母亲听了接生婆的话,怪我在娘胎里抢生机,对我格外冷漠。” 她又说了些这些天自己在家的遭遇。 其实无需她说,许靖央也相信,萧贺夜早就打听过了。 他的耳目眾多,她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加深他的信任。 许靖央低著头,寒风吹拂,她耳垂上金色坠子摇摇晃晃。 “阿兄死后,我不得不回家,之所以爭抢,是因为我知道再也没人能护著我。” “没有银子,我就只能想办法,在武院赚些月俸,好在府邸里傍身用。” “母亲厌我,为了不被她赶走,我便努力在皇上眼前露脸……在边关歷练过,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萧贺夜不语良久。 终於,他说:“站起来,本王不曾说要责罚你。” 许靖央谢过他,提裙站了起来。 她一抬眸,凤眸通红,倒是让萧贺夜看的一怔。 竟哭了? 他看到的许靖央,从来都是外柔內刚的样子,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萧贺夜再看她模样,並不似京城闺秀那样肌肤细腻,双手也有伤疤,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知道不得家人喜欢,所以她寧愿吃苦。 萧贺夜望著她通红的眼眸,拧了拧眉:“擦去眼泪,无需再哭,你以后仍然可以教安棠。” 许靖央顿了顿,忽而低头福身:“我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世子的武师父,还想做王爷手中的棋子,但求王爷必要时提携,给一缕生机,就足够了。” 萧贺夜薄眸幽深,凝聚冷意。 “在本王手下行事,没那么容易,若要你死,你也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小女要的依仗,还请王爷看在从前阿兄救过您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许靖央,”萧贺夜竟直呼她名,浑身气质冷冽逼人,“说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本王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捆了。” 许靖央再度跪下:“小女的目的,只有站稳脚跟,待来日王爷大权在握时,將阿兄神策大將军挣来的功名和荣封,从我父亲许撼山身上褫夺下来,交予我手上。” 萧贺夜扬起眉梢:“你这番话,可算得上不义不孝。” “父亲庸庸碌碌,亲弟弟许鸣錚更不是帅才,许家拥有天大的荣耀和权柄只会是灾难,何况他们没有一人真心祭拜阿兄,只是占据他用生命换来的功劳,肆意挥霍。” 说到这里,许靖央的眼眶,才真正红了。 萧贺夜看著她良久。 “怕不怕吃苦?” “不怕。” “也不怕丟性命?” “愿以王爷为先。” 萧贺夜不语,片刻后,他將自己身上蟠龙玉佩拽下,递来。 “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许大小姐若不是聪明人,本王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你。” 许靖央双手接过,恭敬收进袖里:“多谢王爷垂青。” 萧贺夜临走前,告诉她:“你的家人在寺里藏了一个男人,需要本王帮忙么?” 许靖央摇头:“此事小女一人能应对。” 刚投诚,必须得拿出点手段来。 她跟萧贺夜必须是相辅相成的关係,虽她跟他比起来,能力有限,但也不能让萧贺夜感受到,她事事依靠他。 一个没有能力的棋子,便是没有价值,早晚被弃。 许靖央听到秋云寻她的声音,匆匆福身,转而走了。 她看似脚步轻鬆,实则心中压了千斤巨石。 分析如今朝局,太子和萧贺夜是亲兄弟,两人在朝中威望都很高。 可惜两人生母——前皇后已经亡故。 如今继后拥有一儿一女,平王在朝中锋芒初露,九公主更是受尽宠爱。 萧贺夜有军功拥簇,地位仅次於太子,甚至如今呼声高於太子。 许靖央想起前世,她被悬掛在城外长杆,死了的那晚,看见城守备四处奔逃,萧贺夜带头起兵,发动政变。 她死了,所以不知道是输是贏。 选择萧贺夜,是为了藉助他现在的势,更要承担他逐鹿皇位的危险。 许靖央心思纷乱,回到了菩萨殿。 秋云看著她,上下打量,有些惊讶。 “小姐,您膝上怎有雪泥?” 许靖央:“刚刚不小心绊著了,不要紧。” 竹影弯腰,给她整理衣裙。 一名沙弥走来:“各位贵人,住持请你们速速去大雄宝殿。” 许靖央面色如常地去了,却看见所有女眷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许靖央问大伯母。 许梁氏抓著她的手:“你回来就好,听说寺里藏了贼人,罗夫人的人带了侍卫,正跟方丈们一起寻找。” 许靖央母亲许夫人的眼神扫过来。 “靖央,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靖央摇摇头:“不曾。” 许夫人没再问她,而是回头跟许柔箏说话,將自己的手炉给了她。 不一会,门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罗夫人带来的侍卫,按著一名面貌粗獷,身形矮短的男人进来。 他被推搡跌落在地上,女眷们嚇得后退半步,皆捂唇惊呼。 那人已被五大绑,看起来面貌不善。 罗夫人疾言厉色:“大胆狂徒,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敢在此行窃?来人,送去见官!” 男人急忙嚷嚷道:“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是贼人,小的是来来见心上人的,是她写信,说家中不便,故而邀小的来此相见。” 为了证明自己,他说:“信就在小的怀中,夫人一看便知!” 男人说完,贼兮兮的眼神暗中看了看许靖央。 第35章 写情信,约他来相见? 男人说自己叫彭虎,心上人写信给他,叫他来此地幽会。 他方才躲在菩萨殿,许夫人得知后拍了拍心口,看著许靖央:“幸好你没跟他遇上,否则为娘如何跟你爹爹交代。” 侍卫从彭虎的怀中果然搜到了一封信。 交给东阁大学士夫人一看,她当即撇开眼,仿佛嫌脏似的。 “太不堪了!怎么能在寺庙里做这种事。” 许夫人皱眉,严肃道:“这样的无赖,就该將他和那名不守规矩的姑娘捆了,一起送去见官!” 罗夫人看她一眼:“他未必说的是真话,这人如此粗俗,说不定是尾隨队伍的贼人,想要入寺偷盗,被抓住了才故意胡诌。” 大伯母梁氏也说:“咱们今日带来的,不是自己的姑娘家,就是丫鬟婢女,没人会干这么齷齪的事。” “还等什么,按住他送去见官!”罗夫人一声令下。 那彭虎焦急地嚷嚷开来:“娘子,你快帮我说句话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著我被押入大牢!” “放肆!”罗夫人怒目圆瞪,“谁是你家娘子,再敢胡乱攀咬,绝不轻易饶你!” 彭虎眼巴巴地看向许靖央,语气悽苦。 “娘子,事到如今咱们的事也瞒不住了,你快告诉他们,咱们早已私定终身。” 周围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我不认识你。”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貌,很是平静。 彭虎急了:“你別怕,我相信只要好好求情,你家人能接受我的。” 大夫人梁氏最先回过神来,怒斥:“臭不要脸的贼人,敢破坏我们府里大小姐的清白?来人,堵了他的嘴!” 彭虎拼命叫嚷:“各位夫人,我在边关就认识了靖央,我们原本两心相许,可是神策大將军忽然出事,她不得已回京,我便跟著她一起回来。”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书信相通,却无法见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將我约到这里,说想见我一面,靖央,你说句话啊!” 许靖央凤眸漆黑如水,盯著彭虎。 这样一个身材短小壮实的男人,皮肤晒得发黑,其貌不扬,一口草黄色的牙齿。 她的母亲,亲生母亲!竟然选择用这样的人来破坏她的清白。 许靖央抬眸,清凌凌的眼神看向许夫人时,许夫人忽而觉得头皮发紧。 梁氏的人差点按住彭虎,许靖央却终於开口:“大伯母,別急,我想同他说两句。” 语毕,她迈步上前。 隨著她的靠近,彭虎闻到了一股清香,他眼底陡然生出几分贪婪。 虽说收了银子就要好好办事,但如果能真的破坏这位许家大小姐的清白,到时候世俗的舆论和逼迫,她没了名誉,必须得嫁给他! 一想到能享用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还能成为许家的大姑爷,更会变成神策大將军的妹夫! 这样泼天的荣耀和富贵,瞬间迷得彭虎心潮澎湃。 “靖央,宝贝儿,心肝儿!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他喊得越发起劲。 三姑娘许靖姿都忍不住撇开头,怒骂:“他好不要脸,噁心!” 许靖央倒是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那封书信。 她问彭虎:“你说这是我给你的信?” “千真万確啊!”彭虎拼命点头。 信的开头,写著“暌违日久,未悉近况”八个字。 许靖央指著信上的“暌”字:“你说说看,这个字怎么念?” 彭虎嘴巴一张,竟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认得! 顿时冷汗直冒。 许靖央:“诸位也看到了,此人身材矮小,双腿粗胖,下盘厚,双掌虎口茧子深,平时必定是从事体力、赶车这样的活计。”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看懂书信?岂不可笑?” 大伯母梁氏立刻冷笑:“贼人就是贼人,多半大字不识!” 许鸣玉態度冷冷:“这样的人,应当被剜去舌头,拿去餵狗。” 罗夫人也道:“神策大將军威名在外,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嫡亲的妹子在京城,不少心怀不轨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攀关係,倒是委屈许大小姐了,这贼人真应该送官。” 眼看情况不对,许夫人暗中看了秋云一眼。 秋云咬牙,扑通跪在地上。 “大小姐,您就承认了吧!奴婢亲眼看见您给他写信。” 竹影怒骂:“贱人,你再胡说试试?” 秋云瑟缩一下,却磕头,狠狠心道:“奴婢愿赌咒起誓,大小姐跟彭虎来往密切,之前大小姐乘马车出门,说是去武院,实则都在跟他悄悄见面。” 许柔箏捂唇,惊讶:“之前大姐姐好几次想出门,难道是这个原因?” 秋云:“大小姐,当著神佛的面,您怎么能说假话,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连这样的谎话也敢说,这些人要一口气將许靖央毁了。 彭虎更来劲了:“靖央,你嫌弃我苦出身,我能理解,但你不能否认啊,咱们私下定过终身,你说非我不嫁的!” “有何凭证?” “这封信就是,我虽大部分字看不懂,但有些字还是明白的,你说你想我,更要嫁给我!”彭虎嚷嚷。 许靖央忽而笑了。 她很少笑,气质总是冷冷的。 原本英气清冷的面孔,因这份笑容,多了些清艷。 “可这根本不是我的字跡,”话音一转,信被递去梁氏跟前,“大伯母,你瞧瞧,这是不是玉哥儿的字。” 梁氏愣住,接来一看,大惊:“还真是!” 许鸣玉从袖子里,拿出刚刚听经时抄写的经文。 “就是我的字。” 他们拿去给罗夫人瞧,两相比对,罗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这贼人,竟能拿到许家公子的字跡?” 许靖央:“前不久,我曾借过玉哥儿几本字帖来看,想必是我身边有人將他的字帖,当做我的东西偷了出去,仿造出这封信。” 罗夫人马上看向许夫人。 这样的事发生在內宅,是主母管教不严。 手底下怎么能养出那样的奴才,害的还是自家的小姐! 姑娘家的清誉多么重要,难道许夫人不知道? 大概是罗夫人的眼神太过凌厉,许夫人心神猛地一凛。 “秋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秋云脸上失去血色,正要说话,罗夫人的侍卫拿著一包东西进来。 “这个人方才藏身菩萨殿,还有一包他的行囊。” 侍卫用剑挑开,里面掉出来两件女子用的肚兜。 第36章 偷东西栽赃,说许靖央幽会情郎 “脏,太脏了!”罗夫人呵斥,“这里是佛门净地,怎么能私藏这种东西?” 许鸣玉护著许靖央:“他攀扯我大姐姐,这东西也绝不会是我姐姐的。” 许夫人捂著心口,一脸失望:“靖央,你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吧?” 竹影这时用脚尖挑了两下肚兜,看清楚上面的绣字。 “这不是秋云的吗?”她说。 眾人定睛看去,果然肚兜的角落著“秋云”两个字。 不光是许夫人,连秋云自己都变了脸色。 东西確实是她的。 许府的丫鬟们的贴身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因为用的料子几本都一样,为了区分,就各自绣上了姓名。 “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奴婢从没有给他自己的东西。”秋云彻底慌了。 许靖央眼眶通红:“秋云,原来你才是那个跟彭虎通姦的人?” “怪不得,刚刚我在菩萨殿,你非要我去禪房休息,原来是想把我支走,方便自己跟贼人幽会。” 秋云声嘶力竭:“奴婢没有!” 许靖央不看她,刺拉拉的目光望向许夫人。 “母亲,秋云是您安排来伺候我的丫鬟,您给我找的这是什么人吶!” “先偷我的东西,污衊我的清白,是不是想让彭虎被迫娶了我,她好跟著我陪嫁过去?” “这是连我的终身大事都算计了,倘若她没偷错东西,今天我的名誉都要毁了。” 她说著,痛苦地晃了晃身子,十分伤心。 竹影马上扶住她,对秋云呵斥:“你这个没了心肝的白眼狼,大小姐信任你,將內室交给你管理,没想到你竟偷东西,跟贼人通姦还要污衊给大小姐。” 大伯母梁氏连忙过来,揽住许靖央的肩膀。 “靖央別难过,这刁奴和贼人,今日绝对逃不了惩罚!” 许靖央扭身,乾脆伏在梁氏肩膀上呜呜地哭了出来。 她声音饱含委屈:“那可是我亲娘!” 许夫人变了脸色:“她不是我指使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看许夫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个主母,竟然连下人都拿捏不好? 自己赐过去的人,敢偷小姐的东西,传出去,简直是世家当中头一例! 都是做主母的,罗夫人哪里不懂,丫鬟安排成这样,是压根没上心。 联想到前阵子,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听说这位许夫人偏疼养女,不爱亲生女儿。 罗夫人还以为可能是误会,如今亲眼看见,哪里是误会? 亲女儿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伺候,那养女许柔箏,光是伺候的僕妇就有六个人! “没想到许夫人这么糊涂。”罗夫人的话,直白刺耳。 许夫人当即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心上。 “都怪我没约束好下人,来人,把秋云捆起来,带回府中发落!” 许靖央这时抬起头:“带回府中?我要报官!” 许夫人:“万万不可,闹出这种事,报官了是侮辱家族名声。” 到现在了,还想著保全体面。 许靖央偏要闹大。 她落泪:“母亲不妥善处理,才是有辱名声。” 罗夫人暗中瞧著,心觉这个许大小姐,比许夫人懂规矩多了。 厉害的主母这个时候就要马上报官,肃清家风,堵住今日悠悠眾口。 没想到许夫人只想瞒著。 这时,住持走来:“各位施主,寺里来了一队官兵。” 眾人惊诧。 还来不及去想,怎么会这么巧,国寺地处深山,官兵来是做什么的? 那厢许靖央已经哭嚷说:“母亲寧愿委屈我,也不肯报官替我辩清白,我情愿去死!” 语毕,她提裙跑出殿门,在眾多惊呼声中,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 佛池很深,带著碎冰的水立刻蔓延过许靖央的头顶。 尖叫声此起彼伏,刚巧那队赶来的官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一时间场面无比慌乱。 大伯母梁氏动作极快,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將许靖央拉起来。 竹影用提前准备好的大氅裹住了她的身子。 而许靖央,已经適时地“晕”了过去。 等许靖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她躺在自己舒適温暖的房间中,旁边的鎏金紫铜炉里,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从寺庙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假装昏著,实则听著。 事情彻底闹大了。 她大伯母梁氏求官兵彻查,当场就带走了彭虎和秋云。 竹影提到,是三房三夫人刻意引诱许靖央去菩萨殿,所以三夫人竟也被官兵带走了。 罗夫人离开前,狠狠斥责许夫人拎不清轻重。 许靖央知道,这次她一闹,明日全京城都会传开。 她母亲许夫人一直想要攀上罗家这样真正的名门贵胄,他们是世家门阀,无数子弟朝中为官。 许夫人说不定还想把许柔箏嫁到门阀世家里。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许靖央闭上眼,用內功逼出体內寒气。 今天她故意跳入池水,绝不是衝动而为。 她必须要把事情闹大,越不可收场越好。 许靖央早就知道秋云会动手。 她之前想过,秋云能进內室,许夫人必定会利用她伤害自己。 能怎么伤害许靖央呢? 无非是在她房间偷东西栽赃她,或者,偷她的东西拿出去污衊她。 第一条路,许夫人暂且没有选择的必要。 所以许靖央猜到了,秋云会偷拿东西。 而许靖央的物品不多,珍贵的玩意都在库房收著。 房间里唯一能拿走,且能污衊她名声的,不过两样:字帖和贴身衣物。 所以她都做了准备。 许靖央先叫竹影去大伯母那拿了许鸣玉的字帖,放在了桌子上。 另外又安排人,偷了秋云的贴身衣服,拿布裹著放在柜子里。 秋云拿走字帖的当天,就被竹影发现了,不过秋云似乎並没想到要偷拿贴身小衣。 故而许靖央“帮”了她一把。 进菩萨殿的时候,许靖央离开,竹影便返还,將东西藏在了角落里,这才能被罗夫人的侍卫一起找到。 许靖央坐起来,叫竹影进来,拿帕子擦拭下頜的汗水。 寒气尽数逼出体內,她气血通畅,浑身舒泰。 竹影:“大小姐,那人来了,要不要將她叫进来领赏?” 许靖央点头,片刻后,竹影领著一个人进来。 那人跪在许靖央脚前:“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你做得很好,”许靖央淡淡夸奖,“作为我的暗棋,帮了我大忙。” 对方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笑脸。 第37章 王爷替她撑场面 春云:“奴婢恨不得扒出自己的心肝为大小姐做事。” 秋云的贴身小衣,就是她帮忙拿到的。 冬云被打死的那天晚上,春云主动找到许靖央,想要顶替冬云的位置。 在大小姐身边伺候,那样的威风气派,足以让人动心。 许靖央就给了她一个效忠的机会。 春云更聪明,她知道一奴不能侍二主。 所以她选择了许靖央,哪怕卖身契还在许夫人手里攥著,但她明白,真正能决定她前途的,是大小姐。 明面上她还是许夫人的人,实际上,早已成了许靖央的棋子。 “竹影,將秋云和冬云掌管的对牌,都交给春云。” “奴婢谢大小姐!”春云抿起笑容。 当竹影拿来对牌,还给了一袋银叶子时,春云彻底压不住笑了。 “奴婢往后,更会以小姐马首是瞻!” “你退下吧。”许靖央一声令下,春云叩首告退。 她走后,竹影收敛起笑容:“小姐,春云会老实吗?” 许靖央走到镜子前坐下,梳理著长发。 她慢条斯理说:“竹影你记住,这样为利益而来的人,有更大的利益以后,她也会离你而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她能利用的时候好好利用。”然后找个机会,送她去见阎罗。 竹影似懂非懂,她有些感慨:“不过奴婢没想到,春云真的会为了利益,背叛大夫人,听说她和秋云四个人,从小在府邸里一起长大。” 许靖央笑了。 “你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 “奴婢没听过。” “人性是有弱点的,尤其是这四个条件相当的丫鬟,她们可以一起吃苦,却绝不能看著对方享福,我只需要拋出一个诱饵,就能让她们內斗。” 竹影十分钦佩:“大小姐,您懂得真多!” 有一句话她不敢问,在战场上,神策军之所以能如此披靡无敌,是不是因为她家大小姐如此会运筹帷幄? 许靖央在边关十年,能屡屡获胜,靠的不仅仅是高强的武艺,还很会利用人心。 她熟读兵法,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运用嫻熟。 一旦让她了解对方將领的性格和脾气,她就有了致胜的法宝秘诀。 那些没有弱点的人,兵力上又不足以跟她抗衡,故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竹影:“小姐,还剩下一个夏云。” “不用管,春云会对付她,有了秋云的前车之鑑,春云只会觉得夏云是她的威胁。” 许靖央说完,摸著自己枯燥的发尾。 之前在边关很多年,她都没机会好好打理。 回京以后,虽然在竹影的照顾下,好好养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枯燥。 “拿剪刀来。” 竹影递来剪子,许靖央毫不犹豫,將一节食指长的发尾剪掉,扔进火盆里。 “小姐……!”竹影惊愕。 都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眾人对待头髮,那可是堪比头颅一般重要的存在。 火舌舔舐,燃烧旺盛。 光芒倒映在许靖央的眼底,烈火怦然,雄雄野心。 “竹影,一个因为母亲不作为,而剪掉头髮,又落水高烧昏迷的大小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怜?”许靖央问。 竹影瞬间就明白她的目的了。 “奴婢会宣扬出去。” “替我送信给长公主,就说我病得厉害,无法赴宴,请她见谅。” 许靖央这么一闹,还有了正当拒绝长公主的理由,也不会让长公主感到恼怒。 她既然投靠了萧贺夜,就需要跟別的势力划清界限。 否则,看似借力,实则会因各方衝突,被迫捲入纷爭,丧失自己的生机。 许靖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早已將人心伐谋这一套玩得熟稔。 就算是今日遇到的东阁大学士罗夫人,应该也会不遗余力地將今日之事宣扬。 因为罗家害怕自家姑娘名声被毁,是一定会对外说清楚的,免得被张冠李戴进去。 许靖央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假哭的次数太多,该休息休息了。 三房的三老爷,找到了二房来。 “二嫂,我夫人还被关在牢狱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家人都担心得不行。” 他平时谨小慎微,这会儿面对许夫人,也不敢大声喧譁,只敢小声地、焦急地催问。 许夫人正烦恼之际,道:“你先回去等信,一会老爷回来,我就將此事告知,只是一件小事,不会有多大的麻烦,最多今晚就会放出来。” 三老爷却想说自己的顾虑,可又害怕遭到训斥,只好悻悻离开。 他走后,许柔箏脸色苍白地过来。 “母亲,爹爹要是知道这件事,回来后会不会斥责我们?” 毕竟她们这次行动,没有跟威国公事先商量。 “不会的,”许夫人很篤定自家丈夫性格,“我只需要说,许靖央不顾国公府名声,故意闹大,他会生她的气。” 许柔箏轻轻点头。 许夫人按著眉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个许靖央,竟然有所防备,这次大意了,损失太重!” 许柔箏没说话,心里想著別的事。 这个时候,萧贺夜迈著黑皂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內火烛森森,名贵的沉水香透出缕缕线纹。 皇帝正在看一则密报,刚刚送进宫来。 “夜儿,你看看,又是许家的事。”皇帝也没瞒著,主动將密报递来。 萧贺夜坐在圈椅內,玄袍衣角上,金色绣线隱隱闪耀,一如他低头时,斜飞鬢角,凌厉非常。 他看了一会,放下密信。 皇帝正好有些不悦,道:“国寺里闹出乱子,怎么他们家总是不太平?” 他已经给足许家体面了,神策大將军战死疆场,他也格外心痛,还让全京城守孝,难道这家人还嫌不够? 萧贺夜抿唇:“父皇给的恩赐,没落到实质。” “怎么才叫实质?” “应该给神策大將军的胞妹,许靖央。” “哪里有区別,那是许家女儿。” “不一样,”萧贺夜说,“许家人不喜这个女儿,他们拿了神策大將军的军功,不肯分给她,想逼她走,才会闹出麻烦。” 想起许靖央,皇帝不由地想到,那次宴会上,她很识趣地求他收回成命。 也正是她给的这个台阶,让皇帝顺著下来,免了全城守孝的事。 对於这个姑娘,皇帝是觉得足够聪明的,起码比她父亲许撼山有眼色。 “除夕那夜,朕赐膳,已经表態了,难道他们还敢轻视?” “这正说明威国公蠢笨,没有彻底领会父皇的意思,倘若父皇这次不严肃处理,威国公下次还敢折腾,试想许靖央一个姑娘,能怎么抵抗?” 轻视皇权,对於皇帝来说,那是触怒了他的逆鳞。 “这个威国公,朕知道他没什么本事,可他有一个好儿子,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没想到如此糊涂愚昧。”皇帝严肃说。 他当即吩咐太监:“传威国公来见朕!” 语气不太好。 萧贺夜站起身:“父皇先忙,儿臣去探望母后。” “嗯,”皇帝想起什么,又说,“皇后用心为你相看王妃,你至少別拂她面子。” 萧贺夜的袍角已经掠过门槛,没有回应就走了。 他走在迴廊下,深夜的寒风,穿过萧贺夜袍角,身后老太监提的宫灯,摇摇晃晃。 老太监:“王爷为许大小姐说话了。” 萧贺夜看他一眼:“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了,初次交锋,本王合该替她撑一次场面。” “是,”老太监又说,“官兵给的证词上,那彭虎污衊清白的话足够难听。” 萧贺夜脚步顿了顿,想起许靖央那张含泪清冷的面貌。 她哭是装的,他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却更能察觉她的孤立无援。 不得不用眼泪作为武器偽装自己,对於一个性格外柔內刚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 萧贺夜那一瞬间竟有些怜悯她。 想到这里,他侧眸吩咐老太监:“审讯过后,割了彭虎的舌头。” 第38章 掌摑许夫人:你这蠢妇! 夜色深浓,皇宫里四处灯火通明。 威国公被大太监领著进入外殿的暖阁候著。 一般臣子都等在这里,等待皇上召见,再过三道门才能进御书房。 本以为皇上召见他是有要事相商,没想到威国公进入暖阁,先是闻到一阵饭香,隨后便看见满桌佳肴。 “公公,这是……?”威国公不解。 大太监拱手,笑得圆滑,不露情绪:“皇上所赐,请国公爷用膳。” 此时已过傍晚,威国公被传召以后直接从府衙进宫,还没来得及用膳。 他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得意。 皇上真是器重他,怕他没吃饭,还先赐他用膳。 威国公拱手,朝御书房的方向作揖:“臣,谢过皇上体恤。” 他撩袍坐下,净手后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大太监笑眯眯地看著,不一会走了出去。 这期间,威国公想了很多。 自从神策大將军战死,皇上犒劳了他们家许多,功名连连拔升不说,还给予各种优待。 原本他是非常不赞同许靖央贸然假死回京的。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极! 正因为神策大將军逝世,皇上才会把他没有享受到的恩荣,赏赐给他的家人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威国公用完膳了,正要起身,却见暖阁门敞开,宫女们端著喷香佳肴鱼贯而入。 威国公愣了愣:“怎么还有?” 大太监跟进来,含笑:“皇上赐给国公爷的,请用膳。” 威国公忙说:“刚刚臣吃过了,多谢皇上,已经饱了。”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大太监依旧是那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皇上所赐,国公爷吃完便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压下心中的困惑,重新坐了下来。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老实地拿起筷子饭碗。 这次他没有吃完,那群宫女又端著菜餚进来了。 大太监依旧是那副笑容:“国公爷,吃完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公公,臣真的吃不下了,请问皇上何时才能召见臣?” 大太监却只是含笑:“您用膳吧,皇上这会儿无暇召见,只是吩咐国公爷用过膳就能出宫。” 这些菜根本吃不完! 宫女们动不动就端著新菜进来,威国公哪里还吃得下? 他硬著头皮塞了几口,竟觉得想吐。 原本喷香的菜餚,在他眼里成了折磨。 那些饭菜已经堵在了喉咙眼! 偏偏这是皇上赏赐,他不敢吐,大太监站在门口,他硬著头皮吃完了。 谁料,饭桌刚空,那些宫女又来了! 威国公这回慌张站起身,险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 “公公,徐公公!”威国公急忙喊道,“是不是臣做错了什么,惹皇上不悦,还请公公明示。” 大太监保持著得体的笑容,眼尾皱纹深深。 “国公爷,您误会皇上的一番好意了。” “是,是,臣该死,皇上赏赐,臣竟无福消受,还恳请公公指条明路,看在臣那长子的面子上。” 威国公说几句话,都要停顿片刻,否则就能吐出来。 高大的身躯,微微黝黑的面庞,简直憋得胀红。 快吐了,他实在是不能再吃了,哪怕给大太监跪下来都好。 看他確实到了极限,大太监微微一笑,这才鬆口。 他使了个眼神,宫女们自觉退出去。 “国公爷,这些饭菜,除夕那夜皇上曾赏赐给许大小姐。” “是,这个臣知道,”威国公忽而反应过来,肃声,“难道是臣那个不孝的丫头哪里做得不好,惹皇上不高兴了?” 大太监笑呵呵地看著他:“哪儿能,皇上惋惜神策大將军战死,对他胞妹许大小姐那可是极为看重。” “正因为这样,皇上才不愿看见许大小姐受委屈啊。” 威国公更是一头雾水了:“她受委屈?何时的事?” 大太监反而瞧著他:“今日国公爷夫人带著大小姐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什么,您还不知?” 威国公瞬间如同被点醒。 原来癥结在这里! 看来是闹出乱子,把皇上都惊动了。 “臣这就归家,询问清楚。” “国公爷可要好好待许大小姐,否则皇上再过问……” “臣明白利害关係,靖央是臣的长女,疼爱都来不及,更不会看著她受委屈而不管!” 说罢,威国公拱手,大太监这才侧开身子,允许他离开暖阁。 一路上,威国公都绷著面色,紧紧抿唇。 等上了轿子离宫,到无人的街道角落,他才让小廝们停下来。 高大的身躯刚窜出轿子,就扶著墙呕吐起来。 半条魂都嚇没了,背后一片冷汗津津。 夜色更深了。 许夫人在屋內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院子里看一眼。 青嬤嬤守在她身旁:“夫人,您先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老爷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哪里睡得著。”许夫人拧著帕子。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平时,威国公早已归府了。 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派个小廝回府说一声。 这时,门帘被人挑起,许夫人带著希冀的眼神看过去。 原来是她的小丫鬟,说:“柔箏小姐来了。” 许柔箏捧著暖炉走进来,卸去披风,担心问:“母亲,爹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许夫人有些泄气,“得再等等。” 许柔箏皱起柳眉:“官府那边至今不肯放人,三婶还没回来,母亲,若爹爹一直没回家,咱们得先派人去官府打点。” 要是让彭虎说出不该说的,她们就完了。 许夫人也正是想到这茬,刚要说话,门帘被人狠狠掀了起来。 咣的一声,帘子砸在旁边的门框上。 许夫人和许柔箏嚇了一跳,朝门口看去。 威国公脸色黑沉沉地走进来。 “老爷,你总算回来了,”许夫人走过去,解释道,“今日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一件事,你那好女儿靖央,她竟然……” 啪! 许夫人话都没说完,威国公就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手劲哪怕收著,也比寻常人要厉害。 许夫人被他打得猝不及防,朝旁边跌去,扑倒瓶。 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许柔箏和青嬤嬤都惊住了。 “母亲!”许柔箏去搀扶她。 许夫人捂著脸,髮丝狼狈地垂在面颊边。 “老爷?你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瞧著威国公。 威国公指著她,目眥欲裂地怒喝:“你险些害死我!” 第39章 长公主怀疑许靖央装病? 许夫人不解地看著他。 “此话何意!?” “你还好意思问?我且问你,今日在国寺里闹事的彭虎,是谁找来的?” 许夫人捂著脸,眼神忽而闪烁不定,心虚的睫毛髮颤。 许柔箏:“爹爹,这跟母亲无关……” “闭嘴!”威国公怒喝,“我只问她,让她自己说!” 他生气时,看谁都不顺眼。 事已至此,许夫人也不想再瞒著,索性彭虎必须解决,威国公肯定要知道! 她揩去嘴角的血沫,扶著许柔箏的手站起来。 “是我安排的,又如何?” “为什么!你破坏了靖央的名声和清白,对咱们威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老爷,我又没做错!如果不这么安排,你以为靖央那个脾气,会甘心嫁给吕家的公子吗?” 许夫人说到这里,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许家,结果还挨了威国公一巴掌。 许夫人:“吕家身份低,那吕家公子又是二娶过的,靖央必不肯依从这门亲事。”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就想著,叫彭虎先跟她传出些不好听的緋闻,到时候舆论逼迫,她不会好受。” “这个时候再將吕家公子抬出来,这是她眼下能选择的唯一良配,靖央定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同意这门亲事,我们將她送走,就轻而易举了。” 威国公狠狠拍桌,气得额头青筋毕露:“这就是你的主意?你这愚蠢的妇人,要做这种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皇上都知道了,专门为此事传召我!” 许夫人惊讶:“这么小的事,也值当惊动皇上?” 不就是国寺里抓住一个登徒子的事吗,皇上还要亲自过问? 她忙问:“皇上可有为难老爷,他说了什么?” 一提这个,皇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什么也没说,我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正因为如此,事情才格外严重,皇上用软手段警告我,再有这样的事,他肯定绝不客气!” 叫他一直吃御膳,绝不是恩赐,而是一把悬在脑顶的铡刀。 仿佛在反覆问威国公:知不知错? 威国公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全都是家中这个蠢妇害的! “我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许夫人后悔了。 她以为,最多是罗夫人知晓,而罗夫人性情严肃,並不爱说人长短。 谁能想到竟然连皇上都知道了。 “现在皇上觉得我们亏待寒儿的亲妹妹,等著我们拿態度!你自己瞧著办吧!” 威国公转身要走,许夫人连忙拽住他衣袖:“老爷,您不管了?可三弟妹还关在牢里,还有那彭虎,必须处理。”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威国公愤愤离去,再度把帘子甩的砰响。 许夫人脸色发白,踉蹌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许柔箏看她紧攥自己的手,低声安抚:“母亲,您別著急,爹爹只是说气话,不会不管的。” 威国公比任何人都希望保全国公府的名声,他一定会让彭虎死。 许夫人眼泪簌簌,脸颊微肿,万分难受。 许柔箏:“大姐姐竟以死相逼,叫这事没法收场了。” 听到这话,许夫人立时含著泪问:“箏儿,你说这事我做错了吗?也是老爷同意將靖央嫁出去,我才早早地操办这件事。” “那吕家公子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他算是他们那一房的独苗,靖央嫁过去就是主母,难道我还对不起她?” 许柔箏摇摇头:“母亲待她很好,爹爹也没怪你,只是怪咱们没提前跟他商量。” 许夫人兀自喃喃:“她都二十又四了,吕家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门第,放眼整个京城名门,谁会要个老姑娘!” “又是从边关回来的,就是长得有些姿色,但规矩很差,我都是为了她啊,怎么没人理解我的苦心。” 许夫人边说,边哭得厉害。 最后更是拍打心口,想將堵在喉咙的那一口淤堵之气舒出去。 她嫁给威国公二十多年,从未挨过他的打。 今天彻底將她的面子打落了。 越想,许夫人越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心头的位置突突跳。 许靖央就是她生的討债鬼。 许夫人哎的一声没嘆完,就昏死过去。 瞧著她面如金纸,从椅子上滑倒,许柔箏惊呼:“快来人!母亲晕倒了!” 主院一整夜兵荒马乱,许靖央却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门窗紧闭,长公主身边的张嬤嬤上门慰问,许夫人病著不出席,府邸里没有女主人招待贵客,让威国公很是头疼。 不得已,他亲自见了张嬤嬤,许靖央身边的竹影也在。 “国公爷,”张嬤嬤行礼,“许大小姐的身子可还好?长公主命老奴送来这些补品。” 威国公脸色满是疲惫:“有劳长公主掛念,小女高烧不退,今日还昏昏沉沉地歇著,等她好起来,定叫她去亲自给长公主谢恩。” 张嬤嬤连连摆手:“您言重了,长公主叮嘱许大小姐千万养好身子,老奴也得多嘴一句,国公爷您是许大小姐的父亲,只有您疼她,她才好得更快些。” 威国公被皇帝整怕了,更不敢得罪长公主身边的老嬤嬤。 不管张嬤嬤说什么,他都只能不停地点头:“……是,是,我肯定会多多关心她。” 张嬤嬤留下两箱礼品告辞,竹影被吩咐送她到门口。 待威国公走了,张嬤嬤才主动问竹影:“许大小姐一切都好吧?如有难处,可一定要说,我们殿下会为她做主的。” 竹影红著眼眶,点了点头:“嬤嬤说的奴婢明白,也多亏还有长公主殿下想著大小姐,我们大小姐这次心伤狠了,昨夜高烧时哭个不停,还剪了自己的一撮头髮,若不是奴婢拦著,都怕大小姐会寻短见……” 张嬤嬤嚇了一跳。 她忙问:“这样严重?叫郎中来看没有?” “看过了,”竹影回答得模稜两可,“涉及大小姐清白之事,夫人处理得不轻不重,换做是谁都会难受。” 张嬤嬤感同身受。 女儿家的清白乃是大事,被登徒子污衊,又被身边的丫鬟背叛,听说许夫人还想压著不报官。 碰上这样的娘,许大小姐真可怜! 张嬤嬤感慨道:“你可一定要劝你们大小姐想开,若有委屈,就来长公主府,殿下会为许大小姐撑腰。” “多谢嬤嬤,也谢过长公主。” 竹影將张嬤嬤送到国公府门口,皇后派人从宫里送来的慰问也到了。 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姑姑亲自出马。 张嬤嬤跟对方打了个照面,都是微微一笑,彼此行礼后擦肩而过。 待回到长公主府,宴会正热热闹闹地进行。 长公主看见张嬤嬤回来,起身藉口更衣,就去了內阁里。 “东西都送去了?可有见到许大小姐的面?”长公主问。 张嬤嬤摇头:“威国公府乱成一锅粥了,连主母许夫人都病了,是威国公亲自接见的奴婢,看他的样子,许大小姐病得不轻。” “不过,奴婢离开国公府时,看见皇后娘娘的人也到了。” 正在整理髮釵的长公主,手微微顿住。 她眼眸微微流转乌光:“张嬤嬤,你说这个许靖央,会不会是装病?藉机能跟本宫避嫌,又可以不得罪皇后。” 第40章 想让她做太子侧妃 长公主与太子更亲厚。 皇后所生的平王,近两年锋芒初露,朝中党羽渐渐多了起来。 她二人虽是姑嫂关係,可天然存在著竞爭。 聪明人不站队,就要避嫌。 长公主觉得许靖央有那个脑子。 张嬤嬤思索:“不会吧?即便是许大小姐要站队,理应更亲近长公主才对,她回城那日,多亏长公主替她撑腰,否则早就被国公府的人欺负死了。” 想到当时许靖央的孤立无援,长公主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许靖央聪明,但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分析利弊。 张嬤嬤又说:“许大小姐真是被气著了,自己清白受辱,许夫人起初还要压著不报官,听竹影说,许大小姐高烧时伤心到糊涂,拿剪子剪头髮。”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孔惊愕一瞬。 她摇头嘆气:“这姑娘烈性,有点合本宫的脾气。” 张嬤嬤跟著点头:“可不是,有这样的生母,许大小姐也可怜。” 听了这番话,长公主对许靖央的猜忌和怀疑也荡然无存。 “且再看看吧,太子何时南巡迴来?”长公主陡然转了话锋。 “约莫就是下个月了。” “那好,等他回来,本宫要让他跟许靖央见一面。” “长公主是想让那位许大小姐做太子侧妃?” 毕竟太子妃已有人选,正在外面的宴席上坐著,乃是邓老太傅的嫡孙女。 邓家六代为官,老太傅在朝中门徒无数,邓小姐自幼就经常出入宫廷,跟太子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个人的亲事定於后年春举行。 长公主望著镜中喃喃:“平王党羽渐多,对太子不利,许靖央代表新贵,是最合適的太子侧妃人选。” 威国公的爵位,九代都可以世袭,这可是大燕朝开国以来头一份。 平王还没娶妃,皇后对许靖央示好,多半也是为了將她拉拢过去。 张嬤嬤却说:“平王比不上太子殿下,咱们寧王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现在寧王统管三军,又多了神策军这一脉强兵,太子殿下可高枕无忧。” 长公主但笑不语。 兵权,握在谁手上,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上好用。 * 白雪纷飞,外面世界一片白练素华。 许靖央穿著宽大的衣袍,站在桌前临摹练字。 她身姿清瘦,水墨色的裙摆落地,堆叠如纸张般。 漆黑鬢髮上,簪著两根碧玉釵,愈发衬托的她整个人玉骨挺立,清冷英气。 距离国寺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府邸里慌乱了好几天,总算在今日安静下来。 听竹影说,彭虎在狱中自裁,將罪名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谁割了他的舌头,拿糠堵住了他的嘴。 竹影十分解气地说:“该,就应该这么对他,登徒子,敢破坏姑娘清白,多的是人要他性命!” 至於秋云,早在进牢狱的第一晚,就自縊吊死了。 她太害怕,连审都没被审,先嚇得畏罪自裁。 许靖央问:“三婶也被送回来了?” 竹影頷首,压低声音:“听厨房的阮妈妈说,三房三夫人是被抬回来的,衣服都……浸湿了。” 浸湿了?许靖央扬起柳叶眉,心中嗤笑。 她这个三婶,仗著许夫人狐假虎威,自己一旦遇到事,最先腿软昏厥。 “对了,小姐,阮妈妈还说,那天夫人犯了心疾以后,柔箏小姐漏夜出门,回来时手上就多了几包草药,夫人喝了当天晚上就见效,次日便清醒了。” 许靖央眯起眼眸:“那么晚了,她从哪个铺子买的灵丹妙药?” 竹影摇头,表示不知。 许靖央沉吟。 她一直对许柔箏的医术抱有几分怀疑。 虽时常听她爹娘掛在嘴边,说许柔箏如何如何治好了她父亲威国公的双腿,可许靖央从未亲眼见过她展露医术。 既有本事,为何要去外面拿药?莫非是见了谁? 她一个孤女,按照许柔箏自己所说,无父无母,出身悽苦。 若真的会医术,又是同谁学的? 许靖央眼眸一转,跟竹影附耳说:“我要设个局,试一试她的本领从何而来,你替我去办件事……” 许靖央她母亲许夫人,这几日也没閒著,日日都去国寺跪著求佛,美其名曰懺悔。 一跪就是大半日。 来来往往的香客都能看得见,她这个虔诚的母亲,衣著素简,为了能让女儿许靖央的病早日好起来,长跪不起。 今日下过雪,傍晚的时候,许夫人坐著小轿回来了。 一进主屋,青嬤嬤立刻拿来艾灸,给她敷通红的膝盖。 许鸣錚看到母亲膝盖上的淤青,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咬牙:“母亲何必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她配吗!” 许夫人凌厉地看他一眼:“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整个威国公府的名声,现在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著我们,你不许闹事犯糊涂。” 许鸣錚气愤甩袖,呼吸急促,只觉得憋屈极了。 许柔箏在旁边揉捏许夫人的肩膀。 她眼睛通红:“母亲,您明日还去吗?” “得去,许靖央一日不露面,你父亲就一日不会鬆口。”许夫人摇头,有些疲倦。 这些天,威国公也不来主院见她,而是日日都宿在潘姨娘那。 幸好潘姨娘无法生育,对许夫人构不成威胁。 许鸣錚闻言,更加恼怒:“她就是故意的,不过是落个水而已,用得著病那么久?这些日子躲在房间里,多半就是要看母亲被爹爹折腾吧,可算遂她的意了!” “別让我找到机会收拾她,否则我新仇旧恨,连著冬云的那份,一起算在她头上!” 许夫人立刻严肃呵斥:“錚哥儿!你別將我的话当耳旁风,刚出了这种事,你爹爹还没消气,不许你去触霉头。” 许鸣錚不说话。 “听见没有?离那许靖央远远的,暂且別去招惹她!”许夫人一再强调。 许柔箏开口:“母亲放心,我会看著弟弟。” 许鸣錚这才点头:“知道了,母亲。” 敷完膝盖,许夫人疲惫至极,被青嬤嬤伺候著睡下了。 许柔箏和许鸣錚一起离开主院。 走在风雪飘摇的长廊下,许鸣錚忽而道:“一想到许靖央欺负母亲,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许柔箏看向他:“好弟弟,你何苦跟她爭,咱们爭又爭不过,你知道的……她挣了功勋,父亲正看重她呢,咱们谁也比不上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 寥寥几句话,將许鸣錚心中的无名火拱的极高。 他脸色阴沉咬牙:“我偏不信了,这次我暗著来,看她怎么怪到爹爹母亲身上。” 第41章 把养女送走 又过四五日,威国公识趣地带著许夫人来看望许靖央了。 正月底的时节,窗外的桃树已经蒙生苞。 晨起时天气尚好,故而竹影將门窗大敞,让一片暖意融融的春光流泻进屋內。 许靖央坐在窗下的位置,跟威国公对坐,中间隔著红木矮几。 倒是许夫人没了坐处,竹影搬了个椅子过来叫她坐。 许夫人神情变得很难看。 她瞧向威国公,他也好似没看见,於是只能咬著牙,气闷地坐下来。 心口又觉得堵得慌了。 要不是威国公说,这事必须亲自跟许靖央解决清楚,她绝对不会来。 “靖央,”威国公一开口,语气难得温和,“你看,你母亲在国寺里,也为你跪了这么多日,求佛保你身体健康顺遂,你如今可好全了吧?” 许靖央端著茶盏,听言立刻放下,佯装惊讶:“母亲日日去跪国寺么?” 许夫人脸色更僵。 全府都知道的事,偏她许靖央充耳不闻,故意看她日日受苦! 许夫人勉强笑了笑:“只要你身体好起来,让为娘割块肉都愿意,靖央,你別怪娘,彭虎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是被嚇得六神无主了。” 许靖央瞧著她:“不瞒母亲,郎中说我伤了心神,至今病情反反覆覆总是不好。” “听闻坊间有秘方,能解我的症状,是要亲生母亲剜肉做药引,母亲可愿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许夫人眼睛瞪圆:“你,你说什么?” 连威国公都有些骇然。 “靖央,这方法太过怪异,她好歹是你母亲!” 许靖央却嗤的一声笑出来。 她生的清冷英气,不笑时很严肃,战场上歷练出来的杀气,盘亘在眉宇间,叫人害怕。 偏偏她一笑,衝散那样的戾气,却没有让人觉得有多么亲近。 “我逗母亲玩的,即便病死,也不敢让母亲真掉块肉。” 听许靖央说得阴阳怪气,许夫人面色不太好看。 不过,许靖央也打算见好就收了。 她很想许夫人继续在国寺里跪著,哪怕跪到死,都是她欠自己的。 可舆论早就渐渐偏向了这个可怜的母亲。 说她为了女儿的身体,在神佛跟前长跪不起。 许靖央若是再不好起来,世俗议论的人就会变成她了。 “既然父亲母亲来了,我正巧有一件事要商量,母亲先前派来的丫鬟太不顶事,我想自己挑一批下人。” 许靖央说自己有要求的时候,原本威国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听她只是说要一批下人,他才不动声色舒口气。 “这算什么难处,一会就让……”他想说许夫人,但话到嘴边,顿时改口,“让管家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家生奴给你挑。” 许靖央却道:“父亲得再给我角门的钥匙。” “绝对不行!”许夫人直接拒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拿家里的钥匙,容易乱套。”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每每想出门,都要经过母亲的同意,几次將我扣留家中,可听说柔箏妹妹那天夜里,拿著对牌就出去了。” “倘若这家里的规矩,只是束缚我一人的,那还不如请父亲母亲直说呢。” 许夫人听言,眉心陡然一跳。 威国公惊讶:“柔箏何时漏夜出去的?” 站在许夫人身后的青嬤嬤,马上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那夜夫人突犯心疾,柔箏小姐才连夜出府去买药。” “已过子时,药铺皆关,她从哪儿买的药?”许靖央反问。 青嬤嬤僵了僵,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许靖央:“她出门的时候,母亲又昏著,莫非是青嬤嬤给的钥匙?” 青嬤嬤脸色大变:“老奴岂敢隨便做主,是柔箏小姐著急,说性命攸关,她素来知道钥匙放在何处,故而拿著就走了。” 当然不敢说是许夫人默许的。 威国公大掌拍桌,动了几分火气。 “她还有没有规矩?”又说许夫人,“你將她惯得无法无天,对牌钥匙都敢胡拿?” 若出了什么差错,整个威国公府的后宅,就如同筛子一样任人闯入。 许夫人一脸无辜:“老爷,虽说箏儿胆子太大,可是事急从权,箏儿也是为了我的身体。” “她看我昏倒,顾不得那些,这些日子更是守在我身边照顾。” “真恨不得她是我生的,亲骨肉也不过如此了!”说著,许夫人掩面,殷切地哭了两声。 言下之意,是许靖央跟许柔箏相比,差得太远了。 岂料许靖央语气幽幽:“她这次可以用母亲的名头,下次也可以,用久了,是真是假也无人分清了,到时府邸里因此出事,是怪她还是怪母亲?” 威国公忽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夫人还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肃声说:“钥匙肯定是不能给你,但是也不会再纵容柔箏半点!” “靖央你权且放心,这府邸里,你才是大小姐,为父始终向著你,倘若你要出门,跟门房说一声,无人敢拦。” 话已至此,许靖央稍稍点头。 威国公带著许夫人走了。 竹影进来:“大小姐,看夫人的架势,似乎知道柔箏小姐是从哪儿取的药。” 许靖央神色冷淡:“我说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奴婢都安排下去了,一定万无一失。” “那好,借著这个机会,將阮妈妈也推上管事的位置,在厨房里我们有个自己人,以后会更方便。” 回到主院里的许夫人还没开口,威国公就已经厉色道:“你对柔箏太纵容了。” 许夫人抿唇:“箏儿知道分寸,就是靖央心眼狭隘,她打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不是为我的身体担心,而是想要告状,这个孩子心太狠,养不熟!” 威国公负手踱步,听到这句话,立刻重重道:“你还不明白?靖央觉得你偏心!” “我看,索性把柔箏送到庄子上去养著,別再接回来了。” 第42章 触怒寧王,要对许靖央动手? 许夫人一听威国公要把许柔箏送走,立刻否决。 “老爷,箏儿我们养了快十年,几乎是將她当成亲生的来培养,何况,她还治好了你的腿呀!” “养育她的这些年,我们费重金培养,將她当成嫡小姐般照顾,就算有恩,也还完了!” 威国公说得很不留情面:“在这之前,本以为她能顶替靖央的身份,但既然靖央已经回来,还这样受皇上的重视,她就显得多余!” “你若真捨不得,再给她点银钱,派青嬤嬤去帮她安身立户,也够了。” 许夫人错愕地看著他,没想到向来对內宅事不慎关心的威国公,能为许靖央坚决到这个地步。 两人夫妻多年,许夫人早已摸透丈夫的个性。 他绝不是爱子女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前程。 如今这样向著许靖央,多半是觉得她得皇上和长公主的青睞。 而许柔箏什么也没有,更无家世,在他眼里,便成了多余! 许夫人压著心里的那口气儿,说:“老爷,这事得从长计议,留下箏儿,我们就是留下后路。” “此话何意?”威国公皱眉。 许夫人看了青嬤嬤一眼,青嬤嬤便出去关上了门。 “靖央这丫头,你当真以为靠得住?她在国寺敢因为彭虎的事,跟我闹,还跳湖、裁发,日后就会因为別的,不顾家族荣辱,跟我们抗爭到底。” 她说到这里,威国公皱了皱眉头。 说到国寺的事,许靖央也確实有错! 闹得那么大干什么?全京城都知道,还惊动了皇上。 不报官就要寻死觅活,根本就不是个听话的。 看见威国公神情鬆动,许夫人又道: “老爷別忘了,她刚回家的时候,是何等强势,老爷是她父亲,可她仗著军功,可有敬重过你半点?” “皇上给予的赏赐,她全都放在自己的私库里,可曾想过孝顺双亲?” 威国公的脸色渐渐铁青,大掌攥成拳头。 “我是她父亲,没有我,何来她?当初若非我受伤,没有她上战场的机会。”他语气重重道。 许夫人跟著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可她偏偏以为是自己厉害,真当自己比全家人都强了。” “留下箏儿,是为了日后,万一靖央不受控制,咱们早早地將她赶走,还有箏儿这个女儿,能拿去联姻,巩固咱们国公府的地位。” 威国公听到这里,铁了心要送走许柔箏的念头,也渐渐消散了。 也对,他不能因为皇上一时的看重,就太给许靖央脸面。 这府邸里,他才是一家之主,是许家的天! “那就听你的,不过柔箏那儿,你可要叮嘱好,別再惹乱子。” “老爷放心,她向来乖巧。”许夫人暗中鬆了口气。 威国公坐坐就走了,又要去看潘姨娘。 许夫人拿帕子擦去额上的汗。 青嬤嬤进来:“最近潘姨娘很得老爷喜欢。” 许夫人按著眉心:“喜欢就喜欢罢,她那肚子是个没用的,最近府邸里事情太多,等过去这阵,再去敲打她。” 许靖央可真是给她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她心口又堵得慌:“青嬤嬤,扶我再去睡一会。” 又在家休息了两日的许靖央,这天趁著春暖,带著竹影出门了。 威国公特地嘱咐过管家,要予她放行。 故而没有许夫人的阻拦,许靖央顺利地乘车去了城中。 她叫马车停在街市口,自己进入一间茶楼,在二楼的雅间里等著。 约莫一炷香后,挺拔冷峻的身影推门而入。 萧贺夜来了。 许靖央起身迎接。 方才出门之前,她叫竹影替她跑了一趟寧王府,拿著蟠龙玉佩,邀约寧王在茶楼雅间相见。 虽她不確定萧贺夜会不会来,但她既然出来了,等一等也不亏。 萧贺夜坐去她对面,神態平静冷漠,甚至显得有些疏远。 “坐吧,”他问,“病好全了?” 许靖央頷首落座:“多谢那日王爷替我叫的官兵。” 不然国寺地处深山,怎么恰好有一队官兵巡逻到那。 除了萧贺夜,许靖央想不到第二个人。 萧贺夜喝了口茶,似乎不喜欢,就又放下了。 “隨手的事,无需谢,本王更喜欢你做些实质性的回报。” 许靖央早有预料,从袖子里抽出张纸,递过去。 萧贺夜打开一看,倏而挑起眉梢。 纸上画的,正是整个京街布局图。 详细到三十六坊,七十二巷,都標出来了。 “许小姐,你这是何意,私藏舆图,想造反么?”萧贺夜漆黑眉宇充满了压迫感。 若是胆子小的,被他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瞧著,多半早就跪下了,因为那是浸透骨血的杀伐之威。 但许靖央面不改色。 大燕对地舆图掌控严格,除了兵將和巡逻司能有,其余人一概不许私藏私绘。 否则就有犯上作乱的嫌疑,毕竟一旦得知所有的行进路线,就可以精准打击城內最脆弱的地方,以此作为突破,是重要的战略命脉。 如今的兵部侍郎,就是在南下巡防时,亲手绘製整个江南图,而受到重用。 许靖央不慌不忙解释:“这是我自己绘製的,更没有造反的胆子。” “之所以给王爷,是因为马上就到二月二朝节,那夜有灯节,全京城半数的人都会参加,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倘若我是平王,只需要在那夜隨便製造麻烦,负责当晚秩序的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得被问责,而如果我没记错,五城兵马司如今由太子殿下统管。” 嗡的一声剑鸣。 萧贺夜身未动,手却持剑,已经抵在了许靖央的喉头间。 那剑气凌厉逼人,许靖央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竟被直接割断,落在桌上。 许靖央不偏不倚,不动不慌。 萧贺夜眯著薄眸,犹如一只待时而动的虎豹,浑身上下都是杀伐冷戾之气。 “许家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爷,我既决心要成为您的人,不怕谈论局势,更因是您手中的棋子,所以,我不过是发挥己用。” 许靖央抬起凤眸,与萧贺夜双眼对上。 她目光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烈烈向上的野心。 “在你议论平王和太子之爭时,本王应当杀了你。” “王爷不会这么做,我知道,王爷也愿一爭。” 剑锋逼近脖颈,轻微刺痛传来。 “许,靖,央,”萧贺夜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本王不会动手?” 许靖央缓缓昂起下頜,主动靠近半寸:“我说过,愿以王爷为先。” “平王不会放过这么朝节这么好的机会,他现在只需要一把刀,能削弱太子势力的刀。” “而王爷可在此时坐观虎斗,我有办法,能让王爷成为这场角逐中的最大获利者。” 第43章 本王真应该杀了你 两人双目相对,彼此看见对方眼中波澜滔天,如大夜瀰漫。 萧贺夜自幼养尊处优,在战场上歷经多年风霜,没能將他骨子里的矜贵抹去。 却让他在暴露出真实野心时,眼神难免流露出猛兽般的审视和思量。 看见他此刻的目光,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在林子里遇到一只老虎。 它站在山坡上,当时也是那样审视她的性命的。 又是“鏗鏘”一声。 萧贺夜收了剑:“你说说看,一旦说得不对,今日你出不了这个门。” 许靖央用指尖沾水,飞快在桌子上画出简单的街市图。 “灯节只会在荣华街和荣肆街举办,王爷只需要派人,守住高点和暗点,在这,这,还有这里。” 许靖央圈出了六处地方,分別是有三层高的观景阁,还有两条街的出入口。 怕萧贺夜听不明白,许靖央解释:“这两条街呈『十』字,若有人作乱,逃跑途径就有四个方向,到时候很难抓捕。” “五城兵马司可以派出来巡逻的官卒,不超过一百人,再加上到时候人群慌乱拥挤,他们骑著马更是寸步难行。” “王爷等待局势乱起来,太子的人失守,您的人就可以出现,將闹事者一网打尽,事后皇上追责,王爷头等功劳,可以將五成兵马司占为己有。” 萧贺夜凝视她:“你难道不知,本王与太子,是亲兄弟。” 许靖央坦诚相对:“善战者,致人而不受制於人,在关键的时候爭夺利益,与父兄亲情,並不衝突。” 萧贺夜挑眉,看著她良久。 “这也是你阿兄教的?” “嗯,”许靖央轻轻点头,装作模样很乖,“我一番陋见,王爷若觉得可用,那是最好,若觉无用,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实际上,她已经努力提醒了。 上辈子的朝节,她被父母关在家中,不允许出去。 然而许柔箏却与太子同游灯节,回来的时候却出了事。 听说有敌国余孽,乔装打扮混入百姓当中,在人群当中摔炮为示,突然拿出刀剑砍杀无辜百姓。 许柔箏为了保护太子,胳膊中了一剑,为此得到皇帝的褒奖。 这件事的具体结果,是那些余孽借著地形优势逃跑了,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被皇帝血洗一遍。 负责统管他们的太子,也遭到了朝臣弹劾,后来兵马司就交到了平王手上。 许靖央仔细回忆,当时寧王萧贺夜在做什么? 似乎还在边关待著,没有回来。 说起来,今生却很奇怪,他竟一直留在京城,將边关全权交给自己的副尉和神策军了。 许靖央回过神,萧贺夜的神情已经不如方才那么凌厉。 “你冒死进諫,不止是为了帮本王出力那么简单吧?” “王爷聪慧,”许靖央没否认,“我想向王爷討个帮手,最好会医术。” 萧贺夜挑眉:“大费周章,只是想要个人?” 许靖央瞧著他:“我自己孤掌难鸣,在府中更有群狼环伺,有个会医术的方便得多。” “好。”萧贺夜痛快答应。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玉膏,放去她面前。 许靖央怔了怔:“这是……” 萧贺夜语气冷淡:“宫中的玉容膏,安棠总可怜你,嘱託本王待你好点。” 大概是上次萧安棠看见许靖央手上的淡淡疤痕,所以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小世子竟是最关心她的人。 许靖央收入怀中,有些感动:“多谢小世子,我现在出府自由,可以如约去武院了。” “最近恐怕不行,他拧了脚踝,太医让他休息半月。” “严不严重?” “还算好,儿郎受点伤,不要紧。”萧贺夜说得很冷淡。 听他的语气,许靖央都要怀疑萧安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不是说是他最爱的女子所生吗?扭到脚了也不紧张。 要离开时,许靖央把身边放著的一提糕点递过去。 “请王爷帮我带给小世子。” 萧贺夜看了一眼,是城中松轩味的乳酪糕。 他嗤笑:“你倒是了解这小子喜好。” 看许靖央走到门口,他又说:“你要的人,本王会直接送到威国公府上。” “多谢王爷。” 许靖央走了。 萧贺夜无法忽略那一提糕点透出来的香味。 他揭开盖子,看见金光的酥皮,拿出一块尝了尝。 甜的牙疼。 萧贺夜冷脸將糕点放下:“难吃。” 许靖央回府之后,春云悄悄地找到她。 “大小姐,刚刚奴婢看见二少爷的人,把夏云喊过去了,等夏云回来的时候,她满面春光,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许靖央会意:“知道了,你盯紧点。” 春云:“是。” 许靖央不怕许鸣錚不折腾,相反,最怕他乖乖的,让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最好赶紧作死,许靖央才好送他上路。 当天晚上,那个曾经送纸团的人又来了。 这次纸团砸在了许靖央的书桌上。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寒露。 没过两日,管家领著十个丫鬟来了。 管家满脸堆笑:“大小姐,这是府邸里几个最聪明伶俐的丫头,您挑挑看?” 许靖央穿著一袭淡青色衣裙,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慢吞吞地拿帕子遮在眼前,挡住刺目的阳光。 她动作慢条斯理,贵女风范十足。 打眼看过去,都是小丫鬟。 “说说你们会什么。”许靖央道。 那些丫鬟挨个介绍,其中一个说:“奴婢擅长药膳。” 许靖央眯眸看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寒露。”她十六岁年纪,皮肤微微发黄,五官纤秀,说话却是坚定的,一板一眼的。 许靖央頷首,知道这是萧贺夜给她的人。 “就你了。” 她又挑了四个小丫鬟,两个二等,两个三等,分別赐名,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桂妈妈早在国寺出事之后,就被许靖央赶走了。 她院子里还差一个管事嬤嬤的位置,是留给乳母刘妈妈的。 人都屏退以后,许靖央单独留下寒露。 “你会医术?” “会一些。”寒露说。 许靖央看她方才走路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医女。 更像是会点武功的女侍卫。 “你从前在王爷身边负责什么?” “奴婢……本是死士。”寒露说得艰难。 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萧贺夜会让她来服侍许靖央。 第44章 起火,烧死了威国公? 许靖央顿了顿:“往后在我这,你来去自如,只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务必出手便好,其余的地方,我不会约束你。” 寒露却拱手:“请大小姐儘管吩咐,王爷既然派奴婢来,奴婢就会对您尽心尽力。” “好,”许靖央凤眸里流露讚赏,“竹影,你带寒露去她的房间,顺带跟她说一说府中事宜。” “是,大小姐。”竹影跟寒露双双退下。 许靖央沉吟地思考片刻。 寒露这样的死士,萧贺夜將她派来,既是帮手,也是眼线。 在寒露面前,许靖央还是要防备一手。 * 黄昏,夕阳洒下血红的照影。 威国公府的厨房里,热锅火灶,轰隆隆地开响。 厨娘们各自忙碌,准备著各个院子里的饭菜。 管事阮妈妈占著一处大灶使用,但还未点火,就被人一脚踹去旁边。 “哎哟!”阮妈妈就地滚了个跟头,疼的齜牙咧嘴。 她囫圇爬起来,立时骂道:“谁啊!” 待仔细看去,竟是青嬤嬤带著几个人,对著她叉腰怒视。 阮妈妈脸色骤变,连忙跪在地上:“青嬤嬤,不知道是您,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嬤嬤眼神轻蔑刁钻。 “你这锅上的血燕窝,是给谁燉的?” “是潘姨娘院子里要的,”阮妈妈仔细解释道,“潘姨娘体寒,老爷体谅她,让丫鬟送来的。” “我且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厨房到底做不做饭?” “青嬤嬤,我只用了这一个灶……” 青嬤嬤冷笑,打断她的话:“燕窝而已,什么时候吃不能吃?非得现在占著灶?难道不知道我们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需要煮药么!” 阮妈妈愣住,指著旁边六个大灶四个小灶。 “青嬤嬤,那边还有几个灶可以用……” 话音未落,又遭青嬤嬤的大脚狠狠踹一跟头。 阮妈妈重重撞在菜架子上,掉了一头的白菜。 她疼,但是不敢吱声,青嬤嬤可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大嬤嬤,没人敢得罪。 周围的厨娘们和帮厨小丫鬟,都不敢说话,低著头战战兢兢的。 青嬤嬤颐指气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夫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潘姨娘要吃燕窝,也得等夫人不用灶的时候再吃!” “谁要是让夫人等著,別怪我对她不客气,听懂没有?” 一次狐假虎威,足以嚇得所有人点头,纷纷表示衷心。 青嬤嬤朝阮妈妈翻了个白眼:“没眼色的东西,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做厨房的管事了,你就跟这些小丫鬟一样,做帮厨杂役吧!” 说著,带人扭头离开。 她走后,其他人才敢上来扶起阮妈妈。 “这个青嬤嬤太过分了,仗著夫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她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 “哎,最近老爷频频去潘姨娘那儿,夫人要给姨娘下马威,神仙掐架,为难的却是咱们这些小鬼。” 听著大家议论纷纷,阮妈妈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呸,”她轻轻啐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夜深了。 威国公陪夫人吃完晚膳,就来了潘姨娘这里。 潘姨娘今年三十,是前几年威国公得封赏时,朝中有大人巴结他,刻意给他送来的美人。 可惜美人进府四五年,肚子仍没个动静,威国公以为她不能生,將她当做解乏的玩物。 好在潘姨娘老实本分,从来不吵不闹。 “老爷,这酒温好了。”潘姨娘玉手挑起珠帘,头戴两粒小珍珠进入內室,为威国公添酒。 刚刚在许夫人那,威国公已经喝了两杯薄酒。 这会儿面色有些醉意,抓著潘姨娘白皙的手,攥在大掌里。 威国公看她如此温柔小意,事事顺从,免不了几分怜爱。 “你怎么这样素简,连个珠髮釵也不戴?” “妾身不喜铺张浪费……”潘姨娘江南人,说起话来气质绵软,“而且戴多了,夫人会不高兴。” “这话怎么说?”威国公放下酒杯。 潘姨娘:“前几天老爷体谅妾身身体不好,给了妾身两窝血燕,今晚青嬤嬤叫人把血燕砸了,说妾身占了灶,影响夫人喝药。” 威国公骤然拧眉。 不悦的情绪只闪过须臾,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多多理解饱含吧,夫人她身体这些天不好。” 威国公最討厌府邸里乱套,遇到什么事,要么不管不顾,要么和稀泥。 只要不涉及他自己,別传出去被人看笑话,后宅闹翻天他都不管。 潘姨娘笑得面不改色:“妾身知道,夫人也不容易。”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下次避开她用药的时间,再派人煮燕窝,来,陪我多喝几杯。” 一壶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潘姨娘让丫鬟去再热一壶酒来。 打更人敲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时,许靖央还在练字。 竹影进来换烛芯:“大小姐,子时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响彻黑夜。 虽然离得远,可那人叫得锥心,十分骇人。 竹影拍了拍心口,走到门外去:“谁大半夜的叫嚷,真嚇人。” 许靖央穿上薄披去了院子里。 她朝潘姨娘的院子方向看去,熊熊火光照彻黑夜。 春云匆匆赶来:“大小姐,不好了,潘姨娘的院子起火,老爷还在屋內!” 许靖央带人过去的时候,许夫人恰好也扶著青嬤嬤的手快步走来。 春意微寒的黑夜中,青嬤嬤身后的丫鬟提著灯,把许夫人的脸色照的苍白如纸。 她一进潘姨娘的院子,就揪住家僕问:“老爷怎么样?老爷救出来没有?” 家僕瑟瑟发抖,不敢说。 许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扭头看见许靖央提灯站在那,发了疯似地扑过去,恶狠狠揪住她的领子。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衝进火场去救人!那是你父亲!你父亲啊!你敢见死不救,你这个白眼狼!” 许鸣錚和许柔箏也纷纷赶来,听见许夫人的话,许鸣錚恨不得过来跟许靖央拼命。 “你这害人精!自打你回府以后,就没发生过好事,父亲被困在火场里,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儿?!” 第45章 养女承认自己不会医术? 许靖央凤眸冷冷地扫去一眼。 这一眼充满警告,带著疆场歷练出来的杀人气息。 把许鸣錚震的鬆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许靖央这才看向许夫人,声音非常平静:“奇怪,姨娘的院子著火,母亲为什么第一时间责难我?我也同你们一样,刚刚赶到罢了。” 何况,大火已经扑灭。 许夫人被她说的僵了僵,狠狠鬆开了手。 潘姨娘的院子烧毁的很严重,断壁残垣朝下滴著水。 而潘姨娘被下人们刚拖出来,腿软地瘫倒在墙角边,身上和脸上都蹭著灰,眼神极其茫然,大概是嚇傻了。 许鸣錚扑通跪下,朝著烧黑的屋子大哭:“爹啊!儿子来晚了……” 许柔箏也渐渐滑倒在地,呜咽地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却带著些许疲倦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眾人回头看去,威国公被阮妈妈搀扶著,一瘸一拐地进来。 许夫人眼泪还悬在眼眶里:“老爷,您没事?” 威国公瞥她一眼:“火势起来的时候,阮妈妈衝进来,將我扶出去了。” 阮妈妈身上衣服都被烧破了,脸上很狼狈。 “奴婢给潘姨娘送燕窝,结果看见院子里起火,就进去把老爷先救了出来,本是想再回去救潘姨娘的,可是火势太大了。” 许鸣錚倒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许夫人看向一旁已经嚇傻了的潘姨娘,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抽了潘姨娘两巴掌。 “贱人!一定是你诱引老爷喝酒,不慎打翻烛台,差点害了我们全家!” 潘姨娘回过神,连忙摇头:“夫人,妾身没有啊夫人!” 许夫人根本不听她解释:“来人,將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三十大板!再送去庄子上。” 潘姨娘嚇得面无血色,被拖出去的时候,连连哭喊:“老爷,老爷救救妾身,妾身是被冤枉的!老爷——!” 威国公自顾不暇,根本没空理她。 因为他觉得自己左腿疼的不行,起初只以为是逃命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到了。 可是这个痛感越来越强,如同骨头折断一样,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还是阮妈妈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威国公撑不住,顺著她的身子下滑。 眾人连忙围了过去,许夫人连声追问,只听威国公说:“腿,我的腿好疼!” 许夫人急忙让青嬤嬤拿对牌去请郎中。 可现在子时都过了,郎中多半也不好请。 许靖央適时说:“父亲,该不会是您腿上的旧疾復发了吧?”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靖央,你住口!你怎么能咒自己的父亲,肯定不会那么严重,来人,快把老爷先搀扶回主院。”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僕从当中的寒露就上前,趁乱扶住了威国公。 回到主院,躺去榻上,威国公疼的面色青白,冷汗直冒。 “不行,更疼了!”他惊道,“定是我刚刚被门槛绊倒的时候,折著腿了,夫人,快拿我的腰牌,去宫里头请太医!” 许夫人慌乱一瞬,按住他的手:“老爷,你別急,不会那么严重的,一会青嬤嬤就带著郎中回来了。” 许靖央佯装担心:“都子时过了,郎中再赶来,还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伤可等不得。” “原本父亲左腿就有陈年旧伤,若是新旧交替復发,那不是更严重?我从前见过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耽搁了两个时辰,就变成了瘫子。” 威国公听言,顿时甩开许夫人的手。 “毒妇!我的腿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著让我等,等我瘫了,你就满意了?” 许夫人百口莫辩:“老爷,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啊!”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眼睛瞪大:“靖央,你会骑马,快!你拿著为父的对牌,进宫去求皇上赐太医,为父的伤耽搁不得了。” 看著他这样惊恐的模样,许靖央想起十年前,父亲断腿,他也是这样慌乱悲痛。 他害怕自己会一辈子都变成瘸子,更害怕这样身体残破的他,在战场上连逃亡都成了奢望。 正因为当时感觉到了父亲的无助,和母亲的悲痛,许靖央才会毅然决然选择替父从军。 “父亲別急,您何苦捨近求远?”许靖央看向许柔箏,“柔箏妹妹不是会治腿吗?当年您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许柔箏刚刚已经退到了最后面,没想到许靖央还会点她的名字。 她脸色微微僵白,在接触到威国公渴求的视线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靖央催促:“柔箏妹妹,你还等什么?赶紧为父亲施针诊断,正如你当初救他那样啊!” 威国公鬆了口气:“对对对,我都糊涂了,柔箏会治,柔箏,你快替为父看看。” 数道目光落在许柔箏身上,她的脚却像是灌铅一样,挪动的缓慢。 许柔箏看向许夫人,却见许夫人坐在床榻边,掩面无声地啜泣。 许靖央再次逼问:“柔箏妹妹,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也嚇傻了,不会诊治了?” “不是的,”许柔箏立刻反驳,“我这就来给爹爹诊脉。” 她走到床榻边,拉起威国公的袖子。 许靖央疑惑:“不先看看他的腿么?” 许鸣錚在旁边嚷嚷:“柔姐姐医术高明,你少在这插嘴,什么都不会,还敢指指点点?” 许靖央唇角抿起冷笑,意味深长:“是啊,有柔箏妹妹在,父亲的腿伤自然不必担心。” 然而,许柔箏拉起裤腿的动作很是僵硬。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伤。 许靖央:“多半是內伤,腿断了。” 威国公疼的都要躺不住了,一个劲催促许柔箏。 “柔箏,你还等什么,赶紧施针,就像之前那样,为父实在疼的受不了了!” 许柔箏豆大的冷汗顺著鬢角滑出来,巴掌大的面孔惨白。 看到她这个反应,许靖央不用確认也猜到了。 她根本就不会医术。 威国公也怀疑起来:“柔箏,你到底还治不治?” 许柔箏浑身一抖,扑通跪在脚榻上。 “爹爹……”她充满懊悔地痛哭。 第46章 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要杀乾净! 还不等许柔箏坦白,许夫人就立刻道:“箏儿,你就实话说吧,治老爷这腿,必须要一味昂贵且稀缺的药材!” 许柔箏抬起泪眼,怔怔地看著许夫人。 威国公困惑的目光扫去:“什么药材?” 许夫人:“是虎骨,寻常药铺根本没有这样昂贵的药材,箏儿,你现在拿著银子,去典当铺询问,他们那一定有人將虎骨典当暂押,不管多少银子,咱们买了。” 许柔箏会意,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她匆匆走了,许鸣錚说要送她,许夫人都说不用。 反而让自己另外一个心腹嬤嬤陪著去了。 威国公还来不及说话,许柔箏的身影已经走远。 许柔箏不动声色地敛下漆黑眉宇。 阮妈妈这时端著一碗药汤进来。 许夫人立时警觉:“这是什么?” 阮妈妈:“回夫人,这是止疼的药方,是奴婢家里的土方子,老爷疼的这么厉害,可以先喝了。” 许夫人正要训斥,不料,已经疼的失去理智的威国公,马上伸出手:“拿来!” 一碗药汤,他咕嘟嘟地喝完,渣也不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效了,半炷香后,威国公从一开始疼的哼哼,到面色渐渐好转。 许靖央看著他:“父亲好多了?” 威国公点头:“阮妈妈给的这药,还真是管用。” “阮妈妈这次算是有功了,既第一时间把父亲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还缓解了父亲的疼痛。” 听许靖央说了,威国公才看向阮妈妈:“你立大功了。” 许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她本就是家中奴僕,为主子分忧是她的职责所在,立的哪门子功?” 许靖央:“跟父亲性命攸关,当然是大功一件,朝中任职御林军的统领,曾为皇上挡住刺杀的利箭,皇上重用他,为何皇上没说那是统领职责所在?” 许夫人被她说的话噎住,心口气闷。 威国公却在这时点头:“靖央说的没错,皇上向来奖罚分明,我自然也要效仿圣上所为。” 他看向阮妈妈:“你在府中担任什么职责?” 阮妈妈低著头:“回老爷,奴婢本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却因为给潘姨娘煮燕窝,被青嬤嬤夺了管事腰牌,现在是杂役。” 威国公忽而拧眉,想起潘姨娘说的话。 许夫人训斥阮妈妈:“一个杂役,为何那么巧,偏偏在著火的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厨房距离潘姨娘的院子也不近。” “你到底有完没完?”威国公忽然重声训斥。 许夫人神情僵住:“老爷?” 威国公怒火衝天:“你一个主母,跟姨娘的燕窝过不去,这也罢了,我从不责怪你什么,阮妈妈救了我性命,你还在这里挑毛病。” “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在火场里才好?你这个毒妇!咳咳……”他气得剧咳起来。 许靖央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父亲,您还有腿伤呢,別动怒。” 许夫人红著眼眶看威国公:“老爷,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受了伤,我才是最著急的人!” “你给我滚!”威国公指著门外,“你光想著立你主母的威风,根本不在乎老子的死活,滚出去!” 他是习武之人,说起脏话来,更为粗声粗气。 许夫人伤心失望,扭头就带人走了。 许鸣錚想说许靖央两句,又怕这个时候开口挨骂。 他只能拱了拱手:“父亲,我去府门口候著柔姐姐。” 说罢,离开前,他阴森森地看了许靖央一眼。 待他们都走了,许靖央说:“父亲,您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叫阮妈妈做厨房总管事,替您效力、煮药。” 威国公疲倦地点点头:“都交给你来安排。” 阮妈妈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赏识!” 许靖央有条不紊地吩咐安排,將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威国公看著她,感慨万分地说了句:“靖央,倘若你就是个单单纯纯的女子,为父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来日你嫁出去,好好地做个主母,比什么都强。” 他说的含糊,別人不明白,许靖央可听明白了。 她的父亲,从未真正將她挣来的那些军功当做荣耀。 他虽然享受神策大將军带来的殊荣,可是內心深处,那大男子主义作祟,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的功劳始终凌驾於他之上。 尤其是威国公庸庸碌碌三十多年,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靠著女儿挣来的功名成为朝野新贵。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多半也很是懊恼、不忿。 全然忘记许靖央在战场上拼搏时,流血流泪,数次面临生死之危。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您累了,睡一会吧。” 威国公大概是真的疲惫了,也可能是药效作用,他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著了。 许靖央留了威国公的两个心腹小廝看著他。 因为许柔箏多半一时半会还取不回药。 她带著竹影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来,臥內没有点灯,许靖央立在桌子边,借著月色,她在看自己的孤影。 十年来浴血奋战,多次遇到危机,敌人的包围,身份的隱秘,都没有让她蒙生退意。 这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在战场上坚持,她的家人就要上战场。 那样凶险的廝杀,她情愿是自己来承受。 可是,这一切在家人的眼中,竟没有换来丝毫的感恩。 一道身影从窗户翻进来,是寒露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跟著许柔箏的马车,看著她进了桐巷子深处的院子里。” 竹影惊讶:“桐巷子?听阮妈妈说过,那里住著一个神婆,有些腌臢药物,不能放到檯面上,柔箏小姐怎么去那了?” 室內很寂静,许靖央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身影如玉,煢煢孑立。 “寒露,你刚刚看到了我父亲的腿,他看起来像是有旧伤的样子么?” 寒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帮忙搬运威国公的时候,摸过他的骨头,通常腿上有陈年旧伤的人,即便伤好了,骨骼也会轻微错位,但是威国公没有。” 这也就意味著,可能当年威国公没有受伤。 竹影疑惑:“既然没有,老爷为什么要撒谎?” 许靖央想到她父亲提到旧伤发作时的慌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断腿。 “除非,”许靖央声音很轻,“当年他也是被设计的。” 寒露和竹影陡然沉默下来。 这也就意味著,当初威国公临危受命要去迎敌,可敌人太过强大,而威国公资质实在平平。 有人知道他此去只会是送死,所以要想办法让他留下来,还不能违抗圣旨。 这个人会是谁呢? 许靖央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母亲,许夫人。 当初许鸣錚年幼,她是个女儿家,威国公若死了,许夫人孤儿寡母,在许家毫无地位。 作为妻子,她不能让丈夫战死疆场,更不会允许自己带著两个孩子,独自生活。 许家那时没有多少权势,一旦威国公死了,她恐怕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她也设计,像今夜一样,使得全家人都误以为威国公腿断了。 许靖央便是那夜,看著父亲的痛楚,听著母亲绝望的哭声,毅然决然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是为了亲情可以豁出命,可在母亲眼里,她的命不值钱,只在那一刻替父亲去死才有价值。 “一直以来,母亲待我,都是厌恶的,从未改变过。”许靖央声音很轻。 竹影担忧地看著她:“大小姐……” 突然,许靖央抬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 她拳下红木桌面,就像是被雷劈过,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缝。 寒露和竹影惊愕,纷纷上前。 “大小姐,您的手流血了。”竹影低呼,忙去拿药。 寒露检查许靖央手指骨骼,严肃说:“大小姐,您就算是为神策大將军不值,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寒露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还以为她是为兄长抱不平。 “我没事,”许靖央英气逼人的面孔,清冷如幽潭,“我知道真相以后,更会好好活,为自己活。” 她转而看向半敞的窗子外,那大夜弥天,月色摇影。 母亲不仁,父亲无德,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应该杀个一乾二净!!! 第47章 我不会认她,你才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靖央只睡了一个时辰,竹影就將她唤醒。 “大小姐,柔箏小姐取药回来了。” 许靖央几乎是瞬间就清醒,她坐起身:“更衣。” 当她去主院以后,许夫人派青嬤嬤拦在门口。 “大小姐,夫人说了,老爷受伤府邸里乱成一团,让您好好地在屋子里待著,这里的事都有夫人和老奴操心,您不用著急。” 看著青嬤嬤似笑非笑的脸,许靖央道:“我看望自己的父亲,不会添乱,母亲这也不允许?” 青嬤嬤故作为难:“大小姐,夫人都这么说了,您看……” 话音未落,里面却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是靖央来了吗?让她进来。” 青嬤嬤面色一变,许靖央嗤声:“青嬤嬤,你看,拦著我不见父亲,你差点成为罪人,小心父亲病癒,又让你挨棍子。” 一番警告,让青嬤嬤將头低了又低。 她连忙捲起垂帘,让许靖央进去了。 室內灯火昏黄,明亮的烛火,映照著满室药香。 许柔箏取完药回来,已经亲自去烹煮了。 这会儿刚送来引子药,许夫人伺候著威国公喝下。 威国公只喝了一半,就放下。 “这次怎么要喝两副药?之前我记得只有一副。” “这个药效强烈,老爷放心喝吧。”许夫人不冷不淡。 她还记著刚刚威国公误会她的那件事,心里慪气,却不能不来伺候他。 许靖央走过去:“父亲。” 威国公將喝完的药碗放下:“夫人,你去看看柔箏的药,熬得如何了,靖央你过来,为父同你说几句话。” 许靖央靠近,许夫人便站了起来。 许夫人看了她两眼,冷淡说:“好好照顾你父亲。” 待她挑帘出去,威国公才问:“靖央,听说长公主府里有最大的一根虎骨,为父若想好的快点,就需要你出马了。” 许靖央拧眉:“父亲是想让我出面,找长公主要?” “要字太难听了,咱们买,不成吗?也不得罪长公主。”威国公自以为打了个好算盘。 他是武將,不仅没有人情世故上的通达,也没有长远目光的考虑。 许靖央按著心尖冒出来的不耐烦。 “长公主什么身家,多半看不上那点银子。” “可长公主看重神策大將军的名声,定会帮忙。” 许靖央皱眉:“这虎骨不是那么好求的,再说,治疗腿伤最有效的不一定是虎骨,父亲若真著急害怕,我可以替你请一位太医。” 听到这里,威国公眼睛更为雪亮。 “当真?那太好了,宫里太医皆医术高超,如能请来一位,为父的腿伤便不用担心。” 门外,靠著帘子偷听的青嬤嬤,听到这里,面色一变,连忙悄无声息跑著去给许夫人报信了。 许柔箏正在厨房里熬药,许鸣錚给她打下手。 帮她把柴火放进灶台里,看见许柔箏被烟火呛的咳嗽,他心疼不已。 “柔姐姐,你去旁边歇著吧,生火这种事交给我。” “还好有錚哥儿。”她掏出自己袖子里的一袋金锭子,放去他手里。 许鸣錚很惊喜:“柔姐姐哪儿来这么多钱?” 许柔箏轻柔一笑:“母亲发话,叫帐房给我钱去买虎骨,帐房岂敢小气?这不,还余下二十黄金,不知怎么。” “我想,就算还回帐房,也没那个必要,索性对外说是买虎骨用了,不过我自己不上银子,你拿去用吧。” 许鸣錚平时被约束得紧,自打他进过赌坊的事被家人知晓,许夫人更是让他连月俸都要上交。 手上多了二十两黄金,別提多开心了! 他眉开眼笑:“柔姐姐,还是你疼我。” 许柔箏故作嗔怪:“你拿了银子可不许去胡来,更不能去赌坊,否则叫你真正的亲姐姐知道,我便又成家里的罪人了。” 提及许靖央,许鸣錚脸上是浓浓的厌恶。 “她算什么东西,跟她做姐弟,让我噁心,我才不会认她,你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柔箏笑得欣慰,让他把银袋子收好。 她很会投人所好,知道给什么才能笼络人心。 她也知道,许鸣錚是威国公夫妇的命根子,只要將他牢牢地抓在手里,让他向著自己,她在威国公府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现在许靖央优势更大,她不会傻得去硬碰硬,但是等皇上和长公主將许靖央拋去脑后,看她怎么对付许靖央! 本来许柔箏什么都不想爭,可是许靖央太贪婪了,非要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那就別怪她。 这时,门外传来许夫人的声音:“药煮的怎么样了?” 许鸣錚连忙將银袋子藏起来。 许夫人进来时,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烧火煮药,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见你们姐弟,我心中的怨怒散了不少。” 许鸣錚马上站起来:“怎么了母亲,是不是那个害人精又给你气受了?” 听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许夫人不愿他在这个时候闹事,便道:“你少去招惹她,你爹爹最近正不痛快呢。” “时辰不早,錚哥儿,你先去休息,明日你还要办差。” 许鸣錚点头,放下柴火,先走了。 看他离去,赶来的青嬤嬤,才跟许夫人说:“听见大小姐答应老爷,要叫太医来诊病。” 许柔箏脸色瞬间白了。 “母亲,怎么办?真让太医来诊脉,就会发现我拿回来的药方是假的。” “许靖央请太医没那么快,”许夫人皱眉思索,“我想办法拖延她出门。” 许柔箏:“可是,这次爹爹的断腿是真的,若不快点请人来医治,会出事,母亲,我很担心。” 看她眼里真诚的光芒,许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肩。 “我有个相熟的郎中,已经去信给他了,只不过最近他不在京城,要过两日才能赶回来,在此之前,拖著便是。” 许柔箏看向旁边的药炉:“那这药……” “陶姑婆给的药,虽然治不了病,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先让老爷吃著吧。” 许夫人回去以后,就安排许靖央在家中抄经,为威国公的病情祈福。 想要以此来拖延她入宫去求太医。 威国公几次派人催促许靖央快去请太医,因为他喝了许柔箏的药,三四日不见好转。 许靖央都以抄经不能中断,需要心诚为由,拒绝了。 阮妈妈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 春日的晌午格外寧静,满院芬芳引来了蝴蝶。 朝节也要近了。 “大小姐,”阮妈妈进来,“奴婢叩谢您的提携之恩。” 第48章 官差来了,怀疑她纵火? 潘姨娘院子著火的事,都是许靖央策划的。 许靖央知道许夫人对潘姨娘趁机固宠不满,但也暂时腾不出手来专门去收拾姨娘。 所以故意让阮妈妈在做饭的时辰,占用大灶给潘姨娘煮燕窝。 由此,青嬤嬤找到发难的机会,马上惩治阮妈妈。 后面阮妈妈趁著送燕窝时,引燃房屋,在暗处看著火势烧起来,才去救人。 威国公病的厉害,许夫人焦头烂额,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起来吧,竹影总跟我提你,之前我刚回府落难,你给过我们吃食,这份恩情,我一直记著。” 阮妈妈受宠若惊,连忙磕头:“大小姐,您言重了,能为您做事,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感觉大小姐和顏悦色的说话,可那样平静清冷的面貌下,像是藏著一颗杀伐果断的心。 让人不敢隨意招惹,唯恐人头落地。 竹影將阮妈妈搀扶起来:“阮妈妈,您別一直跪著,咱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得同心同德才好。” “自然,这是自然。”阮妈妈连连点头。 许靖央又问:“你在府邸里有没有弟兄或者孩子?” 阮妈妈忙说:“有,老奴有个弟弟,在前院跑腿。” “让他替我递道信出去。” 傍晚。 许夫人正在伺候威国公喝药。 管家来稟:“老爷,官府来人了。” 许夫人餵药的手一抖,问:“为何而来?” 管家:“他们听说府邸里遭大火,烧毁了一座院子,还差点让国公爷身陷危险,虽然没有人报案,但是他们要按照章程彻查,避免有人故意为之。” 威国公看向许夫人:“你去招待一番,家中意外起火,没有那么严重,別传开了不好听。” 尤其是他在小妾院子里,贪多误事,就怕传到外面以后,让大家误以为他酒色上头。 许夫人立刻带著管家去了。 三名官差站在前院里,为首那人看见许夫人,拱手:“在下姓张,得知国公府走水,故而来彻查一番。” 许夫人含笑:“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而已,无需劳动三位差役。” 张捕快八字鬍,一脸严肃:“国公夫人,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放火,非同小可,下官等人既然来了,还是彻查清楚得好,以免皇上问起,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许夫人笑容僵了僵。 心想,什么皇上责怪,为了这种小事,皇上犯得著亲自过问? 这些官差经常这样,四处打听谁家出了矛盾、乱子,若遇到火灾、命案这样的事,马上插手来管。 无非是为了从中得到一点银子,主人家通常都会给他们点茶水费。 谁让现在天下太平,盗贼都少了许多,官差们没有油水可捞,当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些高门贵户头上。 如今威国公府树大招风,这些人闻风而动也没办法。 许夫人只好做了个手势:“请。” 三名官差去了潘姨娘的院子。 之前烧的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已经陆陆续续被清理出去了。 现在只剩下黑漆漆的地基,和一些烧黑的断梁没有处理。 官差检查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扭头跟许夫人道:“事发时,还有谁在?” “只有潘姨娘和我们老爷。” “姨娘人在哪儿?” “挨了打,送去庄子上了。”许夫人压抑著心头的不耐烦。 “她伺候国公爷,身边也没留两个人伺候?” 许夫人顿了一下:“有个丫鬟,当时不在,应当是偷懒去了,所以早已被家法处置,打死后丟了出去。” 官差狐疑地看著她:“刚出事就打死,为何不审问审问?” 许夫人面不改色:“阁下,我们府邸走水,乃是意外,这里是国公府,又不是衙门,犯了错就审,太费精力,那丫鬟看管不力导致起大火,才是她真正的错处,当然打死处置了。” 事已至此,官差也知道没什么可查的地方。 他们拱手:“既然国公夫人篤定是意外,那下官等人告退。” 许夫人让管家送他们,顺带取了点银子犒劳他们跑这一趟,自己则回到威国公的臥房里。 威国公:“官差来查了,都问了些什么?” “哦,没什么,他们就看了看烧坏的院子,就走了,这些人为钱来的。”许夫人回答的敷衍。 她不愿意多说,就怕威国公想到那天丫鬟为何不在房內,再去查到潘姨娘的丫鬟身上,会牵扯出许多她不想让威国公知道的事。 许夫人却不知道,她这个隱晦的態度,反倒是引起威国公的怀疑。 当晚,许靖央拿著抄好的佛经,去了主院。 她双手交给许夫人:“母亲让抄写的佛经,已经抄好了。” 威国公从榻上支起身子,有些不满:“事情分轻重缓急,你怎么这点都不明白?早让你进宫替我去请太医,你还留在家里抄什么经。” 许靖央垂眸,面色平静:“母亲多番叮嘱催促,我不敢耽搁。” 威国公责怪的眼神扫向许夫人。 却见她收起经书,漫不经心说:“我也不知道老爷叫靖央去宫里,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让她抄经,哪儿想到这孩子如此实心眼。” 她看向许靖央,反而责怪她:“靖央,你看看,你这不是耽误你爹爹病情吗?” 威国公一掌拍在床沿边:“我倒下,这家里就没个顶用的人?” 没想到这么一动,牵扯到腿上的痛感,他又喊疼。 许夫人连忙站起来:“厨房的药应该燉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经过许靖央时,她冷声叮嘱了句:“要是没別的事,你就回你的房间去,別在这里添乱。” “我自然不会添乱,经书抄完,我明日去宫里为父亲请太医。” 听到这话,威国公面色好点了,但许夫人却眼神冷了冷。 当著威国公的面,她没说什么,直接挑帘出去了。 待她走后,威国公才將许靖央叫到跟前。 “今天官差来府邸里查看著火的院子,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但不清楚他们怎么查的,怎么了父亲?”许靖央问。 威国公看了一眼外头,他压低声音:“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官差到底说了什么。” 许靖央扬眉:“父亲担心,起火的事另有隱情?” “原本是不怀疑的,但你母亲……总之,你先去帮我问清楚,再来告诉我。” 听威国公这么说,许靖央若有所思,忽而道:“父亲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威国公抬头:“什么事?” 第49章 逼迫许靖央走刀山 许靖央从旁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威国公。 她语气慢慢悠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底下奴僕们,前几日偷偷议论,被我听见了。” “他们说潘姨娘挨打,送到庄子上,尚且留了一条命,她身边的丫鬟蕊蓓却被马上打死丟去乱葬岗,都说母亲处理得太决绝,不给她们解释的机会。” 威国公眼神闪烁起来,充满了狐疑和思考。 许靖央继续道:“我已经惩罚过了她们,往后必不敢胡说八道。” “蕊蓓伺候潘姨娘,那夜不在身边守著,多半是去偷懒了,这些下人说的却像是母亲为了隱瞒什么,才將人打死一样,真该罚。” 威国公听完她说的,沉默了好一会。 “你先出去,帮我问清楚官差说了什么,记住,別让你母亲知道。” “知道了父亲。”许靖央告退。 走到门口时,她微微侧眸,余光看见威国公还怔怔地撑著床榻坐著。 今日她的话点到为止,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就看威国公自己了。 傍晚,许鸣錚去厨房拿药。 还没进门,就看见竹影一个人,在威国公要吃药的药罐子里捞出来什么,扔到了柴灶里。 “你干什么呢!”许鸣錚猛地呵斥,嚇得竹影回眸。 竹影连忙解释:“二少爷,奴婢什么也没做。” 许鸣錚大步走过来,看了看药炉,一把揪住竹影的胳膊。 “我分明看见了,说,你在父亲的药炉里,放了什么?” “真的没有啊二少爷!”竹影拼命摇头,挣扎。 她从怀里拿出一包残药:“因为那根本不是老爷的药炉,而是我们大小姐的,大小姐前几天抄佛经累了,奴婢给她抓了安神的药方来煮。” 许鸣錚狐疑地看了一眼,再扭头去看那药炉。 確实跟威国公吃药的炉子一模一样,但药材却完全不同。 他咬牙,將竹影狠狠一推,放开了她。 “滚出去,再敢在厨房鬼鬼祟祟的,我先打死你。” 竹影连忙告退跑了。 许鸣錚觉得此事古怪,这次是他抓到了竹影在厨房里逗留,之前他不知道时候,竹影来过多少次? 他父亲威国公吃了药,却总不见效,是不是许靖央故意拖延病情,在药里放了什么? 越想越有可能,许鸣錚甚至篤定,许靖央对药做了手脚。 “她肯定怕柔姐姐再次用医术治好父亲的腿,所以从中作梗。”许鸣錚喃喃自语,捏拳愤恨。 他不会让许靖央如意的,他得让那人早点上门了。 天气晴好,春日明媚。 许靖央去看望威国公。 一看见她,威国公就问:“查的怎么样了?” 许靖央摇头:“官差来了,也没问出什么,只是好似不满母亲早早地处理了潘姨娘的丫鬟,还说似这种意外起火,都要查问清楚,但母亲却打死了人,让他们查无可查。” 威国公粗黑的眉眼,立刻涌起浓浓的怀疑。 他沉默地皱著眉,片刻后才说:“靖央,会不会这把火,就是你母亲收买潘姨娘的人放的?” 许靖央掩唇,惊讶:“父亲,您怎么会这么想,您若出事,对母亲而言没好处!” “她想教训潘姨娘,没想到火势变大了,一定是这样。”威国公越想越有可能。 结为夫妻二十多载,他清楚许夫人的手段,刚成婚的时候,就敢攛掇他,借著大哥的名义,在外面闹事。 后来果然大哥被打断腿,而他听了许夫人的话躲在家里,什么事也没有。 “你母亲对潘姨娘得宠不满,要將她弄出府,可她知道我最近对潘姨娘很重视,所以想出这个下策。” 许靖央不说话,威国公自己就能分析一大串。 她只是適时地摇摇头:“不会的,母亲这么做,一旦威胁到父亲的生命怎么办?” 她不说还好,一说,威国公就想到,许鸣錚已经满足了继承爵位的条件。 他若不小心被烧死了,於许夫人而言,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有庞大的家业可以把握,儿子许鸣錚也到了继承爵位的年纪。 想到这里,威国公心惊肉跳。 “一定是这样,你母亲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场火起的太快!” “父亲,难道您觉得,潘姨娘的丫鬟蕊蓓,是被母亲收买了?所以事后,母亲才马上派人打死了她灭口。” 威国公都没想到这层,经由许靖央的嘴说出来以后,心里咯噔一声。 潘姨娘他是很喜欢的,刚送到府里来的时候,威国公在潘姨娘那儿待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去。 因此也引起了许夫人的不满,还曾因为这个,跟他爭执了一场。 但很快,郎中诊断出潘姨娘无法生育,威国公对潘姨娘的兴趣也消减了不少。 这几年,他一直知道夫人不喜潘姨娘,也经常给姨娘受气,但只要不闹出乱子,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真是没想到,你母亲敢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前几日官差来时,含糊其辞,是怕官差审问出什么吧!” 许靖央没说话,只抿了抿唇。 “父亲息怒,这肯定是误会,母亲不会这样。” “你少帮她说话!”威国公生气了。 女人爭风吃醋,敢將他牵扯进来,这是触碰他的底线! 平时他已经很给许夫人主母的面子了,偏偏她对付姨娘,竟不择手段。 就在这时,许夫人带著许柔箏、许鸣錚进来了。 看见他们架势,威国公脸色很差:“你们来干什么?现在不是喝药的时间。” 许夫人心中纳罕。 威国公怎么是这个態度? 不过,她只想著正事。 “錚哥儿看你久久不好,就替你担心,去道观里问了有名的青元子道长,道长算卦,说咱们家出了个克星,所以你的病才始终不能痊癒。” “克星?”威国公问,“谁?” 许鸣錚指著许靖央:“是她!父亲,您没察觉吗,自打她回来,家里总是出事。” “先是母亲犯心疾,又是父亲遇到走水火灾,全是她克的。” 威国公不说话。 许夫人道:“道长说,只有一个破解之法,那就是让靖央背著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青嬤嬤就搬进来一块木板子。 这个木板子竖起来,约有一人那么高。 最可怕的,是木板上插著相继错落的刀片,可谓是实打实的刀山!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我若从这上面走一遍,脚也別想要了。” 许夫人面色冰冷,很是无情的语气,却故作无可奈何。 “靖央,为了你父亲能好起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是长女,这就是你的命!” 第50章 全家联手,想废她双脚变残疾 “太胡闹了,”威国公开口,“这种办法你们也信?” 许鸣錚连忙道:“爹爹,是我特地跑了趟道观问的,这不,还有青元子道长的信,您看看就知。” 他双手递上信件,威国公半信半疑地看完。 再抬头时,威国公看许靖央的目光,就带著些许犹豫了。 “老爷,这种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打听清楚了,我不可能让靖央受这个伤。”许夫人说。 “你的腿久久不见好,道长说,是冤亲债主害的,只有让长子或长女,背著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能闯过去这个疾病关。” 许夫人说罢,看向许靖央:“靖央,你身为长女,也不愿为自己的父亲付出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母亲有没有想过,我从这刀山踩过去,双脚会变成肉泥。” 他们是打算让她变成残废。 许柔箏安慰地看著她:“大姐姐,你放心,这个一点也不危险,你將脚裹上油布,刀片割不破的。” 话音一落,青嬤嬤和丫鬟拿著两截油布进来。 还真是准备齐全,就等她同意。 “割不破,那你来?”许靖央看著许柔箏。 许柔箏退后半步,低头:“大姐姐別拿箏儿开玩笑了。” 许靖央慢条斯理一笑:“没有危险,更可以表示孝心,最合適走刀山的人,应当是錚哥儿啊。” “那怎么行!”许夫人想也不想就反驳,“一旦受伤,会耽误錚哥儿的差事。” 许靖央扬眉:“母亲也知道会受伤。錚哥儿不行,我便可以,敢问母亲,在你心里,我还算你的亲骨肉吗?” 许夫人被她刀刃一样的眼神,看得心神一震。 “靖央,你是长女,你本来就要承担应尽的责任!” 她又是这番话,还试图用那可怜的亲情绑架许靖央。 许鸣錚指著她:“你就一句话,到底走不走这刀山?若是你不愿为爹爹这么做,那你也別做许家的女儿了。” “许家好吃好喝地养著你,需要你为爹爹付出时,你反而退缩,根本不配做许氏女。” 这个从未上过战场,享受著许靖央打下来的军功,被人称作日后的小国公爷的许鸣錚,竟说许靖央退缩。 竹影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夫人,奴婢愿替老爷背八字走刀山!” “求您网开一面,別叫大小姐去,大小姐在边关吃了很多苦,双脚是万万不能废的!求求您了——” 竹影砰砰磕头,皮肉破开,流出鲜红的血丝。 她哭的悲惨,求情不断,可在场的人除了许靖央,竟没有一丝动容。 许家人好像戴上了漠然的面具,看著竹影,不为所动。 许靖央弯腰,伸手將竹影拽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威国公。 “父亲,你也这么想?” 威国公抬起眼皮,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 青元子的信里写得很明白,说他这个有可能是邪病。 按照习俗,亲生骨肉背著八字,替他受一遍苦就好了。 要不然,他这个腿,得疼上一整年可能都好不了。 怪不得吃那么多药都没用,威国公现在算是明白了。 “靖央,”他唇瓣动了动,“你就象徵性走两下吧。” 听到这番话,竹影呜咽得更加无助。 她家大小姐命真苦,怎么碰上了这群杀千刀的家人? 许靖央的內心,竟毫无波澜。 她早就见识过家人的自私,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吸乾她的每寸血肉,踩著她的尸骸过上了好日子。 方才还怀疑许夫人的威国公,將许靖央当做自己人一般吩咐事情,这会儿又为了自己的病情,將女儿推上刀山。 许靖央缓缓匀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她一派平静的面色,袖下的指尖却轻轻颤抖。 这一瞬间,她杀意太盛,只要她想,地上的刀山,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利器,眨眼间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人头落地。 可是她知道,她暂时不能这么做。 杀了人,她確实报了仇,可她也会鋃鐺入狱。 不仅这些人做的恶劣行径没受到报復,还连累她再死一次。 只是短短的两个瞬息,许靖央平復好了浓烈的杀意。 “父亲,道士的话是否可信先放在一边,我认为是你的药不对,一直不奏效,所以才好不了。” “许靖央,你又扯这些干什么?青元子道长都说了,还能有假?”许鸣錚粗声斥责。 许靖央不予理会,只看著威国公:“我方才派丫鬟出门,替父亲请太医,约莫马上就到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唯有威国公大喜:“真的?你应该早些说,为父疼好几日了。” 许靖央抿唇:“早就想请,但思来想去,为此事进宫叨扰皇上不应当,所以想起已经从宫里告老还乡的佟院判。” 威国公略一琢磨,高兴道:“佟老太医?我听说过他,曾是伤科第一圣手,有他来,为父的病情应当无虑,只不过他向来深居简出,很多人想请他治病,都不得如愿,你真的能请得动?” 许靖央淡淡微笑:“拿阿兄的令牌去请,佟院判会卖这样一个面子。” “那就好,靖央,只有你体贴为父的病情!” 威国公说完,不再看地上的刀山了。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那就请母亲和柔箏妹妹准备好药方,还有这几日的药渣,一会等佟院判来了,给他看看便知。” 许柔箏的脸色很苍白。 但许夫人却一脸平静。 许鸣錚骂道:“许靖央,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父亲的药早就被你换过了!” 威国公愣住:“什么?” 许鸣錚:“我上次回家,亲眼所见,她的丫鬟竹影在厨房里,把捞出来的药材扔进了灶台里,鬼鬼祟祟,根本就是有问题!” 竹影无辜地解释:“二少爷,当时奴婢说过,那不是老爷的药,是大小姐的安神药。” “放屁!我將药渣保留了下来,找人看过,那根本不是安神药,你等著吧,一会太医来,先收拾你。” 许鸣錚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许靖央赶出家门,最好能废了她的一双脚。 让她从此以后,在父母心中,再也无法跟那个英勇神武的神策大將军联繫在一起。 再提起许靖央,大家都只会想到,那个废人罢了。 想到许靖央再也不能拿枪握剑,再也不能策马领兵。 许鸣錚眼底的狂热有些狰狞。 “不用等太医,”许夫人说,“我就请了一位郎中,已经进府了,让他来给老爷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第51章 危机!太子来了? 许柔箏闻言,悄悄地舒了口气。 许夫人说过,她与一名郎中熟识,能替他们遮掩。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为何刚刚不说?” “若是你肯走刀山,再叫郎中来確认,双管齐下,你父亲的双腿何愁不好?”许夫人说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许靖央便猜到,请来的郎中是他们自己人。 果然,许夫人的心腹,领著一名郎中模样的人,背著药箱进来了。 “小的给威国公请安。” “你快些来诊伤,再看看药方,是否有问题?”威国公脸色阴沉得很。 郎中四十岁上下,留著鬚鬍。 他诊脉时,威国公忽然问:“你是不是当年给我看腿的那位郎中?” “国公爷好记性,”郎中不慌不忙地回答,“小人是济世堂的家养药童,学成以后,又在那儿坐诊二十余年,十年前,来为国公爷治过腿疾。” 威国公:“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许夫人暗自抿唇,脸上掛著淡淡笑容。 郎中诊脉,又看了威国公的腿伤。 他摸须疑惑:“伤得没那么严重,为何吃了几日药都不见好呢?” 威国公心神一紧:“那你看看这药方有没有问题?” 他说完,许柔箏自觉地送上药方。 郎中仔细查看,摇头:“药方也没问题,就是这桌子上的药渣,似乎跟药方不太一样。” 许鸣錚立刻说:“你好好辨认,这里有两份药渣,哪份跟方子上的不同?” 郎中弯腰,捻起药渣检查,又闻了闻。 最终,他指著左边那堆残渣:“这份不对,里面添加了活血益气的药材,对治腿没有任何作用。” 威国公眼神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许鸣錚指著许靖央:“是你!就是你,派人换了父亲的药,让父亲这么多日都不见好,柔姐姐的药方没有问题!” 许柔箏惊讶道:“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偷换药物?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做,爹爹吃药却不见效,你知道他多疼吗?” “许靖央!”威国公呵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 许靖央不慌不忙:“父亲別急,我请的太医马上到了,让他也检查一遍药方,两相对比,就知道谁在说谎。” 许夫人冷笑:“这是家丑!你敢让太医看,传出去別人会怎么看低我们家?” 她的话正中威国公死穴。 威国公最要面子,怕被別人看笑话。 当即挥手,吩咐管家:“去关门,无论谁来,就说我身体不便,闭门谢客!” 说著,他看向许靖央,重重道:“跪下!” 竹影连忙替许靖央解释:“老爷,大小姐真的没有换您的药。” “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许夫人冷声呵斥,青嬤嬤便马上扬起手,要在竹影脸上落下巴掌。 然而,巴掌没落下,青嬤嬤的手腕,却被许靖央死死地攥住。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貌,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冷冷地盯著青嬤嬤。 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伐气质,嚇得青嬤嬤竟想发抖。 “反了,逆女,你敢当著我的面动手吗?!”威国公呵斥,还想起身,拿拐杖砸她。 拐杖从后面扔过来,许靖央头也没回,在拐杖要砸在她身上的瞬间,她另一只手,忽而抬起,稳稳地抓住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论身手,许靖央太过出色,十个威国公对她齐攻,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手劲大,指尖渐渐收紧,捏的青嬤嬤惨叫。 青嬤嬤:“大小姐,大小姐老奴错了,哎哟!!!” 许夫人白了面色:“许靖央,你放手。” “事情还没定论,谁也不能打我的人,父亲母亲最好是听懂了,我不想说第二次。” 说罢,许靖央伸手一推。 青嬤嬤倒退著跌坐在地上,还差半寸就坐在那刀山上了! 嚇得她冷汗流下,裤子当中湿了。 许夫人皱眉:“还不下去!” 青嬤嬤腿软,半爬著出去了。 许靖央扭头,看向威国公,將拐杖甩了回去。 威国公嚇得瑟缩脖子,没想到那拐杖稳稳地插入了床栏的缝隙里,若是一把刀,这会儿就刺破了威国公的衣襟。 “逆女,你想气死我吗?”威国公拍打床沿。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別急,我说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病,是为了你好。” 正说著,管家这时跑来:“老爷,夫人,太医来了!还有一位殿下陪著。” 威国公怔住:“哪位殿下?” 管家说:“太子殿下。” 连带著许靖央在內,眾人诧异。 许靖央飞快思索。 她让寒露去求萧贺夜,请他派太医来。 为何来的会是太子? 许靖央没见过太子,哪怕上辈子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 只知道那是极其温柔儒雅的君子。 可他在政务上展现出来的手段,绝对称得上凌厉果决。 前世听说他南巡时,发现漕运贪污,当场杖毙了六名转运使,连带著清理漕运上下十二名捷渡官。 算算时间,他多半刚南巡迴来,就直接带著太医来了威国公府。 许靖央跟他没有交集,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但猜测,应当也是看在神策大將军的名號上。 威国公受宠若惊,根本顾不上腿疼。 “快,快將我扶起来,替我更衣,隨我速速去迎接太子殿下。” 小廝接著跑来,跪在地上声音急促:“老爷,太子殿下听闻您腿脚不便,让下人领著朝主院来了!” 威国公吃惊。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给老爷披衣!” 许夫人请来的郎中,还想第一时间出去,被竹影拽住袖子。 “郎中,你別走,一会太医来了,也好看看你刚刚说的准不准。”竹影死死揪著他,郎中挣脱不开。 “太医都来了,小人何必添乱。”郎中訕笑。 竹影不听他的,就是不肯放。 屋子內乱起来,许靖央站去最后面。 局势不明的时候,她要站在局外,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目的。 地上的刀山差点將许鸣錚绊一跤。 许柔箏拿起来,要抱著出去。 许夫人一把拽住她:“现在拿出去,岂不是被太子殿下撞见,找地方藏著去!” 许柔箏也慌张起来,连忙把刀山放去了一旁不起眼的垂帘后。 威国公被人扶著,一瘸一拐走下床榻,一抹银白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第52章 许靖央疯了,想拉全家一起死? 丫鬟们打帘,太子那含笑温和的俊美面庞,带著天潢贵胄般的气质,迈步走了进来。 “威国公,孤听闻你腿脚受伤,贸然登临拜访,还请勿怪。” “太子殿下言重,臣惶恐!”威国公躬身要行礼,被太子扶著胳膊带了起来。 “无需多礼,身体带伤怎能劳累,去坐著说话吧。” 太子甚至亲自搀扶著威国公,送他坐回了榻上。 威国公那张因中年发福略显圆润的面孔,充满了小心翼翼和侷促。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太子,银白衣袍,金冠束髮,气质很自在而且温和。 一番寒暄后,太子说:“孤带了王院判来为你看诊,腿脚伤一定要重视,以免留下顽疾。” 威国公很紧张,王院判那可是单独为太子看诊的御医,就像皇上有自己专门的御医一样。 能请得动他们,除非太子或者皇上出面。 威国公拱手,高大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笨拙地磕头。 “臣惶恐,多谢太子殿下记掛。” “你切勿乱动,以免牵动伤势。”太子按住了他。 王院判提著药箱进来,身上穿著青绿色官袍,他向威国公请安,便开始为他把脉,检查腿伤。 趁著这个间隙,太子抬眸,朝一旁的许家人扫来。 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靖央的面上。 许靖央微垂著眼眸,心中盘算一会的计划。 太子来是意料之外,她的算计还要不要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 她要求自己冷静思考,会有意外发生也是正常,只要应对万全,优势在她。 太子只看了短短的两瞬,就收回目光。 许靖央没在意他的眼神,倒是许柔箏看见,嚇得冷汗直冒。 她瞥向身边的许夫人,却见许夫人也拿帕子擦著下頜角的汗丝。 让王院判看见药方,就知道是假的了,该怎么办? 本来他们打算將药方不灵的事遮掩过去,说成是许靖央克生父。 这样一来,让许靖央走刀山,能废了她,將她送去庄子上,又能为假药方拖延时间。 没想到,郎中来的及时,可太子竟带著太医来了。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威国公府门口附近。 “等等。”寒露拉住要下马车的佟老太医。 她警惕的目光,看向车帘外的威国公府门口。 那儿停著两辆马车,標徽是金色的四爪龙。 寒露面色一顿:“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佟老先生知道自己出来这趟,是寧王所请。 听说太子在,他顿了顿:“那还进去吗?” 寒露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佟老大人,请您在马车里稍候,奴婢进府看看情况。” 屋子內。 王院判已经收回手。 他抚须狐疑,连药方和药渣都没急著看。 大概是瞧出王院判脸色不对,威国公很紧张。 “王院判,我的腿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请你直言。” 太子更是温和表態:“不管什么病,需要什么样的药材,孤都会负责到底,威国公无需担心。” 王院判拱手:“太子殿下,这倒不是用药的事,而是……臣眼拙,竟没看出来国公爷的腿伤在哪儿。” 威国公愣住,太子十分沉稳,面上神情不变:“你不妨解释的通俗一些。” 王院判看向威国公:“国公爷確定自己受伤了么?您说陈年旧伤,可骨头上没有任何不对,臣反覆捏骨查看,都没发现伤势在哪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当初我断腿,疼的三天三夜睡不著,还有这次,更是疼的坐立难安啊!”威国公惊诧。 “这次国公爷的痛感,多半来源不小心的磕碰扭筋。”王院判说罢,亲自上手,替威国公的小腿舒展筋脉。 按摩了片刻,威国公就好受不少。 他瞪大眼睛,动了动腿:“果真不疼了,这……” 太子含笑,眼神里却多了审视。 “既然威国公好端端的,怎会感觉这样疼痛?” 许夫人连忙在旁解释:“那晚失火,老爷大概是受惊了,在哪儿磕碰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 王院判朝太子点点头:“像是腿筋別住了。” 太子轻笑:“真是一桩乌龙,不过孤记得,当年神策大將军替父从军,也是因为威国公腿断了,是也不是?” 他虽在笑,一句话却让全家人都流露冷汗。 威国公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被太子无意中发现,替他从军的人,是许靖央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近在眼前! 他著急,可是他嘴笨,穷极毕生聪明才智,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应对。 就在这时,许柔箏站了出来,她指著郎中:“定是他故意从中作梗。” 太子:“为何是他?” 许柔箏说:“既然爹爹没有受伤,这个郎中为什么要篤定他腿伤严重。” 威国公皱起眉头:“当年也是他给臣看的伤。” 郎中扑通跪下,面色惶然:“不是小人,跟小人无关啊!” 许靖央轻声开口:“这郎中不是母亲找来的么?两次都找他来看诊,说明母亲对他的医术有信心。” 太子朝许靖央看过来,温和的目光却像是深邃的水,久久地包裹著她,好一会才挪开眼神。 许柔箏摇头:“母亲又不懂医术,爹爹受了伤,她六神无主,只能郎中说什么是什么。” 许靖央笑:“母亲不懂,柔箏妹妹却懂医术,难道也看不出来?” 许柔箏彻底被她说的没词儿了。 而许鸣錚遇到事就害怕,只敢窝里横,这会儿看见太子在质问这件事,竟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药方是假的,唯恐太子发现许靖央女扮男装,连累全家。 许靖央对王院判拱手:“王院判,还请您再看看这药方和药渣,是否有问题?” 王院判越看越皱眉:“这也叫药方?这只是补肾益气的方子,治不了腿。” 许靖央又问:“那药渣呢?可跟方子一样?” 王院判检查药渣,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他放下药渣,看向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反而温和地朝许靖央笑了笑,才说:“王院判,你儘管直言不讳,也好让威国公放心。” “药渣当然也是假的,同药方一样,只能强身健体,完全无法治病。” 许靖央专问威国公:“父亲,您可听清楚了,知道是谁骗您了?” 许夫人看向许靖央,睁大眼睛,她是疯了吗?她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冷汗打湿了衣衫后襟,他恨不得让许靖央闭嘴。 但太子坐在跟前,他连抬头都不敢。 完了,全完了! 今天还不得被太子看出端倪?他后悔莫及! 第53章 太子发话,杖毙养女! 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矇骗主人家,確实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嚇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 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 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 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 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 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衊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 许夫人几欲昏厥。 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 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箏连忙顶住了她。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真让太子看出问题了。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粗声训斥:“靖央!太子殿下跟前,不得放肆。” 太子態度平和:“国公爷何必训斥许大小姐,孤看,她做法得体,这个郎中若真被你们府中人收买,那可得儘快解决,否则留在身边便是祸患。” 他深黑的眼神看向郎中。 “说。” 一字千钧,郎中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指向许夫人的方向。 许鸣錚嚇得失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身后的垂帘。 没想到,方才藏在帘子后的刀山竟直直地倒下来,郎中措不及防,血溅当场。 “啊——!!!”许柔箏尖叫。 许夫人捂住嘴,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郎中捂著呲血的脖子,睁著眼,扑通倒下。 侍卫们立即涌进来,护卫在太子身前。 太子自打进来到现在,头一次皱了皱眉。 “这屋內怎会有刀山?” 许靖央不慌不忙回答:“臣女的弟弟錚哥儿从青元子道长那得来一个偏方,说是由我背父亲八字走刀山,替父受罪,就能使父亲双腿痊癒。” 她提裙跪地,语含抱歉:“方才太子殿下来的突然,我们尚未收好利器,惊著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著她,出了这种事,威国公都嚇得僵住了,只有许靖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死一个人对她而言,竟然如此寻常? “许大小姐无需自责,孤不会责怪,只不过这个偏方听来实在稀奇,虽典籍里曾说,子女的血肉入药,能痊癒父母的伤势。” “但,首先也得药方正確,这郎中自称行医,却敢因收买而口出狂言,死不足惜。” 太子伸手,示意许靖央起身。 许靖央还没动,太子就话音一转:“方才这郎中想指认谁?” 他漆黑温和的目光,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扑通跪在地上:“殿下明鑑,臣妇怎么会收买郎中,去害自己的丈夫!” 威国公语气虚弱:“是,是啊,肯定是这个郎中故意编排病症,想要从中牟利,结果被殿下发现,还想拉个垫背的,真是可恨!”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看著许靖央。 “孤想听听许大小姐的看法。” “臣女的看法是,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郎中,连续两次请他过府,为父亲治腿。” 许靖央说的话,差点让许夫人当场昏迷。 这个逆女!!! 非得让她死才行吗? 许夫人看著她,极力控制著声音不哆嗦:“靖央,我可是你母亲!” 许靖央眼底划过冷笑。 现在想起是她的家人了? “母亲,我自然知道,您疼爱我,就如同疼爱錚哥儿一样,叫我走刀山,都是因为您糊涂了,为了父亲的病,著急的失去了主见,才会被郎中欺骗,对不对?” 许靖央声音低柔清冽,带著善解人意的关怀。 眼下这个情况,许夫人只能跟著点点头。 没想到,许靖央忽而呵斥许柔箏。 “许柔箏,你这卑贱之女,胆敢串通郎中,谋骗父亲,从中获利!” 她清冷麵色,威怒滔天,打了个许柔箏措不及防。 许柔箏嘴唇张了张,面上毫无血色:“我,我没有,不是我……” 她甚至看向许夫人,拽著她的衣袖:“母亲,您知道的,我没有收买郎中!” 许靖央转而向太子拱手:“殿下,方才郎中倒下之前,分明指著她的方向。” “试想臣女母亲怎会故意欺骗父亲,一定是有人先骗了她,许柔箏向来以治好臣女父亲的双腿挟恩图报,在府邸里更以小姐身份自居。” “父亲,您说呢?”许靖央陡然把话锋丟给了威国公。 许夫人苍白著脸看向威国公,眼神里流露出恳求。 威国公却一心想要摆脱太子的怀疑。 “没错!靖央说的对,是这卑贱的养女,跟郎中里应外合,逼我感恩她治好双腿,在府里享受著荣华富贵。” 许鸣錚陡然出声:“爹爹,您怎么能……” “殿下!”威国公急忙打断许鸣錚的话,“求您做主,赐死许柔箏,为臣主持公道啊殿下!” 他在床榻上叩首。 太子扭头,看向许夫人和许柔箏。 许柔箏眼睛含泪,拽著许夫人的袖子,无助的眼神又看向威国公。 太子声音淡淡:“此女若真这么做,联合郎中戏耍威国公,这种劣事,孤不能容忍,应当处死。” 许柔箏膝盖发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她抬眸看向许夫人:“母亲,母亲……” 她轻声呼唤:“我没有啊,您知道的我没有……呜呜……” 许鸣錚心急如焚,眼眶充血:“郎中的事,跟柔姐姐无关,是我!” 话音未落,许夫人就狠狠甩开许柔箏的手,上前给了许鸣錚一巴掌。 “混帐东西,”她指著许鸣錚骂,“事到如今,你还包庇她?” 许夫人扭头,含泪怒骂:“我们以为你当真治好了老爷的腿,將你当做自家小姐般养起来,你竟联合郎中骗我!” 许柔箏趴在地上,泪痕犹在,神情却愣住了。 她,成为了弃子? 许靖央看见,眼底划过一抹轻蔑的讽笑。 看来她母亲许夫人,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內,权衡利弊,选择牺牲代价最小的人。 太子嘆息:“確实该死,来人,將此女拖下去,杖毙。” 第54章 降罪!她是全家的罪人? 侍卫上去拖拽许柔箏。 “母亲,爹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 许夫人搂著许鸣錚,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威国公偏过头去,不忍细看。 唯有许靖央,静静的,看著许柔箏。 看她被两个人拖拽,不由得让许靖央想起前世的自己。 为了將她嫁去幽州,母亲餵她软骨散,纵容弟弟废了她双手。 母亲过寿那日,长公主蒞临,许靖央找到机会跑过去,求长公主做主。 她坦白自己的身世,诉说自己的遭遇,恳请长公主救她一命。 但当时,许柔箏说什么来著? 她那时已是太子妃的钦定人选,裹著狐裘,眼睛通红地说了句—— “大姐姐这么多年都无法接受阿兄的离去,得了失心疯,情况越来越差了。” 她说完,就哭的肝肠寸断,嘴里还喊著“阿兄”。 因为她哭,大家都去安慰她,许靖央就这么被赶来的家丁拖了下去。 那一瞬间许靖央非常恨。 她將所有身份都让给了许柔箏,为什么许柔箏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现在苦难落在许柔箏自己身上,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到无助? 许靖央送她现在去死,而不是將她凌迟,也算是留情了。 “等一等,请等等,奴婢抓到罪人了!”门口传来青嬤嬤的声音。 许靖央看向门口,青嬤嬤揪著一名丫鬟进来。 这是贴身伺候许柔箏多年的心腹敏儿。 只见敏儿被扔进来,摔在地上,眼前就是断了气的郎中。 她嚇得惨叫,青嬤嬤扔出许多票据和书信等证据。 “太子殿下,收买郎中的事跟柔箏小姐无关,奴婢刚刚看见敏儿鬼鬼祟祟回到房间,她的屋子里传来柴火味,进去一看,才知道她想烧毁这些证据,若不是奴婢当场抓住,只怕要被她矇混过关了!” 许靖央冰冷黛眉倏而一挑。 看著侍卫拿起那些票据和书信,给太子查看。 太子垂眸,翻看了好几张,最后目光落在敏儿身上。 “你为何这么做?” “奴婢,奴婢缺钱,给家中母亲治病,就联合郎中,想了这个办法,可是奴婢不是故意害柔箏小姐的,奴婢知错了!”敏儿拼命磕头,鲜血如注。 太子看向威国公:“这么说,都是这个奴婢的错,许柔箏倒是无辜的。” 威国公已经说不出话了,这短时间內的跌宕起伏,让他心跳得好快,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臣……都听太子殿下处决!” 太子便问许靖央:“许大小姐怎么想?” 许靖央知道,敏儿自愿顶罪,方才青嬤嬤走了,竟给了她机会帮助许柔箏脱困。 可许柔箏即便不死,许靖央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只是短短两个瞬息,许靖央便想好了决定。 “殿下,既然柔箏妹妹是无辜的,自然不应处死,不过,她管教敏儿不严,下人发生这样的事,难保她有嫌疑。” “为此,臣女想將她送去庄子上,也算是惩罚了,殿下意下如何?” 许柔箏紧紧盯著许靖央,红著眼抽泣。 太子点头:“孤同你想到一起去了。” 他一挥手,就赐死了敏儿,再是跟威国公说好,將许柔箏送去庄子上。 威国公嘴唇哆嗦:“现在就送,管家,管家!!” 管家进来,按住许柔箏的肩膀,许柔箏已经完全脱力,只能被他推得踉蹌。 离开时,不忘看了一眼许鸣錚,將自己一双含泪水眼,深深地烙印在许鸣錚心里。 许夫人早已面如白纸,无话可说。 她现在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许靖央作为。 太子让王院判给威国公调理身体,有病治病,无病保养。 隨后,太子起身,邀请许靖央:“不知许大小姐可有空?孤走之前,想去为神策大將军上炷香。” 威国公连忙撑著身子:“靖央,你领太子殿下去祠堂。” 许靖央頷首,由几名僕从陪著,还有太子的侍卫跟隨,带太子去了祠堂。 神策大將军的牌位,依旧立在许家的列祖列宗头上,在最上端,第一个。 太子看到以后,许是比较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神策大將军为许家带来了滔天富贵,九族之內都受到他的影响,全族家运蒸蒸日上,可见功劳。 太子恭敬上香,送入香坛中。 他对许靖央道:“听说许大小姐跟神策大將军一母同胞,不仅长相像,就连性情也像。你曾经陪大將军在边关住过几年?” “回殿下,三年。”许靖央的说辞,是早在当初回京之前就准备好的。 太子漫不经心点头:“你阿兄应当很疼你。” 许靖央付之一笑:“阿兄他爱我如爱己。” 太子露出感慨的神色。 “孤也有手足兄弟,明白那种感受,要是你阿兄看你今日受了委屈,不知作何感想。” “臣女不委屈,”许靖央回答的轻描淡写,“父亲严格,母亲慈爱,弟弟爭气,一切都很好。” 聪明如太子,刚刚岂会看不明白许府宅內局势? 能让亲生女儿走刀山的许夫人,绝对称不上慈爱! 但许靖央一句关於她的坏话都没说。 太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含笑,深深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许靖央带人送他到了门口。 目送太子车驾离去,许靖央才转身,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转变为彻骨的冰霜。 她顺著长廊走向前方,还有残局要处理。 寒露不知从哪儿出来,问:“大小姐,佟老太医还要进府么?” “不用了,一会趁人不多,你送他回去,並且替我向王爷解释清楚,我也不知太子为何会突然造访。” “奴婢明白。”寒露飞快去办了。 回到父亲威国公的房间,刚走到门口,许靖央就听到隱秘的哭声。 她步入室內,绕过屏风,看见自己那八尺高的高大父亲,扶在床沿边哭边乾呕。 许夫人他们已经不在了,郎中的尸首也拖走了,地上还有刚擦过的血跡,湿噠噠的,一片殷红。 听见脚步声,威国公抬头,怒喝:“靖央,你这逆女,差点害为父活不过今日!” 许靖央:“父亲为何骂我?是我找来郎中作假的吗?” 威国公沉默。 许靖央轻声细语,却如刀子般锥心:“父亲不曾断腿,还让我替你从军,这事谁做的?” 威国公:“你母亲……” “那不就是了?这是大罪,假装断腿,是临阵脱逃,死罪!” 威国公浑身一颤,冷汗早就將衣襟全部打湿。 许靖央:“母亲还想叫郎中来故技重施,潘姨娘院子里的火,是谁放的,父亲清楚了?” 威国公这次眼神渐渐清醒:“还是你母亲。” 许靖央从他桌上拿来纸笔。 “父亲,若真想立规矩,肃清门第,杜绝此事出现,你该休妻。” 第55章 夺走权柄,母亲竟然发疯 “休妻?”威国公愣住。 他缓缓垂首,看著怀中的纸笔。 许靖央不疾不徐:“母亲爭风吃醋,才会假意放火,藉机处理潘姨娘,可是父亲,你身为家主,只因宠幸姨娘,母亲就用这种招数,再来一次,你可还受得住?” 威国公抖了一下。 料想自己被戏耍,固然生气。 可是休妻,又没有个明面上的理由,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威国公退缩,更怪罪许靖央:“我跟你母亲多年夫妻,你怎么也不帮她说点好话。” 许靖央:“都危害到父亲的安危了,让你误以为断腿,这么严重,我再帮她说话,还算不算您女儿?” “我若不向著您,这府邸里还有谁向著您?柔箏和錚哥儿都听母亲的话,方才錚哥儿还想替柔箏顶罪。” 威国公听得舒心,顺道骂了一句:“许鸣錚这个糊涂蛋,我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儿子?” 话音一转,威国公又说:“休妻,太严重了,我还是想给你母亲一个机会。” 正中许靖央下怀。 “那就让母亲好好休息吧,叫她放下家里中馈,后宅管事交出去。” “那怎么行?你母亲是主母,没了她,谁来操持后宅,你吗?” “我还未出阁,当然不合適,”许靖央却笑,“大伯母不是在吗?” 威国公僵住:“你大伯母?算了吧,你去求她,她能把你赶出来。” 许靖央微微一笑:“去求又怎么样?为了父亲,我连战场都敢上,还怕低声下气求人?” “大伯性格老实,身份地位越不过您,叫大伯母来掌家,她最怕我们说她偏私,所以定会公道。” “再说了,我们从未分家,是大伯母自己堵上了甬道,破开便又是一家人,別人也不会说什么,三婶三叔他们一家不也在那边过著日子吗?” 威国公沉吟起来,似乎觉得可行。 许靖央:“正好,大伯母管家这些日子,让母亲也能静一静,算是父亲给她一个教训和警告,等您消气了,再把管家权柄给她,如何?” 威国公倒觉得没问题,这后宅没有女人管事,就会不成样子。 至於是谁管,其实他不在乎,只要別给他惹乱子,別耽误他的名声。 “你要是能说动你大伯母,你就去做。” “我得先去母亲那儿拿后宅的管家钥匙和对牌,请父亲派个人替我撑腰。” “管家,”威国公朝外吆喝一嗓子,“进来领大小姐去找夫人拿对牌,就说是我许可的。” 管家惊讶地看了一眼许靖央:“是。” 这时,春云进来,许靖央叫她走到床榻跟前。 “父亲,这是我的丫鬟春云,她向来手脚麻利,我留她伺候您。” 春云乌黑麻辫,穿著短打翠色小衫,水灵灵的福身:“老爷。” 威国公舒心地点点头,朝许靖央摆摆手:“你去吧。” 主屋,许夫人的院子,屋內传来骂声—— “滚!滚出去!我还没死呢,她就敢张罗著別人拿走管家权,她就是灾星!” 管家被砸了脑袋,捂著额头退了出来。 他一脸为难:“大小姐,夫人她……她不同意。” 许靖央知道没那么容易。 她让竹影给管家塞了一锭银子。 “我来说服母亲,否则父亲交代的事,办不好,你和我都要受训。” 管家点头,不敢收银子,竹影直接塞进他手里。 许靖央:“管家,你带人將青嬤嬤按住,我派竹影帮你,谁若反抗,直接打,若有不服气的,叫她来找我。” 管家愣了愣:“这,这能行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沉气如玉:“父亲母亲心情纷乱,你再瞻前顾后,还怎么当管家。” 一听这话,再想到刚刚威国公全然信任许靖央的样子。 管家顿时立正:“奴才这就去办。” 不一会,一群护院被他带来,强行將青嬤嬤等人按走了。 经过许靖央身边时,方才还叫骂不停的青嬤嬤,忽然噤声,头也不敢抬。 许靖央挑帘,独自进了屋內。 她就站在门口,却以为看见了恶鬼。 她的母亲,许夫人,出身文官世家,向来有一股文人的矜贵和自傲。 许靖央从未见过她狼狈的模样,可现在的她,头髮凌乱,眼神恶狠狠的,好似个疯子。 “许靖央,许靖央!”许夫人嘶吼,“你想害死全家给你陪葬,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这个灾星!” 她举起一旁的砚台,朝许靖央扑来。 幸而许靖央身手敏捷,一把握住她手腕,將她狠狠推了回去。 许夫人撞倒脚榻,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母亲,在战场上这么跟我动手的人,早就都死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许夫人怒骂,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好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看见你抓著你哥哥的腿,我明明可以当时就掐死你,我却没有这么做……” 稳婆说,只有恶鬼托生,才会在娘胎里就抢夺营养。 还说许靖央出生那夜,天狼星现世,它是凶星,他们认定许靖央长大以后,必定好战斗狠。 许夫人拍打著心扉,痛苦万分。 “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儿子,许靖央!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肠的怪物,你十四岁之前,我不曾亏待你,你现在要来索我的命,向全家討债,你凭什么!!!” 她狠狠地打自己,又去揪自己的头髮,一个世家大妇,竟发疯成这个样子。 嘴里还说著后悔之语。 在许夫人口中,想送许靖央去庄子上住,是保护她,免得她暴露;给她安排一个远远的婆家,也是害怕她身份败露。 许靖央静静地立在那,看她发疯。 前世的经歷,让她知道,母亲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上辈子她不爭不抢,听从母亲安排,隱姓埋名,任由许柔箏夺走自己的一切,看著全家享受她的军功。 可她不还是惨死了吗? 看著母亲发疯的样子,许靖央便想到,原来上辈子她被餵了哑药,在地上来回翻滚,是这样的不堪,怪不得,父母当时没有半点心疼和怜悯。 “母亲,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许靖央立在那,身形挺拔,亭亭玉立,“你自己交出管家权,或是我对外宣布,你失心疯了,需要静养,你自己选。” 刚刚还发疯尖叫的许夫人,忽然就安静下来。 她抬起凶狠的泪眼,瞪著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站在那,姿態沉稳,漆黑的凤眸中,有野心,有决绝,唯独没有怜悯。 第56章 坦白告诉,是绝孕药? 许夫人望著她,发疯的神情渐渐隱没,露出一副嘲冷的模样。 “许靖央,你果然心狠,”她擦去泪水,撑著床榻,摇晃起身,“你今日这么做,可要想好了,你是女儿家,迟早要嫁出去的,你的婚姻大事还捏在我手里。” 许靖央静静地看她:“所以呢,母亲?” 许夫人:“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时候太逆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种话,母亲没说烦,我也听烦了,”许靖央直言,“管家钥匙,母亲交出来吧。” 许夫人看她油盐不进,眼神彻底阴翳,如同盯著陌生人那样,憎恶地看著她。 竹影一直在院子外等著许靖央。 看见许靖央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上去。 “大小姐,夫人怎么说?” 许靖央將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管家钥匙,递给竹影:“你先拿著,等大伯母將甬道打通,再给她。” 竹影有些惊讶:“夫人竟然肯给?奴婢还以为她至少要闹个翻天覆地才行。”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自知理亏,怕真的触怒父亲,许柔箏就再也回不来了。” 许靖央又说:“你同阮妈妈通个气,每日將膳食送到母亲房间里。” “是,”竹影頷首,也不由得嘆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柔箏小姐只是被送去庄子上,早晚会回来,方才奴婢听管家说,二少爷发了疯似的去追马车了。” 许靖央粉淡的嘴唇抿出一声嗤笑,颇为讥讽。 “他捨不得许柔箏,那才是他的好姐姐,纵著他胡作非为,当然不希望她走。” “二少爷真是分不清是非。” “他分不清最好。”许靖央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的事,定会让许柔箏明白,跟许家的家业相比,她不过是个隨时可以被拋弃的玩物。 以许柔箏强烈的记恨心,肯定会心存芥蒂,她是否还会老老实实孝顺许夫人,还两说。 就盼望著她不安分,给许夫人添麻烦,许靖央就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让他们互相撕咬。 不过,有一件事確实可惜,那就是没能让许柔箏死。 要不是青嬤嬤那个老货坏事,也不会留她一命。 许靖央眸色一狠。 谁当她的路,她就杀谁,青嬤嬤的性命,早不该留了。 寒露身手好,许靖央跟她耳语,交代了一件事。 竹影:“听说潘姨娘也在那个庄子上。” 许靖央看寒露走了,眉眼垂了垂:“你派人去庄子上跟潘姨娘说一声,她,还有府邸里那些妾室之所以无法生育,是因为许柔箏从神婆那儿得了绝孕药。” “许柔箏用这样腌臢的手段向母亲表示孝心,害了她们一辈子。至於潘姨娘会不会信,又会怎么做,就看她自己了。” 竹影点头:“奴婢懂了。” 管家的身影等在垂门的位置,看见许靖央走来,他连忙迎上前。 “青嬤嬤不配合,总挣扎,刚刚叫奴才打了两个嘴巴子。”一上来,他就討好地说。 许靖央嗯声点头,气质清冷:“丁管家,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竹影又掏出一锭银子,管家还是不肯接。 他瞧著许靖央笑,也不走,只说:“能为大小姐效力,奴才当然得事事办妥当,只是这以后……” 许靖央明白他的意思。 “我母亲身体不適,要好好地休养,之后大伯母会来接管后宅,你放心,我会跟她说,你仍是这个大院的管家,她带来的人,不能越去你头上。” 管家听到这话,直接给许靖央跪了下来:“承蒙大小姐信任,您说什么是什么,奴才全按您的吩咐,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效劳。” 许靖央叫竹影扶他起来:“柔箏妹妹送走了,我那弟弟錚哥儿定是最捨不得的人,要是以后他叫马车,要去庄子上送东西,你可別拦著他,跟我说声便是。” 管家连连点头:“奴才晓得。” 许靖央带著竹影走远了,每隔几步,就有丫鬟婆子专门停下来,郑重其事地朝她行礼。 跟她刚回府的时候相比,下人们恭敬多了,甚至都多了一丝畏惧。 要说之前,这些人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只知道她有个神策大將军亲妹妹的头衔,却不得夫人重视,所以下人们也跟著忽视她。 可现在,谁敢看轻大小姐? 连管家钥匙都能从夫人的手中拿走,谁现在能去伺候大小姐,那才是前途无量! 管家看著许靖央的背影,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府邸要换主子了。” 太子从威国公府离开,並没有马上回东宫,而是让马车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適时,长公主正在庭院里浇,她时常喜欢亲手侍弄这些草,满园牡丹,养的格外用心。 刚开春的正月末,天气还算幽凉,牡丹能开实属不容易,幸而长公主养著许多巧手匠,才能让这满园奼紫嫣红。 “给姑姑请安。”太子玉树临风,顺著,往那一站就格外温如润玉。 “钧儿。”长公主欣喜一唤。 她立刻將金剪交给下人,快步走来,亲切握住太子的手:“去过威国公府了?” “刚从他们府邸里出来。” 长公主引著他去曲水流觴旁边的雅亭里,宫奴端上牡丹茶,长公主亲手为太子斟了一杯。 “有了王院判的诊治,威国公的腿脚应当有希望治好吧?”长公主问。 太子脸色平静:“王院判虽去了,但威国公並无腿疾。” 长公主动作一顿:“哦?” 太子將当时情况明说,长公主轻轻皱了下眉。 “小小的一个国公府,刚成为新贵,还不算百年世家,就斗的那么厉害,可见棘手。”太子语气有些冷。 长公主倒是笑了笑:“各个家族都是如此,揭开那鲜亮的外衣,里子都差不多……你见过许大小姐了?” “见到了,”太子想起许靖央的表现,只是一笑,“正如姑姑所说,她聪明独立,只是在家中並不得宠,甚至全家合力排挤,实在有些奇怪。” 长公主徐徐倒茶:“说奇怪,倒也不奇怪,本宫能猜中一二,这许家大小姐身为女子,寧愿千里迢迢去边关追隨她兄长,也不愿留在京城家中,多半自幼便受到轻视与排挤。” “她不被许家人接受,这才最好,利於我们接近她,神策军认的是她阿兄许靖寒,自然对许靖央格外照顾,无论许家被册封多么高的门阀,神策大將军这五个字才是他们家的护身符。” “而你,钧儿,若你能纳她为侧妃,便是如虎添翼,地位何愁不稳?”长公主音量低柔,被掩盖在徐徐落下的茶水声中。 太子没说话,只喝茶。 长公主知道他心里有数,笑容饱满端庄:“今晚留下来用膳吧,本宫將夜儿也叫来,你们兄弟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 在管家权柄马上要交给大伯母梁氏之前,府邸里出了一件事。 起先是太子那日来了之后,威国公就做了个噩梦。 梦到太子將他们一家杖罚。 醒来以后,威国公就头疼欲裂。 许夫人也说自己梦魘了。 漆黑的夜,许夫人躺在威国公身旁,发出了惨叫声,直接把威国公嚇醒了。 威国公猛然坐起来:“大半夜,你发什么疯?” 许夫人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脸色发白。 “老爷,我又做噩梦了,梦到已经故去的老太爷向我示警,说咱们府邸里藏著克全家的脏东西!” “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老太爷说,府邸里闹出这么多事,都是那东西克的,务必得找出来。” 许夫人坚持如此,看她嚇得惶惶不安,威国公也將信將疑。 最近他头疼的不正常。 於是,许夫人要求搜府,他便同意了。 许靖央夜里被竹影轻轻推醒。 “大小姐,老爷夫人说梦到先人示警,要搜查全府,叫您去正院呢。” 许靖央抿唇:“母亲为了不让管家权旁落,还真是拼命,那就去吧。” 竹影为她拢上披风,许靖央回眸看一眼寒露,寒露朝她暗暗点头。 到了正院,家里人都在,连许鸣錚都被叫过来了,三房那边的人也来了。 三夫人浑浑噩噩地靠在三老爷身上,有些走神。 威国公和许夫人坐在两把太师椅里,笼纱灯,火烛明耀,將他们面貌照的森严。 许夫人:“我和老爷怀疑先人示警,府邸里藏有脏东西,事关全家家运,所以才急著將你们都叫来,好好搜查。” 丁管家立刻带著僕妇们出去搜查。 先去了许鸣錚的院子,和三房的院落,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很快,就搜去了许靖央的房间。 许夫人一直用余光观察许靖央的脸色。 却见她平静地垂著眼眸,坐在圈椅里,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倚靠,而是挺直背脊,犹如一把玉骨,亭亭玉立。 可许夫人却在心里感到耻辱。 她为何那样挺直腰背,装腔作势? 好好的一个女儿,养得不男不女,不如箏儿那样,惹人疼。 最关键的是,许靖央毫无包容之心,一逮著机会就下狠手,把箏儿赶走了。 许夫人想,今晚拿捏住她的错,定把她先赶去庄子上。 想到这里,她看向缩在最后面的夏云,相信夏云已经把她交代的事办好了! 不一会,丁管家提著一包东西入內。 “老爷,在东屋对面的倒座房里,发现了这个。” 第57章 搜出脏东西,打死青嬤嬤 威国公皱眉,刚要去打开,许夫人却马上道:“等等!” 她眼里闪过惊疑,反覆打量,这包袱的外表,都不像是她要夏云藏的那个巫蛊木人! “怎么了?”威国公疑惑地看著她,忽然反应过来,“东屋对面的倒座房,是青嬤嬤住的?” 青嬤嬤也是一惊,面色惶恐:“老奴怎会有不乾净的东西?” 许夫人看著丁管家:“大小姐的院子你没有搜吗?” “搜了,小的带著人,每个地方都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丁管家说。 许靖央凤眸漆黑:“母亲想在我院子里搜到什么?为何拦著不让人开那包裹?莫非青嬤嬤有什么秘密,母亲要帮忙隱瞒么。” “胡说!”许夫人极力否认,“青嬤嬤一向本分,一个包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威国公叫丁管家打开。 里面都是一些衣裳,青嬤嬤看见,鬆了口气。 確实都是她的东西,应该是哪天收了起来,把这个包袱给忘了。 然而,就在丁管家抖动衣服的时候,从里面啪嗒,掉出来一本封皮没有名字的书。 “这是什么?”丁管家弯腰捡起来,只看了一眼,顿时合上,扑通跪下。 他浑身发抖:“老,老爷……” 威国公皱起眉头:“你慌什么,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丁管家连忙递上来。 威国公刚打开,看见里面的內容时,面容惊变,很快染上暴怒。 他连翻好几页,忽而起身,一脚踹在青嬤嬤的腰腹上。 “混帐东西,敢私藏这种东西?你活腻了!” 青嬤嬤捂著肚子,趴在地上,疼得呕出口血。 “老爷,老奴不认字,那书怎么会是老奴的呢?”她为自己辩解。 “你確实是不认字,所以那书上没有字,反倒方便你了是不是?”威国公指著许夫人,“你怎么管的僕从,底下的人看这种书,你也不管!” 许夫人诧异不已,连忙捡起来看。 只是一眼,她就猛地合上,脸色发白。 其余人都不由得好奇,许鸣錚还问:“娘,什么书?” “闭嘴!”许夫人急的声音都尖锐了许多,她又看向威国公,“老爷,我不知道这件事,青嬤嬤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怎么会看禁书呢,一定是有人陷害啊!” “陷害?是你嚷嚷著要搜院子!难道是你害她么!” 威国公一巴掌扇过来,许夫人跌倒在地。 青嬤嬤跪著上前,捡起那书看了看,顿时目眥欲裂。 里面画的图案,不堪入目,正是大燕朝的四大禁书之一——《青麟桃》。 前朝获罪词人所画,听说画中女子是先帝的一位妃嬪。 若是让皇上知道,全家获罪! 青嬤嬤磕头,脑袋都磕出血了。 “老爷,真的不是老奴的,老奴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啊!” 许靖央幽幽开口:“会不会是柔箏妹妹的?她走后,不是青嬤嬤替她收拾的房间么?” 许鸣錚怒骂:“你少在这里攀扯无辜的柔姐姐!” 许夫人:“许靖央!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我没有说错吧,青嬤嬤这把年纪看禁书,她又不识字,不是柔箏妹妹的,会是谁的?” 威国公脸色黑的可怕。 “青嬤嬤,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东西谁的?” “老奴真的不知道啊!”青嬤嬤额头都要磕烂了。 威国公手一挥:“拖出去打,打到她肯说为止。” 管家带著家丁,立刻把青嬤嬤拽出去。 许夫人急忙跪下:“老爷,这事定是有人布局陷害。” “够了!什么布局,什么陷害?你说话越发没有章法,是你,夜半吵扰不停,叫醒大家陪你玩这齣闹剧,害我丟尽顏面!” 越想,他越生气,一拳砸在桌子上。 周围的人都嚇了一跳。 唯独许靖央淡淡的:“既是禁书,父亲儘快烧了吧,若传出去……” 威国公嚇出一身冷汗,顿时也顾不得发火了,叫小廝拿炭盆,立刻把书点燃丟进去。 门外,青嬤嬤的叫声悽厉至极。 许靖央漆黑凤眸瞧著,她被打的很惨,可这个时候,都不愿往许柔箏身上泼脏水。 青嬤嬤定是在心里觉得,只要她不牵扯许柔箏,许夫人一定会为她说情,至少留她一命,也会给她一个好去处。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这大晚上,她这样哀嚎惨叫,让这条巷子的左邻右舍听到……恐怕不好。” 他们住的周围,都是达官贵人。 威国公立刻说:“来人,堵住那老货的嘴,叫得我心烦!” 许靖央起身:“我亲自去吧。” 她走去外面,捏住青嬤嬤的下頜,看著青嬤嬤眼里,流露出恐惧。 “大小姐,大……唔唔!”话没说完,已经被许靖央用抹布塞住嘴。 许靖央低声对她笑:“你当时要是不插手,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替人消灾,也要看自己命硬不硬。” 青嬤嬤豁然瞪大眼睛。 是大小姐做的!可是,她的房间从未有人进去过,东西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许夫人追出来,生怕许靖央对青嬤嬤做什么。 可她看见青嬤嬤被打的下半身血淋淋,顿时跪在地上,许夫人大哭:“老爷,青嬤嬤伺候我多年,您饶她一命吧,再打下去,她活不成了!” 威国公冷哼:“一个贱奴,敢在府邸里行这种腌臢事,怪不得祖宗託梦,她就差爬主子头上了!” “继续打,她不肯招,就一直打!”说完,他忽然头疼,捏住眉心。 许靖央说:“父亲累了,要不先休息吧,我替您盯著。” 春云適时挽住威国公的手臂。 “老爷,奴婢伺候您休息。” 威国公摆摆手:“老三,你们都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往外说。” 三老爷带著夫人连连点头,嚇得马上走了。 许鸣錚看了一眼院子里,说:“父亲,青嬤嬤她……” 威国公语气严厉:“你也少说两句!我看,你们都是被那个许柔箏迷了眼,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了。” 许鸣錚咬牙,想说什么,却又害怕父亲生气,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许靖央。 他走到外面,想扶起许夫人,可是许夫人跪在那哭求,希望威国公不要下死手。 许靖央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著许夫人痛哭。 她不由得露出丁点笑意。 如果不是她提前布局,恰好撞在了一起,那么今日跪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她了? 青嬤嬤让夏云在她屋子里藏得那个巫蛊木人,早就被寒露找出来了。 母亲假借先人託梦之名,算计到最后,却赔上了青嬤嬤的命。 又打了六十多棍,青嬤嬤没反应了。 威国公揽著春云的细腰,让春云给他捏胳膊,根本听不见外面许夫人求情的声音。 或许是不在乎。 许靖央在心里感慨,父亲的极致自私利己,母亲这回也终於尝到苦头了吧? 天色蒙蒙亮时,青嬤嬤的尸首,被抬了出去。 竹影怕她死不透,暗中跟过去,补了两刀,就当是为许靖央出气了。 谁让当初她家大小姐回府时,这个青嬤嬤还敢阻拦? 许夫人彻底心疾发作,一整天都疼的下不来床榻。 她身边伺候的人,换成了另外一个心腹尚嬤嬤。 只是每次看见尚嬤嬤,她都大哭不止。 青嬤嬤是被许靖央害死的! 可许夫人连去祭拜也不敢,只能暗自咽下这份恨意,来日一起报復在许靖央身上。 * 许靖央带著竹影,亲自走了一趟大房。 她早跟大伯母通过气,说过会帮助她夺回父母拿走的东西。 所以掌管整个许家,只是第一步。 她不用劝大伯母什么,大伯母梁氏就伸手接过了管家钥匙。 “靖央,”大伯母眼睛红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爭一口气,当初你大伯替你父亲蒙受冤屈,被打断一条腿,我在等你母亲道歉,哪怕只是一句,可是他们都没有,我才气得堵了甬道,不愿再往来。” 许靖央看著她,声音平静:“大伯母,我知道的。” 大伯在旁边有些尷尬:“好了,靖央有心帮忙,你也该给孩子一个面子。” 大伯母点头,拿手帕擦去泪水。 “我定会好好操持咱家,靖央,你的东西,往后还是你的,还有你阿兄的,我们一点便宜也不会占。” “好。”许靖央仍然回答的很平淡。 她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格,两个人都太过正派。 许靖央没在大房坐多久,就准备回了,跟梁氏也商量好,会找个吉日把甬道砸通。 她带著竹影告辞,大伯一瘸一拐地要来相送,被许靖央婉拒了。 然而她走到门口,身后还是传来少年的呼唤—— “大姐姐,等等!” 许靖央回头,看见四弟弟许鸣玉飞快跑来,身后还跟著脚步慢吞吞的许靖姿。 他俩刚刚都在堂上,也听到了许靖央说的话。 “怎么了,玉哥儿?” “大姐姐,我,我是想说,”许鸣玉气喘吁吁的,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大哥已经去世了,听说你在二婶那儿受了些委屈,却没人能帮你,我想说……我不会占著大哥的功劳,对外我也不会炫耀自己是神策大將军的弟弟。” “我一定会凭自己挣功勋,阿姐,你等我再长大一点,我挣荣耀回来护著你!” 许靖央凤眸一怔。 叮铃声传来,房檐下的清铃作响,初春的风中,许鸣玉站在和煦暖光里向她保证。 “我一定,一定混出个人样,做你的靠山!”许鸣玉重重说罢,朝她一拜。 许靖央看出来,他在感恩。 因为他考中武举榜眼,却始终閒赋在家,他谢谢许靖央给了他一条出路。 许鸣玉今年十六,声音带著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真诚得像一团火,让许靖央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好,”她终於淡淡一笑,“怎么今天不去上职?御林军放你假了?” 许鸣玉靦腆地摸著后脑勺:“每月两次,我想著今天大姐姐来,就用了一次。” 许靖央笑:“没什么要事,下次不用告假。” 她要走,许靖姿又从后头磨磨蹭蹭上来。 “大姐姐,给你。”许靖姿递来一个平安符,“柳夫子那个事,我母亲去查了,他差点找说书先生编撰我跟他的隱私,幸好你提醒,那个……谢谢,平安符是我那天在国寺求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今天送给你。” 许靖央扬起柳眉:“谢谢。” 许靖姿抿唇:“还有,朝节晚上有灯会,有几个要好的闺秀邀请我去看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许靖央轻轻皱眉。 上一世,朝节的灯会那夜出现了匪乱,很多去的人都受伤了。 “灯会人太多,容易推搡受伤,我不去,劝你也別去了。” “那不行,我一定要去的,听说今年灯王很不一般!邀请我的是上次罗夫人家的小姐,他家护卫厉害,定会护好我们,不会受伤。” 许靖央本是不打算蹚浑水,反正她已经提前告诉了萧贺夜怎么做。 但看许靖姿的架势,似乎非去不可。 想了想,她頷首:“好,我跟你去,但我们提前说好,如果不好玩,马上回来。” 有她跟著,能保证许靖姿不受伤。 许靖姿点头,明媚的眼睛笑的眯起来:“好!” 许鸣玉也跟著道:“大姐姐应该出去转转,散散心,每年灯节都很热闹,非常有趣。”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大房堵上的甬道被砸开了,三府重新连接在一起。 威国公把大房和三房的所有人都叫到主院,只有许夫人和许鸣錚没出席。 “夫人她病了,得静养,今天开始,大嫂帮我们统管后宅。”威国公坐在太师椅上,按著龙头拐发话。 许靖央带头表態:“以后要多多辛苦大伯母了。” 梁氏接话:“不求功劳,但求苦劳能让你们都满意便好。” 威国公看向三房:“老三,你也表个態。” 三老爷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三夫人低著头,自打那次从牢狱中被放回来,就性情大变,很是沉默寡言。 “二哥,我,我就不表態了吧,我向来都是听你的。”三老爷陪笑。 原本三房的后宅权柄,也是捏在许夫人手里的。 威国公抬了抬手:“那就这么定了,大嫂,这段日子先辛苦你了。” 梁氏朝他淡漠一笑。 自从梁氏掌管后宅,许靖央的日子好过不少。 时兴的料子都是给她先选,珍珠首饰的头样,春季的给她做了六套,让她换著带。 就连许靖央院子里的僕从,都涨了两成工钱。 对於许夫人从前掌管后宅时留下的那群僕从,梁氏也没有苛待,让他们继续按部就班,做的不好没有罚,但做好了一定有赏。 僕从们也都偷偷夸许靖央,说她回来才有了好日子。 这日,竹影领著夏云进来。 “大小姐,夏云说她有事求您。” 夏云扑通跪在地上:“大小姐,您院子里人才齐备,没有奴婢的立足之地,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 许靖央正在拿热水泡手,上次萧贺夜送她的药膏,非常好用,不过涂抹几次,手掌就嫩如新肤。 许靖央瞥眸,看了夏云一眼:“放你去可以,但你可要说清楚,不是我这儿不要你,而是你非要跟我二弟。” 夏云脸色通红:“是,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並且,二少爷已经同意了,让奴婢来问大小姐的意思。” 竹影递来帕子,许靖央擦著手上水珠。 “去吧,竹影,给她结这个月的月钱。” “大小姐,奴婢不能要,这个月才刚开始,怎能要月钱。” “拿著吧,去添置点东西,”许靖央意味深长,“好好伺候錚哥儿。” 夏云这才收了,给许靖央磕了个头,竹影送她离开。 等走了,竹影回来:“听阮妈妈说,二少爷给夏云开脸了,收她做通房丫鬟,二少爷这也太胡来了,夏云还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他就押著人上了榻。” 说完,许是觉得自己话说的粗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许靖央一眼。 但许靖央並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用玉勺挖了剩下的药膏,涂抹在手背上。 “可怜的姑娘,”她说,“青嬤嬤的死,是她间接办事不力造成的,去我二弟那,是踏入深渊,一去不回了。” 果不其然,夏云去了没两日,就被隨便找了个冒犯主子的过错,活活打死了。 许靖央给的她那笔银子,都没能让她为自己做一副棺材。 寒露从外进来,递一封信上前。 “大小姐,王爷给的。” 许靖央打开一看,萧贺夜竟约她今夜去寧王府。 第58章 寧王深夜请许靖央过府? 傍晚,阴沉的天空,飘荡起细密的春雨。 夜色深浓时,那雨还没停,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清脆如石子音。 许靖央披著一件茶棕色的绣蝶披风,带著竹影和寒露走到后门,就见萧贺夜派来的马车,半隱地停在夜色里。 她弯腰上车,跟著来到了寧王府。 进门后许靖央心觉王府宽阔庞大,领路的侍卫竟带著她饶了七八个长廊,才到萧贺夜的外书房。 屋內点著灯,许靖央叩门,里面传来萧贺夜冷淡的声音:“进来。” 萧贺夜从桌案后抬起头,便见清瘦的身影犹如风至,她进来时,身后黑夜漫长广袤,她却因他桌上的烛光映照,身影格外清晰。 许靖央眉眼生得好,既有英气,也有清冷的美丽,她的柳叶眉总跟別的女子不同,而是微微上扬斜飞,更显得面容立体。 “王爷。”许靖央福身,一低头,萧贺夜还能看见她乌黑髮髻上的露水。 “听说太子去你家那日,你家中又发生爭端了?”萧贺夜声音平静冷淡,更疏远。 他起身,示意许靖央可以坐在一旁的圈椅內。 许靖央走过去落座,声音不疾不徐:“是。” 她將那日的事,讲给了萧贺夜听,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寒露也会说清楚。 萧贺夜听后神色没有变化,戴著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敲在桌面上。 “王爷,我並不知为什么太子会忽然来。” “这很正常,各方势力都对威国公府看的很紧,何况是他。” 听他的语气,跟太子关係一般。 许靖央低了低头,没接话。 “本王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件事,你的暗器,杀过人没有?” 听见这话,许靖央倏而抬眼,与萧贺夜冰冷漆黑的薄眸对上。 她缓缓摇头:“没杀过人,但杀过猎物。” “足够了,本王要你朝节那晚,替本王杀个人。” “谁?” “邱文栋,吏部侍郎,这次他作为钦差,陪伴太子南巡,刚刚回京。”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旁的火苗跳了下,许靖央的心也跟著狂跳一瞬。 杀刚刚回京的钦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知道太子抓到了漕运贪污,这个邱侍郎肯定出力不少。 如果邱文栋是清官,死在她手下,那她岂不是…… “怎么,不敢?”看她久久不回答,萧贺夜沉息询问。 他气场强大,袞金紫袍上,猛兽纹路清晰逼人,似乎会隨著火光呼吸一般。 许靖央沉默一瞬。 她早就知道跟著萧贺夜,不会那么轻易地將他变作靠山。 但相比之下,有萧贺夜这个势力在身后,很多事她都更方便。 她只是不想杀一个好官,因为她在战场上的时候,杀过敌人,杀过叛党,就是没有杀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但是许靖央也知道,她现在没有选择。 她曾说要为萧贺夜杀不义臣,政局之上,没有谁清清白白,只有立场不对。 许靖央頷首:“我知道了,王爷要我在哪里动手?” “明日晚,灯节,我会安排人引领你去画舫上,你找机会动手,再脱身。”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点头,言说知道了,看萧贺夜没什么吩咐,便准备离去。 “等等。”萧贺夜喊住她,递来一个殷红的锦盒,“这个送你,穿的太素,许府若是不给你做衣裳,本王给你做。” 虽是关怀之语,可语气带著平淡的冷冽。 许靖央打开锦盒,发现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珠子耳环。 造型非常巧妙,小小的金珠上雕刻了仙宫楼台,下面坠著小小的金流苏。 仔细看去,那楼台当中有一颗更小的鸽子血珠子,格外耀眼夺目,会伴隨著耳环的摇晃,而轻轻晃动。 “王爷……” “不用谢,拿著走吧。” “臣女没有耳洞。”许靖央坦白相告。 萧贺夜皱起冷眉,目光朝她耳垂上看过来。 果真是没有。 “你倒与別的女子不同,怪不得次次不带耳坠。” 许靖央惊讶,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她不戴,是因为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她怕耳洞被发现,已经让肉重新长上了。 “自小怕疼,去了边关,阿兄更不在意这些,就没管。”许靖央语气实诚,好在萧贺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在他眼里,神策大將军確实没工夫关心自己的妹妹带不带耳坠。 许靖央摸著自己耳坠:“耳洞,臣女自己回去扎,多谢王爷送的东西。” 萧贺夜却说:“你等著,本王叫人来帮你。”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让外头的侍卫带一个叫殷妈妈来。 不一会,一个利落的妇女入內。 萧贺夜指著许靖央:“给她扎个耳洞。” 许靖央呆坐在圈椅里,甚至觉得有些离奇。 下雨的夜晚,她竟在寧王府,等著萧贺夜找人给她来扎耳洞? 殷妈妈拱手称是,取了两根小巧的银针,在火上过了一遍,就走过来。 “姑娘忍著些。”她说。 许靖央还没感觉,殷妈妈就已经扎好了。 这期间,萧贺夜走到她身旁,微微侧首看著。 他薄眸看的太过专注,许靖央的脖子倒是不敢偏一下。 殷妈妈在她的耳洞里塞了两根银线,许靖央才跟萧贺夜告辞。 临走时,他还说:“时辰已晚,安棠睡了,下次再让你见他。” 许靖央沉默点头。 下次?也就是说,下回萧贺夜还会叫她来寧王府。 虽说许靖央已经自觉地默认,自己是萧贺夜的手下了,但跟他这么亲密的相处接触,在之前都没有过。 哪怕二人合作打过泓山一战,也不曾这样。 许靖央觉得自己还得歷练心態,萧贺夜定是明主,她眼光不会错的。 因为她记得自己死时,萧贺夜已经斗倒了平王和太子,只差一步成为储君,却不知为何发动了政变。 许靖央回到自己屋子里,对镜看了一眼。 殷妈妈的手法极好,耳垂上只有两颗红点。 她回忆今晚自己的作为,应当没有让萧贺夜感觉到疑惑的地方,才梳洗躺下。 闭上眼前,许靖央想,灯会那夜,一定不太平。 这事若办妥了,她得找萧贺夜要个大好处,从他身上换一块肉下来。 第59章 弟弟收买地痞,想害她? 许靖央几乎想了一整夜的计划。 却在第二天清晨起来时,寒露低声告诉她:“大小姐,那位邱侍郎昨夜在家中暴毙身亡了。” 许靖央凤眸一沉:“王爷知道了么?” 寒露点头:“王爷让您今晚灯节赏景便是,无需顾虑其他。” 许靖央表示知晓了。 她微微沉吟。 这个刚刚回京的邱侍郎,到底做了什么,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他? 许靖央努力回忆,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同这个邱侍郎有关。 只可惜,她前世几乎都被迫躲在家中,对外界的消息並不灵通,尤其是朝堂上的。 竹影走进来:“大小姐,府邸里有採买的小廝昨日看见,二少爷在登雀楼同几个有名的地痞无赖吃饭。” 许靖央抬眸:“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丁管家。” 那应当不会有错。 许靖央以前就知道,许鸣錚在赌坊,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 自打他去赌坊的事被府邸里得知,许夫人对他要求就甚是严格,让他同那些人都减少来往。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可如今他忽然请那些人吃饭是为什么? 许靖央想了片刻,对竹影道:“你替我跑一趟武院,找我二师父借两个人,要有功夫底子的。” “是。”竹影匆匆去了。 日影西斜,很快到了晚上。 许靖姿主动来了许靖央的院子。 “大姐姐,咱们可以走了。”许靖姿今日一身纱粉色锦缎,耳边坠著珍珠与珠,別样娇俏。 可她一看见许靖央,眼神不由得一亮。 许靖央:“怎么这样看我?” “大姐姐,你今日穿得好不一样……早该这样打扮。”她说。 许靖央淡紫色的披风下,是明紫七重锦绣裙,微窄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发如乌云堆叠,簪著恰到好处的彩宝釵。 显得她清冷又矜贵。 面对恭维,许靖央只笑了下:“总要让人看见,回京后我过得很好。” 姐妹二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却见许鸣錚顺著长廊朝她们走来。 看见许靖央,他破天荒地跑过来,乖乖地喊了声:“阿姐,你们是准备去灯会吧?我也想跟你们一块去!” 许靖央脸色冷淡没说话,倒是许靖姿困惑问:“二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灯会吗?” “今年不一样,听说灯王非常特殊,我想去看看,正好今日巡防司休沐,阿姐,你就带上我吧。” “马车坐不下。”许靖央说,语气很冷淡。 然而许鸣錚並不气馁:“我骑马,不坐马车,再说了,三妹妹今日不是也约了常家的小姐?我同常三少爷很熟,跟他说了我会去灯会。” 许靖姿只好道:“那行吧,一同去就是。” 说罢,她挽著许靖央的胳膊,先走到了前头。 待上了马车,帘子一挑,许靖央果然看见许鸣錚骑马跟在马车边,一脸笑意。 许靖姿撇撇嘴:“之前没看见他这样亲近我们。” 许靖央但笑不语。 她大概猜到许鸣錚想做什么了。 天色刚黑,荣华街和荣肆街已经堵得车马不通了。 她们將马车停在街市口外,直接走了进去。 华灯初上,四处灯火盎然,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各色摊贩吆喝叫卖,孩童嬉戏奔跑。 稍不小心就容易撞著旁边行人的肩膀。 许靖央瞧著四下的人群,每隔十步的距离,就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將士骑在马背上,手握长枪,满面肃杀地环顾四周。 在马背上看似占据优势,实则人多慌乱起来,反而成了累赘。 许靖央按下心思,被许靖姿拉著进了观景楼。 观景楼名为藤楼,早年是一位巨富捐银建筑,共有三层楼高,每层通铺软垫,四面雕窗鏤空,必要时候可以拆卸,能纵观全城美景。 也是整个京城內最高的楼台。 如今已经被人买下来,只有在这样特定的节日,或者状元游街时才开放使用。 许靖央上楼梯时,经过二层,看见已经坐满了。 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 “这里的位置不好定吧?” “当然,”许靖姿笑著说,“大姐姐可记得上次的罗夫人?她家有些门道,罗小姐才能定到位置,邀请我们一块登楼看灯,等会到时辰,这里既可以看见烟火,又能看见灯王游街,很热闹的!” 正说著,来到三楼,放眼望过去,皆是样貌年轻的公子闺秀,人人衣著不菲,谈笑作诗,情绪高昂。 许鸣錚一来,就有人朝他招手,好几位公子纷纷起身过来迎接。 看得出来,他在京城中的人缘相当不错。 许靖央听见有人喊他:“许家小战神,可把你等来了,刚刚大家还提起你!” 那几名公子拉著许鸣錚入席,许鸣錚便匆匆对许靖央说了声:“阿姐,我同朋友坐。” 许靖姿挽著许靖央:“大姐姐別管他,咱们去那边,跟罗小姐坐在一块。” 她带著许靖央,走去最里面的窗户边。 四五个面貌粉嫩灵动的闺秀已经提前来了。 许靖姿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姐姐。” 罗大小姐率先起身:“许家大小姐,我知道,上次在国寺里见过的。” 她生得一张文秀面庞,格外温和,年纪二十岁上下,跟东阁大学士罗夫人长得很像。 上次在国寺里,许靖央出事,並没有让罗家疏远她,后来罗夫人还派丫鬟送礼慰问。 许靖央同样頷首回礼:“罗大小姐好。” 罗大小姐拉著身边的闺秀,逐一介绍。 有许靖姿外祖家的表妹梁二小姐,剩下几位都是三品文官之女,她们皆出身世家,素养良好,也跟许靖央年岁差不多大。 大燕朝有一点极好,开国文贤皇后定下规矩,大燕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议婚事,但真正出嫁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就是娶童女。 娶童女在大燕朝是很严重的罪过。 所以,很多大燕朝的世家女子,有的都是十八岁才开始相看婚事,像许靖央这样二十又四还没出嫁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故而大家年纪相仿,倒也聊得来。 许靖央坐下以后,梁二小姐眨著活泼机灵的眼眸,分外好奇问:“听说许大小姐在边关待过几年,不知那儿可好玩?是不是比京城有趣多了?” 许靖央含笑:“好玩算不上,风景独秀,大漠落日极好看……將士们驻守边关,四个时辰轮换,一刻也不敢鬆懈。” 眾人听得发出讚嘆声。 “將士们果真辛苦,神策大將军武功高强,听说敌人都没法靠近他身边五米之內,许大小姐应当也是巾幗不让鬚眉,你会不会耍枪?给我们瞧瞧可好?”梁二小姐凑到她身边来。 许靖央还没说话,许靖姿就挥手。 “去去去!我大姐姐又不是杂耍的。” “我岂是戏弄许大小姐的意思,不过是敬佩,我常见阿兄耍枪,厉害得不得了。” “那也不给你瞧。” 她们是表姐妹,关係非常熟稔,斗起嘴来叫人哭笑不得。 罗大小姐適时分开二人:“好了,再吵下去,等会灯都错过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许靖央抬眸看去,有人上来,还摆了好大的排场。 第60章 眉目传情,花灯节两情相悦 十个丫鬟左右排开,辟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三名闺秀从楼梯那儿上来了,为首那姑娘约莫刚刚及笄,生的模样好,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纵流动,看谁都是睥睨傲慢的样子。 许靖央在她身后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竟是她五妹妹许靖妙,她三叔的女儿。 平时在府中,许靖妙很少露面,就算是前世,许靖央都跟她交情不深。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而且,看她跟前头那姑娘说话的神情,带著点討好,显然是彼此熟悉的。 许靖央问许靖姿:“这次出门,怎么没喊上五妹妹一起?” 谁料许靖姿撇撇嘴:“喊她做什么?我跟她认识的那帮人玩不到一起去。” 许靖央:“五妹妹前头那姑娘是谁?” “大姐姐不认识她?也对,她在京城里张扬的时候,大姐姐正在边关呢,她是准太子妃的妹妹,邓若嫣,虽是庶出,但自幼养在主母膝下,脾气大得很。” 许靖姿说起她来,满眼的不屑和厌恶。 “你跟她有过节?”许靖央问。 许靖姿哼了一声,喝茶说:“那次跟她看中同一支簪子,明明是我先看中也付了钱的,她偏偏要爭,最后直接把簪子摔坏了,还说她没有,我也別想要。” 这么听来,確实是跋扈。 准太子妃姓邓,许靖央对这个姓氏有印象,邓老太傅是两朝老臣,邓家算得上大燕朝的第一世家。 没想到这样的家族,也能养出邓若嫣这种直白冒犯的性格。 除了捧杀她,许靖央想不到別的原因,主母刻意不管,这种庶女的下场一般都是给嫡女做踏脚石。 现在看似风光,来日需要牺牲她的时候,隨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理了。 她们的位置就在许靖央的对面。 很显然,邓若嫣也瞧见了许靖央等人,五姑娘许靖妙在邓若嫣的耳边说了什么,邓若嫣看许靖央的眼神就变得极不友善起来。 许靖央只当做看不见,跟许靖姿和罗大小姐等人喝茶谈笑,趣味丛生。 不一会,有个公子走过来,桃眼,一对剑眉,弯腰笑著问:“罗大小姐,你们玩不玩投壶?” 罗大小姐摆摆手:“我不擅长。” 那公子直接看向许靖姿:“小冒失,你玩不玩?” 他竟给许靖姿起了个外號,许靖央朝他俩当中来回扫了一眼。 却见许靖姿暗暗的脸色緋红,语气更是有些娇俏的刁蛮:“顾嘉,你再这么喊我,我真生气了!” 顾嘉笑起来,一双桃眼弯弯,身上绣青色衣袍金线隱耀。 “生气有什么用,比得过我才行。” “玩就玩,谁怕你,今天我带我大姐姐来了,不可能输!”许靖姿挽著许靖央的胳膊,竟有些狐假虎威的骄傲。 叫顾嘉的公子看向许靖央,顿时摆正姿態,拱手作揖。 “原来是许大小姐,久仰大名,失敬。” “顾公子客气了。” 顾嘉笑说:“那我再去问问別人,我们组个局,一会大家一块玩才热闹!” 他说著,就去了旁边邓若嫣那桌。 许靖央扭头看向身边的许靖姿,她还用余光盯著顾嘉的身影,最后又低头喝茶,耳尖红了。 “顾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许靖央问。 一提到他,许靖姿更是滔滔不绝。 “他爹爹是大理寺卿,拥有铁面阎罗王之称的顾大人,大姐姐,你可別管他,他油嘴滑舌,被他黏上不得了。” 许靖央笑起来:“你俩有什么恩怨?” 许靖姿说:“去年上元节,罗家姐姐办宴,他也去了,谁知我端酒撞在他身上,从那以后他就叫我小冒失,你说討不討厌?” 真的討厌,就不会一边说一边笑。 许靖央这才发现,她这个四妹妹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 怪不得那个柳夫子给她写信,讲述那些有关於情爱的诗词时,她格外感兴趣,原来是情竇初开。 许靖央回忆前世,柳夫子害许靖姿失去清白,被世人詬病,她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 许靖央猜测她的死,除了清白被毁这个因素,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与心上人再无缘分。 可是许靖央依稀记得,前世她听说,许靖姿死后,有人替她敲天子的登闻鼓,为她在大雨里长跪宣武门,只为了上稟冤情。 可那人是不是这个顾嘉,许靖央並不知道。 顾嘉人缘好,再加上这一层的公子闺秀们似乎都彼此认识,很快,就让顾嘉网罗了一群玩投壶的人。 就算不玩的,也聚在旁边一起看。 他们一轮十人,总共三轮,每轮淘汰两人,以此类推,直到最后选出贏了的人,可以拿到一块墨麒麟玉佩。 那是顾嘉的,他专门拿出来做头筹的奖励。 “这块墨麒麟是当初我爹断案,得皇上赏识所赐,后来我爹给了我,我佩戴了四五年,现在拿出来当头筹奖励,大家可得全力以赴,卖我顾嘉一个面子!” 他举起墨麒麟玉佩时,目光却朝许靖姿看过来。 许靖央作为看客,站在许靖姿身旁,问她:“你投壶玩的好不好?” 罗大小姐笑著替她回答:“许三姑娘的投壶,可以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梁二小姐也跟著道:“这群人当中,就数她最厉害,我都看腻了!反正最后都是她贏。” 许靖央眼里划过瞭然,看来他们是郎情妾意,顾嘉的玉佩说不定就是单独留给她的。 一轮过去,许靖姿遥遥领先,投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许靖央便没再看,回到座位边,她扶著栏杆,朝外面看去。 游人更多了,比方才来的时候更要密集,甚至前头那宽敞的玉带桥竟然走不动。 倒是穿城而过的画舫歌舞昇平,畅通无阻。 许靖央正在人群中观察是否有可疑之人。 忽然,她感受到一道黑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靖央顺著感觉看去,跟徐徐行来的一座画舫上的人,四目相对。 离得远,她也站在光辉下,而对方背光站著,所以看不清他的容顏。 但是,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 是萧贺夜。 他竟然在对面那个画舫上。 夜里的春风吹来,许靖央髮髻上的飘带缓缓摆动。 她看见萧贺夜朝她的方向抬了抬手。 忽然,许靖央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第61章 贵女相逼!让她跪著擦鞋道歉? 许靖央连忙回眸看去。 发出叫声的人,是她三妹许靖姿。 许靖央快步走过去,只见许靖姿跌坐在地,被罗大小姐和梁二小姐一起扶起来。 她面前站著邓若嫣,一脸刻薄地指责:“让你道歉就道歉,听不懂话吗?” 顾嘉皱眉,站在旁边道:“邓四小姐,她不是故意的,我代她给你道歉。” “你跟她什么关係?需要你来代替她?”邓若嫣一声反问,直接让顾嘉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许靖姿委屈不已:“我明明就没碰到你。” 许靖央低声问同坐一桌的姑娘:“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问了才知道,刚刚许靖姿九次投完了,眼看著要宣布是贏家,没想到最后一下的时候,邓若嫣忽然走过去跟旁人说话。 那扔出去的短箭砸在邓若嫣的脚上,她顿时叫疼。 不等许靖姿说道歉,邓若嫣就直接伸手推了过来。 才有了刚刚的场面。 许靖姿这会儿拍打衣裙,知道不能得罪邓家,所以她再委屈,也说:“不好意思邓小姐,刚刚没注意到你。” 顾嘉在旁边道:“没事,我们重新比一场,刚刚不算,大家都离远点,別被砸中误伤。” 然而邓若嫣不依不饶。 “只是道歉就算了?我的脚背明日早上说不定就要肿了。” “那邓小姐想怎么样?我请医女为你检查行吗?”许靖姿看著她。 邓若嫣却伸出脚,露出蓝底绣莲枝的绣鞋:“你跪著,替我擦乾净鞋上的灰尘,我就原谅你。” 眾人都面色一变。 顾嘉:“邓小姐,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她说了不是故意的,也愿意道歉。” 邓若嫣嘖嘖两声:“顾公子,你跟她是什么关係,总是护著她?” 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连顾嘉都咬牙,不知如何解释。 许靖姿眼眶都气红了:“我是不可能跪下来的,你要我道歉可以,但不能折辱我。” “你伤人还有理了?”邓若嫣生气质问。 她身旁的五姑娘许靖妙,劝说许靖姿:“三姐姐,道歉就要诚心,你怎么能这么敷衍,要是让准太子妃知道若嫣姐姐被你射伤,肯定会生气。” 搬出准太子妃来,许靖姿的脸色就变了。 谁也不想得罪邓家。 许靖央走过去,把许靖姿护在身后。 “邓小姐,为难人不好,就算是准太子妃,也没教过你得理不饶人吧?” 她的话,让邓若嫣脸色一变。 “许大小姐,我今天不想衝著你来,你妹妹拿投壶的箭砸到我,就该按我的方式好好赔罪。” “我们许家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皇上,绝不可能跪你!”许靖央语气肃冷。 她气质凛然,即便妆容温和,可也难挡那英气清冷麵孔下的威厉。 邓若嫣一怔,暗中咬牙。 “想让我原谅她,行啊,还有个办法,瞧见那个铜环没有,如果她能用筷子穿过去,我就原谅她。” 眾人抬头,看著她指向的铜环。 在房樑上,应当是之前用来掛垂帘的,比寻常的小拇指戒指还小一点。 许靖姿脸色白了白。 “邓小姐这不是刁难人吗?” “你不是一向自詡投壶厉害,怎么,这就过不去了?”邓若嫣抱臂,语气轻蔑。 投壶是壶口,自然跟那铜环没法比。 许靖央忽而道:“我替她比,如果我做到了,邓小姐能不能善罢甘休?” 邓若嫣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许靖央。 她只听说过神策大將军武功高强,但是对这个许大小姐一无所知。 邓若嫣看向身旁的三姑娘许靖妙,她也朝她露出不清楚的神色。 “好,一言为定,可是,如果你做不到,你们两个一起跪下给我擦鞋!什么许家跪天跪地的,做错了事就要认!”邓若嫣道。 她料想许靖央就算在边关待过几年,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好的准头。 许靖央拿起筷子,眾人都为她捏把汗。 “大姐姐,”许靖姿拉住她,低声说,“算了吧!別连累你跟我一起丟人。” 罗大小姐压低声音:“別急,听说太子殿下今日带著准太子妃在游船,他们就在附近,我刚刚已经派下人去请了。” “许大小姐,你別跟她对著干,她向来记仇,不好对付,这次故意刁难许三姑娘,多半也是因为之前的上元节,许三姑娘曾贏了她的投壶,让她当眾下不来台。” 许靖央语气淡淡:“没事。” 只两个字,她便弯腰,拾起一根筷子。 邓若嫣抱臂,站在跟前,用嘲讽的眼神看著她。 筷子都快赶上铜环粗了,怎么可能投的过去。 邓若嫣低声跟许靖妙嘲笑:“就没见过这种上赶著来找骂的人。” 许靖妙笑不出来。 她想起这些天,大姐姐在府邸里的那些作为,可不是个好惹的。 別真的让她投过去了。 许靖央指尖捏著筷子,举起来对著铜环比了比。 她找准机会,手腕忽而用力一掷。 只见筷子在飞出手的瞬间,就断成两截。 一截飞向邓若嫣,直接打掉了她的耳坠,瞬间出了血珠。 另外一截向上而去,稳稳地飞过铜环,最后落在地上。 速度快的惊人,眾人还保持著屏息的沉寂,看见筷子通过铜环,瞬间爆发出呼声。 “好!这身手,漂亮!”顾嘉是喊的最大声的那个。 邓若嫣愕然地看著铜环。 这时,她身旁的许靖妙忽而惊叫:“若嫣姐姐,你的耳朵流血了!” 邓若嫣摸了一下耳垂,指尖血色惊人,她顿时面庞煞白,隨后狠狠地瞪向许靖央。 “你敢伤我?你是故意的!” “邓小姐误会了,我怎么会刻意做这种事,一切都是不小心的罢了。”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神情很是淡然。 她微微一笑,却更让邓若嫣感到嘲讽。 “好你个许家人,竟这么蛮不讲理,来人,將她按住,她怎么伤我的,我就怎么伤回去!” 站在门口的邓家家僕涌过来,许靖姿和顾嘉他们竟然主动挡在许靖央身前。 然而那些家丁还不等动手,就听到一声厉色呵斥—— “住手!” 眾人朝楼梯看去。 太子阴沉著脸,带著面色铁青的准太子妃邓氏上楼。 他们身后,还跟著寧王萧贺夜和另外两名王孙。 邓若嫣看见他们,眼神顿时转变为无辜委屈。 “阿姐,许家大小姐故意伤我!”她捂著流血的耳坠,几乎要昏死过去,“疼,好疼啊!” 第62章 反客为主,太子妃道歉 准太子妃邓若华使了个眼色,身旁干练的嬤嬤当即上前,检查邓若嫣的伤势。 “许大小姐可有受伤?”准太子妃柔声问。 许靖央摇头:“多谢准太子妃关怀,我无碍。” 相比邓若嫣又哭又闹,年龄相仿的准太子妃邓若华就沉稳多了。 她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瞧著邓若嫣受伤的耳垂,拧眉头。 太子当前,眾人都噤声,老老实实地行礼。 许靖央也不例外,哪怕邓若嫣正指著她,控诉她的劣行,可许靖央仍然满面平静,凤眸如一泓秋水,不起涟漪。 她只是微微抬眸,跟萧贺夜对视一瞬,就错开了目光。 嬤嬤检查完伤势,朝准太子妃頷首。 “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口很深。” 邓若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哭著跑到准太子妃面前:“阿姐,为我做主啊!” 准太子妃捏著她的下頜,亲自检查两遍,眼神顿时带了几分威压,扫了许靖央一眼。 她很聪明,自己不说什么,捏著邓若嫣的脸颊,叫太子看。 邓若嫣耳朵上血色触目惊心,被耳环勾出来的伤口,看起来確实有些骇人。 许靖央亲自出手,她知道分寸,不过是皮肉伤,小作惩戒,她没有下狠手,否则邓若嫣的耳垂保不住。 太子说:“给她简单包扎起来,一会送她去见郎中。” 准太子妃姿態端庄: “我这妹妹向来顽皮,才惹得许大小姐不痛快,女儿家拌嘴本也没什么,但这伤在耳垂上,最怕有疤,就不好看了。” 他们身后有个王爷打扮的人,顿时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怎么敢有人拌嘴就动手,还有没有规矩?” “三弟!”太子训斥,“许大小姐不是有意的。” 许靖央思索了一下,说话的那个人是太子三弟,那就是魏王,是个有勇无谋的性格。 魏王生母出身不高,但他还算刻苦,再加上自幼跟著太子,兄弟俩关係还算不错。 魏王说:“不是故意的,也该道歉,否则像什么样子,难道许大小姐就是这么给神策大將军抹黑的?” 这样的罪名就大了,连带著神策大將军身后名也被牵连进去。 萧贺夜这时语气慵懒开口:“三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喜欢管閒事?” 被忽然说到头上的魏王一愣,他怯怯看向萧贺夜,带著几分恭敬。 “二哥,我,我这哪儿是管閒事,这不是替大嫂生气吗?” 准太子妃含笑打圆场:“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许大小姐道个歉也就罢了。” 许靖央却说:“我不会道歉。” 她態度太强硬,让在场的王孙贵族,都情不自禁扬起眉梢。 太子温和深邃的眼神看过来,盯著她,想听她怎么说。 邓若嫣捂著耳朵,不依不饶:“阿姐,你看她,当著殿下们的面还敢猖狂,刚刚怎么欺负我的,可想而知!” 许靖姿有些害怕,在许靖央身后踌躇片刻,准备站出来承认错误,被许靖央按住了手。 “伤了邓四小姐確实是我不小心,但投壶这种游戏,本就带著危险。” “我三妹因为不小心拿投壶的箭矢砸中她的脚,邓四小姐就要让我三妹跪下来擦鞋。” “为了不让三妹难堪,我才听从邓四小姐的要求,拿筷子穿入铜环,故而出现了意外,但並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全力以赴,三妹受辱,我同样不好受。” 別人都没说话,萧贺夜就冷笑:“叫人下跪道歉,好大的本事。” 邓若嫣浑身一颤,悄悄挪去准太子妃身边,抓住她袖子。 准太子妃:“许大小姐,我四妹那会在气头上,其实你们当时若好好道歉,她定不会追究。” 许靖央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我三妹连声道歉,在座的眾人都有目共睹,只是邓四小姐不依不饶,敢问准太子妃,是不是真如邓四小姐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跪,您就会找我们的麻烦?” “若是,我现在可以跪,不但在这里跪,我还可以跪著去皇上跟前,为今日之事道歉,承认是我给阿兄的功名抹黑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了魏王。 谁料魏王低头,没敢跟她对视。 准太子妃邓若华愣了愣:“许大小姐言重了,不至於闹到皇上跟前。” 许靖央:“谁让魏王殿下提及我阿兄了呢,我什么委屈都可以受,唯独说我阿兄不行,所以,我不会道歉。” 魏王猛的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余光就看见萧贺夜斜睨他,眼神冷冷的,他顿时选择闭嘴了。 都怪他刚刚多话,好了吧?他就不该惹这个许靖央! 太子终於开口:“前因后果,孤都听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邓若嫣:“若嫣,你真不懂事。” 语气不轻不重,却让邓若嫣白了一张脸,她连忙说:“我只是想跟许三姑娘开个玩笑……没想到会这样。” 准太子妃反应很快:“你去给许三姑娘道个歉,今日是你顽皮了。” 邓若嫣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满眼不情愿。 许靖央:“邓四小姐无需道歉,只要今日过后,別为难我三妹便好。” 邓若嫣盯著她,眼底划过气恼,嘴上还得说:“不会的,我就是同你们闹著玩。”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周围的人心中皆暗暗惊讶。 邓若嫣能一直这么囂张,就是因为从未被人好好地治一次,没人敢得罪她,邓家也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觉得她只要不闹出格就好了。 这回竟在许大小姐这儿栽了跟头,准太子妃也不能说她什么。 太子同萧贺夜笑道:“你非说来藤楼看看,孤说没位置,你还不信。” 萧贺夜漫不经心说:“好几年没回京过朝节,不知今日人竟这样多。” 听了他们说的,许靖央才知道,萧贺夜竟是主动要来这藤楼? 第63章 弟弟在她酒里下药,软骨散? 旁人要让位置给太子,被他温笑婉拒。 “你们玩便是,孤再去看看舟。” 太子要走,临別前,他十分和顏悦色地跟眾人说,今日整栋藤楼的帐,都算在他头上,他请大家好好地过灯节。 自然又是得到一声声谢恩的追捧。 之后,太子带人离去,萧贺夜不著痕跡地看了许靖央一眼,也跟著走了。 邓若嫣被下人扶走,五姑娘许靖妙不敢再留,跟许靖央说:“大姐姐,我,我也先回府了。” 她灰溜溜地走了。 “大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许靖姿满眼崇拜,“要不是你,今天她肯定要刁难我。” 许靖央:“你要记住,阿兄在战场上拼命挣来军功,不是让我们受委屈的。” “嗯!我记住了。”许靖姿高兴不已,脸颊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 顾嘉走过来,先朝许靖央作揖,佩服她的勇气,才將自己的玉佩送给了许靖姿。 “这块玉佩给你,压压惊。” “谁要你的东西,你应该给我大姐姐,最终是她贏了。” “大姐姐肯定看不上这种小玩意。”顾嘉说。 许靖姿举起拳头:“那是我大姐姐,你別乱喊!” 顾嘉却笑,偏偏一直喊大姐姐,见他二人又吵闹到一块去,许靖央也跟著抿唇浅笑。 她一抬头,看见许鸣錚算计的眼神,正对著她。 许靖央眼神扫过来,许鸣錚陡然收起方才的眼神,朝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舟里。 太子和准太子妃邓若华回到船上,现下船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萧贺夜他们在船头赏景。 邓若华看了一眼太子,递去茶盅。 “殿下,抱歉,我四妹妹今天添麻烦了。”邓若华端庄秀美的面孔,充满自责。 “你何必抱歉,是你妹妹的无心之过。” 太子喝茶,面色温和,並无责怪之意。 邓若华看著他的神情,状似无意:“我那妹妹一向顽皮,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没想到今天碰上个脾气比她更厉害的,顿时叫人收拾了,以后呀,她就知道收敛了。” 太子忽而放下茶盏,敛了笑。 “欺负神策大將军的妹妹,確实不应该,见到许家人就该谦让,姑姑和父皇都对他们非常恩待,孤这次没有罚若嫣,是看你面子。” 邓若华面色微变,立即起身认错:“殿下恕罪,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四妹。” 太子这才温柔道:“孤不是说了,不怪你,起来吧。” 他让隨从將萧贺夜和魏王叫进来喝茶,邓若华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她跟太子定亲,从未见过他严苛的样子,竟为了许家警告她,前所未有。 看来,果真如传言那样,神策大將军留给许家的功劳太大了,皇上和长公主都变著法地赏赐他们。 未出阁的许靖央,让邓若华感到不安。 藤楼上,太子他们走了以后,大家再度恢復热闹的氛围。 太子请客,故而宴席到最后,伙计们端上一壶壶薄酒,眾人把酒言欢。 恰逢城外的烟火绽放,许靖央所在的位置,正正好能將所有的绚烂收入眼底。 她仰头,漆黑的凤眸中,倒映出五彩斑斕的热烈。 迎面吹来的夜风里,都带著初春的盎然。 许靖央情不自禁地攥了攥指尖,真切地感觉自己活著。 前世到现在,她很久没看过烟火了,上辈子灯节这晚,她只能站在院子里,从那四四方方的天朝外看。 哪怕踮起脚,也无法將那样靡丽的漂亮完全收入眼底。 寒露悄然上楼,跪在许靖央身旁低语:“大小姐,王爷让奴婢提醒您,今晚灯会有动乱,让您早日归家。” 许靖央凤眸沉吟。 她已经將计划告诉萧贺夜了,只要他今晚安排人手,守在附近,等著五城兵马司出错,他再派人將那试图逃走的匪贼抓住,便能立功。 可他让寒露带这番话,显然是不打算插手。 他想干什么?难道是准备看著太子受罚? 许靖央猜不透他的意图,示意寒露暂且退下。 烟火放完了,热闹渐渐落幕,底下经过舞龙队伍,敲打著澎湃的鼓点。 这时,许鸣錚提著一壶酒走过来。 “阿姐,弟弟想借这一杯薄酒,跟你赔罪。” 他在许靖央面前的酒杯里,倒满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许鸣錚满面后悔:“之前阿姐刚回来的时候,我太不懂事,冒犯阿姐了,请阿姐恕罪,往后我保证都听阿姐的话。” 许靖姿不明真相,在旁边说:“二哥,你现在才像样。” 许靖央语气淡淡:“你忽然就开窍了?” 许鸣錚跟著笑:“以前是我不好,但是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人生中第一次握剑,是阿姐手把手教的。” 被他说得,许靖央微微怔住。 她自己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对年纪相差七岁的弟弟,充满责任感。 许鸣錚第一次写字是她教的,第一次握剑也是她教的,第一次骑马也是她亲自扶上马背…… 但凡许鸣錚被威国公罚了,都会第一时间哭著跑向许靖央,他那个时候那样小,软软的身子扑进许靖央的怀中。 他哭著喊阿姐的每一次,都让许靖央心软至极。 可,就是这样疼爱的弟弟,却在前世亲手掰断她的十指,看她变成废人以后,更是嘲笑她只会狗爬。 “阿姐,喝了这杯薄酒,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爭吵了,好不好?”许鸣錚將酒杯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著那澄碧的酒汤,散发著醉人的甜香,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味。 她在战场上为了活命,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警觉和灵敏。 酒水里被下了药,许靖央闻出来了。 她笑盈盈地看著许鸣錚,却见他毫无愧疚和心虚地望著她。 许鸣錚的一片真心,道歉诚恳,让许靖姿都信以为真。 “二哥,以后你可要对大姐姐好点,咱们都要听她的话。” “那是自然。”许鸣錚说罢,催促,“阿姐,喝了吧!” 许靖央:“好。” 她仰头,一饮而尽。 看著那空了酒杯,许鸣錚眼底闪过得逞的讥讽,面上佯装感动:“阿姐,多谢你肯原谅我。” 许靖央轻笑:“錚哥儿,我怎会怪你,我是你阿姐啊。” 所以,我才要亲手杀了你。 第64章 狸猫换太子?我来亲自杀他 宴席到一半,许靖央按著眉心。 她有些醉了。 清丽的面庞浮上酒后红晕,似搓了胭脂,让她容顏更显漂亮。 许靖姿留意到,忙问:“大姐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许靖央摆摆手:“我没事。” 一名公子走过来,本是想给许靖央敬酒,却见她神情微醺。 他顿时关怀询问:“许大小姐,要不要在下去帮你要醒酒汤?” “不用了,没那么醉,我坐会就好。” 许靖央说话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是织造司家的公子,刚刚大家玩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格外殷勤。 许靖姿给许靖央要了茶水,之后顾嘉喊她过去玩击鼓传,她却放心不下许靖央。 “去吧,”许靖央说,“我就在这待著,哪儿也不去。” 许靖姿这才点头:“那好,大姐姐,若你实在难受,咱们玩两轮就回家吧。” 等她走了,许靖央才晃晃悠悠站起身。 罗大小姐问:“你去哪儿?” “我去要些醒酒汤,没事,你们玩,我去去就回。”许靖央下楼了。 罗大小姐刚要跟上去,因著三楼人多,伺候她们的丫鬟都在楼下待著,她怕许靖央一个人下楼会摔著。 没想到许鸣錚主动挺身而出:“我去陪我阿姐吧,她醉了,我不放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罗大小姐讚许地看他一眼:“你可扶著她点。” 许鸣錚应一声,便跟著下了楼梯。 越往下,身后的喧囂声就越远。 藤楼的后厨在一楼后院,他挑帘走到厨房里,这里锅上还冒著热气,可厨子和伙计都不在。 许鸣錚知道,自己的人早就利用灯王竞赛的藉口,把他们都引开了。 “阿姐,阿姐?”许鸣錚边走边低声呼唤。 他绕过一处灶台,看见许靖央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许鸣錚勾唇冷笑,眼里闪烁著浓浓杀意。 他走到后院的后门位置,打开看了一眼。 这里临近水路,不在荣华街和荣肆街的范围內,故而显得冷清。 此时唯有一艘漆黑扁舟,停靠在水面上。 有人从船篷里钻出来,正是地痞无赖刘三。 “你们在这等著,我把她装进麻袋,你们连夜给我运出城。” “二少放心,一定办妥!”刘三点头。 许鸣錚返回厨房,却发现许靖央刚刚晕倒的地方,竟空无一人了! 他睁大眼睛:“人呢?” 刚回身,就被一榔头狠狠砸在头上,顿时昏死过去。 血色蔓延进眼缝时,他好像看见了许靖央冷冽的眼神。 许靖央看著满头鲜血,昏迷过去的许鸣錚。 她垂眸,瞧上了他的手指。 应该也让许鸣錚尝尝十指尽断之痛,只可惜,他现在昏著,不能清醒地感受痛苦,实在是惋惜。 许靖央没有折断他手指,而是又照著他脑袋给了一棒。 隨后,她用许鸣錚准备好装她的麻袋,把许鸣錚套了进去,又往里面扔了一块菜缸里的石头,再把口封紧,草绳系死。 她吹了一声哨子,竹影就带著两名孔武有力的男子进来。 他们是从武院借的,许靖央二师父的人。 许靖央一番交代后,借著一旁的清水洗净手上溅射的鲜血。 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裙摆,竹影为她整理好髮髻,才若无其事地上楼而去。 两名武院扛著麻袋,走出后门。 刘三从船篷里钻出来,看见陌生面孔,颇为警惕。 “你们是谁?” “废他娘的话,我们当然是二少爷的人。” “二少爷呢?” “回到楼上饮酒去了,我们都是给二少爷做事的人,少问那些没用的。” 武院说罢,把麻袋扔上扁舟,撞出咣的一声闷响。 刘三想解开草绳看,武院喝的一声道:“別拆!好不容易制服,她会武功,一旦醒了,你们打得过?” 被他一说,刘三倒是不敢了。 上次就听许鸣錚说,他这个大姐姐,仗著自己会点武功,就在家里作威作福。 刘三不会傻到现在去触霉头。 他对武院不客气道:“跟二少爷说,人,我运走了。” “慢著,”武院交代,“二少爷吩咐了,出了城,你们到了江心,就把麻袋扔下去,要她丧命,听懂没?” 刘三迟疑:“二少爷不是说,打断她手脚筋,把她卖去西北黑窑子?” 武院拿出气势怒骂:“二少爷的吩咐,你也敢质疑?” “不卖她,我少一笔银子!”刘三不服。 武院说:“等你事情办妥,回来找二少爷要,他自然把银子补给你,还能缺了你的好处?” 刘三听言,这才收走船绳,他的同伙撑动船蒿,离开此处。 看扁舟影子渐渐消失在河道尽头,两个武院这才分头离开。 此时,许靖央已经回到了热闹的席上。 罗大小姐询问:“怎么不见你二弟弟?方才他下去寻你了。” 许靖央端起热茶,惊讶:“没瞧见他,可能是错过了,刚刚听楼下的人议论,灯王竞赛开始了,他恐怕是去看热闹了吧。” 罗大小姐没再问,只笑说:“儿郎就是这样,像个皮猴似的坐不住。” 许靖央把许靖姿叫回来。 “我醉的厉害,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去吧。” 许靖姿马上乖乖同意,罗大小姐她们本要继续玩,却听许靖央说:“结束的时候,这条路肯定走不通,现在不走,到时候就走不动了。” 正巧大家烟火也看了,趣味也玩了,剩下的就是灯王赛,可她们都不打算去抢灯王,毕竟去了也抢不上,又要拼人力又要拼財力。 罗大小姐站起身:“那我也回府好了。” 见她要走,梁二小姐她们也说告辞。 许靖央回府了。 她脚步摇晃,好似醉了,许靖姿扶著她。 刚回府里,迎面碰见大伯母梁氏。 “靖央,靖姿,你们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大姐姐醉了,她不舒服。”许靖姿说。 梁氏连忙过来,心疼地揽住许靖央的肩膀,闻到她身上淡淡酒气。 “怎么喝的这样多,酒量不好,可不能逞强,来人,去给大小姐准备醒酒汤。” “谢谢大伯母。”许靖央说。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谢,我送你回屋。” 路过主院,威国公在院子里跟三老爷下棋。 抬头看过来,问:“錚哥儿回来没?” 寒露和竹影暗暗对视一眼。 许靖央醉了,无法回答,许靖姿说:“二哥哥好像去看灯王赛了,我们走的时候,没看见他。” “这小子,真贪玩!”威国公说罢,低头继续下棋,没將这回事放在心上。 许夫人站在窗口,听见院子外声音喧闹。 她问:“尚嬤嬤,外头在说什么?” 尚嬤嬤刚从外头回来:“大小姐回来了,今日跟三小姐她们出门,喝醉了酒,大夫人正张罗给她煮醒酒汤,照顾得格外仔细。” 许夫人只是冷冷地笑,又问:“錚哥儿呢?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或许二少爷去庄子上看望柔箏小姐了。” 提到许柔箏,许夫人的眼泪就不自觉地往下掉。 她捂著心口,憔悴面容露出哀伤:“我对不起箏儿,没保护好她,每次看见许靖央过的那么好,就想到我的柔箏在庄子上受苦。” “凭什么,凭什么啊?箏儿那么乖巧懂事,却被许靖央害的不能回家,尚嬤嬤,我的心都要揉碎了,疼啊,真疼!”许夫人伏案痛哭。 尚嬤嬤安抚:“您一定要养好身子,否则就没精力跟大小姐斗,您还要接柔箏小姐回来呢,二少爷也会帮您的。”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要振作,等錚哥儿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第65章 母亲发现弟弟出事了? 夜深人静。 江边的芦苇丛里,一艘扁舟悄然飘荡进来。 地痞刘三將扁舟停稳,隨后搓了搓手,浑浊的眼睛里透出邪笑。 “这可是贵女啊,我刘三万丛中过,就是没碰过这种女人。” 他一把將腰后的匕首抽出来,兴奋地割开麻袋上的草绳。 “要怪就怪你弟弟,谁让他非要狠狠心,把你淹死,既然你都要死了,还不如给我快活快活!” 刘三越笑越淫,撕扯麻袋,口子敞开,他將里头的人拖了一半出来。 然而,借著月色,他竟看见,麻袋里的人不是姑娘,竟是二少爷许鸣錚! 许鸣錚一脸青白,紧紧闭著双眼,额头的血流已经凝固了,贴在面颊。 刘三骇然大惊:“二,二少爷?” 他嚇得一声大叫,伸脚就將许鸣錚踹进河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麻袋中的石头很沉,坠著许鸣錚沉入水中。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刘三慌了,连忙叫同伙撑船,赶紧离开此处。 他同伙有些犹豫:“不管了?他万一没死呢!” “你蠢啊!”刘三叫骂,“不管他死没死,威国公府看见他那样,肯定弄死我们两个,快走!” * 咚咚—— 咚咚咚—— 好似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昏暗的室內,响起许夫人悽厉的惨叫声。 尚嬤嬤连忙举灯推门而入。 “夫人,夫人!怎么了,可是叫梦魘了?” 尚嬤嬤点燃纱笼里的烛火,室內盈然一片暖光。 许夫人脸色苍白似鬼,满头冷汗,大口喘息。 她揪著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敲门?我梦见錚哥儿回来了。” 尚嬤嬤拿帕子擦著她额头上的汗水:“没有人敲门,夫人梦魘而已,二少爷还没回来呢。” 许夫人有些不安:“这都什么时辰了,灯节也结束了吧?尚嬤嬤,你快去告诉老爷,让他派人去找錚哥儿。” 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府邸里来了一队官兵,老爷叫所有人梳洗穿戴,去前院。” 许靖央也被竹影扶著,到了前院。 她脸上红晕没有全散,点缀著肌肤,犹如薄薄的胭脂。 披著青金色披风站在院子里,看著威国公跟官兵们交涉。 大伯母梁氏,和三老爷他们都带著家人过来了。 眾人齐聚,才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錚哥儿出事了,是不是!”许夫人毫无形象地衝过来,尚嬤嬤想拦,竟没拉住。 让许夫人一下子撞进威国公身上,被他狠狠瞪一眼。 “你像什么样子!”威国公呵斥,“跟鸣錚没关係。” 为首的官兵还是那天,为国公府走水之事来过的张大人。 他拱手解释:“深夜叨扰威国公,卑职很是愧疚,不过接到上头调令,必须严格彻查。” “今晚灯会忽然有贼人暴乱,抽刀砍杀无辜百姓,被制服八人,另有两人在逃,唯恐他们藏进百姓们的家中,故而来搜府彻查,这是搜查令,请国公爷过目。” 威国公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道:“竟有贼人?確实不容疏忽,你们快快搜查。” 大伯母梁氏主动说:“我们安排几个护院跟你们一起,家里姑娘多,经不起风险,还请各位官爷好好搜查。” 张大人拱手:“职责所在,一定尽力。” 他挥臂,身后的官差们顿时倾巢而动。 火把明亮,灼灼光芒。 威国公带著家人去正厅等著。 许靖央静静喝茶,就听到许夫人在旁边恳求威国公。 “老爷,錚哥儿一定是出事了。” “胡说八道!” “老爷没听到吗,官差说灯市里出现贼人,砍伤了好多百姓,錚哥儿说不定就在其中!” 许夫人抓著他的袖子,哭了出来:“錚哥儿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啊,老爷!” 威国公被说的动摇。 许靖央语气轻轻:“母亲,你不用担心,錚哥儿身手好,不会出事。” 许夫人立刻投来愤恨阴冷的目光。 “是你!你故意將錚哥儿撇下,自己倒是安全回来了,我的錚哥儿要是出事,我扒你的皮!” 大伯母梁氏挡在许靖央跟前:“弟妹,你冲靖央吼什么,錚哥儿也不是三岁的顽童了,他会照顾好自己。” “就是,”许靖姿嘟囔,“说不定他是跟朋友喝酒去了,將我和大姐姐撇下呢。” 威国公沉著面色,说:“这个时辰,城里肯定到处在搜查那两个匪徒的下落,我们暂且別去添乱。” “等明日一早,我进宫上朝时问清楚状况,再派人出去找。” 许夫人低头啜泣,她非常不安。 威国公嫌她哭得烦,让尚嬤嬤把她搀扶回屋內。 经过许靖央时,许夫人抬起泪眼,冰冷地审视她。 而许靖央坦荡地回视,夜风捲入堂內,吹动烛光,她的凤眸中却暗黑如渊。 三房的三老爷和三夫人瑟缩著,许靖妙站在他们身旁,始终不敢抬头。 大伯母梁氏提到今晚发生的事,她从许靖姿那得知,许靖妙帮著邓若嫣欺负自家人。 当著三房的面,她將事情说明白。 “自家人在外,不帮著自家人,反而帮著外人,三弟、三弟妹,靖妙这么做会让人寒心。” 三夫人变得有些胆小,只幽怨地看了一眼梁氏,没说话。 倒是三老爷跟著陪笑:“大嫂说的是,等会回去,我就好好教训她。” 许靖妙身子一抖:“大伯母,我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女儿家要面子,我就不罚你別的,只罚你一个月的零用,面壁三日,你可服气?” 梁氏说这话时,非常严格。 许靖妙默默地点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的姑娘哥儿们,都得懂事,咱们国公府才能兴旺。” 许靖央静静听著,她大伯母梁氏还是很注重规矩礼仪的。 不会像许夫人那样,纵容家里的人犯错。 半个时辰后,张官差带著自己人走入正堂。 他拱手道:“国公爷,都搜完了,没有发现异样,为著安全起见,您这两日多派护院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告知官府。” 威国公点头:“一定。” 张官差带人离去。 威国公也困了,象徵性地说:“大家都去休息吧。” 许靖央回到屋內,解开披风,竹影顺手接了过去。 “竹影,寒露,你们都退下,今夜不用伺候,我要好好休息。” “是。”两人吹灭灯烛,闔上门离去。 许靖央轻轻摩挲著指腹,沉入自己的思绪。 在战场上,她信奉一条原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就算敌人还没发动进攻,她也要时刻做好两手准备,以备万一。 她躺下来,闭上眼去想自己还能利用这个局势做点什么,不知觉中就睡著了。 一早起来,管家在帘外请安,说—— “大小姐,府邸里来人了,大夫人叫您去前院。” 第66章 重金送灯王,养女获贵人赏识? 二月春风似剪刀,今日阴天,刮来的风有些凉。 许靖央披著长锦杜鹃披帛,內穿雅兰色衣裙,头戴一朵同色珠,去了正院。 刚到正院,就被眼前的一幕惊著了。 七八个隨从合伙抬进来一座一人高两人长的蝴蝶灯。 虽然做的大,但是整体构造巧妙精细,栩栩如生。 蝴蝶的翅膀用金玉丝交错勾勒,身上缠绕著昂贵的雪丝纱,里面放著一盏鮫油长明灯。 许靖姿和许靖妙都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在看见蝴蝶灯以后,两人纷纷震惊。 许靖姿捂嘴错愕:“灯王!怎么会在咱家?” 大伯母梁氏看过来:“今天一早有人送到门口,指名说是给靖央的。” 眾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许靖央身上。 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 “谁送的?”她问。 梁氏摇摇头:“那几个人放下东西就走了,问了也不说,只说送给你,叫你自由处置。” 许靖妙语气发酸:“匿名人送的?谁会这么好心,要得这盏灯王,要有钱还要有人。” 是啊,要想抢到灯王,就要经过两轮比拼。 第一轮就是拼財力,一百两起拍,上不封顶! 选出价格最高的二十人,进入第二轮诗斗环节。 谁请的才子多,自然就能一直站在擂台上,稳居不下。 有名的才子开价高,一首诗就要一百两。 五姑娘许靖妙说:“昨晚所有竞价都是匿名,但是拍价最高的那人,了四千两,后来更是找了十六名才子为他轮番上擂台,抢夺灯王。” “大姐姐,你可要想好,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有人不愿透露姓名,就送给了你,小心是陷阱!” 昨晚邓若嫣连第一轮都没过,还拿许靖妙出气,许靖妙现在看见许靖央拿到灯,自然觉得她配不上。 许靖姿嘖嘖两声:“什么陷阱,別人凭手段正常得来的,送给大姐姐也是一番心意,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跟你说不著!”许靖妙扭头就走。 眾人再看许靖央,却见她绕著蝴蝶灯,前后左右,上下检查。 梁氏问:“靖央,你找什么呢?” 许靖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人了,或者有什么机关。” 寒露在人群里听见,默默地低头,憋住了笑。 王爷看起来就那么不可信?也对,许大小姐谨慎点是好事。 最后许靖央发现,蝴蝶灯没问题,还真是给她的。 她也猜到了,只能是萧贺夜送的,別人也不会送这么昂贵的东西给她。 “那就收下吧,摆在院子里。” “大姐姐,可不可以借我先摆摆,我好喜欢,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灯王。”许靖姿抱著她的胳膊撒娇。 许靖央轻笑:“好,那就先放你院子里一阵,这灯內是鮫人油,长明不灭。” “太好了!谢谢大姐姐。”许靖姿高兴不已。 梁氏在旁边摇头,宠溺说:“靖央,你別把她惯坏了。” 许靖央:“不要紧,一盏灯,大家喜欢就好。” 若不是这玩意体积太大,她不能扔出去,还真不敢收。 许靖央觉得无功不受禄,萧贺夜总是突然地送她东西,她为此感到不安。 梁氏看了一眼周围,拉著许靖央的手,低声说:“昨夜的事,你听说了吗?灯市忽而有歹人,发生暴乱,许柔箏为一位贵人挡剑,被对方接到府邸上去了。” 许靖央柳叶眉扬起:“她救的是谁?” 前世,许柔箏在灯节上为太子挡刀,今生都把她送去庄子上了,她还能凭本事出来? 梁氏道:“是范阁老家的小孙子,多半你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若范家有心登门道谢,只怕是又要让她回来了。” 许靖央眸色转动,將这事记在心里。 蝴蝶灯刚抬走没多久,许靖央就看见威国公从院子门口进来了。 他问了句:“听门房说刚刚有人送东西来?” 许靖央嗯一声:“有人送我灯王。” “谁?”威国公站住脚。 许靖央摇头:“不知道,那人不愿透露名讳。” 威国公有些惊讶地看著眼前的大女儿。 她刚回京没多久,也没接触什么人,怎会有人送她灯王? 毕竟眾所周知,想要拿到灯王,得有財力还有人脉。 去年拿到灯王的是太子,当眾送给了准太子妃邓氏。 “靖央,你在外做事要谨慎,別招惹是非。”威国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搬出父亲的姿態,先教训一句。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对了,父亲进宫可打听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威国公走在前面,她跟在身后,父女俩朝正厅去。 丫鬟进来倒茶水,威国公牛饮一样喝完两杯,才说:“匪贼闹事,被太子的人及时抓捕,送到了大理寺里审问。” “但那些人说自己受平王收买,今日早朝,大臣们为这事吵得我心烦!” 许靖央听言,静静问了句:“皇上怎么处置的?” 威国公不以为意:“这么假的招数,皇上当然不相信,所以叫人处死了那些匪贼,不过也教训了太子,责怪他手底下的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力,竟让两人逃窜在外,不再让太子管兵马司了。” 许靖央没想到,太子提前做了应对,皇上却还是罚了他。 五城兵马司被皇上拿掉了,却没说要交给谁管著。 许靖央又听威国公说,皇上安抚平王,让他管著秘书监奏事,不过心疼他操劳,就不让他再管户部了。 顿时,许靖央心如明镜,皇上哪里是没罚平王,而是將他明升暗贬,褫夺了主要实权。 秘书监不过是一些皇上身边的日常琐事,户部倒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现在平王一定很气恼,相比皇上对太子的处理,对平王简直是一记重击。 这下两个人都没落著好,皇上各打五十大板。 许靖央大概猜到萧贺夜在其中做了什么。 怪不得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直接出手。 因为那样的乱局里,萧贺夜做什么都是错,皇上会怀疑是他故意设局领功。 她按下自己其余心思,说:“父亲该派人去找一找錚哥儿了。” “他还没回来?!”威国公惊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许夫人仓惶的哭声—— “老爷,出事了,这次真的出事了!” “又怎么了,你不要大呼小叫,有什么事慢慢说!”威国公对她有诸多不满和不耐烦。 许夫人进来,尚嬤嬤跟在她身后,揪著一名隨从。 隨从被推进来,抬头看见许靖央稳噹噹地坐在那,面色如冷玉,凤眸漆黑平静。 他嚇得双膝发软,扑通跪下。 “老爷,不好了,二少爷他……” 第67章 母亲要送许靖央去庵堂! “他怎么了?你倒是一口气说清楚啊,混帐!”威国公怒骂。 “二少爷在藤楼里喝酒,小的在楼下等他,看见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走了,二少爷却没下来,小的还奇怪,就一直等著,没想到,藤楼散场关闭,二少爷都没来,他不见了!” 隨从跪在地上说,一头冷汗。 许靖央垂眸看著他心虚的样子,眼底划过冷笑。 这个隨从昨夜肯定是负责將后厨的厨子们都骗出去,他本以为自己和许鸣錚里应外合,想害许靖央。 却没想到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的人,也是许靖央。 许夫人发了疯似地衝过来,一把揪住许靖央的衣领。 她咆哮嘶吼:“我儿子呢!许靖央,你把他怎么了?你说啊!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竹影和寒露纷纷上前阻拦。 “夫人,您放手!” “滚开!”许夫人狠狠撕扯许靖央的衣服,“你这白眼狼!討债的灾星!錚哥儿跟著你出去喝酒,就再也没回来,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说啊!” 威国公过来,一把扯开许夫人:“你这蠢妇,疯了不成!” 许夫人踉蹌摔倒,跪坐在地上,呜咽哭泣。 “老爷,我昨晚梦到錚哥儿出事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她是跟錚哥儿最后待在一起的人。” 威国公扭头,看向许靖央。 “靖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錚哥儿没有?” “见到了。”许靖央不慌不忙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裳。 她语气很平静:“我与錚哥儿把酒言欢,喝到高兴时,我醉了。” “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著她,“你对錚哥儿向来冷漠,你会跟他把酒言欢?” 许靖央瞧著她:“是錚哥儿端著酒来跟我赔罪,说自己之前不懂事,我才原谅他的,母亲,看著我们姐弟和好,不应该是你最高兴的事吗?” 威国公问:“那之后呢?你们一起喝酒,他去哪儿了?”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似在回忆。 “然后我去楼下厨房要醒酒汤,回来时,錚哥儿就不见了,再之后我喝多头晕得厉害,三妹妹就先送我回来,这件事罗大小姐亦能作证。” 她说话时,声音不疾不徐,叫人信服。 许夫人咬牙切齿,没休息好的双眸红肿,盯著许靖央,好像恨不得撕了她。 “所以,你就是承认,你拋下錚哥儿回来了,他现在下落无踪,如果他喝多了跌进水里,亦或是被贼人所伤,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威国公听许夫人假设的这些话,心头也突突跳。 许鸣錚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国公府的根基,可不能出事。 “靖央!”威国公训斥,“这事確实是你疏忽大意,怎么能扔下弟弟自个儿回来?” 他们不顾许靖央说的难受,只怪她为什么没照顾好许鸣錚。 “父亲,錚哥儿十八了,又是巡防司的卫兵,我哪里知道会有这种事?” “许靖央,你就是孽种!害了箏儿,又害錚哥儿不见了,老爷,这种女儿心性太野,你还等什么,把她送去尼姑庵里,好好练她的性子!” 许夫人借题发挥。 寒露都听得皱眉。 大燕朝歷来有世家將女儿送到尼姑庵的做法,是因为那些小姐们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一旦进了尼姑庵,余生都要跟青灯古佛相伴。 威国公皱眉:“你说的太严重了,小惩大诫,罚她挨几棍子家法不就好了?” 许夫人捂著心口,大哭大闹损伤了她的身体。 “一天不处置她,我就看著难受。” “母亲,錚哥儿走丟,你怪我,许柔箏犯错,你也怪我,其实你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可以自请和离。” 在场的人都一惊,许夫人甚至忘记了哭。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和离,我是父亲的女儿,更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妹,父亲送我去庵堂,拿的出什么理由来让皇上信服?”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后者果然迟疑。 她微微勾唇:“我,代表著阿兄的荣耀,更是父亲的女儿,威国公府是我家,你不喜欢,那应该是你离开。” “仔细想想,你並未为这个家付出什么,不过是为父亲生育了一双儿女,可捫心自问,那些姨娘为什么生不出来?母亲应该比我清楚。” “许靖央!”许夫人仿佛被刺到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歇斯底里地叫骂,“你闭嘴!老爷,不要听她的。” 威国公有些恍然:“靖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夫人急忙撑著地站起来,扑到威国公跟前跪下。 “老爷,千万別听她的,这都是她离间我们夫妻感情的计谋,这种吃里扒外回头骂娘的孩子,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滚开!”威国公抬脚,把她踹去旁边,“靖央,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许靖央摇摇头:“父亲,我不敢说,都是我的猜测,我怕说了,就成为离间你和母亲的罪人。” 威国公急促道:“我让你说!我不怪你!快说!” 许靖央唇瓣微张,看似要开口,实则有意停顿。 她黑眸垂下,望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威国公的许夫人,眼里绽放出轻蔑的冷笑。 一个对著她发疯的母亲,从未將她当做自己孩子的母亲,即便再狼狈,许靖央也提不起丝毫怜悯。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进来。 “老爷……” “滚出去!不管什么事,现在我都没空管!”威国公急眼了。 他只想知道许靖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管家一向听话,这次却面色难看地说:“可是老爷,赌坊来人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同时僵住:“什么?” 不一会。 赌坊的人被带进正堂,许夫人已经收敛了哭腔,站在威国公身边。 许靖央坐在下手的椅子里,淡定喝茶。 赌坊的掌柜进来,跪在地上给面色阴冷的威国公磕了个头。 隨后他就从袖子里拿出债据。 “启稟国公爷,令公子许鸣錚,在我们赌坊输光二十两黄金后,又朝我们借了三百两白银用来赌博,现在倒欠我们赌坊四百六十两。” 许夫人身子剧烈一晃,险些当堂昏死过去。 第68章 深夜见寧王,被太子发现了? 威国公不可置信,抢过借据一看,果真如此。 是许鸣錚签字画押过的! “这孽障!”他呵骂,声震如虎,脸色气的充血通红。 赌坊的管事拱手说:“之前找二少爷要帐,他总说过几日,现在是根本找不到他人了,故而只能找到国公府来,还请国公爷恕罪。” “拖帐欠债的事若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听到这句话,威国公狠狠瞪他一眼。 “管家!”他咆哮,“去帐房给他拿银子。” 又威胁赌坊管事:“这事你敢出去多说一个字,我让你赌坊关门大吉!” 赌坊管事低头:“清了债,小的怎敢再闹。” 很快,管家拿来银钱,赌坊管事当场清点,才拱手对威国公说:“您英明,小的告退。” 他一走,威国公把借据撕成碎片,挥手扬起,如雪般纷纷落下。 “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威国公对许夫人怒目相视,“你还说他跑丟了,我看,他根本就是害怕赌债的事被发现,躲起来了!” 许夫人哭著摇头:“不可能,錚哥儿哪来的二十两黄金?” 她猛然看向许靖央,质问:“是不是你给他的!” 许靖央语气平静:“母亲怎又怪我,当初是谁勾錚哥儿去赌博,就有可能是谁。” 威国公咬牙切齿:“是许柔箏那个贱女!我早说不该將她收养进来,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她勾的咱家这孽种赌博上癮。” “等许鸣錚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威国公说罢,撩袍怒气冲冲离去。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让春云跟上去伺候。 许靖央也起身要走,经过许夫人身边,她弯腰,饱满红唇抿出一个弧度。 “母亲,”她声音很轻,“你急什么,錚哥儿又不可能是死了。” 许夫人豁然抬头,双瞳紧缩,盯著她。 “你想说什么?” “他肯定是欠债太多,怕被父亲责骂,从而躲了起来,母亲口中的好女儿许柔箏,到底还是害了錚哥儿。” 许靖央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你给我站住,站住!”许夫人嘶声叫骂,想起来追过去,却没有力气。 最后还是尚嬤嬤把她扶起来。 “夫人,您有心疾,万万保重身子啊!” “我的錚哥儿到底去哪儿了,他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出现……一定有问题!” 许夫人说著,目光看向旁边,缩著脑袋发抖的小廝。 他一直跟著许鸣錚伺候,定然知道点什么。 许夫人眼神令人恐惧,指著小廝:“你,跟我回主院,我有话要问你!” 回到主院屋內,房门紧闭。 小廝扑通跪下来:“夫人,小的真不知道二少爷到底去哪儿了,二少爷只是吩咐小的,把藤楼厨房里的人引走,可能……可能是要对付大小姐。” 许夫人心头狂跳:“对付许靖央?他想干什么?” 小廝摇头:“小人不知,二少爷说,只是给她点教训,可谁知,小的回来,二少爷就不见了。” 许鸣錚具体要干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许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泪水顺著憔悴的面颊流淌下来。 她抓住尚嬤嬤的袖子:“我的錚哥儿一定出事了,肯定是许靖央乾的,怎么办尚嬤嬤,怎么办!” 尚嬤嬤被她揪到肉,生疼,还要忍著说:“夫人,您冷静!” “大小姐哪有本事杀害二少爷?她要真有那个头脑,当初就不会放弃所有回京,她太眷恋亲情,您又不是不知道,杀了二少爷,老爷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不对,不对!”许夫人惶恐摇头,“她这次回来,跟十年前很不一样了。” 刚刚在堂上,许靖央还敢说让她跟威国公和离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威国公当场就应该掌摑她,可是,那死丫头竟说了妾室无法生育的秘密。 许夫人立刻吩咐尚嬤嬤:“你去告诉陶姑婆,让她现在就搬走,躲起来!还有,再派人去找錚哥儿,老爷不管,我们自己钱请人找!” 她连药也顾不得喝,要去佛堂跪著,求神明保佑许鸣錚平安。 当天夜里,下起细密的春雨。 许靖央要睡下之前,收到消息,萧贺夜要见她。 於是她披上薄披,漏夜从后门离开,去了寧王府。 仍然在萧贺夜的书房內,他一袭枣红绣蟒锦袍,金冠束著黑羽般的密发,坐在桌后,气势凛然。 “灯王看见了?喜欢么?”他问。 许靖央垂首:“多谢王爷,家妹很喜欢。” “本王是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许靖央默默道。 萧贺夜这才点头:“不枉本王抢来,总觉得姑娘家会喜欢这种东西。” 许靖央正想问他为什么总是送东西给她,门口却落了一道人影,穿著白衣。 许靖央余光认出来,这是上次去府上递纸团的人。 他轻功了得,落下来像鹤一样优雅无声。 “王爷,太子来了,马上到书房门口。” 许靖央猛地抬眸,看向萧贺夜。 萧贺夜说:“去屏风后面躲著。” 许靖央立刻挪步,萧贺夜同时吹灭桌上的灯,点燃了旁边两盏。 ——这样不会透出屏风后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刚在屏风后站好,就听见脚步声入內,太子的声音接著响起。 “二弟,贸然过来,没提前告诉你,可別怪阿兄唐突。” “无碍,恰好我也没有睡意。” 兄弟俩之间气氛和谐,不像是对手的样子。 许靖央听见茶水潺潺声,太子却说:“这么晚来,是因为孤收到消息,明日早朝上,会有一批大臣上奏,让平王接手五城兵马司。” 他似乎有些生气,大掌按在桌上,咚的闷声。 “他们野心昭然,毫不掩饰,五城兵马司刚从孤手里被褫夺,现在就想爭。” “父皇不会同意,”萧贺夜语气平静,“灯节闹事的匪贼来得突然,他也怀疑是平王所为,明褒暗贬,將秘书监给他就是父皇的决定。” 太子:“可是他们重提平王当初替父皇挡刺客的事,以我们对父皇的了解,他定会心软。” “大哥的意思是?” “孤的意思,是你去爭,寧愿你来掌管五城兵马司,也不能落在平王手中。” “父皇不喜权利失衡,我手握兵权,他肯定不愿再给。” “你便说你找到了神策大將军的骸骨。” 砰的一声。 屏风后传来东西落地的闷响。 太子狐疑眼神扫过去:“什么声音,屏风后有人?” 第69章 必须要確认他真的死了 萧贺夜眸色一沉。 他起身:“我去看看。” 太子紧盯他。 萧贺夜走到屏风旁,朝里面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推开屏风,侧身让太子看了个清楚。 什么人也没有,唯有落在地上的一颗南珠。 萧贺夜弯腰捡起来,走过去递给太子。 “前不久母后赏赐给安棠把玩的,这孩子大概落在这儿了。” “你对安棠倒是不错,只可惜你已独身这么久,还……” 萧贺夜打断太子的话:“大哥,这些事暂且不必提,只说五城兵马司,我去爭能有几分胜算?” 太子认真看他:“我的人会帮你,明日朝上,跟平王的人来回拉锯,直至父皇发话,让你掌管。” 萧贺夜沉吟:“我只凭本事去爭,但不愿借用神策大將军的威名,他曾替我挡箭,我不能隨便找来一具骸骨,冒充他享受祭拜。” 太子沉默,望著他良久,说:“你还是那样仁慈,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没坐多久,太子走了。 许靖央躲在黑暗里,听见太子的脚步声远去。 她没有急著动弹,而是等萧贺夜拉开柜门,看见她蜷缩在衣柜里。 他漆黑薄眸怔了怔,冷峻面庞也多了淡笑。 “你轻功倒是快,知道躲进来。” 萧贺夜伸手,许靖央蹲著很不方便,只能借著他的手掌钻出来。 幸好她自幼练武,身段柔软,否则还钻不进去这半人高的矮柜。 在触碰到许靖央手掌的瞬间,萧贺夜愣了愣。 细腻柔软,连茧子也几乎没有了,跟当初碰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垂眸,看了一眼许靖央的手,在烛光中,肌肤光泽细腻,她刻意將茧子剜掉了? 许靖央已经將手收回去,她规矩行礼:“多谢王爷伸出援手,方才无意中碰掉珍珠,险些让太子发现。” 萧贺夜面色如常,走回桌边重新坐下。 “发现也没什么,本王若说对你有意,夜半私会,他无可奈何。” 听到这话,许靖央脚步都顿住了。 萧贺夜抬眸看她,声音低沉:“放心,本王不会那么没品,你坐。” 他指了指对面,许靖央坐下,接住他递来的一杯茶。 许靖央:“我现在明白王爷为什么按兵不动了,大家都来请王爷掌管五城兵马司,自然没有人怀疑到您头上。” 萧贺夜看她一眼,嗤笑。 他低头斟茶,说:“本王仍然好奇,你为什么能精准地料到这一切?” 许靖央默然片刻:“阿兄曾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是按照太子和平王两人的性格揣测罢了。” “哦?那你將他们看得很准,你看本王如何?” “我看不透王爷。” “是么?本王以为,曾和你阿兄並肩作战,你该对本王的事跡听说的更多才对。” “是小女孤陋寡闻了。”许靖央低头,不跟他灼灼目光对上。 萧贺夜好一会都没说话。 许靖央手里的那杯茶都快变凉了。 他才问:“灯节那晚,你家事处理得怎么样?” 许靖央知道他是问许鸣錚的那件事,寒露多半已经跟他说了。 正好她也没打算隱瞒,全盘交代。 萧贺夜听了却皱眉:“他到底死了没有?你没確认?” 许靖央顿了顿:“两棍子,我用了劲,一般人活不了。” 萧贺夜放下茶盏:“太草率了,做事不能留尾,必须確认他死透了再去安排。” 被他教训一顿,许靖央默默说:“多谢王爷教诲,下次一定。” 萧贺夜浅笑起来:“下次?你想杀多少人?” 他薄眸里扬起深浓的探究和凛冽。 许靖央立刻心中警觉,寻常人不会对家人恨意这么深,在王爷眼里,她不受家人偏爱就要杀亲弟弟,其实是一种劣行。 她低下头:“我是做好准备,下次为王爷杀人所用。一开始我也没想杀錚哥儿,可他在我的酒水里下药,找人要將我卖去黑窑。” 姑娘家被卖去窑子里,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萧贺夜神情暗了暗,透著危险。 “真是畜生一个。”他骂,又说,“本王准备了些东西给你。” 他击掌,轻功高手白衣人扛著一个箱子进来。 那箱子有手臂长,深约一掌。 白衣人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耳坠和项链。 许靖央皱眉。 又送? “王爷,您为何要一直给我送东西?上次邱侍郎的事,我没有为您解决。” “你为本王做事,自然该对你好,只是本王不太擅长照顾女子,最好是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本王。” 许靖央怔了怔,没想到他的理由这么直白。 看她缺金银,就给她金银。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靖央觉得自己眼光不错,找了个英明的主上。 “谢王爷。”许靖央收了。 她现在跟萧贺夜深度联络,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疏远,该接受的就接受。 从寧王府回到自己的屋內,已是子时过半。 白衣人早在她回来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把装满首饰的箱子,放在了她的桌上。 竹影问:“大小姐,这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 “都收起来,放在柜中。”她不打算用。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都是要还的。 又过去两日,许鸣錚还没回来,威国公终於意识到不对劲。 他派人到处搜寻,还托人去官府报失踪,贴了寻人告示。 始终一无所获。 许夫人哭的两次心疾发作,梁氏让她在院子里静养。 几天过去,许夫人总算有了点精力。 这日,趁著许靖央她们都被梁氏带出去踏青,许夫人乘坐马车,直接去了京郊的许府庄子。 许柔箏穿著粗布衣,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看见许夫人的时候,许柔箏露出满脸笑意:“娘!您终於来看我了。” 然而,许夫人却面无表情,让尚嬤嬤按住她,啪啪给了两巴掌。 许柔箏嘴角溢出鲜血,跪在地上,不可置信:“母亲?” 许夫人居高临下看著她,手掌发抖。 “柔箏,我待你不薄,你竟还敢给錚哥儿金子,让他去赌博,赌坊债主找到家里来。他现在失踪了,多日没回来,有可能就是你害的他不敢回家!” 许柔箏愣住:“不,不是我,我虽然给了金子,可没有纵容他去赌!” 许夫人闭了闭眼:“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尚嬤嬤,將她捆了,卖给牙婆。” “母亲!不要卖我,母亲!”许柔箏挣扎哭喊。 尚嬤嬤用力捆她的手。 许柔箏只好大哭:“我知道錚哥儿去哪儿了,母亲,放了我,我说!” 第70章 危机!许鸣錚没死,又回来了? 许夫人頷首:“放开她,让她说。” 许柔箏哽咽:“錚哥儿曾说,要给大姐姐一个教训,他收买了几个地痞流氓,其中一个叫刘三。” “还说灯节那晚,他会让刘三把大姐姐运出城,卖去黑窑子。” 许夫人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庄子上消息不通,到处都有人看著,我没法跟母亲送信。”许柔箏哭得委屈。 许夫人身子摇晃,嘴里喃喃:“这么说,錚哥儿真的出事了,肯定是动手的时候被许靖央发现了,以许靖央的功夫……” 她若想杀人,谁说做不到! 许柔箏直起身来:“母亲,您只要找到刘三那个地痞,严刑拷打就能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谈何容易?如果真的出事了,刘三说不定也被许靖央一起杀了。 许柔箏似乎看出许夫人在想什么。 她连忙挪动身子,到许夫人脚边,苦苦哀求。 “母亲,您救我出去,大姐姐之所以敢这么囂张,是因为没有人对付她,您托举我,我一定跟她斗,不死不休!” 许夫人含泪的双眸垂下,看著她。 “箏儿,若我的錚哥儿出事,我再扶植你,又有什么用!” 说著,她弯腰,抱著许柔箏的肩痛哭。 直说自己引狼入室,当初就不该让许靖央进门。 傍晚,许靖央跟隨大伯母梁氏一家踏青回来。 她坐在铜镜前,拆去素玉耳环。 寒露进来低声说:“大小姐,刘三这些日子一直没露面,不过王爷已经派人埋伏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一旦发现他,会立即要他的命。” 许靖央平静地点点头:“他肯定是躲起来了,无妨,他不会躲一辈子。” 大伯母梁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靖央,你看谁回来了。” 许靖央回眸,看见梁氏先进来,身后跟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看一眼,许靖央陡然红了眼眸。 “刘妈妈!”她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上前紧紧地搂住了眼前的妇人。 来者不是別人,正是许靖央的乳母刘氏。 “大小姐,老奴的大小姐啊!真是没想到,老奴这辈子还能活著见到您。”刘妈妈痛哭不已。 她只比许夫人大三岁,可却比许夫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如今刘妈妈两鬢银髮,穿著整洁的青布衫,下面一条黑裤,髮髻盘的一丝不苟。 梁氏將人带到就走了,她知道许靖央和刘妈妈有很多话说。 许靖央拉著刘妈妈坐到窗下罗汉榻上去。 “刘妈妈,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刘妈妈看了一眼周围,竹影在伺候,没有寒露。 许靖央就道:“这里是自己人,你儘管说。” 刘妈妈这才放心:“当年大小姐参军刚走没有半年,柔箏小姐就进府了,夫人嫌老奴碍事,把小姐这飘院一干人等解散,更將老奴赶出了府邸。” 听刘妈妈说了,许靖央才知道,许夫人当年將许柔箏接进来以后,就开始清理许靖央在府邸里的痕跡。 刘妈妈是她的乳母,对她最好,当然被赶出府。 被赶走后,刘妈妈回到老家儋州,照顾自己的女儿一家。 她女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却忽然被大夫人梁氏的人找到,说许靖央在找她。 刘妈妈二话不说,跟女儿一家交代了一声,她就坐马车千里迢迢赶回来了。 “大小姐找老奴,一定是受到了委屈,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奴也要来的。” 看著她,许靖央委屈的泪水落下。 她很少哭,更不爱哭,但刘妈妈不是一般人,而是自幼就陪著她的亲人。 “大小姐別哭。”刘妈妈说著,她自己却先哭了。 原来是看见许靖央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疤痕。 在边关她吃了多少苦,刘妈妈一想便知。 “大小姐放心,以后老奴回来了,慢慢给您调,能將身子调理好。” “我身子很好,只是有些伤痕,消得慢。” “得慢慢养,不著急。”刘妈妈说。 许靖央记得她药膳做得很厉害。 一番寒暄,许靖央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刘妈妈不由得惊嘆。 “大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好,不管遇到多难的事,都能扎根面对,迎风生长。” “刘妈妈,你又夸我。” “您就是这样好!”刘妈妈说起来,眼睛里带著骄傲。 许靖央让竹影叫院子里所有下人来,让刘妈妈认了一遍脸。 正好刘妈妈担任院子的掌事嬤嬤,跟竹影不衝突。 自打刘妈妈回来,她为许靖央用药膳调理身体,就没停过。 不过半个多月过去,许靖央就面色红润有光,头髮乌黑飘逸,唇色樱红润泽。 再加上竹影的焕顏膏,许靖央就差脱胎换骨,皮肤白了一点。 从前她在战场上留下来的那些伤,每到阴天就骨头疼,到如今也好多了。 舒心的日子就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三月中。 许靖央听说这一个多月来,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太子和平王的人互相爭斗。 最终,皇帝自己提出,让萧贺夜掌管五城兵马司。 威国公找不到儿子,这些日子都要疯了。 他现在偶尔也会责怪许靖央当日自己回来,没將许鸣錚一起带回。 这些天,告示贴了,官府找了,都没用。 刘妈妈说:“老爷都有些恍惚了。” 许靖央神情很冷:“父亲渐渐会习惯的,等他认命。” 这时竹影脚步匆匆跑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大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许靖央眼底骤然扬起冰霜。 她去了正厅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许夫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錚哥儿,我的錚哥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许靖央走进去。 果然看见许鸣錚被许夫人抱在怀里,他不挣扎。 手里只把玩著茶盖,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厅堂里,威国公按著眉心,脸色都白了,显然发愁的不行。 在许鸣錚旁边,还站著一个小眼睛白麵皮的男人,看见许靖央的时候,他露出虚假的笑容。 就在这时,许鸣錚看见许靖央了。 他眼神顿时直勾勾的,朝她走来。 到了许靖央面前,他忽然伸出手…… 第71章 弟弟废了,变成了傻子 竹影急忙要上前阻拦,许靖央抬手制止了她。 许鸣錚眼中流露出顽童般的目光,他的手伸向许靖央的珍珠耳环,摸了又摸。 “錚哥儿喜欢,想要?” “嗯嗯!”许鸣錚憨厚点头。 许靖央直接把两只耳环取下来递给他。 之前对她满眼都是恨意厌恶的弟弟,这会只顾著拆了她的耳环,跪在地上拿两粒珍珠来回打著玩。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模样痴傻,实在不像正常人。 这些日子没见他,他再回来,瘦了不少。 额头上的伤也变成了一道肉粉色的疤,那里少了点头髮,整个人穿著粗衣麻布,没有半点国公府少爷的样子。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錚哥儿这是怎么了?” 威国公只嘆气摇头,並不回答。 旁边小眼睛白圆脸的男人解释说:“二少爷撞著脑袋,郎中给他瞧过脉,说他现在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 听说许鸣錚回府,赶过来的大伯母梁氏,刚跨进门就听见这话。 “什么?怎会伤著脑袋?”她惊愕。 许夫人抽泣抬眸,突然朝许靖央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她脖子。 “是你害了錚哥儿,是你故意让他变成了傻子!” 竹影她们纷纷上手拉拽:“夫人,您別这样,快放手!” “二弟妹,怎么能打孩子呢?”梁氏一声呵斥,推开许夫人,挡在了许靖央跟前。 几乎是下一瞬,许夫人劈手打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梁氏避之不及,落在她脖颈上,扇出了红印子。 许靖央护著梁氏:“大伯母,您没事吧?” 梁氏捂著脖子摇摇头:“没事。” 又对许夫人道:“二弟妹,你冷静些!錚哥儿这样大家都不好受,跟靖央有什么关係?” 许夫人歇斯底里:“报官!我要报官!” 威国公豁然站起身,指著许夫人怒骂:“你疯了!还嫌这个家里不够乱吗?” 尚嬤嬤生怕他发火,连忙把许夫人拉开。 “老爷!”许夫人哭的双膝发软,她伏在地上说,“錚哥儿脑袋受伤,是许靖央打的!这个孽女其心可诛,她是想让您断根啊!” 威国公惊怒不定的眼神看向许靖央,又骂许夫人:“胡言乱语!” 旁边小眼睛白麵皮的男人拱手:“確实是许夫人误会了,二少爷受伤,是因为那夜灯节里忽生变故,行人慌乱踩踏,把二少爷误伤了。” 威国公瞪大眼睛:“听见没?他是被人误伤!” 在他心里,许靖央哪有那个胆子对亲弟弟下手? 没想到,许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中更加憋闷,一口气堵得上不来。 她又不能告诉威国公,是许鸣錚想害许靖央,结果被她反制了。 所以更加憋屈,尤其是在听到威国公帮许靖央说话的时候,许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许夫人指著许靖央,忽而眼白翻起,昏倒在地。 尚嬤嬤惊呼:“夫人!不好了,夫人心疾犯了!” 堂內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梁氏安排人,抬许夫人回院子,又请人去叫郎中来。 这期间,许靖央一直静静地看著许鸣錚的表情。 他只是好奇地看著许夫人被抬走,好像不明白她怎么了,没看一会,他又蹲下来继续玩珍珠。 威国公看他痴傻的样子,感到头疼,紧紧捏著眉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许靖央望著小眼睛男人:“阁下是?” 男人拱手:“小人姓吴,单字一个辉,那天看见二少爷倒在地上,周围却没有人管,小人就將他带回家医治,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根据吴辉自己所说,许鸣錚被他带回家救治,渐渐好转,还找郎中给许鸣錚看病,发现他脑袋受伤,心智只有五岁。 所以许鸣錚醒来以后,问他什么都是不知道,叫什么家住在哪儿一概不清楚,吴辉只能收留他。 他一直照顾著许鸣錚,直到他伤势好转。 “那天小人上街置办粮食,看见寻人告示,才知道无意中救了的公子是国公府的二少爷,连忙將他送回来了。” 这些说辞,许靖央自然是不信的。 即便她没见过吴辉,但也能猜到,他跟刘三是一伙人。 她让武夫交代他们把麻袋扔去江心,看来是出意外了,他们两个没有照做。 许靖央心中有数后,神清气定。 威国公质问吴辉:“告示我已经张贴一个月了,你怎么才看见?” 吴辉连连告罪:“家住深山小村,出行不便,消息就更不灵通,还请国公爷恕罪。” 梁氏劝说威国公:“为今之计,是从宫中请太医来府上,为錚哥儿好好诊治。” “也只能这样了,”威国公没法子,他起身时,看向许靖央,没来由的烦躁,“作为长女,你实在差劲!可把你弟弟、还有咱们全家害惨了!要是当初你回来的时候,带上他,哪有这么多事?” 气不顺,他看谁都碍眼。 一扭头瞧见吴辉还在,问:“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我方才已经让管家给你拿了二十两答谢费,你可以走了。” 吴辉拱手,笑出一口机灵狡猾的样子。 “是,小的遵命。” 他跟许鸣錚告辞:“二少爷,小人这就走了,这是您家,您安心养病!” 没想到,方才还傻乎乎玩珍珠的许鸣錚,忽而就大哭大闹起来。 他抓著吴辉的袖子:“我不要阿辉走,我不要他走!阿辉,留下!” 威国公看的怒火攻心:“逆子,放手,到我这儿来!” 然而,许鸣錚撒泼打滚,非要吴辉陪著,要是吴辉往外走,他竟也要跟过去。 一点都不认威国公这个父亲了。 许靖央和梁氏对视一眼。 吴辉笑的无奈,看著威国公:“国公爷,您说这……” 威国公气的扬拳要打,手却在半空落不下去。 他胸口起伏,眼睛通红,气的半死,可是再生气却也知道,眼前这个痴傻癲狂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实在是捨不得! 威国公恨恨甩手:“没用的东西!” 他看著许靖央骂的,因为他既不会责怪自己,更捨不得辱骂许鸣錚。 长女没做好表率,没有当好姐姐的责任,千错万错,都是许靖央的错,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对此,许靖央面色毫无波澜,只有淡淡讥讽的神情划过眼底。 梁氏皱了皱眉:“二弟,靖央何其无辜?说她做什么。” 威国公头疼欲裂,没工夫再理论这个。 他对著吴辉没好气道:“既然二少爷满意你的伺候,你便留下来,做他身边一个粗使小廝,要是二少爷再有意外,我第一个拿你去官府!” 吴辉白皮脸庞上露出笑容:“小人谢过国公爷!” 剩下的事,有梁氏去操办安排。 许靖央带人回了房间。 门扉关上,寒露立刻道:“他是那日跟刘三一同在扁舟上的人,定是他救了二少爷。” 刘妈妈说:“此人的命不能留了。” 许靖央沉吟,她在思考—— 杀吴辉容易,可是他背后的刘三至今还藏著,要是吴辉出事,刘三会不会大闹过来? 他们手中有多少她当时动手的把柄?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操控? 就在这时,竹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著呵斥:“这是大小姐的院落,你来干什么?!” 下一刻,就听到吴辉不怀好意的声音:“二少爷非要来还大小姐的珍珠耳环,小人就將他带来了。” 刘妈妈:“他定是勒索来了。” 寒露眼带凶光:“大小姐,奴婢去替您宰了他,保证院子里不溅血。” 第72章 夜半王爷出现,许靖央身份暴露? 两个短暂的瞬息,许靖央起身。 “我见他一面。” 刘妈妈挑帘,许靖央走了出去。 吴辉立刻跟许鸣錚说:“二少爷,去,把珍珠还给您姐姐。” 许鸣錚老老实实过来,神情痴傻天真:“大姐姐,还给你。” 他把珍珠递来。 许靖央站在台阶上,垂眸冷冷扫他一眼。 “竹影,带二少爷去那边玩。” 竹影过来,將许鸣錚带去大树下看蚂蚁。 他果真看得有滋有味。 许靖央盯著吴辉:“说吧,你还想要什么,我父亲给你的银子,填不饱你的胃口,是不是?” 吴辉笑起来,不怀好意:“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功夫更了得,我可了好多银子救二少爷的命呢。” 寒露怒目相视:“你少废话!” “大小姐不用紧张,小人绝不是来添麻烦的,否则刚刚在堂上,就不会帮您解围,”吴辉搓著手,“小人就是想要点钱,知道国公府富贵逼人,您手指缝里流下点银子,足够小人一辈子不愁吃喝。” 许靖央气质清冷,眯眸:“如果我不给呢?我有什么理由必须给你银子?” 她袖中的手,捏著一支金釵。 吴辉笑了下,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 “您是大小姐,何必跟我们这种贱命较真,”他压低声音,脖颈伸过来,小声说,“您乾的那些事,我和刘三都知道,我要是死在国公府了,刘三马上会拿著二少爷亲手写的指控信去官府,说您杀害亲弟弟未遂!” 许靖央盯著他脖颈。 吴辉却缩回了脖子,嘻嘻地笑:“大小姐,小人要的不多,一百两而已,您放心,收了钱,小人守口如瓶,一个字都透不出去。” 十足的混混地痞样。 许靖央看了一眼旁边的许鸣錚,他还在跟竹影玩。 “刘妈妈,去拿银票给他。”许靖央说。 吴辉一脸高兴:“您真痛快!” 刘妈妈回屋,出来时,手里攥著银票,她黑著脸给了吴辉。 吴辉一看数额没错,揣进怀中。 “大小姐,您做的没错,二少爷忒黑心,要送您去窑子,他变成这样,是活该!” 说罢,他招呼许鸣錚:“二少爷,咱们该回去喝药了!快走吧,小人给您拿去。” 许鸣錚乖乖地跟他走了。 许靖央站在廊檐下,看著他们的背影离开。 回到屋內,竹影立刻说:“二少爷是真的痴傻了,奴婢刚刚捻一只蚂蚁,骗他说是甜的,他竟然敢吃!” 寒露:“大小姐,吴辉这个人不能留,要不要告诉王爷,请他帮忙?” 刘妈妈却道:“这个祸患必须死!可是,就怕他背后的刘三狗急跳墙。” 许靖央將袖子里的金釵放回匣子中。 她刚刚有一百个动手的机会,能让吴辉见血封喉,顷刻间毙命。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確定,吴辉与刘三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们手中没有確凿的证据,只有许鸣錚这个傻子的供述。 许鸣錚现在给颗就听话,那份供述应该也是他们诱骗他写下的。 许靖央不慌不忙,问寒露:“灯节那晚逃窜的两个匪贼,是不是还没有抓到?” 寒露摇头:“没有,前段时间皇上还为此问责了巡防司的人,怪他们搜捕太慢。” 说著,她又顿了顿,弯腰在许靖央耳边说:“那几人是王爷派去的,早已杀了。” 许靖央凤眸中光泽流转。 “寒露,你替我跑趟王府,请王爷这几天派人留意我家附近,刘三一定会找机会来,看看吴辉有没有顺利被留下,一旦发现,先將他抓住直接杀了。” 寒露点头,立刻去了。 刘妈妈说:“大小姐,那吴辉怎么办?” “留他几日,他活不长了。”许靖央眼神很冷。 她想到了一个既能除掉他们,又能立功的好办法。 下午的时候,太医来了。 他为许鸣錚诊脉施针,最后却摇头告诉威国公:“二公子伤势严重,能捡回来一条命是祖先保佑了。” 威国公身形一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的嫡子,他唯一的儿子废了! 太医走后,威国公就病倒了,半夜竟高烧起来。 人浑浑噩噩的,一会骂许鸣錚不听话,一会又骂许靖央不孝女。 许靖央把春云留下来伺候。 许夫人但凡醒过来,就要守著许鸣錚,可她刚刚心疾发作,郎中让她臥床静养,再不能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不得已,梁氏只能暂且封了她的院子,只让尚嬤嬤进出。 吴辉又来找许靖央要了两次银子,一次比一次多,前后共给了他快四百两。 许靖央让寒露跟著他,发现吴辉偶尔会出门,直奔赌坊一掷千金。 刘妈妈说:“这祸害一直勒索大小姐,实在该死。” 许靖央打了套拳法,不疾不徐收功,缓缓道:“这些钱他还不起,日后只能用命相抵。” 这天,竹影领著厨房管事阮妈妈进来,给许靖央匯报消息。 “大小姐,夫人这几天病的厉害,那她的膳食里,可还要继续放……”她声音渐低了下去。 许靖央练字,眉目淡然清冷,英气逼人,没有表情时,不怒自威。 她语气平静道:“该送的饭菜当然要送,但是母亲病著,想来也没什么胃口,减量吧。” 阮妈妈顿时明白了—— 减少给大夫人下药的剂量。 大小姐扶植她做厨房管事以来,就吩咐她在许夫人的饭菜里下药,所以许夫人的心疾迟迟好不了。 阮妈妈又道:“奴婢听底下的人说,给二少爷院子里送饭的时候,那吴辉竟然自己坐在桌子上吃饭,让二少爷蹲在地上吃,看见有人来了,他才装模作样地解释,说二少爷就喜欢蹲在地上。” 许靖央唇角流露一抹冷笑。 吴辉就是地痞,哪怕给他向上爬的机会,也不中用。 许鸣錚现在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隨他去吧。”许靖央又问,“我之前让你带的小丫鬟夏早,她学的怎么样?” 之前夏早因为驱赶红尾鹰,撞倒祠堂香炉,耽误了许柔箏入族谱,被尚嬤嬤罚去做后院的扫地丫鬟。 许靖央一直记著她,故而等大伯母梁氏掌宅以后,许靖央立刻將夏早拨到厨房里去,做了个清閒的肥差。 阮妈妈笑说:“夏早这个丫头很机灵,学得快,做得一手好菜,大小姐放心,您钦点的人,老奴一定上心。”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吧。” 阮妈妈应了一声,她要走,许靖央让竹影去送她,竹影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阮妈妈:“使不得!” 竹影轻笑:“妈妈收著吧,大小姐给的奖赏,您应该拿著。” 到了院子里,阮妈妈拉住竹影的手,看一眼屋內。 她拿出一根银簪,塞给竹影:“我弟弟要我带给你,他不好意思亲自送你。” 竹影立刻推拒:“不能收,让大小姐知道,非打死我。” “怎么会,大小姐一向讲理,”阮妈妈看著她,“我弟弟虽然比你大六岁,但年纪大会疼人,他又喜欢你,你对他没感觉?” 竹影笑起来:“我把您当义母,要是喜欢舅舅,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阮妈妈笑著打她:“贼丫头,说话越发刁钻了!” 竹影推搡两下,明確拒绝:“您快些回去吧,跟舅舅说,我还没嫁人的想法呢,捨不得离开大小姐。” 阮妈妈点头:“这种事倒也不能强求,那我先走了。” 夜深人静。 许靖央睡在床榻上,却听见有动静,她猛然睁开眼。 室內一片晦暗,青炉內檀香渺渺。 她看见窗帘旁,露出玄色衣袍一角。 许靖央立刻坐起来:“谁在那?” 她手握住枕下匕首,却见那人从帘子后走出来。 薄黑俊眉,点漆双眸,正盯著她。 许靖央诧异:“王爷?” 萧贺夜一声呵笑:“神策大將军,本王找你很久了。” 寒剑抵在脖颈上,许靖央凤眸睁圆。 第73章 父母撞破她杀人现场? 萧贺夜拿著剑劈过来。 许靖央抬手去挡,就这么猛烈的一下,让她忽地睁开眼。 红唇微喘,环视四周,一片寂静。 原来是梦…… 许靖央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才找回几分真实感。 她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水,轻轻拭去,她喝了杯凉茶定心神。 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有了软肋。 日夜担心会被人察觉,然后陷入葬身之地,正如她今晚梦到的这样。 许靖央缓缓舒出一口气,舒缓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谁?”她冷声问,凤眸流露凌厉。 下一刻,寒露推门进来,她压低声音:“大小姐,王爷的人抓到了刘三。” 许靖央扬眉:“杀了么?” 见寒露点头,她抿唇。 “好,明日,按我说的做。” 次日一早,许靖央就让竹影去请吴辉,带著许鸣錚一起出门。 她在马车上等他们,过了好一会,吴辉来了。 他挑开帘子,那张细白的面孔,带著警惕和疑惑。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大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带二少爷出门了?”他皮笑肉不笑。 许靖央盯著他:“听说坊间有一个江湖名医,能治錚哥儿这种病,我要带他去看看,你若是不愿,就不用跟著去,在府邸里等我们。” 吴辉迟疑一瞬。 他不能不跟著,因为他害怕许靖央再对许鸣錚下杀手。 现在许鸣錚可是他的摇钱树,万万不能有半点损失。 於是,吴辉果断拉著许鸣錚的手,上了马车。 他坐得离许靖央远远的,显然是知道她的本领。 吴辉用笑给自己壮胆:“大小姐,您可別想著动手,刘三隨时会去官府。” 许靖央红唇扯出一个冰凝的冷笑:“你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著她清冷英气的面容,吴辉觉得背后发冷,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忽然有点后悔来招惹许靖央这个大小姐,应该让刘三来的。 此时,府邸里,尚嬤嬤快步走进许夫人的院子。 “夫人,不好了!”尚嬤嬤语气急促,“刚刚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把二少爷带走了,还有吴辉这个贼人,他们一定是想要里应外合,彻底害死二少爷!” 啪! 许夫人手中的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她急忙起身:“这孽种!竟敢这么大胆,快,去告诉老爷,我们现在就追过去。” 刚走两步,她跌倒在地,双腿发软,眉心突突地跳,眼皮都感觉沉重了些。 “夫人!”尚嬤嬤扶著她,“郎中说您身体只能臥床休息。” 许夫人一把推开她:“錚哥儿是我的命,我不能让他死在许靖央手里!” 说著,为了让自己更加清醒,许夫人抓住地上的碎瓷,在手指上划了一道。 十指连心,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顾不得许多,扶著尚嬤嬤,跌跌撞撞闯入威国公的院子。 “老爷,不好了,许靖央要杀錚哥儿,把他骗出家门了!” 许夫人闯进去时,春云正给威国公餵药。 威国公闻言,直接坐了起来:“你又胡说什么?” 许夫人哭的双眼通红:“是真的,他们已经出门了,吴辉定是跟她一伙的贼人,他们里应外合,想让錚哥儿意外死在外头。” 威国公被她说的,自己也有几分不確信了。 许靖央真有这个胆子吗? 若没有,她以前从不带许鸣錚出门,为何这次还要带著他,以及吴辉一起? 联想种种,威国公立刻起身,叫春云来:“更衣!备马车!” 为了弄清楚许靖央去了哪儿,威国公叫人捆了刘妈妈来逼问。 刘妈妈好似害怕,说:“老奴只知道大小姐说,要去城中的悦来驛站,別的就不知道了。” 威国公当即带上护院,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门。 许夫人走到门口,急中生智,吩咐尚嬤嬤:“去报官!” 抓个现形,她要让许靖央这个孽种坐牢! 今日正好是许鸣玉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日子,他跟母亲梁氏刚走过来,打算去拜访许靖央,却见威国公他们一窝蜂似的出去了。 梁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许鸣玉说:“母亲,我跟上去看看,免得他们又要对大姐姐不利。” 语毕,他也追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另外一边。 驛站的一处僻静屋內,躺著刘三的尸首。 寒露按著吴辉,在他嘴里堵了抹布。 “唔!唔!”吴辉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却也只像蚊虫嗡吟。 他目眥欲裂,刚刚下马车,看见许靖央进驛站,他就感觉不对。 可是他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控制住带了上来。 进门就看见刘三的尸体,他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进了圈套。 许靖央拉著许鸣錚走到旁边。 她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几个浑圆的琉璃珠子,闪烁著漂亮的光泽。 许鸣錚眼睛亮了,伸手就要拿。 许靖央避开,温柔问:“錚哥儿,我刚刚教的,你都记住了吧?” “你若做得好,这些琉璃球都是你的,我还给你吃。” 说著,她塞了一颗杏仁在他嘴里。 许鸣錚拍手:“记住了,记住了!” 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寒露立刻道:“大小姐,他们来了。” 许靖央昂首:“放开他,你出去吧。” 她从头髮上拔下金釵。 寒露给吴辉鬆绑,摘了他口中抹布,隨后寒露翻窗离开。 “你这个疯子!”吴辉破口大骂,他转身就想跑,奈何门扉拉拽不动,他拼命拍打,“来人!快来人啊!许大小姐杀人了!” 许夫人发疯似的在驛站里喊:“錚哥儿,錚哥儿!” 为首的张官差听见楼上传来动静,他立刻登上楼梯,威国公也跟著上去。 张官差听见吴辉的叫喊,上前一脚踹开屋门。 看清屋內一幕,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第74章 许靖央被抓进官府了? 许鸣錚抓著匕首,在刘三身上比划来去,仿佛好玩。 而刘三,儼然是一具睁著眼睛的死尸! 再扭头看向许靖央,她擒著吴辉的手腕。 威国公几乎失声:“许鸣錚,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鸣錚嚇了一跳,扔掉匕首,躲去许靖央身后。 “大姐姐,我害怕。” 许靖央死死抓著吴辉:“父亲,母亲,快將这人捆了!” 吴辉拼命挣扎,脸色青白,嘴里叫嚷:“许大小姐,你好奸的心思!设这局害我,那我们就都別活了!国公老爷,您的好女儿杀……”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就借著跟他推搡的力道,被他推倒在地。 她手掌內侧被划破皮,吃痛一声。 张官差立刻制服吴辉,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许鸣錚顿时捂住脑袋,蹲下来尖叫。 “他们要杀我!我害怕,爹,娘,我好害怕!”他胡言乱语,大家都听得不太明白。 许夫人急忙上前,將他揽在怀中,哭道:“我的儿!谁要杀你?快告诉娘!” 许鸣錚指著吴辉:“他,他们!”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许靖央被竹影扶著站起来,眼眶通红。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发现弟弟有危险,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丫鬟送饭的时候,竟偷听到吴辉教唆錚哥儿找我要银子,我感觉奇怪,便派人跟著他,没想到看见他跟刘三在驛站里商量,要找我要一千两银子后,杀了錚哥儿跑路。” “今日一早他就用錚哥儿胁迫我来驛站,我看到刘三的尸首,才知道他们分赃不均,昨晚吴辉已经把他杀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吴辉剧烈挣扎:“你放屁!你这个贱人,是你要杀你的亲弟弟,故意把我引过来的!” 许鸣錚却捡起地上的匕首,朝他扔过去。 “是你要欺负我!”他说。 那匕首锋利至极,竟扎进吴辉眼睛,他顿时哀嚎,疼得昏死过去。 许靖央好似嚇著了,脸色苍白。 张官差看著她,眼神中有疑虑。 “许大小姐怎么没想到要先告知家人?” “我怕吴辉狗急跳墙,伤害錚哥儿。” “那又为何要跟他单独出来?” “他用錚哥儿胁迫我,还让我带上了银子,我不敢声张。” 她哽咽,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银票。 “钱我都带来了,只求他不要伤害錚哥儿。” 一名官差压低声音,告诉张大人:“这个刘三,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吴辉倒是有些脸生,但去附近的赌坊青楼查问,肯定有认识他的。” 张官差使了个眼色:“现在就去查。” 许靖央余光看两个官差出去了。 又听他说:“你们请个郎中来,给吴辉医治。” 罪名未定之前,他不能死。 张官差带人搜查房间。 他们从吴辉身上发现了许靖央之前给的银票,证实了吴辉確实好几次都找许靖央要银子。 许夫人盯著许靖央:“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何抓著吴辉?在外面,我们都听见他喊救命!” 许靖央垂眸黯淡:“他说,要把刘三的死,嫁祸在我和錚哥儿头上,逼迫我再多给他一万两,我不肯,要带著錚哥儿走,他还想跟我动手,却发现打不过我,才知道怕,自然喊救命。” 太牵强了! 可是许夫人又问不出別的。 尤其是许鸣錚,靠在她怀里,可是一只手还要死死抓著许靖央的袖子。 若许靖央做了害许鸣錚的事,他不会这么依赖她。 许夫人闭上眼,护著儿子,头疼不已。 很快,张官差的人回来了,向他耳语几句。 张官差面色一变:“確定是灯节那晚逃窜的匪贼?” 官卒点头:“身形都符合描述,吴辉在灯节后消失了好些日子,再出现时恰好是他已经带著许二少爷回到威国公府之后。” “而且刘三在青楼有个相好,刘三曾酒后亲口告诉她,灯节那晚他要办件大事,可能会死人,她不信,刘三还拿出自己准备的草绳和麻袋还有迷药,给她看。” “铁匠铺的掌柜也亲口承认,一向穷酸的刘三忽然发財了,用一大笔银子跟他购买了大刀。” “刀呢?”张官差问。 官卒摇头:“不知所踪。” 那晚灯节在百姓们当中乱砍乱杀的贼人,用的就是大刀! 威国公听见他们说的,脸色越发苍白。 “我儿子是被这两个匪贼绑走了?!” “国公爷,一切都要彻查后才能知晓,只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委屈许大小姐和二少爷跟我们回衙门了。” 许靖央早有预料,倒是许夫人,三魂去了六魄,紧紧护著许鸣錚。 “我儿子根本不认识那些匪贼,你们別查错了,冤枉了人!” 张官差面色严肃:“事关重大,大理寺和巡防司还有刑部都会介入,请国公夫人放心。” 许靖央和许鸣錚就这么被带走了。 许鸣玉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许靖央跟官差离开。 他顿时皱眉,拦住威国公:“二叔,发生什么了?” 威国公哪有空跟他解释,匆匆赶回府想办法去了。 许鸣玉还是从竹影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他连忙转身就跑,托人帮忙! 大概是考虑到许靖央和许鸣錚的身份,官府不敢將他们姐弟两个关在大牢里,而是请去了一处窄小的房间內等候。 粗茶放进屋內,官卒离开时,锁上了门。 许靖央垂眸站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许靖央回眸,许鸣錚伸出手。 “,。” 许靖央嗤笑,捻起一块放进他掌心。 “錚哥儿,我教你的这些事,不能说出去,知道吗?若你能做到,每天都有吃。” 许鸣錚懵懂点头。 他现在是孩童心性,没待一会,就烦躁了。 开始在旁边大吼大叫,坐立不安,还去砸门。 但很快,他终於折腾累了,躺了下来。 看著日头一点点西斜,直至落幕。 许靖央不著急,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出去。 夜色已深,她撑著头,靠在桌上假寐,许鸣錚蹲在旁边的地上。 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有人把房门拉开。 许靖央抬眸看去,待看清楚来者,竟忍不住一愣,怎么会是…… 第75章 堂弟救火烧伤,被提拔官职 “玉哥儿?”她有些诧异。 开门的是张官差,他身后跟著许鸣玉。 门一打开,许鸣玉连忙进来。 “大姐姐,你没事吧?”他颇为关怀,顺带看了许鸣錚一眼。 许靖央摇头。 张官差拱手,说:“许大小姐和二少爷受委屈了,事情已经查明,您二位可以离开官府了。” 待走出官府,才发现外面马车罗列,各家侍卫举起的火把,將官府门口照的犹如白昼。 威国公和许夫人翘首以盼,看见他们以后,两人最先衝上来,一把抱住许鸣錚。 “儿啊,別怕,你安全了,跟娘回家!”许夫人哽咽。 梁氏和大伯也来到许靖央跟前:“你受委屈了,还好事情查明,跟你和錚哥儿没关係,还立了功。” “立功?”许靖央假装不解。 梁氏说:“这件事回家再细说。” 这时,有人走来,语气温和问:“鸣玉,你阿姐的事,解决了吧?” 许鸣玉立刻回以谦笑:“允深兄,多谢你帮忙。” 他立刻为许靖央引荐:“大姐姐,这位是陆允深陆大人,是我们御林军的带刀队尉。” 陆允深一袭青褐衣袍,气质乾净沉稳,看起来二十来岁,朝许靖央拱手。 “许大小姐受惊了。” 许靖央回礼。 她心中却暗自皱眉,陆家,乃皇后的母族之姓,而陆允深现在虽然还不起眼,可许靖央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外甥,日后的御林军大统领。 看著文质彬彬,实际上有一身好功夫。 她弟弟怎么会跟陆家的人这么熟稔? 许鸣玉说:“多亏了允深兄,我將大姐姐的冤屈告诉他,他立刻帮忙,托人快速督办此事,才能在短短四个时辰內查清楚,大姐姐是无辜的。” 陆允深含笑:“灯节那伙贼人皆是男子,许大小姐又出身名门,自然是被他们连累的。” 许靖央按捺下心中的波澜,她面上平静道谢。 “麻烦陆队尉了。” “许大小姐无需客气,在下仰慕神策大將军的名声良久,能与鸣玉结识,是我的荣幸。” 简单一番寒暄,许靖央同家人离开。 陆允深含笑看著他们走了,笑容才变得意味深长。 许靖央没有跟威国公他们坐一辆马车,而是坐在了大伯母梁氏的这辆马车里。 一上车她就问情况,梁氏讲给她听。 官差和刑部的人,搜查之下发现了刘三那废弃的扁舟。 里面不仅有两套血衣,还有沾血的大刀。 大理寺的官员顺藤摸瓜,查问到刘三曾去过典当铺,而他典当的那枚玉佩,正是许鸣錚的。 由此可见他们早就將许鸣錚挟持了。 吴辉没有醒来过,郎中来了以后,他竟不治身亡,失血过多死了。 但是从赌坊、青楼还有铁匠铺收集来的证词和证人,都可以证明早在灯节之前,刘三和吴辉两人就在筹谋犯案,他们甚至准备了蒙面。 大概是巡防司和刑部太想破案,不想一直被皇上问责,再加上种种证据確凿,刘三和吴辉都是偷鸡摸狗的閒散人士,也曾因盗窃坐过牢。 所以,他俩是板上钉钉的灯节闹事的在逃匪贼二人。 梁氏篤定:“这件事明日皇上就会知晓,多半是要奖赏你和錚哥儿。” 许靖央的柳眉却一直皱著,没有舒展。 虽然事情的结果像她期待的那样发生了,可是过程有些意外。 她早已与萧贺夜通过气,他已打通人脉,为许靖央做保。 本来要等上个一两天,可现在皇后那边的势力,竟强行介入进来。 许靖央问许鸣玉:“你现在是丁字队,在外宫巡逻,怎么恰好认识了陆允深?” 陆允深年纪轻轻,因为皇后的关係,早就是御林军的带刀队尉了。 他多数时候应该在內宫行走。 许鸣玉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姐姐,上次通政殿夜半走水,我闯进去灭火,不慎被烧伤,统领得知此事,將我拔升去丙字队了。” “也巡逻內宫,只不过在藏书阁范围內,不能去六宫,由此认识了允深兄。” 许靖央错愕:“你烧伤了?何时的事,给我看看。” 梁氏摇头嘆气:“他固执,不肯叫你知道,怕你小看他。” 许鸣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说:“是小伤。” 他擼起袖子,靠近胳膊肘的手臂外侧,有一片食指长度的皱疤。 看得出当时伤势应该不算严重,但是烫掉了一层皮,起过水泡了。 许靖央皱眉:“通政殿是空的,就算烧了,也没有损失,何必进去冒险。” 许鸣玉却义正词严:“因为御林军里大家都很努力,我要是想闯出名堂,就得比他们更努力,更敢拼命。” 许靖央看著他眼中灼灼光彩,有些心疼。 她说:“玉哥儿,我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你要记住,人情是最难还的债,以后不要轻易去求陆家的人,他们门阀太高,我们若想还人情,只怕要付出更多。” 许鸣玉一脸认真,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轻轻点头:“我听大姐姐的,也怪我还没本事,若我有本事,就不用求人了。” 许靖央朝他抿出一弯笑。 “你已经做的很好,很优秀了。” 大伯在旁边跟著点头:“事急从权,靖央遇到危险,我们可不能不管,要我说,玉哥儿做的没错。” 梁氏拍了他一下:“靖央说的有道理,你別拆台。” 回到家中以后,许夫人去了许鸣錚的院子里,亲手给他梳洗头髮,看著他额头上的疤,她再一次落泪。 这时,她看见许鸣錚在把玩两颗琉璃珠。 “錚哥儿,这是谁给你的?”许夫人问。 许鸣錚头也不抬:“大姐姐。” 许夫人讶异:“她给你这个干什么?” 许鸣錚刚要说,就捂住自己的嘴,摇头。 许夫人越发觉得奇怪。 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怪异,许靖央看似无辜,怎么总觉得这事跟她的算计脱不了关係。 折腾一整天,威国公也嚇著了。 他正在喝安神汤时,许靖央来了。 春云立刻起身请安。 “你这个逆女,还来干什么?我今日没骂你,你敢进来找骂。”威国公气儿不顺,对著她就是一顿批评教训。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现在要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全家性命。” 威国公手中的药碗差点拿不稳。 他现在太害怕许靖央开口了。 “还有什么事,是你瞒著我们的?” 第76章 看中许靖央的丫鬟,捅娄子 许靖央看向春云,春云立刻低头:“我去给老爷烧水沐浴。” 她识趣退下,门扉关上。 许靖央道:“父亲,明日早朝上,皇上一定会过问你今日的事,多半也会提起,我和錚哥儿无意中抓获两名贼匪,从而要奖赏你。” 威国公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皇上提出要赏赐时,父亲必须拒绝。” “为何?” “这不是揽功的好事,因为灯节出现贼匪砍伤百姓,皇上动了大怒,不仅罚了太子,连平王也受牵连。” 威国公迟疑思索。 许靖央怕他的脑子想不明白,说得更直白了点—— “这个时候父亲领功,就会被太子和平王两方势力记恨,咱们许家是朝廷新贵,经不起风浪,还不如不要这点赏赐,选择明哲保身。”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威国公觉得她说的没道理,“皇上要赏,他们怎敢有意见。”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她父亲有著武將的所有特点,短视、好大喜功、要面子、好胜。 唯独没有隱忍和深思的优点。 她不得不继续说:“先前陪著太子南巡的邱侍郎,因为牵扯进漕运一案,回来以后拿了赏赐,之后就身首异处,有传言说,漕运的人多数是平王势力,为何两王相爭,死的却是其中一人的帮手?” 威国公一愣,自己喃喃出声:“因为两王相爭,先亡兵卒!” 许靖央点头:“就是这个理,父亲若不想捲入这件是非中,明日早朝,务必拒绝赏赐。” 从威国公房间离开时,已快子时。 许靖央一身疲乏,竹影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柚子水沐浴。 当整个人浸泡在温暖的浴桶里时,这才感到舒服。 她长舒一口气。 方才劝父亲不要贪功,也带著许靖央的一点私心。 她不想让萧贺夜觉得,皇后势力帮了他们,还借著这个机会,让他们得了好处。 跟別的势力相关的机会,许靖央都不要,以此来表示忠心。 许靖央对竹影吩咐:“明日起三天內,我都闭门不出,不管谁来,就说我病了,在休养。” “是。”竹影记下了。 次日中午,威国公回府,竟要直奔许靖央的院子。 “靖央!靖央,还真让你说中了。”他在外面喊,被竹影拦住。 竹影福身:“老爷,大小姐身体不適,刚吃了药睡下。” 威国公一脸喜色来不及收,便问:“她又怎么了?” 竹影暗暗唇角抿下:“昨日那样兵荒马乱,大小姐又在官府待了半天,应当是累病了。” 威国公这才露出瞭然神情。 “那好,等她醒了,你告诉她,还真让她说对了,早上皇上想要赏赐,我婉拒了,早朝过后,皇上竟然留我用茶,夸我教导有方。” 皇上说他几个子女都教得好,还把自己最喜欢喝的君山银针赏赐给他。 威国公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皇上罚了自己两个亲儿子,又因为这件事,奖励他一个外人,岂不是告诉大家,他两个儿子不中用吗? 幸好威国公不贪功。 竹影看见威国公高兴地迈大步走了,虎虎生风,不由得嗤了一声。 这个家没有大小姐,迟早得出事! 竹影正要进院子,却听到有人喊她。 “竹影!”来人是阮正。 他是阮妈妈的弟弟,现在在前院管採买管事的活,是个肥差,也是许靖央提拔的。 竹影端起合適的笑:“大小姐在休息,不见人。” 阮正说:“我不是来找大小姐的,我是……我是来找你的,竹影,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影狐疑看他一眼,只肯挪动两步,到一旁白墙影下。 “有什么事,说吧。” “我听我姐姐说,你不肯……不肯跟我在一起,是我哪儿配不上你吗?竹影,我没有別的意思,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听到这话,竹影顿时皱眉:“阮正,我本来以为,托阮妈妈告诉你,就很清楚了,我得给你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 阮正惊讶:“为何?那之前你为什么要托我姐姐,给我送你亲手做的软糕?” 竹影无奈:“我只是正常与阮妈妈人情往来,我送给她吃的,顺带提了一嘴你而已。”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也不想离开大小姐嫁人,你快走吧,让大小姐知道,你贸然因为这事来找我,肯定会生气。” 她转身就要走。 谁料,阮正追过来,把银釵往她手里塞。 “竹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疼你?这个给你,我还会给你买更好看的。” 竹影挣脱不开,一把甩掉银釵:“你干什么呀!再这样我喊人来了。” 说罢,她扭头匆匆离开。 阮正低头,看见银釵的芯子都被砸掉了,四分五裂。 他顿时失魂落魄,捡起东西,黯然神伤地走了。 竹影回屋后,看许靖央在休息。 昨晚许靖央主动去了一趟寧王府解释此事,很晚才回来。 竹影给她添了点沉水香,没將刚刚那件事放在心上。 夜里。 阮正叫上几个平时要好的许府隨从喝酒。 喝到醉醺醺的时候,他忍不住看著断了的银釵,捶胸顿足。 管马厩的小廝吉祥看他这样,问:“正哥,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跟弟弟们说啊!” 阮正摆摆手:“你们管不了这事,我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 吉祥嘖声:“你现在可是採买管事,多少人羡慕的肥差,还有你姐姐阮妈妈,在厨房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大管事,谁敢不喜欢你,不想在咱们府待了?” 旁边的人起鬨:“说,是谁,我们找她麻烦去!” 阮正瞪眼:“別胡闹了!你们敢找她?她……她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人。” 他喝多了,口齿不清。 吉祥追问:“谁?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多了,没几个好看的,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竹影!”一套话,阮正就交代了,醉醺醺地骂,“她是最好的,我,我就是喜欢她,奈何她瞧不上我,哎,可惜我这辈子是个奴才,我怎么就是个奴才呢!”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吉祥眼珠子转了转。 日子安静了两日。 许夫人给许鸣錚餵药的时候,尚嬤嬤进来。 “夫人,管马厩的吉祥想见您。” “不见,”许夫人没好气,“他什么身份,能求见我?” 尚嬤嬤一顿,在许夫人耳边低语说了几句。 许夫人立刻放下药碗:“当真?” 尚嬤嬤点头:“要是大小姐掌控了后院,您久病不愈,就说得通了。” “这贱丫头,心思这么深,真是看不出来,阮妈妈那个老货也敢拎不清,”许夫人拍桌,“把吉祥带进来。” 第77章 发现她动手下药,捆了她的人 吉祥被叫进来,许夫人一番询问。 在確定厨房管事阮妈妈跟许靖央走的极近时,她心头突突地跳。 吉祥说:“阮正可是阮妈妈的亲弟弟,他酒后吐真言,说他与阮妈妈为大小姐掏心掏肺,竹影却碍著大小姐的顏面,不敢跟他来往。” 许夫人嘴里暗暗地狠狠骂:“孽种身边的丫鬟这般妖嬈做作,连府邸里的家丁都勾引,真是没规矩!” 她一拍桌子,旁边正在玩琉璃珠的许鸣錚嚇了一跳。 许夫人温声哄说:“没事啊,錚哥儿,你继续玩。” 她再度看向吉祥:“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 吉祥摇头:“小人察觉不对,马上来告诉夫人了,这阮正毫无本事,在升做採买管事之前,就是个愚钝性子。” “要不是大小姐提拔赏识,他哪有机会坐现在这个採买管事的位置?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言语里难免带著点尖酸之意。 採买的银子落到手上,那可是能捞不少油水。 从前大家都干跑腿的活,但一朝后宅换女主人管事,吉祥被分去马厩,他阮正竟做了管事。 凭什么? 吉祥:“小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看不惯他们背著夫人胡作非为!” 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许夫人厌恶的不想多看。 但她还是秉著好脾气道:“你说的事,不要跟任何人声张,若有机会,我会推荐你去顶阮正的差。” 同时,尚嬤嬤拿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吉祥手里。 吉祥眉开眼笑:“往后小人就是夫人在这大宅里的一双眼,帮您盯著各处!” 许夫人摆摆手,让尚嬤嬤带他走了。 尚嬤嬤回来时,许夫人攥拳靠在桌边,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满是恨色。 “夫人,您在想什么?彆气著自己身子。” “我在想,倘若那孽种真跟阮妈妈串通一气,那么潘姨娘院子里的火,保不齐也是她们放的!” 否则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院子刚著火,阮妈妈就去把威国公救出来了。 当时许夫人本想借著失火的事,处理潘姨娘,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她这么一说,尚嬤嬤也联想到了,顿时骇然失色。 “若真是这样,大小姐布局手段狠辣,先让您失势,跟老爷离心,再把您往死里逼啊!” 许夫人捂著胸口,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免不得低骂。 “这个討债的灾星,灾星!我生她去了半条命,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简直没心肝!” 尚嬤嬤连忙给她顺气:“好在您发现得早,现在应对,尚且来得及!” 许夫人眼睛通红:“要是箏儿在府里,我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她掩面痛哭,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想到许柔箏上次说的话,若能托举她,她定会和许靖央不死不休。 忽然,许鸣錚下榻,踢踏著鞋,朝外走去。 许夫人眼泪收住,连忙拉住他:“錚哥儿,想去哪儿?” “找大姐姐!”许鸣錚神情天真,手里还攥著琉璃珠。 许夫人闻言,面色一变,严肃道:“你找她干什么,她不配做你姐姐!” 尚嬤嬤按著许鸣錚的肩膀:“二少爷,您刚喝完药,还是睡一会吧,飘院那边少去。” 没想到,许鸣錚竟大哭大闹起来。 他挥拳踢打,把尚嬤嬤一巴掌推倒,砰地撞上矮柜。 “哎哟……”尚嬤嬤扶著后腰,疼得齜牙咧嘴。 许鸣錚坐在地上哭嚎:“我要,她说给我,给我!” 许夫人听得惊心动魄,她急忙揽住许鸣錚的胳膊。 “錚哥儿,她给你的是什么?”別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许鸣錚却说不出来,嘴里一直重复。 许夫人只能让小丫鬟去拿飴来,吃了,他才肯安静。 尚嬤嬤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有湿濡的水渍,顺著许鸣錚的裤襠往下流淌,打湿裤子。 她惊道:“夫人,二少爷他……” 许夫人也看见了,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她崩溃了,心彻底碎了! 这是她精心培养照顾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原本在巡防司有大好前程,是京城中闻名的小战神! 可现在,五岁孩童的心智,竟让他不会自己便溺。 儼然是一个废人了。 许夫人脸如白纸,扶著桌子晃了晃。 尚嬤嬤忙说:“夫人,您小心身子。” 许夫人有气无力:“去叫丫鬟来,给二少爷换衣裳,再请郎中,请太医,一定要治,我要錚哥儿好起来,他必须好起来!”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尚嬤嬤说:“老爷已经请太医来过了……” “再请!天天针灸、吃药,我就不信,我的錚哥儿好不了。”许夫人嚎啕大哭。 她死死揪著尚嬤嬤的衣裳,心中对许靖央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快要將她折磨得失去理智。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錚哥儿变傻,跟许靖央绝对脱不开关係。 之前姐弟俩关係是那样差,许鸣錚怎么会找她要吃?必定是受她诱导,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她好狠的心,我们家何曾对不起她?”许夫人低著头,眼里蔓延起冰冷的愤恨。 她就是对许靖央太好了,许靖央从边关回来,她还想著帮她张罗婚事,给她找个好婆家。 没想到许靖央逼走她的柔箏,还害了她唯一的儿子,简直是畜生不如! 尚嬤嬤看许夫人如此痛苦,不由得道:“夫人,咱们去告诉老爷吧!” 许夫人却苦笑:“老爷?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他的好女儿,男儿身时为他挣功勋,女儿身时为他赚荣耀,没有確凿的证据,根本无法撼动许靖央一分一毫。” 尚嬤嬤连忙捂住许夫人的嘴,生怕別人听见她刚刚说的话,幸好丫鬟给许鸣錚换完衣服,已经出去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得让许靖央身败名裂,老爷才愿意將她赶出去。”她眼里闪烁熊熊火光。 前几次都是她被许靖央牵著鼻子走,一下子慌了神,就会没有主见,掉入她的圈套。 现在她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许夫人吩咐尚嬤嬤:“你替我给箏儿写封信……” 隔了几日,许靖央在房中练字。 乳母刘妈妈挑帘进来,犹如一阵风。 “大小姐,”她面色严肃,“厨房管事阮妈妈还有她弟弟被捆去老爷跟前了。” 第78章 剃了她的头髮,送去当姑子 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色顿了顿。 “为了何事?” “阮正挪用採买的银子,去买珠釵时,被夫人的人揪住了,回来就一顿痛打,后来不知怎的,他竟招供在夫人饭菜里下药的事。” 竹影和寒露都是一怔。 “他敢背叛大小姐?” 许靖央眼神变幻:“他说是我指使的了?” 刘妈妈摇头:“目前还没有,倒是阮妈妈因此事牵连,被一起捆了送去了老爷跟前,就怕阮妈妈承不住打,把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现在都在老爷的院子里,大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许靖央不疾不徐思索一瞬。 她漆黑凤眸一派寧静,低头继续练字。 “不急,等他们找我。”她有的是耐心,该著急的是她母亲。 竹影忽然跪下,脸色发白:“大小姐,阮正会不会是奴婢害的?” 许靖央看向她:“什么事?” 竹影便把那日阮正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很焦急:“奴婢已经很明確地拒绝他了,没想到他竟敢做这种事!” 许靖央让刘妈妈把她扶起来。 “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先跟我说一声,避免我们毫无准备。” 竹影后悔万分,脸色晦暗地点头:“奴婢没想到,他如此靠不住。” 寒露直接骂道:“他这么做,不仅害了大小姐,还害了自己的亲姐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就亲自来了。 他面带为难:“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 紧接著,他低声说了句:“夫人从阮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一份药方,老爷很是生气。” 许靖央不动声色放下毛笔。 “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她带人去了主院,屋子內,眾人面色严肃,尤其是威国公,神情阴沉至极。 许靖央大伯母梁氏也来了,看见许靖央,向她使了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逆女,你给我跪下!”威国公一拍桌子,怒吼。 许靖央看了屋內跪著的人,阮妈妈和阮正,还有一个不太眼熟的小廝。 她收回目光:“父亲让我跪,也得告诉我,我错在何处。” 威国公瞪大眼睛:“你还敢狡辩?看看这是什么!” 他甩来一张药方,轻飘飘地落在许靖央脚下。 许靖央捡起来看。 许夫人这时捂著心口,眼睛充血通红。 “靖央,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待你不薄吧?你为何要指使阮妈妈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我是你母亲啊!” 威国公怒骂:“对自己母亲下药,简直违背人伦,天理不容!” 许靖央看向阮妈妈,她被堵住了嘴,身上鞭痕触目惊心,头髮凌乱,却向许靖央不停地摇头,唔唔出声。 她是想说她没有招供是许靖央指使的。 但许夫人突然就捆了她,尚嬤嬤带人闯进她的屋子,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这才被她们拿住了药方。 许靖央淡淡问:“母亲,你找郎中看过这个药方没有,就说我害你?” 许夫人盯著她,眼神好似要將许靖央灼穿。 “还需要找郎中吗?你秘密安排阮妈妈,在我饭菜里下药,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使了个眼神,尚嬤嬤一巴掌抽在阮正臃肿的脸上,並摘了他口中的抹布。 “说!把你刚刚跟老爷夫人说的话,再说一遍!” 阮正被打的已经眼神茫然,唯有惧怕和胆怯了。 他发抖道:“大小姐……您,您就招了吧,是您让小人的姐姐,把药掺在夫人每日的饭菜里。” 威国公:“许靖央!你承不承认这个药方是你给的?” 许靖央頷首:“確实是我让阮妈妈放的。” 堂內所有人一惊,面色各异,都没想到她这么坦诚。 下一刻,威国公劈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朝她砸过来。 许靖央微微偏头,避开了。 茶盏砸在墙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威国公气的发抖:“逆女,你这个逆女,怎么敢给亲生母亲下药。” 许靖央扬声问:“父亲,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没有找郎中来看药方?我是为了母亲好。” “你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著她,恨不得將许靖央撕碎,“若是为了我好,为何要偷偷行事。” 梁氏看许靖央一眼,对威国公说:“二弟,今日我正好请郎中,来为你大哥针灸治腿,要是想看药方,不如让郎中现在过来。” 她刚说完,许夫人就厉色打断:“绝对不行!大嫂,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毕竟为外人,这是我们的家事。” 梁氏微微皱眉。 威国公拍桌:“丁管家,你去请郎中,现在就去!” 管家拱手,立刻跑出门。 等待的过程中,许靖央静静地立在堂中。 她身形清瘦,气质冷淡如玉。 许夫人看著威国公问:“老爷,一会郎中来了,证据確凿,要怎么发落她?” 说著,她又补了句:“若不严惩,难平我心中的失望!” 威国公严厉道:“就按你上次说的办,把她头髮剃了,送去庵里当姑子!” 很快,管家带著郎中赶回来了。 而且还是两名。 管家拱手:“怕一个郎中看不准確,故而带了两名来。” 他倒是个聪明的,怕背上麻烦,被指责串通郎中,所以带了两名回来。 威国公把药方递给他们:“你们看看,这个药方,如果放在饭菜里,对患有心疾的人,是否会不好?” 两个郎中凑在一起,审视药方。 最后他们都有了结论,纷纷拱手,挨个回答。 “回国公爷,这个药方没有问题,是极好的通心舒气良药。” “小人所见略同,不仅补气益体,还可以保心脉。” 尚嬤嬤拿来许夫人中午没用的饭菜给他们看,他们確定,饭菜里加的就是这三味药。 不过,与食物並不相衝。 许夫人豁然起身,指著他们:“你们都被收买了么?竟敢说这药方没问题?!” 两个郎中面面相覷,都感到无辜。 丁管家解释:“夫人,这两位郎中,是小人从不同的药铺里请来的。” “不对,不对!”许夫人来回踱步,“我特意观察过,吃了饭菜就会头晕,不吃饭菜便没事,这药方一定有问题!” “够了!”威国公拍桌呵斥她,“当著外人的面,你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丟人的?” 他使了个眼色,管家就先把两个郎中带下去了。 许靖央轻声道:“不止母亲的饭菜里有这种药,其实父亲的饭菜里也有,连我自己的饭菜也有,不知父亲母亲,可知道药膳这个东西?” “药膳?”威国公一怔,他马上反应过来,看向许靖央身后的刘妈妈,“是你给大小姐准备的?” 刘妈妈上前躬身:“是的老爷,老奴回府后,为大小姐调理身体,自打您和夫人病后,大小姐担心不已,就让老奴在您的饭菜里也添了些补气健体的药材。” 春云站在威国公身后,立刻说:“怪不得最近老爷的气色好多了。” 许靖央语气淡淡:“当初刘妈妈这个乳母,还是父亲母亲亲自帮我挑的,难道她也有问题?” “要是母亲不信,我再拿著药方,去求太医帮忙看看?” 说到这里,许夫人已经彻底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竟是药膳! 刘妈妈会药膳她当然知道,当初是她千挑万选,专门让刘妈妈来伺候她坐月子的。 后来因为长子的死,她看见许靖央就烦,就直接把许靖央扔给刘妈妈不管了。 “老爷……我不相信靖央没有动手,你派人去……” 话还没说完,威国公就狠狠瞪向她:“你有完没完!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79章 见长公主,竟有意外来客? 许夫人怔了怔。 她看向许靖央,满眼不甘。 “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让全家人都相信你。” 许靖央露出无奈的笑容。 “母亲,是您一直容不下我,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您都觉得跟我脱不了关係。” 说著,她走上前,用筷子夹起中午许夫人没吃的饭菜,尝了两口。 看她面色如常地吃著,威国公更觉得许靖央没有理由害人。 “真有问题,我就不会吃,母亲,这是药膳,既然是药,自然是有药方的。” “若是好东西,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 许靖央看著她:“你和父亲接连生病,我想同你说话,你从不予我好脸色,我即便想说,我找得到机会吗?” 许夫人脸色僵了僵。 许靖央又说:“这药膳,我早一个月前就在吃,是我先试用过,觉得很好,才想让父亲母亲都尝试,刘妈妈,你去將之前给我开的药方都拿来。” 刘妈妈扭头去了,不一会拿来一沓方子,上面都有日子。 威国公摸了摸上头的墨渍,確认不是许靖央造假。 他看向许夫人:“你不要再给这个家添乱了行不行?自打你生病以来,疑神疑鬼!不是说靖央害你,就是说她杀人,有完没完!” 许靖央適时委屈询问:“我也不知我怎么得罪母亲,母亲要一直这么想我。” “还是说,母亲一直在记恨,我赶走柔箏妹妹的事?若真是这样,母亲你將她接回来,我绝无二话。” 想起许柔箏那个人,威国公的怒火就顶到脑门上。 “谁敢!除非我死了,否则许柔箏不许再进我们家的门!” 听到他这句话,许夫人脸色彻底白了。 她想让许靖央背负杀母未遂的骂名,却没想到断了许柔箏回府的路。 威国公不是个轻易鬆口的人,许柔箏若无权势,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老爷,都是我的错,跟箏儿没关係!”许夫人哭了起来。 许靖央静静看著,范阁老地位虽然尊贵,可是,就算他亲自出面,威国公也不一定给他面子让许柔箏回来。 毕竟,当初要赐死许柔箏的,可是太子,威国公权衡利弊,只会选择更有势的一方。 威国公不想再看见许夫人这张脸,哭起来细纹格外明显。 他们夫妻俩早有嫌隙,只不过威国公一直不想闹大,免得外人看笑话。 当著梁氏的面,他语气冷硬道:“尚嬤嬤,扶夫人回去!在院子里好好休养一个月,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等同于禁足! 许夫人哭著被拉走了。 看著她哭哭啼啼的身影,许靖央朝威国公道:“父亲,那这药膳您还吃吗?” 威国公没好气说:“吃什么吃,你们母女俩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我这病才刚好没多久。” 许靖央轻轻点头:“那好,若是以后父亲还有需要,再找刘妈妈。”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阮正等人。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威国公大手一挥:“全都打死了事。” 梁氏道:“阮妈妈又没做错什么,无非是拿了药方,只不过被阮正误会,以为是给弟妹下了不好的药。” 威国公凝视阮妈妈:“那就把她发卖出府去。” 许靖央福了福身:“父亲,阮妈妈是家里的老奴,没做错什么就卖出去,叫別人知道会以为咱们家內宅混乱,毫无规矩。” “若父亲信得过,將阮妈妈交给我来处置,往后她若再犯错,再將她打杀发卖,也绝无二话。” 威国公的眼神在阮妈妈和许靖央身上来回流连片刻。 他才点头,有些烦躁道:“这种事,以后最好不要闹到我跟前!” 许靖央頷首,跟梁氏一同出去,带著阮妈妈走了。 大伯母梁氏握了握她的手:“我先回大房了,你母亲那儿,別往心里去。” 许靖央笑得很淡:“母亲一向如此,我不跟她计较。” 回到屋內。 许靖央端坐在椅子上,阮妈妈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 “大小姐,老奴真的知道错了,为您办这个事,跟那不爭气的弟弟阮正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居然在酒后胡说八道,真是混帐东西一个,老奴真的后悔莫及!” 许靖央接过竹影递来的茶盏,看著阮妈妈:“我有心提拔你,奈何你弟弟拖你后腿,阮妈妈,这件事……” 她还没说完话,阮妈妈就急著表决心。 “大小姐恕罪!阮正愚钝,死有余辜,可说到底,也是夫人害死了他。” “但求大小姐给老奴一个机会,让老奴在內宅为他报仇!” 许靖央望著她,始终没有说话。 阮妈妈便朝她不断磕头,言辞恳切,也充满了对许夫人的怨恨。 许靖央:“有了这件事,我不知还怎么重用你。” 竹影也在这时开口:“大小姐,阮妈妈一定会对您一心一意的。” 许靖央要的就是跟竹影一唱一和,一人扮凶,另一人就要隨和。 阮妈妈抬头,举起手坚决道:“大小姐,老奴愿起誓,若以后背叛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靖央笑了笑:“何必发毒誓,竹影,扶阮妈妈起来。” 阮妈妈踉蹌起身,许靖央才继续说:“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阮妈妈,有件事確实需要你帮我去做,这次更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阮妈妈立刻躬身:“但凭大小姐吩咐。” 等阮妈妈从许靖央房里离开时,已是一炷香后了。 竹影看著她的背影:“大小姐,阮妈妈不会將阮正的死,记在您头上吧?” “不会,”许靖央抿唇,“她只觉得是母亲將此事透露,害死了阮正。” 不能怪她心狠,阮正敢做出背主弃义的事,肯定要打死了事。 也幸好,当时许靖央吩咐阮妈妈做这件事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理由。 其实给阮妈妈的药方確实没有问题,只不过,其中有一味药,跟许夫人治心疾的药相衝。 平时吃饭没有大碍,一旦她吃治心疾的药,自然会觉得不舒服。 许靖央扭头:“你叫春云得空过来,我有话吩咐她。” 这颗暗棋放了那么久,也该用上了。 此时,已经回到自己屋內的许夫人,依旧满眼恍惚。 “我不可能感觉错的,每次吃了饭,我就头晕心臟疼,那个药怎么会没问题?” “会不会是別的地方出了问题?”尚嬤嬤说。 她立刻在房间里翻找,是否有可疑的香块,亦或是奇怪的毒物。 但都一无所获。 许夫人问:“难道是我平时喝的药不对?” 尚嬤嬤坚决道:“不可能,老奴就怕出事,所以亲自去药馆开药,亲手煎熬,中间都没有经第二人之手。” 许夫人靠在软枕上,捂著头,只觉得身上又难受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 “尚嬤嬤,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本来就对许靖央抱著偏见,所以她做什么,才都不对?” “夫人……若我们一直抓不到大小姐错处,还去老爷那闹,只会愈发离间您和老爷的感情。” 许夫人面如金纸,难受至极。 她何尝不知道? 尚嬤嬤说:“柔箏小姐不是让您忍一忍吗,她很快就攀上那家人了,您再等等,她回府后,您日子就好过了。” 那天,阮正和吉祥被打死之前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府邸。 许靖央让竹影把小寒大寒她们几个丫鬟都叫进屋子內。 “我很开明,倘若你们想嫁人,主动告诉我一声,我不仅不会怪你,还会给你添嫁妆。如果你们不想嫁人,但还有人胆敢来骚扰你,也要告诉我,我会为你们討公道。” “为我做事,平时腰板挺直,都听懂没有?” 她威仪深重,一袭浅淡衣裙,坐在窗下的时候,却格外矜贵,让人不敢冒犯僭越。 丫鬟们连连点头,各表忠心。 许靖央让她们退下了。 她看著窗外一片好光景,才惊觉,快要五月了。 风中已经起了些微热意,阳光晒在身上,渐渐发烫。 她走去廊下,看著满园景致,静静地盘算。 既然她的目的,是夺回自己的功勋和荣耀,那么,第一步便要废掉府邸里唯一能继承国公头衔的许鸣錚,她已经做到了。 下一步,她该另有计划了。 五月初。 长公主下帖,邀请许靖央去喝茶。 许靖央带著竹影和寒露去,穿过绚烂圃包围的九曲长廊,来到了长公主专门宴客的牡丹园。 许靖央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让她的笑容微微凝在嘴角。 准太子妃邓若华起身,向许靖央含笑道:“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第80章 她有身孕了 只一瞬,许靖央就调整好了步伐。 她移步过去,先给长公主行礼,才看向邓若华。 “邓大小姐好。” 长公主叫她二人落座,笑著对许靖央说:“若华前几日跟我说,那夜在灯节上,她家那个调皮的妹妹若嫣对你多有冒犯。” “若华一直想登门道歉,又怕唐突,所以央求本宫组了这个茶局请你来,你別怪本宫没提前告诉你。” 许靖央这才知道,今日只有她们三人。 她英气清美的面上,始终带著恰到好处的浅笑。 “殿下言重了,那夜的事我並没有放在心上。” 说著,她反而看向邓若华:“邓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应当也没事了吧?” 邓若华一袭橙金秋裙,头戴流苏金釵,气质贵不可言。 她即便是微微笑著,也让人觉得端庄华美。 “劳烦许大小姐惦记,我四妹妹已然没事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夜太过分,叮嘱我定要好好代她向你赔罪。” “赔罪说不上,我也有错,当时不够小心,伤了邓四小姐。” 看她们俩互相谦让,长公主满意的不得了。 “好了,你们两个彼此谦让,本宫实在欢喜,早就想摆局介绍你们二人认识,靖央,若华自小是本宫看著长大的,同你一样优秀,你们二人应当很合拍。” 许靖央只是笑了笑。 “托殿下和邓大小姐的福,能赏到这满园牡丹色,確实开心。” 长公主直接道:“世人皆知本宫独爱牡丹,这里的圃都是本宫亲手栽培种植的,就连宫里也没有这样好的景致。” 说著,她站起身:“靖央是第一次来,来瞧瞧本宫的养的如何。” 许靖央跟了过去,她跟邓若华一左一右地走在长公主身后。 满园奼紫嫣红,瓣层层叠叠,如云霞铺展,在暖阳下泛著柔润的光泽。 间点缀著太湖石假山,流水潺潺,几尾锦鲤在池中悠然游弋,水光映著影,更显富丽堂皇。 再远处,便是朱栏迴廊,宫女们端著一盘盘珍饈走来。 许靖央收回目光,轻点下頜:“蕊凝露,风致独绝,殿下用心培养,才能有这满园盛景。” 邓若华轻笑说:“许大小姐,可看出殿下疼你了?平时这牡丹园,乃殿下心头挚爱,旁人想进来观赏也难。” 许靖央立刻福身:“殿下抬爱,臣女不胜感激。” 长公主扶著她的手,將她拉起来。 “你总是这么客套,本宫当然疼你,若你阿兄还在……伤心事不提也罢。” 她话音一转,剪下一朵魏紫,放在许靖央的髮髻中。 长公主眸光凝著赏心悦目:“好看,很衬你,靖央,你可知虽然这些都叫牡丹,但也有品相之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臣女不知。” “比如这姚黄,素来有『中之王』的美称,你发中的魏紫,则有『相』美誉,一静一动,一文一武,才能在这园子里相得益彰。” 长公主含笑看著她:“你归京已有几月,还没说亲吧?” 许靖央心下一敛。 她知道长公主存著这个心思。 於是,她低了低头:“阿兄去世,让臣女更觉亲情可贵,所以央求父亲母亲多留我在身边几年,我也好替阿兄孝顺双亲,故而没想早早说亲。” 长公主露出瞭然神色,轻轻頷首:“倒也应当。” 邓若华夸讚:“许大小姐孝心可嘉,令人动容。” 长公主:“瞧本宫,光顾著和你们说话,来,一同去尝尝这牡丹茶。” 重新落座后,长公主没再提给许靖央说亲的事。 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许靖央问些琐事,诸如家中父母身体如何,弟弟恢復的如何云云。 忽然,长公主品茶时,漫不经心问了句:“当时你进官府,怎么没想著来找本宫帮忙?靖央,你千万別同本宫见外,在本宫眼里,你就如我自己的孩子一般。” 许靖央放下茶盏,起身认真回答:“当时我人在官府內,不能与外头通信,后来才知道我堂弟玉哥儿慌乱不已,求到他的上峰那儿去了。” “为此,我还专门说过他,太过唐突,旁人未必想著帮忙,却叫他一说,不得不帮了。” 她语气故作娇憨无奈,惹得长公主和邓若华相视一笑。 长公主拉著她重新坐下:“你说他干什么,家里的儿郎这样才好,遇到事了知晓解决,下次再有什么麻烦,直接来找本宫。” 许靖央没回答,只是轻轻点头,捧茶润喉。 这时,大宫女端来一个锦盒,里面放著一把紫玉如意,上面雕刻著大朵魏紫牡丹。 “太子叫本宫转交给你的,上次灯节的事,他也想代若华跟你道歉。”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顿了顿,她余光看见邓若华面不改色,那完美姣好的面容,好似无瑕的白瓷,不曾有过一分不悦。 她垂首说:“臣女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若拿了这礼,心里沉重得很,下次再不敢来找长公主殿下喝茶了。” 长公主一愣,倏而笑起来。 “你这孩子,怕什么,就是太见外了,太子想送你,你便拿著。” 许靖央再摇了摇头:“臣女家的规矩,不劳而获不行,会受罚,请殿下体谅。” 长公主眼神变幻,缓缓收回手。 邓若华这时含笑开口:“许大小姐收著吧,那可是我亲自挑的玉,你若不收,就浪费我们一片心意了。” 听到这里,许靖央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收了。 “谢殿下。” 长公主重新展露笑顏:“靖央,端午节要到了,那日皇家会在伊水江畔举行赛龙舟,你也来瞧好不好?” 许靖央知道,她若再拒绝,长公主便要觉得她不识好歹了。 於是她应了下来。 又坐一会,见长公主有些疲乏,许靖央便起身告辞。 待上了自家马车,她抱著锦盒,靠在车壁上,凤眸漆黑,满是沉思。 竹影说:“大小姐,长公主的意思,莫非……看上您,要您做太子的人?但是太子已有准正妃了。” 许靖央抿著红唇:“应当是想我做侧妃。” 长公主跟駙马成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將太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培养,连萧贺夜都比不上太子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所以,长公主为太子拉拢势力,倒也无可厚非。 许靖央现在代表威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又没有成婚,是最合適的太子侧妃人选。 长公主这样著急,大概是因为皇后所生的平王,正在跟桓国公的女儿议亲,若相谈合適,就要下聘礼了。 桓国公全家显赫,他的门徒在朝中多数占据著兵將实权的位置。 所以许靖央代表的威国公府,才显得至关重要,长公主想把她拢过去给太子。 今日是借著邓若华的名义做的局,就是为了试探她的態度。 “那小姐一开始拒绝了长公主,岂不是会惹恼她?”竹影担心。 许靖央看著顛簸的车帘外,街景快速倒退。 她心里想,不能嫁给太子。 太子的下场可不太好。 可是以长公主的手段,许靖央想一个人提防太难,她得抽空把这件事告诉萧贺夜,请他帮忙。 她满腹思索地回到府內,刘妈妈看见她,立刻走过来。 “大小姐,春云来了,”刘妈妈压低声音,“她有身孕了!” 第81章 抬丫鬟为姨娘,母亲险吐血 许靖央走进院子,春云就躲在廊下阴凉处。 见许靖央回来,她立刻挪步上前,却也不敢走出去叫所有人看见。 “进屋来说。”许靖央道。 待进了屋內,春云立刻跪在地上,白皙的额头浸著一片冷汗。 “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许靖央问。 春云睁大眼睛:“当然是老爷的。” 许靖央喝了几口凉茶,很平静的语气说:“既是父亲的,你要我救什么命?” 春云愣住了。 竹影立刻將她扶了起来:“大小姐当初派你去伺候老爷,你又怀有身孕了,这是你自己的好造化啊。” 刘妈妈也说:“还喊什么救不救的,该好好想想,姨娘的好日子该怎么过!” 春云不敢相信,眼神闪烁著泪,目光看著许靖央。 “大小姐……可是,夫人若知道……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 “春云,”许靖央面色清幽,“这是威国公府,我父亲才是这个家的天,你怀有身孕是有功之臣,她就算捏著你的卖身契也没用,我替你去跟父亲说。” 春云如蒙大赦,哭著要跪下来给许靖央磕头。 许靖央抬了抬手:“照顾好自个儿,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去找父亲。” “多谢大小姐!” 春云从飘院走了。 “大小姐,”竹影给许靖央添茶,“真的要把春云提为姨娘?” 许靖央嗯了一声。 虽说,她不希望父亲再有任何可以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儿子。 但春云这胎来的很是时候,现在许鸣錚是个傻子,她父亲正需要一针强心剂。 刘妈妈提醒:“大小姐不能完全信任春云,您把她抬起来,难保她日后不咬人。” 授意春云爬床,是许靖央的主意。 如她想像中那样顺利。 只不过刘妈妈说的也不无道理。 “刘妈妈,你暗中挑两个人,等她被提为姨娘后,送过去伺候。” “是。” 当天晚上,许靖央去陪威国公用膳,就说了此事。 威国公表现得极其高兴,甚至是狂喜。 他饭也顾不得吃,马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捧著春云的腰,看著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春云,你当真……” 春云羞涩点头,脸颊片片红晕。 威国公直呼:“好,真是太好了!” 他之前也纳过妾,可除了自己夫人的肚子能生出孩子,那些妾室从没怀过孕。 久而久之,威国公还曾怀疑过自己有问题。 没想到春云的有孕,给他带来了惊喜。 许靖央说:“父亲,春云既然有孕,那就不能留在我那儿伺候了。” “这是自然!” “可是春云的卖身契还在母亲那,若我去要,母亲恐怕不会给。” “不用你去,我叫丁管家去,”威国公说罢,又马上改口,“算了,我亲自去!” 他撩袍出门,看起来喜气洋洋。 许靖央看向春云,后者摸著乌黑的辫子,一脸走神的浅笑,脸颊滚红。 许夫人大闹了一场,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她起初不肯给,但威国公竟拿出许靖央上次说的话,来压迫她。 “之前那些妾室为什么没有身孕,恐怕你心里一清二楚!你这毒妇,是想害我许家断子绝孙!” 说到生气处,他一巴掌挥来,打在许夫人的脸上,她重重摔倒在地。 身边的婆子要来搀扶,被威国公怒目瞪地瑟缩回去。 “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老爷不如杀了我!”许夫人嘶哑的声音,哀嚎大哭。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看来你是想和錚哥儿一起去庄子上养病了?” 许夫人神情僵住。 “老爷,您不想要錚哥儿了?春云那贱人肚子里的种,还不知是男是女!” 威国公扬手还要打,被许夫人的心腹尚嬤嬤紧紧抱住胳膊。 尚嬤嬤跪下,哭著说:“老爷,夫人她有心疾,万万不能打了,老奴给您拿,老奴去拿!” 她连滚带爬,在箱笼里掏出春云的卖身契,交给威国公。 “我对你足够好了,算得上仁至义尽,你以后別不识好歹!”威国公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许夫人嚎啕大哭,被尚嬤嬤搂著。 她狠狠地拍打心口,非常想把心口那股憋著的气舒出去,可却越来越难受。 “都怪许靖央!这个孽种、灾星!竟然送丫鬟爬自己父亲的床。”许夫人大口喘息,仿佛濒死的鱼,眼睛里都有血丝。 “大小姐这是想將您气死,夫人,您千万不能中计啊!” 许夫人哭声不止:“跟箏儿说,叫她儘快替我去办那件事,我不想再看见许靖央留在这里,我恨透了她!” 都是许靖央逼她的!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她就要拿许靖央最害怕的事情做刀子,狠狠捅过去! 许靖央不希望身份暴露,她偏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女儿,犯了欺君之罪! 许夫人瞪著眼睛,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桌子上跳跃的火光,落在她眼底都成了狰狞。 春云有孕,威国公最高兴。 不仅让大伯母梁氏给了春云一箱子聘礼,还给她安置了舒服的院子和四个僕从伺候。 更为此,威国公在府邸里养了个郎中,好隨时为有孕的春云诊脉。 春云摇身一变,成了云姨娘,最得宠。 不过她非常听许靖央的话,哪怕身份被抬高,也不敢得意洋洋。 每日除了去威国公那儿,便是缩在自己的屋子里。 竹影说:“听说云姨娘每天吃进嘴巴的东西,要拿银针试四回,宫里头才试三回呢。” “她最怕母亲害她,谨慎点是好事。”许靖央拢了一下衣袍,就离开院子,从后门出去上了寧王府的马车。 之前她都是夜晚才去,但前几天她让寒露带信给萧贺夜,问他何时得空见面,他约在了今日白天。 后来问了寒露才知道,今日是小世子萧安棠的生辰。 第82章 要被炸死!许靖央被迫展身手 王府里今天非常热闹,大概是因为小世子过生辰的缘故。 来了不少王公贵族,许靖央是从王府后门进来的。 她不便出现在前院,以免叫外人看见她跟萧贺夜来往密切。 她被萧贺夜的心腹暗卫领著,前往外书房。 经过长廊的时候,几个家丁搬著一捆又一捆的烟,从她旁边经过。 许靖央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到了书房。 那名暗卫名叫白鹤,他面无表情说:“请许大小姐在此稍等,王爷在前头宴客,一会才能带著小世子过来。” 许靖央朝他点头:“谢谢,刚刚过来时,看见家丁在搬烟火,是准备庆祝小世子生辰的么?” 白鹤:“是,傍晚过后会有烟燃放。” 说完他就先告退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许靖央在心里头疑惑。 现在的烟难道都是改进过的? 刚刚家丁搬著烟,从她跟前经过时,她敏锐地闻到了浓烈的硝石味道。 许靖央习武,所以五感机敏,她又曾在战场上跟火药大炮打交道,对这种味道格外熟悉。 如果她没有记错,寻常烟火的硝石不会有那么重的味道。 只有火药才需要那么重的硝石。 她在担心一件事,拿爆炸力那么强的烟燃放,会不会出问题? 忽然,许靖央猛地抬头,想起前世一件事。 她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听说威国公去参加了一位小世子的葬礼。 当时她隨口问了原因,只知道是被意外炸死的。 可许靖央没有仔细问,炸死的是哪位世子。 整个京城里,王爷郡王无数,不是只有寧王府有世子。 可是,若缩小范围,皇上的所有儿子里,只有寧王有子嗣。 万一前世被炸死的,正好就是萧安棠呢? 算算时间,恰好就是端午节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许靖央立刻拉开门扉,朝外面轻声呼喊:“白鹤?” 没有人回应。 整个外书房院子空空荡荡的。 今日前院来了很多贵客,多半家丁都去帮忙了。 许靖央在犹豫,她是否要在外书房里,一直等著萧贺夜来了,再提醒他火药有问题的事? 因为白鹤说了,到晚上才会燃放烟。 可是转念一想,倘若被炸死的小世子,当真是萧安棠,那么一定是他调皮,提前误碰了烟。 所以被炸的时间可能不在晚上。 许靖央若现在去前院,只怕有暴露的风险。 她闭上眼,沉吟了一瞬,就立刻做出决定。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她权衡利弊,选择了最优於自己的一条路。 她从外书房里出去了。 死一个萧安棠,对她其实没有影响,但对萧贺夜而言打击是巨大的。 如今朝中拥簇太子和平王之声越来越多,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传承子嗣的重要性。 前世萧贺夜斗倒太子和平王,却迟迟不能成为储君,就是因为朝中一直有人说他无妻无子,子嗣凋零的人若做储君,怎能服眾? 萧安棠是前皇后的亲孙子,更是皇上的嫡长孙! 他的存在,足以让其余势力觉得碍事。 何况现在萧贺夜虽然表面上不爭,但他手里的兵权越来越大了。 神策大將军战死之后,他暂时接管了神策军,这是不容忽视的。 有人想他先断了子嗣,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重重一击。 许靖央要保住萧安棠。 幸好她之前来过寧王府很多次,虽然是在夜里,但也知道如何去前院。 办宴的位置在前厅,许靖央顺著长廊,边走边环顾。 倒是有几个下人路过,以为许靖央是迷路的宾客,热心肠地为她指引位置。 靠近前厅时,渐渐听到嘈杂的人声,夹杂著交谈笑声一起传来。 许靖央轻功一跃,借著屋顶掩盖身形,趴了下来。 她凤眸环视,清楚地看见前头院子里,宾客五十来人。 太子、魏王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穿著蟒袍,但是看起来脸生的王爷,其中一个应该是平王。 萧贺夜不知在哪儿,许靖央看了一圈没找到他人。 她紧紧搜寻萧安棠的身影。 终於,在前院一墙之隔的位置,看见了他。 他正在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童玩耍,旁边站著僕妇们。 许靖央柳眉陡然皱起来。 因为她看见,两个家丁把一捆粗如树干的火药搬过来。 萧安棠在旁边拍拍胸膛,正骄傲地说著什么。 不好,他真的要在这儿燃烟。 许靖央立刻轻功翻下房檐。 正在和魏王说话的平王忽然一顿,抬起森黑薄眸,朝附近的房檐看去。 什么都没有。 魏王问:“怎么了?” 他也顺著平王的眼神瞧过去。 平王只笑:“没什么,看错了。” 魏王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周围乌泱泱的人。 “二哥又去哪儿了?” 许靖央已经贴著墙,快步绕到了萧安棠所在的窄院。 彼时,萧安棠手中已经握住了火石。 僕妇们拉著其余的孩子,都躲在墙角,等著看他放烟。 “世子!”许靖央呵斥一声。 与此同时,她用手中捡起的落叶,嗖的一下飞出去。 摘叶飞,这是只有她会的绝学。 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叶子,竟如暗器般,击在火石上。 啪嗒两下,火石掉在地上。 许靖央也已经跑到萧安棠跟前,用脚將两个火石踢远。 萧安棠抬眸,朝她瞧来,白嫩小脸露出欣喜的神色。 “师……”不对,父王不让他在外面这么喊师父。 他噼啪拍打小手,蹦蹦跳跳:“刚刚那下好厉害,树叶为什么能打掉石头?” 许靖央顾不得解释那么多,她皱眉道:“烟你也敢自己放?” 萧安棠噘嘴:“过年的时候,我放过炮竹还有鞭炮呢。” “那不一样!” 许靖央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她听见一股利箭破空而来的破空之音。 逼近她的时候,带著燃烧的火浪,映出许靖央漆黑的眼底。 许靖央想也没想,抱著萧安棠侧身躲避,顺势借力一把握住那燃烧的火箭,一个转身的瞬间便扔了出去。 僕妇们发出尖叫声,指著房顶:“有刺客!” 许靖央抬起冰冷凤眸,威势凌厉。 跟房顶上的黑衣人四目相对。 黑衣人再次举箭,朝她射来。 同时,却不知从哪里又射来一根火箭。 这次,是朝火药来的。 竟有两个人! 许靖央抱住萧安棠,一个敏捷的后空翻,当她再抬头时,手里捡起的石子犹如暗箭般,直接飞射向屋顶的刺客。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敢用石子还手,一时避之不及,打中肩膀。 许靖央听到滋滋的声音,回头看去,那火箭已经扎在了烟火上。 她顾不得许多,呵斥那些僕妇:“跑!” 她刚带萧安棠奔至不远处,背后就轰隆一声炸响。 大地摇晃,碎石飞溅。 一阵硝烟瀰漫…… 第83章 发现许靖央的秘密 巨大的震动和爆炸声,把所有宾客吸引来了。 惊人的爆炸力,让一开始那捆烟靠著的白墙都跟著坍塌。 幸好许靖央第一时间抱著萧安棠找到了廊下高柱后面,基本挡住了气浪。 许多僕妇和家丁衝过来,大哭大喊地从她手里接走萧安棠。 小傢伙已经被嚇傻了,手死死地揪著许靖央的衣服,不肯放开。 谁来他都不敢跟著走,直到看见萧贺夜回来,他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父王,呜呜……” 萧贺夜身边的人把他抱了过去。 他再抬起黑眸,看向许靖央时,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关怀。 当著眾人面,萧贺夜没问什么,只是安排人,立刻把许靖央带去客房,请来郎中为她诊治。 许靖央跟著家僕离开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太子和平王都朝她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跟萧贺夜的合作关係,可能不得已暴露了。 但还好,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许靖央静静地坐在客房里,始终一言不发,沉吟地想著对策。 方才郎中来过,因看她是女子,不敢確认她身上是否有伤。 於是只言语询问,见许靖央对答如流,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便走了。 一炷香后,萧贺夜带著白鹤进来了。 白鹤进来,先单膝跪地,拱手向许靖央赔罪。 “请许大小姐谅解,方才我听到偏院有异动,就追过去了。” 萧贺夜冷冷看著他:“如何自罚?” 白鹤毫不犹豫:“愿领军杖五十棍!” 看来,是萧贺夜专门提著白鹤,来向她解释清楚。 许靖央在军营里待过,自然知道,军杖五十棍下去,该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她开口说:“十杖就够,其实不怪白鹤,今日有人做局,故意引开他。” 白鹤看向萧贺夜,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才说:“谢王爷、谢许大小姐。” 他退下了。 萧贺夜问许靖央:“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许靖央抿唇,没有跟他说自己对前世的推断,而只说了,闻到那捆烟味道很不寻常。 “我闻过火炮味,才能区分出来。” “你嗅觉很灵敏。”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一句隨口的感慨。 许靖央頷首。 “今日刺客有两人,他们突射火箭,有备而来。” “宴宾客期间人多眼杂,有人浑水摸鱼进来,想要安棠性命。” 许靖央听得出来,萧贺夜说这话时,语气格外凌厉冰冷。 对於刺客是受谁指使,他应该自有猜测。 许靖央说:“能出现在今日场合內的,不是王孙贵族,便是他们的心腹,刚刚我找机会,用暗器击伤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左肩,王爷现在就可以安排家丁,守在门口,在每个离开的宾客中查找线索。” 萧贺夜摇头:“那刺客被你打伤,必定知道会暴露,恐怕已提前离开王府,这几日本王会留意。” 说罢,他忽而看向她,薄眸极其森黑幽幽。 “当时用的什么暗器?” “石子。” “刚刚安棠说,你会摘叶飞,本王记得,你阿兄也格外擅长。” “是,”许靖央毫不避讳地坦荡承认,“臣女也会,只是没有阿兄更为嫻熟。” 萧贺夜看著她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他薄眸微垂,在看清楚她手掌血色时,瞳孔一紧。 他忽然握住许靖央的手腕:“没让郎中给你上药?” 许靖央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之前握住火箭借力打力那次,手掌被火灼出一条滚烫的伤痕。 皮破了露出鲜红的肉,还有丝丝血渍。 她向来耐疼,这点小伤,於她而言早已习惯。 “臣女没感觉到……”她说。 萧贺夜立刻叫外头的人拿药膏来。 上等的烫伤药,瓶子都是镶金边的。 许靖央伸手要接过,没想到萧贺夜竟避开她的动作,主动替她上药。 她怔了怔。 “王爷……” “谁教你这样的?疼了要说,不要忍。” 他低著头,用玉勺取一点黄豆大小的药膏,顺著她手掌的伤痕,画圆般涂抹。 动作很轻,可是不知道怎么,许靖央居然觉得有点疼。 方才还没感觉的,或许是有人关心了,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 许靖央想要收回手:“臣女自己可以。” 萧贺夜却强势地握著她的手腕。 “別动。”他说。 他大掌有著薄茧,温暖燥热,一把就能握住她的腕骨,指腹摩挲在她肌肤上,格外奇怪。 许靖央摸不清他的意图,情不自禁地皱起柳眉。 要是在军营里,她已经下意识给对方一脚,踹出门外去了。 “你不用不自然,”萧贺夜感受到她指尖的紧绷,说,“本王疼惜人才,你的一双好手,暗器功夫厉害,自己要学会爱惜。” 许靖央立刻回过神:“是。” 听她如此板正的回应,萧贺夜抬起黑眸看她一眼。 想起今日状况,许靖央问:“小世子无碍吧?” “他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嚇。” “今日太子和平王他们,都看见臣女了。” “嗯,”萧贺夜很平静地回应,“你作为威国公府的大小姐,本王邀请你来参加世子生辰宴,本就正常,是你心虚了。” 许靖央语塞。 他说的也有道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许大小姐是否在此休息?” “是的,罗大小姐。”门口隨从稟奏,“王爷,罗家的大小姐来了。” 萧贺夜:“让她进来。” 罗家作为名门,自然也被邀请来参宴,刚刚许靖央在人群里看见罗大小姐了。 她进来的时候,萧贺夜恰好放开许靖央,许靖央將手收回袖子里。 “王爷,”罗大小姐请安,“臣女同许大小姐相识,故而想来看看她伤的严不严重。” 萧贺夜頷首,態度淡漠:“你在此休息片刻,若无碍,本王派人送你回府,今日相救世子之事,多谢了。” 许靖央立刻起身:“王爷言重,臣女应该做的。” 萧贺夜迈出门槛走了,罗大小姐才拉著许靖央坐下。 “太危险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方才都没看见你。” “我来得晚,看到小世子在玩烟火,就想凑近去看看,没想到遇到刺客。”许靖央的说辞不会令人怀疑。 罗大小姐心有余悸:“幸好今日没什么伤亡,听说跟小世子一起放炮玩耍的有个孩子,是老郡公的老来子,事发后就匆匆抱走了,你说,怎么会有刺客呢,这可是寧王府……” 此时,平王的马车,已经离开寧王府。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拐角时,停了下来。 一个黑衣人身形迅捷地闪身入內。 马车再度驶动,平王戴著玉扳指的手搭在膝盖上,眯眸看著眼前的黑衣人。 “好重的血腥味,你越发不中用了,事情没有办成,还叫人伤了。”他皱眉,不喜。 黑衣人摘掉蒙面,露出陆允深的脸。 “殿下,卑职有重大发现。”他严肃说。 第84章 为换利益,养妹出卖她? 陆允深:“许家的大小姐许靖央,竟身怀绝世武功,能在较远的距离,用石子做暗器,將卑职击伤。” 他撕开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鲜血立刻顺著手指流淌下来。 平王亲眼所见,他胳膊上,竟少了一小块肉,约莫有小拇指长短。 平王俊冷脸色失去笑容。 “確定是石子所伤?” “是,”陆允深皱著眉,“早在埋伏时,就看见她用摘叶飞,打掉了小世子手中的火石,否则卑职不会冒险出手。” 他必须確保计划万无一失,本以为根本不用他来兜底,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许靖央。 不仅坏了平王的计划,还让他也负伤了。 “摘叶飞?”平王感觉在哪儿听过。 陆允深说:“神策大將军当年泓山一战,靠此法取了敌军將领首级,听说当时江面大雾瀰漫,唯有一艘孤舟,眾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將领已身首异处,脖颈间唯卡著一片绿叶,从那以后,神策大將军名震天下。” 平王凝眸思索:“许靖央,既是神策大將军的亲妹妹,又隨兄长在边关住了几年,会大將军的绝学,倒也正常,只不过……” 他略沉吟,眸中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只不过,她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方才宴会上並没有看见她。 莫非她私底下已经跟萧贺夜彼此来往? 神策大將军当年跟寧王共同参与泓山一战,或许是那时候认识的。 陆允深却提起了,前不久许鸣玉请他帮忙的事。 “卑职当时见过许靖央,是个气质沉稳的模样,本以为她是无辜被捲入灯节匪贼一案,但如果她早已跟寧王勾结,那么王爷,此人您不得不防,何况威国公府至关重要,若他们偏向寧王……” 陆允深没有说完。 平王却嗤的一声,笑了。 “本王这个二哥,看似不爭不抢,实则图谋兵权,屡挣军功,恐怕连太子同样蒙在鼓里,有趣。” 他忽然想到:“上次范阁老要举荐的姑娘,是不是也姓许?” 陆允深頷首:“是,许柔箏,威国公府的养女,她一直想要求见王爷。” 马车停稳。 平王撩袍下马车:“叫她来王府,本王倒要看看,她想说什么。” 陆允深没有跟下去,反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不止的肩膀。 想起许靖央那一瞬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在內宫行走,见过皇上的龙威,也见过文武百官的各个神態。 所以非常清楚,许靖央那样的目光,绝不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有的。 那样鼎盛的杀意,好像踩著尸山血海而来,叫人后背情不自禁一凉,只觉得被猛兽盯上。 一个人不设防的时候,眼睛才会露出真实的內心。 许靖央,一定不简单。 黄昏落日。 一片夕阳犹如洒血,铺在平王府光洁辉耀的屋顶。 许柔箏低著头,被秘密领入院內。 密室中,平王穿著锦衣,正在擦拭刀具。 他桌前的木板上,摆著片好的肉,血淋淋的。 许柔箏进去时,就被嚇了一跳。 领她来的隨从好似习以为常。 “王爷,许小姐到了。” 许柔箏连忙请安:“见过平王殿下。” 平王回眸,微眯著眼,只用一瞬的时间打量许柔箏,才道:“坐。” 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铜椅,缓缓坐了上去。 平王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 只能听到他用刀,切在肉上的声音—— 沙,沙。 不一会,有个血淋淋的人被拖进来,许柔箏脸色顿时嚇得煞白。 隨从们把他放下就走了,平王过去,一刀扎进那人腿里。 许柔箏嚇得捂住嘴,却不敢叫。 平王忽而回头,笑得斯文:“抱歉,本王忘记还有客人在这。” 他拔出刀,血人一颤,失去知觉一动不动。 平王慢条斯理擦拭刀具。 “这是一个背叛本王的叛徒,许小姐应该也很痛恨这样的人吧?两面三刀,背信弃义,应该千刀万剐,对不对?” 他走近,弯腰看著许柔箏双眼,狭眸似笑非笑。 许柔箏眼里写满了害怕,不停地点头:“王爷,王爷说得对。” 平王转身,把刀放下,在一旁的清水里擦洗指尖。 “听说你有话想对本王说,最好是有用的信息,因为,本王一样討厌浪费时间。” 有了刚刚的场面,许柔箏根本不敢玩心眼。 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小女要告发一个惊天秘密,事关威国公府。” “哦?”平王好似有点兴趣了,“说说看。” 许柔箏微微发抖:“世人都认为,神策大將军有个孪生妹妹,可小女在国公府十年,却听到了一个隱秘的传闻。” “现在的许家大小姐许靖央出生时,男胎已死,唯剩她一人,消息是府邸里的青嬤嬤传出来的。” 平王看著她,幽深眼眸泛著波光。 “本王怎知道你说的真假?” “当年为许夫人接生的稳婆,肯定知道这当中的真相,那名稳婆已死,但她的儿子还在世,臣女调查到了他的住处。” 她手抖著,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上去。 平王修长手指展开,看了一眼。 他双手后撑在桌上,姿態閒適,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你是孤女,仰仗威国公府的恩养,却敢將这样严重的內宅秘辛告诉我,你就不怕,威国公府倒台,你再无依靠?” 许柔箏低著头,语速极快说:“小女再为威国公府保守秘密又如何?威国公根本不在意小女性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颗隨时可以拋弃的棋子。” “小女要另谋出路,恳请王爷能助小女一臂之力,只要小女能在京城立稳脚跟,往后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平王呵笑:“可是,你看起来没用啊,本王对你大姐姐更感兴趣。” 许柔箏猛地抬起眼:“王爷有了这样的把柄,何愁不能威胁她。” 平王不说话,默然片刻。 突的,他用刀锋甩过来一片肉,恰好砸在许柔箏的额头上。 她忽然身子僵住。 “吃下去,本王就答应你。”他勾唇轻笑。 许柔箏的眼珠,却转向倒在那边的血人。 如果平王的肉,都是从人身上片下来的,那这片生肉就是…… 她抖得更厉害了。 “王,王爷……” 平王忽然哈哈笑起来,仿佛很有趣似的。 “如何?嚇著了?本王没有那么残忍。” 他对外吩咐一声,一名暗卫入內。 平王把稳婆儿子的地址给他:“去找,然后快马加鞭带回来,五日內,我要看见人——” 他话音拉长,走上前,用刀尖挑起许柔箏的下頜。 “你最好是別耍本王。” “小女不敢!”许柔箏发抖。 她从平王府里出来时,腿软的连马车也上不去,需要丫鬟抬上去。 许柔箏大口喘息,脸色发白,可是心想,平王如此可怕,许靖央对上他,总算是有的受折磨了。 许靖央走到这一步,都是她活该,她逼的所有人对她眾叛亲离,是她自掘坟墓! 一想到这里,许柔箏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可以光明正大回威国公府了。 第85章 瓦片砸伤大伯母脑袋?许靖央腹背受敌 许靖央那日回府以后,紧接著寧王府送来许多谢礼。 名义上是感谢许靖央救了萧安棠的。 金银珠宝下面,放了许多治烫伤的药,还有平伤疤的药膏。 威国公问了几句,一开始他很生气。 许靖央去寧王府给小世子过生辰,竟然不喊他? 但是,听说她维护小世子,差点被炸死,寧王专门派人来感谢时,威国公又不生气了。 他直夸许靖央:“不愧是为父的女儿,颇有为父当年雄风。” 许靖央对此不回应。 她不像任何人,只是她自己。 许靖央知道,她救了萧安棠的事,会更加让萧贺夜信服她。 可是,从寧王府回来那夜,她又做噩梦了。 梦到在寧王府参宴的那些人,都围著她、盯著她。 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说她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要萧贺夜当场把她斩杀。 萧贺夜提著剑来的时候,许靖央跪在地上恳求恕罪,她才刚刚救了小世子。 但萧贺夜说,大业当前,不能有任何污名。 剑落下来的时候,她再次惊醒了。 浓密的深夜,带著五月特有的微微薄热,她浑身冒了一层汗。 这种怀揣秘密,犹如被人拿捏死穴的感觉,太不舒服。 许靖央平静心绪,仔细思索。 她不敢坦白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是因为她现在摸不清各方势力的態度,更摸不准皇帝的態度。 自大燕开国以来,女子从军根本没有过,她隱瞒身份,確实是欺君之罪。 可她拿不准皇帝是否会为了她开先例,对她网开一面。 最坏的结果,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皇帝不杀她,却也不让她继承爵位。 威国公府的荣耀,还是在许夫人全家上。 许靖央深呼吸,立刻把承认身份这个想法,否定在脑海中。 至少现在不行。 那么……跟萧贺夜说呢?有没有胜算? 许靖央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认为自己现在的筹码还不够多,不敢冒险。 可是,不冒险,但却可以试探。 这般想著,她心中情绪稳了下来。 过了两日,许靖央带著竹影出门,说要去武院看看。 实际上,她去了郊外青山。 偏僻的观景亭內,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许靖央走过去:“韩豹。” 韩豹回头,立刻拱手跪地:“大……大小姐!” 他不能再乱喊了,將军规矩森严,会不高兴。 许靖央让他起身。 竹影自觉地走到远处去,帮他们盯著四周。 韩豹要离开京城了,他在京城述职时间已过,要回到边关去。 今日许靖央找他,既是送行,也有別的安排。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韩豹听。 “……什么?”韩豹很震惊,“大小姐要故意露出破绽,让寧王发现您的身份?万万不可!这可是欺君之罪。” 许靖央抿唇:“是,但就算是欺君之罪,神策大將军的功劳,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足够抵消死罪了!” 韩豹沉默,这倒是真的。 但,告诉寧王,实在冒险。 “若寧王胁迫大小姐……” “我正想辅佐他爭夺皇位。” 韩豹猛然朝她看来。 许靖央说:“我已身在风波中,要夺回爵位,我必须要仰仗新帝。” 长久的沉默过后,韩豹拱手:“愿听大小姐吩咐。” 许靖央轻轻点头:“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端午节那日,是我试探寧王最好的时机。” 她想了个办法,即便寧王不愿保她,她也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韩豹待了半个时辰,才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许靖央不慌不忙,顺著山道走下山。 她在想,既然她可以主动暴露身份,那么,別人有没有这个可能会这样做? 因为她唯有这一个死穴。 若她是许夫人,会否將她的身份,有意透露给眾人? 欺君之罪,按理说要诛九族,但皇帝定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顶多判许靖央功过相抵,变为庶民。 可威国公这个爵位,是已经封赏的铁帽子王,皇帝不会轻易拿走。 何为铁帽子王?就是不犯下叛国的重罪,基本不会褫夺。 到时候被赶出家的,怕是只有许靖央一个人。 这么一想,许夫人主动暴露她身份的事,就更有可能了。 因为既可以赶走她,让她身败名裂,又可以让她一无所有。 “竹影,最近母亲的院子里,可还太平?她有没有见什么人?” “没有,”竹影摇头,“大小姐派人专门盯著夫人的院子,可是听说最近夫人安静养病,郎中去的时候,都有管家陪著开药。” 以许夫人的性格,岂会这样安静老实? 许靖央把春云抬为姨娘,母亲恐怕恨死她了! 她仔细思索,如果母亲想要揭穿她,能怎么举证? 忽然,许靖央想到了一个人——稳婆。 当初稳婆说她不吉,出生时拽著自己哥哥的腿,才导致男胎死亡。 后来死婴也是稳婆处理的。 但这个稳婆,听乳母刘妈妈说,在许靖央从军以后就病死了。 想来,不是真正的病死,而是被威国公他们想办法灭口了。 若许夫人找来跟当年接生之事相关的人,就能狠狠撕咬许靖央一口。 忽然,她想到了办法。 “竹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晌午过后,许靖央才回府。 出乎意外的,是威国公急著找她。 “你怎么才回来?你大伯母病了,你看看去,这后宅一天没有人管,帐房都敢来烦我了!”他说。 许靖央只出去了半日,怎么大伯母就病了? 她立刻去往大房。 在主院屋內,梁氏额头上包著纱布,许靖姿守在床榻边,眼眶都红了。 许靖央走过去:“大伯母。” 梁氏睁开眼,要起身迎她,被许靖央连忙按住。 “这是怎么了?” 许靖姿哽咽:“今天是我娘查帐的日子,可我娘去了那边主院,忽然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中了头,幸好嬤嬤拉了她一下,否则……否则伤势就更严重了!” 许靖央的到来,让许靖姿有些安心,她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大姐姐,你坐。” 梁氏声音虚弱:“我没事,就是头上有一道口子。” 许靖央道:“一会我派人送金疮药来。” 一阵寒暄后,许靖央问:“大伯母若生病了,是不是就不能去龙舟会了?” 威国公府作为新贵,也收到了皇家的邀请。 梁氏本来是作为许家主母的身份去的,现在她这样,肯定是去不成了。 梁氏轻轻点头:“恐怕要让你三婶代我去了。” 三夫人?她现在神態胆怯懦弱,去了还不够丟人的。 许靖央想也知道,她父亲定不会让三婶出面,最后还得求到她母亲许夫人那儿。 这样一想,梁氏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许靖央心思瞭然,面上不动声色。 “既然大伯母病了,就好好休息,龙舟会的事,让我母亲出面就行。” “她……就怕她给你添堵。” “不会,”许靖央红唇微笑,“她静养那么多日,也该去热闹热闹了。” 第86章 养妹攀上贵人,重新归来 从大房回来以后,许靖央就跟父亲威国公通了个气。 “大伯母被落瓦砸伤,这段时间內顾不了內宅事务。” “真不是时候!”威国公不满,“你一会去问问你母亲,她也该养好身子了,若她没有问题,就让她重新把持中馈。” 许靖央抿唇:“父亲,我觉得不急於將管家钥匙归还母亲。” “为何?” “大伯母何等健康的身子,被落瓦砸中,都起不来榻,云姨娘怀有身孕不过头三个月,正是脆弱的时候,万一落在她身上怎么办?” 威国公果然皱起眉头:“那是下人们办事不力,竟然有这种疏忽。” 许靖央:“是啊,这么多年母亲执掌中馈,诸事繁忙,自然不可能关心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上去,若今天出事的是云姨娘,管家人还是母亲,岂不是给父亲母亲之间平添误会?” 一句话,点醒威国公。 他惊了惊:“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威国公心中暗想,夫人自打跟他成婚,向来是厉害、有主见的。 她连府邸里那几个姨娘都容不下,何况已经有孕的云姨娘。 “可內宅没有人管家怎么办?” “父亲,还有我啊,”许靖央递上一杯茶,“女儿就是要给您分忧的,不是吗?” 威国公喝著热茶,想了想,缓缓点头。 “好在有你,靖央,你一定要注意仔细了,宅邸內不能出事。” “当然,规矩森严,就不会出错。” “但是你会管帐吗?”威国公狐疑地看著她。 许靖央含笑:“会一些,何况我身边有刘妈妈帮忙,不难。” 威国公闻言,很放心。 许夫人在院子里一直等著消息。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使计砸伤梁氏,是她夺回管家权利的第一步。 三房三夫人是个不顶用的,以威国公怕麻烦的性子,肯定还要让她出面来管家。 等她重掌后宅,就能名正言顺去龙舟会,还能给许靖央那个小孽种一点顏色看看。 没想到,尚嬤嬤站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始终没等到威国公派人来归还管家钥匙。 到了傍晚,许夫人终於坐不住了,让尚嬤嬤出去打听。 没想到尚嬤嬤回来,就为难地说:“如今府邸里……是大小姐当家了。” “什么?”许夫人不信,“她什么都不会,老爷会把这种事交给她?” 尚嬤嬤:“確实是老爷亲自同意的,听说下午的时候,各院管事都去飘院,给大小姐匯报內务了。” 许夫人拍桌,怒气盈上眉眼。 “她敢不通知我?我是她母亲!” “夫人,您消消气,”尚嬤嬤劝说,“现在各个大院的管事,都对大小姐很是敬服,您蛰伏吧,就当养生了。” 有了青嬤嬤的前车之鑑,尚嬤嬤不敢再拱火。 她多么希望许夫人平静下来,別去闹腾。 否则神仙打架,可怜的是她们这些做僕从的。 再加上,许夫人近来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许夫人咬牙切齿,咽不下这口气。 “不掌中馈,我怎么名正言顺地带著府邸里的姐儿们去龙舟会?这个许靖央,真是向我討债的灾星,所有事都做的不顺我意!” 尚嬤嬤不说话。 许夫人想了会,自己说:“你去替我给箏儿递信,让她不要等到端午过后再回来了,这几日就回来,好好磋许靖央的锐气!” 尚嬤嬤张了张嘴,想阻止,但许夫人连续催促,她只能去了。 夜里睡觉前,有个人影走进院子,跟竹影低声说了几句。 竹影旋即挑帘进来。 “大小姐,尚嬤嬤递信去范家了。” 上次许靖央听说,灯节当晚暴乱时,许柔箏为一名小公子挡刀,不慎受伤。 那小公子恰好是范阁老的小孙子,全家的金疙瘩。 许柔箏就这么攀上了范家的关係,还在他们府中疗养。 听说尚嬤嬤去范家递信,许靖央只嗯了一声。 “那就等她回来吧。”若不然,怎么將她们一网打尽? 她躺下睡觉,后半夜下了场雨。 到早上的时候,丁管家来通稟:“大小姐,府邸里来贵客了,老爷让您去前院一同迎接。” 许靖央隨口问了句:“范家的人?” 丁管家有些惊讶:“大小姐果真料事如神。” 许靖央起身,带竹影去了前院迎客的正厅。 昨夜的雨下到早上已经停了,天气阴沉,没有风,五月的气温就显得黏腻。 闷在许靖央漆黑的髮髻上,多了些水雾。 她天青色的裙摆经过廊下,到了正厅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国公爷,您真是客气了,虽然许小姐是养女,可格外英勇,简直同你是前世父女,威国公府的子嗣爭气,真叫人羡慕。” “哪里,哪里……”威国公有些汗顏,更心虚。 这时,许靖央迈步进入厅堂。 她生的亭亭玉立,身形纤长,如一把玉骨。 “父亲。”她福身。 看见许靖央,威国公如蒙大赦,立刻招手:“靖央!来的正好,你柔箏妹妹救了范大人的小孙儿,人家今日来登门道谢。” 说著,威国公朝坐在他对面的人含笑:“这是我大女儿,靖寒的亲妹妹。” 那人四十来岁,生的一张圆脸,看见许靖央,连忙站起身。 “原来这就是许大小姐,久仰大名,在下范知进,许小姐救的孩子,正是我儿子。” 许靖央朝他行礼:“见过范大人。” 今日范阁老没有亲自来,而是委託自己的儿子,代表范府,送许柔箏回来。 “大姐姐,好久不见。”站在范大人身边的那抹粉色身影,朝许靖央柔柔开口。 许柔箏跟上次离开许家时比起来,状態稍显黯然。 许靖央能敏锐感觉到,她看著自己时,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野心。 “柔箏妹妹,確实有段日子不见了,”许靖央慢条斯理回答,“你这次回来,是常住,还是来探望?” 许柔箏一怔,眼底划过恼怒。 她没想到许靖央当著范大人的面,也敢这么不给她脸。 威国公马上打圆场:“靖央,刚刚我已经跟范大人也解释过了,之前府邸里有些误会,就把柔箏送到庄子上去休养,现在她身体既然已经好了,应该接回来住了。” 范大人跟著点头。 许靖央却道:“回来也好,柔箏妹妹,下回可不能骗人了。” 许柔箏面色白了又白。 她袖下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这个许靖央!没完没了! 威国公轻咳一声:“靖央!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范大人说:“许小姐也知道错了,还跟我们提过,格外后悔,许大小姐的兄长是將军,有容人之量,大小姐理应也是如此吧?” “当然,”许靖央似笑非笑,“我很欢迎柔箏妹妹回家。” 许柔箏抿唇:“这次回来,托范老大人的关係,我还邀请了青元子道长。” 就是那个,说许靖央命格不乾净,差点要她为了父亲走刀山的道士。 偏偏说出这种话的道士,还是天下闻名,颇为德高望重的人。 许柔箏盯著许靖央的眼睛。 “府邸里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听说弟弟被奸人所害变得痴傻,所以我请他来为府邸里做法事,消灾,大姐姐,我能请他现在进来吗?” 她的粉唇边,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怀好意的笑。 第87章 道士不敢惹:此家必出中兴之女 许靖央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那样英气清美的面貌,只有平静。 “好,让他进来吧。”她说。 “这位青元子道长,向来道法高明,太后娘娘在世时,也曾请他去宫里讲经,是个不出世的高人,能邀请到他,还是託了范老大人的面子。” 许柔箏不断强调青元子的条件。 寻常人家,见不到这位高深莫测的道长。 威国公受宠若惊,很恭敬地拱手:“范大人,竟这么劳烦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范大人抚须一笑:“许小姐是我们范家的救命恩人,邀请青元子道长,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许靖央在旁边静静地看著自己父亲的模样,心中暗自摇头。 即便如今被拔高到了国公的位置,他身上那种一夜之间登顶青云的怯懦还是洗不掉。 面对那些实实在在的权贵门阀,威国公总有一种討好的心態。 因为神策大將军的军功,不是他打下来的,人只有自己没本事的时候,才会对突然得到的巨大好处,感到不安,对外界战战兢兢。 许靖央知道,她父亲一时半会改不掉了。 幸好威国公府的前途,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很快,丁管家领著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走进来。 青元子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实则已经六十了。 正是因为如此,大家都认为他修炼有术,才能固顏。 威国公表现得十分热忱。 “道长,久仰大名,请坐,来人,上茶!” 青元子作揖:“国公爷无需为贫道费功夫,贫道不吃外家食物,不喝別家水,不拿一分一毫的好处,不沾因果。” 范大人习以为常说:“道长就是这样,不为世俗所动,才能修得大道。” 威国公深信不疑,更加郑重其事地对待。 许柔箏:“道长,我请你来,是想帮你看看宅邸內的方位,最近家中发生了太多事,母亲生病,弟弟痴傻,哎,我於心难安,只怕是府里有什么不乾净的东西,衝撞了。” 青元子抚须,掐指一算:“不急,待贫道看看罗盘。”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小童子拿进来一个罗盘。 青元子手持罗盘,在正厅里缓缓踱步,煞有其事的样子。 其余人都看得很认真,许柔箏余光打量许靖央的表情。 她本以为,能从许靖央脸上看出疑惑和不安。 却没想到,许靖央竟坐在那儿,低头品茶,眉眼安然。 许柔箏暗自皱眉。 她凭什么不怕? 这期间,青元子道长拿著罗盘转悠,一直没有看许靖央。 好一会,他停了下来。 “威国公府里的坐东朝南的院子,是谁住著?” 威国公看向丁管家,丁管家略作思索,说:“是夫人。” 青元子抚须,点头:“那就没错了,女主人命格极贵,旺夫。” 许靖央身后的竹影低下头,忍住笑。 “是吗?有这回事。”威国公迟疑。 许靖央放下茶盏,语气淡淡:“国公府內,坐东朝南的院子只有一座,虽为母亲所居,但是从前青嬤嬤、尚嬤嬤等人都住在那里,莫非她们都旺夫?” “哦,对了,”她补充,“还有云姨娘,她从前在母亲跟前伺候,也住在那儿。” 提到春云,威国公就露出笑容:“道长,你说得真有点准!” 在他最需要儿子的时候,春云有孕了,不是旺夫是什么? 许柔箏暗暗看了一眼许靖央。 “道长,可还有別的问题需要注意?” 青元子盯著罗盘:“贫道算了国公爷的八字,属火,主驍勇善战。” 威国公连连点头:“准!很准!” 青元子:“可是五行之中,火太旺,需要水来压制,否则易生大病和变故,国公府中,八字属水之人,唯有许夫人。” 许柔箏惊讶:“可是我母亲现在病了,是不是就帮不了父亲了?” 她在等,青元子说出他们商量好的那句,府邸里有人克母。 范大人在旁边道:“之前让青元子道长为我家宅也看过,样样都说中了。” 然而,青元子摇摇头。 “许夫人病了,倒也无碍,只需要静养,不会影响家运。” 威国公鬆了口气。 许柔箏倒是愣住了。 怎么道长说这番话? 她又央求青元子再仔细看一遍,接下来,青元子说了很多没意义的话。 大多数都是夸威国公府风水好,能养出杰出的子嗣。 至於针对许靖央的,一句没说。 许柔箏急的咬唇,可又不能当眾提醒。 最终,青元子拱手,准备走了,范大人也要一同告辞。 威国公连忙派丁管家送他们。 许柔箏没打算跟过去,只眼底划过烦躁。 请青元子来,就是为了让他说出,许靖央克生母,还会连累威国公府获罪,正好给端午节龙舟会上要发生的事做铺垫。 范大人在这儿,威国公定会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家主的家威,听道长的话。 可青元子竟不说? 许靖央仿佛看了一场无趣的闹剧。 “寒露,竹影,你们俩替我送一送道长。”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寒露和竹影把青元子送到门口,没想到,这位道长看范大人上了马车,忽然回过头来: “还请转告许大小姐,贫道可没有胡言乱语。” 他作揖,仙风道骨的那张脸上,也多了一分討好的笑。 青元子走了,竹影还憋著笑,可寒露一脸不解。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寒露问。 竹影:“还能怎么,被大小姐嚇怕了。” 寒露仍存疑惑,没再多问。 马车上的范大人,问青元子:“你怎么不按说好的来?” 青元子拱手:“范大人,实在是因为贫道看见许大小姐的面相,绝非寻常人,这种人有天命护佑,贫道怎敢胡言乱语,与天抗爭?” 范大人皱眉,有些不悦:“真是坏事!” 不管他怎么说,青元子闭上眼,都不再开口了。 夜深了。 寒露来到寧王府。 跪在萧贺夜的桌子前,將今日青元子道长来许府的事匯报清楚。 听说青元子行为反常,烛光下,萧贺夜的薄眸隱藏著深邃。 “看来,青元子很怕许靖央。” “是,而且竹影好似有什么事瞒著卑职,”寒露说,“后来卑职在房外,听到竹影跟许大小姐提到几个字眼,什么『出生时死胎』又有什么『收买』等字眼,具体的,卑职没有听清楚。” 萧贺夜靠著椅子,俊美面庞,覆著一层阴影。 “你跟许靖央朝夕相处多日,你觉得她武功如何?” “很好,能看得出来,收放自如,但是……” “但是什么?” “许大小姐眼神里没有將军的那种杀伐锐气,她很平静。” 平静的双眼,就像一汪不起涟漪的死水。 萧贺夜身子微微前倾,大掌按在桌上,加深了面容的思量。 “寒露,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心有惊澜,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军。” “王爷的意思是……许大小姐,是在偽装自己?” 萧贺夜没说话,他让寒露先回去。 隨后,从柜子里,拿出一节断箭。 当初泓山一战,神策大將军为他挡了穿心箭,而自己被贯穿肩胛骨。 就连萧贺夜以为神策大將军要倒下的时候,他却只是果断地砍断露在身体外的箭,继而带兵廝杀。 神策大將军许靖寒,当时的面容,也是镇定自若,毫无变色。 战局越乱,他越稳,还总能料到敌人的下一步举动。 可就是这样一个机关权谋算尽的人,竟会突然战死疆场,尸首不明去处。 唯有一个被马踩烂头颅的尸骸,身上掛著他的玉佩,能证明他的身份。 然而,到底是不是他,仍然存疑,否则当初也不会只有衣冠冢被送回京城。 “许靖央,”萧贺夜把玩著箭头,“如果你真是神策,暴露身份,是你无意,还是故意?又为了什么。” 第88章 许靖央被平王盯上,找来当年稳婆? 天气放晴,许靖央带著竹影,去了许夫人的院子。 尚嬤嬤大概没料到她会来,竟莫名害怕地有些磕巴。 “大,大小姐。” 许靖央嗯一声:“我来跟母亲说点事。” 尚嬤嬤连忙跑在她前头,跟屋子里说:“大小姐来了。” 丫鬟为许靖央挑帘,走进去以后,看见许柔箏跟许夫人坐在桌子边。 来之前,她们俩或许在说什么秘密,故而看见许靖央时,许夫人的脸色很不自然。 “你来干什么?”许夫人语气不好。 许靖央走过去两步,许柔箏下意识站起身,后退。 这两个人都很防备她。 许靖央看在眼里,面上不表。 “母亲,马上要到端午了,长公主之前下帖,邀请我们去观赏赛龙舟,我当然是来问你,要不要一同去的。” 许夫人忽而愣住了。 “你肯让我去?” 许靖央笑起来,面色却依然清冷,凤眸漆黑。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约束你,是怕你没养好身子,又操劳,现在我看你气色好多了,也该出去走走。” 许夫人看著她,似乎有些惊疑不定。 许靖央对许柔箏道:“到时,让柔箏妹妹也陪著你一起。” 说完,她就走了,仿佛只是来通知她们的一样。 许靖央离开,许柔箏感觉到的那股压迫感才消失。 许夫人不安地攥著她的手:“箏儿,你说,她忽然这么好心,是什么意思?不会要害我们吧!” 这个许靖央心特別狠,就是个白眼狼,手段还非常毒辣。 许柔箏轻轻拍她手背:“母亲,她能这么识趣,肯定是上次青元子来过,让她知道怕了,毕竟大姐姐还没出嫁,婚姻大事还捏在父母手里。” “何况,之前她一直对你和爹爹百依百顺,多半也是想借著这个机会修復母女关係。” 许夫人恨恨啐了一口:“我才不要她这个討债的灾星!” 许柔箏眼神如水:“她请母亲去,正好,省得我们费尽心思去想,怎么说服父亲带上我们了。” “母亲厌恶她,只管等著端午节那日,”许柔箏压低声音,“平王殿下是个狠心的,大姐姐若不顺著他,下场定不好,会有人替母亲出气的。” 想到这件事,许夫人感到痛快畅意。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柔箏回到了她身边,平王还安排郎中给许鸣錚看病针灸。 郎中说,只要慢慢调养,许鸣錚脑袋里的邪血散去,就可以恢復如常。 许夫人:“没错,我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把她赶出家门。” 五月底,端午。 龙舟会热闹举行。 国公府一大早就准备起来,全家浩荡出行。 除了大伯母梁氏受伤,不便出行,以及大伯要留下来照顾她以外,其余人都要去观看赛龙舟的热闹。 许靖央提前让丁管家安排好了,各房两辆马车,再带两个马车给僕从们坐。 云姨娘不敢去,怕人太多,挤著肚子,故而许靖央留刘妈妈陪她。 浩浩荡荡的马车从威国公府出发。 走了半个时辰,抵达伊水江畔。 许靖央踩著脚凳从马车上下来时,一阵艾草清香的暖风迎面拂来,吹动鬢边几缕碎发。 伊水河畔早已人声鼎沸。 岸边搭起了高高的彩棚,朱红色的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几艘华美画舫静静停泊在水面上,船身描金绘彩,珠帘半卷,隱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中间那艘三层楼船,船首雕刻著展翅凤凰。 那便是长公主的画舫,许靖央全家受邀,一会就会登上这艘华美至极的船楼。 许靖姿跟在许靖央身边,灵动杏眼不断看向四周。 “大姐姐,今日好热闹!” 河岸两侧已经聚集了不少贵族家的车马,僕从们穿梭其间,忙著安置座椅、摆放茶点。 许靖姿眼尖,看见一群谈笑的公子哥当中的顾嘉。 顾嘉跟她遥遥对视,便立刻招手。 许靖姿想过去,默默地看了一眼许靖央的脸色。 出门之前,母亲说什么都要听大姐姐的。 “去吧,打声招呼,但是上画舫之前,你得赶回来。”许靖央说。 许靖姿顿时犹如放飞的小鸟:“谢谢大姐姐,我一会就回来。” 她提著浅蓝色的裙子,带丫鬟一同过去了。 许夫人好久不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这会儿迫不及待地领著许柔箏和许靖妙,去跟平日相熟的夫人聊天。 许靖央哪儿也不想去,就等著长公主的画舫开放。 她站在柳树荫下,手里的团扇挡著刺眼的光,朝远处江面看过去。 远处的岸边,也是赛事出发点,五艘龙舟已经在水面上一字排开,每艘船头都雕刻著狰狞的龙头,船身彩绘鲜艷。 不时有划手,从附近走过去,赶去船边。 “许大小姐。”一道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靖央回眸,看见来人,她立刻福身:“见过平王殿下。” 平王靛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狭眸剑眉,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到儒雅,只觉得危险。 “你竟认得本王?”平王入鬢长眉扬起,似乎有些惊讶。 许靖央语气淡淡:“先前过年宫宴,曾远远地见过殿下一眼。” 平王含笑:“原来如此。” 他目光含著打量。 许靖央今日一身湖水绿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色薄披,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簪。 非常素净。 一想到她的秘密,与她本人竟有那么大的反差,这事可能只有他知道,平王袖下的指尖,竟情不自禁地兴奋发颤。 他好久没遇到这么让他感兴趣的人了。 “许大小姐,今天有个龙舟划手,本王想介绍给你认识,听说,他母亲曾是接生你的稳婆。” 许靖央心下一沉。 迎面吹来的风,变得有些不客气,颳得她眉心突突跳。 第89章 平王当面揭穿?她就是神策將军 许靖央凤眸漆黑,不起波澜。 “平王殿下怎么会忽然关注一个稳婆?”说著,她先笑了,“臣女连稳婆都没见过,即便见到她儿子,又如何?” 平王那双狭长的凤眸半眯著,像蛇盯上猎物,瞳孔深处泛著幽暗的光。 见她笑,他也跟著轻笑:“许大小姐,你很有趣,所以本王不想跟你卖关子。” “在来之前,本王听他说了你当年出生时的一则趣事,听说你出生那会儿,”平王靠近,微微低声,“跟你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就已经夭折了。” 许靖央柳叶眉挑了一瞬:“王爷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平王望著她:“本王不想相信,但是他说的斩钉截铁,还拿性命保证,所以,本王將他带来见你,是与不是,你可以亲自问他。” “不过,是想他当著姑姑和我母后的面谈论你当年出生的佚闻,还是我们私底下聊,你来决定。” 他手里的摺扇递过来:“这是信物,拿著它,赛龙舟后,来王府找本王。” 许靖央垂眸看了一瞬,收回目光。 “殿下,臣女觉得,没那个必要。” 被拒绝的平王,脸上笑容渐渐隱去。 许靖央语气淡淡:“阿兄死后,父亲母亲悲伤过度,听说曾有不少骗子想藉机钻空子,来府上行骗。” “王爷,”她红唇张合,“您可千万別被骗了,这种事若传开,会有人笑话王爷听信谣言。” 平王眼中彻底罩上阴翳:“许靖央……” 这时,许靖姿跑来:“大姐姐!” 她有高兴的事分享,过来以后看见对面站著的平王,立刻面色一变。 “臣女参见平王殿下。” 平王不理会她,阴冷的目光,暗潮汹涌地盯著许靖央,唇角似笑非笑。 “好,你果然有魄力,希望你等会也能这么坚定。”平王转身走了。 许靖姿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颤了颤。 “大姐姐,平王殿下是不是生气了?他刚刚的眼神好可怕。” “没事,”许靖央握住许靖姿的手腕,才发现自己掌心也起了一层汗,“这里日头太大,我们去那边站著。” 许靖姿没察觉她的异样,反而是高兴地说:“大姐姐,跟你说个好玩的,顾嘉刚刚跟我说,他也要做赛龙舟的划手,上长公主的那条船,还说贏了就……” 后面的话,许靖央没有听进耳朵里。 妹妹犹如一只雀跃的小鸟,在她身边分享心上人英勇的决定。 可许靖央心里已起风浪,她在飞快思索自己的处境。 因为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察觉她身份不对劲的,竟然是平王。 这是一个不择手段,彻头彻尾的疯子,许靖央对他的印象不好。 尤其是他在掌握了证据以后,竟然直接將真相铺在她面前,逼她做选择。 他如此不计后果,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她。 许靖央在想,稳婆的儿子必定是跟平王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確信自己掌握了她的秘密。 等会赛龙舟结束,若稳婆的儿子当著长公主和皇后的面说点什么,她自己的处境就糟糕了。 最坏的结果,是各方势力都介入,她在其中被裹挟,被扒皮抽骨。 逼许靖央跟皇帝承认,自己是女扮男装冒死拼搏? 不管她立下多大的功劳,欺君之罪无可饶恕,只能功过相抵! 她或许不会被赐死,但一定给了母亲机会,藉口將她赶出家门。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平王心思太狠,她不上他的贼船,他就將她扔下水。 这是设了个死局给她,不过幸好,许靖央並非毫无准备。 这时,顾嘉走过来,他换上了划手的衣裳,露在布衣外面的手臂,健硕线条流畅。 许靖姿红了脸:“你来干什么?还不去登龙舟!” 顾嘉拱手:“我看见大姐姐,来请安,你这么喜欢管我?来做我家的管家婆吧。” “谁喜欢管你了!”许靖姿嗔骂,“都说了,这是我大姐姐,你別乱喊!” 顾嘉给许靖央作揖:“给大姐姐请安。” 许靖央含笑点头,只见顾嘉身上的布衣是红色,代表著长公主的红龙舟。 今日五艘龙舟,都是各个王孙贵族出资建的,也养著一批划手。 除了长公主的红龙舟,其余四个分別为:黑、蓝、白、黄。 皇后为黄龙舟,寧王府为黑龙舟,剩下两个则是两位老王爷的。 如果平王把稳婆的儿子安排成划手,必定在皇后那艘黄龙舟上。 可是,划手的身份太过低微,平王为什么能有信心,可以將划手带到长公主与皇后的面前? 忽然,许靖央想明白了,只有贏了龙舟赛的那一船划手,才能登船领赏。 许靖央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瞬。 “顾公子,划龙舟太危险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听说去年赛龙舟,两个鼓手打起来,导致龙舟侧翻,划手被龙舟上的绸缎捲住脚,险些溺死。” 顾嘉拍了拍胸膛:“大姐姐,我也从小习武,不会有事的!” 许靖姿却跟著担心起来。 “那你等会上龙舟,要小心点啊,玩玩就好,別太认真。” “看你嚇得,”顾嘉笑起来,剑眉星目,一口白牙,“本少爷去给你贏头筹了,你等著拿赏赐吧。” 许靖姿听言,忽然拔下自己的一根髮釵递过去。 “就怕你落水,又不通水性,到时候喝一肚子水草上来。” “小看我?” “拿著!若被绸缎缠住了,还能割破上来。”许靖姿直接把髮釵放在他掌心里。 顾嘉嘴上说没必要,实则很高兴地收了。 恰好登船的时间到了,许靖央带著许靖姿登上长公主的火凤凰画舫。 船楼內建造之奢华,令人恍惚以为身处宫殿。 三层通高的中庭悬著十二盏琉璃宫灯,四处悬掛珠帘,晃眼看去一片浮光掠影。 已经有不少王孙权贵上来了,衣香鬢影,谈笑自如。 最顶层三楼垂落的鮫綃纱幔后,隱约可见几位著紫服玉带的身影,看样子,几位王爷今日都到了。 只有皇上没来,长公主和皇后都出面坐镇,围观赛事。 许靖央拉住许靖姿:“咱们在二楼的甲板上看。”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声音:“许大小姐,怎么在那儿站著,快上来。” 许靖央回眸,准太子妃邓若华,站在楼阶上朝她招手。 第90章 两凤相爭,都盯上她了? 许靖央避无可避,便落落大方拉著许靖姿上了三层。 到了才知道,她母亲许夫人,早已拉著许柔箏和许靖妙,在三楼的宾客席间落座。 长公主和皇后坐在旁边的珠帘后,待看见许靖央的身影,长公主那个船厢的宫女立刻挑帘。 “许大小姐,长公主有请。” 许靖央跟许靖姿说了一声,便过去了。 进入厢房后,才发现,这两个厢房是打通的,皇后的位置,就坐在旁边,仅隔著一道珠帘。 许靖央行礼:“参见长公主、皇后娘娘。” 她一抬头,皇后那边,平王也在,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冷笑。 许靖央不疾不徐地收回眼神。 皇后笑道:“许大小姐,多日未见了,来人,把本宫跟前的茶,赐一壶给许大小姐。” “谢皇后娘娘。” 长公主拉住许靖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恰好此时,宫女挑起帘子,有两道身影进来了。 是太子和萧贺夜。 两人一起朝长公主拱手:“姑姑。” 看著他们二人,长公主露出慈爱的笑容:“来了?夜儿,怎么没带安棠?” 萧贺夜说:“前些日子他被嚇著了,让他在家休养。” 语毕,他漆黑深邃的薄眸,跟许靖央对视一瞬,二人默契挪开目光。 隔著珠帘,太子和萧贺夜一起,又朝皇后问安。 提起那场烟爆炸,长公主心有余悸。 “没抓到刺客,难解本宫心头恨,不知是哪个活腻了的,否则本宫诛他九族!”长公主说。 皇后那厢语气也担忧:“寧王府发生这种事,夜儿,你实在要好好规训府中下人,加强巡逻。” 长公主却看过去:“弟媳,这话不对,当日安棠生辰,来者眾多,都是沾亲带故的,怎好严加防范?” “再说,若贼人出自这些人当中,都是手足亲戚,竟敢对著一个孩子下手,岂不是更叫人觉得可恨?” 长公主言辞不客气,皇后面上毫无波动。 隔著一道珠帘,她面色平静,道:“皇姐言之有理。” 她们两个针锋相对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插嘴。 许靖央坐在她们两个当中,默不作声。 这时,平王忽然似笑非笑说:“幸好当时有许大小姐在场,否则本王那小侄儿,就危险了。” 太子含笑,看著许靖央夸讚:“许大小姐倒真是女中豪杰,看见你,便能想像到神策大將军如何威风。” 平王顺著太子的话轻笑:“孪生孪生,自然是相似的如同一个人一般。” 这话太过大胆了,连长公主都感到古怪地看平王一眼。 许靖央不慌不忙:“能像阿兄,是我的福气。” 萧贺夜开口了,声音低沉。 “许大小姐,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姑姑说,能否请你暂且迴避?” 许靖央正要起身,长公主却將她胳膊一拉。 “夜儿,这就是你的不对,靖央她就像咱们自家人一样,有什么话不能当著她的面说?” “事关上次烟爆炸的调查结果,有些话不便叫旁人听去。”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立刻鬆开挽著许靖央的手。 她和顏悦色道:“靖央,你先去外面看热闹,一会赛事就要开始了。” 许靖央立刻起身:“是,臣女告退。” 离开长公主船厢的珠帘,压迫感並没有消失,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一直盯著她。 许靖央去了宴席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许夫人恰好拉著许柔箏和许靖妙回来。 看见她,许夫人目光很冷:“你別到处乱走,小心衝撞贵人。” 许靖央的规矩在她看来一般,没有母亲的带领,更是一团糟。 “你爹爹他们在隔壁的船舫上,你可別给威国公府丟脸。” 许靖央语气冷漠:“母亲,你先顾好自己吧。” 说完,她目光一偏,看见许柔箏正在暗中打量她。 许柔箏在接触到许靖央的眼神后,马上笑了笑,就立刻收回目光,跟许靖妙说话去了。 许靖央心中猜测,平王能准確地找到稳婆的儿子,多半跟她母亲脱不了关係。 如此说来,母亲,亦或是许柔箏,应该是搭上了平王这条线。 许夫人对尚嬤嬤说:“这里太乱,没让錚哥儿上来,可他在马车里,我又怕两个丫鬟看不好,你现在去看看,给他將糕点带去。” 尚嬤嬤连忙去了。 不一会,赛事的鼓点敲响,赛龙舟马上要开始了。 许靖央起身,走到甲板上去。 碧空蔚蓝,放眼看去,五艘龙舟顏色各异,威风凛凛。 江面上传来他们鼓手振奋的鼓音,白鷺扑腾而飞,水上风波卷。 “怎么没戴本王送的耳坠?”一道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旁响起。 萧贺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周围的人都在围观江面上的龙舟,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 许靖央抿唇,声音略低:“今日不合適,就没戴。” 萧贺夜嗯声。 他余光却看见,许靖央锁骨下的一道隱约伤疤。 不过,看的不太真切,因为一大半被披肩所遮盖。 以前萧贺夜没留意过,今日她穿著齐胸襦裙,倒是將那伤疤露出来了。 这一瞬间,萧贺夜猛然想到,神策大將军为他挡的穿心箭,也是伤在这个地方。 这么凑巧么?! 不等他问,许靖姿跑来找许靖央,一块看赛龙舟。 长公主和皇后她们,也被宫人簇拥著出来,站在了甲板上。 眾人纷纷让开位置。 隨著激昂的號角声吹响,赛事正式开始了。 旌旗猎猎,五艘龙舟如离弦之箭劈开水面,激起千层白浪。 起初五艘齐头並进,气势恢宏。 划手们喝声如雷,震盪水面。 但很快,两个老王爷所出资建的龙舟,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只剩下长公主、皇后和萧贺夜的龙舟了。 不过,萧贺夜的黑龙舟,显然落后一步,倒是长公主与皇后的那两艘龙舟,互不相让。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投注。 皇后笑盈盈看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由你来开个彩头吧,你来押宝,投哪艘龙舟贏?” 长公主的目光也瞧过来。 第91章 震惊!確认许靖央的身世 许靖央抿唇,看向水面上的三色龙舟。 长公主和皇后针锋相对,她选谁都不好。 许靖央寧愿不得罪任何一方。 她主动说:“臣女选黑龙舟吧。” 周围的人讶然。 在面对长公主探究的眼神时,许靖央解释:“方才看见王爷的划手,號子更急,速度更快,只是调子乱了,说不定能贏,既是押宝,臣女觉得赌一赌运气的成分更好。” 皇后笑得不动声色:“你倒是会说话。” 隨著许靖央押注,宫女拿著托盘,又转去別人面前。 更多的人押长公主或皇后,只有少部分人跟许靖央的赌黑龙舟会贏。 就连许靖姿,想了想,也悄悄押宝长公主的龙舟贏。 这时,眾人眼看著三艘龙舟,进入了湍急的弯道。 却在这时,红、黄两艘龙舟竟不慎相撞! 两艘龙舟的划手互相推搡拥挤。 不知是谁先动手,彼此拉扯,竟打了起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靖姿伸著脖子看,这时皱眉,担心道:“哎呀!怎么打起来了!” 突然! 两艘龙舟侧翻,所有划手包括鼓手都掉进水里,场面更加混乱。 这时,黑龙舟果然从后面一骑绝尘,很快將別的龙舟甩在身后,闯入终点。 胜负已定,长公主和皇后的面色都有诧异。 “怎么又出这种事?”魏王心直口快,说了出来,“去年也是如此!” 皇后看他一眼,他立时闭嘴。 “比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贏,皇姐別生气就好,那些划手不懂事。”皇后笑盈盈看著长公主。 长公主自然语气平静:“倒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听说弟媳家今年是新做的龙舟。” 萧贺夜拱手:“多谢姑姑和母后谦让,才让儿臣贏了。” 许靖央余光看见平王盯著水面,笑容很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收回目光。 那厢,许夫人和许柔箏也很惊讶。 许柔箏:“皇后的龙舟没贏,划手上不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许夫人沉著阴翳的眼神:“別急,大不了,一会让那稳婆的儿子跪去长公主的马车前,闹大此事!” 就在这时,长公主为表公正,说:“出宫之前,皇弟特地说过,这次龙舟划手都辛苦了,本宫也应慷慨一回,叫他们都上来领赏吧。” 紧接著,她让宫女带眾人入座,等待宴席开始。 许靖央心下一敛。 这么说,那稳婆的儿子,还是有机会上来? 她刚坐在桌子边,就有宫女送来一杯美酒。 许靖央看別人都没有,微微皱眉:“只给我的?” 宫女低著头说:“平王殿下所赐。” 许靖央抬眸,看向不远处,皇后的船厢里,珠帘捲起,平王朝她的方向举了举酒杯。 他狭长眸中写满看好戏的戏謔。 非要看许靖央被当眾揭穿,下不来台的样子。 然而,许靖央依旧满面镇定,並不慌张,只朝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侍卫们去捞江里的划手了,趁著这个时候,长公主和皇后赏赐每桌美酒佳肴,还有香粽,邀请大家共庆端午。 就在这时,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匆匆上来,在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又去跟皇后匯报。 只听长公主惊讶的语气问:“果真?那快请上来。” 不一会,侍卫带著一个穿著道袍的人上来了。 许靖姿坐在许靖央身边,皱眉嘟囔:“这不是青元子道长吗?怎么他也能来这里?” 许靖央低声解释:“太后娘娘还在世时,曾听他讲经,他又是太霞观的观主,故而能得重视,也正常。” 许夫人和许柔箏对视一眼,显然是都没想到,青元子会出现在这里。 只能看见青元子拱手,在船厢里,向长公主和皇后请安,却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不一会,长公主就含笑说:“这是自然,送彩头是好事,劳烦道长了。” 片刻后,青元子被长公主身边的张嬤嬤领著,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相陪,挨桌赠送五彩药绳编织的手串。 还说这是道观里编好的,在香火上过了两遍,能驱邪避蚊虫。 待送到许靖央这桌时,他双手递给许靖央。 当著大家的面,用所有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许大小姐,这么凑巧又见面了,昨日偶遇已经仙逝飞升的玄真道长的弟子,听他提起您和您兄长。” 许靖央反问:“我阿兄?” “您不知道么?当初神策大將军出生时身体孱弱,玄真道长云游时路过,看他命格奇特,就將他接去道观,这事,许夫人亦知晓。” 青元子看向许夫人。 一旁的许夫人握著酒盏,都愣住了。 她说过吗?好像確实是说过,当初为了解释神策大將军许靖寒,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在外面四处散播过这则传言。 只说许靖寒年幼时,是在道观长大的,但是没有说到底是哪个道观呀! 许夫人感觉不对,忍不住开口:“青元子道长,当年……” 没想到青元子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一再朝许靖央拱手。 “刚刚去隔壁的画舫上,也同国公爷说了此事,哎,早知道神策大將军是玄真道长收养长大,那日贫道在国公府上,说什么也要好好拜见您,毕竟您可是大將军的亲妹妹,命格同样不凡。” 青元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牌。 “这是玄真道长当年为神策大將军雕刻,让他隨身佩戴,只不过大將军离开道观后,將此玉佩也遗落下了,昨日遇到他的弟子,请贫道代为转还,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许靖央接过来:“多谢道长。” 青元子说罢,就被侍卫领著告退了。 皇后忽然道:“许大小姐,可否也让我们看看那块玉佩?” 许靖央立刻送上前去。 玉佩上雕刻著篆文和符法,能化邪避凶。 皇后来回打量,缓缓道:“错不了,就是玄真道长亲手所刻的东西,母后生前也有一块,赐予本宫了。” 说完,皇后暗中向平王递了个眼神。 长公主的声音传来:“靖央,没想到你阿兄,竟是跟著玄真道长长大的,怪不得如此优秀!” 平王的眼神都要阴出水了。 玄真道长是谁?那是给先帝做过超度的老道长! 非常德高望重! 有他做保,许靖央的身世,还能错得了? 许柔箏已经傻眼了,尤其是在捕捉到平王看她的眼神过后,瞬间背后一冷。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许靖央何时跟玄真道长认识的? 许夫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玄真道长死了五年了!许靖央再有本事,也不能拿到他的旧物吧? 就在她们一头雾水的时候,有人快步上来画舫。 顾嘉头髮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更换衣裳。 他走到长公主跟前,拱手气汹汹道:“在下要向殿下检举,黄龙舟上的划手偷藏匕首,在水中险些伤人!” 第92章 长公主下令,直接赐死 顾嘉说完,全场譁然。 他撩起身上的衣衫,女眷们急忙举起团扇迴避。 然而,许靖央只瞧了一眼,就看见他腹部被匕首割出来的伤口。 被水泡的发白的刀痕边沿,肉微微外翻,露出里面鲜红的血,顺著伤口飞快地朝下滴落。 在场王孙都倒吸一口凉气。 “赛龙舟而已,怎么下这种黑手!”太子恼怒。 长公主甚至扶著张嬤嬤的手,快步走出厢房。 她保养得宜的面孔,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谁做的?可瞧见了?” 顾嘉摇头:“扁舟翻了,我刚落进水里,就感觉有人將我按住,朝下踩,我急忙做反应,可不料对方掏出匕首前刺!我亲眼看见,对方穿著黄龙舟的马褂,不会有错!” 若不是顾嘉会武功,他已经身负重伤了。 这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我儿无碍吧?” 眾人扭头看去,是大理寺卿顾大人亲自来了。 向来有铁血判官之称的他,看见顾嘉的伤势,也皱紧眉头。 顾夫人病了,今日才没出席,但顾夫人跟长公主可是闺中密友,交情匪浅。 长公主看顾嘉受伤,当堂勃然大怒。 “弟媳,你自个儿来瞧瞧!” 皇后扶著宫女的手走来,哪怕出了这种事,她態度依旧雍容华贵。 只看了一眼顾嘉的伤,她便皱起眉头:“竟有这种畜生?皇姐莫急,本宫现在就传召那些划手上来,让顾公子指认。” 不料,这时却有小太监仓促跑上来,扑通跪在地上。 “启稟长公主、皇后娘娘,红龙舟……淹死了两名划手!” 眾人吃惊。 去年也是长公主和皇后的龙舟发生碰撞侧翻,差点出了人命。 今年竟直接淹死了两人? 长公主怒目圆瞪:“怎会如此!?划手们水性都极好!” 小太监发抖,回道:“奴才们打捞落水的划手和鼓手上岸,没想到捞到被绸布缠住的两名划手,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皇后嚇著了,拍拍胸口,说:“阿弥陀佛,怎会如此呢!” 顾嘉捏著拳头,眼神里闪烁著愤怒。 “落水后,我还看见同船的鼓手,被人踩著头,按在水下,这到底是龙舟赛,还是一场有预谋的杀戮!”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太子呵斥:“休要胡言乱语!” 一时间,场面战战兢兢,眾人皆不发一言,心思各异。 萧贺夜和平王的目光,同时落在许靖央身上。 却见许靖央平静地垂著眼眸,叫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平王收回眼神的时候,萧贺夜却还忍不住看著许靖央锁骨下,靠近肩胛的位置。 那露出来的一点伤疤,越看越灼目。 让一向定力极好,沉稳至极的他,想立刻去確认到底是不是那支穿心箭。 皇后劝长公主消气。 “皇姐,这是龙舟赛,受伤在所难免,出了这种事,弟媳心里也不好受,不如这样,由弟媳来出殉葬费,可好?” 长公主看著她:“弟媳,这可不是死了两条人命的事。” 顾嘉道:“听说去年也险些发生这种事,再不加以制止,往后的龙舟赛只会越来越乱。” 平王语气幽幽:“顾公子,你话多了。” 许靖央內心一敛,只觉得顾嘉今日太出头,若被平王那条毒蛇盯上,恐怕会招来不测。 长公主却说:“本宫觉得他没说错,这次出了人命都不严惩,实在不像话。” 皇后还要说些什么,被长公主按住手。 “弟媳,龙舟赛失误事小,传出去我们二人不和,事情才大。”长公主苦口婆心。 皇后面上神色不变,只问:“那皇姐想怎么处理?” 长公主冷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江面。 那些黄龙舟上,被捞起来的划手们,还坐在江岸边喘息,显然也精疲力竭。 “杀了,祭江。”长公主语气威严,不容置喙。 场內没人说话。 皇后似有些头疼,张了张唇,最后只能点头:“依皇姐的想法。” 长公主挥袖,命宫人给每家被赐死的划手,一百两抚恤银。 就这样,轻而易举要了二十五条性命。 有一队侍卫手持佩剑,迈著沉闷的步调离开画舫。 所有王孙都扶著栏杆朝下看,许靖央站在他们之后,也从间隙里窥见,侍卫们直奔黄马褂的划手们。 剑起,血出,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地了。 也有一些黄马褂想跑,却被侍卫追上,当场割了脖子。 许靖央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她深知一件事—— 皇权之下,都是螻蚁。 长公主杀划手的事,在她意料之外,她没想到皇后的那艘龙舟上,竟真的有人敢在水底下动手。 可是为了一个龙舟赛,闹得你死我活,爭成这样,说明长公主和皇后的爭斗,已经愈演愈烈。 朝堂上,太子和平王双方势力打得火热,早已有无数棋子被牺牲其中。 许靖央能料到,她但凡表现出丁点意向,靠近长公主,亦或是皇后,另外一方都不会放过她,会穷追猛打。 这么一想,正在蛰伏隱瞒实力的萧贺夜,就更加適合她了。 许靖央正走神地想著,忽而感觉有一只手,从后侧伸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了。 她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抬起凤眸凛凛看去,却见萧贺夜挑眉盯著她。 所有人都在前头,看那些黄马褂的划手遭到惩罚。 他们在后面闹出的轻微动静,没有引起前头人的注意。 许靖央也马上收回了手。 她低了低头:“王爷……” 萧贺夜伸出手,替她扶了髮髻上的玉兰。 “你紧张什么。”他声音略低,更显得沉冷。 许靖央没回答,长公主就已经回头了。 两人默契地分开,谁也没再看谁。 被杀的划手,当场就扔进了滔滔江水里。 长公主心情愉悦,跟皇后一起落座,邀请眾人用船宴。 许柔箏跟许夫人却毫无心思。 稳婆的儿子也在黄马褂划手当中,就这么被意外卷进是非中杀了! 她许靖央的运气为何这么好? 许柔箏低声:“母亲……这事棘手了。” 平王还不得迁怒她们?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许靖央的声音:“柔箏妹妹,什么事棘手?” 许柔箏面色陡然一白,回头去看,许靖央不知何时提著茶壶,站在她们身后! 第93章 环环相扣,一切都在她的局中 许夫人也嚇了一跳。 她心虚地训斥:“你愈发没规矩,怎么好意思偷听?”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容,浮现一抹嘲弄的浅笑。 “母亲冤枉我了,我看见你杯中空了,才想为你倒茶,我哪儿知道你同柔箏妹妹在说悄悄话?” “大姐姐,”许柔箏笑容很勉强,下意识起身,“没什么,我是因为刚才的事,嚇著了。” 许靖央笑而不语。 她將茶壶放下:“柔箏妹妹怕,就早些回去。” 说完,许靖央回到自己位置上,同许靖姿说话去了。 许夫人森森盯著她。 “母亲……”许柔箏不敢乱说话了。 许夫人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別急,宴会还没结束,我再想想办法。” 那边,许靖姿坐不住。 她几次想起身。 “大姐姐,我想去看看顾嘉的伤。”她皱眉,时不时看顾嘉离去的方向。 许靖央按住了她。 “刚刚长公主已经派隨行太医,给他包扎诊治,不会有事的。” “可是……” “你现在去,会让人看见,传出不好的话,即便要探望,也不是现在。” 许靖央最后一句话说的非常冷冽。 画舫宴人多眼杂,许靖姿又比较单纯,不设防会出乱子。 好在,许靖姿愿意听她的,闻言点点头,再不想著去看顾嘉了。 就在这时,尚嬤嬤匆忙跑上画舫,因为太著急,还被台阶绊了一跤。 她摔倒的声音,引发周围的惊呼。 许夫人回眸,看见尚嬤嬤狼狈的样子,顿时皱眉。 “没点规矩,长公主的画舫上,你跑的这么急,找死?” “夫人,不好了,”尚嬤嬤的声音都在发抖,“二少爷不见了,奴婢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他,二少爷会不会掉进江里去了?” “什么?!”许夫人豁然站起来,面庞顿时失去血色,“我不是安排了两个僕妇看著,还有马夫呢?” 尚嬤嬤:“二少爷不肯在马车上待著,闹著要下去,僕妇们就跟著,谁曾想,二少爷下了马车就跑,追都追不上,一眨眼就不见了。” 许夫人慌了神,顿时也顾不得什么许靖央,急忙带著僕妇们离开画舫,去找许鸣錚。 听见他们离开的动静,长公主特意安排张嬤嬤来问许靖央。 “许大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可要帮忙?” “嬤嬤,我二弟不见了,他脑袋受过伤,不懂得辨別危险,母亲怕他掉进江里……这可怎么办?”许靖央按著眉心,好似担心的不行。 张嬤嬤脸色顿时肃穆:“这可不得了!您別急,老奴这就跟殿下说。” 她返回长公主的包厢內,不一会,长公主和皇后都分別派侍卫出来了。 许靖央站在画舫上,扶著栏杆朝下面张望。 侍卫们分两列,一左一右,顺著江边在呼喊许鸣錚的名字。 好几个闺秀,包括罗大小姐她们在內,都来安慰许靖央別著急。 许柔箏看著许靖央充满担忧的侧顏,她忽然觉得许靖央很可怕。 如果许夫人猜测的是真的,许鸣錚被许靖央下狠手打成傻子,可她现在在眾人面前的偽装,真是虚偽! 越想,许柔箏越是心里不忿。 这样的人凭什么做许家的大小姐?虚偽,冷血,不讲情面。 若她拥有许靖央这么好的家世,绝不会这么无情,怪不得母亲不喜欢她。 等她以后成为威国公府的嫡小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把许靖央赶出去! 终於,有人呼喊:“找到了!” 不一会,几个侍卫抬著许鸣錚上来。 许鸣錚脸上掛著嘿嘿傻笑,身上沾著泥沙,裤子全湿了。 长公主和皇后都走出船厢,询问:“在哪儿发现的?” 侍卫说:“卑职等顺著江岸两边找,发现许二少爷抱著船侧面的锚绳上,泡在水里,故而將他拉了起来。” 许夫人也赶了回来,她腿都嚇软了。 看见许鸣錚没出事,她顿时红著眼,拍打许鸣錚的肩。 “让你不要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皇后语气温和:“许夫人,孩子找回来就好,你就別责怪他了,定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 许夫人连忙拉著许鸣錚躬身:“快,谢谢长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 许鸣錚回头,却看向她们身后桌子上的佳肴。 他立刻跑过去,抓起水晶肘子就往嘴里塞。 那模样,嚇得周围几个名门闺秀离他远远的。 许夫人的脸色僵住了。 许柔箏急忙上去拉拽:“二弟弟,回家再吃。” 许鸣錚嫌她碍事,用胳膊挥开她,烦躁得很:“我要吃!” 许靖央看向人群后的寒露,朝她使了个眼色,寒露转身离去。 许靖央上前,向长公主和皇后躬身:“臣女代弟弟谢过殿下和娘娘,弟弟身体不便,之后的宴会,我们便先回去了,向殿下和娘娘请辞。” 长公主嘆气:“你弟弟真是个可怜人,別让他著凉了,你们快回去吧。” 皇后也说:“这宴会什么时候参加都没问题,要不要本宫传一名太医去威国公府?最好给他把把脉。” 许靖央婉言谢绝,回头看向许夫人:“母亲,咱们先走吧。” 许夫人脸色苍白,再不想走,可也觉得不能再让旁人看笑话了。 她叫尚嬤嬤去拽许鸣錚。 一家人互相搀扶,刚下楼梯,许夫人就听到身后传来魏王的小声议论—— “这许鸣錚不是號称小战神吗?活脱脱一大傻子!” “本来就不优秀,如果不是他哥哥神策大將军,谁认识他?” “这个许夫人也不懂事,儿子都这样了,怎么还带出来,多危险。” “好了,都少说两句,本宫看靖央那丫头够辛苦了。”长公主制止眾人的议论声,也跟著远去。 许夫人感到屈辱,指甲都攥进掌心里去了。 她盯著前头的许靖央,真恨不得伸手,把她直接推得滚下楼梯去! 若不是她害的,许鸣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武艺精湛,有大好前程的! 回府后。 威国公还没回来,听说他在隔壁画舫,被一群老大人恭维得飘飘欲然。 听说许夫人她们要提前回去,他毫不在乎。 许靖央跟许靖姿分別,回到屋內,竹影抬来清水给她浣手。 寒霜进来说:“大小姐猜得没错,那两个僕妇,压根没好好看著二少爷,就顾著看龙舟赛了。” 早在出门之前,许靖央就提前叮嘱了寒露。 要她找机会,把许鸣錚引诱去危险的地方。 以许夫人的个性,定会留人看守许鸣錚,但僕妇们也会大意,在她们眼中,许鸣錚不过就是个心智五岁的孩童,很好糊弄。 给他个把玩的东西,就以为可以让他一直坐在马车里。 才会出岔子。 多半这会,许夫人正在教训那两个僕妇。 许靖央换了一身衣裳,缓缓揉著发酸的脖颈。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平王在,她確实有些紧绷。 不过幸好,她今日要达成的目標,都完成了。 那日韩豹走之前,许靖央让他帮自己安排玄真道长的信物。 她拿到的玉佩是仿物,不过韩豹找来的玄真道长的弟子,却是真的。 多年前,许靖央就曾布局此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旦身份暴露,她还能有绝地逢生的机会。 至於青元子道长,那天许靖央见完韩豹,就带著竹影去太霞观,直接去找了他。 托前世的福,许靖央知道青元子狎妓。 號称不入世、孑然一身、仙风道骨的道长,若让世人知道他的秘密,必定会身败名裂。 许靖央拥有確凿的证据,一说出来,青元子嚇得跪下来。 她本来是想让青元子来龙舟会上,顺便引出见过玄真道长弟子的这件事,没想到青元子心虚,自己先交代了上次上刀山的事,是被许鸣錚收买。 而且,他还告诉许靖央,前不久,许夫人的人,带著许柔箏找过他。 许柔箏让他登门许府,在范大人的面前,说出许靖央克母的事,並提起当年许靖央出生时,天降异象。 许靖央没想到,她去找青元子,竟还能有意外收穫。 青元子自然不敢再得罪她,两次见面,都格外老实。 今日的龙舟会,只有平王的突然揭穿,是她计划之外,不过还好,没影响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之后平王肯定会紧咬不放了。 许靖央跟竹影说:“我睡一会,等父亲回来,你喊我。” 身份险些暴露的事,她得比许夫人先拿出来,嚇住父亲。 黄昏过后夜幕降临,威国公才醉醺醺地回来。 他喝了不少,但思维尚且清醒。 许靖央去书房见他的时候,许夫人竟也闻讯赶来。 一看见许靖央,许夫人率先发难:“老爷,我们差点被靖央害死!今天龙舟会上,有人提起她当年出生……” 听到这里,威国公原本还有两分醉意的眼睛,忽而瞪圆。 “怎么回事?” 第94章 挑拨,父母关係彻底破裂 许靖央语气平静,抢在许夫人之前说:“青元子道长来,提及我出生那年,阿兄身体孱弱,被玄真道长接走,送去道观休养。” 威国公嚇了一跳。 “这不是当年……”他压低声音,看著许夫人,“我们俩对外的解释吗?” 许夫人点头,看向许靖央,满眼责怪。 “我们家什么时候认识了玄真道长?你这么扯谎,小心有一日被查出来。” 许靖央:“母亲多虑了,难道你没想过,我真的认识玄真道长吗?” 这一句话,倒是让许夫人愣住。 玄真道长五年前,在京城的道观里仙逝飞升,许靖央一直在边关,哪来的机会认识他? “你从哪儿认识的?” “有些话,不便跟母亲说清楚,总之,玄真道长给的玉佩就是信物,连皇后娘娘也认可了的。” 许靖央说完,威国公长舒一口气:“幸好没引起怀疑。” “父亲,当初你跟母亲安排不周,才留下了这样的漏洞,不过我已经嘱咐妥当,无需再为此事操心了。” 说著,许靖央看向许夫人:“只要父亲、母亲不把这件事往外说,又有谁能利用我出生时的身份,来谋害威国公府呢?” 威国公立时道:“那是当然,我岂会自掘坟墓?” 见许靖央盯著许夫人,威国公眉心一跳。 虎目顿时看过去:“夫人,你在外面可有乱说?” 许夫人连忙否认:“自是没有。” “那最好,別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是自家人透露的,否则我绝不客气!”威国公大掌拍桌,语气严厉。 说著,他看向许靖央,目光复杂,口吻感慨万分。 “靖央,你若不是女儿身多好,你要是个儿子,为父何至於提心弔胆,哎……” 许靖央凤眸平静,漆黑得宛如深渊。 “父亲,錚哥儿是儿子,可又如何?今日他在龙舟会上,出了不少丑。” “什么?”威国公立刻抬头,“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许靖央突然派人来找他,说她们准备回去了,他还疑惑。 不过那会他忙著周旋在各个达官贵人跟前,完全没空仔细问。 现在听许靖央如此说,才惊出一身汗。 许靖央:“母亲带弟弟一块去看龙舟,但又不让弟弟上船,他在马车里待不住,就跑了出来,几个僕妇没看住,让他掉进江里,幸好抓著船绳,才不至於淹死。” “被发现时,湿漉漉地带上船,傻乎乎地抢吃的,被长公主她们都看见了。” 许夫人面色黑沉:“靖央,那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那么说他?” 威国公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哐当作响。 “蠢妇!谁让你擅自带錚哥儿出门的?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威国公府的嫡子是个痴傻的,你满意了?” 许夫人脸色煞白,却仍强撑著辩解:“錚哥儿是我儿子,我带他出去见见世面有何不可?他不过是一时贪玩,旁人怎会……” “一时贪玩?”威国公冷笑打断,“长公主和满朝贵眷都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你当別人都是瞎子?我威国公府的脸面今日算是被你丟尽了!”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道:“你越发愚钝,简直不像一个主母。” 许夫人被刺得浑身发抖,红著眼尖声道:“你眼里只有脸面!錚哥儿落水时你怎么不在?现在倒来怪我!” 威国公眼神阴沉,再懒得与她纠缠。 他直接挥手:“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插手錚哥儿的事。” “他的饮食起居,我会交给大哥,请他和大嫂帮忙照顾,你回你的院子里好好静养,没事別掺和!” 许夫人如遭雷击,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凭不让我照顾他?我是錚哥儿的亲娘!” 威国公一把甩开她,厉声呵斥左右:“愣著干什么?送夫人回去!” 僕妇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搀扶,许夫人却疯了一般挣扎,指甲在尚嬤嬤手背上刮出红痕。 “錚哥儿就是许靖央害成这样的,大房跟她是一伙的!老爷你不仅看不清形势,还要將錚哥儿送入虎口,你会害他丧命,会丧命的——!” 她声音逐渐远去,威国公脸色阴沉的快要滴水。 “真是疯的没边了。”他拍打衣襟,很烦躁。 许靖央语气平静:“父亲,彆气恼了,去看看云姨娘吧。” 一想到怀孕的春云,威国公脸色好转:“你也早些休息。” 看著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许靖央清冷如玉的面色,笼罩著一层讥讽。 许夫人哭到半路就上不来气,被尚嬤嬤她们扶了回去。 她本想藉机引起威国公对许靖央的警觉,从而限制许靖央的出入。 没想到,还被许靖央反將一军,真是恨得牙齦咬碎了! “錚哥儿是我的儿子,怎么能给大房,梁氏会帮许靖央一起害死他,錚哥儿不在我身边,又怎么帮他治病,会真正拖成傻子,许靖央该死……”她嘴里含糊不清,甚至有些发狂的徵兆。 尚嬤嬤都害怕了,忍著她又抓又挠,心里暗暗惊诧,真怕夫人就这么疯了。 可她嘴上还是要说:“夫人,您冷静些,等柔箏小姐回来,再商量也来得及。” 许靖央回到屋內。 寒露上前:“大小姐,半个时辰之前,许柔箏出府了。” “去哪儿了?”许靖央解开薄披,经过烛火时,光芒一晃。 “平王府。”寒露说。 许靖央拿起剪子,挑了一下灯芯。 “寒露,你同我去和王爷说声,平王盯上了许家,我那养妹已与平王是一条船上的了。” “是。” 寒露借著夜色掩盖离去。 许靖央眸色微垂,轻轻拨开衣领,露出骨骼分明的脖颈、肩颈。 镜子里,烛火暖黄,她肩胛上的伤疤,贯穿到了后背蝴蝶骨的位置。 萧贺夜今天一定看到了,等寒露去了,他定会询问此事。 许靖央拢好衣襟。 诱饵已拋,她就想看看,寧王这条大船,能不能容得下她。 平王府內的密室里。 许柔箏跪在地上,哭得瑟瑟发抖。 “小女也不知会这么凑巧,长公主忽然要赐死黄龙舟上的所有人……王爷,一定是大姐姐已经跟长公主那边串通一气了!” 平王背对著她,正在摸一把锋利的宝刃。 他不说话,许柔箏就更加害怕,声音发颤。 “王爷,小女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鑑,我恨透了许靖央,我一定能帮王爷……啊!” 忽然! 平王手里的匕首,朝她飞了过来。 许柔箏豁然睁大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滴答,滴答—— 鲜血染红她撑在地上的指尖。 第95章 找神策军旧部,揭穿许靖央? 夜色很静謐,平王也没有说话。 许柔箏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啊——!”她因痛感惨叫出声,又因平王回眸,冷冷凝视她,而急忙捂住了嘴巴。 许柔箏指尖发抖,抚摸自己的脸颊。 那匕首从她的嘴角划到耳根,割开了一条口子,正往外汩汩地冒著鲜血。 她害怕了,后悔了,平王是个疯子,她怎么能上这条贼船! “王爷,王爷饶命啊!”许柔箏哭出来,不断磕头,“今天的事,真的不是小女故意作弄王爷,都是许靖央的错!” 鲜血顺著她的脸颊,从下巴滴落。 平王朝她走来,身上蟒袍紫衫,贵气隱隱,更多的是可怖的杀气。 许柔箏被他嚇住了,情不自禁往后瑟缩。 谁料,平王一把捏住她的下頜。 戴著玉扳指的手,顿时沾染鲜血。 这还不够,平王甚至用力捏住她的伤口位置,疼的许柔箏又是几声惨叫。 “王爷……王爷!”许柔箏情急之中,说,“为了您,我连整个威国公府都可以算计,求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贱命!呜呜……” 听到这里,平王那冷戾的面孔,才露出一分玩弄笑容。 “许柔箏,你总算说点有用的话了。” 他收回手,用桌上的巾帕擦拭。 平王:“本王问你,你可知神策军当中,有没有什么人,憎恨许家?” 许柔箏哭声一顿,神情懵懂。 平王阴冷的眼神瞧来,她嚇得一震。 “我,我想想……”许柔箏睫毛颤抖,“小女依稀记得,六年前,有个神策军旧部,曾来威国公府求情。” 平王垂眸,示意许柔箏继续说。 “小女对此事了解得不太清楚,只是听许夫人说,那人作为队尉,跟神策大將军攻打敌国时,因临阵脱逃被判处逃兵罪。” “按罪,应当军罚处死,可神策大將军留了他一命,只是打断了他的腿,他回京后上奏,辩称自己的冤屈,却不了了之,听许夫人的意思,他恨极了许家。” 平王:“你可知他的名字?” 许柔箏摇摇头,马上又说:“小女可以回去,向许夫人打听。” 平王薄唇勾起,露出肆意的冷笑。 “三日,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问清楚以后,来告诉我。” “是……” 许柔箏埋著头,匆匆走了。 密室內,平王清水净手,平时跟太子的斗爭,早已让他觉得没趣。 许靖央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尤其是她今日在龙舟会上的表现。 那样沉稳,不动如山。 也许之前平王还不確信,她就是神策大將军许靖寒。 但看见她那日的表现,他相信了。 寻常姑娘面对他的逼问,早已嚇得面色苍白,如同许柔箏那样。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好像打太极一般,把他所有凌厉的招式都挡下了。 她越是这样,平王就越想折服她,这种人如不能收为己用,就不能留著。 龙舟会后,许夫人日日闭门不出,似乎病倒了,更是为了跟威国公慪气。 而许柔箏,听说是摔伤了,还伤著了脸,所以也不怎出门。 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一趟趟地请郎中,给她开药治伤。 许靖央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日子很平静。 但她听说,朝堂上不太平。 长公主在赛龙舟那日坑杀的二十五人划手中,竟有两人是寒门出身的贵子,刚考中应生。 朝中不少清流,为这两名贵子发声,上奏弹劾,指称长公主严苛。 二十五条人命,背后是二十五个家庭,看似寻常身份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势力关係。 皇帝为了保护自己长姐,自然是压著事態,没有正面回应。 太子党和平王党各执一词,闹的不可开交。 明显皇后擬造划手的身份,借著机会闹大。 许靖央想起那日,长公主强势要求处死划手,皇后看似被动勉强,实则当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还击。 权利的角逐中,她们没有一个善茬。 端午节过去七八日,皇后派了一名太医到府邸里来。 威国公恰好不在府中,是许靖央陪大伯母梁氏接见的。 与太医一起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福身行礼:“娘娘听说,许大夫人额头受伤,故而缺席龙舟会,便遣奴婢带太医来,为许大夫人诊治。” 梁氏连忙还礼,语气迟缓恭敬:“谢过皇后娘娘掛怀,臣妇的伤已经好转,不打紧。” 但太医已经被带来了,梁氏再推拒也没有用。 许靖央索性顺著道:“先让太医看看吧。” 她猜,皇后突然派人来,不会只是给梁氏看伤那么简单。 太医拆掉梁氏额头上的绷带,检查了一番,说:“许大夫人的伤有些深,正值夏初,要勤换药,避免化脓。” 梁氏頷首,太医就当场重新为她上药,用的是宫中最好的药膏,不对外供应的那种。 许靖央看在眼里,不出声。 待给梁氏包扎的时候,皇后的大宫女忽而说:“来之前,娘娘还交代奴婢代为探望许二公子,上次他险些溺水,娘娘格外担心。” “听说许二公子不慎伤著头颅,不曾痊癒,既然太医大人也在,不妨一同看看?” 她是看著许靖央说的,仿佛知道这个家,是她说了算。 许靖央看向梁氏:“大伯母觉得呢?” 大伯母梁氏才是当家主母,她不会越过这个界限。 这些天,许鸣錚养在大房那边,梁氏是个不偏私的个性,即便跟许夫人不对付,但也没有亏待许鸣錚。 反而安排一眾僕妇,將他照顾得极好。 皇后派来的太医,梁氏不会拒绝,於是点头:“我这就让人將錚哥儿带来。” 不一会,许鸣錚被两个僕妇牵来,后头还跟著两个机灵的小廝。 他穿的很精细,从前总是吃东西时弄脏袖口,有时懒了,甚至直接尿在裤子里,梁氏叫人一天帮他换四五遍衣裳。 如今再站在许靖央跟前,许鸣錚穿著锦衣,模样周正,就是神情还是痴傻的。 大概是看见许靖央了,想起她之前给自己吃过甜甜的东西。 他朝她伸出手:“,要。” 梁氏道:“錚哥儿忘了我们的约定了?早中晚才能吃。” 许鸣錚不满,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 梁氏拍著他的手:“但你要是让这个太医给你看病诊脉,我就让僕妇今日多给你一颗。” 许鸣錚顿时傻笑:“好!” 他竟当真乖乖坐下,老老实实的,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许靖央静静瞧著,太医给许鸣錚把脉,又为他针灸,检查他额头上的伤势。 结束时,太医说:“许二少爷脑中邪血积瘀,才会无法痊癒,只要时常施针,就可以恢復从前。” 大宫女马上看著许靖央,笑道:“许大小姐,要不就按太医说的,让他隔三差五来一趟,奴婢回宫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这岂不是劳烦太医了?” 太医马上作揖:“能为威国公府的嫡公子看病,是臣的荣幸。” 听到这里,许靖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柔箏攀上平王,不知交换了什么条件,平王走皇后的门路,给许鸣錚找太医来,治他的傻病! 许靖央没有理由拒绝,否则旁人会怀疑她苛待亲弟弟。 “那就劳烦太医了,竹影,替我送客。” 竹影上来递辛苦银,大宫女和太医都不敢收,纷纷含笑告退。 他们走后,梁氏跟许靖央低声问:“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靖央抿唇:“盯上咱家了,大伯母別急,錚哥儿这个烫手山芋,我会找机会帮你扔掉。” 梁氏拉著许鸣錚回大房,许鸣錚拍拍她的肩,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野放在她手心里。 看著他痴傻的模样,已为人母的梁氏想到自己的儿子,设身处地,竟生出一丝同情。 她重重嘆口气:“也是你命苦。” 六月中,琼开了的日子,萧贺夜让寒露带许靖央去寧王府。 选在了白天,还说,萧安棠许久没见她,甚是想念。 许靖央心里却清楚,这次去,萧贺夜多半是要亲自確认她的身份。 第96章 昏暗室內,寧王抚她伤疤 盈然的夏日,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燥热。 许靖央穿著紫罗衫,外披笼纱,到了寧王府。 萧安棠一早就在王府的比武场里等著她了。 看见许靖央,他飞快跑过来:“师父!我总算养好身子了,落下许多课程,今日开始我要快快补上。” 许靖央笑问:“你脚踝的伤彻底好了?” “当然!”萧安棠抬起小脚,在空中转了转脚脖给她看。 萧贺夜不在,许靖央便带著萧安棠,先练了几个基本功。 小傢伙果然卖力,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还配著“嘿哈”的声音,给自己助威。 看他练了半个时辰,许靖央抬手,招他过来休息。 萧安棠小跑过来,擦去下頜的汗。 “师父,我不想休息,还想练。” “別急,我给你看样东西。”许靖央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哨子。 本书首发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放在唇中吹响,萧安棠好奇地歪了歪头。 不一会,天空中掠过一道黑影。 “那是什么!”萧安棠仰头瞧见,分外错愕。 只见老鹰一般大小的飞鸟,在空中盘旋,说是老鹰,可是又不太像。 许靖央又是一声哨响,那飞鸟俯衝下来。 “师父小心!”萧安棠张开双臂,勇敢地护在许靖央身前。 然而,却见飞鸟扑腾翅膀,很听话地落在许靖央伸出来的胳膊上。 许靖央从兜里掏出两粒乾粮餵给它,萧安棠睁大眼睛。 “师父,这是你养的吗?” 许靖央点头:“它是红尾鹰,几个月前,它跟你一样,被折断翅膀,飞不起来,更动不了。” “现在它休养的差不多了,也要重新练习飞翔,不过你跟他一样,都不可操之过急。” “功夫不是一天练成的,与其今天强撑三个时辰,不如將这些时间,化作每日里的勤奋,勤耕不輟,定能有所收穫。” 萧安棠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了,师父。” 他伸出小手,试探地摸了摸红尾鹰,发现它不攻击人,就更喜欢了。 “师父,我可以经常找它玩吗?” “可以,平时它都在武院里养著,王爷若允许,我就將它送给你。” 许靖央说罢,让萧安棠伸出胳膊,她把红尾鹰放了上去。 小傢伙高兴地连连惊呼,又怕惊著鹰鸟,小心翼翼地抚摸它光滑的羽毛。 “我会跟父王说的!”他眨著明亮的眼睛。 白鹤走过来,身后还跟著一个嬤嬤,许靖央认得她,是上次为她扎耳洞的殷妈妈。 白鹤语气冷硬:“许大小姐,王爷有东西要送给你。” 殷妈妈含笑:“有几匹上好的绸缎,想请大小姐去试试。” 许靖央不动声色:“好。” 她状似没有怀疑,扭头跟萧安棠说了一声,就跟著殷妈妈走了。 顺著长廊,绕过琼开满的庭院,许靖央进了一处阁。 屋內的架子上,摆著四五件色泽夺目华美的衣裳,上好的绸缎在阳光的映衬下,透著极致的彩芒。 两个丫鬟进来帮助殷妈妈,为许靖央更衣。 “请许大小姐去屏风后更换吧。”殷妈妈跟著许靖央一起走到屏风后。 当著殷妈妈的面,许靖央褪去外袍,露出玉骨般的肩胛。 殷妈妈一眼就看见她锁骨下方,那一点伤疤。 “大小姐之前在这里受过伤?”殷妈妈看似不经意地询问。 许靖央轻轻点头:“我曾受过箭伤。” 不远处,一层层垂帘后的一双薄眸,倏而眯起,透出危险的神色。 殷妈妈:“怎会这么危险?是在边关时留下的吗?” “嗯……” 许靖央刚回应,还不等她披上新衣外袍,就有人迈著沉冷的步调走来。 萧贺夜单手挑起珠帘,俊美的面孔上,眉宇入鬢,薄眸漆黑。 看见他在,许靖央似乎並没有意外,只是拢了一下衣襟,罩住肩头。 “王爷也在阁?” 殷妈妈立刻打圆场:“方才王爷说要来看看许大小姐是否喜欢这些衣裳,却……” “殷妈妈,出去。”萧贺夜陡然出声打断。 眼下这个情况,他根本不想跟许靖央解释什么,而是急於求证。 许靖央侧眸看著他,凤眸中黑光闪烁,叫人捉摸不透。 殷妈妈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低头拱手退下。 门扉关闭,光线透过紧闭的窗欞投入屋中。 许靖央恰好站在一道光线內,气质清冷,英气十足。 她静静地看著萧贺夜走近,忽而挑起她的下頜。 “许靖央,你可认得这个?”他举起那节断箭。 当初神策大將军为他挡下穿心箭,谁知道他竟还保留著。 许靖央没说话,萧贺夜便又逼近一寸。 “本王只跟坦诚的人合作,许靖寒,你骗了我,该当何罪!” 最后四个字,语气咬的很重。 甚至直呼了神策大將军的名字。 许靖央面不改色,而是反问:“王爷为什么將臣女当成兄长?” 萧贺夜粗糲的指腹伸来,磨过她锁骨下的伤疤。 “还问?这伤,为何与当初中箭的位置,一模一样?”他声音渐渐低沉,带著丁点不悦的凶戾。 许靖央抿了抿唇,忽然,她鬆手,脱掉罩在肩上的外袍。 这样一来,她身上唯剩下裹胸里裙,肩膀全然暴露在萧贺夜眼中。 许靖央將长发撩起,顺在脖颈边,缓缓转身,將自己后背的蝴蝶骨给他细看。 “王爷,您看清楚,臣女也有跟阿兄一样的贯穿伤吗?” 这一眼,萧贺夜冷然的面孔顿住。 她的后背光洁无瑕,没有半点伤痕,更別说疤了。 怎么回事?是他误会了? “你的箭伤从何而来!” “我隨阿兄住在边关,时而居无定所,受伤在所难免。” 她的话,听起来漏洞百出,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萧贺夜却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 他派人调查过许靖央,在边关的那些神策军,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大家都只是听说,大將军的妹妹在隨军,可她又不经常露面,都以为是大將军有意將她保护起来。 不过也有人说,曾看见有女子,跟大將军长得极像,在许靖寒的营帐里进出。 萧贺夜不是没想过,许靖央就是许靖寒。 她的身手、武功,都不是寻常女子会有的。 可偏偏就是抓不到她的破绽。 许靖央拢起衣襟,扭头,与萧贺夜那双漆黑薄眸对视上。 她问了一个很大胆的问题。 “倘若,我说自己是许靖寒,王爷便准备处死我吗?” 第97章 危机!平王算计堂弟,逼她出面? 萧贺夜盯著她的眼睛,气息降到冰点。 许靖央有一双非常英气的凤眸,她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冰冷。 让萧贺夜想起在战场上见过的神策大將军。 他沉静地思考对策时,也如她这样,面如平漪。 再相似的兄妹,也不会如此相像! 萧贺夜目光往下,仿佛都开始怀疑她是女儿身了,然而,在看见身体的线条时,他自觉转过身,背对著她。 “本王惜才,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人,前提是,”他侧眸,眼神冰冷,“她不能骗我。” 许靖央慢条斯理穿好衣服。 忽而,她跪下来,叩首。 “王爷,阿兄参军,是因为当年父亲断腿,他毅然决然替父从军。” “本王知道,他忠肝义胆。” “即便阿兄有所隱瞒,也绝不是对大燕不忠,或许他另有难言之隱。” 萧贺夜眯眸。 她说的是许靖寒有所隱瞒,却没有说到她自己。 是否借人喻己? 良久,许靖央感觉到,萧贺夜那压迫在头顶的气势,缓缓沉冷下来。 “起来,”萧贺夜语气冷淡,“拿上这些衣裳,你可以回去了。” 许靖央摸不准他的態度,是接受了她有隱情,还是没有。 不过她不急於询问,而是说道:“谢王爷。” 她今天几乎就差將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地说明了。 也已经暗示萧贺夜,即便有所隱瞒,也不是因为叛国了,更没有什么污点,而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隱。 接下来,就要看萧贺夜能不能有这个心理预期,又是否能接受,她就是神策大將军这回事。 若她坦白身份,对萧贺夜而言,要替她承担一部分欺君之罪的风险。 所以许靖央要留时间给他,让他去想清楚。 即便最后他不接受,许靖央也要防著他反咬一口,没留太多证据给他。 最后她可以说,一切都是萧贺夜自己的猜测。 殷妈妈叠好那些新衣,送许靖央上了马车。 待离开寧王府的范围,竹影才说:“大小姐,您额头上好多汗。” 她用帕子给许靖央擦拭。 许靖央缓缓呼出一口气:“无碍,是初夏太热了。” 她情不自禁地抚上肩头,闭上眼,想起当年她为萧贺夜挡下穿心箭。 箭矢確实贯穿了她的肩膀,不过,背后的伤疤格外浅显。 当初只有一点点箭头穿出了身体,恐怕萧贺夜没有想到,那箭头拔出来以后,渐渐癒合,竟没留下显眼的肉疤。 起初是有一圈淡淡的痕跡,不过许靖央回来以后,用焕顏膏多次涂抹厚敷,很急淡去不少,故而看不见了。 也幸好刚刚萧贺夜没有將她的衣裙往下拉。 否则,就会看见她腰间以下的两处刀伤,那两道疤痕淡淡的,却因为当时伤势严重,消不掉了。 那之后连续半个月,萧贺夜没再找她。 寒露依然跟在许靖央身边,由此判断,萧贺夜多半还在思量。 许靖央不著急,她有耐心等。 女扮男装虽是欺君之罪,可若有人做保,那便不一样了。 傍晚过后,许靖央觉得热。 她侧躺在屏风后的清凉榻上,竹影將门窗都大敞了。 飘荡进来的初夏的晚风,將青色的纱幔吹拂摇晃,好似浮动的烟影。 乳母刘妈妈说:“大小姐何时传膳?” 许靖央为自己打扇,闭著眼漫不经心地打盹,边回道:“大伯母不是说,今日玉哥儿要回家用膳么?约好了一起的,再等等。” “是。”刘妈妈退下了。 然而,许靖央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 大房那边也著急了。 换往常,许鸣玉早就回家了,怎么今日傍晚都过了还没影子? 派去宫里询问的小廝,听他同僚说,许鸣玉早在傍晚之前就出宫了。 “咕咚”一声,是冰块融化,撞上瓷缸。 许靖央睁开眼,刚坐起来要派人去大房问问情况,却见许靖姿哭著跑来。 “大姐姐,出事了!玉哥儿被平王殿下带走了!” “带去哪儿了?” “有人看见他被迫上了船,那是什么地儿?比青楼玩的还脏!玉哥儿被带上去,再传出作风不良,他一辈子都完了呀。” 许靖姿无助地落泪:“我母亲急得晕倒了,父亲去找门路求人了……大姐姐,你向来聪慧,一定要救救玉哥儿!” 第98章 设局?许靖央单刀赴会 许靖央微皱柳眉,扶住许靖姿的胳膊。 “別急,我来想想怎么办。” 平王显然是衝著她来的,许鸣玉在宫中御林军当差,一旦被弹劾作风不良,前途尽毁。 大房一脉就废了。 平王这是逼她做选择! 看来今晚这场单刀赴会局,她不得不去。 “三妹妹,你听好了,我现在吩咐你两件事去做。” “好,大姐姐,你说!”许靖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许靖央:“让大伯回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於第二件事……” 她交代完,许靖姿连连点头,终於从莫大的恐慌中,找回一点主心骨。 待她离去,许靖央转而更衣。 寒露直接道:“大小姐,平王来者不善,您去,必定麻烦缠身!奴婢替您去。” 许靖央穿上衣襟,將头髮拢出来,仅用一根釵、一把束带固定。 “不必,今日我不去,明日平王还有別的招数,他就是以为我怕,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 竹影连忙问:“大小姐可要带一把匕首防身?” 许靖央:“什么都不用带。” 她提裙,出门而去,烟青色的裙摆掠过门槛。 马车骨碌碌地驶向飞瀑湖。 一般船都停在这儿。 但许靖央从马车上下来,只看见几艘空荡荡的扁舟。 往日里这儿热闹万分的船,竟一个也没有。 许靖央提灯撑船,长长的竹蒿刺入漆黑的湖水中。 绕过湖中心的矮山,她渐渐听到一点声音。 “救命啊!救命……”似乎有人在呼救。 许靖央提灯朝前照去,幸而月光明晃晃的,看见有个女子在水中挣扎。 她用船篙將对方拽起来。 “咳咳!”女子一到扁舟上,就吐出不少水,剧烈咳嗽,脸色白的像鬼。 看她衣著香艷,许靖央拧眉:“你是船上的妓?” “是……多谢恩人救命!”女子朝她磕头,自称叫阿柳。 许靖央问:“今夜这些船怎么不在湖边?” “有贵人包了三艘船,其余的船都不能停在这儿,奴就是被贵人扔下来的。”说著,阿柳啜泣,似乎还有后怕。 若不是许靖央来的及时,她已经溺死了。 听阿柳说,今晚船上有个大贵人,她不知身份,船上的妈妈对他毕恭毕敬。 除了大贵人,还有个喜好男倌的官吏,阿柳因著不合他意,就被贵人指派侍从扔下水。 许靖央將扁舟朝前划,阿柳嚇得脸色苍白。 “恩人,您跟他们什么关係?”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他被人带上船了。”许靖央语气平静。 她说:“我划过去以后,你自己划船走,別留在这儿。” 阿柳面色闪过惊诧,似乎从未见过许靖央这样的姑娘,竟敢自己来船上寻人。 要知道,船上什么都能玩儿,一些良家闺秀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堪入目。 果然如阿柳所说,三辆大船前后相连,停在湖面中央,离飞瀑很近,距离岸边却隔著两座山岛。 离近了,隱约能听见哈哈的大笑声,十足下流的动静。 许靖央把船篙递给阿柳,隨后轻功一掠,便如燕子般飞上画舫船板。 “什么人!”站在甲板上的守卫,率先袭过来。 船厢內,两个妖艷的美人,簇拥在许鸣玉身边。 许鸣玉头抵在桌子上,早已醉的昏死过去。 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走过去,用酒壶推了推许鸣玉的脑袋。 “许四公子?这就不能喝了?” 周围三名官员同时笑出声。 平王在上首,持杯冷笑,旁观其余人羞辱许鸣玉。 忽然,外面传来动静。 平王狭眸溢出危险的目光,看向门口珠帘方向。 侍卫低头,压声说:“王爷,她来了。” 平王勾出满意的笑,一口喝光杯中烈酒。 “一会谁也不许动手,本王要亲自会会她。” 知道许靖央敢来,他內心的野兽再一次甦醒般,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许靖央,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珠帘的方向,出现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许靖央穿著烟青色的裙子,简单的没有任何复杂的纹。 她黑髮上仅有一根玉釵挽著,发尾被髮带束缚。 即便刚刚在外面撂倒十余名护卫,她的衣裳却丝毫不乱。 只见她轻轻挑帘进来的模样,气定神閒,仿佛心中自有一座泰山石,好似是为了作诗而来。 许靖央刚进来,就感到面前一阵寒光闪过。 她立刻后仰弯腰,一把尖刀擦著她的鼻尖飞过去。 珠帘被刀风激得哗啦作响,许靖央身形如烟,后撤的瞬间已反手扣住平王持刀的手腕。 她指尖朝下一压,力道精准狠辣。 平王只觉腕骨一麻,刀已脱手,许靖央一甩手,刀“錚”的一声钉入樑柱。 他瞬间借势旋身,左臂拦住她的猛击,右手扼住许靖央凌厉的拳头。 许靖央却忽而借力化力,抬脚便踢,平王侧身躲避。 那桌上的酒壶被她踢得粉碎,碎片如利器般,钉在一名官员的裤襠前方。 方才还看戏的几个官员,顿时嚇得连滚带爬,躲去了屏风后。 平王看出她认真了,更加满意。 他招式凌厉,逼势生猛,许靖央身形灵活,一退再退。 可平王知道,许靖央绝不是在避让,而是在找机会。 许靖央化拳为掌,抓住平王的手腕,劈向他脖颈最薄弱的地方。 平王立即抬膊挡住她的杀招,却不料,被她反扣住左肩。 扣!抓!断筋!卸力! 只听到“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动静。 平王立刻捂著胳膊后退。 许靖央也掠身向后,与他拉开了距离。 平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无力地垂著。 竟然把他胳膊卸脱臼了。 “你好凶啊。”平王语气玩味,抓住胳膊反手一推,顿时活动自如,晃了晃脖子。 周围的侍卫立刻涌上前,护住平王。 “大胆!竟敢对殿下动手!” 许靖央这才拱手:“刚刚没看清楚是平王殿下,还以为是歹人,冒犯了。” 平王一声冷笑。 没看清楚?刚刚那杀招就是衝著他来的! 他忽而觉得下頜有些火辣的痛感。 用指腹摸过去,竟看见了血色。 平王忽而皱眉。 竟能被她伤了? 第99章 就算是死的,也要把她留下? 几个官员见没事了,从屏风后爬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袍。 “咳咳!”其中一人,狐假虎威地指责,“许大小姐,你太过分了,王爷带令弟饮酒作乐,你来了就伤人。” “是啊,”旁边有人附和,“伤了王爷,必须要严惩!” 平王侧眸看他们一眼,两人顿时闭嘴。 许靖央面容平静,气质如玉立。 “臣女確实唐突,听说堂弟被带上船,料想定是被不三不四的人带走了,才著急赶来。” “你骂本王?” “臣女不敢,只是王爷来这寻乐子,旁人不敢说三道四,臣女的四弟却不同,他凭自己本事考进御林军,前不久以身犯险闯入通政殿救火,是绝对清正上进的好苗子,还请王爷今日高抬贵手。” 平王狭眸盯著她。 许靖央无视他危险的目光,走过去,扛著许鸣玉的胳膊,把他架起来。 她想走,一名侍卫却不让。 侍卫抬脚踢向许鸣玉,许靖央用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一根筷子,猛地踢出去。 那筷子擦著侍卫的脚背飞过,钉入地毯里。 “啊——!”侍卫惨叫,扑通跪在地上。 其余侍卫立刻包围过来。 许靖央扛著许鸣玉在肩,气势却半点不减。 她转身,看向平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平王拍打衣襟,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垂眸看著,眼里翻涌著凛冽的波澜。 “许靖央,还不肯服软吗?你知道的,有今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做本王的人,就是本王的仇人。” “若是旁人,此时已是一具碎尸了,可恰好,本王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愿意再问一遍,要不要为平王府做事?” 许靖央凤眸漆黑,英气清美的面孔,没有半点笑,无端让人觉得压迫。 “我们威国公府,或许在王爷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人宰割,但是王爷今日固然狂妄,可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旁人砧板上的鱼肉呢?” 平王豁然眯起眼眸。 许靖央福身:“臣女告辞。” 她扛著许鸣玉的肩膀,朝前走一步,侍卫们退一步。 平王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彻底没了,狭眸森冷地盯著她的背影。 直到许靖央快走到珠帘处时—— “不许走!”他忽而暴呵。 侍卫们纷纷抽出刀来,对准了许靖央的心口。 平王的脚步声,沉重急促,砰砰踏来。 今日留不下活的许靖央,死了也要抬回府里。 他很想看看这么完美的一个女人,十指到底是怎么长得。 就在这时,外头的侍卫跑进来。 “王爷!官府的人来了。” “来几个杀几个!”平王已经气的眼红充血。 心腹侍卫急忙走到他身边,耳语道:“是太子党那边的崔声带队……” 平王忽而凝眸,转而透过半敞的船窗看出去。 果不其然,三艘扁舟上,官差们举著火把,朝他这边赶来,马上要登船了。 “许,靖,央!”她竟还有后手。 报官抓他,真敢想!胆子真大! 心腹暗卫低声急劝:“王爷,前不久皇后娘娘叮嘱您这段时间一定要安分,皇上正为了龙舟会的事心烦,此事绝不能让太子党抓住把柄。” 许靖央再一次请辞:“臣女告辞。” 她带著许鸣玉走了,这次,平王没再阻拦,而是胸口急速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狭眸染红,多了几分凶狠。 官差的人接了许靖央和许鸣玉,將他们送走了。 那个叫崔声的官差,带著人在船上转了一圈。 没找到任何能下手的把柄,他才拱手:“叨扰王爷兴致了,卑职等人告退。” 他们走后,平王依旧攥著拳头。 “王爷……”一名官员凑上前。 谁料,平王一脚踹上他心口:“滚!” 被踹的官员当场吐血,被其余几个官员拽著,匆匆拖走告退。 平王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將酒壶往嘴里倒。 哗啦啦的酒水,顺著下頜滑落,打湿胸前蟒龙图影。 陆允深从后头厢房的屏风绕进来。 “王爷。” “你刚才为何不出手!”平王怒喝。 方才若將许靖央打晕,完全可以暂且先藏起来。 可惜,他被气急了,竟然忘了。 看平王在气头上,陆允深没有说话。 刚刚许靖央的种种表现,他在屏风后看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她的身手,绝对在他之上。 刚刚她肯定只用了六成力,即便他出来,跟平王一起攻过去,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这么一想,许靖央一定是神策大將军许靖寒了。 她敢来“单刀赴会”,又展露出身手,就是不怕他们怀疑,甚至有一种,寧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魄力,反叫人胆寒。 停在飞瀑湖附近的一辆马车,隱藏在黑夜里。 看著许靖央扶著许鸣玉上了马车,朝威国公府而去,萧贺夜才吩咐马夫:“回府。” 许靖央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出色。 以他弟弟平王的那个个性,多半正气的吐血。 子时一更过。 大房主院里,仍灯火通明。 丫鬟们抬著一盆盆热水进去,不一会又出来。 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屋內,许鸣玉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梁氏红著眼,轻轻拍打他后背。 “吐吧,玉哥儿,都吐出来就好了。” 许靖央在旁边问许靖姿:“我让你去找顾嘉帮忙,安排一名太子党那边的官差去飞瀑湖,他可问了原因?” 许靖姿摇摇头:“我只说,我弟弟被带过去喝酒了,大姐姐你放心,我让顾嘉瞒著了,他知道分寸的。” 许靖央頷首。 她走到床榻边,丫鬟已经给许鸣玉擦了脸,让他靠在栏杆上。 许靖央给他垫了个枕头,免得他躺下来,呕吐的时候呛著。 “大姐姐……”许鸣玉有点回过神,通红的眼睛,迷迷濛蒙的,看见许靖央坐在床榻边。 许靖央轻轻拍著他后背:“如何,还难受吗?” 三碗醒酒汤灌下去,他才醒过来,可见喝了多少。 许鸣玉摇摇头,一开口,却说:“对不起……我不是去跟他们……喝酒。” 他断断续续地道:“王爷说,说我不喝,就就,就让姐姐来喝。” 梁氏拿帕子捂住眉眼,向来要强的她,却忍不住哭了。 第100章 许靖央借寧王,斗平王? 许鸣玉向来懂事,他看著自己母亲受委屈,看著许靖央被亲生母亲忽视。 所以他一直想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 许靖央轻轻拍著他的后背:“王爷同你开玩笑的,你可要记住,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便以身体不適推拒,別真的跟著去,就算怪罪下来,有威国公府给你顶著,知道吗?” 许鸣玉浑浑噩噩地点头,一声乾呕,又趴在床边吐起来。 许靖姿心疼得不行,大伯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嘆气。 他的手,无意识地搓著自己的那条坏腿。 或许在想,若是他没有断腿,也能建功立业,在朝中有些地位,就不至於让许鸣玉这么拼命了。 许靖央看在眼里。 “时辰不早,大伯,大伯母,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帮忙看著玉哥儿。” “那怎么行,”梁氏连忙说,“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还得罪了平王,靖央,他不会来为难你吧?” 许靖央抿唇:“不会,大伯母不用担心我。” 许靖姿立刻说:“我也要留下来,照看四弟。” 不管许靖央怎么劝,大伯和大伯母就是不肯走,反倒是要许靖央去休息。 大房一家心很齐,许靖央便也没再坚持。 幸好明日本就是许鸣玉在家休沐的日子,无需向御林军解释请假。 许靖央回到自己院子里。 她沐浴时,想到许鸣玉一个人趴在酒肉堆满的桌子里,醉的不省人事,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在她没来之前,他还不知忍受了多少委屈。 一心想著向上爬,不给家里拖累的少年,什么也没做错,不该受这种屈辱。 许靖央得想个办法,让平王转移注意力。 还有,给平王做眼线的许柔箏,也不能一直让她快活。 她闭上眼,將整个身子浸入水里。 次日用过午膳,许靖央去大房看望许鸣玉。 睡了一夜,他状態好多了。 “大姐姐,听我爹娘说了,昨晚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別说两家话,你没事就好。”许靖央拉著他坐下。 许鸣玉长相俊秀,也带著武將的颯爽,剑眉星目。 他朝许靖央笑的时候,格外开朗。 “其实也怪我,不敢得罪平王,他邀请我去的时候,我便感觉不对,可因为怕触怒他,没有拒绝。”他有些自责。 许靖央点点头:“经过昨晚,平王应该不喜我们了,你在宫中行走,要小心陆允深。” “大姐姐是怕,平王借著允深兄的手,给我使绊子?”许鸣玉瞬间反应过来,“好,我一定小心。” 许靖央点头。 许鸣玉又说:“允深兄也有好几日没来宫中了,听说他练武时伤著胳膊,所以休沐在家。” “受伤?”许靖央有些意外。 陆允深的身手,前世她见过,不差。 而且他习武多年,怎么会因为练武时自伤,还恰好伤在了胳膊。 从大房离开后,许靖央叫来寒露。 “你得空,去提醒王爷,查查陆允深,我怀疑上次的烟爆炸,他是刺客之一。” “是。”寒露应下。 不想让平王一直针对她的办法,就是拉萧贺夜这张大旗,让他俩去斗。 六月中旬的天,格外炎热。 夏浪涌动在空旷的宫殿前。 陆允深带著一队御林军,恰好巡逻到皇上的御书房外。 一道身影从里面出来,跟他迎面碰上。 陆允深立刻低头拱手:“卑职参见寧王殿下。” 萧贺夜一袭冰丝长袍,色泽朱紫,头戴金冠,不笑的面孔上,气势威严。 他看了一眼陆允深:“似乎有几日没见到陆队尉了?” 陆允深低著头:“是,前不久有事,便休沐了,卑职还有巡逻的公务在身,不得已告辞,请王爷恕罪。” 他拱手,带著御林军,从萧贺夜身边走过去。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啼叫,好似老鹰。 陆允深抬头,只看到一道掠过去的黑影。 不等他看清楚,就听萧贺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 他大掌直接盖在了陆允深的肩上。 剎那间,陆允深绷直身子,忍住了那一抹剧痛。 陆允深回眸:“王爷还有吩咐?” 萧贺夜指尖挑著一个香囊。 “你东西掉了。”他说。 陆允深愣了愣,摸上腰间,空空如也。 “谢王爷!卑职粗心了。”他双手接过来,系好后,才离去。 萧贺夜盯著他的背影,嗤的一声冷笑。 好似盘踞的苍狼,发现了他要找的猎物,充满危险。 巡逻过后,因为天气炎热,陆允深已经浑身湿透。 他回到暂时休息的屋子內,脱下上衣。 汗水流进之前被石子击出来的伤口中了。 本来许靖央下手狠,肉都给他打掉了一块,所以养得慢。 再加上夏日来了,反覆流汗刺激,真是不容易好。 陆允深忍著疼,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將胳膊重新包裹住。 隨后,他换了一身衣裳,把手里带血的衣物团在一起,拿出门去扔进泔水桶里销毁了。 殊不知,一个小太监藏在暗处,將这一切看在眼里。 六月底,炎夏彻底来袭。 春云遭不住热,捂出痱子来,偏偏她不敢用药,怕伤著胎儿。 为了她,威国公决定,举家租个清凉山庄避暑。 许夫人得知后,气的又將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一遍。 “我怀錚哥儿的时候,染了风寒,没见他为我包下暖阁!” 许夫人先是恶狠狠地骂,旋即又哭的泪水不断。 多日来,许柔箏总是安慰她。 一开始还能苦口婆心地好好劝劝,可是后来发现,许夫人总是情绪崩溃,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好不容易从许夫人那儿回来,就看见桌子上压著一张字条。 她拿起来看,忽而一惊。 是平王,叫她明晚去平王府! 她正要仔细看,院子里传来大伯母梁氏的动静。 “柔箏姑娘在不在?” 梁氏进来的时候,许柔箏正烧了什么东西。 梁氏愣了愣:“大白天的,点烛火干什么,不怕热?” 许柔箏笑容勉强:“点驱虫的香,大伯母,有什么事?” 她將自己当成威国公府的小姐,自然也跟著许靖央这么喊。 梁氏眼底闪过不愉快,不过没有发作。 “你父亲,说要去清凉山庄,庄子已经租好了,现在在统计人数,你要不要一同去?” “我母亲去吗?” “刚问过,她不肯。” “那……那我也留下来陪她吧。” 梁氏並不是真的打算带她一起,所以问完就走了,也没劝。 许柔箏想著,她们走了正好,明晚她去平王府,也不会被发现。 第101章 许柔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清晨一早,威国公府的十辆马车,就载著一堆东西,浩浩荡荡地去往清凉山庄。 走之前,许柔箏带著丫鬟,专门送威国公他们到门口。 威国公看见她,象徵性地说了句:“照顾好你母亲,別让她乱发疯。” 许柔箏頷首:“父亲放心。”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许靖央,见她已经扶著竹影的手,上了马车。 待所有马车骨碌碌驶离,许柔箏才鬆了口气。 府邸里瞬间安静许多,他们连许鸣錚都带走了。 今晚是她去平王府的好机会。 可是…… 许柔箏回屋的路上,感到一些奇怪。 那个字条,真的是平王派人送来的么? 虽说之前也用过这种方式,叫她去平王府。 可是,都是送信的丫鬟確认送到她手中,得到她的回覆,才会离开。 这次平王派来的人,放下字条匆匆就走了? 怎么想怎么奇怪。 许柔箏心中警觉,原本担心是陷阱,可是,许靖央他们浩浩荡荡地走了,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否则那么多人回来,她定是知晓的。 想到这里,许柔箏决定,今晚先去平王府问一问,若是王爷找她,自然是有事吩咐。 若是没有找她,她也不用担惊受怕,伺候平王就是要这样小心翼翼,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惹他不悦,就丟了性命。 夜色很快降临。 打更人在遥远的街道传来將近子时的更声。 许柔箏披上薄披,戴上兜帽,就从威国公府后门出去了。 她乘马车来到平王府的后门,两敲三叩。 夏日的夜晚,暑热蒸腾。 她裹得严实,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丝。 在等待的过程中,许柔箏左右看向周围的巷子,生怕落入谁的眼中。 终於,有人开门,管家探出头来。 “许小姐?”他疑惑,“您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许柔箏顿了顿:“王爷有没有传唤我?” 管家摇头:“不曾啊,您何时收到的消息?” 许柔箏心里咯噔一声。 嘴上忙道:“不,是我自己的猜测,因为王爷好几日没传我了。” 管家古怪地看她一眼:“王爷有吩咐,自然会叫你,若无事,许小姐別总上这儿来,被人看见才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许柔箏故作勉强地含笑,转身走了。 平王府后门在她身后砰的关上。 此时,她已经一脸煞白,浑身冰冷。 待爬上马车,她语气急促:“快!回府!” 一定是著了道了! 方才当著平王府管家的面,她不敢承认自己为了一个假消息就来了。 这样平王只会觉得她愚蠢,不再用她。 可许柔箏自己知道,她被算计了! 马车刚在威国公府后门停稳,她急忙就推开门,要回去。 没想到,门扉被推开,看见刺眼的火把,轰隆隆地照著她苍白的面孔。 许柔箏呼吸嚇的停滯。 眼前,威国公带著一眾家丁,堵著后门。 而许靖央,就站在威国公身后。 父女俩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冰冷,漆黑。 “父,父亲……”许柔箏控制不住地发抖,发冷。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威国公幽幽问。 许柔箏嘴巴囁喏:“我,我头疼难受,去找药馆了。” 就在这时,一道勒马的嘶鸣声,响在身后。 许柔箏回头看去,威国公府的一名护院从马背上下来。 威国公:“你刚刚跟了一路,看见她去的什么地方,是药馆吗?” 护院拱手:“回老爷,柔箏小姐去的是平王府。” 许柔箏控制不住,双膝砰的跪在地上。 “父亲!”她还未交代,已经泪水流了下来,“我不是有意骗您的,我……啊!” 威国公重重地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许柔箏被扇的摔倒在地,顿时耳鸣,只剩下另外一半耳朵,能听见威国公咆哮的怒吼。 “给我把这个孽种,拖到正厅去!请家法棍来!” “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许柔箏嚇得撕心裂肺地喊叫。 两个婆子上来,拖著她,一路带到了正厅院子里。 她被扔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威国公就手持家法棍,重重地打在她的脊骨上。 “啊!”许柔箏惨叫,倒在地上,疼的蜷缩抽搐。 威国公语气严厉至极,指著她:“听说前几日,平王派人去打听稳婆的儿子下落,他为何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不是你告的密!” 许柔箏含泪摇头:“我没有,父亲,我真的没有!” “撒谎!你夜会平王,能是为了什么好事?我真是没想到啊,许柔箏,你从一个孤女,摇身一变做了国公府的小姐,竟还不知足。” “你是不是想拿我们整个府的性命,去换你的富贵前程?!” 威国公越说越生气,又是一棍子抽下去。 许柔箏吐了血。 “父亲……我真的没有,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她爬过去,抱住威国公的裤腿恳求。 威国公却不为所动。 许家的荣华富贵得来多么不易,他的好日子才过几天?才当了几日的权贵? 怎能容忍许柔箏这样的危害留在家里! 何况,她还知道家中的秘密,一想到这里,威国公就格外后悔。 当初真不应该同意许夫人告诉她,关於许靖央的身世之谜。 还好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杀了许柔箏,就没有人知道了。 威国公眼底起了浓浓杀意,粗声粗气道: “如果不是因为云姨娘受不住清凉山庄的冷,我们夜半赶回来了,你是不是以为,今晚的行为可以瞒天过海?” “吃里扒外的孽种,我今日就打死你!” 他是习武之人,气急眼了,棍子没有章法地落下去。 一会打的是许柔箏的后背,一会打在她后腿。 许柔箏惨叫悽厉,嘴角流出血沫。 她求情,喊的嗓子都哑了,可是威国公没有停手。 就在这时,许柔箏抬头,看见了站在威国公身后的许靖央。 火把的光森森跃动,映得四周影影绰绰。 许靖央就站在那片摇曳的光影里,神色沉静,眸色深冷,仿佛早就算准了一切。 许柔箏的指尖发颤,喉咙发紧,浑身如墮冰窖。 她终於反应过来了,是许靖央害她! 故意送了一张字条过来,因为许靖央早就知道她跟平王勾结。 可恨!可恨当时梁氏忽然来了,否则,许柔箏確信自己仔细去看,会发现不对劲。 奈何许靖央布局谨慎,看准了她在旁人过来时会心虚烧毁字条的心理,將她拖入这天罗地网中! 她要被威国公打死了! 许柔箏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防备。 那纸条早就化作了灰烬,可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在她心里,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死死盯著许靖央,那张英气清美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嘴角甚至带著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仿佛在说:“许柔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102章 掰断她手指,母亲却让养女迴避? “箏儿,箏儿啊!” 悽惶的叫声传来,许夫人跑了进来。 许靖央本来叫人看住了她,可没想到,竟让她闯了出来。 许夫人披头散髮的模样,活像一只失魂落魄的鬼。 大概是听说许柔箏挨打,连鞋子都没穿的她,就赶过来了。 一进来,就扑倒在许柔箏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老爷!不要再打了,再打她就死了!”许夫人哭著恳求。 威国公用棍子指著她:“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许夫人紧紧护著许柔箏:“老爷,求你放她一马吧。” “你知不知道许柔箏做了什么事?她居然跟平王私下勾结!”说到此处,威国公后怕地压低声音,“她要是把咱家的秘密说出去,都是你害的,你这愚蠢的妇人,我还没找你的麻烦!” 许夫人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敢说!” “还敢狡辩!”威国公发了狠,重重將棍子打下来。 哪怕许夫人护著许柔箏,也没有让他停手。 许靖央静静看著母亲抱紧许柔箏的样子,好像护著她的亲骨肉那样。 不由得,许靖央想起前世。 她被许鸣錚掰断十指以后,许柔箏曾来看过她。 许柔箏说:“大姐姐,你掰断手指的事,我也替你求过情,可是你猜母亲说什么?” 她当时笑容清甜纯真,透著一种被宠溺的娇憨。 “母亲说,让我不要管这事,只要掰断你手指的时候,让我迴避,怕嚇著我,你看,母亲多么好,一直为我著想,她不喜欢你,你应该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待见。” 许靖央闭了闭眼。 压抑著心底泛起来的浓烈杀意。 “父亲,”她提醒威国公,“此事宜快不宜迟。” 威国公豁然回神,吩咐家丁:“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把夫人拉开!” 许夫人死死地抱著许柔箏不肯放开。 “老爷別打了,箏儿是去替我传话的!”她忽然嘶声喊道。 威国公高举的棍子停下来,阴森森地盯著她:“你说什么?” 101看书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许夫人垂泪:“瞒著你,本就是怕你生气,如今都这样了,告诉你也罢,上回龙舟会,箏儿跟平王搭上话了,之后皇后娘娘就派太医来给錚哥儿诊治,我原以为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得平王青睞。” “所以就想让她替我出面,求皇后娘娘出面,让錚哥儿回到我身边,可我见不到皇后,只能让箏儿去替我求平王了。” 威国公神情惊疑不定:“你说什么?许柔箏得到了平王的青睞?” 许夫人推搡许柔箏:“箏儿,快將平王殿下送你的玉令拿出来。” 许柔箏带血的手指发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抽出平王给的玉。 这本是进王府时凭藉的信物,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威国公立刻拽过去检查,上面確实有平王的名字:萧执信。 他似乎忽然没有主意了,而是倒退两步,看了看玉佩,又看向许柔箏。 若她真是跟平王私会,自己还將她打成这样,岂不是惹怒平王? 想到这里,威国公怪许夫人不早点告诉他。 “蠢妇!”威国公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迸现,“家丑也敢外扬?” 他猛地扬起手——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许夫人脸上。 “这种事也不早说,什么都瞒著我,你可还將我当成丈夫?” “现在箏儿和平王殿下在互相接触的阶段,我岂敢乱说,万一会错意,不是惹王爷生气吗?”许夫人啜泣。 许靖央扭头,看著自己父亲脸上的怒火,瞬间散了。 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利益至上的人。 许柔箏若是透露秘密,她该死。 可,若是她有希望成为平王侧妃,那么,她的存在就有了价值。 许靖央知道,今晚,许柔箏的命算是保住了。 威国公扔掉家法棍:“还愣著干什么!把柔箏抬回去,叫府邸里的郎中来给她看看!” 最后,他指著许夫人:“下次再敢瞒著我这些事,我非休了你不可!” 家丁把流著血的许柔箏抬走了,许夫人跟在旁边,嘴里一直在心疼地喊—— “箏儿,我的箏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们走了,轮到威国公慌了。 “靖央,”他来回踱步,“你说我要不要去试探平王的態度?” 他认为平王喜欢许柔箏,打伤许柔箏,必定会触怒平王。 许靖央知道他向来眼光不够高远,更不够聪明。 於是,她淡淡道:“父亲,柔箏妹妹是你名义上的养女,她夜半出府,你不知內情,怎么教训她都是对的。” “即便让外人知道了,也会夸你家法严明,这不是好事么?” 被她这么安慰,威国公顿时鬆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就算是王爷,也没道理半夜约咱们家的女儿出去,平王不能责怪我!” 说到这里,威国公又抱怨起春云:“也怪她,非要折腾,夏天嫌热,去了清凉山庄又觉得冷。” 许靖央道:“怀了男胎是会比较折腾,父亲还记得吗,当初母亲怀錚哥儿的时候,也是冷热都受不了。” 威国公一惊:“男胎?谁说的?” “郎中,前几天我看了云姨娘的脉案,才知道的。” “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威国公一扫刚刚的不悦,“我得看看春云去,折腾一路她肯定累了。” 看他离去的背影,许靖央面色幽冷,眼若寒霜。 许柔箏捡回了一条命,被打伤了左腿,需要臥床修养。 这日白天,雷雨轰隆隆地落下来。 院子里的浮萍被大雨砸得左右摇晃。 丫鬟伺候许柔箏喝了药,就在这时,门口珠帘一挑,进来一个人影。 丫鬟立即请安:“见过大小姐。” 许柔箏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像是被蛇咬了,马上撑著身子坐起来。 许靖央解下遮雨的杏色斗篷,交给竹影。 她吩咐丫鬟:“出去吧,我有话单独要跟柔箏妹妹说,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丫鬟正要点头,许柔箏却急声说:“不许出去!大姐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许靖央却依旧看著丫鬟:“出去。” 这两个字,好似雷霆万钧。 外面雷声滚滚,闪电偶尔照亮昏暗的內室,让许靖央挺拔身姿更显得充满压迫。 丫鬟怕极了,这府邸里现在还是大小姐说了算。 “柔箏小姐,奴婢想起您还要敷药膏,这就先去把药膏热一热给您拿来。”她连忙低头告退,逃了。 许柔箏尖叫:“回来!你回来!” 许靖央走过去,拖来个椅子,坐在床榻边上。 许柔箏连忙后退,背抵著床栏,一脸警惕苍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姐姐,我从未招惹你,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许靖央脸上没有笑意,唯有凤眸中,摄魄般的寒冷。 “柔箏,你怕我现在动手,把你杀了么?” 第103章 平王被弹劾,拉许靖央垫背? 许柔箏不说话,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显然,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知道许靖央的能力。 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將领,不会跟她讲规矩。 许靖央坐著的时候,后背也是挺直的。 她看著许柔箏的眼睛:“你这么怕我,看来,你也知道做了我不能容忍之事。” 许柔箏:“我没有……” 许靖央把玩一根金釵:“柔箏妹妹,你天生爱撒谎,跟平王说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无需瞒我。” 许柔箏看著她的动作,心臟狂跳,感觉危险。 许靖央微微倾身,靠近了她。 “不过,你不用怕,我不会直接杀了你。”不然,岂不是让你死得太轻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柔箏脸色发白。 许靖央用金釵抵住许柔箏下頜,她不敢动弹,金釵顺著下巴,一路刺到喉头的位置。 许柔箏冷汗流下来了。 “我虽说不会杀你,但不代表我不想,许柔箏,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暗自跟平王来往,跟他交换利益出卖我,我会让母亲看见你横尸街头,明白吗?” 许靖央声音清冷,语调也不怎么凌厉,却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许柔箏嘴唇发抖,不敢动弹,因为那把金釵,就像刀一样,抵的她脖子有点疼了! 感受到许靖央眼中浓烈的杀意,她连忙轻轻点头。 许靖央收走金釵,转身走了。 她刚走,许柔箏就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床榻上。 等丫鬟回来时,闻见了一股臭味。 丫鬟惊讶:“柔箏小姐,您怎么……怎么尿床上呢?” 许柔箏红著眼,咬牙切齿地骂:“你给我闭嘴!你这贱蹄子,想死吗?” 丫鬟不敢再说话了。 给许柔箏换床单时,许柔箏用枕头捂住脸,发出哀怨压抑的哭声。 她一定要让许靖央死!!! 连续下了两三天的雷雨,总算放晴了。 热浪再次反扑,春云窗外的荷塘上,蜻蜓绕著飞。 “老爷,前段时间,都怪我不好,总是折腾。”春云坐在威国公怀里,餵他吃了一颗葡萄。 威国公道:“你怀著男胎,就是折腾些,当初夫人也这样,春云,你若能一举得男,是我许家的功臣,我必不会亏待你!” 春云害羞的笑,靠在他怀中。 “春云只求一直能陪伴老爷便好,別的不敢贪图……老爷对我这么好,我却有一件事瞒著老爷,心中愧疚。” “什么事?”威国公问。 春云:“其实之前捂出痱子,是我自己折腾的。” 威国公瞬间从躺椅上坐直身子:“为何?” 春云低下头:“查出是男胎以后,我日日都害怕,怕錚哥儿忽然过来推我,老爷也知道,我对这胎极小心。” “所以,我就想离开府邸,去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清凉山庄又寒得很,更受不住。” 威国公哈哈朗笑:“你怕什么,錚哥儿是疯了傻了些,可他现在养在大房,又不在咱们院子里。” “可是……大夫人时常来查帐,每次錚哥儿都跟著她身后,”春云委屈,“錚哥儿是嫡少爷,我肚子里这个,以后就是个庶出,我哪儿敢提意见,便只能忍,可我就怕出事,后悔莫及。” 威国公瞧著她:“那你想怎么办?我送你去別院住?那多折腾。” 春云挽住他胳膊:“叫三房养著錚哥儿不就行了?” 威国公皱眉,有些反对。 春云:“三房只有五小姐靖妙,和两位庶出小少爷,錚哥儿去了,还热闹一些,有人陪著他玩儿。” “大夫人也能腾出手,好好处理家务,我也就不用天天担惊受怕了。” 威国公不说话。 春云哀求:“老爷,我保证,就让錚哥儿忍过这一段时间,待我生了,就好了。” 她拉著威国公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您也要为我肚子里的这个考虑呀。” 终於,威国公点头:“好,那就听你的,反正老三平时公务也不忙!” 许鸣錚像踢皮球那样,交给三房。 但没想到,梁氏拒绝了。 许靖央去看望她,顺便提了这件事。 彼时,许鸣錚就在院子外面,捉蜻蜓玩。 “大伯母,錚哥儿是个烫手山芋,我叫春云帮你送走,你怎么还留著他?” “靖央……我实在是觉得他可怜,从前作恶就罢了,现在变成一个傻子,反而看顺眼了,你母亲那样,肯定是没法照顾他,三房那边,三弟妹自己都浑浑噩噩的,錚哥儿去了,只怕又要出事。” 梁氏含笑:“都是僕妇们照顾,累不著我自己,而且云姨娘要是怕,以后我再去那边查帐,不带著他。” 许靖央劝不住,只能作罢。 家中相安无事了一阵子,但朝廷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龙舟会那日,被坑杀二十五划手当中,有一人的家人,撞了皇宫外的登闻鼓身亡。 並留下一张血书,字字泣血,诉说著平王部下,以高昂好处哄骗其家人上龙舟,却嫁祸给长公主的事。 皇上派人彻查,竟接连证据確凿。 没有人在乎,那个血书是怎么从层层御林军的包围里,递到皇上跟前的。 也没有人在乎,平王部下为何要靠收买的手段,安排人上龙舟。 总之,证据全都齐备,皇上当场大怒。 將平王的那名部下革职查办,流放岭南。 至於平王,也遭到了他的申飭。 御书房內。 平王跪在地上。 “父皇,这件事跟我没关係,有人害我。”他说。 皇上负手站在桌前,指著他:“你若平时不那么张扬,人家怎么找得到机会?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御史台的弹劾摺子,多数是关於你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的状词!” 平王狭眸里生出杀意:“这些贼臣,早晚杀了!” “还敢说!”皇上呵斥,“朕已经下令,你以巡查名由,去封地待半年,等风波过了再回来。” 平王豁然抬头:“父皇!您现在要儿臣走?难道您也相信外人所说的那些话?龙舟会上我没有动手!” 皇上盯著他:“朕知道,可是,时势所逼,你必须学会忍!正好,你去封地练一练你的性子,別再让朕头疼!” “父皇!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下去,朕重重罚你!” 平王最终是黑著脸从御书房出来的。 周围的宫人看见他,犹如看见阎罗王,立刻退避三舍。 待出宫后,心腹围上来:“王爷,咱们现在回府?” “去威国公府!”平王厉声,上了马车。 他落了难,也要把许靖央带上,非得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不可。 第104章 他为许柔箏撑腰?不,竟是来找许靖央的 马车到了威国公府门口,还没停稳,平王已经挑帘下来了。 他大步入內,门房被他的气势嚇著,连忙追在身后。 “这位公子,您找谁?可有拜帖?您……哎哟!” 门房被平王的心腹隨从,直接踹了一跟头。 “这是平王殿下,”隨从冷呵,“还不叫你们国公爷来?” 门房揉著心口,顾不得喊疼,在听到平王名號后,面色骤变。 他慌忙跑著去了。 威国公脚步匆匆,领著丁管家,赶去正厅。 他同时吩咐道:“快,去叫柔箏来。” 丁管家为难:“老爷!柔箏小姐身上还没好全。” 威国公心想完了。 若被平王看见许柔箏带伤,一问之下得知是他打的,还不得降罪! 他顿时冷汗直冒,拉住丁管家。 “不行,我不能出面,你就说我不在府里,叫大哥过来应付!” 威国公正转身想走,后头传来冰冷的声音:“国公爷,往哪儿去!” 威国公顿时浑身僵住,犹如冰封。 他回头,平王迈著龙行虎步,一阵风似的走到了面前。 平王狭眸眯起,看了一眼丁管家:“怎么,本王驾临,你还想躲?” “不敢,不敢!”威国公急忙拱手作揖,腰弯得不能再弯,“臣想起还未正衣冠,怕衝撞王爷,故而想回去更衣。” 平王挥手:“不必了!本王也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来找你女儿的。” 说罢,他越过威国公,直直走向前方。 威国公冷汗唰地流下来。 “王爷!王爷!”他追过去,“小女最近伤著了,不便见客。” 平王冷笑:“伤著了?是她伤著別人还差不多吧!” 就许靖央那身手,不伤別人都算她积德! 都是託词! 威国公看平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中懊悔万分! 早知平王对许柔箏如此伤心,还专门登门来找她,他又岂敢打赏许柔箏? 威国公现在只感觉一把大刀,悬在自己头顶,就差一命呜呼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拉住平王的袖子。 平王回眸,皱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威国公神情惶恐:“王爷,小女她真的受伤了,还是伤在腿部,起不来榻,您就这么直直地找过去,会坏了她的清白啊!” 平王看威国公的態度,不像是假的。 他眯起眼,满腹狐疑。 “谁伤的?”平王问。 威国公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他嘴唇哆嗦:“臣,臣……” 平王看著他:“你什么?你打的?” 威国公砰的一下,头磕在地上:“臣罪该万死!小女漏夜出门,为了正家风,臣就教训了她一顿,所以……” “好你个威国公!”平王厉声打断他,“下手这样狠辣?” 威国公汗如雨下:“臣知道错了,臣这就……” 他话还没说完,平王就嗤笑著,將他搀扶起来。 “家风严苛,倒也没错,要本王说,打得好!”平王道。 威国公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平王的神情,试图看出他是否有什么隱喻。 没想到,平王嗤声道:“你是她亲生父亲,你打她,她自然是不敢还手,可笑!只敢跟本王逞能。” 威国公从惊恐中回过神:“王爷,什么亲生父亲?您误会了,柔箏是臣的养女。” 平王薄唇边的冷笑凝固。 “柔箏?许柔箏么?” “是啊,王爷问的不是她吗?” 平王俊冶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本王问的是,许,靖,央。”他声音极冷,还有咬牙切齿的意思。 威国公一愣,仿佛鬆口气。 “靖央啊……”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今日府中来了小贵人,她正在后园,带著他放纸鳶,王爷要见她,臣这就叫她过来。” 平王挑眉:“哪个小贵人?” 威国公说:“寧王世子。” 听到这个名字,平王呵笑:“原来是本王的好侄儿来了,正好,一起见,你带路。” 威国公心中诧异,却不敢询问缘由,只能拱手应是。 后园里,许靖央帮萧安棠把纸鳶线收回。 “师父,一会我得走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王府教我?你都好久不来了。”萧安棠有些依依不捨。 许靖央拿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 “这段时间太热,等过一阵,不忙的时候在武院里教你。” 萧贺夜已经许久没要求见她了,很可能已经將她这颗棋子放弃。 许靖央自然不会再凑过去,自討没趣。 以后的日子,她自己爭。 萧安棠不满地噘嘴:“可是你说过,练功要不怕严寒酷暑,重要的是持之以恆。” “你知道我来找你一趟,多不方便吗?要背著父王偷偷来,否则他会怪我给你添麻烦,好不容易等他有事要离京三日,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许靖央笑了,竹影在旁边道:“世子殿下,我们大小姐最近比较忙,府邸里管家的大夫人前不久受伤了,还在养身体,整个府邸都要靠大小姐操持呢。” 听完,萧安棠稚嫩俊秀的脸蛋,露出瞭然神色。 “那好吧,我等师父忙完了再说,这段时间,我会勤加练习的!” “我相信你。”许靖央起身,“带你去吃点清凉饮,休息休息吧?” “好!” 萧安棠主动用自己的小手,抓住许靖央的手指。 许靖央顿了顿,有些不適应,但是没有拒绝小孩子的接触。 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府邸里的身影,朝她这边走来了。 竹影跟寒露对视一眼。 平王怎么来了? 萧安棠疑惑:“四叔?” 平王走过来,狭眸带著冷笑深邃的黑,扫过许靖央的脸。 许靖央倒是很平静,福身请安:“见过王爷。” “四叔,你怎么来了。”萧安棠问。 平王揉了揉他脑袋:“去,一边玩去,四叔有话问许大小姐。” 萧安棠小手拍掉他的大掌,不满地瞪著眼。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单独跟她说话。” “你还管起我的事了?”平王眼神黑冷。 萧安棠却不怕他,挺著小身子:“你欺负人的话,我就告诉皇爷爷。” 许靖央没想到,萧安棠拿出气势来,还当真有皇长孙的样子。 对於这个小辈,皇帝很是偏爱,自然敢叫板平王。 第105章 威国公寿宴,各势力齐聚 见平王要动怒的样子。 许靖央对萧安棠说。 “先让竹影带世子去尝尝清凉饮,我同王爷说几句话就来。” 萧安棠仰头看她,到嘴边的“师父”二字,却不能喊出来。 他对许靖央说:“上次你救了我,父王让我好好答谢你,我先去吃清凉饮,一会你来找我!” 这话是说给平王听的,他还在等著许靖央。 小小年纪的他,似乎因为见多了皇家的爭权夺利,竟能感受到平王来势汹汹。 竹影领著萧安棠走了,威国公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只是满眼疑惑。 要是平王喜欢许柔箏,那怎么又看上大女儿了? 夏日烈阳下,许靖央容貌清美冷然。 她朝平王福身:“上次的事,是臣女不对,再次向王爷谢罪,不知王爷这次来,还有什么吩咐?” 平王本来是准备强行將她带走的。 本想给点教训,但是,看见寧王世子在,他不好动手,以免闹大了被他父皇知道。 不过,他也什么都明白了。 “本王还奇怪,你为何不肯顺从,原来是早就选好了人,许靖央,你真以为我二哥能护著你?” 许靖央故作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臣女没有听懂,寧王世子这次来,是为了答谢上次烟爆炸时,臣女救他的恩情,跟寧王殿下没有关係。” 平王冷笑。 他绕著许靖央,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狭眸中充满审视。 被他用这样阴冷的眼光看著,许靖央却面不改色,垂眸的模样,很是平静。 “你不要以为,搭上我二哥,就能永保平安,许靖央,本王又不是不回京了,你我的梁子结大了,你躲不掉。” “王爷若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臣女依然可以道歉。” 平王在她面前站定:“你很快会发现,你所指望的人,都不能做你的护身符,许靖央,你最好从今天开始,自求多福。” 说罢,他甩袖,转身离去。 威国公连忙跟上,一脸討好地送走平王。 许靖央立在烈阳中,心思百转。 平王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格,他要离京了,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会不会留下个隱雷给她? 等送走了萧安棠,威国公立刻把许靖央叫去主院里询问。 “今日平王为什么来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靖央解释那日把许鸣玉救回来的事。 威国公听言,拍桌呵斥:“你真糊涂,喝酒多大点小事,能得平王赏识,是他的荣幸,你还敢不识趣地把人带回来?” 许靖央目光冷冷看著自己的父亲。 “在船那种地方喝酒,也是幸事?一旦传扬出去,玉哥儿名声尽毁,錚哥儿也不中用了,父亲想让许家男丁彻底凋零,毫无建树么?” 这句话,实在戳死了威国公的心坎。 他狠狠拍了两下大腿,又说了心中最在意的事。 “靖央,你为什么就不是个儿子呢,哎!” 许靖央不想跟他再说这种无意义的话,起身就走。 也许不光是威国公,连皇帝知道神策大將军是女儿身以后,心里也会那么想。 许靖央最大的麻烦,不是坦白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而是,皇上能接受一个战功赫赫的女將军吗? 在大燕朝开国六百余年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事。 出色的贤后、女官,倒是不少,可从未有女子,真正走上兵权的巔峰。 许靖央不怕坦白,怕的是,世俗容不下她。 更怕她挣来的这身军功,变成功过相抵的一纸废料。 或许,她仍然需要辅佐一个明主登基,有了从龙之功,她的一切罪名將是功劳。 现在萧贺夜不找她,那她就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之前选择萧贺夜,是因为她前世看见他斗倒了太子、平王,成了唯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人,甚至兵力强大到还敢发动宫变。 但现在,她或许得改变心態,难道只能等著萧贺夜选择她吗? 她就不能逼他一把吗? 许靖央需要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来了。 威国公五十岁的生辰要到了。 作为神策大將军的父亲,还没到生辰宴那日,就有不少人慕名送礼。 梁氏忙不过来,偶尔会叫许靖央来帮手。 “靖央,你看看,这些日子大家送的礼,我都照礼单记下来了。” 一长溜单子,快要一眼看不到尽头,这还只是生辰宴之前,生辰宴当日邀请了不少王公贵族,估计还有得操劳。 许靖央大概看了一眼。 皇上、皇后、长公主、太子、寧王、平王等王侯,全都送了。 她让大伯母將这些礼单留好。 府邸里眾人忙碌不已,为著威国公五十寿辰做准备。 最清閒,也最自在得意的人,当属威国公了。 他生平五十载,没有一年的寿辰,过得像今年这样如意。 换做以前,他哪里敢想,皇上和长公主他们,都为了他的寿宴,亲自派人来送礼。 给足了面子和尊重。 一时间,这威国公府,在京城门阀中,又被暗暗拔高了一层。 威国公在躺椅上喝茶,心情不错。 许柔箏进来:“爹爹,我想跟您说件事。” 第106章 听说,太子要娶你大姐姐 威国公睁开眼,瞥著她。 紫砂壶的茶嘴含了一口水,他放下茶壶:“什么事?” 態度很冷淡。 上次平王来府邸里,没要求见许柔箏的时候,威国公就感觉,这个养女没福气。 没能留住平王的青睞,否则平王为何看也没看她就走了? 许柔箏假装没看出威国公的冷眼。 她轻移莲步走过去:“爹爹,明天我想出去,范家的小姐约我逛园子。” 威国公不耐烦:“这种事,你跟梁氏说,怎么跟我说?” 许柔箏有些为难:“大伯母为了您的寿宴操持忙碌,我不敢打扰她。” “那你就敢打扰我?我不忙吗?我又不是閒人!”威国公忽而吼她。 许柔箏瑟缩一下,眼神闪躲:“可是爹爹,范家小姐还邀请了九公主,是找我过去当陪客的,我想著这么大的事,先告诉您。” 威国公瞬间坐了起来。 九公主萧宝惠,是平王的亲妹妹,皇后所出嫡女,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 八岁那年萧宝惠梦见自己去了一座月宫,醒来过后告诉皇上,皇上当年就命工部打造了一座月亮宫给她。 里面铺满月蓝宝石,构建之奢华,世上罕有,可见宠爱。 “那你更应该去了。” “我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自从许靖央当家,几乎断了她院子的所有月钱俸禄。 “丁管家,”威国公朝外喊道,“去叫帐房拨银子,给柔箏买东西。” 怕许柔箏在外头丟了许家的脸,威国公慷慨地给了一百两,让她去置办。 许柔箏这边刚出府,那边就有人告诉许靖央。 许靖央让寒露去跟著,到了傍晚,寒露回来了。 “看见柔箏小姐先去的铺子,在街上绕了两圈,去了陌巷。” 陌巷是闹市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许靖央冷淡问:“去见了谁?” 寒露回道:“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奴婢在陌巷外蹲守一下午,看见一个婆子开门出来,到街上买东西去了。” “对了,那婆子嘴上有个痦子。” 竹影立刻说:“肯定是陶姑婆。” 刘妈妈拧眉:“她不会又去买什么禁药了吧?” 陶姑婆手里攥著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药。 许靖央大概了解过。 寻常主母给小妾落胎的,绝孕的,还有爭宠的体香丸等等,她那儿都有。 表面是个神婆,实际上,就是个卖药的。 寒露问:“要不要奴婢將她抓了审?” 许靖央说不必:“这条大鱼再养养,许柔箏找她买药,定会有所行动,找机会,抓她现形。” 不能再轻易放过她了,下次再动手,就得让她死。 * 很快,威国公的生辰到了。 盛夏骄阳如火,威国公府门前车马如龙。 朱漆大门敞开,许靖央三叔带著丁管家,笑迎各路贵客。 府內张灯结彩,红绸高掛,丫鬟僕从来回穿梭,端茶递水,忙而不乱。 宴席设在园水榭內,凉亭四周垂著轻纱,微风拂过,纱幔轻扬,倒也驱散了几分暑气。 丫鬟们手执团扇,轻轻为贵客们扇风,冰镇的酸梅汤、甜瓜果盘源源不断地呈上,供宾客消暑。 许靖央、许靖姿陪著大伯母梁氏见女客,安排得井井有条。 期间,许靖央抽空用余光扫了一遍庭院。 皇上和长公主今日未能亲自驾临,但都派人又送了重礼来。 魏王刚刚亲自登门,身后隨从抬著数箱贺礼。 放著南海珊瑚、西域美玉,引得眾人嘖嘖称奇。 寧王和平王虽未亲至,不过也安排了心腹来送礼,一箱箱地抬进府,綾罗绸缎、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府中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威国公满面红光,在眾人簇拥下笑得合不拢嘴。 他这辈子,何曾有过这般风光? 梁氏拉著许靖央的手,低声说:“你父亲是彻底高兴了,不过,提前交代我,不要让錚哥儿出来,让玉哥儿帮著迎男客。” 许靖央暗自冷笑。 威国公是最要面子的,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痴傻的嫡子,被旁人看见? 就在这时,门口家丁高声传报—— “太子殿下驾到,送千年人参一箱!” 眾人譁然。 要知道,百年人参都难得,何况千年? 许靖央与家人前去恭迎,看见那抬进来的人参箱子大敞,里面的千年人参分別用了琉璃盒子装著,根须分明,实乃珍品。 太子正在门口跟威国公笑著说话。 许靖姿嘟囔:“怎么太子殿下送的又是千年人参?我听说,上次太子给他未来的岳丈邓大人,送的好像也是这个。” 顾嘉恰好站在她身后,两人贴的很近。 听到许靖姿的话,顾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这种话也敢说,嘘。”他比了个手势。 许靖央回眸看向他们,原本想跟许靖姿打闹的顾嘉,立刻收回了手。 他是有点怕许靖姿这个大姐姐的,总觉得她不怒自威。 太子跟著威国公进来,魏王已经走过去跟他说话了。 这时,太子抬眸,朝许靖央看过来。 他实在温润如玉,穿著一身白金五爪龙袍,走过来的时候,笑容俊雅,让人如沐春风。 “许大小姐,”太子在许靖央面前站定,“孤也有礼物给你。” 许靖央抬眸:“给臣女?” 太子招招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碰上用丝绸繫著的锦盒。 里面放著一排排整齐的茶包。 太子养尊处优的手,骨节分明,戴著玉扳指。 他拿了一个茶包出来,递来许靖央鼻下:“你闻闻,可想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这香味……是虎鬚茶。”这是边关的茶,茶味浓厚,用来提神再好不过。 太子笑起来:“孤听说神策大將军从前最常喝它,猜想你也喜欢。” 许靖央连忙福身:“多谢殿下。” 威国公作势请的动作:“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宴席可以开始了。” 眾人朝席间走去。 顾嘉对许靖姿低声说:“我觉得太子对你大姐姐格外有好感。” “你少胡说!” “真的,听我母亲说,太子私底下曾打听她是否许配婚嫁。” “那怎么行?他已经有邓家的小姐了,我姐姐去了岂不是要做侧妃?那就是妾。” “做妾怎么?那是太子,做妾未来也是娘娘。”顾嘉笑道。 许靖姿摇头:“我大姐姐这么好,做正宫娘娘也使得。” 顾嘉扬起眉梢:“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么要求的,幸好我家风正派,我父亲就没有妾,你以后可以放心了。” 许靖姿脸陡然红了,她轻轻打了他一下。 “你再敢戏弄我?” 顾嘉笑著往后退,一不小心撞上別人。 “抱歉!”他急忙赔罪。 许靖姿跟他一起看过去,原来撞到的人是许靖妙,三房五小姐。 “五妹,你没事吧?” “没事……”许靖妙抬眸,飞快地看了顾嘉一眼,扭过羞赧的面颊,跟许柔箏匆匆走到前头去了。 许靖央本来要跟女宾席一桌,没想到,威国公让丁管家来请她。 去跟太子坐一桌。 许靖央去时,太子正在说:“许大小姐敢跟神策大將军在边关歷练,就是女中豪杰,孤跟她同坐,是孤的幸事。” 威国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殿下,您抬举小女了!” 一抬头,看见许靖央,他立刻招手:“靖央,你过来,敬殿下一杯。”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识趣地把太子身边的位置,让给了许靖央。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不会饮酒,以茶代酒,谢您今日蒞临捧场。”许靖央拱手,饮茶。 魏王端著酒杯,斜睨一眼,有些不屑的仰头,把酒喝了。 太子拱手,与她对饮,之后他说:“是孤考虑不周,来,许大小姐请坐,孤有好些问题想问你。” 之前,许靖央对太子不够了解,只知道他被政敌称作玉面修罗。 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可手段狠辣,一点也不输其他王爷。 不然他也不会在皇后如此强势的情况下,依然稳坐太子之位。 这会儿坐在太子身边,太子朝她问了许多有关於边关治理的问题。 诸如管辖部署,又或者是大军粮草是否充沛,以及將士们时常遇到的药草紧缺的问题,他都为此皱眉,深深思索对策。 看得出来,他確实是想做出一番业绩,拥有雄心抱负。 许靖央余光看见,寧王党的几位大臣,也在朝这边看。 是时候逼萧贺夜一把了。 她清了清嗓:“太子殿下,还有一事,小女想向您匯报。” 太子有些意外,温润的眸色明亮几分:“你说。” 第107章 父亲醉酒闯大祸,暴露她身份? 请来的戏班子,在台上唱戏。 台下,许靖央微微侧头,倾向太子的方向。 “上次寧王世子险些被烟炸伤的事,给臣女提了个醒,製造烟火的硫磺、硝石等物,也是火药的来源。” 太子边听边点头,那双温和的眸子,始终看著许靖央的面容。 许靖央:“而硝石硫磺这一类原料,一直是我朝严格管控的东西。” 太子仿佛明白她要说什么。 “这一点,孤也想到了,刺客能获取硝石硫磺的途径,只有一种,炮司,虽说民间也有製作烟火的作坊,但都要在炮司掛名,否则便是重罪。” “在安棠遇袭以后,孤第一时间查问炮司,他们的火炮数目正常,並无可疑之处。” 许靖央微微頷首:“但殿下还漏了一个地方。” “什么?” “兵器司,臣女曾陪阿兄在边关待过,有些火药会因为各种问题无法使用,一般这样的次品会送回京城,由兵器司接管。” 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官员来听她说话。 太子的眉头也渐渐攒起。 许靖央道:“送回兵器司的火药,都要做拆除废用处理,但若有人想从中作梗,偷取原料便容易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去查那些已经废弃的火药去了哪儿。” 威国公感觉不太妙,他立刻制止。 “靖央,官场上的事,你不懂,別乱说。” 平时这个大女儿最是谨慎本分,今天怎么连这种话都敢说? 太子制止威国公:“许大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国公爷无需紧张。” 说完,他带著点沉思,看向许靖央:“你是怀疑,刺客拿了废弃的火药,拆除后提取原料做的烟?” 许靖央凤眸漆黑,唇边掛著若有似无的笑。 周围的官员们,都竖起耳朵在等待她的后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刺客的事,自有王爷和诸位殿下们去彻查,臣女想说的,是兵器司处理那些废弃火药,一直没有明確流程,才给了別人可乘之机。” “阿兄还在世曾说,这些有问题的火药,即便打不出威力,但用来做改进火銃的材料,一样能发挥作用,上次我看见寧王世子遇刺,就想到了阿兄说的这件事。” 太子眼中一亮:“改进火銃?神策大將军可曾说了具体办法?” 许靖央遗憾摇头:“阿兄还没来得及说,就……” 旁边听见这番话的眾臣,竟不约而同发出惋惜的嘆气声。 “火銃要是能改进,咱们的强兵良將,便如虎添翼!” “是啊,真可惜,神策大將军这样百年一遇的帅才,为何会英年早逝,嘆天道不公,哎……” 眾人纷纷感慨。 太子亦有憾色,但他对许靖央拱手。 “许大小姐能说这些,对我朝助益良多,孤要谢你。” 他举杯敬酒,连带著旁边的臣子们,也对许靖央刮目相看。 最后,又都去讚美威国公了。 说他虎父无犬子,把他夸得飘飘欲然。 威国公一高兴,就连饮好几杯酒,笑声不断。 许靖央余光看见寧王党的几个臣子,也在议论这件事,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饵就放在这里,她相当於喊话萧贺夜,军事改良的能力,她有,若他不要,她就给別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威国公已经醉了。 许靖央去女宾席转了一圈,梁氏带著她认识了好几位名门闺秀。 许靖姿悄悄在她耳边说:“邓家的小姐一个也没来,就送了礼,可见还在生气。” 许靖央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在意她们。” 丁管家快步走过来:“大夫人,大小姐,老爷跟人爭论起来了,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 许靖央皱眉。 她向来不喜欢威国公的酒品,因著他总会酒后暴露本性。 丁管家说,以前威国公还没被册封时,他有个上峰曹武將,两个人不对付,关係不好。 威国公方才就是在跟他爭。 因为曹武將来给威国公敬酒的时候,威国公竟笑话曹家没有儿子,是绝后了。 他喝多了,说话得罪人也不自知,曹武將自然生气,与他理论,提起了许鸣錚痴傻的事。 两人一言一语,彼此戳对方痛点,就差打起来。 梁氏道:“快去看看。” 去了男宾席,这里已经吵嚷起来。 当著太子和魏王的面,威国公脸气得通红,对曹武將道—— “你嘲笑我儿子?你可知道我女儿靖央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第108章 神策军旧部登门,威国公恐慌中计 许靖央柳眉皱起。 太子和魏王都在叫人劝,然而周围的人都在听著。 威国公的话,难保不叫人狐疑。 曹武將哈哈大笑:“吹吧!一个女儿家,身手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威国公急了,四处喊:“靖央!靖央呢?你给他露一手!” 许靖央的大伯和许鸣玉都在拽威国公。 许鸣玉道:“二叔,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行!”威国公较真了,“靖央,你忍心看著为父,被这个混帐羞辱吗?” 曹武將擼起袖子:“我才不会跟你女儿打,省得说我以大欺小,但我有个护卫,他身手也不差,我叫他来!” 说著,曹武將朝外喊了一声,一个男人,左腿有点跛地走过来。 “马厚,你跟许大小姐试试!” 许靖央凤眸神色,瞬间冷了冷。 只因眼前这个跛了腿的男人,她认识,不仅认识,对方还曾是她的部下。 神策军旧部,马厚。 因犯了逃军罪,被她打断双腿,剥夺军籍,听说他曾经回到京城,想要告御状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没人理会。 后来他就销声匿跡了。 现在再看见他,竟成了曹家的护卫。 马厚看见许靖央,拱手,眼睛里带著点阴险的打量。 “许大小姐。” 马厚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但,一旦交手,他肯定认得出来。 威国公似乎还没察觉危险,见许靖央不说话,踉蹌过来拽她的手腕。 一双眼睛醉醺醺的。 “靖央,你去,教训他!” “父亲,你喝多了。”许靖央扶著他胳膊,“去那边坐著歇会,我叫人来送醒酒汤给你。” 她不动声色按住威国公的痛穴,疼的他险些蹦起来。 酒劲也醒了两分,恰好此时听见许靖央说:“马厚,这个名字倒是有点熟悉。” 马厚声音幽幽:“鄙人贱名,恐污了许大小姐的耳朵。” 威国公惊出一身冷汗。 马厚?当初那个被赶出神策军的旧部,曾来许府討要公道,此人就叫马厚。 威国公余光看向许靖央,再看对面,太子、魏王等人,目光瞧著他们。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瞬间,他双腿发软,还好许鸣玉和大老爷抬著他,把他架去了旁边的椅子上。 曹武將还在嚷嚷:“许大小姐,国公爷说您巾幗不让鬚眉,有极好的身手,今日不如让大家开开眼?” 许靖央语气冷淡:“来人,將他给我赶出去。” 曹武將一愣:“凭什么?” “凭今日是我父亲的寿辰,而你竟不合时宜地提起我弟弟的病,凭你方才说的话,缺少应有的尊重!” 她一挥手,態度强硬:“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许靖央不会给他好脸色。 曹武將显然是不怀好意来的,不管他知不知道马厚的背景,都不应该留在这。 曹武將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许大小姐,是你父亲先说我没儿子是绝后,他羞辱我在先!” “你不是也骂回来了?你当我威国公府什么地方,容你带人撒野。” 许靖央说罢,家丁已经拖住曹武將的左右胳膊,把他往外拽。 马厚见状,顿时阴惻惻道:“许大小姐,您就是这般待客的?是不是怕输了,给神策大將军丟人?” 许靖央冷冷看著他:“我学武功,只是为了防身,跟阿兄不同,但话说回来,我依稀记得神策军旧部,也有一个叫马厚的人,只不过他犯了逃兵罪被剥夺军籍,赶走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皱眉。 有逃兵罪的人,都是窝囊废! 世家门阀都看不起这种人,而曹武將出身平庸,若真的敢用犯逃兵罪的人做护卫,那他的官途就到此为止了。 曹武將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刻否认:“我跟他不相熟,他来我家应徵护卫,也不过百天时间,既然威国公府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曹武將想要溜之大吉。 却不料太子道:“慢著。” 他神色温和,语气却是冷的。 “刚刚许大小姐说得对,你来府上庆寿,却要主人家的千金,同你护卫比试身手,这是故意刁难,孤绝不会纵容旁人欺辱威国公府。” 曹武將扑通跪下:“太子殿下,末將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冷声吩咐:“来人,將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还有这个护卫,一起丟出国公府。” 太子发话,再无人敢反对。 闹剧很快结束,周围的气氛再度喧闹起来。 太子见威国公面色不好,专程走到他面前。 “威国公无碍吧?是不是气狠了?” “是……多谢殿下体恤。”威国公深深的后怕,却不敢表露。 喝酒坏事,他差点自掘坟墓! 宴会很快就散了,威国公本想留眾人到傍晚,但他被嚇得,实在没了兴致。 逐一送走宾客后,威国公就把许靖央叫到跟前去。 “那马厚,是不是当初被赶出神策军的人?” “对。”许靖央没有否认。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威国公大掌拍膝,直呼糟糕。 他被嚇得六神无主。 “要是他跟那姓曹的乱说话,曹家又痛恨我们,还不是抓住我们的痛点,狠狠地打?” “若他真有证据,就不会一直到现在还没说。”许靖央非常镇定。 威国公却急了,急著骂她:“你真是想的简单!” 他嚇得心口疼,叫人伺候著躺下了。 此时,坐在马车上,回东宫的太子,支脸沉吟。 他心腹问道:“殿下,许大小姐提到兵器司,会不会是发现了我们做的手脚?” 太子刻意派人透露点消息给平王,称兵器司看管鬆懈,平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兵器司拿了不少原本该统一废弃处理的火药。 用烟火的外貌偽装杀伤力极强的火药,送到了寧王府。 只不过萧安棠运气好,被救下来了而已。 太子沉眸:“她若知道跟我们有关,就不会当著孤的面说出来,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她在说给別人听,强调自己的价值和有用之处。” 毕竟,是她救了萧安棠,若无她,皇长孙已死,太子没有后顾之忧。 隨从:“这个许大小姐,是有点棘手。” “是么?之前姑姑提起她的时候,孤只觉得,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闺秀,顶多胆色过人,”太子语气莫测,“但现在一看,许靖央,確实有爭取的价值。” 当天夜里。 许靖央要睡下之前,门口传来有人低声说话的动静。 不一会,竹影就立刻推门进来。 “大小姐,丁管家报信,白天那个马厚又来了,正在主院见老爷。” 第109章 赶走她,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许靖央皱眉:“怎么就让他进来了?” 竹影道:“丁管家说,若不给他进来,他就在外面吵闹,老爷怕闹大了出事,就让他进来了。” 许靖央起身,朝主院去。 炎夏夜晚,虫鸣声嘈杂。 许靖央踏破湿热粘稠的风,走到主院。 却发现,屋內只剩下威国公一人,扶著桌,垂眉耷眼,很是不安发愁的样子。 “马厚人呢?”许靖央问。 威国公抬眼看她:“刚叫丁管家送走了。” 这么快? 许靖央拧眉:“他都说了什么?” 威国公盯著她,眼神存著深深的苛责。 “你还好意思问?”威国公压低的声音,是止不住地责怪,“当初你为何要留他活口,该杀了他!他知道你女扮男装的事了,以此威胁,找我要黄金三百两!” 威国公起身,一步步逼近,仿佛急的快疯了。 “许靖央,看看你留的祸患,这就是你带兵的本事吗!” 许靖央质问:“父亲给了?” 威国公態度疲惫:“我答应,三日后找人给他送去。” “糊涂!”许靖央呵斥,“他哪来的把柄?若真有,早就说了,他是在诈你,而你中计了。” 她立刻回头,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寒露。 “去追!別让他走。” 威国公不肯承认自己的疏忽大意。 他在屋內猛拍桌子:“还追?你怕闹的不够大是不是!他能言之凿凿地过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何况他是曾经跟著你征战的神策军旧部,他对你太熟悉了!” “你还不好好想想,你得罪了谁?咱们家有今天来之不易,你是不是想毁了全家你才高兴!” 许靖央没说话,他又道:“我早就跟你说,回来以后低调行事,你就是不听,现在叫人盯上了。” “父亲……” “怎么办?要是给了金子,他还是告发去皇上跟前,那我们……”威国公只顾著自己念念有词,诉说心中的恐慌。 “父亲!”许靖央一把揪住他衣领,厉呵,“天塌不下来!” 威国公从巨大的惶恐不安中回过神,额头一片冷汗。 他盯著许靖央,想要发怒,嘴唇却开始哆嗦:“我当初就不该留著你一直在京城,现在也不会被人找上家门。” 许靖央鬆开他的衣领。 她语气冷冷:“是你自乱阵脚,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要我们性命。” “谁说的?女扮男装,你又假死,那可是欺君之罪!双罪並罚,轻则革爵,重则抄家!” 许靖央看著他:“不会,神策军一日在,我就一日威望不散,皇上不会把事情做绝,以免扰乱军心。” 威国公呼吸急促起来。 “你这个逆女,关乎全族性命大事,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冷漠!” 父女俩吵的不欢而散。 许靖央冷著脸回屋,不一会,寒露回来。 “大小姐,没追上马厚,出去时已不见踪影。” “他走不了那么快,有人接应他?” “定是有,否则他不敢来招惹国公府。”寒露篤定。 许靖央闭了闭眼。 她父亲惹了个大祸,换做別人来勒索,恐怕他还没有那么害怕,一看到神策军旧部,他就慌了! 还答应別人给黄金百两,一旦被抓住,这才是实打实的错处。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 室內静下来,大敞的窗子,唯有夜风时不时吹拂入內。 她闭上眼,耳边好似又响起边关那金戈铁马的鏗鏘声。 当年,马厚带三千骑兵,原本在她的指挥下,要去包抄突袭敌人。 没想到,马厚路上偶遇敌方两万精兵,竟不顾军令,当即带骑兵调头转回营地。 他逃了,卖了自家兄弟,幸而许靖央带兵杀穿了敌方城池,否则,他们才是那个被敌方包围绞杀的人。 回营后,许靖央要以军法处死马厚,马厚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 “將军,求您放末將一马,末將家里还有盲眼阿母,家中穷苦,唯剩我一个男丁,我若死了,阿母怎办!” 许靖央:“我会替你赡养你母亲。” “將军!”马厚声嘶力竭,“当初平波渡一战,我为掩护您,身中数箭,您曾说交情过命,难道您都忘了?” 许靖央垂眸看他。 “在战场上,不讲恩情,只讲功过,你做逃兵,我若饶了你,对不起其余弟兄们。” 说罢,许靖央手起刀落,断了他的脚筋。 又让人將他扔去狼窟。 三日后许靖央派人去看,狼窟里剩下几头死狼,马厚已不知所踪。 她知道,自己过去总是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们心软。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若不是因为前世死的悽惨,她不会尝到心软的教训。 今生不同,若她重生来过,定不会放过马厚,可他现在还活著,是最大的问题。 贸然出现,也打乱了她夺回勛功的步伐。 这个黄金,给,一定会出问题;不给,也会出问题。 马厚手中的把柄有多少,许靖央不知道,唯一可以確认的,是指使马厚那人,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散播有关她身份的谣言。 怀疑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出问题。 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去应对皇上,她手上的筹码不够多。 难道这就是平王说的“自求多福”? 许靖央坐在夜色中,没有点灯,她身形如玉骨挺立,背脊笔直。 好一会,许靖央缓缓起身,走到窗口。 炎夏的夜风拂面,让她面容更加沉稳平静。 她叫来竹影:“你去告诉父亲,三日后送黄金,我亲自去。” 竹影微惊,但没有询问缘由,转身去了。 许靖央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天气炎热。 许夫人靠著软枕,低头喝完一碗药。 尚嬤嬤抬头,却见威国公来了。 “老爷。”尚嬤嬤请安。 威国公脸色阴沉,眼下一片乌青,让他神色看起来更为阴鷙。 “你出去,我单独跟夫人说几句话。” 尚嬤嬤看了许夫人一眼,便端著药碗离开了。 威国公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上次你说的,要给靖央相看的人家,他还在不在京城?” 许夫人顿了顿:“老爷说的是吕公子吧?我见你没有那个意思,就回绝他了,他有没有离开京城,得派人去问了才知道。” 说完,她主动问:“发生什么事了?” 威国公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他低声严肃道:“神策军旧部找上门了,他认得出靖央就是许靖寒!我们不能等了,得把靖央嫁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再来几次这样的事,他受不了。 许夫人好似讶异:“是么?那確实是大难临头,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件事得儘快去办才好。” 威国公:“你来催,要快,拿著靖央的八字直接去合亲,等流程快定了,再告诉她。” 许夫人思索:“可是老爷,靖央早晚要知道,你又不能绑著她进轿,真的闹起来,家里谁打得过她?” 威国公眼神阴沉:“那你说怎么办?” 许夫人慾言又止,但摇了摇头:“算了,这个办法不好,我到底是她亲娘,捨不得。” “快说!现在危难临头,你还有什么隱瞒的?” “我是想说,给她下软骨散,她反抗不了,也伤不了她,老爷觉得呢?” “如此……”威国公沉吟,“也好,就这么办吧!左右都是为了她好,否则真的闹大了,对全家人不利,那这药?” 许夫人:“我叫尚嬤嬤去买,必定不被人知晓。” 威国公走了,许夫人唇角勾起冷笑。 许柔箏闻讯赶来:“母亲,爹爹没怀疑吧?” 许夫人呵笑:“他都急的火烧眉毛了,能猜到什么?不过,马厚不会供出我们吧?” “不会,平王殿下已经警告过他了,除非他敢跟王爷作对。” “那好,”许夫人眼神闪烁精光,“以老爷的个性,早晚容不下许靖央,等赶走了她,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许夫人搂著许柔箏,神情带著怜爱。 许柔箏忍著不適,靠在许夫人怀里,没有挣扎。 许夫人有一点说错了,她不止要许靖央被赶出威国公府,失去大小姐的身份,还要许靖央死! 第110章 养妹推倒许鸣錚,他命悬一线? 隔了一日。 许柔箏叫来尚嬤嬤,悄悄地將那包软骨散给出去。 “尚嬤嬤,你记住,等后日大姐姐出门之前,骗她喝下去。” “这……柔箏小姐,您实在是为难奴婢,奴婢没有那个本事啊。”尚嬤嬤没敢接药包。 既然是老爷吩咐的,怎么叫她去出头? 一旦被大小姐发现,还不得像青嬤嬤那样,被活活打死。 许柔箏一把揪住她的袖子,秀美的面孔透著尖锐。 “尚嬤嬤,你是伺候母亲的老僕,看著母亲一直被大姐姐欺负,难道你不想为母亲出口气?” 尚嬤嬤为难:“大小姐跟咱们院向来不对付,奴婢贸然送汤过去,她岂会猜不出有问题?” 许柔箏拍了拍她:“爹爹和母亲关係缓和,后日母亲要同爹爹用膳,也会叫她,届时母亲会亲手为她盛汤,由你的手递给她……” 忽然,一颗琉璃珠,噠噠两下,从门口滚进来。 许柔箏声音戛然而止。 尚嬤嬤立时惊呼:“外头有人偷听!” 许柔箏急忙朝外走去,竟见许鸣錚將脑袋伸进帘子里,不知他听了多久。 “錚哥儿。” 听到许柔箏喊他,许鸣錚扭头就跑。 “等等,錚哥儿!”许柔箏急了,追上前去。 院子里,他二人拉拽。 许鸣錚缩著脖子:“放开我,放开我!” 许柔箏抓住他的手:“錚哥儿,刚刚你都听到什么了?你告诉柔姐姐。” 许鸣錚眼神纯真痴笨地看著她。 “听到了,你们要骗大姐姐喝药,药难喝,我要告诉大姐姐,让她换吃。” 他说完,许柔箏脸色苍白,许鸣錚挣脱她的束缚,转身朝院子门口跑去。 “錚哥儿,站住!”许柔箏回过神,再度追过去,揪住他的衣袖,“你听错了,这件事不能告诉大姐姐,知道吗?” 许鸣錚有点不耐烦了,想抽出手,却一直拔不出来。 “放开。”他拼命挣扎。 许柔箏满脑子却想的是,倘若被他告诉许靖央,那么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她推的太用力,许鸣錚袖兜里的琉璃珠掉出来,被他不小心踩上去。 圆润的珠子一滑,许鸣錚重重摔倒,脑后勺磕在台阶上,当场昏过去。 尚嬤嬤尖叫一声,立刻跑来。 “二,二少爷!” 许柔箏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完了! 入夜。 许靖央在窗下练完字,大伯母梁氏身边的丫鬟找来。 “大小姐,二少爷上午跑出去玩,就一直没回来,您派人帮著一起找找吧,大夫人都著急了。” 许靖央抬眸,镇定问:“先去问前门和后门的门房,看看他出去没有。” 丫鬟摇头:“都问过了,门房一直守著,不曾见过二少爷的身影。” 许靖央放下笔:“那就是还在宅子里,寒露,刘妈妈,你们带上院子里的僕从,都去找。” “是。”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许鸣錚还不知所踪。 听说梁氏担心地哭了,许靖央便起身,去了一趟大房正院。 威国公也来了,正在指责梁氏。 “我儿子交给你,你看都看不住!” “二叔,不能怪我娘,”许靖姿说,“往常那个时辰,二哥喝完药都要睡一会,僕妇们去拿他的浣洗衣物,回来时他已经跑不见了。” 威国公恼怒:“明知道他有病,还敢这么大意,那些僕妇都该打死发卖出去!” 梁氏眼睛通红,神色憔悴:“怪我,我现在只担心,他是不是磕在哪儿起不来了,他又不会表达,该怎么办!” 大伯在旁边嘆气:“你已经尽心尽力了,錚哥儿会没事的,只要在自己家內,就伤不著。” 许靖央走进堂內,所有人立刻朝她投来目光。 丫鬟僕从们纷纷福身:“大小姐。” 许靖央问:“还没找到?” 梁氏哽咽著摇头。 威国公看见许靖央,脸色更阴沉。 “这家里,现在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许靖央暂且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梁氏身边。 “大伯母別著急,府邸就这么大,全都翻过来也能找到。” 说完,她问:“各个院子里的屋子都搜过了吗?” 梁氏身边的嬤嬤道:“搜过了,连二夫人的院子也搜了一遍,她听说錚哥儿不见了,急得要命,一直向奴婢要人。” 就在这时,寒露匆匆入內。 “大小姐,找到人了!” 第111章 师父维护许靖央,为她打破原则 梁氏豁然起身:“在哪儿?” 许鸣錚竟是在一口枯井里被发现的。 那口枯井在柴房旁边,早年因为水源断绝,就没继续使用了。 平时也没人朝那个角落去。 寒露带人搜索的时候,举起火把朝下面看,才发现许鸣錚昏迷的身影。 幸好府中就养著郎中,立刻叫来给许鸣錚诊断。 期间,许夫人带著许柔箏也来了。 许靖央扫过许柔箏的脸,却见她一直低著头,双手绞著。 这时,郎中检查完许鸣錚身上的伤,说:“二少爷磕在了后脑勺,万幸是伤口不深,浅浅一层,慢慢养能好。” 眾人都鬆了口气,尤其是梁氏。 许夫人红著眼睛:“要是錚哥儿出什么事,我要你们的命!” 梁氏自责:“是我没看好他,下次定会多派几个人守著。” 许夫人转而看向威国公:“老爷,都这样了,您还要让錚哥儿留在大房吗?除了我这个亲娘,谁会用心待他!” 威国公现在完全当许鸣錚是彻底废了。 春云还怀著身孕,他不会同意许鸣錚回到院子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 於是,粗声粗气道:“大嫂是一时不小心,再说了,你带著錚哥儿出去的时候,不也让他掉进了水里?” 许夫人呼吸一窒,便听威国公又叮嘱梁氏:“大嫂,錚哥儿的事,你上点心!” 梁氏点头:“我会的。” 过了两日,许靖央要去武院。 却没想到,她大伯母梁氏也要出门。 许靖央站在门匾下,看丫鬟往马车上装东西。 “正好已经七月了,马上要中元节,我要去寺中为我娘家母亲供长明灯。”梁氏含笑说。 她还道:“錚哥儿的事,嚇坏我了,正好我手里有一尊小金佛,准备拿去让住持开光,给他戴著保平安。” 许靖央看向她身旁,低著头玩琉璃珠的许鸣錚,脑袋上还裹著一层白绷。 “錚哥儿前日摔伤,今日就出门,能行吗?” “没办法,他非缠著我,大概自己也知道怕了,前天摔了以后醒过来,就一直傻傻的,哎……这孩子也是可怜,我亲自带著吧,也能安心。” 梁氏说著,对许鸣錚眼里满是怜悯。 许靖央问:“大伯母,你不妨等等我,过两日我陪你去。” 她今夜要先处理马厚这件事。 许靖姿今天同几个要好的闺秀出门了,梁氏一个人带著一个傻子,总归不安全。 梁氏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去一趟寺里,还叫了你三婶陪著一块。” 正说著话,那边三夫人慢吞吞地来了,神情还是有些呆板。 看见许靖央,勉强笑一笑,就瑟缩地低下头。 许靖央收回目光:“那好,大伯母早去早回。” 她们登上马车走了。 许鸣錚抬起一条腿,笨拙地趴著马车,差点上不去,门房还抬了他一把。 周围的丫鬟们忍著笑,都觉得他现在蠢得滑稽。 许靖央微微扬眉,这时,身后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著出去?”他快步走来,压低声音,“今晚一定要把金子给他送过去,否则他闹起来,我们家就完了!” 三天过去了,许靖央越来越镇定,而威国公却越发慌乱。 这件事不解决,就像一把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许靖央语气淡淡:“父亲放心,我没有忘,只是去看看师父,很快就回来。” 天气阴沉,夏日的雷暴雨將来,天空闷声滚滚。 许靖央独自一人进了武院。 她二师父玄明不在,唯有大师父郭荣,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翘脚闭眼,哼著小曲。 许靖央走过去几乎没有脚步声,然,郭荣没睁眼,也知道是她来了。 “央丫头来的正好,帮为师把茶满上。” 许靖央走过去,为他添茶。 刚拿起茶壶,郭荣就劈手袭来,许靖央早有预料,將茶壶拋起,单手还击。 茶壶落下,郭荣藤椅一转,抬手去抢。 许靖央扼他手腕,指尖一沉,拖慢他身手时,左手已经稳稳地接住茶壶。 正要倒茶,郭荣又抢走茶杯,许靖央抬脚踢桌,抵在郭荣腹部,他吃痛,手一顿,许靖央就越身,顺利地將茶倒进茶杯里了。 一番拳脚功夫,已见真章。 “师父喝茶。”许靖央面不改色。 郭荣气的拍桌:“这不算,是为师让著你,再来!” 许靖央摇头:“我只用了一只手,到底谁让谁?” 郭荣虎目圆瞪:“能耐了,跟师父叫板?你今日敬的茶我不敢喝,肯定有事相求。” 许靖央起身,拱手作揖:“师父,您人脉广,前不久马厚来我府中闹事,我要收拾他,以免有后顾之忧,烦请您將他底细告诉我。” 郭荣放下茶杯,闭上眼,晃动老蒲扇。 “央丫头,我说过,我不管閒事,马厚跟你的恩怨,你自己解决。” “我要知道他家中还有何人,住在哪儿。” “为师不知道。” 许靖央凤眸沉著,立在廊下,一言不发。 她身后的浓云中,雷霆隱隱,英气清冷的面容,半隱半藏,十足的威慑。 “当年他做逃兵,本要处死,阿兄心软留他一命,如今却叫他反咬一口,我今日就要为这笔帐收尾,师父不告诉我,无妨,我自己也能查。” 说罢,她转身就走,衣袂翻飞。 “站住。”郭荣的声音从后传来。 与此同时,他抽出一把藏在桌下的佩剑扔过来,许靖央伸手接住。 郭荣仍闭著眼:“青莲巷,陆拾叄號,有个很会修剑的老妇,替我修了剑再送回来。” 许靖央看向手中剑,忽而抱拳:“谢师父。” 她走了。 玄明背著一箩筐草药回来:“央丫头来过了?她这次又要做什么去?” 郭荣闭著眼笑:“收帐去了。” “你不是说,再也不管她的閒事?” “狠不下心,这可是我最出色的徒弟,我得力所能及地护著她。” 说完,他指著天:“老伙计,坐过来,咱们一块听雷吧。” 许靖央坐著马车,到了青莲巷。 她独自一人,握剑走入巷內,风雨欲来,捲起她的衣裙和墨发。 当年对马厚心软,惹来今日是非。 所以她想好了,今晚无论如何,得要马厚的命! 至於他的家人…… 她已经找师父確认过,除了马厚的母亲,他再没有其余亲人。 许靖央立在陆拾叄號门口,轻叩柴门。 “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 待她开门,许靖央看见一张苍老的面孔,满头银髮。 老人双目灰白浑浊,显然失明已久。 “伯母,我是马厚的朋友,来看望您。” “原来是厚儿的朋友,来,快进来。”马老夫人转身,拿手中木棍探路,领许靖央进入屋內。 也是这个时候,许靖央豁然拔出长剑—— 剑出,血洒。 第112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杀旧部,立威 傍晚时分下雨了。 许靖央回到府中,换了一身衣裳。 威国公特意派人过来问她有没有回来,生怕她误了今晚去送金子。 “马厚让大小姐,把金子送到伊水南的河岸村,前几年因发大水,伊水改道,河岸村早就都拆了,哪有人住?他不怀好意。”竹影说。 许靖央擦拭师父郭荣给的宝剑,道:“无碍,他说哪儿,就去哪儿。” 刘妈妈提醒:“唯恐有陷阱。” 许靖央横著剑锋,白刃倒映出她清冷杀伐的凤眸。 “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帮我去做。” 夜色深邃,细雨飘摇。 浓浓的乌云被黑夜掩盖,唯有惊雷窜过去的时候,才能看见黑云压在京城上空。 夏夜,飘荡的细雨中,河岸村一片漆黑死寂。 许靖央按照马厚字条上的要求,独自策马,来到村南阡陌地。 这里离奔腾的伊水江太近了,左边就是湍急的流水,而右边则是早就废弃的麦子地。 半人高的野麦子,黑影憧憧,在雷夜里透出碧黄色。 许靖央將马停在坡下,朝眼前唯一的木屋走过去。 推开门入內,她將伞立去门后。 马厚听见动静,回过头,眼神透出一抹狰狞的嘲讽。 “大小姐,不,大將军,你捨得露面了。” 许靖央没有关门,屋內很暗,却足以让她看清楚马厚的神情。 她声音微冷:“马厚,是谁指使你?” 马厚哈哈大笑,嘲讽万分。 “你得罪了谁,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不妨坦白告诉你,今日这个局,你来了就走不掉!” 许靖央望著他:“你应该知道,当初若不是我刻意留情,你根本没有机会从狼窟爬出去。” 送去狼窟处死的將士,都要搜身,马厚是唯一一个特例。 听了她的话,马厚狂笑不止,笑的眼睛通红充血,神情狰狞。 “真可笑啊,许靖寒,你当时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你知道我被你害成什么样吗?” 他“唰”的一下,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蜿蜒扭曲的肉疤。 全都是狼爪抓挠过后留下的疤痕。 “你打断我的腿,还要我谢你?若非我杀了那几头狼,我早就成了亡魂!” “回到京城以后,我曾想好好过日子,我去给人搬尸、运沙,可当他们知道我是因为逃兵罪被赶回来的,便都不敢用我。” 说到这里,他额头青筋暴起,自嘲的笑。 “许大元帅,你可知,我还曾娶过妻子,她不嫌弃我的罪名,可她难產的时候,我连给她买救命药的银子也没有。” “我求到威国公府去,渴望他们看在我曾是神策军旧部的面子上,施捨我一点银钱,他们却將我拒之门外,最后我的妻子难產而亡,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啊,许靖寒!我跟著你出生入死整整六年,你还不是大將军的时候,我就跟著你征战!数十场战役,我为你衝锋陷阵,你只因为我犯了一个错,就將我革除军籍,打断我的腿,让我活得不如一条狗!” 他暴躁地踢开旁边的草垛:“你以为你那点仁慈,是大恩大德吗?你应该直接杀了我。” 突然! 他从袖中抓出粉末,朝许靖央眼睛洒去。 瞬间,许靖央看不见了。 马厚嗤笑不断:“许靖寒,我打不过你,但是,你今日必死无疑,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 许靖央揉著眼睛,朝后退,背抵住屋角。 “马厚,你被人利用了。”她还是很冷静。 “少废话!事到如今,你还想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理论,来教我做事?许大將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马厚拔出腰间匕首,朝她扑来。 却在这时,放在门口的伞忽而倒下,木屋的门被风吹得关上了。 瞬间屋內一片黑暗。 马厚顿时看不清楚方向,他只能凭著感觉,扑去许靖央所在的方向乱刺。 “混帐!你在哪儿!出来!今天就算是同归於尽,我也要你死!” 突然,有一只手,玉骨般冰冷,有力的指腹,捏住了他的手腕。 声音是从他后面传来的—— “从前我练兵时教过你们,陷入黑暗里不要出声,以免变成敌人的猎物。” “马厚,你很聒噪,也退步了很多。”许靖央声音清冷,带著果断的杀威。 还不等马厚反应,他就感觉许靖央敏捷有力的拳法,如雨点般击在他的腹部。 五臟俱碎! 他噗的一声吐出鲜血,还想回身就刺。 然而,他又扑了个空。 明明同样在黑暗里,许靖央对他拳打脚踢,永远都是精准狠! 偏偏他连许靖央的一片衣袂都碰不到。 最终,许靖央一脚踹在他心口,咔嚓一声清脆,马厚肋骨尽断。 他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这时,风渐渐吹开屋门,许靖央背光而立,衣裙忽飞,她凤眸漆黑泛光,杀威凌厉,叫人胆寒。 “你以为杀了我,你走得掉吗?”马厚咳出血,忍不住嘲笑,“外面都是平王的兵马,只要你一出去,他们会立即把你拿下,今天这个天罗地网,就是为你设的死局。” 许靖央慢步走过去,缓缓弯腰,將指尖捏著的一缕带血银白髮丝给他看。 闪电照亮屋內场景,马厚看清楚那缕白髮,脸上神情犹如褪色,瞬间变得惨白错愕。 “我阿母……你把我阿母怎么了?你把她杀了?!许靖寒你这个疯子,我阿母年岁已高,她看不见也糊涂了,你为什么要杀她!”马厚痛哭嘶吼。 “你与虎谋皮,可曾想过,即便我不要她的命,平王也不会放过你阿母?” 马厚瞳孔惊圆。 此时,埋伏在麦子地里的一群轻鎧侍卫,静静地蹲守。 他们透过麦丛缝隙,盯著前方远处的木屋。 平王有令,许靖央带著黄金来收买马厚之后,他们就马上出去,当场人赃並获。 有了把柄,不怕许靖央不屈服。 所以今日行动,是陆允深亲自带队。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久到身旁的侍卫压低声音:“大人,都过了两炷香了,他们还没出来,马厚跟许靖央有私仇,会不会把她杀了?” 陆允深盯著木屋方向,道:“不会,他打不过许靖央。” “那若是许靖央把马厚杀了呢?” “即便如此,她也逃不掉,她想离开这里,只有来时那条路可以走。” 陆允深说著,却总感觉不对劲。 一个征战多年,统领几十万兵马的大將军,会亲自来送黄金,很是耐人寻味。 凭许靖央的本事,不会看不出这是个勒索死局。 给了黄金就是承认欺君之罪,她岂敢来? 可是她偏偏来了,还独自一个人。 身旁的侍卫说:“马厚的身份不一般,从前在神策军,管著六个队伍的精锐骑兵,对许靖央格外重要,这才是她来的原因。” 陆允深拧眉。 这话听著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想来,感觉非常不对劲。 即便是马厚,犯了逃兵罪以后,被许靖央直接革除军籍。 可见她当时想要留情,如果这次她也想跟马厚说和,完全没必要亲自来,而是指派丫鬟来送金子就可以了。 这样即便被抓住,她也能脱身,將责任推卸给丫鬟。 她竟然亲自来了,难道是为了…… 陆允深猛地抬眸:“不好!” 他立刻起身,带著埋伏在此地的百名侍卫,纷纷朝木屋跑去。 他们的铁鎧在雷夜里,鏗鏘作响。 重重的步伐踏至门口,陆允深將门拉开,用火把照亮內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该死!”陆允深顿时怒喝,“她跑了!” 不仅如此,她还带走了马厚! 侍卫进屋內检查,发现了很大一滩血,还有拖拽的痕跡。 就在这时,一辆黑骑踏来,侍卫高喊:“大人,出事了!” 马匹勒停,侍卫几乎是滚下来。 “大人安排看守马厚母亲的四名暗卫,皆被斩杀!” 陆允深眸色惊变:“马老夫人呢?” 侍卫跪地:“不知所踪!” 陆允深一拳打在门扉上,將木门打的裂开。 “我们被她算计了!” 许靖央竟先走了一步棋,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她还来了,並且很可能杀了马厚,还提前带走了马老夫人。 原本是她必定投降的死局,竟让她单枪匹马地杀了出来。 侍卫纳闷:“可是她怎么跑?她的马还在坡下,一旦从木屋出来,要想原路返回,我们就能看见,刚刚一个人影都没有!” 陆允深猛地眯眸:“火把给我!” 他借著火把,照亮眼前的土地,跟著滴滴答答的鲜血,找了出去。 却见,那滴答的鲜血,竟在河岸边消失了。 百名侍卫齐刷刷抬头,看向那湍急的河水。 陆允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唯有头顶闷雷,好似打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侍卫已经彻底傻眼了。 “她,她难道还能从这跳下去,从水路走?这可是伊水最湍急的一段河流了,这绝不可能!” “有可能,”陆允深声音低沉,透著肃杀,“如果是许靖央,一切都有可能。” 她身手太好了,且將他们的步骤掐算的一清二楚。 陆允深自以为布局縝密,许靖央插翅难飞,却没想到,她竟敢顺著湍急江水游走。 神策大將军,名不虚传。 陆允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立刻转身,手握著剑柄,厉声吩咐:“叫人包围下游每个路口,调派所有亲兵,她拖著一个马厚游不远,王爷离京前有令,此事若办不成,回来要我们的命,许靖央,绝不能放走!” “是!” 轻鎧侍卫们脚步声震震如雷鸣,飞快跑了出去。 噼咔闪电窜在云层中,细密的雨丝纷纷而落。 竹影和寒露站在上游密林边,焦急等待。 “大小姐还能平安赶来吗?”竹影担心的不行,“下雨了,水流会更湍急,顺流而下还有机会,逆流而上……真怕大小姐撑不住。” 寒露看著她:“要相信大小姐一定可以。” 许靖央说了,要她们在上游等著,因为她猜测,平王派来埋伏的人,一定会以为她去下游了。 人的本性第一反应,都是选择最方便、安全的路。 所以许靖央要反其道而行。 等了片刻,忽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岸边的稻草。 “大小姐!” 竹影和寒露双双赶去,一齐將许靖央拉了上来。 许靖央已经浑身湿透,黑髮披在肩上,她腰上还绑著一根绳子。 寒露拖著绳子拽上来,是一个麻袋,里面塞著马厚的尸体。 “大小姐,他……” “已经死了。”许靖央被水泡过的面色有点苍白,却英气逼人,仍显得冷静锐利,“但我不能把他的尸首留给別人,我自己的兵,我要替他收尸。” 许靖央带的那把伞,其实撕开了以后,里面是一个捲起来的麻袋还有草绳。 如此她才能顺利拖著马厚,在江水里爭流。 竹影立刻展开斗篷,披在许靖央身上,寒露负责扛起麻袋,跟在她们身后。 主僕三人快步朝密林里走去。 不多时,羊肠小道尽头,停著她们准备好的马车。 上了马车,许靖央立刻有条不紊地脱下湿衣,换上乾净的衣服。 也是这个时候,寒露才彻底看清楚她的身姿。 没有一丝赘肉的挺拔身材,修长的胳膊和腰身,每一寸肌理都是在战场上歷练促就的。 只是,许靖央后腰有两道非常刺眼的疤痕。 当时伤势一定很深。 寒露是做暗卫的,她很清楚,这样的疤痕,一定是有人拿著刀,从许靖央的后面劈向她,差点將她腰斩,才会留下这种伤。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车夫压低的声音带著一点畏惧:“大小姐,外头有好多侍卫,堵住了咱们的路!” 许靖央擦拭湿发的动作顿住,凤眸掀起漆黑的波澜。 她微微挑帘,朝外看去—— 一个个黑衣侍卫犹如暗夜里的鬼魅,沐浴著大雨,杀气腾腾地立在前方。 第113章 做王妃,交出底牌,与他荣辱与共 竹影瞬间脸色苍白,下意识用身子挡住装有马厚尸身的麻袋。 这时,一名侍卫迈著沉闷的步伐走近,声音鏗鏘—— “许大小姐,王爷有请。” 许靖央闭了闭眼,气息夹杂著不易察觉的舒缓。 她与萧贺夜,终於要真正坦白地相见了。 侍卫们护送她的马车,去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邸里。 她被领去一扇门前,门扉推开,她步入內,一抹高大的身影,身穿黑金流云袍,背对著她而立。 “王爷,许大小姐带到。” “你先退下。” 侍卫走了,门扉从后合上。 许靖央上前两步:“末將许靖寒,叩见王爷。” 她不再假装,因为她知道,萧贺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已经接受了她的真实身份。 烛光中,萧贺夜缓缓转身,俊美凌厉的面容如覆寒霜。 他眉峰如刃,眉宇冷得慑人,瞳色漆黑如墨,隱隱翻涌著暗潮。 只见他居高临下睨著许靖央,浑身透著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本王不过离京几日,”他开口,嗓音低沉冷冽,“你就急不可耐地投靠太子?” 许靖央俯首:“王爷机敏,您若真信末將投靠太子,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萧贺夜冷笑:“你胆子不小,连本王亦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许靖央不说话,萧贺夜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著腰间佩剑的剑柄,沉步走到她面前。 他周身气势如山岳倾轧,压得人喘不过气。 “神策大將军许靖寒,你可真不简单,將全天下的人都骗了。” “末將別无选择!当初父亲临危受命即將赶赴前线,应对边关之乱,关键时刻他断腿受伤,去了战场必死无疑,末將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实属无可奈何之举!” “那么假死回京,也是你逼不得已吗?”萧贺夜声音凌厉,雷霆万钧。 “皇上即將赐婚,倘若末將迎娶公主,届时再坦白身份,更加触怒龙顏,罪无可恕。” 萧贺夜语气冰冷:“你真是聪明到极致,太子和平王各有优势,你为何要选择本王?” 许靖央抬起凤眸。 两人一高一低,气势却同样沉冷深邃。 “太子做储君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身边能人居多,他不会冒险替末將承担风险,平王虽势不可挡,奈何性子乖张,手段急迫,不是良主,唯有王爷,您需要末將这样的人。” “你假死脱罪,还女扮男装参军,每一样拿出去说,都是欺君死罪,本王將你直接交予皇上,岂不是比收你入麾下,更加简单?” “王爷当然可以这么做,”许靖央气势沉静如水,“末將来之前,就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那你还敢来?” “因为末將在赌,赌王爷比太子更惜才,比平王更沉得住气,比他们两个——”她一顿,烛火摇晃,“更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 忽而到来的死寂,让外头雷雨轰鸣的动静更为响裂。 大雨砸在屋瓦上,噼啪作响。 她的坦诚,一览无遗。 一道冰冷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许靖央,你不怕死,既如此,为何不亲自去告诉父皇你到底是谁。” “因为末將是女子,世俗容不下女將军,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未必会为了末將开先例。” 萧贺夜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似乎,许靖央的剔透和洞察时局的能力,让他感到意外。 有一句话,许靖央没有说错,他手底下,缺少她这样的將才。 “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末將想拿回应有的功名,”许靖央坦率道,“三年!只需要三年时间,末將助王爷夺得皇位,届时,请以许靖央之名,还我堂堂正正女將军之位!” 轰隆—— 外面的雷雨更为响裂,桌上烛台摇晃影泽。 隨著萧贺夜走近,他的身影被火光拉长,更显伟岸高大。 许靖央迎上他审视漆黑的薄眸。 这时,萧贺夜朝她伸出手。 “做本王的王妃,本王的命,就是你的命。” “今日起,同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年为期,倘若你背叛,则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告诉本王,这个位置,你敢不敢坐?” 许靖央看著他的大掌,凤眸瀲光。 须臾,她握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 “愿与王爷,共谋天下。” 这会儿,许柔箏也收到了消息。 许靖央跑了! 而且陆允深搜遍下游每个渡口,竟都没找到她。 一会儿,平王的人就会以“抓逃犯”为由,带官兵来搜查威国公府。 许柔箏立刻告知许夫人。 “只需要让他们看见,大姐姐並不在屋內,平王殿下自有办法將大姐姐的罪名坐实。” 许夫人皱眉,觉得有些闹大了。 她问:“不会牵连威国公府吧?箏儿,你有没有告诉王爷,我们只是想赶走许靖央……” 不等她絮絮叨叨说完,许柔箏就握住她的手。 “母亲,我当然说了,但是王爷怎会优先考虑我们?如今我们只能配合,不过您放心,威国公府有神策大將军的功名护佑,不会有任何事的。” “但愿计划顺利。”许夫人拍了拍不安的心口。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折腾这一次,把许靖央以罪女的身份赶出府,就好了。 之后,整个威国公府还可以恢復从前那样。 很快,官差登门。 威国公听说搜查逃犯,都愣住了。 他跟在官差身后:“家里一切太平,逃犯怎会藏在我们府上呢?” 官差看他一眼:“听说逃犯从伊水南岸窜逃,朝这个方向来了,还是搜查一遍,让国公爷更安心吧!” 威国公闻言,脸色青白。 难道是许靖央给马厚黄金时,被发现了? 官差让许家所有人都到正院来。 按照户籍名册清点人数,却少四个人。 尚嬤嬤连忙解释:“我们大夫人、三夫人和二少爷,去国寺上香了,下午的时候派人说,雷雨太大下山不安全,要住一夜,明早才回来。” 官差问:“还有一人是谁?” 尚嬤嬤面色为难。 “说!”官差询问。 许夫人无奈:“是我们家长女靖央,她肯定在府內,不会出门的。” “在不在府內,要搜了才知道。”官差说罢,举起火把,让家丁带路,前去搜查许靖央的院子。 看著他们身影远去,许夫人忙说:“箏儿,你扶著我一起去看看,別让靖央吃亏。” 威国公急了,將丁管家揪过来。 “靖央回来没有?” 丁管家摇头,前门和后门都派门房看著了,打算第一时间接应许大小姐,可是,她根本还没回来啊! 威国公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14章 杀了马厚引来官兵?她反將一军 官兵们气势汹汹,来到许靖央的飘院。 果然,庭院昏昏,屋內烛光很暗。 为首的官差脚步加快,一举推开屋门。 屋內,一盏烛火很暗。 却足够让眾人看清楚,许靖央站在屏风后的桌子前,临窗练字。 听见动静,她抬起凤眸,英气清美的面孔有些不悦。 “什么规矩,乱闯女子闺房?” 为首的官差顿住了。 陆大人交代他,要搜遍威国公府,许靖央一定没回来。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许夫人和许柔箏双双怔住。 只见许靖央衣裙乾燥,如绣云堆叠,宽大水袖,落在桌上。 她一手持笔,一手压著宣纸,看起来一直在练字。 “许大小姐,卑职等人奉命搜查逃犯,方才您府中家僕说,您不在屋內,卑职故觉奇怪,才来搜查,多有得罪请包含。” 许靖央放下毛笔,脸色微冷:“谁说我不在了?” 尚嬤嬤磕巴:“刚,刚刚奴婢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人。”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 眾人回头,只见竹影和寒露,披著雨衣回来。 许夫人好似揪住把柄一样,立刻问:“你们干什么去了,一身湿?刚刚出门了?” 竹影说:“雨下的太大了,大小姐怕砸坏她的灯王,让奴婢和寒露去给灯王批罩子了。” 如今灯王放在大房许靖姿的院子里,一去查就知道不是假的。 许夫人语塞:“你们不在,刘妈妈呢?” “她在厨房给大小姐准备夜汤。” 之后许夫人不死心,又问了小寒、大寒那些粗使丫头哪儿去了。 许靖央语气淡淡:“她们是粗使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用不著她们守夜,自是睡觉去了,若母亲想见,我叫她们来给你瞧瞧?” 许夫人自知这次没捏住她的把柄,心中懊悔的都在滴血! “不用了,你在屋內就好。” 那几个官差想拱手告退。 许靖央却慢条斯理说:“等等。” 她看向为首的官差:“你方才说的话,好生奇怪,既然是搜捕逃犯,不是应该找府邸內有没有藏生人么?你听说我不在房內,便怀疑我是逃犯,哪来的道理?” 官差一顿:“许大小姐误会了,卑职等人职责所在,都要搜查。” 许靖央冷笑:“是么?寒露,去报官,这个官差含糊其辞,忽而说抓逃犯,就敢闯到我的闺房里来,若我轻易饶过,还不知以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官差等人顿了顿:“许大小姐,卑职等人绝没有冒犯的意思,何况,我们就是官差,您报什么官?” 许靖央昂首,凤眸冰冷。 “衙门不管,我就告京兆尹,京兆尹不管,我就告尚书省,若尚书省还不管,我就去敲登闻鼓求见皇上,这事是你冒犯在先,我绝不受这个委屈。” 官差慌了:“许大小姐,卑职等人向您赔罪!” 许靖央直接关门,强势的声音从里传来。 “没得谈。” 官差脸色白了。 本来是王爷自己的事,如今却要层层上报,到时候再惊扰皇上,若皇上询问…… 眼看著那个叫寒露的婢女真的报官去了,许柔箏推了推许夫人。 许夫人立刻想去阻拦寒露,却不料被竹影挡住去路。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大小姐还没出阁呢,这帮人就敢闯进来,您该给大小姐做主啊!” 许夫人面色铁青,分不清是不是雷雨让她如此狼狈。 “竹影,这事闹大了,影响靖央名声。” “不可能,”竹影很果断,“只有忍气吞声,才会影响大小姐。” 官差看一眼许夫人,心中暗道,这些人真是无能! “告辞!”他重重甩袖,抬步就走。 当务之急,是赶紧跟陆大人通个信,不然真的闹去皇上跟前,他们毫无准备。 威国公最后赶来,听说许靖央已经回来了,再看见官差们鎩羽而归的面色,他终於鬆了口气。 幸好!幸好无碍。 他想去找许靖央,询问今夜的情况是否解决了,却不料竹影拦著他,说:“大小姐累了,已经睡下了。” 威国公只能先行离开。 屋內,许靖央脱去外面看似乾燥的衣裳。 她回来的非常著急,里面的湿衣都没来得及脱。 幸好离开之前,她交代夏早,若雨下大了,就把灯王披上罩衣。 这样才能有合適的藉口,解释为什么竹影和寒露都不在。 许靖央拢了拢头髮,外面微干,里面还是湿的。 方才回来的路上,萧贺夜借了她一个熏笼,让她能暂时应急用。 想到萧贺夜的话,许靖央微微沉吟。 他说会找合適的机会,请求皇上赐婚。 许靖央把马厚的尸身交给他,委託他找人葬在青山绿水中。 她闭上眼,还能看见马厚死前的眼神。 他跪在地上,佝僂著背,嘴里鲜血吐出。 在许靖央告诉他,她没有杀他的母亲时,马厚才说了一声:“对不起,將军。” 他闭上眼以后,尸体还会流出血泪。 许靖央即便看的动容,可也没有后悔。 这是一场生死局,马厚为他人利用的棋子,走到这一步,这颗棋子必死无疑,否则,连累的是她。 她去找马老夫人,是因为她早就猜到,以平王的个性,怎么可能不挟持马厚的家人? 找过去以后,果然刚进门,就看见几个暗卫,隱藏在门后。 她不仅没有杀马老夫人,还暂且藏了起来。 许靖央一夜浅眠。 次日早上,威国公將她叫去用膳,问了昨晚的事。 许靖央隨口回答:“已经杀了。” 威国公一僵:“你还敢杀人!” 许靖央冷冷看著他:“那不然,父亲替他去死?”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阴冷,威国公后退半步。 他嘴里喊著“逆女”,然后,似乎也说服了自己。 毕竟他也知道,死人才是永远不会开口的那个。 许靖央吃完早膳,要去大房一趟。 却在这时,丁管家仓促跑来。 “老爷,大小姐,不好了!大夫人在山上被歹徒刺伤,流血过多,危在旦夕,大老爷请老爷拿出令牌,他要去宫里请太医!” 许靖央眸色一怔。 大伯母遇刺? 第115章 危在旦夕!大伯母梁氏被歹人刺伤 威国公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去国寺祈福吗?怎么还会遇到歹徒,我这个令牌不好隨便给的,不然……”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已经走过去,一把拽下他腰间令牌。 “哎!”威国公呵斥,“你抢什么?我又不是不给!” 许靖央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交给丁管家。 “大伯腿脚不便,进宫也耽误时间,你叫腿脚快的小廝,立刻进宫请太医。” 说罢,许靖央吩咐寒露跟著一起。 紧接著,她转身就快步朝大房走去。 刚走到梁氏的院子里,就听见许靖姿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说啊,到底是谁刺伤了母亲,你快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许靖央走进屋內,瞧见许靖姿死死地抓著许鸣錚的衣领,逼问摇晃。 许鸣錚一脸痴傻,他害怕地瑟缩脑袋,摇头说不知道。 “三妹妹。” “阿姐!”许靖姿看见许靖央,顿时嚎啕大哭,“我娘要没了!” 许靖央立刻走到床榻边,去查看梁氏的伤势。 只见她后背,靠近心肺的位置,被捅出一个血洞。 这会儿鲜血都止不住,已经染红了半个床单。 许靖央检查了一下伤痕,猜测应当是锋利的匕首直接扎进去的。 梁氏面白如纸,呼吸微弱,再不救就不行了。 许靖央立刻让竹影去屋子里,拿她带回来的金刀药。 当初她命悬一线,就是靠这个药才活过来的。 皇上所赐三颗,她还剩下一颗。 隨后,许靖央非常冷静果断,直接撕下一旁的床帐。 她將梁氏的上身,用床帐紧紧地包了起来,避免鲜血流失过快。 “刘妈妈,去把太子殿下上次送的千年人参煮汤,送过来,”许靖央有条不紊地指挥,看向许靖姿的丫鬟,“你们去找两件大伯母乾净的衣裳来。” 许靖姿这时哭的腿软,趴在床榻前,一遍遍地喊著母亲。 许靖央问:“陪大伯母上山的僕从在哪儿?” “捆去柴房了,我父亲正在审。”许靖姿啜泣说。 许靖央让她看著这里,不要走,她直接向柴房去。 经过许鸣錚身边时,许靖央忽而停下来。 许鸣錚像是受到了惊嚇,一直缩著脖子发抖。 许靖央收回目光,快步走向柴房。 她大伯已经急得额头青筋凸起,一遍遍的鞭子甩打,质问那些僕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却被打慌了,一顿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隨著胡乱的解释,听得大老爷越来越焦躁。 直到许靖央进来。 “大伯,你去那边坐著,我来问。” 许靖央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僕从们。 这次她大伯母梁氏出门,一共带了四个僕妇,两个丫鬟,还有一位心腹翟妈妈。 翟妈妈是梁氏的陪嫁,许靖央最先问她。 “大伯母何时受伤的?” “今早,过了辰时夫人还没起,奴婢就在门口喊,可夫人一直不答话,奴婢进去了才发现,夫人倒在血泊中。”翟妈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说的还算清晰。 许靖央问:“你怎么知道是今早受伤?” 翟妈妈道:“第一时间叫来住持,寺里有药僧,他判断的。” 紧接著,许靖央又问了一些问题。 终於弄懂了事情经过。 今早天色还没亮起来的时候,大伯母梁氏的屋內闯进去一个歹人,想偷东西,不料惊动梁氏,在挣扎的时候,把梁氏刺伤,歹人带著財物逃跑了。 翟妈妈肝肠寸断:“肯定是大夫人在给小金佛开光的时候,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没想到那人如此大胆,寺庙里都敢行凶!” 还专门挑的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许靖央又问:“当时你们都去哪儿了?” 说到这个,便更加奇怪。 翟妈妈和僕妇她们,前一天就开始闹肚子。 原本以为是他们吃斋饭不习惯,再加上下雷雨,大夫人才决定在寺庙里住一晚再回来。 所以那个时辰,翟妈妈已经醒了,不过去茅厕了。 至於三夫人跟许鸣錚,在相隔两间屋子的院子住著,也没听见动静。 问清楚这一切,许靖央大伯红著眼睛说:“靖央,你一定要为你大伯母查清楚!” 他难过的快要昏厥过去,全靠一口气撑著,非要水落石出。 许靖央扶著他:“大伯,您先回去休息,我一定会抓住匪贼。” 后来,太医也来了。 幸好许靖央餵的那颗金刀药有效,及时止住血,再加上皇上听说是威国公府的事,立刻派了三名太医来,全都是医术高超的圣手。 他们齐齐上阵,终於在傍晚时分,把梁氏的性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许靖央一直守在跟前,看著一碗碗汤药,像水一样灌入大伯母的嘴里。 刚刚听闻消息的许鸣玉,也专门告假,从宫里赶了回来。 看见自己母亲被刺出那样的伤,朝著后心去的,一看就是要她的命! 他一拳打在墙上,眼睛通红:“查出来那人是谁,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时,许夫人带著许柔箏来了。 许靖姿本就不喜她们,这会儿心情不好,自然拦著不让进。 “我母亲需要静养,你们走吧!”许靖姿说。 许柔箏语气温和:“三妹妹,我母亲来看望大伯母,你就让她见一面吧。” 许靖姿瞪著通红的泪眼:“见什么见?想看我母亲笑话吗?別以为我不知道,二婶之前总是说我母亲坏话,现在何必假慈悲!” 许夫人惊讶:“靖姿,你说话太难听了。行,不让我见,我就不添麻烦了,但是你母亲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再照顾錚哥儿,我要把錚哥儿带走。” 许靖姿把一旁唯唯诺诺缩著脖子的许鸣錚推过去。 “带走,快带走!要不是为了给他祈福,我母亲又怎会被穷凶极恶的歹人盯上?” 许鸣錚撞在许夫人身上,许夫人立刻拉住他的手,一口一个乖儿子受苦了。 紧接著,她们就带著许鸣錚离开。 许靖央看著许鸣錚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忽而起身,对许靖姿道:“你看著大伯母,我出去一趟。” 许夫人她们回到屋子里,关上门。 许鸣錚才一改痴傻表情,猛地跪在地上。 “母亲,儿子不孝,之前让您受委屈了!” 许夫人泪水流下,扑过去搂住许鸣錚:“前日看到你留下来的信,才知道你没事了,錚哥儿,你总算清醒了!” 第116章 弟弟装疯卖傻,想向她报仇? 许柔箏跪下来,轻声啜泣。 “母亲,都怪我,那日弟弟听见我与尚嬤嬤商量,给大姐姐下软骨散,我生怕他去告密,不小心拉拽时,害弟弟磕著了头。” 许夫人听的心惊肉跳,剜了许柔箏一眼:“你太鲁莽,好歹这是你弟弟!” 许柔箏惭愧地低下头。 然而,许鸣錚却依然护著她。 “母亲,若没有柔姐姐,儿子又怎么会醒来?” 那日摔了以后,只昏了半个时辰,他就醒了。 许柔箏才知道,这阴差阳错地摔跤,让许鸣錚不再痴傻。 许鸣錚回忆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本想立刻去威国公跟前告发许靖央。 却被许柔箏拉住。 许柔箏告诉他,如果去告诉父亲,那么就会打草惊蛇。 真正的报復,是潜藏在她身边,趁其不备时给予狠狠一击! 许鸣錚听了她的话,假装跌落井底,醒来时,继续装疯卖傻。 而许夫人听完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儿子受苦了。 “傻孩子,这些日子梁氏肯定没用心待你吧!”许夫人问。 提起大房,许鸣錚宛如毒蛇般的眼睛里,透著丝丝阴森。 “她假模假样,待我好像很好,其实我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弥补內心的亏欠,她抢走了母亲的管家权,还跟许靖央沆瀣一气,本就理亏!” “錚哥儿,你真孝顺,不枉为娘疼你。”许夫人感动不已。 她又问:“那梁氏身上的伤……” 许鸣錚没有否认:“我捅的!本想要她死,没想到她命大,真是可惜了。” 他是专门跟著梁氏上山去的,只要一想到,梁氏这些日子,串通许靖央,打压他母亲,他就恨不得大房所有人死! 所以那天早上,天不亮,他悄悄地摸进梁氏的屋子。 本来想直接闷死她。 谁能想到,梁氏忽然醒了,当时许鸣錚有点慌张,可梁氏却坐起来,问:“錚哥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许鸣錚谎称自己饿了,来梁氏屋子里找干饼吃。 梁氏一笑,坐起身道:“我给你拿,斋饭没有油水,让你饿醒了,是不是?” 她背过身去,在带来的箱笼里翻找,许鸣錚便在这个时候,掏出准备好的匕首,从她身后一举深深刺了进去。 只可惜,他身上没有趁手的刀具,带来的匕首也十分短小,本是当初梁氏让人给他拿著削树枝玩,比小拇指还短一点。 他那么用力,若是正常的匕首,定能把梁氏捅穿! 当时许鸣錚觉得,流了太多血,梁氏肯定活不成了。 故而他拿走所有的財物,连带著行凶的匕首一起带走,营造出抢劫杀人的景象。 许柔箏担心:“就怕大伯母挺过来,指认錚哥儿。” 许夫人眼里闪过狠辣的光。 “不能给她再醒过来的机会。” “要怎么办,现在大房被围的像铁桶一般。” “別急,”许夫人说,“她危在旦夕,管家权定要交回我手上,到时候有的是办法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许柔箏鬆了口气:“也好,对外就说不治身亡,毕竟伤的那么重,本就活不下来。” 而许靖央,去了三房。 她坐在三房的正厅里,三夫人唯唯诺诺地坐在下手,由三老爷陪著。 面对许靖央,他们夫妻俩都是如出一辙的瑟缩畏惧。 倒显得像许靖央才是这个三房的主人一般。 “三婶,我最后问你一遍,大伯母遇刺的那天早上,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也不知道?你可是就住在她隔壁。” 三夫人被问的一抖,眼神闪躲。 她声如蚊蝇:“我睡的死,就什么也没听见。” 许靖央再想问,三夫人就嚇得直哭。 她直白地道:“大小姐,我害怕您,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哭的一抽一抽,三老爷连忙说:“靖央,你三婶是个老实人,以她胆小的个性,看见什么肯定瞒不住,你就別再逼迫她了。” 许靖央缓缓起身。 “三婶,你受了惊嚇,也许会忽略一些细节,不过无妨,过几日我再来问。”她气势充满压迫感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后,三夫人痛哭。 三老爷问:“靖央就问了你几个问题,你怎么嚇成这个样子?” 三夫人抽泣:“你看靖央眼神,好似要杀人。” 许靖央走在长廊下,晌午的烈日骄阳,落在她身上,却没有驱散她心中的冷意。 满园夏景依旧绚烂,可她却酝酿著一场风暴。 “大小姐,三夫人那个样子,感觉什么都问不出来。” “先晾著她,她一定知道点什么,只是怕死,不敢说,”语毕,许靖央道,“刘妈妈,你把我院子旁边的窄院拾掇出来,竹影,你和寒露一起,去大房把许鸣錚的东西都搬去窄院。” 刘妈妈一惊:“大小姐,您要让二少爷住在您身旁?” 许靖央凤眸漆黑,透著肃杀。 “他一定有问题,我不能让他跑了。” 虽说人人都告诉她,梁氏受伤,是被贪財的匪贼所害。 可是,那个时间天都没亮,梁氏尚未起榻,伤口怎么会在后背? 一个人在面对歹人的时候,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亮给敌人的。 只有信任的人、不设防的人,才有机会从背后行刺。 三夫人和许鸣錚都有嫌疑,只不过刚刚看三夫人那个样子,许靖央更加怀疑许鸣錚了。 叫许鸣錚搬过来的事情很顺利。 许靖央只是跟威国公说了一句,他就立刻同意了。 似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梁氏倒下了,总得有个人管后宅,之前是许靖央,现在也可以是许靖央。 只要別把琐事拿去他面前,让他烦心就行。 倒是许夫人又来许靖央这,想找她的麻烦,却没说几句,就让竹影用扫帚赶了出去。 院门关上,还能听见许夫人气急败坏的训斥声,她直骂许靖央是个没良心的孽种。 而许鸣錚,站在庭院里,朝著许靖央傻笑。 他的眼神好似纯真无邪,没有半点杂念。 竹影故意引著他去抓蚂蚁吃,他都咽得下去。 许靖央將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微深。 自这以后,她不再拘束他,而是任由他出入,包括他去许夫人那,许靖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氏受伤第三天,府邸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117章 盘下赌坊做局,发现养妹放印子钱? 威国公看著萧贺夜,颇为惊讶。 “不知王爷今日要来,臣有失远迎。” “听闻许大夫人受伤严重,本王送了药来。” 萧贺夜一袭暗紫衣袍,身形挺拔高大,立在厅堂中,將威国公衬的小心翼翼。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便抬进一个箱子,里面放著止血等药草。 威国公受宠若惊:“多谢王爷厚爱。” 萧贺夜话音一转:“许大小姐眼下方便见面么?” 威国公怔了怔。 “臣这就叫人去请。”说罢,他立刻喊来丁管家。 不一会,许靖央带著丫鬟过来。 她今日衣裙色泽冷蓝,面容依旧清美绝伦。 萧贺夜主动看向威国公:“国公爷先退下吧,本王有话,要单独跟许大小姐说。” “是。”威国公惊疑不定,心里想了三百遍,也没明白许靖央何时搭上了寧王? 他刚走,许靖央就道:“王爷这样来,太高调了。” 萧贺夜走近一步:“近日太子和皇后皆派人来送药,本王亲自来,並不算高调,是你心虚,不必总是这样紧绷著。” 许靖央抿唇,觉得萧贺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萧贺夜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找本王,替你去查这个案子?” 官府的人去过国寺了,转了一圈,连匪贼的脚印都没看见。 都说这是一桩悬案,可许靖央心里清楚,內贼就在家中。 “若是不好解决的事,我一定会找王爷,但这事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之前官兵借著搜逃犯的藉口,闯入威国公府这件事,被她故意闹大,萧贺夜在背后帮她推波助澜。 最后惹得当夜那几名官差前来赔罪,许靖央不见,他们便只能引咎辞官,此事才算平息。 许靖央一直认为,即便是合作,也要有来有往,如果她光靠萧贺夜,会显得无能。 萧贺夜看著她良久,薄眸中翻涌著墨黑。 须臾,他说:“看来你习惯了单打独斗。” 萧贺夜没打算多留,说完这句话,他掏出一个瓷瓶,抓住她手腕,放在她掌心里。 许靖央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五颗金刀丸。 这药金贵,只在宫內流通,能得皇上一颗赏赐,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因为它关键时候能救命。 她抬眸,看著萧贺夜的背影,忽然,许靖央开口,叫住了他。 “如果王爷愿意,我倒真有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半炷香后,萧贺夜离开。 威国公一直等在附近,看他要走,连忙跑过来,送萧贺夜离开。 一扭脸,他就质问许靖央:“王爷为何要单独跟你说话?” 许靖央淡淡道:“王爷是为了前段时间官差来府上搜捕逃犯的事,询问我是否受了委屈,要看在我救过世子的面子上,为我討公道。” 威国公连忙摆手。 “此事已了,见好就收,可千万別再让王爷插手,引起风波。” “我也是这么跟王爷说的。”许靖央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萧贺夜动作很快,第二天晚上,就让寒露送来了许靖央要的东西。 许靖央看著手中的赌坊契子。 寒露在旁说:“王爷盘下了这个赌坊,只留下几个管事和掌柜,其余的都遣走了,以后大小姐就是这个赌坊的东家。” “还有一个意外发现,许柔箏曾在赌坊內放印子钱,这是债据。” 许靖央拿来一看,竟有三百两之多。 从前她没回来的时候,可见许夫人对许柔箏有多么疼爱和大方。 “这钱扣著,按照我原本的吩咐,叫几个人引许鸣錚去赌,先让他贏。” “大小姐,他若是不上鉤怎么办?” “不急,他已经沾上了这个劣行,一旦再开始,便会止不住。” 她放网,有的是耐心,这次要做局,彻底废了他。 没有许靖央的约束,许鸣錚渐渐地,敢出门了。 他本就是憋不住的个性,之前是痴傻才愿意在家里老老实实待著,如今恢復了心智,自然是要出去的。 在大街上,他被几个赌坊的揽客小廝拉住。 “这不是二少爷吗?可好久不来了!” 许鸣錚扮出痴態,拼命摇头,摆手说:“走开,走开。” 小廝拽著他:“二少爷,咱们坊內推出了新玩法,不来瞧瞧?” 许鸣錚看了两眼赌坊內,连忙走了。 他还是知晓克制的。 两个小廝对视一眼,继续吆喝揽客。 这些日子,许靖央每天都去看望梁氏。 她仍然昏著,只是一碗碗汤药灌下去,唇上渐渐有了血色。 太医隔两天来一趟,说她伤的太重,气血两亏,得养著。 至於什么时候醒来,太医也不敢保证。 许靖央回屋后,刘妈妈低声告诉她:“三夫人最近几天,总是去庵堂里听经,厨房的阮妈妈说,看见她那院的小丫鬟在熬压惊的药。” 许靖央若有所思:“看来她已经嚇得不行,现在是叫她坦白的好时候。” 七月十五,中元节。 大燕朝信奉这日,死去的亡人会回家。 威国公府象徵性地买了不少纸钱,打算祭拜神策大將军。 三夫人今日又去庵堂听经了,只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轿子坏了一次,等再修好,天色已暗。 轿夫抬著她从林子里过,她挑帘看见外面的天也黑了大半,心里直砰砰打鼓。 “快些,再快些!” 若天完全黑了还没回家,只怕会被鬼魅缠上身。 都说中元节鬼门大开,她怕极了。 忽然,轿子猛的停下。 只听见外面,她的丫鬟尖叫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秀心?”三夫人面色苍白地喊。 外面犹如一片死寂。 不知从哪儿传来幽怨的哭声。 “三弟妹,我死的好惨,你在寺里,为何不救我。” 听见这个声音,三夫人脸都嚇白了。 她慌了:“谁在外面!” 挑开帘子,她看透过一角看出去,外面黑漆漆的,地上还滚动著丫鬟手里的灯笼,这会儿也吱呀摇晃,更显诡譎。 那哭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头顶,趴在轿子上似的。 “你害我害的好惨……” “大,大嫂?”三夫人嚇得魂不守舍,“你怎么死了,你不是治好了吗?” “是你害死了我,今日我咽气,就要带你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轿子猛地晃动起来。 三夫人本就胆小,被这么一嚇,仓惶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看到许鸣錚从你屋子里出来了,真的不怪我!”她捂著耳朵,叫声悽厉,带著哭腔。 第118章 母亲请外男入府,要强行把她嫁了? 长久的沉寂。 三夫人缓缓睁开含泪的眼睛,看向四周。 她还在轿子里,没有被鬼抓走。 却在这时,一只手挑开帘子。 许靖央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露了出来。 “三婶,你终於肯说实话了。” 三夫人跌坐下来,浑身瘫软,脸色更为惨白。 许靖央让寒露把她押出来。 待到了外面,叫七月的夏风一吹,三夫人才看清楚。 她的丫鬟,还有轿夫,都被一群侍卫按在不远处,嘴里堵著抹布。 至於那所谓的鬼,竟只是竹影掐著嗓子喊的,唬不住旁人,却嚇得住心中有鬼的字跡。 事已至此,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便痛哭流涕。 “靖央,三婶求你了,放过我吧,大嫂遇刺的事,我真的不是凶手。” “你看到许鸣錚从大伯母房间里出来了,是不是?” 三夫人被问得一颤,缓缓点了下头,哭声无奈。 那天,她也闹了肚子,起夜如厕后要回房间。 却没想到,借著没有完全亮起来的天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梁氏的屋子里出来。 虽然隔著有些距离,但她一眼就看见了许鸣錚的脸。 只见他怀中抱著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转入后山去了。 三夫人抹泪:“我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没想到,那天早上就听说大嫂遇刺。” “是许鸣錚对她下手,你为何当时不说!”许靖央一声雷厉呵斥,嚇得三夫人抖了抖。 她畏惧地看著许靖央:“我不敢,若我说了,你母亲不会放过我,而且,錚哥儿连大嫂都敢杀,我,我实在害怕……” 许靖央盯著她,心中的怒海在翻腾。 她曾几次想让大伯母丟掉许鸣錚这个烫手山芋,但是大伯母总是可怜他变得痴傻。 大伯母以为用心照顾,能换来他的良知,事实证明,本就是坏种的人,是根本不会回头的。 许靖央只觉得自己心软,当初看许鸣錚傻了,没有再痛下杀手。 实际上他早该死了! 她一把揪住三夫人的手腕:“三婶,我要你配合我,指认许鸣錚。” 三夫人发颤,急忙摇头:“不,不!靖央,我真的不敢!” 三房没什么地位权势,之前全仰仗许夫人,现在叫三夫人指认许鸣錚,她死也不敢。 许靖央声音冰冷:“你若不敢,我只能送你去见官,官府有手段,会让你把你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一清二楚。” 三夫人进过官府,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她哭得更加厉害,跪在地上,拉拽许靖央的袖子。 “靖央,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她即便是死,也不能再回到那种地方了。 次日。 许靖央以查帐为由,断了许夫人和许柔箏所有的月银。 许夫人自己不来,派尚嬤嬤来质问许靖央缘由。 然而,尚嬤嬤看到许靖央,就有些腿软。 “大小姐,为什么要断了我们院子的用银?”她声音微弱,问的很小心。 “我看了之前母亲管家时的帐,有些不清楚,等查清楚,再恢復月银。” 尚嬤嬤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许靖央盯著她,那样清冷的面孔上,没有丝毫笑意。 实在是压迫感十足。 尚嬤嬤连忙告退,回去以后,將这话原封不动告诉许夫人。 气的许夫人拍桌:“岂有此理!这孽种,管到我头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许柔箏说:“大姐姐故意刁难咱们。” 一听到这句话,许鸣錚便咬牙切齿。 “我真恨不得马上杀了她!” 许靖央竟敢骗他吃蚂蚁,还叫几个小廝戏弄他。 若不是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免被怀疑跟梁氏受伤有关,他早就跟她动手了! 许夫人沉吟:“看来不能等了,得早点將吕公子叫来,把她嫁出去。” 没过几日。 威国公將许靖央叫去正厅。 许靖央去了以后,发现除了大房,三房的人也来了。 三夫人一直低著头,三老爷身边,站著他的两个庶子,也都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厅內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衫,温润如玉。 在许靖央出现以后,他目光望来,带著几分刻意的热切。 “靖央,这位是吕自严,吕公子。”威国公说。 许靖央扬眉:“贵客从哪儿来?” 许夫人立刻道:“吕公子是我的娘家远房亲戚,这次进京,顺便来探望我,准备小住几日。” “恰好,他学识渊博,可以教导三房的两位哥儿,便请他暂住府中,靖央,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冷笑:“母亲问错了人吧?既是给三房的弟弟们找夫子,问我做什么?” 威国公解释道:“你如今掌家,同你通个气,以免你不清楚。” 许靖央看向那旁的吕公子,他身后还站著一个大脚嬤嬤,从见到许靖央的第一面起,就在打量她。 那眼神令人厌恶。 许靖央语气平静:“如果真的问我意见,那我觉得不妥。” 许夫人唇角的笑容僵了僵:“为何?吕公子是难得的才子,有他教导,对孩子们也是好事,况且,他为人谦和,又是远亲,与咱们府上也算有缘。” 有缘?许靖央心中嗤笑。 她抬眸,直视威国公:“父亲,三房两位弟弟的学业自有族中夫子教导,何须外人插手?” 她顿了顿,目光冷冷扫过吕公子:“何况吕公子只是远亲,又非故交,贸然留宿府中,恐怕不妥。” 许夫人暗中捏紧帕子。 吕公子微微一笑,拱手道:“许小姐多虑了,在下只是受夫人之託,略尽绵力,绝无他意。” 许靖央不与他虚与委蛇。 她直接道:“父亲,府中近日事多,大伯母的案子尚未查清,此时让外人入府,徒增是非。” 威国公见她態度坚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最后,威国公说:“这样吧,来者是客,就请他留下来住几日,至於教导的事,回头再说。” 如此,就当是定下来了。 许靖央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吕公子还是被安排住去了三房。 门一关上,伺候他的奶娘便道:“公子,老奴看这个许大小姐,说话生硬,脾气不好,身子又瘦,若娶回家做主母,未必能为您操持好后宅,听说是从边关回来的,更怕不好生育,您可要想清楚。” 吕公子將行囊放下,说:“奶娘,你还想什么?这可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妹,若我能有大將军妹婿一称,往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婚事未必有这么顺利。” “一定顺利,许夫人承诺我了,寧愿生米煮成熟饭,也要把她塞上我的轿。” 吕公子对如何挑逗一个女人,很有信心,从前在自己家里,他偷著不知玩了多少丫鬟。 何况,他听说许靖央在边关待著,应当从未体会过被男人疼爱的滋味。 他相信只要他一出手,许靖央必定拜服,乖乖地嫁给他。 第119章 处心积虑坏她名节?柳条抽烂脸 那吕自严来了以后,许靖央就让寒露去查他的底细。 仅过半日,寒露就生气地进来。 她將脚步踏得很重,掀珠帘时都用了点力道,哗啦声作响,显然气得不轻。 许靖央正在看兵书,闻声抬起头。 “怎么?” 寒露是暗卫出身,平时性格非常稳重,甚少有这种气的咬牙切齿的时候。 “他们不要脸!”寒露骂,“那吕公子,真是不检点的一个人。” 就这样的渣滓,还想跟她们王爷抢王妃?噁心! 许靖央放下书,听寒露说话。 吕自严出身河东世家,河东吕家乃兴起之秀,只不过,吕自严为二房庶出,只是因为吕家男丁稀少,他才自幼被送到主母膝下抚养。 他今年三十了,六年前在河东娶了当地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做妻子。 不料只成婚三年,就因偷养外室的事情被发现,女方家人闹上门,最后两人和离才消停。 竹影听到这里,顿时骂道:“怪不得他要来京城相看妻子,在河东名声都臭了吧!” 寒露说:“何止呢?在京城这几日,大小姐可知他宿在哪里?” 稍一停顿,似乎是为了压制自己的怒火,才说:“在船上连住好几日,挥霍家財,是那些妓眼中的常客了!” 竹影闻言,立刻和寒露一同咒骂这个吕自严。 许靖央面色始终持稳,冷静。 她端起茶盏,听刘妈妈低声说:“夫人打的主意,定是想把您嫁去吕家,这吕四公子外表光鲜,內在如此骯脏不堪,大小姐定要小心他用见不得的招数。” 寒露攥拳:“他敢!我废了他。” 竹影心都揪起来了。 “夫人怎么能这样,她可是大小姐的亲娘啊!” “多的是不疼孩子的母亲。”刘妈妈道。 她是许靖央的乳母,许夫人有多么厌恶这个女儿,她都看在眼里。 许靖央反而非常平静,凤眸漆黑,修长的指尖缓缓研磨过茶盏的杯沿。 “你们都觉得他不堪,我却觉得,他来的正是时候。” 威国公跟许夫人的关係,早就有了裂缝。 如今两人再联手,不过是因为在许靖央的事上还有共识。 许靖央正想找机会,彻底离间二人。 他们的夫妻关係已经岌岌可危,就差最后一根线也绷断。 母亲真是送了一把好刀给她。 “竹影,你过来,替我去办件事。”许靖央说话时,唇角抿著冷笑。 她要让威国公妻离子散,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然后她便可以带著属於自己的功勋,离开这里。 当然,在此之前,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吕自严来了威国公府以后,前几天很老实,一直待在三房。 威国公还故意透露给许靖央:“他才学五车,教得好,连你三叔都夸。” 回屋后,许靖央让寒露去叮嘱三夫人。 “告诉三婶,在我没叫她配合我之前,务必將她知道的事情瞒住。” 三夫人胆子太小,府邸里又住著一个许夫人安排过去的生人,许靖央要防著她说漏嘴。 七月中旬,天气不那么炎热了。 许靖央穿著一身紫绢丝衣裙,从园里回院子。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吕自严握剑而来,似乎刻意打扮过,一袭青衫,白靴不染尘埃。 “许大小姐。”吕自严看见她,非常欣喜,上前拱手的模样,彬彬有礼。 许靖央冷淡道:“吕四公子,这里是內院,你是不是走错了?” 寒露上前一步,语气凶戾:“真不长眼,內院也敢进!” 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吕自严却胸有成竹一笑。 “许大小姐误会了,是夫人请我,得閒的时候教授二公子武艺。” “武艺?”许靖央扬起柳叶眉,语调幽幽,“看不出来,吕四公子还是文武双全之人?” “过奖了。”吕自严含蓄笑了笑,眼里却昂扬著对自己的信心。 甚至,还当场挽了个剑,向许靖央表演一招一式。 等他收势,不知何时许鸣錚来了,在旁边拍手傻笑。 “吕夫子好厉害,我要天天学!” 许靖央听得出来,她將许鸣錚看在眼皮底下,许夫人他们就要用这个办法噁心她。 天天在房檐下相见,即便没有什么,也会被传出点不明不白的谣言。 许靖央淡淡一笑:“吕四公子看起来似乎確实很厉害,不过让你教錚哥儿,我却觉得不够格,他从前没得病时,可是巡防司的一名兵將。” 吕自严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作揖道:“在下自幼习武,只是在考取功名时,选择走文仕,没有尚武。” 言下之意,他武功不差。 “是吗?拳绣腿的功夫,跟正式武考是不一样的。”许靖央淡漠说。 大概是看出她很是不屑,吕自严心中那股较劲张扬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大小姐,听闻你曾在边关生活过几年,若你对我的武艺不放心,大可以同我比试一番。” 竹影呵斥:“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大小姐练手。” 吕自严非常坚定:“我愿让大小姐看见我的真才实学,绝非架子。” 许靖央嗤的一声笑了。 她凤眸漆黑,扬起瀲灩的光。 “那好,我就同你比试一番,不过我先说好,刀剑无眼,吕四公子若受伤,可別……” 她话都没说完,吕自严立即篤定说:“绝不会伤著大小姐。”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武功,使得许靖央心服口服。 吕自严心想,叫一个女人崇拜自己是最娶到她最快的捷径。 许靖央去过边关,跟普通闺秀不一样,得在武功上叫她眼前一亮,她自会倾倒。 这样想著,吕自严拔出剑:“不知大小姐用哪个武器?” 许靖央叫寒露去折了根柳条来。 她摘掉几片落叶,握在手中:“就用它。” “柳枝?!”吕自严错愕,心下顿时有些恼怒。 这个许靖央,敢看不起他? 本来他还想留情,绝不伤著她,既然许靖央自討其辱,那就別怪他出手狠辣。 女人不听话,就得教训! “大小姐,请吧!” 第120章 许靖央提醒:他盯上了云姨娘 他们开始比试了,许鸣錚却在旁边暗中著急。 他心中怒骂吕自严这个蠢货! 难道母亲没告诉吕自严,许靖央的武功很好吗? 都以为她只是在边关待过几年的普通闺秀,可她是身手过人的神策大將军啊! 许鸣錚不能说,也不敢表现出来担忧,只能继续装疯扮傻,躲到了远一点的位置。 此时,吕自严长剑已如银蛇出洞,直取许靖央咽喉。 许靖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手腕轻抖,那根看似柔弱的柳条突然绷得笔直。 竟在空气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精准地抽在吕自严持剑的手腕上。 “啊!”吕自严痛呼一声。 手腕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火辣辣的疼! 剑也握不住了,咣当掉在地上。 吕自严刚將剑捡起来,一抬头,许靖央已经逼近。 她手中的柳条如同游龙般袭来。 照著他脸颊两侧,啪啪两声脆响,抽出对称的血痕! 活像是狠狠颳了他两巴掌。 吕自严疼得发抖,一时怒急攻心,抬剑就要对许靖央乱刺。 不料,许靖央用柳枝一卷,他手中的长剑,就这么被卸走了。 不过短短两个瞬息,许靖央手握长剑,抵在吕自严喉头。 “你……”吕自严大口喘息,额头汗水滴落。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而他连许靖央那根柳条上的叶子都没打落。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凤眸中的寒意让吕自严浑身发冷。 “就你这样的身手,还是好好回去读书吧。” 说完,她將长剑一甩,精准地落入吕自严腰间的剑鞘中。 如此准头,嚇得吕自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何没人告诉他,许靖央这么能打? 尤其令他难堪的,是许靖央身边的僕从都在笑。 “我会告诉父亲,你没那个资格教錚哥儿。”许靖央道。 吕自严被小廝扶起来,哆嗦说了句:“大小姐,好本领,在下自愧弗如!” 说罢,他匆匆离去,看背影,活像是落荒而逃。 许靖央回眸,冰冷的眼神看向大树旁边的许鸣錚。 许鸣錚只是顿了一下,又露出傻笑的表情,流著口水。 “大姐姐好厉害。” 许靖央收回目光,没理他,而是说:“来人,送二少爷回屋。” 当天晚上,许靖央在桌前练字,听见院子门外,传来喧闹动静。 她叫刘妈妈来问:“怎么了?” 刘妈妈道:“吕公子的乳母来了,非要见大小姐,竹影跟她吵了起来。” 许靖央重新垂眸,不当回事:“赶走她,赶不走就打。” “是。” 门口吕家乳母,嗓门极大。 见不能进门,就直接嚷嚷起来。 “许大小姐,您是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敢跟著兄长去边关,可您也不能仗势欺人啊!您看看给我们家严哥儿打得什么样子?打人不打脸!” “是他自己非要同大小姐比试。”竹影说。 吕家乳母呵的一声:“我们家公子让著她,没想到她这样落人脸面,传出去我家严哥儿怎么做人啊?许大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女人太刚强了没用!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寒露拽开院门,一扫帚盖在乳母脑袋上。 打得她一声惨叫,寒露厉呵:“这里是威国公府,你敢当著我们大小姐的面撒野?再敢说一句,我割了你这老货的舌头!” 说罢,寒露当真拔出匕首。 吕家乳母嚇得扭头走了。 如此消停了几日,吕自严再不敢上內院里来。 这天,威国公將许靖央叫去说话。 父女俩顺著廊下,朝园慢吞吞地走。 威国公自然是来给吕自严做说客的。 “……我训了你母亲,这是什么远房亲戚?半点规矩不懂!还敢去你那闹。” 许靖央冷淡听著,不说话。 威国公便更加卖力地为吕家说话。 “不过,你母亲也是考虑到錚哥儿如今痴傻,才想给他找个伴。” “正因为痴傻,才不能练剑,若是不小心伤著呢?”许靖央说。 威国公被她说的语塞,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许靖央又道:“父亲,我只提醒你这一回,他天天在咱们这个院子里晃悠,早晚出事。” 威国公纳闷:“能出什么事?” 他心想,吕自严奔著你去的,只有你俩会有事! 忽然,许靖央停下脚步。 威国公顺著她的眼神看过去。 春云和吕自严在曲桥上撞上了。 那桥的位置就这么大点,两人都想避让,然而格外默契。 春云往左,吕自严也往左,春云去了右,他也去右,几乎是同时间的反应。 最后,春云抬起娇俏青春的脸,两人相视一笑。 吕自严主动让去旁边:“您先请。” 春云是出来晒太阳的,这些日子金贵的养著,越发水灵俏丽。 她含笑的模样,脸颊粉红,足以让人心猿意马。 威国公看的愣住了。 许靖央还在他身旁说:“瞧,这就是我担心的,吕自严年轻,长相又算俊秀,对云姨娘来说,真不知是好是坏。” “何况,不是我猜忌母亲,父亲还记得潘姨娘的下场吧?云姨娘有孕在身,这个吕四公子忽然登门,会不会就是冲她去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立刻抬步走过去,粗著嗓子喊了声。 “春云!还不过来!” 春云连忙迈著莲小碎步来了。 吕自严看见许靖央在廊下,就像耗子见到猫,只敢远远地拱手,就立刻跑了。 连续几日过去。 寒露从外面进来,低声说:“大小姐,二少爷今天出门,终於忍不住去赌了!” 许靖央在手上涂抹焕顏膏,清冷一笑。 “先叫他贏一阵,再给他下鉤子,叫他借印子钱。” “奴婢明白。” 许靖央先將许鸣錚放在一旁,她现在要把正在眼前的隱患收拾了。 第二天,威国公和许靖央一同去大房看望大伯母梁氏。 梁氏依旧没醒,恰好今日,许鸣玉休沐在家,御林军里有不少同僚跟他关係要好,也特地结伴来看望梁氏。 他们带了珍贵的药材和礼品上门,当看见威国公时,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都肃然起敬。 在他们心中,神策大將军的父亲有著绝对的威严和能力,武將的最高嚮往和榜样,就是神策大將军。 故而,对待大將军的父亲,也格外敬重礼貌。 这些侍卫皆出身权贵,才得以通过武考后,进入御林军,对於他们的追捧,威国公显得很受用。 就在这时,大房这边的管家进来,说:“老爷,不知为何,门外有个女子,说是来找吕四公子的,他有东西落在船上了。” 第121章 设局,母亲计谋败露,自食恶果! 许靖姿听得面色一变,立即厌恶地捂唇。 “船?真脏!这吕四公子是谁?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许鸣玉立刻起身,气势汹汹:“我去看看!” 威国公生怕闹大了,连忙解释:“吕四公子,是我夫人娘家的远亲,前几天来府上借住,这不,大房正是多事之秋,我就没告诉你们。” 许鸣玉拧眉:“二叔,你怎么能收留这种人,他在船上廝混,人品下流!” 威国公当即否认:“不可能,是谣传,那女子多半是来骗钱的,否则怎么会找到这个门来?” 许靖央淡淡吩咐竹影:“去把吕四公子叫到这边的正堂来,一问就知。” 威国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当著这么多御林军新秀侍卫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连带著找来威国公府的那名女子,也被领去正堂。 许靖央陪著许鸣玉接见,威国公还有两个跟许鸣玉关係极好的御林军也在。 阿柳进来,拜倒跪地:“奴阿柳,参见国公爷。” 威国公呵斥:“你敢隨意攀附?找人找到我们府上来了!” 阿柳面不改色,声音娇柔:“前阵子吕四公子住在船上,临走时落下一枚玉佩,奴是特来归还的,只听说他住进了威国公府,可是那么多扇门,奴认不清哪个,便敲了这边。” 她有些无辜:“吕四公子呢?” 正说著,吕自严已经匆忙跑到了门口。 他虽不认识阿柳,但是看见她手上的玉佩,赫然惊住。 怎么会落在那儿? 许靖央淡淡问:“吕四公子,这是你的吧?” 吕自严脸色发白,抬著发软的步子进来。 “是……但我从未去过船,一定是掉在哪儿,被这贱人偷了!还请国公爷和大小姐別相信!” 阿柳惊讶:“吕公子,您怎能这么说话?若真偷您东西,奴何必上门返还,就怕是对您重要的物件,才巴巴地打听到这里,您真叫人寒心。” 她看向威国公:“国公爷若不信,可以將船妈妈叫来,一问便知他了多少银子。” 吕自严神情彻底僵住:“住口,住口!” 威国公才是冷汗直冒的那个。 他听见许靖姿压低声音问许靖央:“怎么会有这种亲戚?” 许靖央无奈摇头:“是母亲那边的,我也不清楚,非要住下来,父亲还留他教三房两个弟弟学识。” 许靖姿面色一变,再看威国公,只觉得他拎不清。 旁边几个御林军也对视一眼。 许鸣玉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东西还了,你赶紧走吧!” 阿柳拜身要走,威国公忽然叫住她,给了她一锭银子。 “今天的事,別往外说,否则要你好看!”他怒目相视。 吕自严不是他的亲戚,却要连累他被一起詬病议论,真是岂有此理! 阿柳收下银子,笑盈盈点头,翩然离去。 威国公觉得面上无光,他本来在小辈们眼里,是威严如英雄般的存在,可现在,他都觉得他们的眼神充斥著鄙夷。 仿佛在说,教导出神策大將军的威国公,怎会有这样拎不清的亲戚? 威国公坐不住,找了个理由走了,经过吕自严时,重重甩袖。 许靖姿催赶吕自严。 “你也別在这杵著!你是二婶的远房亲戚,却並不是我家的,別在我家待著。” 吕自严连忙灰溜溜地告辞了。 夜里,许夫人將吕自严叫去屋中。 她面色不好。 白天的时候,威国公冲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责怪她找来女婿,竟是劣跡斑斑的一个人。 威国公要面子,即便他想让许靖央快快出嫁,也怕这样的女婿会影响他的声誉。 所以他让许夫人赶紧送走吕自严,许夫人哪里肯。 好不容易让他鬆口,一定要趁著这个机会把许靖央送走。 所以,吕自严来了以后,许夫人下了最后通牒。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还拿不下许靖央,就打包走人。” “许夫人,我也想,可,可您女儿,太厉害了,我拿捏不住!”吕自严现在脸上被抽出来的伤,才结痂呢。 许夫人被他的窝囊气得直抿唇。 坐在旁边的许柔箏,忽而轻声说:“明著来,大姐姐自然容不下你,吕公子,你也使些手段。” “手段?”吕自严疑惑。 许柔箏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递过去。 “下了药,大姐姐还不是任由你决定?” 吕自严看著那包药,却不敢接,有些害怕。 他倒不是不敢,而是害怕计谋不成,又挨打! “哪有机会……大小姐身边僕从眾多。” “明日,我派人支走他们,你务必见机行事,若再不成,你就滚!”许夫人说。 而许柔箏负责说软话:“吕四公子,现在的艰难只是一时的,若你成为我姐夫,谁还敢看轻你?” 她们两个软硬並施,吕自严再想起那泼天的富贵,好似只差临门一脚了。 也对,一个女子的清白被毁,她的下场要么自尽,要么是嫁给毁了她清白的了! 否则,就等著世俗的大山压垮她吧! 许靖央再要强又如何? 吕自严握紧那包药,从许夫人的院子里离开了。 殊不知,他刚走,那边就有人偷偷告诉许靖央。 暗夜里,桌上光影摇晃,许靖央穿著水墨色的衣裙,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清贵英气。 她叫刘妈妈来:“跟春云说好了么?” 刘妈妈頷首:“她答应了,愿意冒险,只有一个请求,务必请大小姐保她顺利生產。” 春云不傻,她知道,许靖央一旦倒下,许夫人肯定会马上把尖刀对准她,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寒露这时来说:“大小姐,今晚二少爷输光了刚借出来的五百两,气的掀了桌子。” 许靖央冷笑:“叫掌柜好好安抚,记得提醒他,许柔箏在赌庄里有印子钱,他们是一家人,可以挪用。” 寒露頷首离去。 为了让许鸣錚上鉤,许靖央专门为他开设了一间可以私人化的赌坊。 每个来玩的人都能单独开个房间,在房间里开盘,这样既不怕被熟人看见,也能玩的尽兴。 大半个赌坊都是萧贺夜为她安排好的人,只等著许鸣錚泥足深陷。 次日,许夫人一早就说,昨夜她梦到过世的婆母,嫌弃家里小辈不来敬香。 於是叫了许靖央和许鸣錚身边的下人,去跟尚嬤嬤一起清扫祠堂,打算择日拜祖。 许靖央没拦著,叫竹影她们都去了。 此时,吕自严那边,临出发前,他有些紧张,把茶水都喝完了。 奶娘看他这样,忍不住说:“四少爷,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个威国公府好似龙潭虎穴,您即便得手了,估计也討不著好。” 实在是那位许大小姐太泼辣了。 吕自严却呵笑:“奶娘,这是摆在我面前的登云梯,一旦我娶了威国公府的小姐,父亲都会对我另眼相待,何况……我早就想惩罚许靖央了!” 上次许靖央拿柳条抽他脸,他心里还存著怒火! 这个女人,非要在榻上叫她死去活来不可! 这样想著,他又灌了一口茶,直接出门而去。 然而,他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奇怪……”他嘟囔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才喝的茶水,此刻仿佛在胃里烧成了一团火,顺著血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眼前开始浮现许靖央那张冷艷的脸,想起她手持柳条时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脖颈…… “该死!”吕自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 这感觉不对劲!好像喝了药一样。 可是,他给许靖央准备的药还没下呢! 他现在只有一种憋胀的感觉,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脚步踉蹌来到许靖央住的飘院时,体內那股邪火越烧越旺,烧得他双眼发红,理智全无。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许靖央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背对著他。 她一袭淡紫纱裙在风中轻扬,身影窈窕。 “许大小姐!”吕自严从后头扑过去。 春云发出一声尖叫,回过头惊呼:“来人啊,来人!” 她护著肚子,却被吕自严按在桌子上。 “啊!救命——”春云的尖叫声刚出口,就被吕自严捂住了嘴。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著这个满脸通红、双目充血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撕扯她的衣襟。 “叫你上次羞辱我!”吕自严喘著粗气,口水滴在春云脸上,“今日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狂风般袭来。 吕自严只觉有人狠狠踹上他后背,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粉皮簌簌落下。 剧痛让他有了些微的理智。 他艰难抬头看去,站在院子里的,是威国公、许靖央还有一眾许家人。 他们都用错愕愤怒的眼神盯著他,尤其是威国公。 吕自严感觉不对,如果许靖央站在威国公那边,那么他刚刚压著的女人是…… 他回头,看见的是捂著脸哭泣的春云。 “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老爷!” 吕自严扑通一声跪下来,情急之下,他只能选择自保。 他说:“都是这个姨娘勾引我!” 然而话音未落,袖子里就飘下来一张小像。 许靖央走近后捡起来,扬起柳眉,递给威国公。 威国公看见是春云的样子,顿时气的血脉喷张,青筋毕露。 “混帐!!”他一声咆哮,地都好似跟著震了震。 许夫人扶著许柔箏的手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许靖央立刻道:“母亲,这人是你故意找来,想破坏云姨娘清白的吧?你怎么能这么做!” 许夫人呼吸一窒。 这孽种!敢倒打一耙! 她刚要说话,人群当中的许鸣錚竟怒喝一声:“许靖央!” 他这一声喊的,全然没有了痴傻的模样。 第122章 弟弟许鸣錚装疯卖傻藏不住 眾人齐齐回头,看向许鸣錚,神采各异。 威国公惊怒之中,恢復几分理智。 “鸣錚,你好全了?” 许鸣錚心下只觉得暴躁。 他承认自己衝动了,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病好,委实不应该。 可事已至此,他乾脆將错就错! “父亲!看到许靖央欺负母亲,我一时怒上心头,感觉脑海中有什么雾气被吹散,顿时心明如镜了!” 许夫人立刻哽咽道:“真是祖宗保佑,神仙保佑啊!” 许靖央面色冷淡,唇角好似还掛著一抹嗤笑。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良效?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地气錚哥儿一场,他也早就能好了。” “许靖央你休要放肆!”许夫人怒喝,“这是你亲弟弟!” 许鸣錚道:“她配做我姐姐吗?我头上的伤,就是她砸出来的。” 威国公面色一惊,看向许靖央的眼神存疑。 许鸣錚既然不再装傻,那他就要直接转移矛盾,让威国公没空再操心吕自严冒犯春云的事,避免掉进许靖央的坑里。 然而,许靖央不慌不忙,闻言只是看向威国公。 “父亲,錚哥儿这番话,你信吗?” 威国公没说话,狐疑的眼神,来回扫视在场之人的面庞。 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相信许鸣錚所说的,不过,这话仔细思索,却很可疑。 许靖央有什么道理要把许鸣錚打成那样? 春云及时哭著抱住威国公的腿:“老爷,大小姐和二少爷的事,暂且还可以放放,您若再不给妾身做主证明清白,妾身寧愿一头撞死,一尸两命!” 威国公回过神来。 对!他险些被糊弄了。 当务之急,是这该死的吕自严险些对春云用强! 威国公严厉的眼神,立刻重新瞪著跪在那里的吕自严。 许靖央適时说:“他定是存心秽乱,我甚至怀疑他进府本就带著目的,父亲不妨派人搜身、搜家当,势必能找出点东西。” 威国公不疑有他,冷呵:“丁管家,搜!” 丁管家立刻带著几名家丁上前,三两下就把吕自严的衣袍扒了。 除了许靖央,在场的女眷抬起帕子,挡住目光。 吕自严捂著臂膀,一边发抖一边壮胆道:“你,你们威国公府敢这么对我,好歹我也是出身名门,河东吕家岂容你们冒犯?”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刚说完,丁管家就从他袖子里,搜出一包药粉。 “老爷,有这个东西!” 许靖央语气平静:“寒露懂点医术,叫她去看吧?” 威国公点头,粗声说:“快看,这到底是什么脏东西!” 寒露三两步上前,接过药包,只是离得远的嗅了嗅。 她面色骤变。 “回春香,太阴毒了!” “这是何物?”威国公粗声问,他喘息如牛,额头上青筋绷起。 寒露觉得难以启齿,將药包丟在地上:“奴婢羞煞,不好说,恐怕污了老爷和大小姐的耳朵。” 丁管家走到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许夫人揪著许柔箏的手,只听到丁管家说什么“船”“烈性药”等字眼。 听完之后,威国公忽然一拳打在吕自严鼻樑上,气狠了! “混帐东西,敢在我府邸里用这种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他扑过去,对著吕自严拳打脚踢。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你快劝劝父亲啊,这不是你远房亲戚吗?难道就这么看著他被活生生打死?” 许夫人惊的双眸发颤,她看著许靖央的眼神,是那样冰冷。 就好像隔岸观火,她只轻轻伸手拨动,就拽著他们跌入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许靖央……她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思?她难道要搅弄的整个家分崩离析才满意吗? 吕自严被打掉了一颗门牙,才想起来求饶。 他指著许柔箏,声音断断续续:“她,她给的药……她指使的!” 许柔箏脸色骤然惨白,僵硬地挪动两步,站在许夫人身后。 威国公回头,眼神好似恶鬼般,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是你,我想到了,果然是你!”他指著许夫人,大步走过去。 许夫人被他的气势嚇了一跳:“老爷,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指使的!” 许鸣錚也拦在母亲跟前:“爹爹,你別被许靖央这个贱人糊弄了心智。” 话音刚落,威国公就一拳打在他身上,许鸣錚骤然摔倒,使得许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老爷,你疯了,这是你的亲骨肉啊!”许夫人声嘶力竭。 而威国公,已经被盛怒烧灭了理智。 他脑袋里,迴荡的全是许靖央的忠告。 什么给许靖央说亲,都是他妻子冯氏的奸计,找来一个浪荡的男人,要毁了春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早就该看出来,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吕自严就是你喊来对付春云的!” “对付春云?”许夫人搂著许鸣錚,声调拔高,“她一个下贱的爬窗婢女,我犯得著用这样的伎俩?” 威国公面色铁青:“潘姨娘的院子怎么起的火,你比谁都清楚,现在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也不稀奇!” 许夫人脸色骤变:“老爷,潘姨娘院子起火,不是我做的!” 然而,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许靖央在威国公心中种下的那颗种子,终於破土而出,在夫妻二人之间长成参天大树,形成不可修復的裂痕。 对付姨娘,是她母亲许夫人歷来的手段,不允许姨娘怀孕,是暗著来的。 原本威国公看在跟她有共同利益的份上,愿意忍耐,可现在,这一切都爆发了。 威国公指著许夫人:“冯氏,一开始我就不想娶你,你用计毒辣,害我大哥断腿还攛掇我不出面,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 许夫人瞪圆眼睛,面色苍白,好似一口气要上不来了。 她那么做,还不是为了威国公? “难道我该纵容你出去?没有我,被打断腿的人就是你!也对,你要是当时就断了腿,皇上就不会再点你去边关,没有那些事,哪有你今日威风?”许夫人气疯了,竟拿家里的秘辛嘲笑起来。 夫妻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最后威国公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打的许夫人摔倒在地,许柔箏和许鸣錚急忙簇拥上去。 “母亲!”他们泪眼阑珊,恳求威国公,“爹爹,別生气了,为了一个妾室,至於吗?” 许靖央眼眸平静地看见,许夫人被打的淌出鼻血。 威国公声嘶力竭,青筋凸起。 “我就是太容忍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僭越,你们满京城去打听问问,还有谁家主母像她这样?竟给姨娘下绝子药,单是这一条,就足够我休妻!” 休妻? 许柔箏和许鸣錚都慌了,许夫人更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第123章 没有路,她就自己杀出一条路! 她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当初不嫌弃威国公家世平平,看中了他家能给予的聘礼下嫁,解家族的燃眉之急。 若不是如此,她根本不会嫁给威国公。 “你要休妻,好,”许夫人声音颤抖,“好!许撼山,我为你操持后宅二十余年,你为了一个爬床的贱人这样对我,你可別后悔!” 许靖央扭头,看著威国公的反应。 他或许也知道是气急了才说出的那番话。 一时间喘著粗气不语。 许鸣錚连忙跪下来:“爹爹,我不能跟您和母亲分离啊!” 看著刚刚清醒过来的儿子,威国公眼底划过一抹心痛。 他子嗣不多,除去春云肚子里的那个,许鸣錚是他唯一的儿子。 许柔箏更是直接说:“爹爹,若传出去,旁人说您宠妾灭妻,往后仕途可还有高升希望?” 这句话,彻底钉死威国公的死穴。 休妻,就怕闹到公堂上去,让冯氏那边的家人弹劾,抓著他宠幸春云不放。 何况闹大了,又是一桩家丑,威国公自认丟不起那人。 可是刚刚话都说到这里了,若他再返回,哪儿还有一家之主的尊严? 他闭了闭眼,很痛苦。 许靖央也看出来了,威国公今日下不了休妻的决心。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让许夫人有喘口气的机会,必定要在她的软肋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许靖央走上前,轻柔扶起春云。 “父亲,云姨娘大概受惊了,母亲也绝非有意欺负她,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吕自严的不对,不如这样,为保云姨娘安全,先让她住到母亲的主院去,母亲则暂时搬到西厢静养。” “你!”许鸣錚怒髮衝冠,“许靖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就这么定了!”威国公好似找到台阶下,一锤定音,“来人,即刻帮夫人收拾东西搬去西厢,主院让给云姨娘住,她如今有孕在身,需要最好的照料。” 许柔箏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夫人:“父亲!您怎能这样对待母亲?她可是您的正妻啊!” 威国公態度冰冷:“正妻就要大度,让个院子出来怎么了?她也该好好静养!” 说罢,他一挥袖,下定决心。 许夫人最后是双脚发软,被拖著走的。 她满面泪水,嘴里喃喃:“他竟叫我给一个妾室让位,一个妾室!” 至於那吕自严,方才经歷了这些,早已嚇破胆,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疼的他不停呻吟。 威国公让他滚,立刻打包滚出府。 隨后,威国公就心疼万分地揽著春云,送她走了。 还不忘留下一句:“靖央,你掌家,得善后!” 许靖央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是让丁管家赶走吕自严,连带著他的乳母一起。 顺便敲打警告了一番,若敢在外面乱说,那他在船上的事就会被宣扬出去。 许靖央又叫丁管家带著家僕们,去给许夫人和春云调换院子。 防的就是许夫人不配合。 这一切做完,已是傍晚。 许靖央拿热水泡手,听竹影和寒露站在窗下,聊今日的事。 “老爷真是舒服,发了火,拍拍屁股走了,叫大小姐收拾残局,看把大小姐累成什么样子了?哎,可惜啊。” “可惜什么?”寒露问她。 竹影冷嘲热讽:“可惜我不是个男子,否则,我娶几个娇妻美妾,再把所有麻烦事都丟给后宅的女人,自己只顾著快乐便够了。” “妻子指望不上,还有女儿可以利用,就像我爹,当年把我卖进青楼,换来的银子不够喝二两酒……可惜我是女子。” 寒露沉默了。 许靖央听见,抬起凤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竹影说的,又何尝不对? 自私如她父亲威国公这样的人,即便二十年来靠著许夫人操持后宅,又怎么样? 只要触怒了他,再辛苦的妻子,都成了被嫌弃的毒妇。 许靖央要对付的是全家人,不分男女,不过坦白说,假如许夫人是男子,能力也在威国公之上。 再往远了说,试问这天下,大部分女子都要强。 她们坚韧、肯吃苦,有时候还得面面俱到,哪点又比男儿差呢? 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若她是男子,何必女扮男装,参军之后挣得军功,谁也夺不走。 只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得手段迂迴,將希望寄託於下一个帝王,为了一个正当的名分,冒大不讳去做那从龙之功。 可她差在哪儿? 论武功,军中她已是第一;论功勋,整个大燕朝世无其二。 她偏偏是个女人。 思来想去,许靖央觉得,主要问题在於,为什么大燕朝不能有一个女將军、一个女丞相? 是因为前面无人开先例。 若她就做这个先例呢? 这般想著,她睁开眼,心中已再次坚定自己的道路。 没有人敢走这条路,那她就做先锋,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前程上,踏出一条通天路! 这样再有女子步她后尘,不至於像她今日这般举步维艰。 许靖央要一步步来,稳扎稳打的来。 她叫来刘妈妈:“你去问过春云的情况没有,她腹中胎儿无事吧?” 刘妈妈点头:“大小姐放心,老奴刚回来,云姨娘格外高兴,她说自己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住上主母的院子,若不是怕老爷发现,就想立刻来感谢大小姐。” 许靖央將手从铜盆里拿出来,修长指尖坠著水滴。 竹影用真丝帕子包住,擦乾水分,为她涂抹焕顏膏,將她肌肤好好调养的精细。 “感谢就不必了,她与我各取所需,彼此利用而已。” 说罢,许靖央叮嘱刘妈妈:“你照常给她做药膳,好好为她安胎。” 刘妈妈頷首,又有些担心。 “就怕生產那日,云姨娘发现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会接受不了……” 府邸里的郎中,早就是许靖央的人,故而才会在脉案上写,春云怀的是男胎。 这么做,可以让威国公重视春云,也能让春云觉得自己怀了个金疙瘩,今天她才敢为此搏命。 “她会接受的,因为錚哥儿是儿郎,不是也没有出息么?女儿好好养,也能爭气。” 许靖央说罢,竹影和寒露都笑了。 “没错,就如大小姐这样。” “老爷要是知道二少爷在外面欠下了巨债,更得吐血!” “快多少银子了?”许靖央问。 寒露拿来一本暗帐给她。 帐本上清清楚楚写著,倒欠赌坊两千两白银。 许靖央合上册子:“够了,就这几日,叫他们的人上门要债吧。” 她管著家中帐房,知道整个威国公府,明帐上有多少银子。 这些年她为家族挣功勋,一直在边关,没有享受到半点福气。 反而他们拿皇上的赏赐,置办了不少奢华的山庄和铺子。 威国公有个专门藏在他屋子里的暗室,里面放满了金银珠宝。 这些是许靖央拿命换来的,也趁著这个机会,叫他们倾数奉还。 第124章 送点心,王爷居然嫌弃难吃? 夜色深了。 可是,许夫人坐在西厢房的窗子前,朝外看著庭院。 她眼神空洞,因为哭了好几场,眼睛肿得好似核桃。 这会儿总算不哭了,可人也像是丟了魂,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许鸣錚起初还在这里陪著,后来他也累了,许柔箏就让他先回去。 尚嬤嬤煮了几碗药来,许柔箏想餵许夫人喝,没想到她动也不动。 许柔箏低声说:“母亲……” 忽然! 许夫人反手,就是啪的一巴掌。 许柔箏被打懵了,捂著脸,错愕地红了眼。 “母亲,您?”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餿主意,为什么要给吕自严那包药!” 许夫人好似活了过来,歇斯底里,眼神陌生至极。 许柔箏脸色苍白:“这是母亲同意了的。” “我是被你猪油蒙了心!若不是这一招,老爷也不会冤枉我,怪你,怪许靖央,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些孽种!” 她拍打心扉,嚎啕大哭,头髮凌乱的模样,像是快要失心疯了般。 尚嬤嬤急忙上前,扶著许柔箏:“柔箏小姐,夫人她心情不好,您多担待,时辰不早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伺候。” 许柔箏心中也委屈,这事怪得了她?不都是许夫人默许,她才做的吗? 想到这里,她也不想留下来伺候了,扭头就走。 尚嬤嬤看著她的背影远去,才关上门窗。 “夫人,您何苦来哉?让柔箏小姐知道她的身世,不就麻烦了?” “尚嬤嬤,我的心好疼,快要揪著我喘不过气了。”许夫人紧紧地抓著她的手,面容憔悴。 尚嬤嬤这才惊觉,夫人好像老了好几岁。 之前她总是端庄雍容,可不知何时开始,她哭起来越发显得眼皮臃肿。 尚嬤嬤低声劝慰:“老爷只是一时生气,都会好的,您保重身子,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没看见吗,老爷那样偏疼春云这个贱人!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又如何?等春云肚子里的孽种生下来,那才几岁,錚哥儿已经大了,您有他傍身,谁敢撼动您主母的地位。” 这么一劝,许夫人忽然就好了许多。 她擦了擦泪水,找回几分理智。 “你说的没错,她能生,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我的錚哥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到时长孙再生下来,更无春云地位。” “就是这个道理,您保重身体,等成为老太君,整个家都是您说了算!” 许夫人看著一旁的蜡烛,又仰头,看了看西厢房的布置。 屋子狭小,夏热秋冻,远不及她的主院。 她为许家操持二十余年,换来这个下场。 许夫人嗤笑,旋即眼泪又落下来。 “就怕他许撼山命长啊。” 冷不丁听到这句,尚嬤嬤嚇得一张脸惨白。 她急忙压低声音:“夫人!这可不能说。” 许夫人擦去下頜泪水。 “当初若不是我家道中落,急需用银子,而许家老太君给的聘礼多,我绝不会嫁过来。” “您的苦,老奴心中都知道。” “尚嬤嬤,你帮我送信给表哥,叫他任期结束,快快回到京城。” 尚嬤嬤眉心一跳:“夫人,难道您想……” 许夫人垂首,眼底繚绕起毒蛇般的恨意。 “我要他帮我。许靖央在战场上歷练了一番,心思果然不同於以往了,我光靠著柔箏和錚哥儿,肯定不行,我需要帮手!” 尚嬤嬤犹豫,许夫人一再催促,她只好答应帮忙送信。 许夫人想到许靖央,心中就像是破了个洞般,呼呼吹进冷风。 这种向著妾室的女儿留著还有什么用?必叫她身败名裂地离开! 三四日过去。 许靖央主动约了萧贺夜,在茶楼雅间见面。 她每次都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去一炷香。 等了片刻,萧贺夜来了。 他今日一袭墨色锦袍,衣襟与袖口以暗金丝线绣著蟠龙纹,身形高大挺拔。 一进门,那股杀伐之气就蔓延进来,他自带神威,又因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气度,而显得冷峻。 看见她,许靖央立刻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帮,府中事情已了。” 萧贺夜坐在她对面:“那个姓吕的,处理了么?” 许靖央頷首:“赶走了。” 萧贺夜眼若寒星,目光闪过一丝不悦。 像是觉得没杀了很可惜。 许靖央从袖子里掏出图纸,递给他。 “火銃改良方,王爷过目。” 萧贺夜接过来,只看了两眼,就眉梢轻扬。 他对此应该很满意。许靖央猜。 因为上过战场,她知道现在军营里能用的火銃,准头很差,而且炮火容易失误。 经她研究改良过的火銃,既能精准,又增加了一定射程。 其实这是她假死之前就研究出来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在军营里推用。 萧贺夜收下这道方子。 “边关沙利城前阵子有马匪流窜,穷凶极恶,应当是西越残党,有了你的火銃,他们逃不掉了。” 西越,也是被许靖央灭了的敌国。 有残兵余党是肯定的,得需要慢慢清扫。 许靖央问:“很严重么?” 沙利城是边关通商要塞,一旦那里乱起来,相当於按住了大燕朝的咽喉。 她在的时候,一向派重兵护持。 萧贺夜道:“本王的部將已经驻守过去了,应该快有消息传来。” 许靖央轻轻点头,萧贺夜底下强將不少,应该不用担心。 之后两人又说到了赐婚的事。 近来皇帝犯了旧疾,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 所以萧贺夜告诉许靖央,这件事得再等。 许靖央当然不著急,急的应该是萧贺夜,他若不以这样生死共荣辱的方式绑著她,恐怕天天都觉得她会叛变。 见没什么事匯报了,许靖央將一盒买好的糕点递过去。 “这是给安棠带的。”许靖央说。 萧贺夜皱眉:“又是那个甜得腻死人的口味?” 许靖央凤眸怔了怔:“王爷尝过?” 萧贺夜不承认,也不正面回答,只说:“味道不好。” “安棠喜欢。” 许靖央离开了。 她走后,萧贺夜打开点心,尝了一口。 他深深皱眉:“果然难吃。” 许靖央刚回家,就见家里气势森严。 丁管家小跑著来告诉她。 “大小姐,赌坊的人来了,听说二少爷欠下千两外债,老爷刚刚大发雷霆了!” 许靖央面上不表,淡淡说:“我去看看。” 第125章 赌坊上门要债,母亲要她替弟偿还 许靖央踏入前厅时,空气中仿佛凝著刺骨的寒意。 厅內,几名膀大腰圆的赌坊打手抱臂而立。 为首的赌坊管事,冷笑著將一张欠条拍在桌上。 “国公爷,您看清楚,这是他借的债据,两千两白银,加上六百两的利息银,童叟无欺。” 威国公拿起那十几张借据,是许鸣錚多日来,陆陆续续借的。 从一开始的二百两,到五百两,再到八百两、一千两! 这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让威国公面色铁青。 尤其是,看见债据上的日期,他更加暴怒。 “孽障!”威国公猛地抓起茶盏,狠狠砸在许鸣錚身上。 滚烫的茶水落下来,许鸣錚却不敢躲。 威国公额角青筋暴跳:“原来你先前都是在装疯卖傻,早就去赌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许鸣錚浑身发抖,也不知是不是烫的。 “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敢上门要,不是说好了,过一阵子我定会还吗?谁让你们来的!” 许鸣錚说罢,还恨上赌坊的人了。 赌坊管事才不顾那些,抱臂呵笑。 “我说许二少爷,您还没弄明白?您借的是印子钱,我哪儿有那么多日子宽恕给您?” 威国公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魁梧的身子都跟著晃了晃。 印子钱,那可是驴打滚一样,利滚利! 別说他们家了,就是有些权贵家庭,一旦沾上这玩意,得掏空半个家底。 许靖央走进去,问:“不还又怎么样?” 赌坊管事冷笑:“那就別怪我们天天来、天天闹!只要国公爷不怕丟脸,我们也不怕!” “再不然,就是按规矩办事。”他阴惻惻的眼神,看向许鸣錚的手。 许鸣錚顿时怕了。 赌坊的手段,他可是很清楚的。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只是一时糊涂,求父亲救救儿子,若还不上这笔债,他们会砍儿子的手啊!” 威国公此已顾不得这些。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若不还,这帮赌坊的地痞流氓,也不会跟他们讲道理,定是会闹的满城风雨。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威国公的小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赌徒! 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威国公脸色青白,指著许鸣錚,咬牙切齿:“你把我许家的脸都丟尽了!” 许靖央走过去,递了一杯茶给他。 “管家,你们將这几位好汉引去偏厅,这件事我要同父亲商量。” 丁管家看向威国公,只见威国公也是这个意思。 那几个赌坊的人抱拳:“还请国公爷快点,这印子钱可是按时辰翻倍的。” 说罢,他们跟著丁管家去了偏厅。 他们刚走,威国公就豁然起身,对著许鸣錚拳打脚踢。 许靖央冷冷看著许鸣錚抱著头,一副知错会改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冷笑。 威国公说:“许鸣錚,你这是第几次了?先前欠下的债帮你还了,你还敢再去赌!” 说到气急眼的时候,他道:“我乾脆把你交给赌坊,任由他们处置!” 许鸣錚猛然抬头,嚇得认错。 “父亲,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都是赌坊的人勾著我去赌,不然我早就改了。” 他抱住威国公的腿:“您再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威国公闭了闭眼,问许靖央:“现在帐房里能直接拿出的银子有多少?” “日用银库还有七百多两,再加上几家银號的……能凑一千二百两左右。” “不够,远远不够,卖铺子呢?” “那就要急卖了。”许靖央说。 她算了一笔帐给威国公,现在家里的铺子,在最好的地段上有三间,急卖每间可以出三百两左右。 威国公闭了闭眼,很是捨不得:“当初盘下来的时候,了我四百两。” 许靖央抿唇:“咱们是急卖,自然要亏点,说不定三百两都卖不到。” 威国公这下是真的肉痛了。 他忽然说:“先卖夫人的陪嫁庄子。” 许鸣錚哭声一顿,默默抬头。 许靖央问:“母亲那些庄子的位置都不太好,即便卖,一个至多也才一百两。” “够了,”威国公点头,“全都卖了,拿去抵债!” 如此,许靖央让竹影去帐房取银子,把所有帐目上能挪动的现银都拿出来了。 “先给你们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拿铺子地契抵债如何?” “许大小姐,真是抱歉了,我们只要现银!您那几个铺子,说不定赔在手里都卖不出去。”赌坊的人不收。 威国公也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只能强硬道:“你们过两日再来,这期间不许將此事透露出去,否则,我们威国公府跟你们没完!” 赌坊管事作揖一笑:“国公爷消消气,我们肯定听从吩咐。” 说罢,他招手:“我们走,两日后再来!” 整个威国公府,开始给许鸣錚填债。 一开始许夫人不同意卖她的铺子,直到听说是给许鸣錚还赌债,她將所有的田產庄子地契都拿出来了。 许靖央粗略地算了算,共有十二个铺子和四个庄子。 她安排阿柳帮忙,代表她以买家的身份,用最低价盘走了这些地契。 这么多契子只换来五百两,远远不够。 威国公只能把最好地段的三间铺子,交给许靖央。 又被许靖央用最低价卖了,七百两就拿下了价值一千多的三个铺面。 最后银子还是她的,铺子庄子也成她的了。 好不容易凑够了钱,赌坊的人上门,却说:“还差二百两。” 威国公怒目圆瞪:“怎么差了?两千六百两,说好的!” 赌坊管事摊手:“可是国公爷凑钱又耽搁了两三天,小的说过,我们印子钱是按照时辰来翻倍的。” “你们……一定是黑店!我们要报官!”许夫人怒喝。 威国公马上训斥她:“报什么官?你这妇人,什么都不懂!” 大燕朝没有明確的律法约束印子钱,去报官了又如何?容易落得个没有结果,还被人看笑话的境地。 许靖央劝说威国公:“父亲,拿家里的金釵银器抵债吧,这样最快,否则循环反覆,我们何时能偿还清楚?” 许夫人立即盯上了许靖央。 她冷冷说:“你屋子里不是有许多金银首饰么?拿出来,给你弟弟还债!做姐姐的,本该如此。” 第126章 有仇必报!废了恶弟双手 许靖央眸色平静:“母亲,我的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你要让我拿这些东西抵债?” 威国公回过神来,神情陡然苍白。 他凌厉呵斥许夫人:“蠢妇!这种话也敢说!” 许夫人被骂的脸色晦暗。 最后,威国公让丁管家掏空了许夫人的妆匣和库房,连许柔箏的也没放过。 她们二人之前的金饰银饰都拿去抵债了。 许柔箏本来躲在房间里,看见自己东西被拿走,也哭著赶过来。 “怎么会这样,爹爹,我就这些东西了。” “你的东西也是我们给的,如今錚哥儿出事,你还想將自己撇出去?没良心的东西!”威国公连她一起骂。 七七八八凑了凑,终於够了。 赌坊的人当著威国公的面撕了借据。 扛著一箱子金银首饰走了。 最后这些东西,其实还是到许靖央的手里。 不过许夫人和许柔箏戴过的,她也不会再用,已经吩咐让赌坊的人都熔了,做成金砖和银砖存著。 赌坊管事最后走的,他还笑著跟许鸣錚拱手。 “二少,再来啊!”说罢,他大摇大摆离去。 赌坊的人刚走,威国公就举起太师椅,狠狠地砸去许鸣錚身上。 许夫人看见,第一时间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住。 啪嚓—— 椅子落下来,全部碎了。 许夫人当场惨叫一声。 威国公指著她,眼睛猩红。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若不废了这个孽障,下次他再去赌,我们整个国公府就要抵押出去了!” 许夫人忍著疼,搂住瑟瑟发抖的许鸣錚。 她哭著说:“老爷,錚哥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他刚刚大病初癒,你这么打他会要了他的命啊!” 威国公喘著粗气:“我寧愿让他死了,也不能再看见他去赌!这劣习他已经沾上,改不掉了!” 许鸣錚抽噎:“爹爹,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许柔箏在旁边,更是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 许靖央淡淡说:“父亲,我有个办法,能留住錚哥儿的性命,也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威国公顿时看来,眼神阴鷙,怒火焚烧。 “什么办法?” “废了他的双手。” 许夫人猛地抬头,一张惨白的脸扭曲起来。 她眼中迸出刻骨的恨意,指著许靖央尖声骂道:“你这畜生!他是你亲弟弟!你竟敢出这种主意!你还是不是人?!” 她声音悽厉,几乎破音,连滚带爬地扑到威国公脚边。 许夫人死死拽住他的衣摆:“老爷,不能听她的!錚哥儿是你的骨血啊!若废了他的手,他这辈子就毁了!他可是要继承家业的啊!” 威国公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晴不定,死死盯著许鸣錚。 许靖央神色平静,淡淡道:“父亲,赌徒若不付出代价,永远不会悔改。” “今日他敢欠两千两,明日就敢欠两万两,到那时,我们许家拿什么填这个窟窿?难道真要卖祖宅、去找人借吗?” 威国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许鸣錚原本还瘫软在地,此刻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许靖央!你这贱人!爹爹,您別听她的!她是想害死我!她恨我!她恨我们全家!” 许柔箏嚇得捂住嘴,身子往门后一缩再缩。 许靖央静静望著威国公,轻声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若捨不得,我可以亲自来动手。” 威国公闭上眼。 终於,他狠下决心:“来人,按住他。” 护院们涌入,四个人把许鸣錚按在了地上。 许夫人如遭雷击,疯了一般扑上去抱住许鸣錚,尖叫道:“不行!不行!老爷!你不能这么狠心!若真要这样,你乾脆连我也杀了吧!” 威国公甩袖:“还不拽开她!” 丁管家带人,制住了许夫人和许柔箏。 许鸣錚终於怕了,涕泪横流地挣扎哭喊:“爹爹!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许靖央抬步,缓缓走上前,在许鸣錚面前弯腰,蹲了下来。 “许靖央!”许鸣錚看著她,满眼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寒露上前,用帕子塞住了许鸣錚的嘴。 顿时,许鸣錚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靖央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冷寂的阴影。 她的面容如霜雪雕琢,线条清冽而英气,眉如寒刃,凤眸幽深似古井无波。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著许鸣錚,眼神淡漠的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半分怜悯。 因为她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早就预料到今日。 前世她所承受的痛苦,也到了他偿还的时候。 “錚哥儿,我是你亲姐姐,我怎会害你?疼只是一时的,下次可千万不要再犯错了,知道吗?” 她缓缓直起身,衣袖拂过,带起一缕冷香。 只见她根本不用动手,而是用鞋子,踩住许鸣錚的手掌。 威国公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鞋底碾上许鸣錚指骨的瞬间,他瞳孔骤然紧缩。 很快,他浑身痉挛,喉间爆出一声刺耳的惨嚎,脖颈青筋暴起,冷汗顷刻浸透衣衫。 可许靖央绣履下的力道,仍在加重。 突然,一声脆响! 第一根指骨折断的瞬间,许鸣錚疼的失去理智,整个人弹起,又被死死按住。 紧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许夫人的哭声撕心裂肺:“錚哥儿,我的儿啊!!” 许柔箏惊恐地看著许靖央。 许鸣錚都疼成那样了,换做旁人行刑,早已於心不忍。 可是,许靖央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仿佛许鸣錚不过是一只螻蚁,不值一顾。 头一次,许柔箏心中生出了畏惧,许靖央的心太狠了! 许鸣錚十指尽断,昏死过去。 威国公这才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安排郎中,好好照顾你弟弟。”说罢,他就急著离开,仿佛不想再多看一眼。 许靖央心里清楚,因为他还是疼爱儿子的,刚刚气头上做出了这个决定,很快威国公就会后悔。 等到他后悔,许靖央就成了他怪罪的人。 所以,许靖央不能让他有后悔的机会,许鸣錚还有一样大罪,让威国公不得不捨弃这个亲生儿子,將他逐出家门。 丁管家他们仍然按著许夫人,她先是虚脱般地看著许鸣錚哀嚎。 然而,一转眼看见许靖央,又辱骂起来。 什么难听的词都用上了。 许靖央想起自己前世,被亲弟弟掰断手指时,母亲说什么来著? ——靖央,断指这是为你好,拳脚功夫暴露,会要你的命。 许靖央缓缓走过去。 靠在许夫人身边的许柔箏,脸色苍白地后退,直至抵住门扉。 “母亲,錚哥儿有今日,都是你惯出来的。”许靖央声音清冷,整个人如玉骨般挺拔,凤眸漆黑深邃。 紧接著,她又说:“身为主母,该忍则忍,这就是你的命,你得认。” 说完这句话,她就在许夫人淬毒的目光中,迈步离去。 终於,她將前世这句深深刺伤她的话,还了回去。 “许靖央!你会不得好死!”许夫人的咒骂,从身后传来。 彼时,许靖央已经走到了廊下。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盈满晚霞的天空。 初秋要来了,不知何时暑热已经散去,留下了淡淡的幽凉。 不得好死?她不是早就死过了一次吗? 若说母亲生下她,给予她生命,是有恩,那么,她已经偿还过了。 第127章 狗咬狗,养妹恶弟起爭执 这事过后,整个威国公府都平静了下来。 许夫人请郎中给许鸣錚看手,试图治好他。 然而,郎中摇头:“骨头碎了,好不了了。” 许鸣錚在床上不是发疯,就是咆哮。 他说一定要杀了许靖央。 许夫人只能抱著他哭,一遍遍地后悔。 当初为什么没有掐死许靖央? 全家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从战场上回来,就炼出了这样一颗铁石心肠!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害了,已经泯灭人性。 许夫人哽咽说:“錚哥儿,娘一定找最好的郎中给你治病,多少钱都不要紧。” 然而,话虽如此,尚嬤嬤算了笔帐,许夫人才发现,她的银子现在少之又少。 前段时间为了给许鸣錚还赌债,手上的金银首饰都抵了出去。 之前陪嫁的那些庄子,也被威国公拿走变卖了。 甚至现在还被许靖央断了月俸,说之前她管家的时候帐出了问题,至今没有恢復。 她捉襟见肘,只能婢许柔箏把她的东西都交出来。 许柔箏哭的梨带雨:“母亲,我哪儿还有多余的钱財?” 她也被许靖央压制著呢! 没有月俸,身家更是前几日在赌坊上门的时候,就被掏了一遍。 面对许夫人,她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难处。 当然,她没有告诉许夫人,其实她还在赌坊放了印子钱。 这是当初许夫人从神策大將军的那些赏赐里,分了一部分给她。 所以就是她的,绝不会在现在拿出来。 月俸被断了以后,许柔箏日子极不好过。 丫鬟们都敢开始给她摆脸色看了。 每天端上来的饭菜,不是清汤寡水,就是餿的。 “你们就给我吃这个?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许柔箏呵斥。 厨房来送饭的丫鬟看她一眼:“柔箏小姐又不是咱们府上真正的小姐,怎么还挑三拣四?” 许柔箏错愕:“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丫鬟哼了一声:“整个府邸里,现在都吃得少用得少,大小姐说了,二少爷刚还完债,大家都拮据些!大小姐还没抱怨,您倒先说上了,这个府邸里有您什么事儿啊?” 说罢,丫鬟就提著食盒,气咻咻地走了。 许柔箏瞪圆水眸:“岂有此理!” 她在威国公府生活了十年,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於是,她让信得过的丫鬟拿著票据,去赌坊收印子钱回来。 却没想到,丫鬟回来告诉她。 “印子钱……已经被二少爷用了,他赌博输出去的银子里,就有您的那份。” 许柔箏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许鸣錚的屋子。 她连门都没敲,一把掀开帘子。 屋內药味浓重,许鸣錚正半躺在床上,脸色阴沉地啃著一只梨。 见许柔箏进来,他顿时坐起来:“柔姐姐……” 许柔箏胸口剧烈起伏,强压著怒火,咬牙道:“錚哥儿,你凭什么动我的印子钱?” 许鸣錚动作一顿:“当时赌坊说你在那存了印子钱,我就都取出来用了,也是为了应急啊。” “你应急?那是我的银子,你怎能用我的银子去赌!”许柔箏就差吐血了。 许鸣錚本来就不好受,现在被她训了,心里更烦躁。 “柔姐姐,说句不好听的,那根本不是你的钱,是我母亲给你的!那是我们许家的银子。” 许柔箏呼吸一顿,胸口起伏,一张秀丽的面孔变得苍白不甘。 她双眸黑漆漆地看著许鸣錚,只听他说:“我本来就能用,你为什么要来质问我?再说了,以前我给你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柔姐姐要跟我明算帐吗!” 看出许鸣錚生气了,许柔箏的怒火渐渐平息。 她还不能彻底撕破脸,在没有找到更好的下家之前,她得沉住气! 许柔箏露出几分柔弱的神情:“可是錚哥儿,我现在一分银子也没有了,过得格外艰苦,连丫鬟都瞧不起我,你动了我的印子钱,让我彻底没有傍身的依靠了。” 许鸣錚看她这般,也心软了。 “那怎么办,我这儿还有两笔银子没还上,本来还想找你帮忙……” “什么?”许柔箏猛地抬头,“你还有外债?” 许鸣錚抿唇:“不是赌坊的,是我朝別人借的。” 许柔箏一阵眩晕。 她心中想,怪不得整个府邸,都要靠著许靖央去打仗挣功勋,男丁从上到下,都是没用的东西! 许柔箏缓了缓心神:“你应该告诉母亲。” “不行!若说了,母亲还不被我气死?” “我无能为力,帮不了你。”许柔箏摇头。 许鸣錚想了想,忽然说:“我知道母亲还有一个藏在柜子上的匣子,里面有金器,我负责拿出来,你帮我变卖,如何?” 许柔箏眉心一跳:“那也太大胆了,若被母亲发现……” “发现也无碍,母亲向来偏疼我,再说了,柔姐姐你不是也急著用银子吗?卖了以后,除了我所需的,剩下都给你。” 听到这里,许柔箏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然而,她心里则在想。 她不能再在许家待下去了,许靖央一看就是要弄死许鸣錚,下一个可能就是她! 可是,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別人做养父母,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只有出嫁这一条路。 最开始许夫人就说要给她相看人家,毕竟她年岁也到了。 可是门当户对的她也看不上,低嫁她更不肯。 她得好好为自己谋划一下出路…… 八月初。 许靖央去了三房。 三夫人一看见她,顿时紧张地亲自端茶。 “靖央,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我……” 不等她说完,许靖央就淡笑打断:“三婶,你別紧张,我找你不为了別的事,而是送邀帖来的。” 她递上一张宫里的帖子。 “皇上要在初十那日,提前办中秋宴,邀请我们全府出席,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让五妹妹跟著。” 三夫人刚想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你决定就好,我们都听你的。” 许靖央面色淡淡:“那就让她一起吧,热闹。” 三夫人恭敬点头,神情谨小慎微。 许靖央把话送到就准备走。 看她要离开,三夫人立即起身相送。 待到了园子口,只剩下她们两人,丫鬟都离的远远的时候。 许靖央才漠然道:“三婶不用天天紧张,什么时候要你指认,我会提前告诉你,你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会被人看出端倪。” 三夫人面色发白,低下头:“靖央,你能不能告诉三婶,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若是让她简单指认,不会拖这么久,立即去官府不就好了? 何况梁氏没被打死,就算判罪,许鸣錚也受不了多少苦。 可许靖央最近在府邸里做的这些事,让三夫人这样迟钝的性子,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许靖央看著她,语气平和:“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將恶人绳之以法,放心吧三婶,不会逼迫你做別的。” 说完,许靖央带丫鬟离去。 刚回屋,刘妈妈就过来说:“丁管家刚刚派人来,说范家的小姐给许柔箏下邀帖,要带她一块入宫参加中秋宴。” 许靖央嗤笑。 许柔箏这些日子坐不住了似的,到处出门见朋友。 她本来就生的一张巧嘴,如今还算左右逢源。 自然,她也知道许靖央不会带她去中秋宴,所以她就走別的门路。 “她就要被扫地出门了,看她能折腾到几时。” 第128章 王爷说要负责,解决她所有麻烦 中秋宴前一日,许靖央去了寧王府,教萧安棠练武。 小傢伙进步神速,口中一边喊著“嘿哈”,一边打出拳风。 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他全神贯注,许靖央也教得很用心。 直至结束,萧安棠已经满头大汗。 “师父,今天真痛快!我什么时候能开始打木桩?” “基本功还没练完,你就想上手了?”许靖央递去一杯茶。 萧安棠一口喝完,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他咬牙说:“我想早点练会拳脚功夫,然后寻机打哭汝阳王世子!” 许靖央扬起柳眉。 汝阳王乃郡王,也是皇亲国戚。 萧安棠口中的汝阳王世子,年纪也不大,约莫才十一岁左右。 “他怎么惹你了?” “在国学里,他总带著一帮臭鱼烂虾,猜测我父王要娶谁。” 所谓国学,是给所有天潢贵胄子嗣后代读书开蒙的书院,能去的,都是皇室后裔。 许靖央凤眸一顿:“他们还关心这个?” 萧安棠小嘴噘起:“可不就是!每次都在我背后议论,真可笑,我父王不会娶任何人!他们总是胡乱猜测,还笑话我,说我马上要有『新母』了。” 看他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许靖央心中暗想,萧贺夜要她做王妃这件事,多半也没告诉萧安棠。 小傢伙看起来是绝不能接受的样子。 而那些王世子议论这些,也不是没原因的。 宫中已经传出消息,皇上有意给太子、寧王、平王乃至魏王选妃。 已有正妃人选的,比如太子,只选侧妃,其余几位王爷,都要在今年將婚事定妥。 萧贺夜虽已有儿子,可是,偌大的寧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 许靖央沉眸:“安棠,那些是大人的事,不管你父王娶谁,都影响不了你王世子的地位。” “我不在乎世子地位,父王若不喜欢我,我会自己努力,只管优秀,可是,我不能接受別人来做我阿娘!” 萧安棠说著,也委屈起来,眼眶发红,小脸神情却很倔强。 他背过身去,不给许靖央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乳母都说,我阿娘是个特別温柔的女子,跟我父王很恩爱,若不是她英年早逝,我……我也是有娘疼的人。” 许靖央想到京中那则传言。 当年萧贺夜有个非常喜欢的民间女子,约定好大战平定后,迎娶过门。 然而,萧贺夜凯旋,听到的消息是女子难產而亡。 只留下一个孩子给他。 世人多惋惜,说此女虽然出身平平,可是能被寧王如此爱重,只可惜还没过门,就撒手人寰,是福薄。 那之后半年,萧贺夜消沉了半年,最后又被皇帝调令去边关攻战,这样的传言才渐渐平息。 许靖央从未问过他有关於萧安棠生母的事,毕竟对於萧贺夜而言,或许是不愿想起的伤痛。 平时也从未看他表现出来,想必是將对那女子的爱,都深深埋藏在了心里。 许靖央抬手,摸了摸萧安棠的脑袋。 她不知怎么跟小傢伙说,她即將成为寧王妃的事。 不过,她可以保证的是,三年之后,她一定会离开,绝不会霸占著这个身份。 王妃名號不是她所追求的,她要的是权利,能站在朝堂上做主的兵权。 就在这时,殷妈妈来了。 她穿著藏青色衣衫,笑的满面和蔼。 “世子殿下,许大小姐,今日练武是否结束了?若是,王爷请许大小姐去外院。” 萧安棠揉了揉眼睛,再度仰起开朗活泼的小脸。 “师父,你去忙吧,我自己再练会!” “好,不过你要记住,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我知道,师父你教过的,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不留后患!” 许靖央跟著殷妈妈走了。 萧贺夜专门在寧王府留了一间院子,给许靖央休息用,让她每次来教武的时间能长一点。 进了院子屋內,许靖央看见萧贺夜高大的身影,他身旁还站著佟老太医。 “见过王爷。”许靖央頷首,又跟佟老太医打了声招呼,动作利落。 佟老太医顿时作揖:“许大小姐,王爷请老臣为您诊脉,还请入座。” 许靖央疑惑的目光看向萧贺夜,却只见他英俊眉宇,朝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入座,许靖央伸出手。 佟老太医搭脉,仔细诊断后,说了声“得罪”,他捏住许靖央的手腕,开始摸骨。 从手掌到手肘的位置,他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 佟老太医还不忘偶尔提笔,记录下来。 等诊脉完毕,许靖央收回手。 佟老太医躬身,对萧贺夜和她道:“许大小姐骨骼上没有陈年旧伤,心脉流畅,只不过刚刚摸脉,老臣初步推断,腰后脊骨有两处旧伤,得好好疗养。” 许靖央抿唇。 萧贺夜让佟老太医去开药。 他看向她:“旧伤是被人用刀刺伤的么?” “是,”许靖央点头,没有避讳,“曾被人从腰后砍伤,伤口太深。” 萧贺夜没说什么,只道:“本王让他为你调理身子,从前在战场上留下来的伤,都要治,以后你每隔十天来一次。” 许靖央看向他,凤眸有著淡淡的困惑。 “王爷这是为了什么?” “你与本王共谋,还要耽误你三年光阴,所以本王要肩负责任,在能力之內照顾你,不光是你身上的伤,还有你遇到的所有麻烦,本王都会管。” 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孔微抬,在光线交错中看著他。 一时间没说话。 萧贺夜挑眉:“怎么,你很意外?早点习惯,本王待手下人,都是如此。” 许靖央知道他在军中口碑极好,跟著萧贺夜的將士们,全都心甘情愿为他出生入死。 有一点他们两个很像,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收买人心。 只是她有点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罢了。 但想到以后还要以夫妻身份,在外人眼里相处。 她压下心中的抗拒,拱手道:“多谢王爷。” 佟老太医留下药方就告退了,这些药,萧贺夜自会找人去准备,下次许靖央来拿就可以了。 但他还没急著让她走,而是让殷妈妈,拿来几套衣裳。 一摸料子,全都是京城最时兴的锦霞缎,一寸一金,非常昂贵。 从前萧贺夜也总是送她衣服首饰,因著萧安棠说了,许靖央过的很可怜,故而他们父子俩对待女子的方式,就是送送送。 许靖央去屏风后更衣,殷妈妈负责伺候她。 光影是很狡猾的君子,让许靖央的身影恰好投立在屏风上,可又看的朦朧绰约。 萧贺夜抬眸看了一眼,后来觉得不妥,他便走了。 殷妈妈拿了一套最瞩目的衣裳给许靖央试。 內里是月白色,外面是紫蓝珍珠纱,整个衣裙重工绣织,裙摆绣著月宫玉兔。 连带著给她一套准备好的头面,都是相应的顏色。 许靖央看著紫蓝色的步摇顿了顿,殷妈妈含笑解释:“这是王爷准备好,给您中秋宴上穿的。” 她放下步摇,心中想,太招摇,这不是她的风格。 从寧王府回家,许靖姿在院子里等她。 “大姐姐,”看见许靖央回来,许靖姿立刻迎上,“我想同你说件事,中秋宴……我不去了。” 许靖央让她进屋,便问:“怎么忽然不想去了?” 许靖姿垂眸,俏丽的脸色有些黯淡。 “我母亲还没醒,实在无心玩乐,而且……”她压低声音,“顾嘉派人告诉我,皇上和皇后,还有长公主,要在中秋宴上为四王选妃,名为赏月,实则挑选儿媳,年岁十七以上二十以下,未有婚约之女,都在其中。” 第129章 四王选妃,许靖央被看中? 许靖姿的年纪刚巧在这当中,而且,她身份不低,既是威国公府的大房嫡小姐,弟弟又是御林军之一。 顾嘉会派人传信,多半也是怕她被瞧上。 许靖央没逼迫她:“不去就不去,你在家好好陪著大伯母。” 许靖姿点点头。 她走后,许靖央想,按照皇上他们的要求,她確实也不够王妃的条件。 真不知萧贺夜要怎么开口。 许靖央不急,反而更加淡定了。 此时,皇帝寢宫正殿中。 皇后和长公主,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皇帝手里拿著內务省早就擬好的名单。 这次中秋宴邀请了哪些世家女,这都是记在册子上了的。 册子往皇后和长公主那各送了一份,让她们圈出来比较合適的四王王妃或侧妃,皇帝眼下正在过目。 皇后和长公主的眼光不一样。 她们挑出来的有邓家、范家、罗家,还有以桓国公为代表的洛家。 大多选择的是自己的势力。 只不过皇帝翻著翻著,看见一个人的名字,被皇后和长公主同时圈了出来。 皇帝笑了声:“如此看,皇后和皇姐,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皇后和长公主看过去,她们圈出来的,是许靖央的名字。 皇帝说:“如果朕没记错,这个许靖央不是已经二十又四了么?” 皇后立刻道:“那是因为靖央这孩子在边关蹉跎了几年,耽误了,实则她做王妃,再稳妥不过。” 长公主看向她:“弟媳难道是看中靖央这孩子,要让她给弘英做王妃?” 弘英乃是魏王的名字。 皇后雍容的面上,笑容不变。 “皇姐忘了,我的信儿也还没娶妃。” “怎么会呢?之前听说在跟桓国公的小女儿商谈婚事。” “只是相看,信儿那孩子的意思是,他不喜欢,得再等等。” 长公主心中冷笑。 之前分明平王的婚事都快定了,看见许靖央,便又忍不住了? 多半喜欢许靖央是假,看上神策军的號召力才是真! 皇帝不说话,就听著他们姑嫂爭。 最后长公主甚至强势拍板:“靖央这个孩子,礼仪妥当,又有过人胆识,本宫看,做太子侧妃,才是最適合的。” 皇后笑了下:“侧妃实力如此强势,让准太子妃邓氏一家怎么想?” 她俩眼见著又要各执一词,皇帝终於抬手。 “好了,朕听皇姐说的有道理,听皇后所说,也没错,不过这件事,容朕再想想。” 长公主和皇后不欢而散。 回宫后,皇后叮嘱刚骑马回来的九公主萧宝惠。 “你哥哥不在,真是吃亏,到中秋宴上,你可要记得跟许家大小姐多多来往。” 萧宝惠不以为意:“一个仗著自己兄长名声,在京城里招摇的女子,能是什么好人?她做我嫂嫂,我还看不上呢。” 皇后轻声呵斥:“胡说!若她不好,你姑姑能盯得这么紧吗?” 萧宝惠暗暗嗤了一声,水润杏眼露出轻蔑。 许鸣錚偷偷出门了,拿著变卖许夫人那匣子里的银子,去了一家偏僻的银號,將银子给了伙计。 他说:“把小爷的借票拿来,银子我还了,往后可別来我家纠缠!” 伙计看他一眼:“二少爷,您別著急呀,当初急用钱,怎么这么快就还了?” 许鸣錚怒道:“为什么?我被赌坊害惨了!往后再不会赌了,你赶紧把我的帐清了,我再不来。” 伙计从柜檯里出来,笑呵呵地把借票给他,许鸣錚当场撕了个稀烂。 他要走,伙计却拉住他:“许二少爷,您別急,银號每日来这么多人,小的都会看面相了,您一看就是会发財走运的人。” “还想忽悠小爷借银子?你们这儿的利钱,比赌坊的印子钱都高,我可不敢再来了。” “许二少爷,现在赌坊都会做局,您肯定是被人摆了一道。” 许鸣錚闻言,忽然愣住。 他缓缓眯起眼睛,是吗?好像有这个可能。 否则为什么一开始贏个不停,后面输得止不住? 伙计压低声音:“您若信得过小人,小人带您去一个靠谱的地下赌坊,保证不放印子钱,您借了,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许鸣錚惊讶:“还有这种好事?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赌了,老子手都废了!” 伙计哎哟哟地拽著他:“二爷,好二爷,您还不明白吗,您只是运气问题,这样吧,您去一趟,若觉得不对,掉头就走,小人就是看您太惨了,才忠告您一声,您也可以不听。” 许鸣錚心中的痒痒又被勾起来了。 赌时那种,以小博大,由少变多的感觉,实在是很爽。 说不定他真是时运不济,又被赌坊摆了一道,才会中招。 他看向自己软塌塌的手指:“可我摸不了庄。” 伙计笑起来,眼神弯弯的,像狐狸。 “这怕什么,您还有小的啊。” “那我没银子了。” “您还可以抵押,从银號先拿钱。” “我没东西抵押,你自己瞧,我身上这玉佩,还值不值钱?”许鸣錚拽下玉佩。 伙计看了两眼,摇头:“您从前不是巡防司的人吗,把那套官服抵押过来。” 巡防司把佩刀和令收走,官服留下了,毕竟他当初没有被罢官,而是因为痴傻了才被剔除官名。 许鸣錚嚇了一跳:“那可不行,被发现要全家问罪的。” “没那么严重,这律法定了多少年,一直没人出过这种事,又是巡防司主动留下给您的,何况您只是抵押,又不是贱卖?到时候再赎回去,不就得了?” “不行……”许鸣錚嘴上这么说,可是脚却挪不动。 伙计比了个数字:“一套官服,可以抵押这个数,您一本万利,马上收手,还怕不能翻身?” 赌徒最听不得翻身两个字,瞬间,许鸣錚一咬牙,说:“行!我押给你。” 早知官袍能抵押这么多银子,他怎会让赌坊的人找上门?真是悔之晚矣! * 八月初十这日,许靖央同家人一块入宫。 这次他们人数少得可怜,只有威国公、许靖央,带著许柔箏和许靖妙。 本来威国公是不想让许柔箏来的,没想到,傍晚时分,范小姐派马车来接她,顿时就跟著走了。 许靖妙老老实实地,跟在许靖央身边,眼珠子却忍不住滴溜溜乱转,到处看。 宫宴设在紫宸殿外的琼华台,此处地势平坦,白玉为栏,金漆雕柱。 殿角檐下悬掛鎏金宫灯,与月色交相辉映。 宾客席那边,宫女在台上铺陈著织锦茵席,案几列如雁阵。 许靖央到的时候,已来了不少宾客,满座华彩,王公贵胄们锦衣华服,命妇们鬢边的金步摇隨笑语轻晃,光泽瀲灩。 今日来的名门闺秀最多,打眼看去,一片衣香鬢影。 许靖妙也看见了熟人,匆匆跟许靖央说了一声:“大姐姐,我去找朋友。” 她走了,威国公也早早去了隔壁男宾席那边。 每到这个场合,是他受人吹捧的最好机会,一个神策大將军父亲的头衔,眾人將他捧得极高。 许靖央独自坐在席间品菊酒,眼前还放著一份蟹子酥。 方才罗家大小姐来跟她打过招呼,不过她喜欢独处,也没主动去跟她们凑在一起。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到远处隱隱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许靖央不由得疑惑。 这里是办宴的地方,怎能养马? 旁边的几个闺秀结伴走回来,正在议论。 “那马儿真凶,真怕会伤人。” “听说之前是战马,就不知道是谁的,耳朵还缺了一块,真可怜。” 许靖央豁然起身。 第130章 昔日战马,竟成公主玩物? 她的战马,叫踏星,是陪了她六年的战友。 曾经一场战役,踏星带她突破敌军包围时,被割掉了半片马耳。 在她假死之后,韩豹整理她的“遗物”,分批送回京城,踏星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规定,战將死后,所有东西要先送到宫中依次检查,確认没有別的物件后,逐一送回战將家中。 许靖央快步赶去马匹嘶鸣的地方。 到了琼华台后面的一片梨林前的空地,果然看见几名闺秀笑著拉拽韁绳。 在看清楚不远处那匹马儿的样子时,许靖央心神一盪。 是踏星! 马儿浑身黑如夜,唯有四蹄如白雪,鬢毛也是白的,它体格强壮,非力士而不能制服。 许靖央曾叮嘱过韩豹,在踏星被送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她。 然而,韩豹如今已经回到边关,这当中或许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消息没有及时递给她。 踏星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被送进宫中的驾马司,这里养著一批可以上战场的马儿。 为首的是桓国公家的洛小姐,她踩著奴僕的背,几次想上去,但踏星不给面子,数次昂扬前蹄。 “这个贱畜,怎么总是不听话,给我抽它。”洛小姐说。 驾马司的人不敢得罪她,就扬起鞭子。 前面两个人拽著战马的韁绳,后面还有人在两条马后腿上栓了绳子,狠狠拉拽,让它无法动弹挣扎。 许靖央心中生出一丝杀意。 “不许打!”她快步过去,一把揪住韁绳,朝旁边扔了。 周围看热闹的,还有许柔箏和范家、邓四小姐邓若嫣。 瞧见许靖央,邓若嫣暗暗翻了个白眼。 “怎么又是她,她这么喜欢出风头,真会装!” 许柔箏没为许靖央解释,而是轻声道:“大姐姐在家就是这个样子,可能她已经习惯了吧。” 邓若嫣冷笑:“洛霜才不会放过她。” 桓国公家的小姐,就叫洛霜,听说马上就是平王妃了。 邓若嫣期待看见洛霜收拾许靖央的样子。 此时,许靖央已经冷厉地將韁绳卸去,所有宫人皆不能靠近,连洛霜都被她的举动,惊的连退两步。 “你是谁?”洛霜问,“这马儿是牵过来给我们解闷的,你凭什么不让?” 许靖央没理她,而是轻轻抚摸踏星的鬢毛。 她的动作带著悔意和珍惜。 前世的时候,她被餵了哑药,废了武功,许鸣錚曾端著一盘肉给她。 他说那是踏星的肉,让她尝尝看自己战友的味道如何。 “这马真傻,我丟了一件你的血衣过去,它竟开始不吃不喝,嘖嘖,本来还想借著它,在京城里威风跑一圈,它竟然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只能杀了它,我尝过了,味道不错。” 许靖央被激怒,彼时她已抬不起胳膊,更说不出话。 但她拼尽全力,抬脚就踹断了他鼻樑,最后却被护子心切的母亲,派人按著打断一根肋骨。 这一世,她要把踏星带回家。 方才还暴躁的马儿,好似认出了昔日主人的气息,它低下头,不断用鬢毛撞著许靖央的手掌。 鼻里还不断喷著粗气,蹄子一下一下地踏著。 “这是战马,不是你能欺负的。”许靖央对洛霜说罢,手搭在踏星的背上,朝前走去。 没有韁绳,但踏星竟很通人性地跟著她。 许靖央要去找皇上,声明这是阿兄的战马,请赐还给她。 洛霜气的直呼:“你有没有规矩?就算是战马,皇上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带走!” 许靖央不理会,却在这时,一道跋扈的声音传来—— “战马就是给人骑的,大家又不伤它,为何骑不了?” 许靖央回头,看见一个俏丽身影快步走来,身后跟著诸多宫人。 周围的闺秀们纷纷行礼:“参见九公主。” 萧宝惠来了,她走过来,不客气的眼神扫过许靖央的面庞。 “你说不让骑,本公主还非要试试。” 许靖央凤眸冰冷:“战马烈性,更是认主,寻常人上了它的背,只会被跌落。” 萧宝惠嗤笑:“本公主平时也骑马,烈马更是制服过不知多少匹,你瞧好了,我骑给你看!” 说著,她在宫人的托举下,翻身上马。 踏星果然焦躁起来,开始微微昂蹄,想要把身上的人扔下去。 萧宝惠抓著马鞍,身子伏低,看得出来確实是有点马术在身上,但不多。 许靖央见她这么想表现,便也不急著阻拦。 她只等著萧宝惠自討苦吃后,再出手相助。 萧宝惠见自己怎么都甩不下来,朝许靖央冷笑道:“看见了吗?本公主说了,就没有驯服不了的烈马!” 话音未落,踏星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萧宝惠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险些滑落! 她慌忙抱住马颈,脸色煞白。 踏星却不等她稳住身形,猛地一甩头,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啊——!”萧宝惠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她死死抓著马鬃。 只见她身子在马背上顛簸摇晃,髮髻散乱,珠釵坠地。 周围的闺秀们嚇得四散退开,洛霜更是惊得捂住嘴,不知所措。 邓若嫣拉著许柔箏:“快去告诉皇上,许靖央纵容烈马伤害公主。” 眼看踏星就要衝进附近的梨林里,周围的宫人们惊叫:“来人,快来人!烈马发疯了!” 千钧一髮之际,许靖央指尖抵唇吹出一声清亮的哨响。 那哨声穿透林中,踏星狂奔的身形骤然一顿,甩头打了个响鼻,竟调转方向跑了回来。 萧宝惠早已嚇得浑身发软,踏星停下的瞬间,她身子一歪,直直从马背上栽下去。 “公主!”宫人们惊呼著扑上前。 却见许靖央许靖央伸手更快。 她掠身赶去,衣袂翻飞间,稳稳接住了坠落的萧宝惠。 一手揽住公主的腰肢,另一手按住踏星的脖颈,借力旋身卸去衝劲,最后將惊魂未定的萧宝惠,稳稳地放去地上。 四周鸦雀无声。 萧宝惠脸色发白,看著许靖央:“它为什么听你的话?” 许靖央轻轻抚摸马鬢:“因为它是我……阿兄的战马。” 周围譁然,喧譁之声瞬间响起。 神策大將军的战马,怎会在这里,被人当做玩物? 萧宝惠喘著粗气,心神未定,渐渐地,她仔细打量许靖央。 “你是许大小姐?” “是。” 萧宝惠看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好似脸都跟著半红起来。 这时,皇上带著眾人赶来。 “怎么回事!” 第131章 公主倾慕,主动要嫁给她? 不仅皇上来了,连皇后、长公主,以及一群王孙贵族,纷纷赶来。 引他们过来的邓若嫣担心说:“许大小姐纵著公主骑烈马,好险,差点出事!” 威国公刚来,就听到这句话,连忙呵斥。 “靖央!你怎能如此疏忽大意,快给皇上赔罪!” 许靖央不慌不忙:“邓四小姐莫不是弄错了?方才我一直在制止你们骑战马。” 邓若嫣语调故作讶异:“你为什么要阻止?这是宫奴们牵来,给大家解闷的,难道许大小姐自己去过边关,就觉得咱们满京城的闺秀,都不会骑马了?” 许靖央抿唇:“並非如此,而是我熟悉这匹马儿的秉性,这是我阿兄的战马。” 皇上和眾王孙神情微变。 方才邓若嫣没在这里,故而不清楚,现在被许靖央当眾一说,她立刻脸色僵凝。 “什么?怎么可能?神策大將军的马,怎会在这?” 驾马司的管事急忙跪在地上,满头冷汗。 “皇上,都怪奴才疏忽,给这匹马儿入册的时候,没好好检查它的来歷……” 若知道这是神策大將军的战马,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牵过来,供人娱乐啊! 皇上果然脸色铁青,冷声道:“来人,將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配浣衣局。” 管事太监不停磕头认罪,最后被拖走了。 许靖央从头到尾面色平静淡然,既不求情,也不述说委屈。 皇上便走近两步,看向萧宝惠仪容微乱,他轻声呵斥:“就是你,在骑马胡闹,是不是?” 萧宝惠被宠惯了,刚刚只顾著看许靖央,被自家父皇这么一说,才回过神。 她匆忙跑到皇上身边,有些娇俏地跺了跺脚。 “父皇,女儿平时就爱骑马,您是知道的,方才见这马儿烈性,就想驯服,没想到是神策大將军的……也算是与女儿有缘了。” 听这意思,似乎是想將这匹马留下。 皇上训斥:“这是陪著大將军出生入死的战友,跟你平时驯服的马儿可不一样。” 看似训斥,实则不轻不重。 皇上看向许靖央:“许家小女,朕的小九她不懂事,朕让她给你赔罪。” 许靖央连忙拱手:“皇上好意,臣女心领,但是,公主率真,更不知前情,臣女不放在心上,也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上讚许地朝她点头,又训向萧宝惠。 “听见了?许家的这位大小姐不与你计较,下次不许胡闹。” “知道了父皇。”萧宝惠朝许靖央看过来,不知想到什么,又走神了,然后脸颊微红。 趁著这个时机,许靖央便说:“臣女想求皇上赐个恩典,让阿兄的这匹战马跟臣女回家。” 威国公觉得她为了一匹马,开口找皇帝要,实在是丟人。 他拧眉:“靖央,你……” 许靖央看也不看他,直接打断,继续道:“踏星是跟著阿兄征战沙场的战友,若以人看它,它已是一员老將,阿兄已经不在了,臣女想替他照顾好踏星的余生。” 长公主含笑点头:“靖央,你这孩子本宫没看错,果真重情重义!” 皇后看向皇上:“皇上,您就答应吧,也好宽慰神策大將军在天之灵。” 在诸多感慨声中,皇上頷首:“这本就是你阿兄的战马,理应由你带走,一会宫宴结束,就带它归家吧。” 许靖央拱手:“谢皇上!” 忽然,萧贺夜开口:“神策大將军遗留在宫中的遗物,似乎不止这一匹马。” 皇上扬眉:“哦?老二,你还知道有別的?” 萧贺夜薄眸淡然漆黑,说:“上次听言,还有一副神策大將军的战甲。” 皇上看向司礼监的大太监,大太监立刻出列拱手:“似乎確有此事,內务省刚清点完毕大將军的遗物,正想择日送还本家。” 皇上负手:“別择日了,就今日,让许家小女一块带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传令。” 处理完这些,皇上又笑著招呼眾人,去前头的琼华台用膳赏月。 许靖央抬眸,与萧贺夜微扬的眉眼对视。 他递了个眼神过来,似乎在问她,怎么没穿他送的那几件衣服。 许靖央还了个点头之礼。 那衣服招摇,色泽过分艷丽,她不喜。 这时,身边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 “许靖央,刚刚你的身手真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许靖央回眸,见是萧宝惠,她竟还没走。 “公主谬讚,雕虫小技罢了。” “你怎么这样谦虚?看来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本以为,你是仗著自己阿兄功名,在京城里冠以贵女之称的无能之辈,没想到,你们兄妹俩一样优秀。” 说到神策大將军,她自己先红了脸庞。 许靖央凤眸漆黑镇静:“比不上阿兄。” “那是自然!”萧宝惠扭著胸前一缕长发,杏眼里秋波盈盈,“你阿兄,是最好的將军,本公主心里的天下第一!” 许靖央心中缓缓升起疑问。 她应该没见过萧宝惠吧? 那公主这满面爱慕之情,从何而来? 下一刻,就听萧宝惠说:“也就你阿兄这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做本公主的駙马,只可惜……许大小姐,你知道吗,本公主差点就是你嫂子了。” 许靖央沉默。 怪不得她当时忽然听说皇上要赐婚的消息,格外诧异。 多半是萧宝惠主动求来的。 恰好皇上也有削弱兵权之意,所以才同意了。 萧宝惠看许靖央不说话,只见她英气清美的面孔,一般被光影照亮,另一半隱匿暗中。 萧宝惠暗暗地想,许靖央和许靖寒是龙凤兄妹,长得自然是一模一样。 所以,看见许靖央,就能想像到,神策大將军许靖寒,是何等英俊锐气的少年將帅。 必定入鬢长眉,仪容俊美,威风凛冽。 萧宝惠忽而握住许靖央的手。 许靖央一怔,差点下意识將她过肩摔扔出去。 却见九公主不知为何,眼中一片泪水盈盈,还带著一点篤定。 “好了,我知道提起你阿兄,你定会难过,本公主何尝不是?往后这京城里,我护著你,谁若敢欺负你,本公主饶不了他!” 许靖央顿了顿,竟有些失笑。 “公主……” “宴会要开始了,走,一会你坐本公主旁边来。” 萧宝惠就这么强势地拉著许靖央,走向琼华台。 邓若嫣和许柔箏看见她们的身影远去,邓若嫣咬唇笑了声。 “这个许靖央,真会攀龙附凤,諂媚的嘴脸让人瞧不惯。” 准太子妃邓若华在前头停下来,等著她们,听到这句话,轻声训斥:“若嫣,不可胡说。” 她余光看见桓国公嫡女洛霜走过来,邓若华语调放低,却能让周围的闺秀都听得见。 “平王离京之前確实去了一趟威国公府,不过,是去探望威国公的,其他谣言莫信,以后更不许议论,走吧。” 她们走了,洛霜却皱眉,眼里升起不悦。 她吩咐身旁的丫鬟:“回去以后查一查,平王殿下离京之前,去威国公府到底见的是谁。” 洛霜拧著帕子,心里泛酸水。 她现在都忘不掉,平王离京那日,她巴巴地去渡口等著送他,还想告诉他,自己会等他从封地回来。 可是平王看见她,却很敷衍冷淡,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两人在商量亲事,就差一道圣旨赐婚,平王竟对她如此疏远,定是有原因的。 宴席上。 眾人觥筹交错,势力关係彼此拉近,更多的是逢场作戏。 几个王爷轮番上来向皇上敬酒。 轮到萧贺夜的时候,长公主笑眯眯地道:“夜儿,这满座闺秀,姑姑都要看眼了,可有入你眼缘的妙人儿?” 萧贺夜一袭玄金色蟒袍,金线暗纹在烛火下凛冽生辉。 他生的肩宽腰窄,身形高大挺拔。 这会儿听长公主说完,一双薄眸黑沉似渊,只沾了丁点笑意。 他將酒杯放在桌上,周围喧譁的声音渐小。 眾人只听到萧贺夜声音低沉而锋锐:“不必再挑,姑姑,我心里,早有人了。” 皇上和长公主对视一眼。 长公主欣喜:“当真?她是谁?可在这儿?” 第132章 中秋宴,寧王要当场宣布和她成婚? 这句话,如水落油锅,席间眾人沸腾,议论纷纷。 “寧王殿下喜欢的人是谁?” “肯定是名门闺秀!” “真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王爷终於忘记曾经那个民女了?” 魏王也很诧异,问太子:“二哥喜欢的是谁?怎么没听他说过?” 太子面色温俊:“孤岂会知道?他性子向来不爱多言。” 说著话,太子端起酒杯,扭头朝许靖央所在的那桌看去。 许靖央察觉视线,与太子四目相对,只见太子轻轻举杯,朝她露出和煦笑容。 但,准太子妃邓若华跟许靖央也是同坐一桌的。 许靖央没有猜测太子到底是看著谁笑,而是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听萧贺夜怎么回答长公主。 难道萧贺夜今天就要把他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 不料,萧贺夜只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待她同意,我再求父皇赐婚。” 皇上笑起来:“怎么,朕的儿子,还轮到別人来挑了?看来这位姑娘,很是优秀啊。” 萧贺夜但笑不语。 许靖央抿唇。 若不是她早就跟萧贺夜商量好了,今天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萧贺夜曾说,要造势,否则皇上不会轻易把她赐婚给寧王府。 对於几个儿子之间的权力平衡,皇上有自己的考虑。 他看似对每个儿子都极其关心、爱重,实则,他不喜欢权重失衡,造成一家独大的情况。 哪怕太子已是储君,手里拥有的兵权竟是最少的。 皇上给他办政的权利,但又找平王制衡他,所以萧贺夜跟许靖央说过,他们的赐婚不会那么顺利。 只有先造势,才能在时机合適的时候,让皇上顺理成章赐婚。 宴会继续热闹进行,期间长公主也问了魏王是否心有所属。 魏王挠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长公主看见他手腕上掛著一串七彩穗子合著玉编成的绳子,好奇问:“谁送你的?” 魏王將袖子拉下来:“街上买的,看见做工精致,就留下来了。” 宴会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总算结束。 不少官员喝得酩酊大醉,威国公就是其中之一。 许靖央知道他每次喝醉酒,容易说错话,故而立即扶著他,向诸位贵人辞行离去。 那厢萧贺夜带人走过琼华台拐角,忽而有一道娇影,摇摇晃晃地撞过来。 暗卫白鹤瞬息闪现,铁钳般扣住那人手腕,猛地一搡! “放肆!”白鹤声如寒刃。 许柔箏跌跪在地,连忙跪著道:“寧王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宴上饮酒过多,头晕的厉害,绝不是故意衝撞王爷。” 萧贺夜连眼风都未扫过,直接抬步从旁边走过去。 倒是白鹤冷冷撂下一句:“下次长眼。” 说罢,也跟隨离开。 许柔箏看著萧贺夜远去的背影,咬唇,目露不甘。 她一定要攀高枝。 夜深人静。 许靖央在屋內,点著一盏豆大的烛火。 她立在架子上的战甲前,久久不语。 凤眸中凝著两点火光,隨著月影摇晃。 她伸手,拂过肩甲。 上头染著洗不净的暗褐色,不知浸透了多少次敌人的血,也有她自己的。 月光漫过像龙鳞般的银白甲片,每一道磨损的边沿都泛著青冷的光。 一摸上去,耳边好似还能穿来战鼓轰隆、阵前廝杀的裂响。 她想,有朝一日夺回军功荣耀,她还会找机会,重回疆场。 过了两日,竹影忽然来说:“大小姐,夫人的西厢院好像丟了东西,尚嬤嬤带著人以找釵子的藉口,去主院把云姨娘的屋子都翻了个遍。” 许靖央抬眸:“丟了东西?叫主院盯紧点,別让她趁机往院子里塞脏东西。” 竹影点头:“云姨娘也是怕这个,所以派人让奴婢告诉您一声,不过尚嬤嬤带人去搜的时候,云姨娘一直叫丫鬟守在旁边。” “听说,看尚嬤嬤那个焦急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应该是真有东西丟了,夫人还很在意,最近厨房里的药炉又频繁地烧起来,应该是为了这件事急的旧病发作了。” 许靖央顿了顿,漆黑凤眸扬起幽幽的冷光。 “这件事倒是有意思了。”她將毛笔放下,思索起来。 以许夫人恨她的程度,东西丟了,按理说,许夫人肯定会抓住这个事不放,趁机告状,怪许靖央管家不严,才导致东西丟失。 可许夫人却没有闹大,而是让尚嬤嬤大动干戈,只为找一根金釵? “母亲不会因为一根金釵著急,除非——”许靖央声音戛然而止。 竹影如今很是聪慧,马上道:“除非丟失的东西,对夫人而言很重要?却不能让闔府都知道。” 许靖央讚许地看她一眼。 “那奴婢就更不明白了,丟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夫人急得生病?”竹影挠了挠鼻尖。 许靖央叮嘱:“你多找几个人,盯著西厢,还有许柔箏和许鸣錚那边,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关係。” 就在这时,刘妈妈快步进来,脸色有些严肃。 “大小姐,巡防司的主事大人来了。” “巡防司?”许靖央迟疑,“来做什么的?” 刘妈妈道:“忽然说要二少爷將巡逻官袍交回去,可是二少爷拿不出来,老爷叫您去,避免出事。” 第133章 恶弟被抓!许靖央:杀他的好机会到了 许靖央去了前厅。 许鸣錚垂头,坐在椅子上。 威国公正在训斥他:“你到底是有多糊涂,才能连巡逻袍都弄丟了?” 许鸣錚语气无辜:“我痴傻了一阵子,本就有许多事都混乱了,突然让我把巡逻袍找出来,我上哪儿找?” “那可是官袍!”威国公焦急,不顾还有外人在场,臭骂许鸣錚,“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都说虎父无犬子,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儿子?” 许靖央走进正厅,巡防司的主事大人身穿褐色官袍,带著两名巡防兵將。 看见她来,三人立即起身拱手,十分尊敬:“见过许大小姐。” “靖央,你来的正好,快派人去帮你弟弟找找,他官袍丟了。” “有没有问过錚哥儿的贴身小廝?”许靖央问。 自打她出现,许鸣錚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的阴冷。 他不回答,威国公就狠狠拍他后脑勺:“说啊!哑巴了?” 许鸣錚这才没好气道:“早就让小廝翻过一遍了,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我之前傻了那么长时间,官袍没了,你许靖央是责任最大的那个!” 不等许靖央说话,那边巡防司主事大人就看著许鸣錚,道:“许二公子,下官提醒你,弄丟官袍,轻则入狱,重则挨板子,终身不得入仕,更要视情况,严重者还要追加罪名。” 许鸣錚身子一抖,面色微微发白。 “这么严重?之前也没听说过,旁人丟了官袍,要获这么多罪啊。” 巡防司主事古怪地看他一眼:“巡防司的官袍,一人一制,代表著朝廷威严、衙门体统,岂是寻常衣物可比?” “若被有心人仿製盗穿,假扮巡逻司的兵將横行街市、欺压百姓,甚至勾结匪类作奸犯科,这动摇的是皇权根基,败坏的是官府公信。” “莫说你了,便是本官丟了这身袍服,也要担个瀆职之罪!” 许靖央瞧见,许鸣錚的双腿开始发抖了。 他强作镇定,冷汗却顺著鬢角滑落。 威国公也被嚇到了,一直在推搡他:“蠢货,好好想想,官袍放哪儿去了?” 许靖央让竹影和刘妈妈,带著人再去搜一遍。 最后无功而返。 许鸣錚也捂著脑袋,开始叫嚷著头疼。 威国公打了他好几下,最后巡防司主事大人看不过去,只能说:“国公爷,下官登门突然,时间仓促,二公子不能好好搜找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吧,下官三日后再来,到时候若再找不到,下官只能如实向上稟奏。” 威国公连忙点头:“好,给你添麻烦了,管家,送一送主事大人!” 他们走后,威国公又狠狠骂了几句许鸣錚,真是不给他省心。 许靖央回到房中,刘妈妈立刻递上一张票据。 许靖央看了一遍,柳叶眉挑起:“是当铺的票?” 刘妈妈点头:“搜房间的时候,奴婢顺便看了一眼,二少爷床底下的匣子里,还有十几张,看来夫人丟失的那些东西,多半就是被二少爷当卖了。” 许靖央思索片刻,立即吩咐:“刘妈妈,你抽空去当铺,將他典当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別暴露自个儿的身份。” “老奴明白。” 竹影说:“二少爷竟然还没改,偷夫人的东西典当,难道还要去赌?” 许靖央若有所思:“再赌,也不该连官袍都没了……寒露,这些日子,你盯著许鸣錚,看他会去哪儿。” 两日后,快傍晚时分,许鸣錚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了。 他再次来到了银號,还是那样偏僻、少人,只有伙计一个。 “快点,把我的官袍还给我,这里是银子。”许鸣錚將身上所有银子拍在柜檯上。 前不久伙计带他去的那个赌坊,让他贏了点,再加上典卖母亲的首饰,又凑了银子。 伙计眯著眼,笑呵呵地把银子拢进柜檯里。 他看著许鸣錚:“没了?就这点?” 许鸣錚一怔:“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有四百两了,当初我的官袍,也只抵押了三百两。” 伙计哈哈笑了。 “许二少爷,您没明白,上次您抵押,是为了借银子,这四百两还了债,要赎回官袍,还要再给三百两,就这,还没跟您算利银呢。” 说著,他拿起算盘,来回拨弄几下,就狮子大开口:“您至少还得给我们六百两白银。” 许鸣錚闻言,脸色瞬间涨红,怒道:“你们这是黑店!明明说好凑够抵押价,就能赎回,现在又要加钱?耍我是不是!”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木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那伙计后退半步,但脸上仍掛著阴惻惻的笑。 “许二少爷,火气別这么大嘛。”伙计慢悠悠地说道,眼神往旁边一瞥。 就在这时,里间的布帘一掀。 两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迈步而出,双臂抱胸,冷冷地盯著许鸣錚。 许鸣錚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喉结滚动。 伙计见状,笑容更深,语气却阴冷下来:“没钱?那就別想赎回官袍。” “怎么,连什么叫抵押都不知道?东西在我们这儿,规矩自然是我们定。” “许二少爷,凑钱去吧!” 两名大汉把许鸣錚扔了出来。 他吃了一嘴土,踉蹌站起来,茫然四顾,心里一片冰凉。 已是山穷水尽,他上哪儿再赊银子去?去找母亲要?不行,她最后的首饰都偷走典当了。 告诉父亲?还不被活活打死,本来父亲就对他失望了,再说下去,非得把他逐出家门不可。 许鸣錚脚步凌乱地回府。 当晚,寒露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许靖央。 夜色如水,光影浮动。 许靖央拧眉:“什么银號?” 寒露摇头:“奴婢托人去查,竟发现是个刚开不满一个月的票號,背后定有財主。” “这是做局,衝著许鸣錚来的。”许靖央道。 没想到除了她,还有人要许鸣錚落入陷阱,但那人目標应该不是许鸣錚一个人,而是整个威国公府。 背后的人不简单,对威国公府的事了如指掌,知道许鸣錚欠债,走投无路。 诱惑他拿官袍抵押,一旦被发现,是全家问罪的罪名。 否则哪有这么巧?前脚许鸣錚刚把官袍抵押了,后脚巡防司就要收回。 背后那人能操纵巡防司,定不简单。 “此人不好对付。”许靖央若有所思。 寒露皱眉:“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王爷?还是说,先给二少爷还上银子,否则全府遭难。” 许靖央没急著做决定,她起身来到窗前。 明日就是中秋了,夜晚的风彻底幽凉起来,拂过她冷冽清美的面容。 一轮圆月透著光影,被云层围绕。 许靖央感受著风,静默半晌,回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寒露不解。 许靖央语气低冷沉静:“从前我只是想,能將许鸣錚赶出府,已是父亲的极限,但现在恰好有人递过来一个把柄,能让我顺理成章地要他性命。” 她背对著窗子,夜风拂起许靖央的黑髮,压不住她凤眸中烈烈杀意。 “寒露,你去帮我办件事。” 晨起,许鸣錚从许柔箏的院子出来。 他想让许柔箏去借银子,替他想办法,没想到许柔箏严词拒绝了。 许鸣錚非常失望,当初他对许柔箏多么好,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没想到遇到事,许柔箏却急著跟他撇清关係。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墙之隔的园里传来声音。 “寒露姐,你这是上哪儿去?”小丫鬟的动静。 寒露:“大小姐最近一直思考,怎么抓住打伤大夫人的歹人。” 许鸣錚陡然停下脚步,缓缓贴著墙偷听。 寒露说:“大小姐认为,那贼匪偷了金佛,肯定是要去典卖的,所以想让我去找三小姐问问看,能不能把金佛的样子画出来,到时候也好让官差每个当铺去问问。” 那边一边聊天一边走远了,许鸣錚心里却好似敲响了铜锣,他瞬间清醒。 没错,他並不是全然没钱了,之前刺伤梁氏以后,他偽装成盗窃,把小金佛和抢来的釵环,都埋在了后山! 如果把金佛挖出来,再交给银號抵债,谁能查到他头上去? 许鸣錚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只道天无绝人之路! 今夜是八月十五,奈何竟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 威国公没有兴致摆家宴,最近府邸里事情太多,他象徵性地交代许靖央几句,就去春云屋子里过节了。 许靖央给每个院子发了月饼,让他们今夜別出门去赶中秋灯会,毕竟下著雨,路上泥泞。 快到子时时,许鸣錚披著蓑衣离开屋子,整个威国公府坐落在哗哗大雨里,各房灯火羸弱,没人注意他从后门走了。 他骑上白天准备好的马,一路直奔国寺后山。 许鸣錚怕被僧人看见,从小道绕到山上去,蓑衣上的雨水不断滑落,浸透了里层的衣衫,他嫌马踩著泥泞的浆水跑不快,於是跳下来,飞奔上山。 找到当初埋东西的歪脖子树下,他掏出准备好的短铲,握紧铲柄,狠狠插入湿软的泥土中。 之前十指尽断,他现在使不上多少力气,只能用牙咬著木柄,来回铲动。 渐渐地,一个沾满泥水的包袱显露出来,布料早已被血水浸透,在雨水的冲刷下,泛出暗红的痕跡。 许鸣錚眼神大喜! 他丟掉短铲,拆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金佛。 借著雨水搓洗两下,那金色在夜里十分显眼! “我的金佛,我的,哈哈哈——”许鸣錚大笑出声。 突然,一柄剑,横在他脖子上。 他笑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去,瞬间跌坐在地。 雨幕下,黑森森的官差不知何时罗列眼前,为首的张官差冷冷道:“在佛寺行凶的人,我们找你好久了。” 第134章 许鸣錚被判斩刑?母亲中计了 夜雨瓢泼。 许夫人屋內灯火昏黄,她支肘撑桌,满面苍白。 “完了,完了……”她嘴里喃喃。 尚嬤嬤进来,见她这样,知道她还在为了匣子丟了的事发愁。 “夫人,您想开些,即便没有匣子,大人也不会不认您。” “可那些都是信物,从年少到他做钦差那年离京,我一直存著,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忽然丟了呢?我也没有放在別处,旁人更不应该清楚啊……” 说著,许夫人想到什么,幽幽的眼神看向尚嬤嬤。 尚嬤嬤心惊:“夫人,奴婢可不敢偷!” 许夫人收回目光:“我自然知道你不会,难道,是许靖央那个孽种,想坐看我们山穷水尽,故意叫人拿走了?” 尚嬤嬤不敢再搭腔。 许夫人对许靖央抱有成见,遇到什么不好的事,第一个就会想是不是许靖央做的。 一般许夫人低声辱骂许靖央的时候,尚嬤嬤牢记青嬤嬤的下场,不敢附和。 许夫人越说越生气,巴不得立刻就给许靖央一点教训。 她焦急问:“表哥有没有回信,何时回来?” 尚嬤嬤笑容有些为难:“夫人,咱们的信才刚送出去不到七日,要送去湖州,来回至少半个月有余呢。” 听到这里,许夫人按著眉心,极其痛苦地闭上眼。 “今夜是中秋,錚哥儿也不说来看我一眼。”她唇角涌出一抹苦笑。 尚嬤嬤正要说话,忽而夜风颳开窗子,细雨密密地扑进来。 咣当一声响,把她二人嚇一跳。 尚嬤嬤连忙去关窗。 许夫人捂著心口,蹙眉:“今晚不知怎么,我这心突突地跳,尚嬤嬤,你陪我去看一眼錚哥儿。” 然而,刚拉开门,就见小丫鬟跑来。 “不好了夫人,二少爷被官差带走了,您快去前厅吧。” 许夫人面色陡然一惊。 等她带著尚嬤嬤赶去正厅时,恰好看见丁管家领著几个穿官袍的人离去。 有点距离,再加上天色稍暗,许夫人只看见他们的背影,她心里想,官府的人这么晚来抓人,到底为了什么? 许靖央已经坐在正厅里等著了。 许夫人到的时候,威国公也刚匆匆赶来。 进门,威国公顾不得掸去衣袍水珠,就问:“鸣錚为何被抓走了?难道还是为了官袍的事?” 许夫人诧异:“什么官袍?” 许靖央却冷冷瞧著他们二人:“父亲、母亲,錚哥儿刺伤大伯母,险些致死的事,被官府查出来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皆是一震。 “什么?”威国公很是意外,“他刺伤大嫂?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许夫人扑去许靖央跟前,揪住她的袖子,眼眸通红,歇斯底里。 “你构陷污衊你亲弟弟,到底有什么好处!” 许靖央豁然推开她,许夫人踉蹌摔倒,只见许靖央站起身,气势凛冽非常。 “我构陷?他刺伤大伯母,偽装成盗窃,捲走了大伯母所有財物埋在后山,今夜他去后山挖这些东西的时候,被守株待兔的官差抓个正著!” “母亲不用在我这儿撒泼耍赖,你这招办法若是能在官府用上,保住他的命,你就儘管去官府闹。” 许夫人脸色顿时苍白。 她嘴唇哆嗦:“即便被发现了,事情也不严重,梁氏没有死,錚哥儿只是失手之错……”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威国公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当真是錚哥儿刺伤大嫂?这件事你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威国公恼怒呵斥。 许夫人惊怒交加,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只知道被春云那个贱人迷得顛三倒四,何曾真正管过錚哥儿!”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许夫人被威国公扇倒在地,嘴角顿时溢出鲜血。 威国公指著她,眼瞪如铃。 “好好好,你这个无知的蠢妇,这种事也敢替他瞒著,你早告诉我,就不至於今日让他被官差抓走!” 许夫人冷漠的眼神,扫过他二人面孔。 她冷声道:“当务之急,是保住錚哥儿的命,他这不叫失手,而是蓄意杀人。” “胡说!”威国公急了,“大嫂没事,就还有转圜余地。” 许靖央微抬下頜,凤眸冷清:“大伯母没醒,此案很难按照失手来定罪,更何况,刚刚官差来府里通知,錚哥儿已经承认,他亲手刺杀大伯母,以为她死了,才將金银细软偷走,偽装成盗窃。” 许夫人险些背过气去。 她狠狠拍打心口:“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认了,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威国公也是急的跺脚,马上扭头,要去托关係,找人帮忙。 许靖央拦住了他。 “当务之急,是找人去替錚哥儿洗清罪名,只要那个人说,看见錚哥儿跟大伯母爭吵,是意外失手,不就能暂时撇清錚哥儿蓄意杀人的罪名了吗?” “我去!我给他澄清。”许夫人马上道。 许靖央摇头:“你不行,那夜他们进寺庙,你又不曾陪同。” 许夫人和威国公对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三夫人。 威国公立即吩咐管家:“把三弟妹叫来!要快!” 丁管家连忙去了。 厅堂內,雨风席捲,烛火飘摇。 许夫人和威国公都急的来回踱步,思索对策。 唯有许靖央,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中。 许夫人停下脚步,拧眉说:“我觉得,不能太著急让三弟妹去给錚哥儿澄清,万一官府不想定他故意杀人的罪呢?咱们著急去,岂不是显得欲盖弥彰。” 许靖央凤眸瀲黑:“母亲可要想清楚,现在不去,等真的给他定罪,就晚了。” “依我朝律法,凡谋杀而手段酷烈者,当处斩刑!这岂是『失手误伤』四字可轻掩的?” “虽然大伯母没有因此过世,可若被官府查到,那时錚哥儿已不是痴傻,便更加坐实蓄意图谋,这算得上情节恶劣,何况,他还是对亲人下刀子,公序良俗皆容不下他。” 最后一句话,犹如响雷,重重地將许夫人压垮。 她跌坐在地,脸色苍白,且失去了主见。 只能不断喃喃:“錚哥儿平时都是好孩子,从未做过这么残忍的事,都是你们逼的……是你逼的!” 说到最后,她直指许靖央,眼眸通红。 威国公对她怒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拉扯靖央做什么?平时你不惯著他,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说起许鸣錚,威国公有许多失望。 “好赌成性,还敢对亲人下狠手,这岂是我许家的儿郎?” 话虽如此,许鸣錚是他亲骨肉,威国公当然要作保到底。 三夫人很快被丁管家带来了。 得知威国公要她去官府,为许鸣錚开脱,说他意外伤人。 三夫人嚇了一跳,脸色发白,慌张地摇头:“我,我不敢,怕说错话,二哥,你知道我一向嘴笨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夫人歇斯底里地发怒:“平时你窝囊也就算了,现在情况危急,你若不去帮我儿开脱,你们三房也別想好过!”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她连环攻势,终於,三夫人点点头。 许靖央送她到门口,上马车。 期间,她握了一下三夫人的手。 三夫人回头看她,眼神晃动著不安。 许靖央凤眸漆黑,沉如渊水,立在雨中,竹影为她撑著伞。 她身后,是威国公府高悬的匾额,两盏黄灯笼左右轻晃,光影流波。 越发衬的许靖央身形高挑,气势压人。 “三婶,你不用怕,將你知道的,都说给官府听。” 三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许靖央回头,威国公和许夫人站在匾额下,两人都紧皱著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父亲,母亲,回屋等吧,风雨寒凉,小心身子。” 然而,威国公转身的时候,一时走神,绊了下台阶,险些摔倒。 好在丁管家及时搀扶:“老爷,小心!” 威国公被折腾得心神难寧,他忍著难受说:“我回屋歇息会,靖央你盯著,有什么事立即告诉我,若实在不行,明早我就去托人……” 他喃喃自语,被丁管家扶走了。 许夫人也六神无主,她都顾不上去看威国公的情况,而是脚步匆忙地朝內院走去。 许夫人没有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许柔箏的屋內。 见许夫人冒著雨来,许柔箏很意外:“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听见前头有动静,我还没来得及差人去问。” 说著,许柔箏握住她的手,却惊觉许夫人双手冷得像冰。 许夫人慌张地压低声音:“官府的人发现你弟弟刺伤梁氏的事了,你弟弟这个蠢货,还敢认罪,箏儿,你立刻写信给平王府送去,若能利用平王的人脉,把你弟弟保出来也好啊!” 许柔箏一愣:“官府发现?如何发现的?” 许夫人哽咽说:“我怎么知道,许靖央说你弟弟漏夜上山,把之前藏起来的那些金器又挖了出来,结果被官差守株待兔,抓个正著!定是这个混帐又缺银子了,你说他自作主张干什么……” 说著,她担心地痛哭起来。 许柔箏仔细思索,恍然大惊。 “母亲,你確信是官府所说?官府的人只以为是抢劫案,怎么会清楚那包东西埋在后山,又谈何守株待兔呢?” 被她这么一说,许夫人也愣住了。 许柔箏急问:“母亲刚刚亲眼看见官府的人了?” “这倒是没有。”许夫人僵住,“我去的时候,他们刚巧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 许柔箏直呼不好:“这是大姐姐设的局!真让三婶去官府主动把一切挑明,錚哥儿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许夫人险些跌去地上,被许柔箏急忙扶住。 “快,快从后门走,叫马车去拦著她!”许夫人让许柔箏搀著,匆匆朝外走去,连伞都顾不得拿。 第135章 许靖央怒斥,母亲狼狈 雨幕如织,夜色沉沉。 许夫人与许柔箏匆匆穿过迴廊,许夫人步履慌乱,几乎是被许柔箏半搀半拖著向前走。 她口中仍不住催促:“快,再快些!绝不能让三弟妹先到官府!” 然而,刚至后门,两人脚步猛然一顿。 几道黑影静默地拦在门前,家僕们手持长棍,堵住去路。 丫鬟们提著灯笼,昏黄的光映出雨丝斜织,也照亮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许靖央从暗处缓步走出,油纸伞微微倾斜,显露出她轮廓清晰的下頜,再到红唇。 直至伞面彻底抬起,许靖央一双幽深如墨的凤眸,尽在眼前。 她面孔英气清冷,被烛火照不出半点温情。 “母亲,柔箏妹妹,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雨声淅沥,衬得四下愈发死寂。 灯笼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许夫人浑身一颤,指尖死死掐进许柔箏的手臂。 许柔箏面色苍白,后退半步。 回过神,许夫人悽厉道:“许靖央!你这个孽种!灾星!你故意设计害你弟弟,什么官差,都是骗人的把戏,你等著吧,明日老爷就会知道你的歹计,他会杀了你!” 许靖央嗤笑。 “我设计?难道錚哥儿蓄意刺杀大伯母,是假的?” “母亲別忘了,刚刚可是你,逼迫三婶去官府承认此事。” “我告诉你,许鸣錚的罪,这次洗不清、逃不掉了,回屋去吧,不要白费功夫。” 许靖央说完,许夫人就发疯似的扑过去。 “孽种!我要杀了你!”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你弟弟是许家的根!你算什么东西!” 她张牙舞爪地衝过来,指甲狠狠抓向许靖央的脸,恨不得撕烂这张令她厌恶的面容。 然而—— 许靖央眸光一冷,身形未动,只是抬手一扣,便如铁钳般扼住许夫人的手腕。 “没有我,他许鸣錚,还有你,乃至整个威国公府,都是一团草包,何曾配得上这九世冠袭的爵位?” 字字加重!字字如刀! 下一瞬,她手一推,许夫人便重重跌跪在地,泥水溅了满身,狼狈至极。 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睨著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讥誚。 “母亲若再闹,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许家夫人为了包庇杀人犯儿子,当眾发疯。” “你猜,父亲是先杀我,还是先为了自己的名声,休了你?” 许夫人声音发抖:“你,你……” 她面容气的扭曲,髮髻早已散乱,湿漉漉的头髮黏在脸上,衬得她愈发疯癲。 许靖央凤眸凌厉,看向已经呆住的许柔箏。 “將她送回屋中,別让我说第二遍。” 许柔箏嚇的一激灵,急忙拖住许夫人:“母亲,我们快走。” 许夫人嘴里还在叫骂:“许靖央,你这个灾星,当初你生下来害死你哥哥,现在你又要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很快,许柔箏和尚嬤嬤把她连拖带拽,拉走了。 许靖央往回走,声音冰冷吩咐:“告诉丁管家,这两日让他派人把府邸看紧,不允许他们任何人递消息出去求情,若抓住谁报信,先捆去柴房。” 竹影为她撑伞:“是。”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许鸣錚的拳头砸在木柵栏上砰砰作响。 “放我出去!我都说了八百遍,人不是我捅的!我就是看见有人埋金子在后山,远远跟著,连脸都没看清!你们凭什么关我?” 巡逻的官差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他牢门前走过。 许鸣錚暴怒,狠狠踹了一脚牢门:“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爹来了,非叫你们跪著给我赔罪不可!” 正叫骂间,牢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官差头领张官差走来,油灯昏黄的光映著他冷硬的面容。 “许公子,別白费力气了,”张官差声音严厉,“你三婶方才主动来衙门投案,说她亲眼瞧见你半夜从许大夫人的屋內跑出来,连你那夜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一清二楚。” 许鸣錚脸色骤变:“胡说!三婶她冤枉我!” 张官差语气凌厉:“是你父母让她来替你投案的!许二公子,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父母都指望你悔改,你还不趁早认了?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牢房里死一般寂静。 许鸣錚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嘴唇颤抖著,突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不可能!我娘绝不会害我,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 张官差冷冷道:“放心,明早我们会派人去威国公府,你就等著吧。” 次日。 雨势停歇,露出晴天。 威国公却浑身滚烫,他竟因受惊,再加上吹风感染了风寒。 醒来时,已是晌午过半,许靖央坐在他病榻前。 “靖央……”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你弟弟的事怎么样了?官府传回消息没有?肯不肯从轻发落?” 许靖央轻轻摇头。 威国公立刻就要起身:“我去求张尚书,再不济,崔尚书,或是昌平侯!” “父亲,你先躺著,郎中说你急火攻心,再加上邪风入体,病情来势汹汹,很容易一病不起。” 听到自己身体情况不佳,威国公顿时老实地躺了回去。 许靖央道:“本来不该拿这些事来烦你,但父亲是一家之主,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威国公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就在父亲睡著的方才,巡防司派人来过了,三日之期已过,他们要錚哥儿还官袍。” “那不是找不到了吗?你跟他们好好解释,现在錚哥儿入狱,再等……” 许靖央摇头打断:“我捆了錚哥儿的小廝来问,才知道,錚哥儿之所以去后山挖金子,是因为他之前將官袍抵押给银號换银子还债,若传出去,咱们全家都要获罪。” “什么!抵押官袍?”威国公顿时支起半身。 他好似不敢相信,虎目圆瞪,青筋凸起。 “这个逆子,他竟敢,竟敢……”话没说完,他吐出一口鲜血。 第136章 抵押官袍败露,威国公大义灭亲 许靖央立刻单手撑住他,另外一只手拽来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威国公眼神充红:“逆子!他应该死外面!” 许靖央语气平静道:“他蓄意杀人,抵押官袍,两罪並罚,绝对不会从轻发落了,咱们家军功虽高,却经不住他这样消耗。” 威国公深以为然:“没错,让皇上知道了,会以为咱们家恃功自傲,纵子行凶。” “边关战事刚平,咱们家荣获国公之位,一跃登天,朝中多少双眼睛盯著?此时出错,必定落入万劫不復之地。” 许靖央垂眸,清冷麵容透著肃杀之意。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次放手。” “放手?” “父亲应该懂得壁虎断尾只为求生的道理,你主动告罪,大义灭亲,皇上会夸你一句家法严明,也会各退一步,宽恕他的过错,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性命。” 威国公惊惧,目光复杂。 他沉默地思索,许靖央继续道:“父亲在,威国公府才能不散,否则被人弹劾,从根上坏了,这铁帽子王的荣誉,又能戴多久?” 想起这得来不易的泼天富贵,威国公平生从未收到过那样多的讚美。 九代皆可世袭,这可是大燕朝开国以来头一份,是武將的最高荣誉和嚮往。 他不能失去这些! 威国公闭了闭眼:“准备纸笔,扶我起来,我来写告罪书,你替我呈递给圣上。” 许靖央扶他坐起身,將准备好的笔墨拿来。 竹影半跪在脚榻上,双手举著木板,好让威国公能从容写字。 许靖央垂眸,看著他写下第一句—— “臣无能,教子无方,代子请罪……” 她抿唇,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等他写完,许靖央看了一遍,交给竹影吹乾笔墨。 她对威国公道:“父亲没醒来的时候,我也跟母亲说过这件事,但母亲似乎不理解我,还说我要害死錚哥儿。” 威国公满面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岁。 他有气无力道:“那是个蠢妇,她根本不在乎家族前程,目光短浅至极,不必听她的,就说是我的决定。” 许靖央頷首,转身要离去。 “靖央!”忽然,威国公叫住她。 许靖央回眸,威国公嘴唇颤了颤,只说了句:“务必,务必保住你弟弟性命。” 许靖央頷首:“我一会便去官府打点,不叫他受罪。” 威国公放下心来。 许靖央走了,春云进来伺候他。 躺在春云的腿上,威国公抬手摸著她隆起的腹部。 他喃喃自语:“这孩子,可不能再像錚哥儿那样不爭气了。” 春云抚孕肚轻笑:“老爷,妾保管给您生个聪明的小郎君,让他像神策大將军那般优秀。” 许靖央早就委託萧贺夜,跟牢房那边打好招呼了。 许鸣錚一日不招,就上刑伺候。 前世她死前受过那么多罪,他这感受的不过万分之一而已。 她没有急著去牢房,而是去了大房。 进屋时,许鸣玉和许靖姿都在,连带著她大伯,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许靖央將他们叫来这里等著。 她反手关上门,將威国公刚刚写好的告罪书,递给他们瞧。 大伯许岳山看著看著,双手发抖,眼中含泪。 他抬头:“二弟竟真捨得唯一的儿子?靖央,若没有你,你大伯母恐怕永远討不到公道了!大伯谢谢你。” 说著,他扶著自己的膝盖,竟向许靖央跪下来。 许鸣玉和许靖姿都是如此,红著眼睛下跪:“谢谢大姐姐替我母亲做主!” 许靖央连忙搀扶许岳山。 “大伯,快起来,我不过是为大伯母查清案情,许鸣錚无药可救,他下场就该如此。” 许岳山抹著眼泪,看了一眼昏迷的梁氏:“若你大伯母能知晓,定会欣慰。” 许鸣玉不肯起,郑重地朝许靖央磕了个头。 “阿姐,你的恩情,我愿以性命相报!” “你也起来,好好上进,若背负著恩情前行,会太沉重,你要记住,人活一世,都是为了自己。” 许靖央说罢,看见少年的眼里淌过神采。 许鸣玉朝她作揖,深深一拜。 与其说是他姐姐,不如说是他一路以来的恩师。 许鸣玉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长兄许靖寒,只知道他自幼养在道观,后来参军就去了边关。 不管外人將神策大將军说得有多么好,可许鸣玉觉得,若世上真有那样完美无缺、战无不胜的將军,应该是他阿姐许靖央这样。 她强大、坚韧更沉著冷静,在她这里,似乎所有事都有解决之法。 许鸣玉在內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他也要做阿姐这样的人。 * 许靖央又晾了两日。 期间,许夫人几次想要从院子里出来,却被软禁足。 连许柔箏都被限制了出行。 这天,许靖央本要晚上去牢房,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府邸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贵人,还是为许鸣錚事而来的。 第137章 太子出面,想保许鸣錚? 许靖央带著丫鬟前往正厅,瞧见了太子萧元钧。 “太子殿下。” “许大小姐,你们家里的事,孤都听说了。” 太子看见许靖央来了,立刻放下茶盏,起身朝她走来。 许靖央顿了顿,冷然的面孔上,没有仓惶的神色,只有一丝无奈。 “让殿下见笑了。” “岂会,你的事,就是孤的事。” 这话说得过分亲密,许靖央心头暗中一凛。 太子穿著银白龙袍,此际那张温俊儒雅的面孔上,一双眉宇紧紧皱著。 好似为了许家的事而担忧。 他低声道:“你二弟用官袍抵押的事,巡防司本要上奏,但是,孤帮你压下来了。” 许靖央豁然掀起眼眸,看著他。 太子面带温暖和缓的神色,存著安抚之意。 “这种事,坦白说,可大可小,孤相信你,相信许家,也知道你弟弟是无心之失。” “殿下……” “孤知道,这种事对你而言,太过突然,如今你二弟被关在牢中,只有一样罪名,官袍的事,只要你开口,孤定会为你做主到底。” 太子说罢,甚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种姿態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太子与许靖央两情相悦呢! 太子也等著,从许靖央的脸上看见欣喜、激动的神色。 然而,她却只是用那双漆黑凤眸,静静看著他。 唇角似乎掛著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不等太子仔细分辨,她的所有神情已经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韧的无畏。 “殿下,我想或许没那个必要了。” “为何?”太子不解,“你是不是担心孤插手,会带来麻烦?许大小姐,孤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有缘,帮你,是孤心甘情愿,你不要有压力。” 就在这时,许鸣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姐,告罪书我已经送进宫了。” 朝门口看去,许鸣玉挺拔的身影出现。 看见太子,许鸣玉连忙作揖:“不知太子驾临,卑职失礼。” “无碍,”太子抬手,面上故作平静,“你方才说的告罪书,是什么意思?” 许鸣玉看向许靖央。 许靖央色泽淡粉的檀唇,对著太子声音轻道:“我二弟用官袍抵押银两,这件事家里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生气,曾一度想要保住二弟。” “可是父亲觉得,律法明令规定的事,我们岂能越界,故而他亲笔写了一封告罪书,向皇上认罪,只不过因前几日事发时咳血,身体抱恙,才只能委託我四弟送往宫中。” 太子豁然看向许鸣玉。 是了,许家的这位四少爷在御林军里当差,更方便递去消息。 这么说,是他来许家的时候,恰好许鸣玉在宫里把告罪书呈递上去。 那他还压著消息?若被父皇知道,岂不是坏事。 许靖央察觉到,太子的脸色微变,转瞬恢復寻常。 她解释道:“二弟做错了事,我们认罚,也多谢太子殿下愿意相助,只不过,千万別连累您才好。” 太子默然片刻,才说:“也怪孤唐突,把威国公看低了。” 许靖央含笑:“您一片好心。” 事已至此,太子要走,许靖央让许鸣玉送他。 许鸣玉更为规矩,將他送上马车,作揖拱手:“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挑帘,脸上神色莫测,可语气还是很温和地说:“你在宫中行走,若有困难,可以来寻孤的帮助。” 许鸣玉將头低下:“卑职只愿尽职尽责,功不冒领,过不逃避,也多谢殿下好意。” 太子笑了笑,放下帘子的瞬间,如玉面色瞬间如变寒渊。 陪他去的心腹侍卫,这会儿说:“许大小姐摆您一道,这该怎么同皇上解释?” 太子用自己的势,压著巡防司不上报,可皇帝已经知道了。 “不会是她,她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太子说。 心腹侍卫有些打抱不平:“您好心相待,她为避嫌,竟也没有亲自送您,真是好一个大小姐。”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分析。 威国公竟会写告罪书?是他没想到的。 据他所知,许鸣錚可是他唯一的嫡子。 “先去姑姑那。”太子吩咐道。 然而,马车还没到长公主府,就有噠噠的马蹄声奔近。 是太子的暗卫,隔著一道帘,对方急促说:“太子,银號……” “进来说。”太子声音冷厉。 下一瞬,暗卫匆忙入內,跪地启稟:“银號走水,烧死了伙计。” “怎么起的火?” “烟火燃放,在屋里炸开,等大火扑灭时,铺子都焦了。” 太子温俊深邃的薄眸,忽而睁圆,又缓缓眯起。 心腹侍卫惊讶:“谁干的?” 暗卫摇头:“卑职就在附近盯著,今日进去了十几个人,不是抵押就是借银,多半是抵押的货物当中出现了问题,可伙计已死,查不出源头。” 太子冷声呵斥:“没用!” 暗卫跪地叩首,认罚。 太子让他立刻去处理后面的事,別再因为留下点什么而惹出事端。 暗卫走后,心腹侍卫道:“殿下刚盘下这个铺子月余,肯定是有人恶意报復……会不会是许大小姐?” 太子眸色幽深:“不会是她,她岂有那种能耐?敢动手的人,必定知道是你们这边动手不乾净,走漏了消息。” 烧铺子,是警告,也是示威。 有人不想他盯著许家? 太子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彼时,駙马正陪长公主赏,见太子来了,駙马与他閒聊两句。 长公主温和对駙马说:“你去书房看看我昨日临摹的那幅字画吧。” 駙马年近四十,仪態魁梧,姿容英俊,只是眼角生出几丝细纹。 听长公主这么说,他识趣地朝太子拱手,暂且离开了。 他一走,太子就將威国公府主动递告罪书的事,说给长公主知晓。 长公主也同太子一样,刚听到的时候,面色很快沉了下来。 “想不到,威国公看著窝囊,竟有这番魄力。” “或许是许靖央的意思,总之,威国公府走了一步棋,將我们的路堵死了。” “无妨,”长公主安抚他,“他们这么做,也无非是弃卒保车,现在消息已经彻底传出来了,比的就是各方势力谁动作更快,谁若能第一个保下许鸣錚,就是威国公府的恩人。” 说罢,长公主郑重其事地看著他:“选妃在即,这个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保住许鸣錚,事成以后不怕许靖央不做侧妃。” 太子頷首:“我这就去安排。” 他刚走两步,却被长公主叫住。 “这种事,本宫亲自来督促,確保万无一失,你继母那个人向来手段神速,不能被她抢先了。” 此时。 寒露回到威国公府。 “大小姐,银號烧完了,只不过,太子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第138章 满朝文武都为威国公府说情 许靖央容色淡漠:“他不会,在他眼里,我是个容易被三言两语好话就触动的女子。” 若不然,太子就不会信誓旦旦地,来她面前说出那番话。 更何况,许靖央也不怕他知道。 太子敢设计用官袍引诱许鸣錚去赌,相当於已经对威国公府下手了。 对於这样的行为,许靖央绝不能姑息纵容。 她还没將功名拿回来,威国公府不能有任何污点。 刘妈妈快步走进屋內。 “大小姐,九公主来了。” 竹影接了一句:“今日来的怎么都是大贵人?” 许靖央顿了顿,让人將萧宝惠请到亭里去接待。 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对待方式。 萧宝惠一身鎏金锦红衣裙,端的是嫵媚明艷。 在看见许靖央於亭里等她的时候,萧宝惠漂亮的面孔露出一抹飞霞和甜笑。 “靖央!”她亲切地呼唤。 许靖央请安,被她一把扶住。 “好了,你快坐,我本不想这个时候来烦你,料想刚出事,你肯定很忙,不过,我带了个好消息来。”萧宝惠拉著她,一起坐下。 许靖央为她奉茶,慢悠悠地问:“什么好消息?” 萧宝惠眨著眼睛:“当然是你二弟的事呀,哎,虽说他是荒唐了点,可谁让他是你弟弟,放心吧,我母后已经让我舅舅去整理证据,帮你二弟开脱。” 许靖央平静看著她:“公主说的是国舅崔大人?” “正是!”萧宝惠眯眸一笑。 但,萧宝惠见许靖央脸上並无欣喜笑意,不由得皱眉疑惑。 “你怎么看起来,没我想像中的惊喜?” “此事原本可大可小,但国舅出面,只怕皇上会多想。”许靖央道。 萧宝惠摆摆手:“不会的,又不止我舅舅一个人帮你,听说各方势力出动,都想作保,把你二弟宽赦出来,不过,靖央你可要记住,我是第一个来帮你的人,你得记我一个好。” 许靖央笑了下:“来年清明,在我阿兄坟前烧纸时,多帮公主美言几句。” 没想到,萧宝惠听到这句话,竟捂著脸噗笑。 “你干嘛打趣我!”萧宝惠先害羞起来。 她没坐一会,就走了。 一整个下午,许靖央收到不少情报。 许鸣錚的事,变成了各方博弈,比著看是谁先保下这名威国公府的嫡子。 唯独萧贺夜毫无动作。 因为只有他知道,许靖央要的是许鸣錚的命。 傍晚时分,夜色压下来。 许靖央叫来竹影:“关了母亲这么久,放她出来吧,说不定她还能见到錚哥儿最后一面。” 如许靖央所料,许夫人见院子的门被开了锁,马上闯了出来。 她顾不得其他人,叫尚嬤嬤陪著她,乘马车去官府牢狱。 这些日子她被软禁,写了將近千字的墨书,控诉许靖央的恶行! 然而,到了官府,她高举状书,请求探监。 却没想到,连官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让人撵出来了。 “皇上有令,此案牵连重大,任何人不得探监!” 许夫人哭著说:“让我见见我儿,他是被人构陷污衊的,他没有杀人,更没有抵押官袍!” 尚嬤嬤见她再哭喊,那些官差就要拔刀了,连忙將她拖拽,回到马车上。 “夫人,您別折腾了,咱回府安安生生等著,奴婢可听说,这次二少爷的事,连国舅都惊动了,长公主还亲自去皇上跟前说情呢。” “真的?”许夫人好像將溺之人抓住了一棵稻草。 她死死地扣住尚嬤嬤的手,双眸睁圆而惊喜:“錚哥儿有希望放出来,是不是?” 尚嬤嬤忍著疼点头:“那当然,整个朝廷,不都得卖咱们威国公府一个面子?錚哥儿可是二少爷,老爷唯一的嫡子,大家都知道轻重。” 许夫人长舒一口气:“没错,没错!快回府,我要把许靖央做的恶行,告诉老爷!” 即便许鸣錚还没被放出来,但她也要让许靖央受到惩罚! 然而,许夫人去了威国公的屋內,把自己写的墨书递给他,威国公却连看都不看,就撕成碎片。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许夫人错愕。 威国公穿著白色寢袍,眼睛充血,坐在床榻边,春云正轻轻给他顺著后背。 他面色阴沉:“你问我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攀咬靖央?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许夫人脸色煞白:“许靖央这个孽种,坑害弟弟,做局让我们误以为官差抓她,还骗你写下告罪书,她哪样不该死!” “住口!”威国公突然站起,又因眩晕扶住床柱,春云连忙搀扶。 “老爷,您小心……”春云担忧。 威国公挥开春云的手,对许夫人怒目而视:“告罪书不写,难道要眼睁睁看著你生的好儿子,败坏我们许家根基?” “你这无知妇人,知不知道今天太子和公主相继来府里,是因为靖央接见了他们,他们回去后,朝中才渐渐有人帮錚哥儿说话,是靖央从中周旋!否则,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许夫人惊诧地看著他,眼里闪动著复杂的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爷竟然认为许靖央是个好女儿? 这口口声声说的,仿佛只有许靖央能依靠了一般。 要知道,当初许靖央刚从边关回家,对她最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她赶紧消失在京城里的人,也是威国公! 许夫人眼泪流下来,因为她感觉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没法掌控的无力感。 “老爷,我只说一句,你一定要信我,许靖央会害死錚哥儿!你现在必须要把她按住,关起来!” “混帐!毒妇!你简直是毒妇!”威国公怒骂,喘息连连。 他指著许夫人,眼神阴沉:“从进门开始,你就满口攀咬,更从未问过我的病情,你给我滚,滚!” 春云生怕威国公气出个好歹。 她腹中孩子还没生,此时威国公出事,这爵位该落在谁头上? “来人,把夫人带出去!”春云难得硬气了一回。 许夫人目眥欲裂:“凭你个下作的小贱人,也敢说我?” 她扑过来,想要撕扯,家僕们连忙制住许夫人的手。 春云胆子大了,一巴掌扬过去,啪的一声,打得许夫人髮髻半歪。 春云呵斥:“快带出去,別让她发疯,伤著老爷和我腹中孩儿。” 谁不知道,现在云姨娘肚子里的,是整个威国公府的金疙瘩? 家僕们七手八脚,將还怔住的许夫人拖了出去。 门扉关上,不一会外头传来许夫人的叫骂。 威国公疲惫至极,闭上眼,说了句:“我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泼妇,当初若听靖央的,先休了她,现在岂会有这种事?” 听见这句话,春云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大小姐好本事。 许夫人骂累了,哭著被尚嬤嬤搀扶回去。 走在风声飘摇的廊下,许夫人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安慰。 “等錚哥儿回来就好了,他是我的倚仗,即便春云这个贱人生了男丁,也比不过我的錚哥儿。” 尚嬤嬤附和:“是啊,夫人,您现在可不能气坏身子。” 话音刚落,她们抬头,看见许靖央带著丫鬟,从走廊那头步来。 她身上披著雪青色斗篷,像极了她回家那日穿的那件。 灯笼的光影在她脚下晃动,每一步都似踏在虚实之间,无声却压迫。 尚嬤嬤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许靖央在离她们三尺处站定,披风垂落,她气势如山倾倒,朝她们压来。 许夫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许靖央……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许靖央柳眉如刃,眼似寒星,闻言,英气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 “母亲怎还这么大怒火,莫非是没见到錚哥儿?”她嗓音不高,却带著淡淡嘲弄。 许夫人好似被踩著尾巴,声音跟著尖锐起来:“你休要得意!任是你本领再强,可现在全朝都在尽力留住錚哥儿的命!” “等他回来,许靖央,你做的一切都会被知晓,老爷会活活打死你,你等著吧!” 许靖央鬢边碎发被秋风吹得晃了晃。 面对歇斯底里的许夫人,她平静得好像一汪深潭。 看著许夫人那样信誓旦旦的面容,许靖央笑了声。 她从许夫人身边走过去,像一道秋夜的凛风,带著刀刃似的,许夫人下意识后退,险些没有站稳。 “许靖央!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早晚会遭到报应!” 许夫人对著她的背影骂,旋即被尚嬤嬤搀扶回房。 天知道,尚嬤嬤被许靖央看了一眼,冷汗都冒下来了。 不对劲,大小姐今夜,身上杀气好重。 子时一更过。 许靖央来到牢房。 萧贺夜已经同这里打好招呼,许靖央朝狱卒点了下头。 “一炷香后回来。”她说完,狱卒们就都撤出去了。 许靖央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前,看著歪倒在杂草里的那个人影。 这才几日过去,从前那个锦衣玉食的好弟弟,就变得像个乞丐一样,衣衫襤褸,头髮凌乱,身上遍布鞭条抽出来的血痕。 听见动静,许鸣錚忽然惊醒,抬头看来,瞧见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他声音沙哑。 下一瞬,许鸣錚猛地扑过来,像疯子一样摇晃铁柵。 “放我出去!快让我出去!爹爹和母亲怎么现在才让你来接我?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害我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么!” 第139章 血海深仇,弒恶弟 许靖央垂了一下眼眸,面容十足冷淡。 “会让你出去的,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怎么那么囉嗦!” “许鸣錚,你享受著我参军打仗挣来的荣耀,可却那么恨我,你的恨意从何而来?” 方才还暴躁发狂的许鸣錚,好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渐渐地,他脸上浮现起浓浓的嘲讽。 “你还好意思问?” “是许柔箏挑拨么?难道你没发现,她一直在利用你?” “跟別人没关係,是你,是你让我看不起,是你自私狂妄,你毁了我的前程,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许鸣錚咆哮愤怒,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许靖央漠然地看著他,心中却有困惑。 她从军之前,弟弟非常黏她,可从军回来,他却变了个人一样,恨不得要她性命。 在边关的这些年,她从未回过家,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又怎么会毁了自己弟弟的前程? 许鸣錚呵呵冷笑:“你从军的第七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马兵营,我也想参军,让爹爹给你写信,为我铺路,可是许靖央,你还记得你在信里写的什么吗?你竟说我痴人说梦,让我好好读书,別走武考的路子。” 说到这里,他更是歇斯底里,弯腰將吃饭的烂碗,狠狠扔出来。 许靖央侧身避开,那瓷碗砸在她脚下,粉碎。 许鸣錚的语调,几近於嘶吼:“你是我亲姐姐!拥有地位和权势,只需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加入神策军,可你寧愿提携外人,你也不助我!” “不让我武考,不就是害怕我超过你的功勋吗?你这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你害怕我比你优秀,比你前程远大,所以你要断了我的將军梦,你分明知道,我从小就想上战场!你毁了我,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许靖央凤眸中的冷光,四分五裂。 她冰冷说:“战场上,九死一生。” “那你怎么活著回来了?你能,我凭什么不可以?” “就凭你,武考两年,屡屡不中,进巡防司还是別人看在我名號的关係上,你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可笑,”许鸣錚不以为意,“你现在放我出去,看看我是不是能比你更优秀。” 许靖央静静看著他:“你出不去了。” 许鸣錚一愣。 他看著她片刻,忽而嘲笑起来。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抵押官袍,又刺杀大伯母,就能被定死罪吧?” “我告诉你许靖央,我死不了,大不了就是一顿责罚,你以为爹爹会真的放弃我吗?没有我,他哪有儿子来继承国公府?” “你信不信,等我出去,就算哪日失手杀了大伯母,爹爹也不会真的狠心到要把我废了,而你就不一样了,许靖央,爹娘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是踩著大哥性命降世的灾星。” “即便你立下再多功劳又怎么样?你是个女人,你打下来的成果都是给我准备的,当初你就该识相点为我铺路!” 看著许靖央目光如霜刃般厉寒,许鸣錚更为得意:“怎么,你很想杀我吗?但这里是牢房,我但凡出事,你逃不了……” 突地! 许靖央抬手,趁他耀武扬威之际,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砰砰!”是许鸣錚拼命挣扎,蹬踹地面的动静。 牢狱的潮湿光影里,许靖央手下越发勒紧,没有半点留情。 她声音低冷:“我说过,你今天出不去,不是官府要定罪,是我要你的命。” 前世,许鸣錚废她十指,杀她的战马吃肉,为还赌债,拿她的成亲做买卖,最后更是將她掛到杆子上,日日来羞辱。 这一件又一件血海深仇,非杀他不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著你的命,到现在才了结么?”许靖央声音缓缓。 许鸣錚此时已眼球凸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了。 许靖央看著他说:“我要你亲眼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到绝路,你赌光家產那日我没杀你,你抵押官袍时我没杀你,就是要让母亲觉得你最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却悄无声息死在牢里,你们欠我的,挨个还!” 她猛地將绳索绞紧,骨节发出响声。 许鸣錚嘴里发出咳的声音:“我……我……错……” 许靖央狠狠一用力。 咔嚓一声,脖颈错位,许鸣錚睁著眼,没了声响。 第140章 母亲为保恶弟出狱不惜下跪 月色如银,官府后衙门的对面巷子里,停著一辆罩布马车。 不一会,许靖央挺拔的身影,从后衙门內出来。 寒露立即从马车上跳下去,见许靖央满面冷然平静。 她问:“大小姐,事情办完了?” 许靖央应了一声:“剩下的事,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去办。” “奴婢明白。” 马车驶回威国公府。 天光变换,又是一轮朝阳。 许夫人一整夜没睡好,早早地起来,揪著尚嬤嬤,让她去打听官府的情况。 许柔箏从外面进来,睫毛上掛著秋日早晨的寒霜。 “箏儿!箏儿,打听的怎么样了,平王府愿意出面做保吗?” “母亲,现在平王殿下不在京城,我只见到了他的大管家,他倒是出了一个主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许夫人焦急地扣著她的双肩,“你快告诉我,快说!” 许柔箏皱了皱眉:“他说,如果能让大伯母出面,去主动宽恕錚哥儿蓄意谋害的罪,事情就简单了。” 许夫人一怔:“叫我去求大房?梁氏还昏著,我求谁?” “还可以求大伯,他能代表大房出面,大管家说只有这样才算受害者谅解,再加上咱们的地位,官府有理由从轻处理,也好上报。” 听完许柔箏所说,许夫人怔怔的。 许柔箏继续劝她:“我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长公主和国舅,还有几位尚书,都在帮忙说情,想来錚哥儿抵押官袍的事,不会罚得特別重。” “母亲,当务之急,是別让他多吃苦头,否则两罪並罚,他怎么受得了?” 许夫人深以为然。 她闭上眼,泪水顺著憔悴的面颊滚落。 “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许柔箏沉默思索,道,“应该是錚哥儿再也不能入仕了。” 许夫人掩面,痛哭出声。 她哽咽说:“那他一辈子都要完了!” 不能入仕,如何继承爵位? 许柔箏实在不想安抚她,可又不想许夫人在这里病倒,毕竟她在许家,还要靠著许夫人庇护。 於是,她轻声细语道:“母亲,你想的太严重了!我听说,曾经也有一位官员,犯过类似的错误,后来也只是罢官,但他又找到了机会重新进入朝堂。” 许夫人连忙抬起头,仔细听著。 许柔箏:“那人是长公主府里推举出来的幕僚,在秘书监做奏事,一日,他不慎將官印落在小妾那,被小妾偷走,竟借他名义和官印,调取皇上的藏书,很多还是孤本,这些书被她拿去坊间抵押租借,换取银两。” “后来事情败露,皇上大怒,长公主出面求情,最后皇上终於网开一面,赐死小妾,將那官员罢免,按理说,他再也不能入仕,不过他选择去参军,奋勇杀敌,不到十年获封百户,他犯的过错皇上也没有追究了。” 许夫人眼神惊疑不定。 “你是说,錚哥儿也可以投戎?” “自然可以,何况相比做京城的武官,倒不如去边疆那些地方,好歹他拼命搏功名,还能有立功的机会。” “外麵条件那样艰辛,我的錚哥儿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苦。”许夫人想著,便抹泪了。 许柔箏无奈地看著她:“总比在京城里,游手好閒更好。” 许夫人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倒也没错,如今威国公对许鸣錚算是失望透顶。 就算把许鸣錚救回来,没了官职的他,还怎么討父亲的欢心? 再者春云肚子里还怀著个孽种,生出来若是顶替了许鸣錚的位置,也有可能。 许夫人闭了闭眼:“还是送錚哥儿去边关投军吧,正好神策军势力犹在,叫许靖央去联络旧部,给他安排。” 事已至此,她已经顾不得许靖央会不会走漏身份了。 她的欺君之罪,那是她的事,不能影响许鸣錚的前途。 大不了,等把许鸣錚送进神策军里,再逼迫许靖央断亲。 许夫人想清楚,立刻起身:“我去求大房的人,为了我儿子,下跪也无妨!” 许柔箏搀著她,走了两步,又道:“求大房的人容易,就怕大姐姐不配合,不肯帮錚哥儿在神策军里立住脚。” “她敢不配合,她是錚哥儿姐姐!没良心的人,才会拒绝。”许夫人严词厉色,忽而又缓和语气,“我同她好好说,她不敢真正铁石心肠对我这个母亲的。” 许柔箏停下脚步,没再送许夫人,而是让尚嬤嬤陪著去了。 看著许夫人的背影,许柔箏心中只道:母亲也太蠢钝了! 现在都看不出来?许靖央岂止是铁石心肠,她简直冷血得可怕! 许夫人去了大房,说明来意后,大房的管家就拦著,不让她进。 “二夫人请回吧,我们老爷照顾夫人辛苦,还在休息。” “你別拦著我,我知道大哥就在屋內,”许夫人推开管家的手,疾步冲入院里,对著紧闭的房门哭喊,“大哥,你行行好,出面去官府宽恕錚哥儿吧,我和你二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事,我们俩的命也就跟著没了!” 屋內,毫无动静。 许夫人哭天抢地,诉说自己怀胎十月如何辛苦,这些年如何养大许鸣錚。 说到最后,她甚至道:“將心比心,你们也是有儿子的人,倘若玉哥儿犯事,你们也会著急!” 然而,看见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许夫人一咬牙,直接跪下。 “大哥,我给你跪下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屋內,大老爷许岳山听见这话,想从椅子上站起身。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许靖央站在他身边,朝他摇头。 今日她来之前,就跟大伯说好了,许夫人一定会来跪求大房出面宽恕许鸣錚,大房可以最后再出去交涉,反正许鸣錚也已经死了,但至少现在许夫人不知道,得让她付出点什么。 许夫人跪了一炷香,一直在呜咽地哭。 来了不少家僕,站在院子外偷看,低声议论纷纷。 “二少爷刺伤大夫人,二夫人还好意思来求情?真没天理!” “是啊,如果不是大夫人命好,再加上大小姐及时拿出救命药,大夫人已经被二少爷害死了。” “二夫人没良心,我要是大老爷,我也不给她开门。” 许夫人听到这里,暗中咬牙,她开始啪啪抽自己的脸。 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许岳山是个心软的人,他根本扯不下脸来把事情做绝。 “大哥,求求你了,錚哥儿也是你亲侄儿,难道你能眼睁睁看著他受重罚吗?” 屋內,还是沉默无声。 许夫人跪的膝盖发麻,像是有虫子在啃噬。 都快半个时辰了,许岳山竟半点露面的意思都没有。 许夫人心中怨恨至极,今日不解决这件事,她是不会走的。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放火烧屋,逼他出现的时候,丁管家仓促跑来。 “夫人,官府来人了,您別在这儿闹了!” 许夫人面色一惊,连忙扶著尚嬤嬤的手站起来。 她跪了太久,脚踝崴了下,钻心的疼! 但也顾不得许多,嘴里道:“快,快扶我回去,是不是錚哥儿的事有定论了。” 她一走,院子外的家僕们也各自散去,屋內瞬间静謐下来。 大老爷许岳山国字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他抬头看向许靖央,问:“錚哥儿……真的死了?” 第141章 听闻噩耗,威国公吐血昏迷 许靖央淡淡点头:“死的不能再死。” 许岳山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嘆气。 “他自己作的,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许靖央道:“大伯,母亲她跪著求你,是她欠你们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当初就是她借用我父亲的名义,跟吏部的张尚书暗示,扣押玉哥儿的任命文书。” 许岳山错愕:“她为何如此?我们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许靖央抿了抿色泽粉淡的唇。 她说:“世上有些人,你即便没有招惹过她,但她也会害你,因为她害怕你过得好,嫉妒心太重。” 许岳山脸色铁青。 末了,说了句:“二弟妹真是疯魔的不轻!” 许靖央頷首,想到前厅还有许多事要做,她便先行告辞离去。 许岳山说要去帮她的忙,许靖央道:“暂时不必,之后几日,会有让大伯帮忙应付宾客的机会。” 前厅里,许夫人揪著官差的袖子,双眼通红,歇斯底里。 “你说什么?不是真的,绝对不是!錚哥儿怎么会自縊?” “夫人,下官只是奉命传话,需要国公府出面认领尸首,才能带回家。” 许夫人晃了一下,被尚嬤嬤急忙扶住。 威国公刚被人搀扶过来,听见官差说的这句话,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不可能!錚哥儿怎么能死呢?他犯的又不是死罪!” 官差不想囉嗦那么多,只问:“国公爷,请问谁能跟隨下官一同去接二少爷?” “我去!让我去,我是他娘!”许夫人道。 然而,看著她那么疯癲的模样,威国公都不肯让她出面。 恰好许靖央进院,威国公立刻道:“我大女儿跟你们去。” 一扭头,他跟许靖央交代:“一定要把你弟弟带回来!” 许靖央頷首,跟著官差走了。 许夫人想追,被威国公一把拦住。 “你不要再跟著去添乱了!” “老爷,錚哥儿怎么会自縊呢?一定是被人害了啊!”许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威国公望著庭院,也喃喃自语:“肯定是他们弄错了,皇上都没说要他的命,他怎么会死……” 半个时辰后。 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坐在正院厅堂里,两人撑著额头,神色皆是一副愁云惨澹的模样。 就在这时,丁管家说:“大小姐回来了。” 夫妇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许夫人最先跑向大门。 然而,还没到,就看见许靖央从长廊那边走来。 她身后的竹影,正抹著眼泪。 许夫人一把揪住许靖央的手,却见许靖央神色平静地看著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许夫人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靖央,是官府弄错了,对不对?你弟弟没有死,他们认错了人!靖央,我再也不同你为难,你把錚哥儿好好地带回来,你一定要把你弟弟,活生生地带回来!” 许靖央抬掌,拂开许夫人紧锁她手腕的那只手。 “母亲,他真的死了,自縊而亡,你求我也没用。” 说著,她侧开身子,许夫人亲眼所见,四名家丁抬棺,迈著沉重的步伐走来。 许夫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五官控制不住地颤抖。 威国公这时被丁管家搀扶赶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好似墮入冰窟。 许靖央道:“放下棺槨,让父亲母亲,好好再看一眼。” 家丁们闻讯,砰的一声,棺材落地。 他们合力揭开棺盖,许夫人已经踉蹌走到旁边。 许鸣錚闭著眼睛,脖颈一片青紫。 “錚哥儿!我儿啊!”许夫人的悽厉惨叫,贯彻整个府院。 威国公也被扶著走了过去,看见许鸣錚的模样,当场一口鲜血喷吐,瞬间昏了过去。 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叫声—— “老爷!”“快叫郎中,老爷晕过去了!” 许夫人双手死死扣著棺材,一遍一遍地喊著许鸣錚的名字。 “你醒来啊,錚哥儿,你不要嚇娘,”说完,她又揪著官差的衣服,“一定是有人杀了他,他不会自縊的,绝对不会!” 官差无可奈何:“许夫人,我们查过了,是他自縊,没有他杀的痕跡。” 许夫人继而声嘶力竭,大哭不止。 而许靖央,就站在远处廊下,静静地看著。 她想起自己前世,被悬掛在城外的长杆上,母亲曾坐著马车经过。 那次马车停下,许靖央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可许夫人只是挑起帘子,看著她,惊诧地说了句:“这都没死?” 马车继而远去,滚滚烟尘被车轮捲起,许靖央也彻底心死。 看来,在许夫人眼里,许鸣錚才是亲骨肉,她许靖央,只不过是全家的垫脚石。 丁管家走过来问:“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二少爷的丧事……” 威国公吐血昏倒,许夫人那个模样,自然他们俩都不能操办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想了一下,说:“之前太子殿下和九公主都为了錚哥儿的事来过,就先给他们两个递帖子,告知情况吧,另外,给族老传信,请他们出面。” “竹影,你再去请个阴事先生,將永安阁收拾出来停灵,那里离前门近,宾客来了可以引去悼念。” 她一应安排,家僕们顿时各司其职。 很快,许鸣錚自縊,死在狱中的消息,传遍京中各个门阀世家。 有人错愕,有人诧异,也有人直呼活该。 太子是最不解的那个。 他再次去拜见长公主,说:“马上就要將他救出来了,何况他的罪名也犯不上死罪,怎么就突然自縊了?”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上,神色凝重威严。 “要么是被害,要么是有人逼他去死,保全家族。” “父皇又没说要威国公府承担罪行,何况,我听说父皇看了威国公的认罪书,感慨连连,还说为人父母,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这分明是愿意宽恕的。” 长公主神情骤变:“就怕是你继母那边,看我们要成事了,下狠手。” 说罢,她立刻叫来心腹:“去给大理寺卿顾大人传令,让他亲自彻查这件事!若查出许鸣錚死於非命,本宫定会严查到底!” 第142章 怀疑他杀?开棺验尸! 两日后,初秋下了一场细密的雨,直至雨停,天色都是阴沉的。 晌午过半,御书房就点了火烛,从外面看去,白玉台阶上,殿宇精美,雕樑画栋,半敞的窗子流泻出明耀光芒。 萧贺夜的黑靴踏足此处,大太监將他引领进去。 三扇门扉推开,皇帝明黄龙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正在看一封奏摺,看著看著,笑了起来。 萧贺夜拱手:“参见父皇。” 皇帝看向他,顿时抬掌:“夜儿,来,给你看样东西。” 萧贺夜走过去,从皇帝手中接过那封奏章。 只看了一眼,就挑起剑眉。 奏摺是大理寺卿顾安之写的,题为:议威国公府二公子之死。 在许鸣錚死后,顾大人专程去了一趟他生前被关押的牢房。 儘管已经打扫的一乾二净,他还是找到几处蛛丝马跡。 比如,他发现牢房的铁柵低处,有一点草绳碎屑,以及对应的,牢房里面,靠下壁的墙上,有过猛烈踢踹的脚印。 所以顾大人的结论是,怀疑许鸣錚並非自縊,而是被人勒亡。 皇帝站在他身旁,抚须嗤笑:“看完了么?好不好笑?他还说,只要开棺检查许鸣錚的尸首,看看脖子是左右被拧断,还是前后断的,就能確定是否他杀。” 萧贺夜將奏摺放回御案上,说:“顾大人查案向来不出错,他说有问题,那便是有问题。” 皇帝仍是在笑,看著他的眼神却变得幽深几分。 “你也觉得许鸣錚死的蹊蹺?那为何前几日,许鸣錚被关衙门,闹的满朝风云,人人替他说情,你怎么不出声,嗯?” “儿臣不愿。” “为何?” “儿臣不敢说。” “说!”皇帝陡然变脸,厉色起来,“朕与你为亲父子,有何不敢?说!” 萧贺夜俊容平静,透著疆场上歷练出来的沉稳。 他也跟著笑了下,像一块带著锋锐的玉。 “说了,岂不是讲姑姑的坏话?” “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跟朕。” “那儿臣可就说了,许鸣錚不管是自尽,还是他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官袍抵押银票,这种事不能再姑息了,当年姑姑府中幕僚的妾室,私偷官印,藉机偷书又拿去外头租借换取银两,相似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如今还敢再有人触犯,说明当时罚得不够重,无人惧怕,律法就失去了威慑的意义。” 皇帝抚须:“当初你姑姑可是信誓旦旦做保,说那幕僚不知情,朕才没判他速死。” “一个没有背景的妾室,岂敢偷取四品官印?”萧贺夜一笑,“姑姑向来如此,这次焉知其中没有她手笔?” 皇帝扬起眉梢。 萧贺夜立即作揖。 “父皇,儿臣说了,不该说姑姑坏话,您非要听。” “朕也没说你错了,”皇帝笑意莫测,“夜儿,你知道朕为什么独独放心你手握兵权吗?” “儿臣优秀。” “你这混小子,竟半点不知谦恭,不如你大哥,在朕面前,装的很好。”皇帝又笑了起来。 这次萧贺夜没有搭话。 皇帝负手,说:“朕信任你,因为你最懒得遮掩本性,也从不主动爭夺什么,朕对你放心,许鸣錚这件事刚发生,满朝文武都为他说话,这是何等凝聚力?朕静默不语,朝臣便一再催逼,怎么,威国公府的威望,竟如此之大了?朕都不知。” 萧贺夜神情没有变化:“看似多方爭斗,实则为姑姑和母后较量。” “说的好,”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这个时候,大理寺卿顾安之还敢上奏摺,调查许鸣錚死因,夜儿,你替朕走一趟许家。” “父皇想怎么处置?” 皇帝转过身,抬掌按住平时把玩的定龙珠。 他声音沉闷,自带气势:“既是亡人,早日入土为安吧。” 此时。 停灵的永安堂內,响起一阵阵低吟的哭腔。 许夫人在僕从和族亲们的陪伴下,往火盆里洒纸钱。 许靖央身穿素白衣裙,在旁边招待来往命妇,大老爷负责和三老爷一起,接待男宾。 这两天来悼念的人很多,无论他们心里想的什么,表达的都是一副哀婉嘆息之情。 威国公更是因为昌平侯的一句,白髮人送黑髮人,一病不起。 为了不让他操劳,许靖央担起所有的丧仪安排。 方才来了许多人,萧宝惠还专程安排了宫里的司仪嬤嬤来帮忙。 人人都夸许大小姐能干,从早到晚,竟不见她有一丝疲態,唯独眼眶微红,人却显得素净干练。 天色微寒,许靖央让人在旁厅给宾客们准备了甜薑茶。 她刚低声吩咐竹影添些白烛,一转身,看见顾嘉和他父亲大理寺卿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身后还跟著四个带刀大理寺官兵,看那来势,不简单。 许靖央面上不表,当顾大人走近时,她微微頷首:“顾大人。” 顾大人作揖:“许大小姐,叨扰了。” 顾嘉在旁边也跟著拱手,因著他认为自己跟许靖央稍微熟稔一些,便道:“许家姐姐,我父亲怀疑你二弟並非自縊身亡,他想开棺验尸。” 刚看见顾嘉,才走过来的许靖姿听见这句话,诧异:“验尸?” 幸而她声音不高,没有叫周围的人听见。 许靖姿直接看向顾嘉,有些生气:“顾嘉,你尊重过我大姐姐吗?我二哥刚死,全家悲痛,你竟让顾伯伯验尸!” 顾嘉连忙跟她解释:“阿姿,我也是怕你二哥死得不明不白,何况我父亲说了,只摸脖子,就能確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大理寺卿顾大人更是直接对许靖央拱手:“许大小姐,我知道我的说法,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令弟死的蹊蹺,全京城都为之惋惜,你看看你母亲,两鬢多了白髮。” “我已向皇上递交奏摺,说明了怀疑之事,倘若我今日验尸,发现確实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么,皇上一定会为了令弟之死彻查,也可以揪出真正的凶手,告慰许二公子在天之灵。” 许靖央看著他。 大理寺卿顾安之,號称铁面阎罗,错案冤案落在他手上,一定会水落石出。 只要他出手,没有查不清的案子。 许靖姿还要说话,被许靖央一把拉住。 只听许靖央静静道:“錚哥儿之所以自縊,官府说,是他听了狱卒的议论,知道给家里带来了麻烦,所以承受不住羞愧之情,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不过,要是顾大人认为,他的死另有隱情,纵然家父家母悲伤,我也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说著,她侧身让开:“顾大人,请吧。” 顾安之拱手:“得罪了。” 他朝许鸣錚的棺材走去,借著上香的时候,伸手探进棺內。 许靖央望著他的动作,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 第143章 皇帝赐匾!许靖央昏倒寧王怀里? 大理寺卿顾安之,经手命案无数。 他也曾处理过许多自縊而亡的案子,若是凶杀,皆能从中找出疑点。 因为,再聪明的杀人凶手,即便將现场清理的再乾净,尸首却是不会骗人的。 骨头上的伤,自縊和被人勒死,完全是不同的断裂程度。 顾安之对自己摸骨查尸的手法,非常自信。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许鸣錚冰凉的脖颈肌肤,在反覆摸了两遍以后,他忽然僵住。 在前头烧纸的许夫人,已经看见了他的举动。 她连忙让族亲和僕妇搀扶著过来。 “你在对我儿子的尸身干什么!”许夫人红著眼质问。 许靖央替顾安之解释道:“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他说,錚哥儿的死有蹊蹺,故而来验尸。” 她的声音刚刚好,够所有来弔唁的人听见。 眾人诧异,皆倒吸一口凉气。 “顾大人竟然觉得许二公子是他杀?” “该是多么有能耐的人,才能在官牢里动手啊。” “太荒谬了,这里可是威国公府的灵堂!” 唯有许夫人快步过去,遍布血丝的眼睛,紧紧盯著顾安之。 她语气急促:“顾大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儿子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不等顾安之回答,许夫人就自言自语起来。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说过!我的錚哥儿是不会自縊的,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说著,许夫人扭过头,愤恨的目光锁住许靖央。 就在她要过来质问许靖央的时候,顾安之却道:“许夫人,您误会了,我確实是有这样的怀疑,不过,刚刚验尸,並无疑点。” 许鸣錚的脖颈脊椎断裂的恰到好处,符合自縊亡人的程度。 许夫人一僵,原地愣住。 “我不相信,我儿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自縊呢?” 顾安之听许夫人这么坚持,就想伸手,再去確认一下许鸣錚的舌骨是否断裂。 若是他杀,舌骨会不完整。 就在这时,休息好的威国公,跟著阴事先生来了。 阴事先生看见顾安之的手,在棺材里摆弄,顿时大惊失色。 “住手!”阴事先生快步跑来。 他一把拽住顾安之的手腕,厉声呵斥:“你这是要做什么?亡者尸身岂能隨意触碰,更何况是自縊之人,衝撞了阴魂,是要招来大祸的!” 他声音极大,引得灵堂內眾人纷纷变色。 威国公阔步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直接揪住顾安之的衣领,怒目圆睁:“顾安之!你堂堂大理寺卿,竟在我儿灵堂上如此放肆!今日是他出殯的日子,你却在这里摸尸验骨,是想让我许家不得安寧吗!” 顾嘉立刻上前,分开二人。 他说:“许伯父,我父亲也是为了查清楚贵府二公子死因,这件事有疑点。” 顾安之夜掸了掸衣袖:“威国公,下官知道您悲伤难忍,但事实是,令公子的死不寻常,下官已经告知皇上这件事,皇上也会支持彻查的。” 却在这时,丁管家仓促来报。 “寧王殿下驾到!” 眾人扭头朝院子看去,萧贺夜高大笔挺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黑靴踩过遍地纸钱,一身玄金蟒袍,更显气势冷冽。 而他身后,八名侍卫抬著御赐匾额紧隨其后。 “忠义凛然”四个烫金大字在满堂素白中格外刺目。 萧贺夜踏入灵堂的瞬间,嘈杂声戛然而止。 在场眾人纷纷行礼。 威国公慌忙上前:“不知殿下驾临,还请恕罪。” “国公免礼,本王此次来,主要是父皇嘱咐,要將匾额赐予许家。” 说罢,萧贺夜抬手,侍卫们顿时扛著那金字匾额靠近。 威国公看见,眼眶湿濡,更有些受宠若惊。 他抹泪作揖:“王爷,犬子死的並不光彩,他犯了错,皇上竟还愿意赐匾额,臣羞愧啊!” 萧贺夜看向他:“谁说是给令公子的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连威国公也怔住。 就听萧贺夜道:“父皇赏赐予你,威国公,你一身凛冽正气,家法严明,正是父皇欣赏的地方。”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皇上分明是在为了之前威国公大义灭亲的事而赏赐,他提前將儿子抵押官袍之事,写本上奏,代子请罪,皇上大为感慨。 直到收下匾额的这一刻,威国公才有些回过神。 原来女儿许靖央没有骗他,这么做,果真正中皇上下怀,触动律法,自然应当严惩。 可,他的亲骨肉死了,只换来了皇上不予怪罪。 一时间,威国公看著那匾额,心中五味杂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 许靖央静静在旁边看著,不为所动。 唯有许夫人哭的几乎昏厥。 皇上这么做,跟当眾说“许鸣錚死得好”有什么区別? 萧贺夜看向顾安之。 “顾大人,”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许鸣錚的棺槨,“方才本王进来的时候,听见你们爭执,你强行在这种日子里开棺验尸,如何,可查到你想要的证据了?” 顾安之面色一变,与儿子顾嘉双双拱手赔罪。 “王爷息怒,下官绝无冒犯之意,这次是下官唐突,对不住威国公府了。” “是跟本王赔罪么?” 闻言,顾安之连忙转变方向,朝威国公和许靖央拱手赔罪。 “还请国公爷海涵。” 碍於萧贺夜在,威国公没说什么狠话,只是脸色铁青:“不合时宜的事,做了就是缺德!” 顾嘉皱眉,抬头正要说话,被顾安之按住。 “是,都怪下官。”顾安之將所有罪名揽下来。 许靖央淡淡抿唇,在旁边瞧著,始终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顾安之是长公主的一把好刀,专程带著大理寺的官兵来,说明此次不给他验尸,他也会强行开棺。 都知道威国公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难忍,还在灵堂上这么做,容易激起群情激奋。 许靖央思索,皇上已经將態度表明,那么,她要不要再给皇上添一把火? 只有皇上拍板,將许鸣錚的案子摁死,京城里那些门阀世家,才不敢继续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折腾这些日子,许靖央也累了,为了个愚蠢的许鸣錚,不值得她耗费更多精力。 这样想著,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贺夜。 他也恰好薄眸扫来,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当萧贺夜要说话的时候,许靖央忽而闭上眼,朝旁栽倒。 萧贺夜猛然变了脸色,两步跨上去,恰好扶住了她。 这女人,刚刚对那个眼神,是这个意思吗?他险些会错意!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竹影尖叫:“大小姐被气晕了!” 顾嘉连忙要上前帮忙,被许靖姿一把推开。 许靖姿红著眼睛说:“我大姐姐忍著悲痛,操办二哥丧事,你们还这样来捣乱,可劲捏著我们欺负!” 威国公也生气了:“丁管家,送客!” 顾安之想解释,却被连推带拽地送了出去。 顾嘉焦急,看著许靖姿,却没想到,她只给他一个背影。 很快,这件事如许靖央所期望的那样,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皇上藉机发怒了。 第144章 皇帝怒,停职罚俸 不止大理寺卿顾安之被停职罚俸半年,皇上还重提当年长公主幕僚丟失官印的事。 他藉此机会,重重处罚了已经成为百户长的那名幕僚,將他抄家流放不说,还把当年一批求情、层层庇护的涉事官员分批罢免。 听说长公主为此事去见他,也被他拿许鸣錚的事挡了回来。 皇上说:“威国公的嫡子犯错,尚且羞愧到要自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当时处处求情,真当我朝律法为儿戏吗?” 一时间,朝野上人人不安。 长公主只能眼睁睁看著,皇上罢免的那一批官员里,还夹杂著好几个她的心腹! 多年来安插的棋子,就这么被拔除了。 皇后更是暗中喊冤,因为其中也有她的人,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又不是她安排大理寺卿去验尸的! 早知一个许鸣錚这么麻烦,还不如当时不管他,让他死去! 在这几日的风波中,许鸣錚草草下葬了。 大概是皇上给予的肯定,让威国公从悲伤里缓解了少许。 抬棺那日,许家无一人出面,街上百姓们都觉得避讳,家家户户不出门。 不知是谁传言,说许鸣錚是个败家子,先在赌坊挥金无数,还抵押官袍,更是试图刺伤亲人,简直是毫无人性。 如今他虽自縊,可他的孤魂肯定还飘荡在京城里,人人都不想去凑那霉运。 唯有四个抬棺的,私底下议论的时候说:“许家二少爷的棺真轻,不像是躺了个人一样。” 旁人嗤笑:“死之前,他在监牢里被关了许久,自然消瘦,也正常。” 许鸣錚下葬那天夜里,诸事尘埃落定。 许靖央坐在桌前,望著摇晃的烛火,回忆起许鸣錚死之前说的那番话。 她建议他放弃从军,选择文考入仕,是因为许靖央接到他家书的时候,刚从前战场被抬下来。 她浑身是血,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看见弟弟也说要参军,彼时敌人尚未灭亡,许靖央岂会捨得让他来? 她立刻粗声粗气地,让韩豹代她执笔,在家信中,严厉独绝许鸣錚参军的想法。 她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害怕他立功吗? 她是怕他死! 当年她参军时认识全营一千来號人,可最后隨她一起走到大將军位置的同袍,不过二十人,其余皆战死。 见证过战场的残酷,她才会想要保护家人,然而可笑的是,却因此招惹许鸣錚记恨。 既如此,许靖央那夜动手时,毫无杂念,一心要他死! 她亲手要杀的人,即便十个顾安之来了,也查不出原因。 更何况,她早说了,这是千载难逢杀许鸣錚的好机会,连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许鸣錚翻案。 只因为,许靖央早有感觉,皇上与长公主虽为亲姐弟,可多年来,长公主蚕食朝廷势力,分裂党爭,借著太子的势力结党营私之事,层出不穷。 许靖央见过那名成为百户长的幕僚,那时她还是不起眼的兵將,听到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我来边关只是借一个登云梯,等时候到了自然能重回官场。” 私偷官印的事,还能留他一条命,可见长公主多么力保此人。 许靖央不相信皇上心里是毫无芥蒂的,这一次太子党故技重施,许靖央不过是借力打力,叫长公主和太子栽个跟头。 让他们下次再碰上许家的事,都得掂量清楚。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给许靖央敲了个警钟。 皇上这次如此敏感,发作牵连甚广,是因为他早就对长公主和皇后不满。 而他罢免官员,加重律法的行为,也代表他的態度。 照这样下去,皇上肯定会限制长公主或皇后那方势力发展,也因此,恐怕根本不会给女子为官,亦或是做將军的机会。 毕竟长公主在天底下的女子当中,拥有最高的权势和地位。 一旦皇上鬆口,表示女子可参军、可入仕,长公主和皇后能藉机做出多少事出来? 她们振臂一呼,多的是愿意投身旗下的姑娘们,她们或许惊才绝艷,或许能力出眾,试图靠著长公主和皇后,走出一条权势的滔天路。 皇帝岂会纵容她们的势力扩张? 这么一想,许靖央闭了闭眼,让皇上承认她的军功,立她为女將军的事,似乎不会顺利了。 前路艰难,幸好,她有两手准备。 皇上若不承认她的功绩,她还能指望新帝。 一想到萧贺夜,许靖央就不由得想到,那日她在灵堂当中假扮昏厥。 萧贺夜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了句:“看见本王就倒,万一没接住呢?” 她还从未见过沉稳凛冽的寧王殿下,能有那种语气,好似被她摆了一道一般。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笑了。 竹影瞧见,偷偷跟寒露说:“瞧,二少爷死了,大小姐高兴地都会笑了,我想天天看大小姐笑。” 许靖央闻言,心中也跟著想。 也该轮到许柔箏了。 仅仅五六日过去,城中就已经將许鸣錚的死淡却。 威国公让丁管家把白幡撤了,免得不吉利。 没想到此举刺痛许夫人的心,她心疾发作,再度病倒。 好几次她哭著对许柔箏道:“錚哥儿死了还没过四十九日,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这样狠心!” 许柔箏不知怎么规劝,心中却隱隱觉得害怕。 许鸣錚死了,许靖央下一个会对付谁? 难道是她吗? 她太过害怕,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许夫人还要厉害。 许夫人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虚弱道:“箏儿,以后母亲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一说起这句话,许柔箏就忍不住嚇得流出泪来。 “母亲,我害怕大姐姐,现在錚哥儿死了,父亲对我们更加敷衍,大姐姐会不会趁机將我们赶出府去?” “她敢!”许夫人一声尖锐呵斥。 旋即,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塞去许柔箏手里。 许柔箏看了看,是一个自称表哥的人,给许夫人的回信。 他说自己会在年前回京。 这个表哥,许柔箏听说过,他是许夫人继母娘家那边的亲戚。 “母亲,表舅回京,又能如何?” “你表舅是钦差大臣,吏部侍郎,皇上跟前的宠臣!等他回来给你撑腰,我们便不用再看许撼山脸色,更不用害怕许靖央了。” “可是母亲,表舅为何要给我撑腰,我连许家的女儿都不是……” 许夫人没说话,而是含笑,一遍遍抚摸许柔箏的黑髮。 “他会的,他肯定会喜欢你。” 第145章 秘辛揭露,宫中要赐婚她和魏王? 秋阳正暖,晴空如洗,碧蓝的天幕上不见一丝云翳。 许靖央进入一间宅院,刚走两步,就被一名老妇人围住。 马老夫人双眸灰白,双手晃了晃,抓住许靖央的袖子。 “请问你见过我儿子没有?我儿子叫马厚,他有这么高。”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许靖央抿唇:“他参军去了。” 马老夫人有些恍惚:“参军?对了……他已经去参军两年了,也许大战明年就能平定,他就能回家了。” 许靖央没说话。 旁边窜过来一道身影,阿柳立刻扶著马老夫人。 她巧笑嫣然地说:“伯母,您儿子在边关前线好著呢,前阵子他传回家信,说自己被封作队尉了,来,您也要好好喝药,等他回来,是不是啊?” 马老夫人顿时笑著点头:“噯!我喝药,我这就喝。” 阿柳將她扶回屋子里,这才出来。 “大小姐见谅,马老夫人近来糊涂的厉害。” 许靖央淡淡一笑:“无妨,倒是辛苦你照顾她了。” 上次吕公子的事过后,许靖央就答应阿柳,会为她赎身。 阿柳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船那样魔窟般的地方,对许靖央无有不应。 她很是忠心,也表现得极好。 许靖央拿出银钱,盘下这座精致小巧的宅院,给她和马老夫人生活。 虽然马厚背叛了她,但是马老夫人是无辜的,何况当初她处罚马厚之前,曾说过,他死后,会帮他照顾盲眼阿母。 有些仇必须报,有些承诺过的话,也要做到。 “奴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大小姐在出银子关照我们。” 说著,阿柳腰肢轻摆,引许靖央去廊下喝枫茶。 许靖央拿出她的卖身契。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托人,把你从船老鴇那儿赎回来了,阿柳,以后你是自由身,无需跟著我了,马老夫人这里,我也会买两个僕从来照顾她,你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阿柳豁然抬眸,错愕地看著许靖央。 很快,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接过卖身契看了又看。 眼泪伴隨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十四岁那年,父亲病逝,债主上门,她被几个壮汉拖上船时哭的绝望,船妈妈很快逼她接客,她不肯,就被船妈妈用铁烙烫在手背上。 五年了,过著那种低贱下等的日子,还以为要熬一辈子,而现在,她终於自由了。 “谢谢大小姐!”阿柳豁然跪下,砰砰磕头。 她哽咽抬头:“不过,奴不想离开大小姐,还想为您做事。” 见许靖央凤眸漆黑,望著她不说话,阿柳还以为是许靖央信不过自己。 她连忙抹去眼泪:“奴在船上行走,知道不少大人的秘辛。” 阿柳將那些事当做投名状,一股脑地告诉许靖央。 她说:“如今准太子妃的父亲邓大人,其实在外养著一名外室,那外室十足彪悍,有一次,邓大人上船,被她上来逮个正著,外室当场发怒,到处打砸。” “奴最好的朋友阿秀就在那艘船上面,邓大人走后,那艘船上所有的姑娘和龟奴都被溺死了,我们船上的妈妈勒令我们老老实实的,不许去打听原因。” 许靖央反问:“一个外室,敢这么猖狂?” 阿柳也觉得奇怪,道:“听说生了两个儿子,具体的,奴就不清楚了,但肯定有这回事!” 她说的秘辛,都是內宅里的,那些衣冠整齐的官大人们上了船,会表现出人性最荒唐恶劣的一面。 由此,船上的姑娘们,反倒成为了最容易接近他们秘密的人。 听完这些,许靖央看著阿柳:“我並非不同意你留下,而是自由可贵,你確定要留下来为我做事?” 阿柳重重点头:“奴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 说罢,她自己把卖身契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她觉得自己需要阿柳这样,能长袖善舞,游走在富商当中的人。 如此,许靖央便將阿柳留下了。 正好她的赌坊也因为官府迁怒而彻底关闭,如今假装倒手,改开茶馆。 许靖央让阿柳过去当个幕后的管事,方便收集情报,再告知给她。 回府后,没过片刻,寒露匆匆给许靖央送来一张字条。 “王爷刚派人送来的。” 许靖央展开一看,微微一怔。 字条不是別的,而是一张像是从名册里拓印下来的字跡。 她的名字,被皇帝专用的硃批,写在了魏王旁边!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將她许配给魏王? 就在这时,丁管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大小姐可在屋內?宫中宣旨公公来了,在前院等您。” 第146章 皇家选媳,被钦点入宫 许靖央更衣,从容去了前院。 大概是听说宫中有旨意传来,威国公拖著病体,也亲自赶到了。 宣旨太监一见许靖央,立刻躬身將圣旨呈上。 他满脸堆笑道:“许大小姐,皇上特意嘱咐您不必跪接圣旨,重阳节將至,按大燕祖制,需遴选七名未出阁的名门贵女入宫,沐浴斋戒七日,共抄《大罗经》祈福,您便是皇上亲自选入的七位贵女之一,请您收拾妥当,后日一早,宫中会派马车来接您。” 许靖央还没说话,旁边的威国公顿时欣喜。 “果真?”威国公看向许靖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以往传统,每年抄经圆满后,皇上还会钦定一名最有慧根的贵女,隨同圣驾在重阳当日入太庙祭祖,靖央,我的女儿,你有福了!” 宣旨太监笑眯眯的:“正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承接圣旨:“多谢皇上抬爱。” 宣旨太监朝她作揖:“许大小姐,您可以带一名婢女进宫,除此以外,衣服、釵环,不必过多准备,宫中皆会赏赐。” 许靖央頷首,让竹影送宣旨太监离开。 她转过身,心中思绪变得沉甸甸的。 威国公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一直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许靖央停下脚步,转身冷声问:“父亲觉得这件事好在哪里?” “以往能在重阳节这日进宫抄经的贵女,要么是郡王妃、王妃,或太子妃!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父亲想过没有,每年被挑选去抄经的世家,固定都是那几人,为何今年多了我?” 威国公一怔,简单想了想,道:“自然是我们家受皇上重视。” 许靖央凤眸漆黑:“这不是好事,皇上將我们抬得如此之高,你却不想想,我多年在边关,宫中抄经的繁文縟节多如牛毛,我真的能胜任么?若是我行差踏错,衝撞了贵人,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威国公府安能再有好日子?” 她说完,威国公果然脸色骤变。 他也想明白了,许靖央十四岁就去了边关,之后再未学过什么规矩,何况这次是要进宫! 那些贵女们年年都去抄经,只有许靖央是头一回。 都不知等著她的,是好还是坏。 威国公冷汗唰的落下来了。 他拼命转动脑筋:“听说坊间有几个教司嬤嬤,从前是宫里退下来的宫女,为父重金聘请她们过来,教你两日,如何?” “来不及,后日一早就要进宫了,进宫后我会自己留意,只是这些时日,父亲万万不可出去招摇,以免惹来祸端。” “知道,我一定不到处乱说。” 其实许靖央说那番话,有一半的原因是嚇唬威国公。 他过於喜上眉梢,將许靖央会成为王妃的事,说得斩钉截铁,许靖央不想他出去得意忘形,再酒后胡言惹来麻烦。 回屋后,几个忠心的僕从都被叫到许靖央跟前。 “只能带一人伺候,那我就带竹影,寒露和刘妈妈留下来,帮我关照后宅。” 尤其是要她们盯好许夫人和许柔箏,避免她们作乱。 眾人点头。 刘妈妈若有所思:“皇上忽然这么安排,难道是看中大小姐,要將她许配给四王之一?” 寒露说:“定是如此,否则王爷不会专门提醒大小姐,现在看来,魏王可能性最大。” 许靖央让她们暂且退下,让寒露替自己走一趟寧王府,问清楚这次能进宫抄经的人,到底都有谁。 很快,寒露拿著擬定的名单回来。 除了许靖央,还有准太子妃邓若华,桓国公之女洛霜,以及跟许靖央熟识的东阁大学士之女罗大小姐,另有三名不熟悉的贵女。 寒露告诉她,之前连续三年,都是准太子妃邓若华被选中,跟隨皇帝和皇室宗族们进太庙祭祖。 威国公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去年就有两名贵女,在抄经结束后,被当场指婚给两位郡王。 可是,前年也有一位尚书家的女儿,因不小心焚坏经书,从而被斥责惩罚,离宫后没多久就鬱鬱而终了。 可见这个传统,虽是皇帝笼络世家的联姻手段,但,也不完全都是好结果。 见许靖央沉吟思考,寒露道:“王爷说了,让大小姐儘管入宫,不用担心被指婚给旁人。” “我並非在想赐婚的事,而是在想,”许靖央顿了一下,漆黑深邃的凤眸看向那份名册,“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她不愿成为皇权爭斗中,隨波逐流的附属品。 若对抗不了皇权,那她就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这么好的机会,她得做点什么,为自己日后身份公开铺路。 先在大家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有朝一日她敢当眾公布真正的身份时,眾人才会觉得不荒唐、不突然,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许靖央想了片刻,眸中划过一道光。 “竹影,你替我去一趟大房,找三妹妹。” * 九月初一,许靖央乘坐宫里的马车,进入宫中。 许靖央被宫女领去內宫宫道旁,邓若华她们都已经到了。 秋日风凉,徐徐吹拂过贵女们的裙摆。 桓国公之女洛霜,和另外两个贵女扭过头来,看见许靖央,几人脸上都出现了耐人寻味的面色。 唯有准太子妃邓若华,十分亲切地含笑:“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许靖央走过去,同她们几人见礼。 洛霜不客气的眼神上下打量,忽而笑了。 “许大小姐,制服马匹这方面,你或许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你有没有抄过梵文经书?” “不曾。”许靖央诚实回答。 洛霜杏眼当中,更添鄙夷。 像许家这种靠著军功,突然拔高的世家,是不被这些老权贵们所看得起的。 洛霜看向邓若华:“邓家姐姐,难道真的要她跟我们一起抄吗?要知道,《大罗经》一共七卷,咱们七人一人一卷,若她那捲抄不好,连累的是我们啊!” 其余两个贵女纷纷点头附和。 邓若华轻笑,神色温和:“洛妹妹,你別担心了,我相信皇上钦点许大小姐入宫,定是因为她有过人之处。” 说罢,她看向许靖央:“许大小姐,別紧张,第一次抄写经书都会手抖,但只要认真仔细,定能完成。” 许靖央不卑不亢,即便洛霜挑衅,她清美英气的面容也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平静地道:“我会尽力。” 洛霜嘁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不一会,罗大小姐也乘马车来了,七位贵女齐全,由三位带领她们抄书的姑姑领著,前往此次在宫中落榻的殿宇。 一路上,为首的大姑姑一直在介绍沿路宫宇。 皇宫分外宫和內宫,外宫主要是皇上上朝,及大臣们议事,还有六部府衙的位置。 內宫则更靠近后妃、皇子公主居所。 这次许靖央她们暂时居住的上林宫,就在外宫和內宫的交界处。 这里佇立著太医院、跑马场还有无数珍奇异的园子。 来到上林宫外,许靖央打眼望去,只觉得触目所及,一片青山绿水。 上林宫建在人工堆砌的宝山上,四周散养著白鹤与白孔雀,景色喜人,更兼流水潺潺,雅意丛生。 看见这些富贵如云般的景致,许靖央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进了宫,触摸到了权利,都会想著爭上一爭,实是权贵诱人。 这时,姑姑们专程带她们绕到太医院附近,指著不远处坐落在潮湿园子里的一座奇怪殿宇。 殿宇唯有一扇门,四周无窗,连屋顶都盖著假瓦。 领事姑姑说:“这里是蛇园,各位小姐平时千万不要靠近这里,里面饲养活蛇,都有剧毒。” 有两个贵女当即低声惊呼,脸色发白。 罗大小姐也凑到许靖央身边,小声说:“听说是皇上旧疾发作时,必须要用活蛇的蛇胆入药,所以才將蛇园建在太医院附近,总是有看管蛇园的小太监被咬死,很嚇人。” 许靖央安抚她:“上林宫离这里有些距离,我们应该比较安全。” 眾人回到上林宫。 领事姑姑便说:“今日暂作休息,明日开始抄写经文,辰时起,申时毕,戌时以后不得离开屋內,违者当做触犯宫规,上稟皇后娘娘。” 贵女们心领神会:“是。” 眾人各自去了分配好的屋子,许靖央恰好跟罗大小姐是隔壁,洛霜住在她对面。 推开屋门,竹影看了一眼,惊讶:“这屋舍真大。” 雕黄梨架子床,掛著轻盈的纱幔,三个通开的大窗,下面就是整齐的书案,连衣柜都是两架高红木。 宫中对这些准王妃、郡王妃,態度倒是相当好。 许靖央正让竹影归置她的东西,就有一名小宫女来通稟。 “许大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姑姑叫所有贵女都过去。” 到了前院,邓若华和洛霜她们都已经来了。 旁边有位张贵女正在笑说:“太子殿下跟准太子妃的感情真好,这不刚入宫,就来看邓家姐姐。” 邓若华脸上掛著得体的笑容:“別乱说,哪里是看我的面子,而是殿下替皇上来看看,安排的可还妥当而已。” 话虽如此,邓若华情不自禁地脖颈也昂直了一些。 所有贵女都在她身后一步之差的位置,很默契地没有越到她前头去。 许靖央见状,想了想,也站在后头,与罗大小姐在一块。 不一会,太子那抹白龙袍的温俊身影,出现在宫门口,身后跟著浩浩荡荡仪驾。 “参见太子殿下。”眾人行礼。 太子温笑:“免礼。” 他说著,伸手扶起邓若华,再越过她,朝许靖央走来。 第147章 贵女骂许靖央勾引太子? 当著眾人的面,太子抬著她的手腕,將她扶起。 “许大小姐无需跟孤多礼,你是第一次入宫抄经,孤怕你不习惯,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说著,他身后几名侍卫抬著箱子上前,全是一些玉器摆件,还有锦绣丝被一类。 太子吩咐宫女们为许靖央去妆点屋舍,好叫她住得更舒服点。 除了邓若华,在场的贵女看许靖央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殿下,这些东西是只有臣女有,还是大家都有?”许靖央直白地询问,也直白地拒绝,“要是只给臣女的,那么臣女不能收,这次有幸被皇上钦点抄经,臣女只想恪守本分,辜负殿下好意,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温俊的笑容,在嘴角凝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 他回眸,看了邓若华一眼。 邓若华抿笑,上前说:“许大小姐,你別怪我唐突,其实是我求太子殿下为你准备的这些,因著你第一次入宫抄经,首先要住的舒舒服服的才好,怪我方才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是我和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太子朝许靖央頷首,声音低醇动听:“你提醒得好,孤只记得若华的请求,却忘了旁人也需如此照顾,无妨,孤现在就下令安排,大家一视同仁。” 眾人连忙谢过太子。 太子待了没有一会,就走了。 邓若华亲自送他到门口,他还回头看了许靖央一眼。 许靖央站在贵女当中,头也不抬,微低垂的清冷麵孔,写满了对他不感兴趣的无波无澜。 太子走后,大家各自散去。 邓若华返回屋內,得体的笑容就好似瞬间卸掉的面具,露出一张阴冷至极的面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洛霜的声音:“邓家姐姐。” 邓若华立时含笑,回眸看去:“怎么了?” 洛霜进门,就抒发心中的不满。 “邓家姐姐,我实在是气不过,我若是你,早就生气了,她许靖央不过仗著阿兄有本事,可她又算得上什么东西?敢勾引太子殿下,真叫人觉得无耻!” 邓若华面色一惊,她带来的丫鬟连忙关上门。 “洛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许大小姐没有做过这种事。” “是你太好说话了,竟没瞧出来,她故意装的高冷模样,都是引诱男人的手段罢了!” 洛霜说罢,攛掇邓若华:“你该给她个教训。” 看见洛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神情,邓若华心中瞭然。 她笑了笑:“洛妹妹,何必介意?若太子殿下真的喜欢许大小姐,岂不是一桩美事?太子侧妃的位置,许大小姐她能胜任。” 说罢,邓若华看向她发间,掩唇打趣:“不过你倒是藏得深,这次竟没戴平王殿下送回来的彩釵?” 洛霜愣住了。 “什么彩釵?” “洛妹妹不知道?”邓若华露出疑惑的表情,“前段时间,平王殿下寄信回京给皇后娘娘,其中就有两支彩釵,奇怪,我分明听说是要送人的……” 忽然,邓若华好似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洛妹妹,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喝茶了。” 洛霜脸上掛不住,只能敷衍地含笑,匆匆从邓若华的屋子里退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因为之前跟平王商议婚事,皇后娘娘还专门把她母亲洛夫人叫去宫中,询问她的生辰八字。 本以为这桩婚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洛家甚至开始主动传出风声,谁能想到,平王迟迟不肯定亲,皇上也没有下达赐婚的旨意。 洛霜绞死帕子,在猜,平王的彩釵,到底是送给谁的?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那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吗?” 洛霜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皇后的大宫女带著两人,手拿托盘,去敲响了许靖央的屋门! 而那托盘上,除了一些珍珠首饰,还有两根彩釵。 洛霜险些气得当场昏死过去。 回到房中,她果断骂出来:“许靖央果然不安分,她真不要脸!勾引太子,又去勾引平王殿下。” “怪不得邓若华不著急,不受我挑拨,原来是她站著说话不腰疼!” 邓若华已经跟太子定亲,明年开春就能完婚了。 而她呢?跟平王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 洛霜趴在桌子上,心里的酸水伴隨著眼泪落下来。 “我不会放过她的。” 傍晚时分,许靖央经过领事姑姑同意,提前去看了看《大罗经》。 这本经书乃是当年大燕朝太祖皇帝,无意中得到的一本书,传说是天上的神仙入梦,指引太祖皇帝发现了此经。 再加上太祖皇帝又是重阳节逝世的,故而从他以后,歷任皇帝每年都会组织抄录经书,在太庙里焚烧祭祀。 领事姑姑说:“许大小姐是第一个要求,提前看看经文的人。” “她们都抄过,只有我,是第一次看。” 许靖央谦虚,却不谦卑,恰到好处的距离,让领事姑姑感到舒服。 只听领事姑姑笑了下:“虽然能给许大小姐提前看《大罗经》,不过时辰也不能太久,一炷香可好?” 竹影在旁边听见,暗暗心惊。 一炷香?那怎么看得完,这里有七卷! 然而,许靖央只是点头:“好。” 领事姑姑没有走,就在旁边坐下,看起別的书来。 许靖央低头翻阅,梵文密密麻麻的,虽多,好在整齐。 她一目十行,在一炷香內,总算把七卷都简单过了一遍。 次日,许靖央跟隨领事姑姑,还有其余贵女,来到抄经专用的明心阁。 一人一桌,一人一卷。 许靖央被领去自己桌边,竹影为她磨墨。 她所要抄录的,是《大罗经》第四卷。 然而,当许靖央徐徐展开,却忽而皱眉。 她直接叫来领事姑姑:“我这卷经书不对。” 第148章 做將军是一流,做贵女更是! 领事姑姑快步走来,看了看,说:“许大小姐稍等,奴婢去找原本比对。” 她走后,其余几个贵女交头接耳。 坐在许靖央身旁的洛霜,冷笑著开口:“许大小姐,你见过《大罗经》吗,认识梵文吗?这些都是拓本,我们连续三年用的都是这个,怎么只有你说不对?” 许靖央看向她,语气平静:“我便不同你解释了,一会领事姑姑来了,自然由她跟你说。” 洛霜脸色一变:“矫情!” 许靖央確实没有看过《大罗经》,昨天是她第一次看。 竹影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大小姐,七卷內容太多,您昨日也只是扫了一眼,要是记错了怎么办?” “我不会记错的,”许靖央道,“因为昨天时日有限,我只记住每卷主题,和大概內容,第四卷应讲的是行好事造福,可刚刚我拿到的那捲经,內容不对。” 那似乎是另外一幅经文里的降妖除魔篇,可想而知,如果在太庙祭祖当日,被验经太监看出来,那代表著什么? 难道说她把大燕朝列祖列宗当做妖魔鬼怪,要除去吗? 既然来了,就不能出错。 邓若华扭头,看向许靖央,满面关怀。 “许大小姐,这些经书都是姑姑们检查过后,才会给我们的,你確定没看错吗?” 洛霜在旁边阴阳怪气:“她又不懂梵文,能知道什么?我看,就是故意想偷懒!”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著她:“抄写经文的时间有限,我故意偷懒,能有什么好处?” 洛霜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想?” 就在这时,领事姑姑拿著另外一份经书进来,脸上满怀歉意。 “抱歉,许大小姐,那捲经书还真拿错了,这本才是对的,因为两本经外皮相似,只有內容不同,不仔细看,確实容易弄错,奴婢向您赔罪。” 此话一出,邓若华和洛霜她们微微一惊。 邓若华拧眉,她早就打听过了,许靖央在边关待过几年,也並没有得到家中用心培养,她怎么可能认识梵文?按理说,应该一窍不通啊! 许靖央翻开第四卷,確认这本是正確的,便开始抄录了。 其实,许靖央能看懂一半梵文,要归功於当年在兵营里的歷练。 她曾经在军营里抓到了奸细,他们利用梵文这样特殊的文字,掩盖成经书交匯情报。 许靖央为了自己能分辨出这些细作的內容,专门研读过一阵子。 当年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她下笔如有神,竹影只见,她家小姐动作很快,抄经的时候,落笔极稳! 望著许靖央的侧顏,竹影不由得看痴了。 她家小姐可真优秀,做大將军是第一流,即便没有那样的军功,她也觉得,以许靖央的才智,只做京城贵女闺秀,更是中第一枝。 竹影正专心瞧著,余光却忽而瞥见,洛霜的丫鬟,端著砚台绕到靠近许靖央的位置。 忽然,那丫鬟脚下一个没站稳,砚台朝许靖央抄了两页的梵文倾洒而来! “大小姐小心!”竹影惊呼。 第149章 御林军比武,堂弟要挨打? 丫鬟倾倒,连带著砚台泼下来。 眾人都以为要洒在许靖央身上或纸上了。 却没想到许靖央身形迅捷至极! 她朝后撤了半步,抬脚一勾,桌子顿时向后挪移。 许靖央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明蓝色的弧度,洛霜的丫鬟重重摔倒,所有墨汁泼洒在前头邓若华的后背上。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唯有领事姑姑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 邓若华发梢滴著墨汁,在她昂贵似锦的衣料上,染满脏污。 再看许靖央,毫髮无损不说,连桌子上抄写的梵文卷书也保住了。 她凤眸微垂,看一眼洛霜:“你的丫鬟怎么敢衝撞准太子妃?” 洛霜都傻眼了。 她本来是想给许靖央一个教训,谁能想到,她的身手这么敏捷? 领事姑姑们齐齐围上来,七手八脚地给邓若华擦拭发梢和衣裳。 每个人脸色都十分惨澹,准太子妃可是长公主亲自为太子殿下定的亲事,得罪她,等於得罪长公主! 领事姑姑看向洛霜,眼神都不友善了起来。 “洛小姐,您的丫鬟太冒失了!” 那丫鬟跪在地上发抖,嘴里不住地道:“奴婢是被许大小姐的婢女竹影绊倒了,请准太子妃恕罪!” 洛霜豁然起身,指著许靖央:“你听见没有?自己没规矩,带进宫的丫鬟也如此粗鲁。” 竹影立时否认:“奴婢离她还有五步之远呢!” 许靖央面色淡然镇定。 “在场的人皆有目共睹,洛小姐的丫鬟拿著砚台,不老老实实地伺候洛小姐抄经,反而绕著桌子走来走去,现在摔倒了却责怪旁人的错,难道洛家家风如此?” 洛霜杏眼一冷,旋即怒道:“你什么身份,也配指点我家人?” 眼见著她们要吵起来,邓若华转过身,饶是浑身狼狈,头髮上的珠釵也未晃动半分。 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扫过她们二人。 洛霜想为难许靖央,偏把她扯进去,邓若华忍著心里一口气,道:“洛妹妹,这件事,是你丫鬟不对,抄经讲的是静心,她这般怎么伺候你?將她送出去吧。” 准太子妃发话,洛霜无话可说,只能咬牙忍了。 她盯著许靖央:“抄完经再找你算帐。” 她的丫鬟被拖出去,哭了几声,便没了声响,多半是被姑姑们关起来了。 邓若华平心静气地对领事姑姑说:“衣服弄脏了,我去换一身再来。” 说罢她搀著丫鬟的手离去。 没有丫鬟伺候的洛霜,抄经时不是弄乱纸张,就是染脏经文。 她手忙脚乱,还时不时喊姑姑来帮忙,没空再针对许靖央了。 许靖央在旁边静静抄经,心中却在想,太子跟平王斗的火热,可两个人未来的妻子为何相差甚远? 邓若华隱忍克制,城府很深,而洛霜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抄经整日,许靖央回到屋內,竹影给她揉搓手腕,避免她劳累。 “咱们从未得罪过洛小姐,真不知她为何要针对小姐。”竹影说。 许靖央看向旁边桌上,放著昨日皇后派人送来的东西。 几件衣服,一套头面,还有两支彩釵。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特地说,这彩釵前头的窑烧工艺,是平王封地特有的。 其意不言而喻。 “她把我当做竞爭者,才会生气,无妨,她不给我好脸色,我自然也没理由善待她。” 许靖央没工夫去调解这当中的误会。 不向敌人解释任何原因,是她的原则。 將军赶路,不追小兔。 她这次进宫抄经的目標只有一个,將自己的名声打出去。 连续抄经三日,大家都有些疲乏了。 领事姑姑们知道这些贵女们得罪不起,故而就在第四天的时候说:“小姐们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只要七日內將经书抄录完毕,奴婢们不会拘束您去哪儿。” 她们很自由,可以去周围閒逛,除了外宫上朝的方向不能去,別的都可以参观。 晌午过后,许靖央正在抄经,洛霜忽然高兴地从外头走进来。 她张罗所有人,道:“天气阴了,下午抄经太暗,点灯伤眼睛,不如大家隨我去比武场看御林军比武,就当放鬆了,怎么样?” 几个贵女顿时放下毛笔,直呼不错。 比武场就在外宫和內宫的交界处,那里还能跑马,场地很大。 邓若华和许靖央都没说话。 罗大小姐皱眉道:“比武场都是外男,我们去了怎么合適?” 洛霜杏眼瞥过来:“那怕什么?你们各自的弟兄,在御林军里不都有个一官半职?去看自家哥儿罢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邓家姐姐的堂弟,还有罗大小姐你哥哥,不都在御林军里当差吗?” 这话倒是没错。 能在这里的贵女,她们家中男子如果不喜读书,不入文仕,那么他们通常安排儿郎武考,再送入御林军中当差,这毕竟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位置。 邓若华放下毛笔,回头笑了笑:“我倒是可以去,只不过他们比武有什么好瞧的?” 洛霜看一眼许靖央,故意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阿弟抓鬮抽籤,抽到了许鸣玉,难道你们不想看看,这位从威国公府出来的少公子,有多少能耐?” 许鸣玉! 竹影猛然看向许靖央,却见她面不改色,只是將毛笔放下了。 其余人都看了看许靖央的脸色。 邓若华表示担忧:“洛妹妹,你阿弟年少有名,是御林军中甲字队有名的力士,许家公子比他小一岁,何况若我没记错,许公子还是丙字队的,这会不会有些欺负人了?” 洛霜昂起下頜:“算什么欺负?是他自愿的,上了擂台,拳脚见真章。” 说罢,洛霜直接走到许靖央跟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许大小姐,你们威国公府,出了一个很能打的神策大將军,四公子表现如何,我们都很期待,你敢不敢去看?” 许靖央站起身,罗大小姐连忙走到她身边,拽住她袖子。 罗大小姐压低声音提醒:“你快去劝你四弟別跟洛家三公子比武,那洛三天生神力,去年御林军比武,他打死了钦天监监事的小儿子,因洛家权势压人,最后不了了之!都说擂台上拳脚无眼,跟洛家对上,只有吃亏的份。” 许靖央看她一眼,淡声含笑:“没事,你放心。” 说罢,许靖央望向洛霜,凤眸漆黑似水。 只听她声音清冷动听道:“论比武,我许家不敢称第一,但从不怕上阵,去看看又如何?” 洛霜一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她眼底闪过一抹阴翳,听说前段时间许靖央送葬了自己的亲弟弟,那么今天,许靖央就等著眼睁睁地看著自己另一个弟弟变成残废吧。 谁叫她招惹洛家?没好下场! 第150章 以神策军为荣,却贬低许靖央? 天色阴沉,雷声迟缓而隱隱,藏在厚重的云层里。 一群贵女带著丫鬟,走到比武场內,只见这里御林军已经罗列成队。 御林军统领简震,站在擂台上点兵。 他鹰目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军阵,声如洪钟,震得校场旌旗微颤。 “比武,比的是功夫,更比的是胆魄,诸位儿郎皆是武考中的佼佼者,今日切磋若见血,我可不想看见谁哭哭啼啼,本將见不得拳绣腿!无论私底下关係多好,上了这擂台,必將当做战场,都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 站在他身后的副队尉陆允深,继而道:“御林军比武,一年一练,表现出色者,更会得到皇上的赏识,记住,我们是皇宫里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不允许怯战,更不允许不战而降。” 简震说:“听闻神策军比武,一月一练,连十招都过不了的將士,会被送去当做饭的伙头兵,连五招都过不了的,则变成餵马的下等兵士,我不想对你们也如此严格,但要想成为名將,先学习克服自己的本性,要勇敢、无畏!” “勇敢、无畏!”群將高呼,声音在雷云下如狮吼。 不知是谁,举起手说:“若贏了比武,简统领可否送我进神策军?” 简震看他一眼:“就你这身手,送你去给敌人的祖母绣?” 眾人哄堂大笑。 所有武考的人,最想进的是御林军,而御林军內人才齐聚,最想去的兵营是神策军。 人人都嚮往强者,幻想著高举神策军旗,敌人只看见旗帜一角,听闻神策军的战鼓声,就嚇得仓皇而逃。 就在这时,陆允深忽然说:“咱们军中,有一位神策大將军的堂弟。” 说罢,他看向许鸣玉:“许四公子,一会可不许藏私,放开来打!” 许靖央只见自家四弟身穿银白轻鎧,上前一步,作揖拱手,动作鏗鏘利落。 “是。” 而站在他对面的甲字队那些人,个顶个的壮实高大,对著许鸣玉摩拳擦掌。 罗大小姐都替许靖央捏把汗,可她扭头想安慰许靖央,却发现她的神色极其平静。 那双黑眸盯著场中的比武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担心吧。 简震发现几名贵女来到,立时说:“你们的姐姐、妹妹,都来看比武了,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別叫她们为你们担心。” 一瞧见女子,御林军们群情激奋起来,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一番。 比武前,简震让所有人去拿趁手的兵器,做热身,一炷香后正式开始。 洛霜立刻去找她阿弟,许靖央也主动走到了许鸣玉面前。 许鸣玉周围的几个御林军,都是他好朋友,也认识许靖央,上回他们去探望梁氏的时候见过。 “许家姐姐。”他们拱手,分外尊敬。 许靖央含笑点头:“你们热身,我同玉哥儿说几句话。” 他们顿时会意,转而去旁边了。 许鸣玉看著许靖央,眼里亮晶晶的。 “阿姐,我等会绝不给你丟脸。” “我相信你,你是凭自己真本事武考选举上来的,比那些托关係送进御林军的公子哥,要有能耐得多。” 许靖央说罢,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盔甲。 隨后她握住他的肩膀:“只不过,你的对手洛三,也不是草包,听说他力大如牛。” 许鸣玉点点头:“他可以举起一座鼎,我亲眼见过。” 许靖央扬眉:“怕不怕?” “不怕,”许鸣玉俊秀眼神,格外坚定,“我从小练武,父亲说,只要是人,就有破绽,我知道他的习惯,有九成把握能贏他。” 许靖央讚许地看他一眼。 她手指用力下捏,许鸣玉吃痛:“阿姐,疼!” “这是替你闭痛穴,以免他击打你身上致命位置,导致你气血逆流,容易暴亡,很危险。” 力气大的人,用的都是蛮力。 许鸣玉笑容和煦:“阿姐对我真好,听说贏了比武的人,能得到皇上赐的一匹玉战甲,我去为阿姐贏来!” 许靖央摇头,纠正道:“要为你自己贏。” 战鼓响起,比赛要开始了。 许靖央退回场侧,洛霜得意看她一眼。 “许大小姐,你刚刚跟自己阿弟说什么呢?不会是叮嘱他,关键时候保命,记得求饶?” “我是提醒他,別下死手,伤著洛三公子不好。” 许靖央淡淡说罢,洛霜杏眼凶狠瞪来:“真会说大话!” 邓若华提醒她们:“別说了,太子殿下他们来了。” 眾贵女立刻抬头,朝不远处看去。 只见比武场对面,搭好的看台里,坐著几个身穿蟒袍的人,隔得有些距离,却能看见他们身上金线隱隱闪耀,皇家之气尽显。 太子银白衣袍,坐在中间,左右两边是萧贺夜和魏王。 另外好似还有几个武將,看起来是兵部的官员。 洛霜有些激动:“殿下他们也来看比武?要是平王殿下在就好了……” 说到最后,她有些沮丧。 或许,她是想让平王看见她阿弟洛三有多么勇猛。 许靖央远远地看了萧贺夜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看台那边,同样也在议论她们。 太子忽而道:“从前没发现,许大小姐在闺秀当中,如此显眼?” 她是最高挑清瘦的人,浑身好似一把玉骨,站在那背脊挺直,从不见她低头,要么是垂著眼眸,一脸平静无波。 任是旁边诸多热闹,她都不为所动,漆黑的眼中只盯著自己的目標。 萧贺夜还没说话,魏王就有些不屑地说:“她一个武將家里出来的女子,粗俗粗鄙,不如大家闺秀。” 魏王说完,就感觉,太子和寧王都冷冷看他一眼。 他顿了顿,侧身请教两位哥哥。 “难道我说错了?之前父皇还问我对许家印象如何,我最討厌舞刀弄枪的武將,还能如何。” 萧贺夜声音冷道:“没有威国公府的神策大將军,你现在已是敌国质子。” 魏王大惊:“二哥,你嚇唬我呢?” 萧贺夜薄眸睨他一眼。 好似在说,不然呢? 太子是老大,寧王是老二,魏王就是老三,父皇肯定捨不得送太子和寧王去做质子,当然只剩下魏王了。 魏王脸色顿时很难看。 太子面容和煦,语气却是冷的:“你少说话,好好看比武吧。” 前面几番比武,大家隨意选择趁手的武器,身手各有千秋,很快分出输贏。 紧接著,轮到洛三和许鸣玉了。 只见洛三手持流星锤,直接蹦上比武台,那粗壮的大脚落在台上,地都跟著一震。 相比之下,许鸣玉確实显得清瘦了。 他选的是长剑,挽了个剑。 “洛三公子,请吧。” 洛三哈哈大笑,身形似熊:“你这剑,我八岁那年就不用了。” 说罢,他高举双锤,朝许鸣玉袭来! 第151章 展露身手,教训恶兵! 洛三的流星锤呼啸砸来,许鸣玉侧身避过,锤风擦著耳际刮过,火辣辣的疼。 “躲得挺快!”洛三咧嘴一笑,双锤舞成黑风,逼得许鸣玉连连后退。 台下贵女们惊呼连连。 罗大小姐攥紧帕子,在许靖央耳边惊呼:“这哪是比武,分明是要人命!” 许靖央抬眸,看向不远处观战的简震和陆允深,他们都没有叫停的意思。 看来在这比武台上,生死输贏全靠自己。 许鸣玉的剑锋几次划过洛三手臂,却只擦出浅浅血痕。 洛三肌肉虬结,硬如铁石。 “没吃饭吗,许四公子?”洛三狞笑,一锤横扫。 许鸣玉腾空跃起,锤头砸碎了他方才站立的地砖。 他剧烈喘息,俊秀双眸紧锁洛三身影。 洛三还在嘲笑:“神策大將军的弟弟,就是这样的水平?只守不攻,没用!”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许鸣玉忽而劈身上前。 只见他银剑突然变招,专攻下盘。 洛三踉蹌后退,不料被自己方才击碎的地砖绊了一下。 许鸣玉抓住破绽,剑锋狠扫他膝盖! 洛三吃痛,仰面朝后摔倒。 砰的一声,他倒地吃痛,流星锤也骨碌碌地滚去旁边。 洛霜急了,大呼:“三弟!岂能输?” 胜负已分,许鸣玉伸手去扶:“承让。” 洛三眼底凶光一闪。 “小心!”看台上,萧贺夜厉喝。 一把沙土迎面扬来。 许鸣玉眼前顿时血红一片,洛三的狞笑在雷声中格外刺耳:“兵不厌诈!” 他一个敏捷站起身,手中已重新握住流星锤。 只见洛三举起来,竟要朝许鸣玉脑袋砸去! “啊!”罗大小姐她们嚇得面色惨白尖叫。 却听嗖的一声,一根釵子飞过去,洛三急忙躲避,那釵子擦著他的眼睛落地,他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洛三猛地看向偷袭的人,只见许靖央三两步,跃上台中,扶住了许鸣玉。 “玉哥儿,没事吧?” “阿姐,我看不见了!” “去拿清水洗一洗,没事的。”许靖央检查过后说道。 洛三揉了揉疼痛的眼睛,瞪著许靖央:“什么意思,你们许家没一个真男人?马上要输了,就叫自己姐姐上场?要是被打下去了,是不是还要哭著去喊自己阿娘?” 许靖央冷冷看向他:“这是比武,你却下黑手。” 洛三把流星锤扛在肩上,呵笑:“怎么?许大小姐有何高见,难道没听刚刚简统领说的,这里不允许拳绣腿,要见真章!怕流血,就別来做御林军!” “神策军真的有那么厉害么?莫不是你们许家吹嘘出来的头衔吧?”洛三哈哈嘲笑。 许靖央扭头,看向台上的简震和陆允深。 她清冷质问:“胜负已分,洛三连武器都丟了,却还想偷袭,这样的行为,在简统领眼中,可还算数?” 简震神色威严:“这就是战场,难道上阵以后,你还想同敌人讲道理?顶多算他们平局。” 战场?跟她讲战场,那好,她就来跟这群人“讲讲道理”。 许靖央脸色沉下来:“方才既是平局,第二局,我代玉哥儿上。” 眾人惊呼。 洛霜都快笑出声了。 许靖央真是找死啊! 真以为她上过战场,就天下无敌了? 在女子当中,她或许特殊,可在这些拥有真本事的御林军里,她算什么东西? 魏王都跟著拧眉:“这女人,爭强好胜,一会把命搭进去。” 太子有些担心:“去叫人制止。” 萧贺夜忽而出声:“我看不用,叫她比一比,也看看许家身手,是否男女都不错。” 魏王附和:“没错,让许靖央狠狠挨一顿打,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太子沉思看著两个弟弟,隨后目光再次落到许靖央身上。 那边洛三拿著流星锤,盯著许靖央。 “许大小姐,你这不是逼我打女人么?” “你不用把我当女的,”许靖央说著,掏出帕子,绑在左拳上,“比武台上,不分男女,只有输贏。” 见她蓄势待发,在场所有人都嘘声低笑。 神策大將军是很厉害,可是许大小姐作为一个女人,岂知道男人跟女人之间,力量本就是悬殊的? 刚刚许鸣玉都差点没打过洛三,何况许靖央! 这时,有人叫嚷:“简统领,答应她的要求,贏了她,咱们御林军不算丟人!” 好歹是神策大將军的亲妹子。 陆允深犹豫,看向简震,低声提醒:“不合適,她身手不差。” 简震不悦,说:“这个女子上擂台来叫囂,今日不杀她威风,来日传出去我们御林军威严何在?” 语毕,他扬声对洛三吩咐:“比!一局定胜负。” 洛三兴奋应答:“好!” 那厢,洛霜也跟著激动起来。 她昨天就跟洛三传信说过了,许靖央欺人太甚,不教训不行。 若能把许靖央打成残废,她还妄想做王妃?想得美! 陆允深兀自捏了捏眉心。 心中只有两个字:找死。 平王殿下若是在这,怕是心里平衡了,因为他並不是许靖央唯一一个揍趴的人。 乌云深厚,雷声响彻头顶。 许靖央脚步画圈,身形稳当站立,抬掌道:“洛三公子,请。” 洛三挑起粗黑的眉头:“哟?你不选武器?” 许靖央语气平静:“不必,我有这双拳、双脚,自能应付。” “哈哈,狂妄!” 洛三自认为,打许靖央跟玩似的。 他咧嘴一笑,抡起流星锤便朝许靖央横扫而来。 锤风呼啸,台下眾人屏息。 这一锤若砸实了,怕是连骨头都要碎成渣! 谁知许靖央竟不躲不避,在锤链绷直的瞬间骤然提身跃起,绣鞋尖精准踩在流星锤上。 “什么?!”洛三瞪大双眼,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忽地一暗。 啪! 许靖央右足狠狠踹在他鼻樑上,鞋底尘土在他脸上碾出灰印。 紧接著连踢带踹,绣履带风抽在他太阳穴! 方才还为洛三吶喊的甲字队,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靖央的腿法太快了,快到大家还没看清楚,洛三就已经鼻青脸肿地后退,手中流星锤咣当砸在地上。 洛三急眼了,伸出粗厚的手,去抓许靖央。 谁能想到,许靖央忽而踩著他肩膀翻跃至身后。 衣袂翻飞间,许靖央在半空转身,她左掌如劈刀,击在洛三后背。 同时,她抬脚踹上洛三膝盖窝,洛三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许靖央直接绕身去前面,揪著洛三的衣领,左掌利落地扇了他两巴掌。 让他使诈,家里没教好,她就教他做人! 乌云中陡然劈下一道闪电,照亮她凌厉双眼。 “打你,连五招都用不了。” 说罢,她鬆开手,洛三怦然倒地,一动不动。 全场死寂。 洛霜发出一声悽厉尖叫:“杀人了!许靖央杀人了!” 第152章 主动挑衅御林军?是她的陷阱 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中,甚至没有人上前检查洛三到底如何了。 只有许靖央掸了掸衣裙,神色极淡。 简震站在不远处,一张国字脸充满严厉:“洛世聪,还不快起来!三拳两脚,就把你打成这样了?亏你还是甲字队!” 然而,他说完,倒在地上的洛三没有半点动静。 陆允深上前两步,皱眉感到不对劲,他立刻派一名御林军去检查洛三的状况。 不料,那名御林军只是凑近看了一眼,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统,统领,洛三公子他,他残了!” 简震和陆允深同时睁大眼睛。 “胡说!”简震快步走去,低头看向洛三,连他自己也一怔。 只见洛三虽还睁著眼,可是张著嘴巴,口水都流了出来,神態呆板,双眼失神。 简震顿时弯腰,检查他的面孔,才发现他下頜都脱臼了! 不仅如此,脸上都是从皮肤底下冒出来的小血点。 不好,他肯定被打伤了筋脉! 简震脸色大变:“来人,快叫太医来!” 说罢,简震豁然起身,盯著许靖央呵斥:“你竟敢下死手,將他打成半废,胆大包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 听到半废这两个字,洛霜双腿一软,险些当场昏死过去,被自己的丫鬟及时扶住。 看台上。 魏王豁然起身:“太过分了,许靖央那是要杀人!” 照著太阳穴踢打的腿法,太卑鄙! 魏王气不过:“来人,抓住她,敢在宫里伤人,岂有此理。” 萧贺夜冷道:“坐下。” 其余侍卫顿时不敢动了。 单是两个字,就气势万钧。 魏王急了:“二哥!难道你不觉得,许靖央为了出风头,存心想杀人吗?” 萧贺夜薄眸看向他:“这是比武场,规矩是御林军定下的,洛三技不如人,与旁人何干?” “二哥!” “我让你坐下。”萧贺夜大掌拍桌。 太子感到古怪地看他一眼。 还从未见过自己二弟这样发火,面上没有怒色,可表现出来的气势,充满压迫。 太子顿了顿,道:“先让太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吧。” 连他都这么说了,魏王只能愤愤坐下。 他嘴里嘟囔:“我才不要娶这种女人,阴险歹毒,粗鄙不堪。” 那厢。 许靖央面对简震的指责,清冷英气的面孔,神情丝毫不乱。 “敢问简统领,是不是你说,比武场上要用真功夫,流血亦无所谓?” “是,但……” “那么,你是不是又说,擂台犹如战场,不可有丝毫的心软?” “也是,不过……” “方才胜负已定,他却贸然偷袭,我四弟险些被他流星锤砸中,简统领一声不吭,现在见我將人打了,竟站出来说我的不是,凭的是什么公道?” 许靖央一连三问,竟將简震说的哑口无言。 陆允深上前一步,眉头紧皱:“许大小姐,洛三看你是女子,对你手下留情,你点到为止即可,为何要断他筋脉?” 洛三的症状,他看在眼里,肯定是瘫了! 方才许靖央那一记手刀,肯定劈在他的脊椎上了。 简震厉声道:“他对你谦让,你怎能胜之不武!” 许靖央淡红的唇,吐出一声嗤笑。 “他打我,是让著我,我打他,就是趁人之危?我看,简统领不如说实话,你觉得一个女人上了擂台,只有挨打出丑的份,既如此,你刚刚就应该说清楚,我保证让著他。” 就在这时,太医也赶来了。 他对洛三简单施针,把脱臼的下頜推回去,一番诊脉检查后。 太医起身拱手:“颈椎以下筋脉受损,不过好在並非无药可医,以金针渡穴配合药浴,辅以每日推拿,半年光景就可以奏效。” “半年?”陆允深一愣。 心道,若是如此,洛三就完了,御林军怎么可能允许他休养半年? 等洛三养好了再回来,御林军里早已没有他的位置。 洛霜被丫鬟搀扶著,声嘶力竭:“许靖央!你太狂妄了,仗著威国公府和神策大將军之名,敢在宫里为非作歹,我要告诉皇后娘娘!” 许靖央毫不畏惧,而是看著她道:“你想说,便去说,我也有一样困惑,要请教皇后娘娘,当年洛三公子比武台上打死钦天监监事的小公子,为何最后不了了之,我们一同去问,不止问娘娘,还要问长公主殿下,再问问圣上。” 洛霜脸色陡然苍白,身形晃了晃。 御林军当中,对许靖央不满的声音渐渐愈发多。 “许大小姐凭什么敢下死手,就算会点功夫,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啊。” “洛三让著她,若刚才上场的是我,我绝不会手软。” “仗著自己是女子,在我们这里討便宜,她这是在打我们御林军的脸。” 说她的虽多,然而,御林军当中,却也有人沉默。 洛三有没有隱藏实力,大家平时都一块训练,岂会看不出来? 就许靖央那样的腿法,身形如燕,谁能挡住两招? 只因为洛三是桓国公的儿子,而桓国公有可能是平王未来的岳父,所以,帮洛三说话的人很多。 许靖央听著他们议论。 说来说去,都是说洛三谦让她,故而她贏,就是胜之不武,仗著女子身份占便宜。 “既然大家都不服,那就再来比一场。”许靖央慢条斯理道。 周围的人满面错愕,连看台上的萧贺夜都微微皱起眉头。 他意识到奇怪之处,平时的许靖央,很会低调自保。 可今天,她怎么好似有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身手? 甚至有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简震拧眉:“还想打?你逞能上癮!真以为大家会一直让著你?”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你们说洛三没有发挥全力,那么,就找个不会手软的人来。” 说罢,她回眸,扫向黑森森的军阵。 “御林军人才济济,难道连迎战我一个女子的勇气也没有?” 一句话下去,犹如冷水遇油锅,御林军们顿时恼怒叫囂。 “简统领,答应她的请求,不可看她一直这么狂妄!” “真是给神策大將军抹黑,没想到许大小姐是这种人。” “这次必须给她打服,神策大將军的妹妹又如何?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能强过我们这些日夜训练的御林军?” 陆允深皱眉,他看向许靖央的神色,忽而感觉有一丝古怪。 正想阻止时,却听简震高声呼应:“好!” 简震一腔孤勇被激发,只想好好挫许靖央的锐气,陆允深却在这一刻感到,他们的情绪都被许靖央操控了。 定有陷阱。 第153章 以一对二,军前立威! 当著眾人的面,陆允深不好劝简震。 因为简震脾气火爆刚强,越劝越不肯放弃。 那边,邓若华和罗大小姐都感觉十分诧异。 邓若华喃喃:“许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名声坏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太子那边派了一名太监过来。 他拱手对简震和陆允深道:“太子殿下有令,谁受伤都不好看,比武场有墨池梅桩,不如就判谁先落下桩子,谁就算输,如此双方皆可以全力以赴。” 简震顿时頷首:“还是太子殿下思虑周到。” 太监笑了笑,挥动拂尘,立刻就有宫人把洛三拖走诊治。 简震盯著许靖央:“我和陆队尉,许大小姐选一个应战,给你挑选的权利,以免说我们欺负女人。” 陆允深猛地看向简震。 何必將他牵扯进去,如今骑虎难下,更是落入许靖央的陷阱当中! “我觉得不妥……”陆允深话还没说完,就被御林军的起鬨声盖住。 他们叫囂著—— “简统领,陆队尉,將我们御林军英勇无畏的气势打出来!” “不怯战,不藏私,不惧输!” 许靖央极淡的笑了下。 她作揖:“以免说我占便宜,简统领和陆队尉,一起赐教吧。” 全场譁然。 洛霜都愣住了。 许靖央肯定是疯了,简震跟陆允深都是御林军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之所以能坐现在这个位置,正是因为身手厉害,否则怎么贴身保护皇上的安危? 她还敢一次挑战两人,真以为自己能耐大。 简震和陆允深对视一眼,简震额角青筋崩起。 “好,这可是你说的,丑话说在前头,许大小姐,我不会心慈手软。” “最好不过。” 简震去选兵器,拿了一把长剑。 他扭头,看见陆允深还站在原地不动,皱著眉,简震上前,压低声音严厉道:“陆队尉,她一个女子,你还怕么!” 以为是被洛三的样子嚇著了。 陆允深有口难言,该怎么告诉他,他们不是许靖央的对手。 简震一再催促:“快去选兵器,太子殿下那边还等著看我们表现,今日若不找回脸面,如何再统管御林军?又怎么服眾!” 如此,陆允深只能硬著头皮,转身也挑了一把剑。 他们两个看向许靖央,见她还想赤手空拳。 陆允深忽而语气急促道:“绝对不行!” 许靖央凤眸看向他。 陆允深轻咳一声:“我们用了剑,许大小姐也选一样兵器吧,如此才公平。” 他很清楚,许靖央拳脚功夫太厉害。 还不如赌她不擅长剑。 许靖央闻言,淡色清美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 “好。”她说罢,也去挑了把剑。 三人朝墨池梅桩走去,御林军他们激动地跟隨。 梅桩立在墨池之上,平时是给兵將们练习身形平稳的。 只见简震和陆允深相继跃上桩子,许靖央也跟著跳去他们对面。 天色阴沉,暗云中闷雷轰隆,暴雨之前的风吹动许靖央冷蓝色的衣裙。 她提剑而立,连风都偏向她。 简震说了一声:“许大小姐,多有得罪,还请包含。” 说罢,他率先劈来,跟陆允深交错进攻,身形猛烈。 墨池如镜,梅桩上人影敏捷摇晃,隨著他们跳跃桩子,震出圈圈涟漪。 许靖央抬剑,同时挡住两人剑锋,隨后借力打力,將他二人瞬间逼退。 简震一交手,心中就咯噔一声。 方才他还以为洛三真的手下留情了,可是再看许靖央的力道,和剑锋迎面而来的剑气,便知道她身手不简单。 洛三很可能是真的输了。 就因为简震走神的瞬间,被许靖央一剑震在虎口,当即见了血。 他来不及吃痛,便得立刻避开她挥过来的剑气。 他们两人追著许靖央缠斗,却见许靖央身形灵活,在梅桩上犹如游龙。 简震找不到她的破绽,越打越有些急躁。 突然,他挥剑劈向她下摆时,被许靖央一脚踩住剑尖,简震一惊,发现拔不出来时,为时已晚。 许靖央的剑锋已经直逼他面门,简震下意识后退,瞬间在眾人的惊呼声中,落入墨池,溅起黑色水浪。 陆允深惊愕:“统领!” 他顾不得去管简震,许靖央已经朝他逼来。 陆允深仓促举剑相迎,两刃相撞迸出刺目火。 近距离对视的剎那,他清晰看见那对凤眸中燃烧的冷焰! 绝非比武应有的战意,而是蛰伏如猛兽般的杀机! 很快,陆允深就发现,许靖央在“戏弄”他。 就如猫逗老鼠般,她的剑法一直將他逼到绝境,又给他机会还招。 太子和萧贺夜,还有魏王他们,也都走近观看。 魏王看见墨池上剑影重重,两人身影在桩间腾挪,冷兵器碰撞出錚錚动静。 他嘖嘖摇头:“陆队尉怎么还是手下留情啊,许靖央这样的水平,怎能在他手下过十招?” 太子和萧贺夜都冷冷看他一眼。 魏王顿时怔住:“我又说错了?” 在场之人,若是仔细看,都看得出来,许靖央在刻意留招! 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她单方面对陆允深的羞辱。 太子扬起眉梢,连他都察觉了。 陆允深跟许靖央之间,难道有什么恩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靖央压著陆允深打,那剑尖四次挑破陆允深的肩头。 方才他们都將银鎧脱了,这会儿肩膀上的衣料,好似碎片纷纷而落。 渐渐露出陆允深之前当刺客时,被许靖央用暗器打伤的肩膀。 先前受伤痊癒,但还留著一道疤。 陆允深额头沁出冷汗,他越打越心惊。 许靖央这么做,无异於告诉他,他替平王做的那些事,她都清楚。 甚至,再看她的招式,就多了几分报仇般的凌厉。 她在罚他! 不仅是为了做刺客一事,还有上次放马厚去威胁她,种种旧怨,她都化作剑尖上的寒意,逼的他步步后退。 仿佛在说,抓不住平王,难道还对付不了他? 最糟糕的是,陆允深余光好似见寧王盯著他的伤疤。 那一瞬间,他不知为何,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几乎是同时,他手中长剑被许靖央挑飞,落入墨池。 陆允深猛然抬头,许靖央的剑锋,已经悬在他眉心前一寸位置。 轰隆—— 天空雷声炸响,在冷白的刀刃上倒映,许靖央衣裙忽飞。 全场再也没有御林军嘈杂的吶喊声了。 对於习武之人来说,还在交战,手中武器却脱落了,这跟丟盔弃甲没有区別。 “如何?”许靖央问,“陆队尉还是在谦让吗?” 陆允深脸色些微惨澹。 他低了低下頜:“愿赌服输。” 第154章 洛家怀恨在心,要毁她双手? 简震被几个御林军扶著,正在擦拭脸上的墨水。 他眼神黑沉沉的,透著一股不可置信的光,瞧著许靖央从梅桩上跳下来。 陆允深也败给她了。 许靖央提著剑,朝前走一步,全体御林军就朝后退一步。 直至她把长剑送回兵器架上。 这时,她好似才恢復以往的谦恭,拱手道:“承让了。” 简震脸色还沾著墨水的黑,所以看不出神情如何,只是御林军全体面色很难看。 陆允深更是有些走神,站在简震身边,木訥地说了句:“方才误会许大小姐了,我们御林军,確实技不如人,你贏了。” 这话一出,所有御林军更加沉默。 他们看许靖央的眼神,重新带著打量和审视。 许靖央却语气淡漠说:“我从未觉得我贏了,相反,我觉得我们都输得彻底,因为我没想到,皇宫里最精锐的队伍,竟有这么残忍的比武方式。” 眾人一愣。 只听许靖央道:“刀剑相向,生死之爭,分明看见同袍危在旦夕,却仍为胜利者吶喊,如此行为,竟还想追赶神策军的脚步。” “然而,神策军从来不会让弟兄们在擂台上动真刀真剑,一直以来都是拳脚功夫,手里的武器,绝不能对著与自己共赴生死的同袍,这是他们的规矩。” 这番话,说得御林军哑口无言。 大概是想到洛三,光是他,就出手打死打残了多少同僚? 御林军比武切磋,大家都不想在擂台上受伤,故而就必须拼命下狠手,若不然,受伤的会是自己,甚至可能会死。 许靖央看著他们:“输了如何,贏了又如何?这场切磋,失去友好较量的意义,在擂台上为了输贏爭得头破血流,既如此,跟敌人有什么区別?” 御林军们面面相覷,脸上渐渐浮现出羞愧之色,他们当中有人因为比武,早已结为死仇。 有的人忽而丟下手中拿著的武器,攥拳的指节发白,好似被自家姐姐当头训了一顿一般。 简震沉默良久,终於抬手擦去脸上残余的墨痕,露出一张紧绷的脸。 他盯著许靖央,声音低沉:“你说得对。” 这几个字仿佛砸在眾人心头。 比武的规矩是简震定的,他太想赶超神策军的功劳,致力於打磨出最强锐的队伍。 可他这才惊觉,失去本心,让一切都变得没有章法。 “受教了,许大小姐。”简震说罢,率先拱手。 许靖央回以一礼:“简统领客气了。” 简震看著她:“我还有一句话,想问许大小姐,你的武功,可是神策大將军所教授?” 许靖央顿了顿:“算是。” 此话一出,御林军里顿时嘈杂激动起来。 简震唯有苦笑:“怪不得,是我贪功冒进,看低了你。” 许靖央頷首:“我曾在边关生活,自然也是要有点本事的,万一有机会上阵杀敌,岂知我不敢?” 眾人猛地抬头,为她所说的话感到震撼。 女子上阵杀敌?这怎么可能! 但是……如果身手都如许靖央那样,倒也不是没机会。 看见许靖央,就能想像到神策大將军是多么神仙般的人物。 妹妹都如此身手,做哥哥的只会更好。 那该是怎样一座越不过去的高山…… 御林军看许靖央的眼神变了。 这时,太子带著萧贺夜和魏王走过来。 “许大小姐,你再一次让孤感到意外和惊喜。”太子面容温俊和煦,看著她轻笑。 许靖央垂眸:“让殿下见笑了。” 说罢,她又主动提起洛三:“洛三公子的伤……” 太子忽而道:“他技不如人,又太想爭个输贏,你给他一个教训,倒也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站在旁边的洛霜愣住了。 她弟弟可是被许靖央打的半瘫! 太子这就出面说不责怪了? 连邓若华都感到诧异的,看了看许靖央和太子。 以太子的个性,岂会当面作保,他应当利用这件事,逼迫许靖央靠近才对。 可他却当面为许靖央开脱,说明许靖央的表现,果真是入到他心坎里了。 邓若华面上不表,袖下攥紧了指尖。 萧贺夜看著许靖央:“有这么出色的身手,若能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 魏王直截了当道:“二哥,你別说笑了,哪有女子谋官的?” 眾人当做一句玩笑话,说说就罢了。 比武结束,太子带著萧贺夜和魏王离去。 洛霜追过去:“殿下,臣女弟弟的伤……” 太子面容温俊,表示惋惜和理解:“孤叫太医给他用最好的药,桓国公那里,孤也会替许大小姐解释,你不要担心。” 这便是要极力保住许靖央了! 太子要为了一个毫无关係的女子出面调解矛盾?真是闻所未闻! 洛霜僵在原地。 她回眸,看见许靖央要走,竟被御林军围住。 他们一口一个“许家姐姐”,还想让许靖央教他们武功。 许鸣玉更是被同僚围住。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你阿姐还缺弟弟吗?” 洛霜气的牙关紧咬,恨不得以命相搏! 这时,邓若华走到她面前,语气带著几分怜悯。 “洛妹妹,还是別去爭这口气了,连平王殿下都向著她,你便吃下这个亏吧。” 邓若华说罢,翩然离去。 洛霜却更气了。 吃亏?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罗大小姐与许靖央一起回到上林宫。 “我真没瞧出来,你这般厉害,只有你敢当著御林军的面那么说,否则这些公子哥,肯服谁?”罗大小姐笑说。 换做旁人来指教他们试试?肯定马上被赶出去了。 也就许靖央,自身能力过硬,又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妹。 许靖央笑了一下:“你抬举我了。” 罗大小姐:“那洛三被你伤了,桓国公家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怕,”许靖央凤眸漆黑冷淡,“那种场合,我必须出手,不能眼睁睁地看著流星锤砸向我四弟。” 想到当时许鸣玉差点头破血流,罗大小姐心有余悸。 一时间觉得许靖央还手极对,不过以牙还牙罢了,何况那洛三,一看就是想打残他们姐弟俩。 “你可一定要小心点,洛霜不是好对付的,再忍两日,就可以出宫回去了。”罗大小姐叮嘱。 夜里。 竹影从外面端水进来,给许靖央洗漱。 只见竹影將帕子浸泡在温暖的水里,再拿起来拧乾的瞬间,许靖央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她从书里抬起淡然凤眸。 “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竹影一怔:“没有东西呀,奴婢在小厨房烧了水,就端过来了……呀!奴婢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许靖央立刻放下书走过去。 只见烛光下,竹影的指甲盖变得青紫。 许靖央眸色顿时凛冽。 “水里有毒。” 第155章 她们竟用上乘毒药害她 只见竹影手指上的青紫色蔓延的很快,她十个指甲几乎都变了顏色。 竹影惊呼一声。 “有人要害您?” 忽然,她更加吃痛:“大小姐,奴婢的手指,酸麻得厉害。” 许靖央只是想了一瞬,就立刻取来银针,在火烛上烧过一遍。 “你別动,忍著点,我先替你將毒血放出来。” 她动作很快,也收著力道,在竹影的十根手指上扎出血孔。 浓血瞬间涌出,竹影咬紧下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眼早已通红,却硬是一声不吭。 十指连心,她却觉得自己不疼,只是万分庆幸。 “幸好大小姐还没碰这盆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人太歹毒了,竟在这里下手。” 现在,竹影已经觉得指尖失去知觉,用不上力气。 若许靖央用了这盆水,哪怕只是手指碰上,她的双手也会立刻被毁。 竹影心惊肉跳,只觉得后怕。 “大小姐,有人想废了您的拳脚功夫,更想让您抄不成经文。” 再有两日,就要上交自己的那捲经书了,若许靖央无法完成,会拖累所有人,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她恐怕会受到多方弹劾。 竹影分外不解:“奴婢烧水的时候,从未离开过旁边,铜盆也是亲手拿过去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奴婢怎么也想不通。” 许靖央问:“你烧水的时候,可有別人经过?” 竹影仔细回忆,忽而脸色渐渐变白。 “有个小宫女,就是上林宫里伺候的兰絮,大小姐刚进宫的时候,她还殷勤地帮您端茶递水,刚刚奴婢烧水的时候,兰絮也来厨房热茶,跟奴婢閒聊了几句。” 越说,竹影越是心惊,更懊恼:“奴婢真是大意了,因为她脸熟,且热情,奴婢没觉得她忽然靠近是有企图的。” 更何况,谁能想得到,她会在水盆里下药? 许靖央走到那盆水旁边,借著烛火,仔细观察。 水清澈见底,毫无刻意痕跡,还冒著蒸腾热气。 唯一让许靖央发现不对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在竹影端著水进门的时候,她就闻到了。 许靖央摘下窗台瓷瓶里的一朵海棠瓣,扔进水中。 只见瓣飘荡,並无异样。 竹影猜测:“会是洛家小姐所为吗?大小姐白天刚挫了洛三锐气,她不会善罢甘休。” “是她,但应该不止有她。”许靖央很冷静,心中已经將这件事情梳理清楚了。 下在水里的毒药,对植物都不起效,却在接触到人体肌肤的时候,剧毒会立刻吸附肌理。 许靖央听说过这种宫廷秘药,名为蚀骨香,听说是暴室里,用来审身份贵重的犯人用的。 一碗灌下去,犯人会立刻浑身痉挛,皮肤发紫发黑,感到窒息麻痹。 不过,这毒要不了人性命,却会让人痛不欲生。 蚀骨香是上乘毒药,无色无味,但很昂贵,即便是在宫里使用,一般人也弄不到。 就凭洛霜一个人,定行不通。 许靖央很快想到另外一人参与其中—— 邓若华。 她自幼出入宫廷,又有准太子妃的头衔,她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洛霜或许是她拉出来的一把刀,借刀杀人,自然是邓若华不想让许靖央顺利抄经,许靖央在比武场的表现,还是让邓若华感觉危机了。 想通以后,许靖央凤眸縈绕起风波。 竹影问:“大小姐,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该怎么应对?还有两日呢……她们若看陷害不成,岂不是还要再下狠手?” 许靖央看著那盆有毒的水,声音清冷。 “有人想害我们,我们应该把这盆水烧开,泼回去,不过,这点毒不够。” 別人都这么对她了,她岂能不还手? 许靖央侧眸,看向那一朵朵开的娇艷的紫海棠。 “竹影,你附耳过来,按我说的办……”许靖央压低声音吩咐。 快子时,上林宫中一片寂静。 忽而,有人尖叫的声音划破上空。 领事姑姑听见动静,急忙披衣出门:“怎么回事?是谁在叫。” 却见竹影跑出来,哭泣不止。 “姑姑,还请快替我们大小姐请太医,大小姐的手毁了!” 她的叫声很大,周围的屋子接二连三亮起灯火,贵女们的丫鬟都出来探望。 罗大小姐听说许靖央出事,第一个赶去她屋子里。 “许大小姐,你怎么了?”话音刚落,她看见许靖央指尖发紫,嚇得脸色苍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许靖央清美面容带著愁绪:“不知为何,洗漱过后就手掌麻木,现在紫了。” 罗大小姐我这她的双手看了看,眉头紧皱:“这可怎么办是好。” 领事姑姑也急忙走进来,看见许靖央的情形,心中直呼糟糕。 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呢? 她还要稳住语气:“许大小姐別著急,奴婢叫人传太医去了,马上就到。” 太医带著医女来时,不少贵女的丫鬟都在门口探头探脑。 隔著屏风,医女检查伤势,走出来后,低声跟太医说了几句。 太医摇头嘆气:“没办法了,只能先用药,试试看,只怕三日都好不了。” 隔著屏风,许靖央声音清冷低落:“太医,麻烦你了,我还要抄经,手自然不能坏。” 太医道:“我自当尽全力。” 他开了药,叮嘱许靖央內服外用。 领事姑姑安抚了许靖央几句,就扭头,催促那些丫鬟们別再看了。 “时辰不早,都赶紧回去伺候各家小姐休息。” 罗大小姐看著许靖央,眼里全是担忧:“你別著急,我那捲已经抄的差不多了,今日白天就能完毕,若你真的写不了,我来帮你抄剩下的。” 许靖央頷首:“我相信太医妙手回春,一定会没事,罗大小姐,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罗大小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就带著丫鬟离去。 此时,邓若华在房內端坐,她穿著一身白寢衣,散落的头髮没有束起,看起来格外温和寧静。 边饮水,边听丫鬟匯报情形。 “奴婢虽没看见许大小姐的手指,但竹影嚇成那样,可见十分严重。” 邓若华放下茶盏:“可怜见的,洛霜也太心狠了,起效这么快,她是不是一整包药都下进去了?哎,神仙保佑,可別让许靖央太难受才好啊。” 说著,她嘴角含笑,起身说:“就寢吧,明日还要抄经。” 洛霜那边,也从自己丫鬟口中得知计谋得逞。 她嗤笑不断:“许靖央得意不出来了?她活该,不枉我费重金,从那小宫女手中买来毒药。” 丫鬟有些担心:“小姐,万一那宫女供出我们……” “那又如何?我不承认,她就是造谣污衊,皇后娘娘不会饶了她。” 说到这里,洛霜只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她叮嘱丫鬟:“你去告诉那个小宫女,明天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做,事成之后,我有的是办法调她去皇后娘娘宫中伺候。” 第156章 毒物出现,咬伤贵女! 次日,所有贵女都去抄经了,只有许靖央因病休息在房內。 距离交上自己抄录的经书,只剩下最后一日。 大家都觉得,许靖央肯定完不成了。 早上有人碰到竹影,见她愁眉苦脸,躲起来偷偷哭。 看样子,即便太医用猛药去治,许靖央的手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竹影端著午膳进入房间:“大小姐,您吃点吧。” 许靖央语气淡然:“吃不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许大小姐可在……奴婢,奴婢有事稟奏。” 许靖央抬眸,看见门口站著一个小宫女,模样清秀,脸上带著一点雀斑。 她頷首:“你进来吧,想说什么?” 小宫女跪在地上:“奴婢知道一个偏方,能治您手上的病,还能保证半日就可以起效。” 许靖央惊讶:“当真?可太医都说,这个急症来的突然,一时半会好不了。” “太医不敢伤害许大小姐玉体,自然不敢说,奴婢曾误碰夹竹桃,都是用那个土方子好的,大小姐英勇过人,在比武场上都不怯御林军,想来不怕用这法子冒险。” “说说看,什么法子。” “就是……就是去蛇园,抓一条毒蛇,被蛇咬一口指尖,就能好。”小宫女说话时,约莫也底气不足,连头都不敢抬。 竹影豁然起身:“混帐,敢编出这种瞎话来糊弄我们大小姐?” 小宫女连忙跪下来:“许大小姐,奴婢绝不敢胡编乱造,若您出事,您的婢女自会揭发奴婢,奴婢何必做这种丟掉性命的事呢?” 许靖央瞧著她若有所思:“那你为何会好心地来提醒我?” “奴婢只求大小姐得解以后,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替奴婢说几句好话,將奴婢从上林宫调走,这地方平时没有主子,干活虽不辛苦,只是没有出路……” 小宫女说罢,很久没有听到许靖央回答。 唯有竹影,恶狠狠地瞪著她。 还说:“大小姐,您別信她的,被毒蛇咬了,会要性命!” 然而,许靖央不语,旁边的更漏一点一滴落下,不知为何,小宫女觉得如临寒渊,浑身汗毛倒立。 就在这时,许靖央忽而嘆了口气:“你说的容易,蛇园有人把守,我岂能轻易进去?” 小宫女见说动她,立即满口肯定。 “今日看守蛇园的,是奴婢的同乡小太监,奴婢跟他知会一声,大小姐快快进去再出来,不会叫人发现的。” 许靖央扬眉:“你这样好,若能解我的毒,让我能继续抄经,我一定会重重赏你。” 竹影急了:“大小姐,您不可轻信啊!” “住口,竹影,还有什么事,比我的手更重要?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许靖央语气凌厉,小宫女眼神乱瞟,只见竹影跺脚,气汹汹地提裙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许靖央问小宫女,“我也好知道提携谁。” 小宫女垂首:“奴婢兰絮。” 许靖央抿唇一笑:“兰絮,你带路吧。” 洛霜就躲在不远处树荫下,看见许靖央不仅赶走竹影,还跟著小宫女离去。 她杏眼露出嗤笑与轻蔑。 许靖央果然著急了,连这种办法也能信,说不定等进入蛇园,就会后悔了。 不过,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洛霜早就跟小宫女吩咐过,只要等许靖央进去,就马上锁住蛇园。 而蛇园內,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她就算武功再高又如何,插翅难逃! 洛霜扭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走,咱们就等著好消息吧。” 晌午过后的天气,飘荡著沉重的秋风。 洛霜的脚步却格外轻盈。 她也不是真的要许靖央死,谁叫许靖央先出手狠辣,彻底伤了她弟弟呢? 本来这次抄经过后,洛霜一家肯定会找到威国公府去要个说法。 但若是许靖央出事,丟了性命,或者残了,洛霜愿意大发慈悲,劝自己爹爹饶了威国公一家。 正当洛霜心情愉悦地走到抄经的阁楼时,忽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坐在她的位置上。 洛霜瞪大眼睛。 她看见了许靖央。 明明应该被困在蛇园里,却出现在这里的许靖央! 怎么可能?! 洛霜呼吸都加速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由得一步步,走上前去。 隨著她主动靠近,许靖央侧顏轮廓愈发清晰。 她正端坐在洛霜的檀木案几前,纤长手指捏著一支狼毫笔,在黄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跡。 窗外就是斜斜吹进来的秋风,她桌上的经文翻了一页,被她伸手轻轻按住。 秋风突然变得刺骨,洛霜只感到,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她脊背上爬行。 她死死盯著许靖央执笔的手,那双手修长乾净,指尖没有一丝青紫的痕跡。 不对,不对!昨晚许靖央还急著叫太医呢! 洛霜一声尖叫,她指著许靖央:“你是妖怪,你肯定是妖怪!” 周围抄经的贵女们纷纷抬起头,领事姑姑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洛小姐,您怎么了?”领事姑姑问。 洛霜脸色发白,惊恐地望著许靖央说:“她的手为什么好了?她不是不能再执笔吗?” 许靖央柳叶眉微扬:“洛小姐,你在说什么?昨晚太医开了药,我休息一夜好多了,早上痕跡消除大半,晌午过后,自然要来赶进度抄经。” “不可能!”洛霜嘴唇发颤,正要说点什么。 邓若华却走到她身边,按住她的手:“洛家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片刻?” 真没想到,这个洛霜竟是个愚蠢的,当眾就露出破绽,若真引起轩然大波,影响的只会只她自己。 这样想著,邓若华愈发声音温柔:“我看你这两日都抄经到很晚,肯定是累著了,我叫丫鬟送你回去休息吧。” 却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房樑上直坠而下,砸在洛霜肩头。 在场人都是一怔,洛霜眼珠缓挪,在看见肩膀上嘶嘶吐信的毒蛇以后,她一声尖叫。 “是七步死,有剧毒!”许靖央忽而道。 “救命!”洛霜听言,嚇得本能地挥手一甩,毒蛇竟直直落在身旁邓若华的怀中。 谁都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只听到邓若华骤然惨叫。 她跌坐在地,手腕上被咬出两个血孔。 领事姑姑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快来人!!!” 第157章 报復回去!准太子妃狼狈求救 关键时刻,许靖央一个健步上前,直接掐住蛇的七寸,將它利落摔在地上。 眨眼间,毒蛇已毙命,不再动弹。 贵女们惊嚇,连连后退。 许靖央转身走去邓若华身旁,用帕子捂住她的手。 而此时,邓若华跪倒在地,头一次失去端庄的仪態,捂著手腕来回痛哭。 “我的手,我的手没有知觉了,好痛!叫太医,快叫太医!” 领事姑姑亲眼看见,她伤口的位置,竟开始泛起青紫痕跡。 洛霜嚇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的双目看著邓若华,又看向许靖央。 却见,眾人慌乱地朝邓若华围过去的时候,许靖央却缓缓朝她走来。 洛霜蹭著地后退,嘴里直呼:“別过来,蛇是你带来的,肯定是你!” 许靖央弯腰,扣住她的肩。 “洛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別害怕,蛇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清冷,却让人觉得可怕。 “你看——”许靖央纤细修长的手指,勾起那条软趴趴的蛇身,举在洛霜眼前。 洛霜只听见许靖央低声问:“像不像蛇园的蛇?你应该最清楚了,对么?” 好似有一记猛锤,狠狠敲打在洛霜的头上。 她嘴唇发抖:“是你,你,你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洛霜就因巨大的惊恐,嚇得昏死过去。 许靖央回眸,看见眾人都簇拥在邓若华身边,她哭的声嘶力竭。 “我的手没有知觉了,怎么办,太医什么时候来,快叫他来,否则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他的,你们通通都会获罪!” 人在性命危急当中,会暴露出性格中真实的一面。 许靖央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次,见邓若华这样,她凤眸划过一抹讥讽。 这时,眾人只听许靖央说:“我在边关见过被毒蛇咬伤的人,若及时截肢,还能有救。” 领事姑姑猛然回头:“截肢?难道,难道要將准太子妃整只手砍掉……” “不要,我不能没有手!”邓若华哭的悽惨,“我没有手,就不能做准太子妃,我不能啊!” “那就放血吧,”许靖央出主意,“放出毒血,也许还有机会等到太医来,那可是七步死。” 在场的贵女都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平时大家都是在闺阁里娇养的小姐,岂敢放血? 没想到,邓若华竟自己拔下金釵,狠狠刺在伤口的位置,她一边刺一边挤黑血,模样焦急慌乱。 太子和太医一起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大家望著邓若华的眼神,都带著几分惊恐,好似觉得她疯了般。 太子脸色一沉,呵斥身旁宫人:“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制止她?” “殿下救命,殿下……我被七步死咬了,太医,快给我开药呀!”邓若华哭的梨带雨,髮髻半歪。 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太子看见她,深深皱眉。 太医连忙上前诊断,忽而愣住。 “这……” “你还等什么?准太子妃如何?”太子问。 太医连忙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並没有中蛇毒。” 眾人一愣,纷纷低头看向邓若华。 却见她胳膊上被蛇咬伤的位置,已被她自己戳的鲜血直流。 邓若华含泪瞧著他:“你瞧清楚!我被毒蛇咬了,怎么可能没中蛇毒,蛇还在那儿呢!” 太医看向一旁的死蛇,连忙走过去检查。 他自己都跟著鬆了口气。 “准太子妃,这並不是七步死,而是跟它有些相近的黑鳞蛇,黑鳞蛇无毒。” 全场譁然,邓若华自己也僵住了。 “不是毒蛇?”她的目光,忽而看向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一脸平静,只是有淡淡的讶异:“原来是我看错了么?怪我,方才蛇出现的突然,还以为是剧毒无比的七步死。” 邓若华豁然起身,方才还脚步发软,现在就想走到许靖央跟前质问。 “许大小姐,这话也敢乱说么,你把我害惨了!”邓若华眼睛通红,充满怨懟。 许靖央面不改色:“谁叫那蛇出现的突然,我也是受惊了,不过,既然无毒,为什么邓大小姐伤口四周会青紫呢?” 她的疑惑,邓若华也有,於是看向太医。 只见太医先用乾净的帕子擦去邓若华手腕上的血痕,果然看见伤口四周青紫交加。 他仔细辨认,倒吸一口凉气。 “准太子妃可曾碰过蚀骨香?” 邓若华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不曾!” 太子拧眉:“蚀骨香乃是暴室里,对付死囚不听话时用的招数,她怎会有?” 话虽如此,太子还是看向邓若华,眸中多了一丝探究。 太医拱手:“准太子妃伤势周围青紫,加上经络麻木,没有力气,符合蚀骨香初步中毒的症状,想来曾不慎触碰,需施针治疗,等毒素完全排除体外,方可彻底痊癒。” 邓若华脸色苍白。 她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忽而看向许靖央。 方才,她被毒蛇咬伤的时候,许靖央曾用帕子按住她的伤口。 之后她就觉得疼痛难忍,更觉得手腕麻木的好像手指都跟著充血似的! 这一瞬间,邓若华仿佛什么都想通了。 许靖央没有用那盆有问题的水洗漱,而是把帕子沾了毒水,伺机而动。 她把所有人都骗了! 邓若华微微颤抖起来,是惊,也是怒。 此时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孔,落在邓若华眼里,全是坐看好戏的模样。 一时间,邓若华忘记言语,只心惊於许靖央的心机之深,叫人错愕。 太子转头去看许靖央,见她不说话,走上前温声问:“嚇著了吗?” 许靖央摇头。 邓若华忽而扑到太子跟前,抱著他的衣袖,抬起苍白的脸色:“殿下,我要见长公主,求长公主彻查此事,为我做主,有人要害我!” 她说这话时,目光看向了许靖央。 第158章 惊动长公主和皇后?彻查! 太子拧眉:“害你?此话不可胡说。” 邓若华捂著伤口,声音带著哽咽的轻颤,却已经恢復了几分理智。 “殿下明鑑,有人故意將蛇放进来,先让我误以为是毒蛇,却在不设防的时候,被此人用蚀骨香伤害,只要殿下顺著这条线查下去,定能找出幕后黑手。” 邓若华与太子算是青梅竹马,她都说的如此清晰明確,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太子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在场的贵女,也看了许靖央一眼。 却见许靖央垂眸站立,脸色冷淡,好像对邓若华说的事,根本不感兴趣似的。 “孤就在这,你有什么疑惑,大可以直言不讳。”太子道。 邓若华抬起眼眸,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宫女,慌张跑入,扑通跪在地上。 “姑姑不好了,在咱们宫內伺候的兰絮,不知为何被关入了蛇园,叫声悽厉,引了不少人过去。” 在场的人面色惊变,领事姑姑更甚,她快步走到宫女面前:“兰絮知道蛇园是不能进的,怎么会在里面?” 宫女面庞惨白,拼命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刚刚听说,兰絮被关在里面,嘴里一直在喊著她错了,都是洛小姐指使她的,蛇园附近去了好多人,姑姑,您快去看看吧。” 领事姑姑倒吸一口凉气,深觉此事不简单。 她连忙向太子躬身,就匆匆赶过去处理。 兰絮是上林宫的人,若兰絮当真做了什么手脚,整个上林宫都会因此获罪! 这时,太子的心腹侍卫也快步入內,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太子温俊的面孔,闪过一抹讶异,朝许靖央看去。 他缓了缓,让其余贵女都退下,却单独留了许靖央和邓若华。 等她们都走了,太子对许靖央温声低问:“这里没有別人了,许大小姐,你要同孤说句实话,兰絮是不是被你关进蛇园的?” 许靖央抬眸,神情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淡淡疑惑。 “跟我无关,兰絮是谁?” “可她这会儿被关在里头,一边哭一边求救,承认自己错了,让你放过她,这又如何解释?” “是污衊,也是构陷,这件事我不清楚。”许靖央回答的语气很平静。 太子看著她,旋即声音温柔劝说:“你现在告诉孤,孤才能帮你,否则等事情闹大,被母后和姑母知道,你到时该怎么办?” 许靖央凤眸古怪地看著他:“太子殿下,臣女又並未做过这种事,怎会惧怕別人来查?” 太子沉息。 他领教过许靖央的心性,坚韧如磐石,不好攻克。 许靖央明显感觉太子身上温柔的气息渐渐淡去。 很快,太子道:“那就让姑母来彻查吧,相信会真相大白。” 许靖央頷首:“殿下英明。” 她先离开了此处,看著她的背影,太子眼眸色泽漆黑,翻涌著危险。 邓若华站起身,试探说:“许大小姐……太执拗了。” “她总有一天,要求到孤这儿来。”太子说罢,伴隨著一声冷笑。 他侧眸看向邓若华:“这件事跟你无关吧?孤不喜欢你擅自做主,你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邓若华泫然欲泣,伸出自己带血的胳膊:“殿下,若华岂会为了陷害別人,伤害自己?我才是受伤的那个。” 太子薄唇抿成一条线,看见她的伤,他眼里却没有动容。 而是说:“相比许靖央,你太不镇定,这次抄经不成,进太庙就没有你的机会了。” 邓若华闻言,更是眼眶通红。 太子走了,她气得咬紧下唇,直至出现血痕,身上的痛,却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也怪许靖央,她怎么能步步算准的?看来往后绝不能大意了。 兰絮很快被人救了出来。 当她被抬出来时,已经几乎断气了。 蛇园里有许多剧毒无比的蛇,它们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血孔。 与兰絮一起发现的,还有个小太监,蛇园的总管事公公认出来:“这是今日当值的太监吉海,怎么会死了?” 此事还是闹到了长公主跟前,长公主刚进宫,把邓若华、许靖央还有洛霜,传到她在宫內的居所时,皇后就带人来了。 彼时,许靖央和邓若华她们,立在殿內,皇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皇姐,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都是弟媳的过错,弟媳应该查清楚,怎么还能惊动皇姐为此事进宫一趟呢?” 皇后姿態端庄,经过许靖央她们三位女子身边时,面上神色悲悯,更是嘆气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都遭罪了。” 长公主端坐高位,语气严肃:“弟媳,这件事自有本宫来过问,你就不要担心了。” 皇后却说:“得皇上信任,才把这后宫交给臣妾打理,岂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看来,皇后不会轻易离开了,长公主只能頷首,让宫女给她赐座。 皇后旁听,长公主身边的张嬤嬤语气严肃,说了事情经过。 长公主道:“她们三人当中,定有人在说谎,原本叫你们入宫抄写《大罗经》,理应是心诚的好事,怎么还敢闹出这种乱子?” 三人垂首,不发一言,洛霜的脸色更是惨白的不像话。 她看起来受惊不小,刚刚进来的时候,都不敢站在许靖央身旁。 皇后看向长公主:“皇姐先別生气,弟媳觉得此事有异,三位贵女皆出身优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不妨让她们自己说吧。” 长公主的目光看向许靖央:“靖央,本宫最信任你,可很多人都能作证,兰絮昏迷前喊著你的名字,求你饶了她,到底是不是你把她关进蛇园的?” 许靖央上前一步,面不改色:“臣女不知为何兰絮攀咬无辜,更不认识她。” 长公主又看向邓若华:“听太子说,你认定是有人害你?” 邓若华低著头:“是的。” 长公主微微抬首:“你觉得是谁?” 皇后的眼神,流连在三人当中。 许靖央静静听著,在猜,邓若华会怎么攀咬她? 然而,邓若华却忽然指著洛霜,跪下来道:“请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做主,洛霜私藏蚀骨香害了臣女,更想收买兰絮污衊许大小姐,她其心何其歹毒啊!” 洛霜惊愕抬头。 第159章 洛霜被赐死!邓若华邀她联盟? 面对邓若华的指控,洛霜急著辩驳:“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收买兰絮!” 邓若华却言辞恳切:“臣女的婢女,曾看见洛霜的丫鬟对兰絮承诺,若事成之后,会帮忙把兰絮调去皇后娘娘宫中,当时臣女不知是何事,更觉得或许是婢女听错了,才没有声张,现在想来,洛霜那个时候就在设计陷害了!” “胡说八道!”洛霜彻底慌了,甚至是因为心虚而大怒,“我没有这么做过!” 长公主看向皇后,语气高深莫测:“弟媳,真是看不出来的,洛小姐竟能有本事,许诺给宫里的宫女,让她能去你的凤仪宫里伺候?” 皇后再好脾气,这会儿也不由得拍桌,对洛霜道:“你岂敢信口雌黄,哪儿来的本事,在本宫的凤仪宫安插人手?” “大胆洛霜,”长公主威逼,“兰絮已经醒了,难道你是想让她来殿里跟你对峙吗?还不招了?” 洛霜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皇后娘娘明鑑,臣女……臣女是说过这种话,但是臣女没有想过要害邓大小姐啊。” “那你就是承认,收买兰絮污衊许大小姐了?”邓若华步步紧逼,“你把蛇扔在我身上,用蚀骨香害我误会是蛇毒,再利用兰絮把许大小姐牵扯进来。” 说著,邓若华委屈地看向长公主和皇后。 “洛霜这么做,就是想毁掉臣女和许大小姐,我们失势,她就成了最有希望陪同皇上进入太庙的贵女!” 皇后缓了缓气息,对长公主说:“虽然若华言之有理,可是,洛霜一个闺秀,怎么能得到宫中的蚀骨香,此事存疑,还要再查才好。” 长公主冷笑:“还查?本宫看不必了吧,来人,把兰絮屋中搜出来的证物拿上来!” 立刻有宫女端著托盘,里面是一个药包,还剩下一点药粉,皇后面色微僵,她无需问,都知道这是剩下的毒药蚀骨香。 长公主盯著皇后:“弟媳,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洛霜在这宫里无权无势,会是谁帮忙,给她弄来的毒药呢?” 皇后听出长公主的弦外之音,猛然惊问:“皇姐怀疑是臣妾?” “本宫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本宫不怀疑,难保皇上不怀疑!难保旁人不怀疑!谁不知道,洛霜要跟平王议亲,弟媳,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有损你名声的事啊。” 许靖央听到这里,心境彻底漠然了。 长公主果然力保邓若华,甚至长公主瞬间扭转局势,要把洛霜藉机废了。 一个洛霜被废不要紧,其实深受影响的是背后的桓国公府,皇后最想拉拢的这位权贵,立刻就失去了意义。 接下来,许靖央觉得,皇后应该会为了自保,快刀斩乱麻。 失去桓国公这支势力固然可惜,但朝中多的是贵女,她有的选,牺牲一个洛霜怕什么? 皇后嘴角紧绷下抿,最终看向洛霜,说:“本宫对你很失望,你在宫里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洛霜乱了阵脚,痛哭流涕。 “皇后娘娘,您相信臣女,臣女虽然收买了兰絮,但只是想害许靖央,从没想过害邓若华,皇后娘娘!” 洛霜已经彻底没了章法,这种话都敢说。 许靖央觉得她今日死定了。 果不其然,皇后拍桌,一声厉喝:“害谁都不对!你身为贵女,进宫抄经,本应安分守己,可竟敢在宫內製造祸乱,本宫容不得你。” 说罢,皇后看向长公主,语气强硬:“皇姐,洛霜此女在宫中动用毒药,犯了大忌,弟媳有意赐死,皇姐意下如何?” 洛霜听到赐死两个字,整个身子瘫软在地。 长公主面不改色,只道:“本宫觉得她確实该死,可是,弟媳当真捨得?她可是你亲自为信儿挑选的王妃,这八字还没一撇,人就出事了,本宫怕对不住你啊。” 信儿是平王的名字,萧执信。 当初皇后多么想要桓国公这一脉势力,现在就有多么想要甩掉洛霜这个包袱。 “皇姐言重了,我只庆幸她还未嫁入门,否则真是惹祸上身。” 说罢,皇后拍案定音:“来人,洛霜在后宫作乱,用毒药伤人,罪无可恕,赐毒酒一杯,尸身还送家中!” 洛霜满面煞白,嘴唇失去血色。 “长公主,皇后娘娘,臣女错了,臣女真的没有想要害人性命,臣女错了!” 然而,侍卫已经走进来,將她拖拽出去。 洛霜不停爭执,髮髻散乱,她哭著喊:“我要见我爹娘,他们会为我澄清的,我没有害人!” 说罢,她大概知道自己死定了,又指著邓若华和许靖央。 “是你,还有你,你们联手害我,你们想要我的命!长公主,皇后娘娘,她们两个有问题,我是无辜的呀!” 洛霜被拖出大殿,鞋子都掉了一只,她在门口扒著门框,指甲尽断,最后还是被侍卫拽了出去。 很快听不见她的动静了。 许靖央收回目光,心下冷意瀰漫,一抬眼,发现邓若华也看著她。 在邓若华心里,她借刀杀人,与许靖央斗法,可洛霜把事情办砸了,所以洛霜该死。 许靖央虽对洛霜没有任何同情,但也在此刻彻底对长公主那一派有了清楚的认识。 真是稍有不慎,就被捲入长公主和皇后的斗爭中。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像来时那么好了,她缓了缓,说:“弟媳要將此事告诉皇上。” 长公主頷首:“本宫同你一起去。” 隨后,她让许靖央和邓若华退下,两人离开前,长公主还道:“有了洛霜的前车之鑑,你们两个定要吸取教训,安守本分。” “是。” 许靖央和邓若华双双离开大殿。 走到外间时,已是黄昏,秋阳似血,泼洒整个庭院。 许靖央向上林宫走去,身后传来邓若华的声音。 “许大小姐,请等等。”她追过来,在许靖央面前站定,“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害你。” 这话说的很突兀,更不像邓若华的性格。 许靖央满面平静,英气清美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说:“邓大小姐不必解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邓若华抿唇:“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了,许大小姐,太子殿下和长公主都对你青眼有加,而这次事情更证明了,只有投靠明主,才能得到庇护。” “请你相信,我绝不会是你的敌人,而应该是你的盟友,许大小姐可还记得长公主府中的牡丹,后与相?正如同我们二人,儘管你不认可,但我依然觉得,我们两个联手,才能做太子殿下最好的贤內助。” 邓若华说的话,算得上是开诚布公了,如此直白,让许靖央对她又有一个新的了解。 她计谋不成,马上就见风使舵,分析利弊最大化,把洛霜拉下水,还能来拉拢自己。 这种心性隱忍,绝非一般人。 在邓若华眼里,许靖央暂时是斗不过的,可太子又不会放弃许靖央,所以,她才要把许靖央变成她的盟友。 许靖央漆黑凤眸,望著金色如血的夕阳,照著邓若华半张圆白的面孔。 “邓大小姐,我不认可你说的话,你想做,就去做,但我不肯,我要做树。” “什么?” “开出来是给人欣赏的,会枯萎,会被人不喜,所以我要做树,扎根土壤的树,越是站不稳的地方,我越要根茎朝下,无惧风,也无惧雨。” 邓若华一惊。 许靖央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转身要走,邓若华情急之下,追问:“若我说的话,代表太子殿下的意思,你也敢拒绝?” 第160章 进太庙,文武百官恭迎贵女靖央 许靖央没有回头,带著竹影直接走了。 邓若华咬紧牙关,指尖也跟著攥紧。 许靖央回到屋內,竹影有些担心:“难道真是太子派邓小姐来这么说的?” “太子或许有这个意思,但邓若华挑明是她自己的主意。” 许靖央卸去耳朵上的坠子,道:“她知道,太子和长公主並非糊涂,皇后也会彻查,即便洛霜死了,但谁拿来蚀骨香这件事,在这些聪明人的眼里瞒不住。” “所以,她想將功补过,心急挑明,拉我入伙,可惜,我不可能站队太子。” 竹影心有余悸:“常听说宫闈之內,人心叵测,这才进来几日,大小姐就经歷了这样的事,奴婢忽然觉得,柔箏小姐的心思,放在她们面前都不够看了。” 许靖央笑了一下,没说话。 洛霜歹毒,但蠢,所以丟了命。 邓若华不仅恶毒,还聪明,怪不得能被长公主挑选为太子妃。 竹影却又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她们都没有大小姐聪明,连太医都没看出来,那夜大小姐的手指发紫,是被海棠汁染的色。” 许靖央的手没事,可她得让背后之人放鬆警惕,才能引出她的下一步动作。 在骗过太医和眾人以后,许靖央打晕兰絮,將她和那小太监一起关进蛇园。 顺便,之前让竹影找萧贺夜要了一条相似七步死的黑蛇,晌午时分,大家都去用膳的时候,就把蛇安置在樑上了。 所有人都没察觉,那蛇其实被绑著一根极其纤细的银线,另一端就在许靖央的手指上。 洛霜走过来的时候,蛇才能正好落下来。 许靖央当时过去摔死黑蛇,也是为了把银线摘去,不让人怀疑。 之后的事,就更加顺理成章,不管是洛霜还是邓若华被咬伤,许靖央都会用那浸泡了整夜蚀骨香的手帕捂住她们的伤口。 为了不被反伤,许靖央將海棠的根茎磨成汁,与薄蜡混合涂抹在指尖上,以此来杜绝蚀骨香的毒性。 毕竟这种毒,对瓣根茎都不起效,却能在人体上显出致命的效果。 抄经的最后一日,邓若华手伤了,不能写,可许靖央听说,她还坚持用左手抄经,態度诚恳。 然而,皇帝的旨意在傍晚过后传来。 许靖央被钦定为能跟隨皇室进入太庙祭祖的贵女,顶替邓若华的位置。 消息顿时在上林宫里激起不小的涟漪。 许靖央在廊下遇到几个贵女,先前还对她嗤之以鼻的她们,竟下意识避开道路,让到侧面去。 罗大小姐更是来恭贺许靖央。 “你可知,能入太庙的女子,以后身份就极其贵重了,许大小姐,我真为你高兴!” 许靖央心中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本该如此。 她若没有假死,功臣也能入太庙,一切本该就是她的,只不过,用另一种方式去获得了。 许靖央在心中安抚自己,凡事徐徐图之,她必须要稳住,进太庙祭拜大燕国列祖列宗,是她应得的荣耀,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之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无数次。 入太庙这日,重阳九月九,惠风和畅,秋日的天空没有半点云彩,一片澄澈蔚蓝。 许靖央起身时,八名宫女入內,为她穿上特有服制,白金衣裙鎏彩明艷,衣领竖起,裙摆上绣著繁杂富丽的百纹,头戴流苏金冠,气质清冷明丽。 御林军开道,十六名宫女护送,许靖央来到太庙前。 她出现时,已经罗列在两旁的命妇和文武百官,纷纷侧首,朝她看来。 正中一条通天路,直达尽头的白玉阶,上面就是巍峨磅礴的太庙,供奉著大燕朝十六位君主。 许靖央经过命妇跟前,之前同她一起抄经的那些贵女们也在其中。 她们望著她的眼神,有羡慕,也有嫉妒,更有欣赏。 再朝前走去,经过文武百官,她父亲威国公也在其中,甚至还被邀请站在了武官之首。 看见许靖央来了,威国公难掩心中激动,跟左右两边说:“这是我大女儿靖央。” 旁边的崔尚书被他说的有点烦了,道:“我当然知道。” 许靖央走到白玉阶下,大太监高喊:“验经!” 四名高僧和两名验经太监,打开贵女们抄写的《大罗经》,检阅片刻,点了点头。 大太监再度唱礼:“经成,献祖!” 厚重的经书,被交到许靖央手中托举。 她端经文,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 台阶左右两侧,皇子们邻立。 最上面的左右两边,是太子和萧贺夜。 台阶上方,则站著皇上。 这里立著的,是皇权最集中的几个人。 许靖央的心,在此刻更加平稳镇定了。 她走到皇帝跟前,双手將经书奉上,按照姑姑们提前教好的词,说道:“承蒙皇上抬爱,七名女使將经书抄写完毕,幸不辱命。” 皇上看著她,满意地点头。 “好,好!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说罢,皇上接过她的经书,在太庙前的铜鼎里烧著祭送。 皇上拱手:“列祖列宗在上,今年为您奉经的,是威国公许家长女许靖央。” 大太监送上香火,许靖央躬身点燃,送入铜鼎。 鼎內火苗大旺,在习俗当中,是为吉兆,证明大燕朝的歷代帝王都很满意。 皇上含笑点头,时辰到了,该他带著诸皇子进入太庙內,祭拜祖先。 许靖央有幸跟隨入內。 她站在最侧面,皇帝正中,身后是太子和萧贺夜,以及一字排开的各位王孙贵胄。 头香由萧安棠来上,他年纪虽小,可动作利落地跪下,稚嫩声音錚錚:“儿孙安棠,为皇太祖父、皇高祖父等一眾列祖列宗,上香了!” 他磕头之后,王孙才能轮流进香。 许靖央抬眸,看著供台上,一层层的帝王牌位,威严罗列。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皇帝指著旁边的功臣碑。 “你阿兄的名字就在上面,你作为他的妹妹,没有给他蒙羞。” “皇上谬讚,臣女不敢当。” 许靖央侧眸看向功臣碑。 神策大將军许靖寒的名字,会跟隨大燕朝的歷史,流芳百世。 而她若不拼命,百年之后,谁还会知道许靖央是谁? 直到这一刻,她终於承认,在边关那些统御全军的日子,养出了她內心深处对权利的渴望。 她要握兵符,破千军,震山河! 许靖央再抬起凤眸时,眼里的漆黑中,有掩不住的坚定。 身前是象徵皇权的歷代帝王,身后太庙外,是权贵集中的文武百官。 原来立在这权力之巔朝外看去时,所有人都显得渺小。 她在心中暗暗立誓。 早晚有一天,她会以女將军的身份站在这里。 祭祖结束,许靖央被皇上亲自派人送出宫。 魏王避开眾人,去了一处偏僻的庭院。 推门进去时,站在树下的倩影转过身,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听说,你要娶许靖央了。” 第161章 求娶她还要將她当做摆设 心爱的女子站在树下,一双眼睛含泪盈盈。 魏王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怜爱之情。 “我怎么可能娶她!”魏王近前一步,“虽说父皇是曾表达出这个意思,可我根本不喜欢她,更不会让她做我的王妃。” 女子双眸通红,她仰眸看著魏王:“但是今天太庙祭祖,让她出尽风头,你没有听到那些官员议论?” “他们都说,许靖央不愧为將门嫡女,有神策大將军的威风凛凛,规矩也得体,谁若娶此女,必会振兴家族,他们都想求娶她,难道你不肯?” 魏王看见心上人的泪水要落不落,恨不得亲手为她擦去。 可是他只要上前一步,她便后退半步,永远跟他保持著分寸。 魏王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垂下去,心中的那点求不得,化作嘴上对许靖央的怨气。 “可笑,大家夸她,不过是看在神策大將军的份上,若无她阿兄威名,谁在乎她是谁?” “何况许靖央粗鄙不堪,一点闺阁女儿家的端庄贤惠都没有,这种女子娶回家,岂不是自找麻烦?” 说著,魏王眼神深情地看著女子:“你知道我心意,从始至终,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许靖央算什么东西,给你提鞋都不配,这次是她走运才能进太庙,但她未必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女子哽咽:“你这么想,我心里已经很感动了,可是……若我说,希望你娶她呢?” 魏王眼中陡生错愕。 “为何?”他艰难询问。 “因为许家势力不容小覷,威国公可是九世冠袭的爵位,她有价值。” 女子说罢,魏王苦笑一声:“我明白了,其实你是害怕我纠缠你,被別人发现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才会劝我娶一个不爱的人,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子话都没说完,魏王撂下一句:“我往后必不会来纠缠你,你放心就是!” 说罢,魏王转身就走。 女子急忙追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却被魏王甩开。 “啊!”她娇弱吃痛,捂住手腕上缠绕的白布。 (请记住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魏王陡然站住脚步,回眸看去,见女子疼得一张脸煞白,顿时变了面色,快步走去查看她的伤势。 “对不起,你受伤了,我还同你生气。”魏王深深自责,他的手轻轻地握著她细白的手腕,眼神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女子轻轻拨开他的手:“弘英,你能明白吗?我从来没有將你当成累赘,你是我的靠山。” 魏王眼神动容:“当真?” 枫树下,邓若华苍白的面容浮起复杂的情绪。 “邓氏全族的重担都压在我身上,做太子妃,再做皇后,是我的使命,若不然,我不会明知道太子对我无情,还要一心一意嫁给他,我知道你好,可是,我不能为了感情,拋弃家族。” “我知道……”魏王忍不住握住她的指尖,“你一直以来都受委屈了,承受的太多,怪我没本事。” 邓若华没有抽出手,望著他问道:“所以,你愿意再帮我一次吗?娶许靖央,许家的价值会成为你的助力,能让你在朝中拥有更多的威望,甚至神策军也会偏向你。” “最重要的是,”邓若华眼神黯淡,“我不能让她嫁给太子。” 魏王沉默地望著她,须臾,他点点头:“好,我就再为你扫除这个祸害,若许靖央肯收敛个性,贤惠內敛,並且操持府中事务,帮我笼络命妇,也不失为一个好王妃。” 邓若华忽然哭了。 魏王紧张:“为何又哭,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很自私,”邓若华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因为我竟不想你贴近她,我希望你娶她,又害怕你喜欢上她。” 看见心上人落泪,魏王实在情难自禁,从后面抱住了邓若华。 “我绝不会爱她,我萧弘英在这里跟你立誓,倘若我喜欢上许靖央,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邓若华急忙回身捂住他的嘴:“不要胡说!那是你未来的妻子,爱她本就寻常,何必发誓?” 魏王专注深情地看著她:“我可以为你做到任何事,发誓又如何?我答应你,娶她回府,不会宠她不会爱她,只將她当做摆设,我心里只有你。” “弘英……”邓若华垂眸落泪,“此生我负你太多。” 魏王也感慨嘆气:“来日方长,我们终有一日能廝守。” 他举起手腕,还戴著邓若华亲手编织的彩绳。 “你说这是同心结拆开后编成的绳索,若华,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妻子。” 两人只温存片刻,邓若华就先行离去。 魏王见四周无人,也从另外一条宫道走了。 * 许靖央前脚刚回到府中,后脚,各个世家门阀派人送来的礼品就都到了。 將整个前院堆得满满当当不说,连库房都早已塞满。 丁管家张罗著:“快,將二库打开,这些都是人家点名送给大小姐的,务必在帐上记清楚了再入库。” 说罢,一扭脸,他看见许靖央跟威国公一前一后回来。 丁管家几乎没有犹豫,直奔许靖央而去。 威国公追过来:“靖央,靖央你等等,为父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门口就来了几位郡公,专门来结识威国公。 一看到他们,威国公顿时放弃纠缠许靖央,转而笑脸相迎。 丁管家跟在许靖央身后,朝內院走去,顺便启稟说:“大小姐,这些日子您不在,府邸里的帐簿小的都整理好了,您隨时可以看。” “好,一会叫各院管事都过来,”许靖央语气淡淡,又问,“大伯母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可醒了没有?” 丁管家摇头,伴隨著一声嘆气。 “来了好几个郎中,都说大夫人伤了元气,能不能醒,就看天意了。” 许靖央心中担心,可从来不会表现在面上。 能稳住梁氏的性命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再慢慢调养。 “皇上和长公主还有皇后娘娘他们,又赏了不少好东西,你从中清点一些药草丹药,都给大伯母那边送过去。” “是。”丁管家左右看了看,“这些日子,夫人的院子也很安静,只是柔箏小姐经常出去,好几次门房看见,范家的二少爷送她回来,两人还曾拉拉扯扯。” 第162章 许柔箏要嫁高门?跪求放过 许靖央眸色溢出清冷之意。 许柔箏倒是会见缝插针,眼看著许夫人不能再庇护她,就立刻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 范家高门贵胄,更曾出过两位丞相,书香门第的家庭,岂容许柔箏这样出身的人嫁进去? 不过许靖央相信,以许柔箏的城府,她想嫁,使点手段自然也有办法进入范家的门楣。 也不怪许柔箏著急,当初威国公和许夫人为了让她能顺理成章地取代许靖央的位置,对外谎称许柔箏的年纪也是二十四。 实际上,许柔箏比许靖央小两岁。 而燕朝规定女子十八岁之后才可成婚,女子多数二十或二十二就成家了,像许靖央这样二十四还没成亲的確实少见。 许柔箏又不敢现在改口说她其实才二十二,她知道再拖下去她也迟了,故而现在迫不及待地扒上范二少爷。 是该收拾她了,岂能容她好端端地嫁出去? 许靖央心中早有打算,只不过前段时间进宫被耽搁了。 她对丁管家吩咐:“你替我多留意他们的行踪。” 丁管家应下来。 许靖央回到自己的飘院,刘妈妈和寒露立即迎上来,还有一院子的丫鬟们。 只见许靖央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递给寒露。 “我进宫的这些时日大家都辛苦了,这是一包银叶子,寒露,你替我按劳奖赏给她们。” 顿时,满院都听见丫鬟们欣喜感谢的声音。 “跟著大小姐,真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 “是啊,大小姐每次出手大方,犯错不苛责,还总是奖赏我们。” 一时间,许柔箏的丫鬟从外面路过,专程来看许靖央的风采,毕竟这可是进过太庙的人,连威国公都没进去过。 当她们看见整个飘院热热闹闹分钱,顿时眼睛都红了。 回到许柔箏居住的西苑,感觉都没眼看。 许柔箏把衣服交给丫鬟,让她们去浣洗。 丫鬟有些不愿:“柔箏小姐,这衣裳前三日才洗过一次,您还没怎么穿过呢。” “明日我要出去游湖,得穿这个,”许柔箏拧眉,“还有,你囉嗦什么?照我说的办呀!” 丫鬟咬牙,忍了这回气,抱著衣服转身出去了。 走到外头还跟交好的小丫头说:“没有小姐的命,偏偏拿小姐的架子,看看人家大小姐的飘院!” 许柔箏站在窗口听见了,顿时一口气涌上来,堵在喉咙的位置不上不下。 她想发脾气,可她却不敢,因为许靖央回来了,就如同一座大山,重新压在了她的头顶,让她光是想想就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许靖央不在府中,她实在自由得很,好似又回到了许靖央在边关的时光中。 奈何,现实是残忍的。 许靖央断了她的月银,她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买新衣裳了。 眼见著已经入秋,该做新的一季衣服,往常她早早地穿上了时兴的模样,许夫人会用最好的料子给她做衣裳,可现在呢? 她只能將去年的旧衣服都翻出来穿! 上次去范家,还被范小姐嘲笑,连个体面的衣服都没有。 许柔箏深觉委屈,她混跡那些闺秀小姐们之间,代表著威国公的脸面,许靖央怎么这样折腾她? 若不然,去求许靖央一下,拿威国公府的脸面来压她,她不给也得给。 许柔箏本是不敢挑衅许靖央的,可是,距离许鸣錚去世,也快一个月了。 现在是她的关键时候,想要跟范家的二少爷私定终身,没有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头饰怎么行? 范二少爷若是看出来她不受威国公府重视,也不会为了她忤逆家里人娶她。 想到这里,许柔箏动身了。 此时,许靖央已经去了正厅中。 威国公刚送走几位郡公,他们想见一见许靖央,被许靖央安排寒露回绝了。 只说她刚从宫里回来,需要休息。 威国公对此很不满:“你不是要休息吗,怎么还来查帐?” 许靖央翻看帐本,坐在太师椅上头也不抬,气质镇定。 她语气冷漠:“不然呢?学父亲一样,做个閒人?” 威国公被她噎了一句,顿时就想发火,然而,想到她毕竟进过太庙,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说不定明天皇上赐婚的旨意就来了。 许靖央是有可能做王妃的。 “靖央,你有时候就是太爭强好胜,你別忘了,你可是个女儿家,早晚要嫁人的,你敢这么说话,夫家能把你打死。” “那也要看他能不能打过我。” 许靖央说罢,威国公瞪大眼睛,瞬间哑口无言。 他指著她:“你,你,你太恃宠生娇了,进过太庙就敢这么狂妄?听说你之前还在比武场上露了两手,害的简震和陆允深都被调职,若是平时,为父肯定要训你几句!” 威国公自顾自背著手,见许靖央没搭理他,就更加理直气壮地规训她。 “但这次,先不怪你了,看起来皇上也没怀疑什么,只不过不许有下次,还有,我始终是你父亲,你必须对我尊敬……” 话都没说完,丁管家带著各大院管事来了,还有铺子田庄上的帐房。 二十几个人涌进正厅,威国公被挤到边缘,差点没地方站! “哎,我说你们这些混帐……” 威国公刚要训斥,许靖央就道:“时间有限,从大房大院开始,只说重点。” 各个管事立刻上前,將手里的帐先交出来。 几乎没有人在意威国公怎么还站在这。 威国公几次欲言又止,可都插不上话,他嘴巴张了张,最后直接甩袖,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行了,这次就先不说你了,我去看看春云,下不为例。” 他走了,许靖央也没理会。 半个时辰,许靖央就处理完了所有的事,將一切重新安排妥当。 她进宫七日,府邸里也没出什么乱子,得益於平时给这些下人严格规定。 倒是借著这次机会,换掉了许夫人院子里的几个家丁,还在三房放了几个小丫鬟做眼线。 该把持在手里的,她得面面俱到。 並不为此感到劳累,从前她研究战局的时候,要顾及的比这多太多了。 管事们都退下了,竹影心疼许靖央劳累,给她揉肩锤腿。 刘妈妈端著一盏解乏的茶进来,却听到许柔箏说:“刘妈妈,我来,我来……” 她秀白的脸上是带著一点討好的浅笑,想从刘妈妈手中接过茶壶。 刘妈妈疑惑看她一眼,將茶壶捏紧,避开身去。 “柔箏小姐,这是奴僕乾的活,您还是別碰!” 许柔箏顿时束手束脚,站在厅堂门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看著许靖央。 “大姐姐,我有事求你。” 第163章 许靖央果然要她的命!寧王笑了 许靖央喝茶,清冷英气的面容抬起,看她一眼。 “若是为了恢復月钱的事而来,你不必开口,我不会同意。” 许柔箏一惊,没想到许靖央竟然能猜到她的来意? 其实不难猜,许靖央知道,许柔箏看似温顺,实则心里记恨著自己。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只会为了银钱的事来求许靖央。 更何况,刚刚看了许柔箏院子里的帐本,確实只出不进,她应该要撑不住了。 许柔箏脸色都白了,没想到许靖央如此强硬。 “大姐姐,你之前说帐有问题,查清楚了就恢復月银,现在竟还没查清楚吗?” “自然还没查完,”许靖央凤眸冰冷地看著她,“十年来,父母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军功换来的赏赐养著你,那些金银锦绣,珠玉釵环,你觉得我要算多久才能算得完?” 许柔箏顿时一惊,目光中光芒挫裂,险些跪去地上。 “大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许柔箏说著哭了,“你这是故意折磨我!” 许靖央放下茶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的,现在只是我不想给你再用了而已。” 许柔箏急了:“我也是爹爹母亲的女儿!” “是吗?”许靖央扬起柳叶眉,“那你去叫父亲帮你试试看,你便瞧,他敢不敢应你一个字。” 许柔箏顿时哑巴了,眼泪止不住的掉,通红的眼睛盯著许靖央,恨不得將她看出一个洞。 “你也可以找母亲,她若有閒钱给你,我自然不会反对。” “大姐姐,我纵然身份只是养女,但你苛待我的事若传出去,你也会受到影响,我的银钱捉襟见肘,丟的也是威国公府的脸面。”许柔箏倔强地昂起下頜,好似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但看见她这个模样,许靖央心下唯有淡淡的嘲讽。 “脸面?你以为你是谁,族谱上有你的名字吗,父亲认可你这个养女吗,我若现在將你赶出去,全京城有人会为你说一句不对吗?” 101看书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全手打无错站 许柔箏嘴唇发颤,说不出一句话,脸色很快白得像纸。 许靖央竟如此欺辱她……可恨,真可恨! 只见许靖央走到许柔箏跟前。 “柔箏妹妹,这十年来你挥霍无度,欠我的何止千两万两,錚哥儿出去赌,最后用命才还清了债,你觉得你会好到哪里去?” 许柔箏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她又想起来了,听说许鸣錚死时的那种浑身毛骨悚然的感觉。 许靖央说完就带著僕从,从她旁边径直离开。 半晌,许柔箏才扶著桌椅爬起来,嘴里喃喃:“她真的要杀我,我不能再留在这了,我不能……” 她得赶快找时机嫁出去,再留下来,就是死! 府邸里的事都安排完了,许靖央便出府,去了老地方——茶楼雅间,见萧贺夜。 两人依然对坐,点著一壶清茶。 萧贺夜刚坐下,就开门见山。 “那次比武场內,你太冒进了。” “是吗?臣女却觉得恰到好处,藉机拔除皇后的两枚棋子,於王爷也便利些。” “油嘴滑舌!”萧贺夜俊美面容凝墨般深沉,“还敢说的这么好听,分明是你为了自己。你阿弟许鸣玉上场前,本王就派人提醒他小心洛三使诈了,他还中招,焉知不是故意的?” 许靖央笑了一下。 她很少笑,清冷英气的面容,总是如玉般默然的,幽丽的。 看见她含笑,萧贺夜怔了一瞬。 当初泓山一战胜利,他都没看见许靖央笑。 “瞒不过王爷,”许靖央承认了,“我提前叫阿弟找合適的机会,挑起爭斗。” “你就是奔著御林军去的?” “是,准確来说,是陆允深,”许靖央笑容渐渐淡去,脸色又是那样平静无波了,“他三番四次为平王挑衅我,是个危险人物,我阿弟一直在御林军里做事,早晚会对上他,为了不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危险,我必须要主动出击。” 不过,那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当著萧贺夜的面说出来。 那就是她想试探大家对女子从军从武的態度。 若能让他们慢慢接受,她以后的路就可以更轻鬆些,更有可能不靠著萧贺夜,就可以向天下人证明她的真正身份。 事实证明,许靖央这步棋没有走错。 皇帝没有怀疑什么,倒是觉得陆允深被一个女子挑败,非常败坏御林军的名声。 所以陆允深被调职了,听说简震简统领是自己申请调任的。 “陆允深现在被调去兵部,是平王的嫡系。” “六部的事,我插不上手,就要靠王爷自己了。” 她喝茶时,凤眸会不自觉地眯起来。 萧贺夜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两眼,忽然觉得许靖央其实长得容色清丽,看起来就是女子的模样,完全没办法把她跟记忆中的神策大將军联繫上。 毕竟,神策大將军当时满身血污,不惧泥里脏乱,还跟著神策军同吃同住,当初泓山有一段路需要隱蔽,不能扎营,许靖央也能跟將士们一起席地而睡。 她的坚韧,隱忍,还有心性,都远超於常人。 萧贺夜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有点欣赏她了。 他非常喜欢她的勇气和定力。 萧贺夜一直不说话,还盯著自己看,许靖央感觉不对,就放下了茶盏。 是不是她刚刚说得太多了,让寧王觉得她利用他,就將两人界限划分开来了? 想了想,许靖央说:“不要隨便心虚的心態,还是我跟王爷学的。” 萧贺夜回过神,也跟著笑了。 “是吗,本王没教过你好事?” “来日方长,臣女慢慢学。” 萧贺夜又说:“那本王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贡献的火銃改良配方被我们运用,我的人在沙利城抓住马匪,还生擒了西越残余的一部分旧党势力,抓获一名郡王世子押送回京,约莫过几日便要抵达了。” 语毕,他淡笑:“还有一个熟人,你见到他,或许会高兴。” 许靖央扬眉:“是谁?” “暂且不告诉你,便將此当做一个惊喜吧。” 萧贺夜不说,许靖央也没有追问,她准备走了。 今日来,本就是跟萧贺夜对个“公帐”,让大家对彼此的行为都心里都有数。 平时萧贺夜都是看著她走就走了,这次他却忽然问:“糕点呢?” 许靖央一怔。 “那天太庙祭祖,安棠专门找我,说他这几日不在京中,要去陪同窗游山小住,所以我就没带。” 萧贺夜薄眸沉了沉:“不带也好,那么甜,根本没有人喜欢。” 许靖央挑眉:“是王爷不喜欢,还是安棠不喜欢?” 萧贺夜嗤笑一声,头偏去旁边:“当然是安棠!本王会吃那种东西?” 许靖央顿了顿:“那下次我换一种带给他。” 说完,她就走了。 许靖央刚离开,白鹤就出现在房间內。 他语气平静说:“王爷,小世子说的是,很喜欢糕点。” 萧贺夜睨了白鹤一眼。 “本王需要你提醒?”他豁然起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刑罚,是对付你这种多嘴之人的。” 白鹤知道萧贺夜在嚇唬他,但也默默地低下头。 “属下知错。” 第164章 定下亲事,恶母竟大发雷霆 忙完了手里的事,许靖央腾出空,去了一趟大房。 刚进院子,就看见许靖姿对管事发脾气。 “你叫他走,別在那坐著,像什么样子,让別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家怎么欺负他了。” 管事拱手,有些为难:“三小姐,小的说了,可是,顾公子不听啊。” 许靖姿芙蓉面上闪过薄怒,一转眼看见许靖央,连忙敛去情绪。 “阿姐……你来了。” “在吵什么?顾嘉在外面?”许靖央问。 许靖姿见瞒不过她,只能点点头。 管事好似看见救星,一股脑地將发生了什么告诉给许靖央听。 原来自从上次许鸣錚下葬时,大理寺卿顾大人要求验尸之后,许靖姿就不肯再见顾嘉。 无论顾嘉怎么托人传信,亦或是在她出门的街上等著她,许靖姿都不给他好脸。 顾嘉著急了,就天天来大房的大门外坐著,在台阶上等许靖姿见他一面。 管事说:“都五六天了,顾公子每日都来,可怎么办呢?” 许靖央语气淡淡:“这还不简单?三妹妹不想见他,便泼水泼油,看他走不走?” “啊?”许靖姿立刻紧张起来,“阿姐……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许靖央挑起柳叶眉:“不是你说的不想见他?” “是,但是,我又不想作弄他。” 听到这里,许靖央凤眸中划过一抹瞭然。 她吩咐管事:“你告诉顾公子,他一直坐在门口,人来人往的,看见了只会猜忌三妹妹,对她名声不好,若他真的喜欢她,为她著想,现在就回去。” 管事领命,飞快去了。 不一会,他回来稟奏:“大小姐出手就是厉害,顾公子闻言,果然走了,只是频频回头,多半不舍。” 许靖央抬手,示意他退下,隨后跟许靖姿坐在院里的石桌边。 姐妹二人共品一壶茶,许靖姿娇面却带淡淡的愁绪。 “你当真跟顾嘉生上气了?”许靖央问。 “阿姐,虽说我不喜欢二哥,可顾伯伯当场要求开棺验尸,是不尊重我们家,更不尊重你,若说这是他的职责,我也可以不怪顾伯伯,但是,顾嘉与我十分熟稔,这么大的事,他都不提前跟我通个气。” 许靖姿说著,又有了几分脾气:“他都没考虑过我们会不会难堪,我还见他做什么?” 秋风徐徐吹过,盪起姐妹二人肩上的披帛。 许靖央淡然询问:“难道你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了?” 她又不是看不出来,顾嘉与许靖姿两情相悦。 许靖姿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低下头,卷著衣袖:“阿姐,四弟之前跟我说,顾嘉的母亲是长公主闺中密友,若我跟他走得太近,会给你惹来麻烦。” 许靖央望著她:“麻烦?” “我和四弟都看得出来,长公主和皇后,都想拉拢阿姐你,我跟四弟商量过了,我们即便帮不了你,也不能给你拖后腿。” 许靖姿抬起头时,眼眶红红的。 这个时候,许靖央才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妹,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心里做出了取捨。 才十七岁的姑娘,就想得那么多,为家族考虑,更是为她著想。 “三妹,”许靖央伸手,隔桌捏住她的指尖,“你是怕自己的婚事,连累我被人猜忌投靠了谁?” 许靖姿红著眼点头:“顾嘉虽好,可又不是京城第一流,还有那么多世家公子供我挑选,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还在嘴硬。 若真如此,她就不会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许靖姿粉甲擦去落下来的泪水:“就借著这次机会跟他了断,让他知难而退也好。” 看著她垂泪的模样,许靖央凤眸平静乌黑。 “三妹,我觉得此事你想岔了,你有没有想过,顾嘉是独子,没有手足,是顾氏唯一的嫡子。”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这证明,只要你有信心,能让他全然听从你的话,整个顾氏偏向谁,都是你说了算。” 许靖姿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微微怔住。 许靖央继续解释:“顾氏最后还是会交到他手上,你若嫁过去作为顾家主母,往后站队长公主还是皇后,都是你们夫妻二人说了算,跟其余人无关。” 许靖姿犹豫:“可是顾夫人跟长公主关係极近……” “没有什么关係是永恆不变的,只有利益相同,才会合谋,但谁能保证她们能一直目標一致?” 许靖央的说法,让许靖姿好似钻出了之前的牛角尖,想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许靖姿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她在梁氏的教导下,知书达理,更聪慧,不管做顾家的少夫人还是主母,许靖央相信她都会慢慢掌握的。 “三妹,我只是替你想过,如果你註定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彼此相爱的,与其把你送进高门大户里做少夫人,被不体贴的丈夫冷落,再被婆母妯娌压迫,我更看好顾氏。” “阿姐……”许靖姿再一次泪水汹涌。 许靖央递去帕子:“趁现在威国公府的名號炙手可热,我能为你和五妹谋一个好亲事。” 许靖姿恍惚抬起头:“那阿姐呢?” “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办,恰好,你跟五妹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定亲到成婚,也要一年了。” 许靖央都替她们打算好了。 既然她已经捨身与寧王合谋,那么就要先把几个妹妹安顿好,否则她一旦有什么事,威国公和许夫人,是不会对她们好的。 “那,阿姐,我现在怎么办?要去找顾嘉吗?” “暂且冷著他,要让他先著急,更得让他觉得娶你得来不易,日后才会珍惜。” 许靖央让她不必操心,因为自己都安排好了。 “我已经以三婶的名义,向各个世家门阀送去拜帖,邀请他们十五日后来府上赏秋宴,也会同步放出消息,赏秋宴上,是要为你和五妹相看未来夫婿,让顾嘉先著急,有了竞爭,他才会更加卖力地表现自己。” 她也要让大家知道,娶许靖姿,是顾嘉千求万求才求来的,日后婆母才不会看轻她。 再有威国公府这个名號镇著,许靖姿只会过得好,不会差。 许靖姿突然扑过来,伏在许靖央肩头哭泣。 “阿姐,我都不知怎么谢你才好了!若可以,我真想黏著你,过一辈子!” “別胡说,要是大伯母醒著,她也该为你操心亲事了,如今她病著,我当然要替她为你考虑好。” 很快,许靖央就安排吩咐了下去。 邀请了三十六家高门贵胄,皆在一天內就回信,说定会赴宴。 许靖央也放出了消息,要为自家三妹和五妹相看夫婿,既然打的旗號是为妹妹们相看,那么许柔箏自然也不能落下。 威国公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许靖央和三夫人,他每日除了陪春云,就是周旋在那些权贵大官之间,听他们吹捧自己,天天飘飘欲然,根本不管府邸里的事。 许靖央象徵性地吩咐了一句。 “去把母亲请来,就说我为柔箏妹妹挑选了一门亲事,她若没有意见,我便就这么决定了。” 刘妈妈去了,不过片刻又返回来:“大小姐,奴婢还没进门,夫人就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您不重视她,让您亲自去请。” 竹影哼的一声:“夫人怎么还这样分不清形势?” 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容,毫无波澜。 她將册子收起来:“既然母亲不来,那这亲事我便定了,將柔箏妹妹的八字拿给昨日上门的媒婆吧。” 傍晚,许靖央正在看兵书,许夫人像疯子一样闯入她的院子里。 “你这个没良心的孽种,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第165章 逼养妹狗急跳墙,慌不择路 竹影和寒露拦著许夫人,不让她闯进去。 许夫人发了疯般撕扯,被寒露一掌推去地上。 “贱婢!敢这么对我?眼里还有半点规矩吗?”许夫人怒骂,被尚嬤嬤扶起来。 这时,许靖央挑帘走出,清丽的身影立在廊下,被灯笼照出一身淡光。 她眉眼间,神色冷漠。 “母亲,你闹什么?” 多日不见,许夫人憔悴的不像话,好像老了十岁,眼窝凹了下去,脸色发青。 这会儿,她对许靖央咬牙切齿地说:“你好歹毒的心思,你给箏儿找的那是什么亲事?” “杨东家是西北有名的富商,在京城的银號里都是响噹噹的人物,母亲不喜?” “富商最为低贱!何况,他还是死过两任妻子的人,年已三十,又有两个孩子,箏儿才多大,嫁过去做人家的后娘?亏你想得出来!” 许靖央平静地望著她:“杨东家家財万贯,看见柔箏妹妹的画像喜欢的不得了,更是承诺只要她嫁过去就是正妻,钱財全交给她管。” “母亲为何觉得他不合適?死过两任妻子又如何,上次来过府邸里的你的远亲吕公子,不是也和离过?母亲照样將他夸得天乱坠。” 许夫人瞪大眼睛:“你!” 原来是在这儿等著她,许靖央竟是个如此记仇的! 许靖央容色疏冷淡漠:“这个杨东家,肯定不会像吕公子那样齷齪不堪,祖上也是出过举人的,他懂规矩,这不,刚派媒人送来黄金一箱,我已经替柔箏妹妹决定了。” “你凭什么替她决定!”许夫人声嘶力竭,“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当家做主了?你有什么资格!” 许靖央嗤笑:“当然是父亲给的资格,母亲,你应该庆幸父亲还愿意让她以威国公府养女的名义出嫁,不然,她孤女的身份,连商贾都嫁不了。” 许夫人面色青白似鬼,她怒不可遏,直接扑过来。 “孽种,我掐死你!” 然而,还没到许靖央跟前,就被寒露一脚踹在身上,顿时跌去旁边,脑袋磕上养鱼的瓷缸。 许夫人倒地,血色从额头上蜿蜒而下。 尚嬤嬤惊愕:“夫人!” 她上前,將险些昏死的许夫人扶起来。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更加暗了,灯笼被秋风吹得摇晃,许靖央的身影渐渐拉长,犹如一座气势凛冽的青山。 许夫人捂著额头,缓了一会,才说:“我要告诉族老,你不孝!对亲娘动手,你应该被天打雷劈!” 许靖央不慌不忙:“我动手?母亲定是病糊涂了,我可一动未动,这院子里,谁能证明是我的人伤了你?” “尚嬤嬤,”许靖央看向她,“你能吗?” 那凤眸中漆黑凛冽,如刀光般闪烁,尚嬤嬤嚇得退了半步。 “大小姐,老奴……”她不敢多说一句,急忙拽著许夫人,“夫人,咱们快回去吧,您还要吃药呢!” 许夫人挣扎,还要叫骂,却没有力气,被尚嬤嬤连拖带拽弄走。 竹影说:“柔箏小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威国公府的小姐,既是小姐,亲事当然捏在咱们手里,她以为叫来夫人就能改变?” 许靖央当然不会让许柔箏这么嫁出去,拉出商贾这个人,不过是为了逼她狗急跳墙。 她肯定会为了立刻嫁入范家,误入歧途。 果不其然,许柔箏闹了两三日的寻死觅活,见许靖央没有理她,许夫人也病倒了。 整个家里竟无一个能帮她说话的。 听说那个姓杨的商贾,已经带著聘礼在来京的途中,一个月就能抵达,许柔箏彻底慌了。 她编了个理由,称范小姐约她进山秋玩,要小住两日赏枫叶,就当是成亲之前散散心了。 许靖央知道她的盘算,也没有阻拦,更没有安排马车相送。 因为许靖央知道,她不敢逃,她还要依靠威国公府养女的名声,嫁入范家。 此际离开威国公府,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许靖央派寒露去追查,发现许柔箏住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有人为她盘下了一进院的宅子,秘密地养了起来,打听过了,知道是范家的二公子买下的宅邸。 许柔箏走后,伺候她的丫鬟却没被她带著,多半是担心她向许靖央告密。 竹影將那丫鬟带到许靖央面前。 “大小姐,这是之前伺候柔箏小姐的翠喜,她说有事相告。” 翠喜抬头,许靖央立刻看见她半张脸红肿。 “这脸怎么回事?” “柔箏小姐离开之前,狠狠地掌摑了奴婢十几个巴掌,还骂奴婢是贱婢。” 翠喜说著,万分委屈。 她一直以来勤恳伺候,只是抱怨过许柔箏不是真正的小姐,就被她记恨。 更没想到,许柔箏平日里表现得娇弱温柔,打她的时候,却拿板尺抽打,恶狠狠的。 竹影看翠喜的嘴角都被打烂了。 她顿时道:“柔箏小姐何必如此,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靖央心中暗想,多半许柔箏觉得她此去定能成功,连装也不装了。 “竹影,去拿最好的药膏给翠喜。” 翠喜连忙叩首:“大小姐,奴婢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伺候柔箏小姐以来,奴婢任劳任怨,但柔箏小姐下手这么狠辣,奴婢也不想替她隱瞒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半包药粉递过去。 “这是何物?”许靖央没有接,让寒露拿去查看。 翠喜说:“前两次,柔箏小姐带著奴婢去见范二少爷,在见到范二少爷之前,奴婢亲眼看见,柔箏小姐將这包药粉下在带过去的糕点里。” 许靖央扬眉:“她肯让你看见?” 翠喜摇头:“都是躲著奴婢,让奴婢去马车外守著,却无意中看见了,之后二少爷会来,与她在马车上相处一段时辰再走,这期间,他们不许奴婢和马夫靠近。” 竹影在旁边掩面:“好生秽乱!难道光天化日顛鸞倒凤吗?” 但许靖央却觉得,以她对许柔箏的了解,不会轻易地將清白交出去。 她曾为了笼络许鸣錚,教唆许鸣錚去赌。 这是许柔箏特有的手段,她若要拉拢谁,就会先诱导他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再等那人泥足深陷,又因丑事不敢声张,她就成了对方唯一信任的人。 多半这个范二公子,也是这样著了她的道。 果不其然,旁边的寒露在检查了一遍药粉过后,猛地將它扔在地上。 一向沉稳的她都忍不住惊呼:“怎么是这药,太脏了!” 第166章 长公主接密信:许靖央身份暴露? 屋內眾人都看向她。 许靖央要捡起来查看,寒露连忙制止。 “大小姐,別碰!这是销魂散,宫廷禁药,在坊间却不禁止,常有人服食过后感觉登入仙境,浑身飘飘欲然,实则此药极其骯脏,轻则败家业,重则绝嗣夭寿!” 销魂散,许靖央听说过,是跟五石散相似的幻药。 曾有名流大家吃了此药过后,写下名诗百首,但吃到最后,行为顛倒荒唐,甚至会当街行不雅之事。 宫中明令禁止王孙贵胄们触碰此药,若有官吏服用被皇上知道,自然也是会遭到贬斥弹劾。 许柔箏竟敢教唆范二公子做这种事? 刘妈妈却疑惑:“这药因为伤害太大,再加上宫中不喜,坊间卖的人少之又少,柔箏小姐是从哪里得来的?” 许靖央嗤笑:“还能是哪儿?” 她的禁药,不都是取自陶姑婆。 这个老神婆,手里捏著各个世家內宅的腌臢事,上回许靖央要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人去楼空。 必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安生了一段日子,又开始帮助许柔箏作乱。 许靖央让竹影给翠喜一些银子,把她带了出去。 刘妈妈道:“大小姐,柔箏小姐这次犯了大错,不跟她撇清关係,迟早给威国公府带来祸事。” “我本想亲自收拾她,但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范家第一个要她的命。” 许靖央说罢,叫寒露替她去办一件事。 九月十五,是观音大士的诞辰,范夫人家中供奉观音,每到这个日子,她都会来到太霞观,为观音大士添香油钱。 范夫人在正殿里进贡上香,捐香油钱,又点了几盏长生灯。 一转头,看见许靖央带著丫鬟从门外路过。 她身旁的嬤嬤立刻提醒:“夫人,那位好像是威国公府的许大小姐!” “许大小姐?”范夫人保养良好的面上,顿时多了几分喜意。 现在各个世家大族,谁不知道许靖央的名號? 这可是进过太庙的姑娘,至今还未婚配,范夫人哥哥家的次子还未娶妻,说不定能结识一番。 许靖央走过长廊,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唤。 “许大小姐,留步。” 她回眸,看见范夫人带著僕从走来,满脸和煦笑容。 “范夫人。”两人见礼,范夫人含笑看著她。 “许大小姐也来拜观音?” “最近母亲身体不好,大伯母也病著,我来为她们添香,希望观音保佑她们快快好转。”许靖央说。 范夫人露出心疼的表情。 许家主母病歪歪的,听说还精神不太正常,大房的大夫人到现在也没醒,真是委屈了这个孩子,得自己挑起家中大梁。 “你真是优秀出色,这么大的家业,还操持得井井有条,更有孝心。”范夫人夸讚道。 就在她想深入聊一聊的时候,竹影匆匆走过来,在许靖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夫人只听到几个字眼,什么“青元子”以及“求籤问命”之类的。 许靖央听后,便跟范夫人言说抱歉。 “我还有事,不能陪夫人閒谈了。” “不打紧,许大小姐快去忙吧,赏秋宴的邀帖我也收到了,定会如期出席。” 许靖央頷首,与范夫人告別。 等她走了,范夫人身边的嬤嬤才说:“没想到这个许大小姐这么年轻,就信这些了?青元子道长的求籤解命,可不好约。” 范夫人瞧著她:“听说她有可能做王妃,让道长相看,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我们来了,你也替我去约一下道长。” “是。” 范夫人等了一个时辰,才轮到她见青元子。 对此她也没有任何怨气,毕竟这位道长名声远扬,当年太后娘娘还在世的时候,曾召他入宫讲经,看命格更是精准。 范夫人独自进去的,將自己的八字递给青元子。 檀香渺渺的静室內,她压低声音:“道长,您看我这个命,可有希望做一品誥命?” 她现在是四品。 青元子抚须思考,手指来回掐算,忽而,他皱起眉头。 范夫人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一声。 “夫人的命格很好,吉星高照,可是,看起来有中年衰败之跡象。” “什么?”范夫人讶异,“道长,你再说的仔细点。” “观夫人命格,尊府近日恐有祸事临门,非但会令门庭蒙羞,更会触怒先祖,致使家宅不寧,贫道观此八字,夫人的子嗣当中,有人行大逆不道之事,会给贵府带来祸端,夫人还须早作防备,慎之,慎之!” 说完以后,青元子便不肯再透露了,若是多问,他便说不能泄露天机。 范夫人从静室里出来,浑浑噩噩的,不知走神到哪儿去了。 许靖央从附近的菩提树下走出,光影落在她清冷英气的面容上,透著不带任何感情的凛冽。 就等瓮中捉鱉了,还希望范夫人別让她失望才好。 待许柔箏身败名裂,尝尽孤苦无依的滋味,再送她去跟许鸣錚作伴。 与此同时。 长公主府內,管家手握一封没有姓名的信,快步走向书房。 长公主正在跟駙马说话,见管家来,她便温声吩咐道:“你先去园里等我,我一会就来。” 駙马走后,管家递上信件:“殿下,刚刚有人把此信扔进院墙就走了。” 长公主拧眉:“没看到是何人?” “侍卫追出去,没看见一个可疑人影,此人必定身手非凡。” 听管家这么说,长公主立刻拆开信件。 只见,信上只写了一句—— 神策大將军就是许靖央。 长公主瞳孔倏而睁圆。 第167章 服用禁药,当街行不雅之事? 秋日晴光好。 城中最大的酒楼白日宾客满堂,威国公府五小姐许靖妙,被伙计领著上了二楼的雅间,推开门,许柔箏立刻站起身来。 “五妹,你终於来了。” 门扉掩上,许靖妙走到她对面坐下。 “柔姐姐,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母亲不许我跟你往来……”许靖妙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之前许柔箏在府邸里,她便跟著许柔箏一块玩乐。 许夫人对许柔箏很大方,给她的绸缎首饰,都是最好最贵的,所以许靖妙追著许柔箏,也能得点好处。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府邸里是大姐姐许靖央做主,没人敢跟她对著干。 许柔箏望著许靖妙,先是怔了怔,旋即摇头一笑。 “大姐姐那么容不下我,一心针对我,我当然不会怪你,叫你出来,只是想送你礼物,从前我最疼你和錚哥儿了。” 说著,许柔箏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看去,是十颗浑圆嫩白的南海珍珠。 许靖妙看呆了眼,小心捧起来:“柔姐姐,这是给我的?你……你哪儿来的银子?” 这些珍珠可要不少钱。 许柔箏拢著脖颈边乌黑的秀髮,笑的含蓄靦腆:“有人送,你就別管了。” 方才许靖妙还没注意,这会儿仔细打量许柔箏,才发现她穿著顶好的锦绣,头戴珠玉,手腕上还坠著碧绿至极的鐲子。 之前在府邸里,有许靖央看著,许柔箏哪里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许靖妙瞭然:“柔姐姐,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好归宿,真羡慕你。” “羡慕我做什么,你若是想,也可以找个疼你的人儿,我走之前听说,家里为你相看了一位郎君。” “是范阳卢氏家的六公子,已在朝廷中谋了个六品官,大姐姐说他才学出眾,我同他只见过一面,是个很儒雅斯文的人。” 许靖妙对卢六公子颇有好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官阶太低,不过,范阳卢氏的名號倒是响噹噹的,如今也算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 对这门亲事,许靖妙没有意见,然而许柔箏听了,却直接皱起眉头。 “什么?大姐姐竟只给你说这么个普通的公子?五妹,你可知,她给三妹靖姿相看的都是什么人家?” 许靖妙迷茫地摇摇头。 许柔箏:“老郡公独子裴氏,前皇后崔家嫡系公子,还有昌平侯家的郎君……这些人,哪个不是名门望族?每个人都跟天潢贵胄沾亲带故,卢六公子怎么比得过?我真替你不值!” 许靖妙被她说的怔住了,待反应过来,她才有些气恼:“大姐姐怎么会这样,我跟三姐都是她妹妹呀!” 许柔箏嘆气:“三妹一直会哄她,从前你跟她又不亲,只要你亲事表面上说得过去,谁又能指责她?父亲不管事,三叔三婶也不敢跟她对著干,只苦了你了。” 说著,她紧紧握住许靖妙的手。 “好妹妹,我最担心你,不然也不会单独叫你出来见面,婚姻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你被她摆了一道,未来可怎么办啊?” 被她说的,许靖妙也担心起来,更生气许靖央区別对待,眼眶都红了。 母亲三夫人总是教导她,多听许靖央的话,这就是她听话的下场? 许靖妙气的直哭。 “我以为大姐姐是个好的,没想到存心欺负我!” “你听我的,再生气也別当面忤逆她,免得像我一样,被她刁难的待不下去。” 许柔箏说罢,故而话音一转:“你不是对大理寺卿家的公子顾嘉很有好感吗?既然不满意卢六公子,你就自己去爭取。” 许靖妙哭声一顿,抬眸:“柔姐姐,我可不敢,那是三姐喜欢的人,他们相识好久了。” “那有什么?三妹现在也在说亲,她都挑眼了,早就把顾公子拋之脑后了吧,这时你出手,定能事半功倍,顾家门楣高,不会委屈你。” 许靖妙仍然犹豫。 “我……我也尝试过跟他说话,他从未搭理我。” “你若听我的,就用点手段,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你可要抓牢。” 说著,许柔箏在她手中塞了个药包。 许靖妙惊讶:“柔姐姐,这是什么?” “会让男人都能喜欢你的药。”许柔箏抬起前身,在她耳边又低语解释了几句。 许靖妙脸色爆红,立刻把药包推回去。 “不行不行,这么做若被大姐姐知道,会扒了我的皮,我爹娘也容不下我了。” “五妹,你真傻,用了药,什么都不用发生,你却可以谎称出了事,要他负责。” 许靖妙一直在摇头。 许柔箏:“我还能害你吗?你可是除了母亲,我在许家最在意的人了,若不是听你说大姐姐这么敷衍对待你的终身大事,我是绝不会教你这些的。” “可是……” “你先將药包收好,看中谁就去试一次,你不会后悔,还会来感谢我的。” 许柔箏向她展示自己身穿的綾罗绸缎,以及半只脚已经跨入范家的高门。 听说她就是用这个办法,让范二公子对她死心塌地,许靖妙信以为真。 最终,许靖妙还是把药包收下了。 只是,恐怕连许柔箏自己也没想到,当天夜里,范家就出了件丑事。 第二天早上,许靖央起来的时候,寒露就脚步匆匆地挑帘进来。 “大小姐,范二公子快叫范大人活活打死了。” 许靖央品粥,慢条斯理问:“他吃药的事被发现了?” “何止!”寒露绘声绘色地形容,“昨晚,他竟赤身露体,於长街之上狂奔不止!市井之徒爭相围观,指点评笑,现在全城都传开了!” 她说完,刘妈妈和竹影都愣住了。 竹影连忙捂脸:“光是想想,都要替范家丟尽顏面的程度。” 可不就是丟大人了吗? 范阁老向来以严苛著称,不苟言笑。 他英明一世,晚年了被自己的亲孙儿连累清名不保。 看来这销魂散,果真是幻药,服用多了让人失控。 许靖央问:“我们的人可有散播传扬此事?” “有,昨晚就已经传开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范二公子被人引诱,吸食销魂散,当街行不雅之事。” 闻言,许靖央頷首:“准备吧,一会范家就该上门闹事了。” 她所料不错,辰时过半,威国公府的大门就叫一群范府家丁闯了进来。 第168章 养妹惹事,范家登门要说法 范夫人的嬤嬤一马当前,大脚往中庭站住,扯著嗓子就叫骂。 “你们威国公府如此名门,竟教养家中女儿用腌臢手段,诱引我们哥儿吃脏药,好生不要脸,我要问问,这是谁教的规矩!” 范大人和范夫人脸色阴沉地跟在后头走了进来。 威国公是最先赶过来的,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三老爷和三夫人。 当他们看见范家气势汹汹的模样,都是一愣。 威国公还没听说范二公子的事,瞧见別人闯进来大呼小叫,他焉能高兴? “范大人,我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讎,你带著护院家丁,大呼小叫地闯入我门庭,这是想干什么!” 他是武將,怒喝起来,声音震吼。 范大人虽为文官,可这会儿脸色阴沉至极。 他走上前:“是啊,我也在想,我同威国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教唆你的女儿害我儿子!他吃了销魂散,郎中说险些伤了根本,你差点害我们断子绝孙!” 说到最后,范大人青筋毕露,倒是让威国公愣住了。 “你把话说明白点,我什么时候教唆女儿了?” 许靖央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威国公不信。 范夫人冷笑:“真是不知廉耻,这个时候了,还装傻,带上来!” 她一声令下,嬤嬤们把许柔箏推进来。 只见许柔箏头髮凌乱,双手双脚被捆绑,跌倒在地时,嘴里还堵著抹布,一脸灰白惊恐。 威国公一怔:“柔箏?你又做了什么!” 许柔箏嘴里的抹布被扯掉,她顿时哭著求助。 “爹爹,救救我,我没有教唆二公子吃销魂散,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服用了一段时间了。” “你胡说!”范夫人目眥欲裂,“我们哥儿都说了,是你引诱,不然他绝不敢碰这个药!你小小年纪如此歹毒,还让他专门给你盘个宅子,你带著他在里面行尽荒唐事,无耻,无耻至极!” 范大人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你,我儿会裸露上街吗?现在他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真该死!” 这一言一语,让威国公彻底听明白了。 许柔箏竟然被范二公子养在外头的宅子里,还带著別人家孩子吃禁药,害的他当街裸奔,真是有伤斯文。 也怪不得范家如此生气了。 威国公立刻撇清关係。 “这是我们府上收留的养女,她做的事我一概不知情,你们自己处置!” “威国公,你这就不地道了,一句养女,就想甩脱责任?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这就昭告天下,我儿吃的销魂散,是你买的!”范大人道。 威国公瞪大虎目:“你胡说什么!別胡搅蛮缠!” 两边人吵了起来,三老爷想上去劝架,奈何声音太小。 范大人情绪激动,伸手一推,三老爷往后摔倒,险些滚个跟头。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头扶住了他。 许靖央穿著蓝青色的衣裙,站在三老爷身后。 三夫人看见许靖央,道了声谢天谢地! “靖央,你快管管吧,这件事跟我们家真的无关啊,別把其他姐儿的名声坏了!”三老爷说。 威国公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差动手了。 许靖央上前,拦在他跟范大人之间:“范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移步前厅商量,你在这里吵,也吵不出结果来。” 看见许靖央,范家人方才凶狠的气势,减少一半。 “许大小姐,本官就给你这个面子!” 他甩袖,带著范夫人,去了正厅。 威国公坐下来,没好气道:“我说了,许柔箏做的事,我们不知情,要杀要剐,你们自己看著办,何必纠缠,她又不是我们女儿!” 范夫人冷笑:“怎么不是?许柔箏亲口告诉我儿,你们家好好地养了她快十年,许夫人还特別重视她,怎么,现在想不认帐?” 威国公顿时理亏,心中懊恼至极。 当初是许夫人建议,战场上九死一生,许靖央肯定回不来了。 不能让她突然死了被人怀疑,所以从外面领了个孤女回来,后来许柔箏治好了他的腿,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现在威国公只后悔,当初为何要听许夫人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脚! “孽畜!”威国公起身,一声暴呵,踹在许柔箏的腹部。 她顿时滚了出去,摔在地上,呕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许柔箏疼的翻滚,嘴里还在求情。 “爹爹,求求你救救我……” “闭嘴!你別叫我爹,你根本不是我女儿!”威国公大为恼怒,都恨不得当场杀了许柔箏。 这时,许靖央淡淡开口:“范夫人,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令郎自愿给许柔箏买宅邸,这是事实,难道是谁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再者,我们確实不清楚这件事,许柔箏是出去住了,她跟我们说,是同范小姐上山游玩赏景,要小住几日,若说有错,她不对,范二公子也绝不无辜。” 范家夫妇双双变了脸色。 范大人盯著许靖央:“许大小姐的意思,是想推卸责任了?” 许靖央反而镇定自若地问:“你们想怎么处理?” 范夫人拔高声调:“赔偿!我儿被她害的名声尽毁,五万两白银,此事作罢,我们两家再不来往,否则,我们范家不顾脸面,也要闹到底。” 一听到五万两,威国公都快蹦起来了。 “你敢讹诈?” “我儿可是举人,被她诱引服用销魂散,全城都传开了,往后他仕途定不顺当,这都是你们的错!”范大人指责。 他们不肯处置许柔箏,非要钱,不然就要闹。 简直把威国公气的心口疼。 许靖央凤眸漆黑,冷冷看著范家夫妇。 “钱,我们肯定不会给,这不是我们的错,你们若想闹大,我们也奉陪。” 说罢,许靖央吩咐丁管家:“去,把许柔箏掛到城外的长杆上,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和知晓,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在场眾人都是一惊,范家夫妇对视一眼。 现在已经闹大了,要是再这么做,他们家二郎的名声就真的全毁了。 他们自己也知道,眾口鑠金,积销毁骨,只想要钱了事,却不想把事情变得更严重。 范夫人:“许大小姐,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余地,我意已决,来人,拖许柔箏出去。” 许靖央拍板,雷厉风行,不容任何人置喙。 第169章 逼恶母亲自动手,养妹破相要自尽 许柔箏嘴里发出剧烈的呜咽声。 她就知道,落到许靖央手里,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若真被掛上去,她就不活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不可!” 眾人只见,许夫人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神情癲狂。 一看见她,许柔箏哭的肝肠寸断:“母亲,救我呀母亲!” 许夫人把许柔箏抱在怀里,看著威国公:“老爷,您不能这么狠心,箏儿好歹是我们威国公府的养女,任人欺辱,传出去坏的是我们的名声。” 威国公大掌拍案:“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她都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 许柔箏靠在许夫人怀里哭。 “我没有引诱范二公子吃销魂散,是他本就感兴趣,我才替他保守秘密的,我是无辜的呀……” “別装了!”范夫人恼怒,“我儿说,你起初是让他在马车上服用,背著人玩儿,后来是在给你买的宅子里吃药,你还要他早日娶你过门,如此歹毒的心机,怎么能是你一个小姑娘想得出来的?” 许柔箏看向许夫人:“母亲,我没有,你相信我。”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许夫人急了,抬头就呵斥范夫人,“你儿子就没错吗?吃这种药,是他自己丟人,箏儿能懂什么?” 方才范家被许靖央镇住,这会儿又被许夫人说的话,再次激怒。 范大人站起来,粗声粗气:“国公爷,这就是你们家的態度?那好,別怪我把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坏了你们家所有姐儿的名声,也休要怪我!” 他拉著范夫人就要走,三老爷急忙去拦住。 “范大人,有话好说,我们府邸里,別的姐儿规矩得当,从未做过错事,请你海涵。” “我儿子都被害的名声臭了,我还在乎你们?以后他娶妻入仕,都有问题!”范大人道。 三老爷急忙看向威国公:“二哥,你说句话吧,不能让养女,坏了家里所有小姐的声誉啊。” 威国公当然著急,许靖央是要做王妃的,若这事闹大了,坏了许靖央的事,他做王爷岳丈的梦,也会跟著破碎了。 威国公呵斥家僕。 “还不赶紧將夫人拉开?就按照靖央的办法,將许柔箏掛去城外,她跟我们家再无关係。” “老爷,不可!”许夫人急了,“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范夫人冷笑:“好一个威国公府,养女害人,主母护短,真是长见识了!” “父亲,我倒有个两全之策。”许靖央声音缓缓,模样清冷,“既然母亲捨不得,不如让她亲自给范家一个交代?” 许夫人警惕地將许柔箏搂得更紧:“你要做什么?” 许靖央朝她们走去,从发间取下一支金簪,尖端寒光凛冽。 她將簪子放在许夫人颤抖的手中。 “母亲不是常说视柔箏妹妹如己出吗?那便亲手划破这张惹是生非的脸,既解了范家心头之恨,又能让她长个记性。” 厅內霎时死寂。 范夫人回过神:“开什么玩笑,她能捨得吗?” 许柔箏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不要!” 许夫人如遭雷击,金簪“噹啷”一声落地。 “你……你竟如此恶毒!” “恶毒?”许靖央垂眸看著她们,“比起柔箏妹妹引诱范二公子服用销魂散,毁人前程,我这提议,不过小惩大诫。” 许夫人浑身发抖。 她望向许柔箏梨带雨的脸,那是她十年来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 “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呀!”许柔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箏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许靖央俯身,盯著许夫人,声音冷淡:“母亲可想清楚了,是留她在府里做个丑婢,还是让她掛在城墙上任人唾骂,再被父亲赶出府?世上可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一滴冷汗顺著许夫人鬢角滑落。 她看向威国公,见他脸色阴沉,许夫人知道,威国公最容不下许柔箏,早就想赶她走了。 可是,现在许柔箏还不能走,否则她无处可依。 当著眾人的面,许夫人手指颤抖,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金簪。 许柔箏惊恐想躲,却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 “按住她!”威国公厉喝。 “母亲!求求您!”许柔箏挣扎著,头髮散落,“我是您最疼的箏儿啊!若毁了容,我一辈子也毁了!” 许夫人泪如雨下,簪尖悬在许柔箏脸上。 许靖央在旁边好整以暇看著,淡淡道:“柔箏妹妹,母亲这也是为你好,否则,你若被父亲赶出府,便会沦为乞丐都能欺凌的人,难道你想那样?” 听到这里,许夫人顿时心一横,咬牙下了手。 她猛地一挥,伴隨著许柔箏的惨叫,金簪从许柔箏左脸颧骨一直划到嘴角的位置。 霎那间鲜血淋漓! 三老爷和三夫人都连忙避开目光,不敢细看。 范家夫妇倒是怔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许夫人敢真的下手。 许靖央见状,淡红的嘴唇抿起:“母亲,你做得很好。” 许夫人睁开眼,只见许柔箏已经蜷缩起来,疼的抽搐。 再一低头,她看见自己沾血的双手—— 她竟对自己视作珍宝的柔箏,做了这种事,坏了她的容貌! 许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悽厉的哀嚎,便面如金纸地昏死过去。 许靖央暗中抿唇。 在范家闹上门的时候,她就故意让人將消息透给许夫人,要的,就是让她亲自出现,亲自动手。 没有什么,是让她们彼此伤害,更为让她们难受的了。 可这跟许靖央前世所受的苦楚比起来,始终不足万分之一。 威国公看向范大人,语气阴鷙:“你看到了?我们家不是包庇,而是对养女疏忽管教!都这样了,看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范大人慾言又止,最终,他跟范夫人对视一眼。 逼的主母昏迷,养女也破相了,再针锋相对,惹怒了许靖央,便要闹到皇上跟前去,得不偿失。 “国公爷,往后我们两府,不必再来往,还请你约束好家中养女,让她莫要再来招惹小儿!” 说罢,范大人跟范夫人一同甩袖离去。 他们一走,威国公就呵斥丁管家:“赶紧把这个孽种扔出去,省得危害自家名声!” 许靖央却制止道:“父亲,我相信经此一事,柔箏妹妹已经知道错了,咱们还是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再处置她吧。” 威国公拧眉:“真是麻烦,早知如此,当初我绝不会同意她进府!” 他也大步离去。 许靖央经过许柔箏身边,看著她还在哀嚎惨叫,脸上的鲜血流淌,却没有人敢为她包扎。 想起前世许柔箏对她说的话,许靖央语气清冷地重复。 “柔箏妹妹,你可怜得像一条丧家犬。” 这是曾经许柔箏亲口嘲讽她的言语,如今由许靖央说出来,却见许柔箏浑身一抖,旋即哭的更为声嘶力竭,充满恨意和怨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靖央撂下一句:“將她送回房中,无事不必出来了。” 没有人再去在意这个养在府邸里的小姐,到底会怎么样。 伺候她的人,也从之前的六七个,变成了一个。 小丫鬟半夜还不肯守著她,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也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道白綾,被扔去了樑上。 许柔箏踩著椅子,双手拽住白綾,眼泪早已流干,红肿如核桃。 她没有忘记,今天下午郎中来给她上药时说的话。 伤口刺的太深,又太长,就算恢復,也会留疤。 留疤?在大半张脸上? 她情愿去死! 第170章 告诉她身世,竟是那人的女儿! 漆黑的夜色里,唯有她低吟的啜泣。 许柔箏缓缓將头放进白綾中,桌子上放著她的绝笔信。 她留了遗书,哪怕无人会在意,她也要说清楚,是许靖央逼她去死! 许靖央毁了她的容貌,让她生不如死,將她的自尊践踏如泥。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鬼神,那么她定要死后化作厉鬼,叫许靖央付出代价! 许柔箏闭上眼,泪水带著不甘滑落,正要把椅子踢倒时,有人闯进来。 “箏儿,不要,千万不要啊!”许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抱住许柔箏的双腿。 两人就这么一起摔倒在地,许柔箏对许夫人自然也是有怨气的。 这会儿没死成,她一腔痛苦都发泄般的吼了出来。 “你还管我干什么!是你帮助你的好女儿划破了我的脸,母亲,你口口声声说疼我,这就你的心疼!你跟许靖央害了我一辈子呀……” 许柔箏哭著瘫倒在地,浑身失去力气。 泪水划过脸上的伤口,皮肉外翻,很疼,却不及她心里半点。 许夫人抱著她,肝肠寸断。 “箏儿,我最疼你,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对你好,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只是我当时別无选择!” “我毁了容,郎中说,再也好不了了,你为何要阻止我去死?”许柔箏哽咽道。 她一腔向上的野心,已经彻底被许靖央磋磨的没有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背景,更没有底气,许靖央就像是一棵大树,盘亘在她头顶,遮去她所有的阳光雨露,限制了她的生长。 此生无望。许柔箏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许夫人紧紧握著她的手。 “箏儿,你不能气馁,再坚持坚持,我表哥就到了。” “母亲三番四次提起这位素未谋面的表舅,难道他来,就能为我做主?” “他能!他是新晋吏部侍郎,钦差大臣,皇上信任的宠臣!”许夫人一口咬定,含泪的目光灼灼,“而你,是他女儿。” 许柔箏轰隆地怔住,眼都忘了眨。 “什么?母亲,你说什么?我不是孤女?”她错愕万分。 十二岁之前,她都被养在陶姑婆那里,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早逝的孤女。 直到后来,有人將她接走,那人就是许夫人,从此她被许夫人当做女儿般养了起来。 哪怕暂时不能拋头露面,但许夫人告诉她,只要许靖央的死讯一传来,她就能顶替许家大小姐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 许柔箏一直在等著那天,只是她没有想到,许靖央竟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许靖央还是个很棘手的人,根本不好对付。 许柔箏做大小姐的梦忽而化作泡影破碎,每日都很煎熬,一步步被许靖央打压到毁容,也打灭了她的心气儿。 可她不敢跟许靖央继续斗爭的原因,不是她怕了,而是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如许靖央,斗是根本斗不过的。 然而,现在许夫人告诉她,她也是个出身高贵的姑娘,她爹可是钦差大臣!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许柔箏的心火。 她连忙擦去泪水,揪著许夫人的袖子:“母亲!你再说仔细些,为何我爹会拋弃我?为何,你会知道我的身世?” 许夫人眼神闪烁地看著她。 “当初,你爹,也就是我表哥,有一个心爱之人,却不能与她成婚,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但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繫,直到你娘將你生下撒手人寰,你爹不能把你带回家,唯恐被夫人刁难,所以就託付给我,让我培养你,成为许家的大小姐。” 许柔箏怔怔地看著她:“母亲,这都是真的吗?” 许夫人含泪点头:“是真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递给许柔箏。 “这是你爹寄来的信,他出任湖州做钦差的任期已经结束,因为有功刚被提拔为吏部侍郎,已经要回京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许柔箏展开信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信件中,这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询问她的状况,字字句句都是关心。 更还隨信带了三百两的银票过来,只因为听说许柔箏处境拮据。 许柔箏问:“母亲,我父亲到底叫什么?” 许夫人拿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小心翼翼避开她脸上的伤。 “他姓孙,你的名字,是他亲自为你取的。” 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许柔箏將信纸捂在心口。 “父亲,您怎么才来……”她喃喃道,“还好,还好!尚不算晚。” 看见许柔箏庆幸的模样,许夫人不由得提醒:“此事你千万不要张扬,你父亲所娶的主母是当今陆皇后的亲妹妹,平王的姨母。” 许柔箏心中瞭然,怪不得父亲不敢將她接回家,原来,是因为家中有悍妻! “母亲,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寻死觅活,我要等著跟父亲团聚,我还要……跟许靖央不死不休!” 她双眸露出淬毒的恶意。 许靖央逼她走投无路,就別怪她下手。 她什么都没有跟许靖央爭,许靖央却容不下她,这般狭隘心肠的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从许柔箏的屋子里出来,许夫人让冷风一吹,腿都发软。 尚嬤嬤连忙扶住她,回到西厢房,许夫人仍然怔怔地坐在桌子边。 “夫人……您既然要给柔箏小姐希望,为何不告诉她,您就是她亲生母亲?” “说不得,”许夫人摇头,苦笑,“就怕箏儿哪日情急说漏嘴,让陆皇后知道了,岂非死罪!” 说到这里,许夫人连忙问尚嬤嬤:“我那丟失的匣子还没找回来?” 尚嬤嬤为难摇头:“奴婢甚至怀疑,是二少爷在世时,被他典当了。” “胡说!”许夫人恶狠狠的,“谁也別想詆毁我的錚哥儿!” 尚嬤嬤垂首:“奴婢知错!” 许夫人愤怒的神色渐渐淡去,想到那匣子里的东西,她感到一种恐慌。 但旋即,她轻轻拍打心口:“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打紧,一般人察觉不出那个东西有异样,应该无人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咳嗽不断,心臟震得发疼。 白天她的旧疾被许靖央气地发作了。 尚嬤嬤扶著她躺去榻上,许夫人殊不知自己面色幽怨似鬼,一双眼死死地盯著床帐。 “表哥要回来了,这威国公府里,我没什么可眷恋的,但就算是要走,也不能让他们父女俩好过。”她喃喃道。 尚嬤嬤不敢接话,等许夫人睡过去,才放下床幔退下。 白天的时候,许靖央閒来无事,让竹影把买回来的匣子搬下来。 这些都是许鸣錚偷走拿去典当的许夫人的东西。 许靖央买回来以后,发现里面就三根釵子和一对玉鐲,还有个精致的小妆匣,只有巴掌大。 釵子金制,玉鐲碧绿,虽都昂贵,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如此寻常的东西,许夫人没道理將它们单独保管。 她正思索时,丁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小姐,王爷来看您了。” “哪位王爷?” “寧王殿下。” 丁管家说罢,许靖央挑起柳叶眉。 萧贺夜都敢如此坦然地出现,还指名要见她了? 第171章 寧王送礼,比武场被魏王刁难? 前厅里,萧贺夜一袭玄色锦袍立於堂內。 他负手看著前厅中掛著的松鹤图,威国公围在他身旁,热情地说著恭维的话。 萧贺夜不冷不热地回应,始终没给威国公一个正眼。 就在这时,丁管家带著许靖央来了。 “王爷。” 听见许靖央的声音,萧贺夜总算回眸:“终於来了?” 他走向许靖央,说:“本王给你送了东西来。” 语毕,侍卫们提来一个红木箱子。 打开来,里面放著一套马具。 马鞍用的是最昂贵的玄色犀牛皮铺的底,两侧镶嵌血玉玛瑙,就连鞍桥都用的是百年紫檀。 那条韁绳,夹杂了鮫綃金丝,威国公同为武將,他亦识货。 “这竟是鮫綃编的韁绳,刀剑难断,听说在阳光下,还会泛出龙鳞般的光芒。” 威国公大为震撼,他只听说过,没见过,皇子们倒是用的都是这一套马具。 只见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马鞭,却听到萧贺夜冷淡的声音响起。 “威国公,本王来是专程见许大小姐的,你若无事,就迴避吧。” “啊?”威国公抬头,愣了愣,连忙反应过来,“是!臣告退。” 临走时,威国公向许靖央递了个眼神。 可要好好抓住机会,寧王肯驾临,定是看上她了! 许靖央清丽的面容,始终平静无波。 待威国公走后,她才拱手对萧贺夜道:“多谢王爷,不过……王爷为何又要送我东西?” 萧贺夜长眉皱了一瞬。 “本王想送就送了,恰好这套马具在本王那儿多得很,索性给你一套,许靖央,你不要总是將交换利益看的如此重要,我们的关係,並不是你给予什么本王才会回应什么。” 许靖央默然片刻,拱手:“多谢王爷,那我就收下了。” 说完,他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许靖央在想,萧贺夜东西都送到了,怎么还不走? 萧贺夜忽而开口:“不带本王去看看你的战马踏星?” 许靖央顿了一下,点头:“王爷这边请。” 她带著萧贺夜去了马厩,这里的僕从看见寧王到来,皆惊慌万分。 许靖央让他们都退下,两人单独去了踏星附近。 看见自家主人,踏星喷鼻,马蹄踢踏,似乎很兴奋。 许靖央把它从马厩里放出来,萧贺夜同她一起,给踏星穿上新的马具。 崭新且明亮的马鞍往上一放,踏星作为战马,顿时更显得高大威武,毛色黑亮,在阳光下透著光泽。 萧贺夜抬手,摸著它的鬢毛,说:“它比你看起来要更为喜欢本王的礼物。” 许靖央不假思索道:“因为马鞍是给它的。” 话刚说完,两人交匯了一个眼神。 萧贺夜嗤笑:“怪本王没给你带东西?”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靖央刚说完,萧贺夜就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镶嵌著宝石的弯刀匕首。 只见刀柄上方刻著一枚金刚杵,能盪破一切邪祟与不安。 “送给你。”萧贺夜说,“也是库房里多余的,不用谢。” 许靖央双手接过,拔出匕首,那刀锋倒映出她漆黑清冷的眉眼。 確实是一把好刀,而且比较好携带,握起来更顺手。 “谢王爷,我確实喜欢。”许靖央说的平静。 萧贺夜知道她废话少,心中不管喜怒如何,都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不过,他相信她是喜欢的,不然就不会收。 “踏星好歹是战马,你一直將它关在马厩里,实在可惜,有机会让它出去跑跑。” “是,我知道。” 许靖央跟萧贺夜干聊了一会,他便要走了。 她亲自將他送去门口,待马车驶远,萧贺夜才问白鹤。 “本王方才说的话如何,能让她感受到诚意么?” “卑职不知道。” “说实话,无妨。”萧贺夜抱臂,挑起黑冷的眉宇。 却听白鹤说:“很糟糕。” 王爷既想送,却又说是多余的,那么一番心意,如何被女子接受? 虽说,许靖央並非普通的女子,连王爷似乎也不知如何跟她自然相处。 萧贺夜听见白鹤这么说,俊冷麵色丝毫不变,只道:“你应该学会闭嘴。” 白鹤闭嘴了。 他就知道,王爷让说实话的时候,他就该说假话的。 萧贺夜虽然走了,但许靖央確实將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四周无人的时候,许靖央才爱惜地抚摸过那精致的马鞍。 踏星从前跟著她在战场上,没有过过好日子,战马当然有战甲,只是因为她每次都衝锋在最前面,所以踏星的战甲总是破损的。 许靖央轻轻抚摸马鞍,又摸了摸马鬃。 “踏星,你也很喜欢,是不是?” 踏星踢踏马蹄,拿头蹭著许靖央的掌心,她终於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许靖央將马韁套好,换了一身利落骑装,马尾束髮,骑著踏星从后门一路向城中的比武场前去。 那里能练武,也能跑马,场地很大,只需要一两银子,就能跑一下午。 到了比武场,大概是晌午刚过的缘故,跑马场里武人稀少。 许靖央牵著踏星走过去,却见到掌围使——马场管事,双手高举,撑著一把长缨枪,长缨枪两头还挑著两桶马粪。 见他容色憋红,在这秋日里,斑白的两鬢已渗出汗水,手臂更是发抖。 许靖央不由得问:“掌围使这是?” 掌围使声音勉强:“小姐,我无事,您將银子放置在旁边的铜盘里便好。” 许靖央刚將银钱放过去,一转身,看见两个富家公子骑马,绕到了掌围使身边。 “老头儿,是你技不如人,武艺输给我们,你可要举好了,一个时辰,少一点都不行!” “若是掉下来,我们就告到太僕寺,革你的职!” 年近六十的掌围使赔笑:“下官一定坚持……” 许靖央见此情形,深深皱眉。 她曾听师父郭荣说过,这个比武场的掌围使,是四十年前崖山关二十万阵亡大军中,倖存的將士之一。 这种毫无背景的小人物回到京城以后,多数告老还乡,回去种田,还有的,就像这位掌围使一样,谋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在比武场、校场这样的地方做管事。 他不是许靖央的兵,但也不该这么被刁难。 许靖央正要过去解围,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 “许靖央?” 她扭头,看见魏王骑马过来,身后还跟著四五个紈絝,其中就有刚刚对掌围使说话的那两人。 魏王皱眉:“你跟踪本王?” 第172章 为老將出头,怒打魏王! 看见他,许靖央脸色极其冷漠。 “王爷说笑了,比武场这么大,臣女当然是来跑马的。” “是吗?那这也太巧合了,本王刚到不过半个时辰,你就也来了,从前怎么没见你来?” “要是知道王爷在,我肯定不来。” 许靖央说罢,魏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身后的几个紈絝都忍不住低笑。 许靖央没有继续理会他们,而是朝掌围使走去。 “你把长枪放下,不必举著。” “这可不行。”掌围使有些畏惧魏王他们,压低声音,“小姐,这事跟您无关,千万別沾一身腥。” “他们为何为难你?” “哎……”掌围使嘆气,说了经过。 原来方才魏王带著几个紈絝过来跑马,其中一个公子並不擅马术,掌围使便主动教他骑马如何掌握方向。 没想到,那紈絝竟觉得顏面扫地,提出要跟掌围使比武,分个高下。 一个九品的场官,怎么敢得罪这些出身优渥的世家子弟? 自然是任由他们踢踹殴打,还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最后,他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惩罚他。 让他高举长枪,挑著两桶马粪,若举不动落地了,还要上稟革他的职。 这些人仗著魏王在,简直无法无天了。 许靖央面上毫无波澜,可心中却已掀起怒海滔天。 她见过將士们的艰苦与辛劳,这些坐在京城享受富贵的紈絝们,有什么资格折磨羞辱他? 许靖央回眸,看魏王的眼神都带著杀伐之意。 那边,几个紈絝正在攛掇魏王:“听说王爷就快要跟这位许大小姐定亲了。” “她连御林军都打得过,以后嫁入魏王府,王爷有的苦头吃咯!” “女人要教训,就得处处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男人才是当家的天,没了男人,她什么也不是。”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魏王殿下,您合该给她个教训。” 魏王眯眸,仔细想想,也確实是这个道理。 现在镇不住许靖央,以后把她娶回去,还要费心相处,得不偿失。 就在他想发威时,许靖央却强行接过掌围使的长枪,把两个马粪桶直接甩了过来。 “快跑!”紈絝们大惊失色,策马逃离。 魏王也慌张调转马头,但许靖央准度极强,魏王衣袍眨眼间沾上污渍,他身后的两个紈絝被粪桶套头,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在场的隨从都倒吸一口凉气。 魏王从马背上下来,扭头看见衣袍脏污,瞬间噁心至极! “许靖央!”他怒喝,青筋暴起,“你敢冒犯本王?” 许靖央手握长枪,面容冷淡从容:“臣女是要惩罚王爷身后的紈絝们,谁叫王爷恰好挡他们身前?” 魏王恼怒:“你!真是放肆,凭什么惩罚別人?活像个女疯子!” 许靖央语气冷淡:“为了我身后的掌围使,他们戏弄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將,王爷竟觉得是对的?” 那几个紈絝心有余悸,指著许靖央就气道:“你还敢为他出头?你可知,他是崖山关战役里的將士!” “二十万大军都死了,只有四个人活著被生擒,最后又恬不知耻地回京,他就是其中之一!” “如此罪人,我们教训他又怎么了?他苟活至今,对得起那些並肩作战的將士吗?你真是多管閒事!” 二十年前,大燕朝兵力衰弱,既无强兵良將,也没有神兵利器。 崖山关一战,敌国西越先越界骚扰,隨便找了个理由就发动了战爭,他们在大燕朝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攻入崖山中的两城,屠城三日,史记记载那三天里,血染红土,江河悲天! 当时朝中唯一有威望的镇北大將军年近七十,不得已掛帅出征。 可他的二十万大军,在崖山关被屠戮的不成样子,大將军也因此战亡! 西越生擒了四名將士,让他们把大將军的断头带回大燕京城,以示挑衅。 皇帝为求平息战乱,不得已割让城池,一退再退! 然而,这四个送大將军断头回来的將士,在许靖央眼里,並不是罪人。 若能活,谁会想死? 许靖央冷道:“上过战场的人,才有资格批判他,尔等在京城高枕无忧,难道没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疤?若是懦夫,就不会上战场!是生活所迫,逼他对你们笑脸相迎,若有选择,你们以为他不想杀敌报国?” 年近六十的掌围使怔住,白的头髮在风中晃了晃。 他渐渐双眸染泪,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战役惨状,逐渐泪湿衣襟。 还是他太无能了,那年回京,天色灰濛濛,他与另外三名同袍,拖著二十多具尸骨回到京城,那已是他们能带回来的全部了。 他本以为,皇上听说崖山关的悲壮会立刻派兵夺回城池。 却没想到,大燕朝兵弱將少,他们没有人,没有武器,更没有良驹! 他们受了委屈,受了侮辱,可他们还不了手啊! 魏王盯著许靖央,眼里怒火翻腾。 “你一个女人家,在边关待过两年,就以为自己真的明白战场的残酷么?別以为在这里说教,本王就会容忍你放肆!” 许靖央横枪,直指魏王:“那就请王爷与我一战!方才掌围使说,他打不过你们,故而受罚,我替他接下这赌局,若我输了,在此长跪一日向王爷道歉,若王爷输了——” “就请王爷亲自为掌围使披甲牵马,游街三圈!王爷可敢应?” 魏王愣住了。 秋风从许靖央身后吹来,她声色清冷严厉,竟充满威迫! 魏王见过她身手,但那都是拳绣腿的功夫,上次也肯定是简震和陆允深不想闹大,才让著她。 但这次许靖央表现出来的气势,竟不容人小覷。 不过,魏王早就想给她一个教训了。 他正好將態度表明给邓若华看,他绝不可能喜欢许靖央,就算娶回家中,也跟她这种女疯子相处不来。 “应就应,真当本王惧你阿兄名声?”他也挑了一把长枪。 许靖央上前一步,杀气凛冽。 那掌围使却怕她吃亏,忙说:“小姐,还是別为在下出头了,这可是王爷……” 许靖央回眸,看他一眼:“无妨,神策军也不是好惹的,我不怕他。” 说罢,她直接走向魏王,徒留掌围使在原地吃惊。 神策军?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刚刚又听到魏王提到“她阿兄”这样的字眼,莫非这位小姐就是神策大將军许靖寒的亲妹妹许大小姐! 掌围使心情激动不已,多年来忍辱负重,被生活压弯的腰背,终於敢在这个时候挺起来了。 神策大將军十年征战,打碎了西越的傲慢和残忍,更掰直了所有大燕將士们的脊梁骨! 崖山关的失地,就是神策大將军带兵收復的! 魏王將长枪挥舞出影:“別说本王不让著你,你先!”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已经飞快转身,向后奔跑。 眾人一愣。 那些紈絝本来还有些惧怕她的气场,却见她跑了,瞬间笑了。 “逞能,还以为真有什么本领。” “她当然不敢打魏王殿下了。” 然而,他们的笑声突的戛然而止。 因为,许靖央並非是跑了,而是助跑踩上一旁的围墙,忽而跃起转身,举起长枪就朝魏王劈下来。 那气势凛凛,充满杀伐的一招,竟丝毫没有留情! 魏王瞪圆双眸,急忙抬枪去挡。 谁料! 许靖央竟劈的他双膝弯曲,险些跪在地上! 同时他虎口一震,直接裂开,鲜血流淌。 魏王心惊,这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许靖央將长枪下压,离得稍近,魏王清楚地看见她凤眸里冰冷如寒刃的杀意! 枪刃每压下一分,她眼底的寒光就深一寸,好似恨不得將魏王活生生地钉入地里。 最骇人的是她的呼吸之轻,与魏王急促的喘息声有了鲜明对比。 如此杀招之下,她的鼻息竟平稳得像是在閒庭信步,在杀意最盛时,她冷静的可怕。 魏王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借力抽身,飞快后退两步,转身就跃上马背,向前奔去。 想先拉开距离,再找机会反攻。 然而,他真是没想到,许靖央向他疾跑,吹了一声哨子,那匹踏星战马就奔腾而来。 极其默契地给她助力,许靖央停都没停,抓著马鞍翻身,旋即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那不是神策大將军的马么?怎么会跟她有这种默契! 魏王心头一惊,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扬鞭呵斥,催促马匹离开了比武场,而踏星却奔腾极快,许靖央凛冽长枪,从他背后划过。 滋啦—— 衣襟破碎,魏王觉得后背破了一层皮,生疼! 这个该死的许靖央,竟然来真的! 第173章 魏王被驯服了 他越跑,许靖央追得越紧! 魏王一看,心想绝对不行,他后背被她划破七八道口子了! 附近还有人瞧著,岂能让许靖央一直压著他打? 魏王顿时假意调转马头,实则飞快回身,用长枪前刺! 许靖央竟早有预料,不仅弯腰躲过他的攻击,还顺势抬枪,猛地拍上魏王座下马臀。 瞬间,马儿受惊,高高抬起前蹄嘶鸣! 踏星更十分有灵性般,將身子横甩,狠狠撞开那匹马儿。 魏王一时间没坐稳,剎那间从马背上滚落,手中兵器也跟著脱掌! 一阵烟尘瀰漫,比武场附近围观的人都看怔了。 方才那几个紈絝,再也没了囂张的神情,眼睛发怔,直勾勾地盯著场上。 只见许靖央把魏王挑下马背还不够,她竟亲自跃下,左手拽住魏王衣领,將他提起,紧接著狠狠摜在地上。 “服输么?说!”许靖央清冷麵容,言语却极尽厉色。 魏王瞬间头皮发麻,他想一把挥开许靖央的手,却发现她那长得修长的手掌,看似柔弱,却十分有力。 揪著他的衣领不放! 魏王恼怒:“许靖央,你简直放肆……” 话音刚落,许靖央一个过肩摔,將他扔了出去。 魏王的身子擦著地面溅起尘灰,周围看眾全都张大了嘴。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她疯了!”紈絝错愕,“那可是魏王!” 魏王气急了,想囫圇一下站起来,却不料许靖央掠身过来,膝盖直接顶住他下頜,一下將他踢得仰躺在地。 “魏王殿下,我再问一遍,服输么?”许靖央垂眸,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魏王这才意识到,她手握利器,却没有使用,好像她留情了似的。 一时间,魏王大为恼怒。 他要坐起来,许靖央不肯,用长枪底端,顶著他的腹部。 但凡他使劲,便会感到钻心疼痛! 太可恶了!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许靖央,你给本王滚开!” “王爷不服输,证明我们的比试还没结束。” 魏王快被她气死了,扭头看著场边围观的那群紈絝,他青筋暴起怒骂:“你们都是死人?看著本王被她这么打?上啊!” 几个紈絝面面相覷,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拔剑衝来,还没到边上,就被许靖央长枪一挥,打得一个滚地翻,当场哎哟喊疼,起不来了。 魏王藉机要起身,谁料许靖央手中长枪横指,对准他的喉咙。 “王爷,还要打么?”她凤眸低垂,漆黑无比。 魏王心中直呼见鬼。 许靖央今天是发了什么疯?那天在比武场里,她面对御林军陆允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刁钻狂放。 现在抓著他打,真是粗鲁至极! 魏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能低声不耐烦地说:“输了,本王认输行了吧!” 许靖央这才撤开长枪。 她变得无比恭顺,双手作揖:“王爷承让了。” 魏王站起来,顿时怒骂:“功夫比试,你却敢仗著身手羞辱人,该当何罪!” 许靖央坦荡地看著他。 “王爷觉得不妥?” “当然不妥!” “那为何方才这些紈絝羞辱掌围使的时候,您不出言阻拦?” “本王……”魏王语塞,甚至理亏。 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扭头,恶狠狠地朝那几个紈絝公子大步走去。 抬脚就是啪啪两下,將他们踹倒在地,都解不了今日的心头鬱闷! “一群蠢货!连累本王,这会儿连个屁都不敢放,窝囊废!”魏王怒骂。 紈絝们只敢低著头听,人人瑟瑟发抖。 今日来陪魏王骑马的本有六个人,其中两个被粪桶套头,刚刚被扶著走了,还有一个被许靖央用枪挑倒,抬著送去郎中那儿了。 剩下他们几个,只能承受魏王的怒火。 许靖央提醒道:“王爷,您答应的承诺,现在可以兑现了。” 为掌围使披甲牵马,游街三圈。 魏王咬牙切齿:“本王给一个下等官牵马?他不想活了吗?” 掌围使果真害怕,连忙跪下来:“下官不敢,多谢许大小姐,但,但不用了……” 许靖央挑眉,望著魏王,露出耐人寻味地嗤笑。 “你笑什么?”魏王问。 许靖央答:“没什么,原来王爷是这样言而无信之辈,亏我之前还听说……” 她不肯继续讲了,摇头:“也罢,王爷不兑诺,我一个官家女,又有什么办法逼迫您?” 魏王看出她的嘲弄,语气凌厉:“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许靖央淡淡道:“有人跟我说,王爷是个心怀大志,却没有机会展露抱负的人。” 魏王脸上的怒火,瞬间僵住。 有人这么说他吗?他还以为,眾人只会议论,他既不如两个哥哥,更不如弟弟平王。 许靖央冷笑:“可臣女今日开眼了,王爷连掌围使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即便有机会施展抱负,恐怕也是躲在大阵后面,贪生怕死之辈吧。” “放肆!”魏王呵斥,“本王不是宵小鼠辈,与你一女子打赌,输就是输,怎会不认帐?” 他大掌一挥:“来人,送甲冑,牵骏马!” 话音落下,侍卫们取来比武场的甲冑。 掌围使惊愕地看著魏王替他披上甲衣,他受宠若惊:“王爷,使不得,这……” “闭嘴吧,难道要本王被一个小小女子看不起?”魏王说罢,將他扶上骏马。 魏王看了一眼许靖央:“你可看清楚,本王说到做到。” 许靖央翻身上马,拍了拍踏星:“跟著王爷。” 正是上午,街市热闹非凡,摊贩酒楼叫卖揽客,无不喧闹。 但当他们看见有一锦衣郎君牵马,马背上还坐著一个低阶官时,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起初只有几个百姓,三三两两地驻足观望。 待有人认出牵马之人是魏王的时候,更是错愕不已。 堂堂王爷,岂会给一个小小管事牵马呢? 掌围使起初头也不敢抬,心中惶恐不安,可直到他发现,魏王牵马走得虽然极快,但並无不愿,渐渐地,他也大胆抬头,张望起来。 二十年前被当做战俘放回京城,他再也没有底气抬头走路。 这会儿,他终於敢稍稍地挺直脊樑,看一眼平和富足的京城。 许靖央骑著马,並没有喧宾夺主,而只是远远地跟著。 魏王边走,边听旁边围观的百姓议论他—— “魏王可真是英武啊。” “堂堂王爷愿意为一个掌围使牵马,心繫百姓,真是好人!” 听著他们的夸讚,魏王心中不由得冷笑。 就应该让许靖央听清楚,她以为她要嫁的人是谁?虽他不及太子、寧王,更不如平王出身尊贵,但他身为天潢贵胄,更比別人强上不少。 魏王心想,利用这次机会,让许靖央对他心服口服,认定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如此想著,他更加昂首,走出虎步。 当三街游完,掌围使连忙从马背上下来,他跪下叩谢魏王。 “行了,没你的事,滚吧!”魏王也没打算迁怒他了。 “许靖央,你方才可看清楚了,本王……”魏王回头,正要將许靖央叫到跟前来,好好敲打她。 却没想到,他一回头,说好会跟在后面看的许靖央,早已没有人影了。 魏王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他的侍卫更是在此时跑过来:“殿下,您后背划破,衣服都烂了,卑职送您回府更衣吧?” 魏王这才想起,许靖央把他衣服都劈烂了,他刚刚就是这么狼狈地在街上走了三圈? 这个粗俗的女疯子!他要跟她不共戴天! 第174章 向皇上求娶:迎许靖央为王妃? 许靖央刚刚早已顺著那条街出城了。 她没有忘记,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带著踏星好好地跑一圈。 人憋在內宅里,一日復一日的生活,也会心闷。 战马也是一样。 到了一片青山绿水边,许靖央放开韁绳,让踏星自由自在地驰骋。 最后人和马都累了,许靖央就来到湖边,把踏星放出去吃草喝水,她自己则坐在水边,借著湖水洗去面上薄汗。 望著水面的倒影,她自己的面孔隨著涟漪晃动,让她有些恍惚。 今日是不是太过冒进了?她在问自己。 边关十年,经歷了背叛、伤痛和生死,她早已学会收敛情绪。 不管喜怒,都在心底,她是她自己最好的朋友。 其实她知道,今天为了掌围使出面,怒斗魏王,是有些冒险。 不过她不后悔,一旦牵扯到战场上的事,就会激起她心中深藏的那点热血。 崖山关战役十分惨烈。 当年许靖央刚从军,还是个小兵的时候,曾跟著几名將士,去崖山关附近捡西越不要的箭矢。 因为大燕朝兵器短缺,冶铁技术並不出眾,他们的箭头打造十分缓慢,都是靠捡敌人射在同伴身上的尸首来收集,勉强凑用。 这是个很危险的活,一旦去了,可能被敌军发现就回不来了。 所以当时毫无背景,又看起来很瘦弱的许靖央,被安排去捡箭矢。 那是她第一次靠近崖山关,隔著黄土、沙坡,她亲眼看见,远处的城门关上,从南到北一条线,掛著森森可怖的白骨,一具具,密密麻麻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同行的將士说,那是当初镇北大將军带来的二十万兵士的骸骨。 敌人把他们悬掛在城墙上,以示侮辱。 最中间那个无头尸骸,就是年近七十才掛帅出征的镇北大將军的。 大燕朝的习俗是入土为安,而这些兵將,生时不能归家,死后无法安魂,当时给许靖央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所以她攻入崖山关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兵將,收殮尸骨,好生埋葬。 许靖央决定不再深想下去,从前她的战场在边关,现在的战场在眼前。 先將许柔箏他们收拾了,再不断向上攀登。 皇宫內,御书房中,皇帝批阅奏摺。 大太监入內:“皇上,魏王殿下求见。” “准。”皇帝没有抬头。 魏王进来后,拜身下跪:“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在手底下的硃批上写下两个字,放去旁边。 “什么事,直接说。” “父皇,儿臣想求娶威国公府大小姐许靖央。”魏王掷地有声。 皇帝挑眉,一时间没有说话,御书房內四下静謐,唯有沉水香紫烟渺渺。 “你怎么瞧上她了?” “上次太庙祭祖,儿臣就看中了她的才貌,一心倾慕,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笑了两声,神情还没变,眼神却严厉起来:“是倾慕,还是蓄意报復?” 魏王愣住:“父皇?” 皇帝站起身,脸色有些冷:“別以为朕没听说,前几日你在比武场,纵容高家的那几个紈絝,欺辱掌围使,被她碰上,狠狠落了你的面子,是也不是?” 魏王神色闪过一抹尷尬。 “是,但儿臣绝不是想报復,而是真心喜欢她。” “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功夫好,性格爽利,不拖泥带水。”魏王绞尽脑汁,说了这几个优点。 皇帝忽而朗笑起来。 魏王摸不准自己父皇的心思,有些忐忑。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朕自有安排,无需再问。” 魏王心中暗惊,已有安排?他若不娶许靖央,若华会失望的。 但,他也不敢继续追问,只能拱手:“父皇,儿臣告退。” 魏王走后,大太监入內。 “真是没想到,弘英这孩子,也想娶许家女,”皇帝若有所思,“你说,是皇姐指使他,还是皇后教唆的?” 大太监奉茶:“或许是魏王殿下自己的主意。” 皇帝重新坐下:“他岂有那个脑子?朕本想將许靖央许配给他,奈何他这般愚钝,再给他娶一房厉害的王妃,还不得天天给朕丟脸。” 许靖央不能嫁魏王。 原本她在皇帝眼里,只是威国公府的代表,但她打败陆允深和简震,在御林军里名声大噪。 皇帝便觉得,若將她轻易嫁给魏王,实在浪费。 他再度拿起刚刚放下去的摺子,是平王从封地给他递来的请安折,顺带说他自己病了,想提前回京,皇帝原本写了不准。 然,现在想想,魏王都想爭一爭许家女,平王何以不能? 近来太子那边春风得意,倒是平王势力渐弱。 皇帝向来不喜权利的天平失衡,务必相互制约更好。 这样想著,他將摺子放下。 “来人,去传平王提前回京吧,就说皇后念他,念的病了。” “是。”大太监领命告退。 至於寧王,皇帝想都没想,再放放,寧王有兵权,绝不能给他找一位势力相当的王妃。 许靖央要筹办的赏秋宴快到了,这些时日,她若不出门,就在准备宴会要用的东西。 丁管家刚跟她核对了一遍宾客名单和位置,寒露就脚步匆匆入內。 许靖央看出她有话要说,抬手示意丁管家先退下。 待他走了,寒露才压低声音:“大小姐,许柔箏出门了。” 许靖央扬眉:“下头的人不是说,她终日浑浑噩噩,闭门不出?” 样貌是许柔箏最在乎的东西,脸被毁,她应该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竟还能缓过劲来? “你去跟著她,看看她去哪儿了。”许靖央说。 寒露立即返身出去,身手极快。 下午时分,寒露回来。 “大小姐,许柔箏先是去了布坊,买了蚕丝定製面纱,隨后又去了一座开在街坊里的大院,名为清风居,奴婢简单调查了一番,是个接待达官贵人,吃饭用膳的酒楼。” “你跟著她进去了么?”许靖央问。 寒露摇头:“这个酒楼按票识人,若无票,奴婢进不去。” 所谓的票,就是这个酒楼的票號,能拿到的,都不是一般人。 许柔箏应该没有银子了,又是哪儿来的机会弄到这种酒楼的票號? 许靖央只想到一个人,陶姑婆。 许柔箏能有那些脏药,都是她给的,是否陶姑婆就住在里头? 再加上陶姑婆手握不少世家主母的隱私秘辛,能在这种酒楼里安身住下来,也不难。 许靖央思索片刻。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道:“许柔箏肯定还会再去的,我不会拘束她出门,她自然也会猜是不是有人跟著她。” “下次,你跟著她吸引注意力,我从另一条路走,这次若有机会,先將陶姑婆揪住,她那么多脏事,不怕她不招。” 寒露頷首:“是!那票號……” 许靖央淡淡:“找王爷要吧,以王爷的身份,怎会弄不到。” 寒露把许靖央的意思转达,当天晚上,萧贺夜就让她带来了一张票號。 “王爷问,需不需要他帮忙。” “不用。”许靖央很果断地回绝了。 寒露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王爷还说要帮许大小姐直接把清风居一窝端了。 但看大小姐的意思,她另有打算。 两日后,傍晚刚过,许柔箏又出门了。 许靖央先让竹影替她递信,她要邀请一位友人同去。 隨后,她才吩咐寒露先跟著许柔箏出门,也如许靖央所说,让许柔箏发现寒露在跟踪。 许靖央临走时,她回忆起许柔箏这些日子的行为,怀疑她也许是在布希么陷阱。 故而,许靖央將萧贺夜送的匕首带上了,因为小巧便携,更顺手。 第175章 杀范二!破许柔箏歹计 许靖央来到清风居门口,与寒露匯合。 夜色深浓,秋雾瀰漫。 寒露低声说:“確实是进去了,在第三楼第二间。” 说罢,寒露將票號放在许靖央手中。 “今夜王爷把白鹤派来帮忙了,奴婢二人在暗处接应。” 许靖央叩门,进了清风居。 这里不愧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场所,从门口进去,小廝会检查两遍票號,隨后带著许靖央,穿过两道幽禁的竹林。 待走出竹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三座精巧的楼阁呈品字形而立,中间围著一方清池,池上架著曲折的迴廊。 一条引自城內窄河的活水穿楼而过,在楼內形成蜿蜒的水道,水声潺潺,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人声私语。 许靖央来到了第三座楼前,两层木楼佇立夜幕中,斗拱飞檐,造型恢弘,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都透出昏黄的光。 “不用领路了,我知道怎么去。”许靖央跟伙计说罢,独自进入楼中。 有人在暗中盯著她,看见她走入楼中,那人去雅间外轻叩门扉,对里面低声道:“少爷,许大小姐亲自来了。” 屋內的人闻言,冷笑:“来得正好!” 屋內,范二公子將酒水一饮而尽。 许柔箏坐在他旁边,戴著面纱的脸,还是没办法完全遮住那道伤痕。 她叮嘱范二公子:“郎君,她身手极好,您千万別被她暗算。” “放心吧,我已叫人在香炉里点了迷香,我自己则提前服用过解药,许靖央就算武功再强,进了这屋她就別想动弹,我今天必叫她变成残废,好给你我出口恶气!” 范二公子说著,脸上横肉狰狞。 许柔箏已经都告诉他了,是许靖央故意陷害,才会让他吸食多了销魂散,从而街上裸露奔跑,丟尽顏面。 今日,非得给许靖央一个教训不可! 许柔箏起身,也觉得十拿九稳了。 “郎君,我先回去了,我將她引诱过来,未免她的僕从抓我个现行,我得先赶回府中。” “好。” 许柔箏推开门,被范二公子的侍从领著,从后门离开。 香炉中的迷香开始燃烧,但范二公子提前吃了解药,故而对他毫无影响。 他一口一口地喝酒,眼神里浸满阴毒的仇恨。 一会许靖央来,先砍她左手,还是右手? 光是想著,都觉得能出气了! 然而,等了快半炷香,都不见许靖央出现。 范二公子有些不悦,之前侍从明明说她已经进楼了,还能走得这么慢? 他对门外喊道:“来人!” 然而,原本应该守在门外的侍从,却悄无声息。 范二公子猛地起身,嘴里骂骂咧咧:“都敢忤逆我了?一群废物,怎么不……”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拉开门扉,却没想到,两个侍从的身体,竟在开门的瞬间朝他倒来。 范二公子避之不及,被他们压在身上。 “你们找死啊!”他怒喝,挣扎著推开。 忽然,手掌触摸到一片粘稠湿腻。 范二公子愣了愣,坐起来定睛一看,那两个侍从,竟已经死了! 凶手用利器直取他们咽喉,而且定是个杀人老手,竟在动手的瞬间,用布按在了伤口位置,避免鲜血四溅。 范二公子倒是嚇出一身冷汗。 “谁干的!难道是许靖央?”他有些惊愕。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范二公子,听说,你找我。”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范二公子浑身紧绷僵硬。 他缓缓回头,许靖央高挑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烛光將她眉眼映照的深邃冰冷,她拇指轻轻擦去下頜上的一丝血渍。 虽然刚杀了人,可她衣服上却是乾净的。 看见她这样,范二浑身一颤,他急忙爬起来,亲手把门关死。 隨后,他从慌乱之中,找回几分镇定,不由得讥笑。 “许靖央,算你胆子大,敢亲自来,这房里点了迷香,我今天一定会废了你。”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动手?”许靖央扬眉,哪怕听见迷香,也不慌不忙,“许柔箏怎么同你说的?” 范二声音粗冷:“你还敢问!你下手换了她的药,害得我吸食过多销魂散,连累我失去理智,脱衣在街上奔走,因为你,我父母要把我送回祖籍老宅,你害我顏面尽失!我就算是要离开京城,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著,他讥笑:“若我没猜错,你是偷偷跟著柔箏出来的吧,今日你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你信不信?” 许靖央缓缓靠近,语气平静:“你真蠢,她害你如此,你还相信她所说。” “柔箏说你嘴巴最会骗人,你的心肠何其歹毒?我母亲那天去上香拜观音,你出现后,青元子道长就说了那些讖言,敢说不是受你指使!” 范二警惕地盯著她,在倒数迷香发作的时间,应该快了。 “听说你有一身拳脚功夫,並且引以为傲,我今日就砍断你的手,看你怎么囂张!你现在若跪下来磕头,我可以留你双腿。” 许靖央走到他附近,停了下来。 她安静了片刻,忽然问:“你是在等迷香发作么?” 这句话,让范二毛骨悚然。 他猛地看向旁边的香坛,竟看不见飘起白烟了。 不对劲! 范二急忙衝过去,打开香炉一看。 竟没问题,迷香还在。 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他被骗了! 范二连忙回身,却倏而觉得心头一紧,他愣了愣,低头看去。 许柔箏的金釵,怎么会插在他的心口上? 还不等他想清楚,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倒下。 剧痛无法遏制,眼看著许靖央慢慢走近,他想挣扎著爬起来,奈何脚步踉蹌几下,又重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她裙摆深蓝,离他还有些距离时站定脚步,弯腰时,那双凤眸不带丝毫感情地盯著他。 “不……”范二公子伸出带著血污的手,想拽住她的罗裙。 然而,却根本碰不到许靖央一点。 范二目眥欲裂。 她为什么敢动手杀人?外面都是他的侍卫,她杀了人,自己也走不掉,她不怕么! 他知道许靖央身手好,可没想到,连他也敢杀,范家,她得罪得起么! 许靖央望著范二渐渐涣散的眼睛。 “我该谢谢你,將许柔箏杀人的把柄递到我手上来,所以,我让你死的很痛快。” 渐渐地,她看范二气息已绝,不再动弹,便伸手,拔下了金釵。 拔出的同时,她微微侧头,避开了鲜血溅射的方向。 许靖央站起身,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走出去。 寒露和白鹤都在等她。 “去把那两个侍卫的尸首处理了,范二就让他留在那,等著被人发现吧。” 许靖央把带血金釵交给寒露收好。 隨后,她没有走,而是朝走廊尽头走去,左拐叩响第六间雅房的门。 片刻后,门扉打开,里面坐著三四位贵女,中间簇拥的倩影,正是九公主萧宝惠。 看见许靖央,萧宝惠立刻起身,亲热地挽住她胳膊。 “你怎么才来!我们等你好久了,来来来,靖央快坐,我给你介绍我几位朋友。” 许靖央拍打衣裙,淡淡一笑:“来之前听说我那柔箏妹妹不见了,怕母亲担心她安危,就派人寻了她一会,来迟了请公主莫怪。” 萧宝惠嘖声:“你管她干什么,听说她引诱范家公子吃销魂散,要我说,她再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为奇!” 其余贵女闻言,皆发出低呼,纷纷议论起许柔箏来。 许靖央从容坐在萧宝惠身边,听著贵女们聊天,她们更十分礼貌地跟她攀谈。 萧贺夜给她的票號上,写的是第三楼第六间,她方才跟领路小廝也说的是第六间房。 所以她来之前,就让人去邀请萧宝惠出宫一聚。 今日来此,她是为了见公主的,谁能质疑? 第176章 命案暴露!九公主心生崇拜 满室光辉中,贵女们衣香鬢影,谈笑连连。 大家饮的是並不怎么醉人的梅子酒,入口甜丝丝的。 许靖央多数时候不说话,听著她们说何时买了昂贵的布匹,又做了什么样漂亮的头面。 忽然,指挥使家的小姐瞧著许靖央,好奇问:“许大小姐,你可別怪我多嘴,我先前听到一则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许靖央放下酒盏:“但说无妨。” “他们说你要与平王成亲,做九公主的嫂嫂。” 这话刚说完,萧宝惠娇呼一声,俏面露出几分怒容,她佯装要打:“你敢胡说八道,调侃靖央,我饶不了你!” 指挥使家的小姐连连告饶,笑著闪躲。 “公主別恼,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旁人!谁?”萧宝惠追问,“我哥哥的事,我怎的不知?” “那就当我听错了罢……公主千万別追问,要我將別人的消息透露出来,往后谁还跟我来往?” 指挥使家的小姐抬起酒盏,落落大方地敬酒,表示歉意。 许靖央回以淡淡的礼仪:“这些都是空穴来风的传言,不必当真,前不久还有人说,我要被赐婚魏王。” 几个贵女闻言,都笑了起来。 “许大小姐如今可是香餑餑,谁娶了你都是好福气。” “那是当然,这可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妹靖央啊!”萧宝惠是许靖央最忠实的支持者。 她用玉签子,捡起一块雪梨,放进唇齿中。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01??????.??????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掩唇嚼了片刻,才冷哼著说:“我哥哥配不上靖央。” 別的贵女都惊呼一声:“这话也就公主敢说了。” 萧宝惠昂起俏丽的眉眼:“实话实说,他就算在场,我也敢讲,何况,我父皇绝不会將靖央许配给他的。” 见许靖央没有那个意思,贵女们的试探便到此结束。 有人壮著胆子笑问:“那以公主看,平王殿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萧宝惠思索:“必定是温柔、知书达理,最好还不会还嘴,打不还手,任劳任怨的那种,否则我哥哥的臭脾气,谁受得了?” 眾贵女又是掩唇轻笑。 萧宝惠说:“我哥哥最討厌別人跟他对著干!” 许靖央品酒,垂眸细想,怪不得平王对她穷追猛打,原来他最討厌的性格,她都有! 也好,本就是敌人,平王怎么想,她倒也不在意。 就在这时,门口喧闹起来,咚咚的脚步声来去匆匆,萧宝惠听得皱起眉头。 “这清风居怎么回事?不是说隔音极好,外头闹得这么响,伙计也不管管。” 说罢,她拍桌:“来人,去瞧瞧怎么回事。” 站在旁边垂眉不语的宫人,便立刻上前。 在她们要打开门的时候,却有人先一步在外面敲响门扉。 开门后,外头站著清风居的管事,一脸歉意赔笑。 “公主殿下,各位小姐,真是对不住,今天小店发生了点事,官府的来了,要肃清楼宇,只能请诸位贵人先行回去,今晚所有费全免,来日诸位贵客再来,小人再送美酒十壶!” 萧宝惠皱眉:“官差来了?为的什么事?” 眾贵女纷纷走到门口,跟她一起探头朝外看。 这一看不要紧,隱约看见大理寺的人都来了。 “这……”管事正在想如何措辞,才能不嚇著这些娇生惯养的姑娘们。 却听其中一位贵女惊呼一声:“快看,那是官府的仵作!” 萧宝惠顿时道:“难道是命案?” 她提裙,快步走了出去,好奇心使然,其余贵女皆纷纷跟上。 许靖央落后一步,声音淡然询问管事:“谁受伤了?” 管事一头冷汗,解释道:“是……是死了一位公子,刚刚伙计上酒的时候发现的,身子还热乎呢,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他见许靖央不说话,生怕砸了自己招牌。 “小店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真是无妄之灾啊!” 远处忽然传来萧宝惠的一声尖叫。 许靖央便没再跟管事说话,迈步走了过去。 她刚靠近,萧宝惠就转身,扑到她怀里来。 “靖央!那儿有死人!”萧宝惠嚇得发抖。 许靖央看了一眼。 范二公子门口,大理寺差役已经將房间封锁看管,仵作正在里面验尸。 不止是萧宝惠嚇著了,跟她一块去看热闹的贵女,也受惊不小。 许靖央顿了顿,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看来此地不安全,我现在送公主回宫吧。” 萧宝惠脸色苍白地点头,手一直抓著许靖央的袖子。 一群贵女要离开时,负责督办此案的大理寺主簿拦住了她们。 “楼里发生命案,所有宾客离开前要搜身!” 萧宝惠恼怒,瞪著水灵灵的杏眼:“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姑奶奶是谁,敢搜我的身,脑袋不想要了?” 她身旁的宫女立刻亮出令牌。 那官员一看,顿时面色发白,跪在地上。 “公主恕罪,不知是公主与朋友宴饮,微臣该死!” 许靖央道:“公主,他们也是职责所在。” 萧宝惠这才冷哼一声:“我懒得同你们计较,靖央,咱们走。” 一群人离开,她们各自上了马车,都心有余悸,许靖央说要送萧宝惠回宫,她便当真了,抓著许靖央的袖子,待到了马车上才鬆开手。 萧宝惠拍打心口:“真晦气,怎么碰上这种事!”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容,透著镇定。 她语怀抱歉:“是我邀请公主来此用膳,本以为此地清幽舒適,没想到让公主受惊了。” “哎呀,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好不容易邀我用膳,我高兴还来不及,是这地方看管不严,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能放进来。” 萧宝惠是知道死者为范二公子的。 但这种出身尊贵的少爷,在她口中,不过也是像渣渣一样,是不够重要的存在。 萧宝惠看著许靖央沉稳镇定,杏眼里忽然亮起亮晶晶的神采。 “靖央,你好厉害哦,看见死人,竟能面不改色,我好佩服你。” “……在边关也见过不少,所以才习惯了。” 萧宝惠托腮,痴痴地看著她。 又通过她,去幻想神策大將军的样子了。 “有朝一日,我也要去边疆,看看你阿兄待过的地方。”萧宝惠若有所思道。 许靖央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愧疚。 今天这个局,她將公主请出来,是为了做障眼法。 可萧宝惠却是真心实意跟她相处。 许靖央想,只能以后找机会弥补公主了。 第177章 养妹等生父出现,惩罚许靖央? 將萧宝惠送到宫门口,天色已晚,许靖央不能进宫了。 萧宝惠临走前,说:“明天你办的赏秋宴,我也会来,我多给你叫点人,你第一次办宴,必定將场面给你撑得足足的。” 许靖央含笑:“谢谢公主。” 回到家以后,许靖央在长廊上碰到了威国公。 威国公先问她:“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上哪儿去了?” 许靖央淡然回道:“九公主同我宴饮,回来迟了,怎么了?” 威国公听见九公主三个字,顿时露出几分笑意。 “这就对了,你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多跟王孙贵族来往,”又道,“没什么事,我是想叮嘱你,明日办赏秋宴,切记不要独自拋头露面,叫你三婶陪著你一起,明白吗?” 许靖央知道威国公什么意思。 他要面子,害怕別人觉得,家里有主母,却还要女儿当家。 但许夫人那个情况,威国公也不敢让她出来被別人看见。 故而三夫人虽不顶用,可拉出来当个幌子也足够了。 许靖央点头:“我早已安排好了。” 威国公放下心来,背著手,大摇大摆地要离去。 “父亲。”许靖央忽然喊住他。 威国公有些惊讶,回头:“怎么了?” 这些天,许靖央都是跟他有话说话,没话就不搭理他。 像这种主动叫住他的情况,少之又少! 他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许靖央说:“我刚刚跟九公主在清风居用膳,听说一件事,范二公子被人杀了。” 威国公一惊,旋即嗤的嘲笑:“活该!那老范家,我早就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儿子吸食销魂散,跑来我们家要公道,他们家运长久不了,这个范二公子的死,我都不意外!” 许靖央静静看著他。 “我就怕別人將他的死,跟柔箏妹妹联繫在一起。” 秋风从许靖央身后捲来,她深蓝色的裙摆飘荡,像夜里的海,深邃广袤。 威国公被她一说,嚇出冷汗。 “……不能吧?许柔箏这个孽种,敢做这种事?不可能。” “但他们有恩怨,柔箏妹妹诱导范二公子吸食销魂散,致使他当街出丑,她被怀疑不要紧,就怕大家揣测,说范家跟我们家闹了不愉快,又联繫到范二公子的死,被人恶意推责。” “真是岂有此理!”威国公有些生气,“沾上他们家算我们倒霉,这群王八蛋!” 许靖央声音仍然平静:“你也別跟著大动肝火,父亲亲自派人去盯著柔箏妹妹,她安安生生的,比什么都强。” 威国公看著她:“这事你替为父去做。” 许靖央摇头:“赏秋宴要来好多宾客,我看不过来。” 这么一想,威国公倒也接受了。 “行了,这事我记住了。”他背著手走了,嘴里还在低声骂范家不是东西。 许靖央看他一眼,转身回屋。 此时,许柔箏的屋內,她坐在梳妆镜前,摸著乌黑的云鬢。 “我是不是丟了一支釵?”她有些怀疑。 如今伺候她的小丫鬟叫翠梅,跟之前的翠喜是同一批。 不过翠梅更为忠心一点,许柔箏给她的好处更多,故而其余丫鬟都没留下,就翠梅仍在服侍许柔箏。 只见翠梅不断翻找,又在许柔箏今日换下来的衣服上来回翻看。 许柔箏之前的首饰都拿去典当,换成银子给许鸣錚平债了。 所以她拥有的妆匣现在就一个,很好找,一眼就看得清楚。 “確实是少了一支金釵。”翠梅有些害怕受罚,小心翼翼地说,“小姐饶命,奴婢不知道掉在哪儿了……难道是在范公子的马车上?” 许柔箏回来的马车是范二公子的,將她送到巷子里就走了。 “不太可能。”许柔箏说。 她努力回忆,去见范二公子,她特意打扮过,故而戴了三根金釵。 金釵有分量,掉在马车上,她怎么会发现不了? 除非是掉在清风居里了! 这么想著,许柔箏忽然想到,她刚从清风居出来的时候,曾被一个男子撞了一下。 对方脚步匆匆,低著头也没看她,撞了人只说了抱歉,就走了。 当时连脸都没让她看到。 许柔箏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该不会就是那个时候,被人顺走了吧! 不怕那是扒手,就怕是別有用心之人。 更何况,今晚许靖央进了清风居,凭许柔箏对她的了解,许靖央这个人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心思极深。 不得不防! 许柔箏急忙打开匣子,掏出她生父孙大人给的剩下的银票,全都塞到翠梅手中。 “你现在就拿著这些银子,去城中金记给我买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釵回来,图样是他家的喜鹊登枝,记住一定要一模一样!” 翠梅有些懵懂:“小姐,这些太多了。” “都拿著!让他加快做,我后日,不,明日就要!” 翠梅被她催著,连忙出了门。 许柔箏心里砰砰打鼓,想去打探许靖央回来没有,可又不敢。 还是等著,兴许,明早就能传来许靖央被断手断脚的消息,连赏秋宴也办不成了呢! 翠梅出门,不知后头被一家丁远远地跟上了。 许柔箏做了一夜的美梦。 梦到她父亲吏部侍郎孙大人回京,来到威国公府,风光认亲。 她穿著最好的綾罗绸缎,叫许靖央和威国公都赔罪,並且孙大人发现她的脸毁了,还稟奏给皇上,皇上把许靖央鞭打百下,替她出气。 许柔箏这样梦著,情不自禁地笑醒了。 天色蒙蒙亮,她听见院子外面很吵。 “翠梅,外头在干什么?” “大小姐今日办赏秋宴,一会要来许多贵宾,僕从们都早早地忙碌起来了。”翠梅答。 闻言,许柔箏猛地坐起来,双眸惊恐睁圆,脸上可怖伤疤变得狰狞。 “许靖央还能办宴?她没事?” 翠梅摇摇头,有些不明所以:“大小姐早就起来操持了,怎么了小姐?” 许柔箏心中咯噔一声。 范二公子失手了吗?点了迷香都没能打过许靖央?还是说,他被许靖央反制了? 许柔箏想去范家打听消息,可她又怕被范夫人知晓,只能暂且忍住,因为今天,她还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给许靖央心里添堵。 天光大亮,威国公府打开大门,用水泼洗过的青石砖地面,崭新发亮。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宾客盈门了。 第178章 京城权贵皆露面,宴上出事 第一个到的,竟然是世子萧安棠。 许靖央在前院有条不紊地安排僕从,小傢伙戴著虎头帽,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许大小姐!”他像模像样地喊著她,“娃娃这厢有礼了。” 看他古灵精怪的模样,许靖央笑出来。 “世子是第一个来的。” “我一早就起来练功,掐著时辰来的呢,我就知道我会是第一个。” 小傢伙说罢,挠了挠头:“因为乳母说,去別人家吃午膳,不用早上天刚亮就去,只有我这么做。” 许靖央和竹影她们都被逗笑了。 萧安棠拍拍手,身后的侍卫立刻送上一双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模样精美的一对紫色玉如意。 “这是去年皇祖父赏我的一块帝王紫,我叫人打造成两柄如意,送给许大小姐,父王说,上门不能空著手,希望许大小姐会喜欢。” 他小脸一本正经,说起文縐縐的话来,像模像样。 许靖央含笑:“谢谢世子,我很喜欢。” 她变戏法似的,摊开掌心,好几枚飴。 萧安棠看的眼睛睁圆,趁身后侍卫不注意,一把抓住放进自己的袖兜里,顺带吃了一颗,动作神速。 他小声说:“师父,別告诉我父王。” 许靖央跟他拉鉤:“我一定不说。” 之前萧贺夜派人提前告诉过她了,他今天没法来,但是他会派萧安棠来赴宴。 许靖央弯腰跟萧安棠说话,才发现他嘴角隱有淤青。 她凤眸眯起:“这伤怎么回事,叫人打了?” 萧安棠舔了一下嘴唇,摸摸伤口,有点疼,皱起眉头。 “反正我也没让他落著好,我把他按在地上,骑著他打,他只还了我这一拳就哎哟求饶了。” “是汝阳王世子吧?” “师父神机妙算,”萧安棠竖起大拇指,“我跟同窗去逛林子,谁知道碰见他了,非要同我比试射箭,我们说谁输了谁就学狗叫,他输了又不认帐!后来,就打起来了。” 不过,萧安棠显然打贏了,拇指揩过小鼻子,笑的很开朗。 “我让他吃了一鼻子灰,他肿著脸回去了!” 许靖央頷首:“打得好。” 萧安棠惊讶:“你竟夸我?我以为,你会跟乳母一样,说我冒进。” “男子汉做赌注,拼的就是信誉,他不守信,为何要赌?打得好,叫他吃个教训,往后不敢来招惹你。” 许靖央说罢,萧安棠眼神一亮:“对嘛,我就是这么想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 他开心起来,绕著许靖央身边说话,像个嘰嘰喳喳的小鸟。 很快,隨著时间推移,进门的宾客越来越多。 萧安棠帮著许靖央跑前跑后,张罗宾客们的座位,像个小大人。 逢人问起他为何要对许家的事这么上心,这位皇太孙便说:“自然,你若从炸药底下救了我,我也待你这么好。” 旁人顿时会心一笑,不敢再问了。 不一会,萧宝惠也带著一群贵女来到。 看见她,萧安棠跑过去,脆生生地喊了句:“小姑姑。” “呀,棠儿。”萧宝惠跟他简单聊了几句,牵著他入座了。 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熟人,罗家大小姐,还有许靖姿外祖家的表妹梁小姐,以及上次许靖央抄经,认识的几位贵女。 连邓若嫣亦来了。 许靖央按照礼仪,给邓家下了帖子,有恩怨是一回事,面上功夫做的到不到位又是一回事。 邓若嫣將礼物双手递上,笑眯眯的:“许大小姐,我阿姐本想来,可惜她这两日头风犯了,特地托我赔罪,还请你勿怪。” 许靖央让竹影接下,道:“哪里的话,还请你將我的慰问带到。” “阿姐!”许靖姿和许靖妙结伴来了。 许靖妙看见邓若嫣,脸色划过一抹尷尬:“阿姐,我去寻我娘。” 她匆匆走了,邓若嫣冷笑一声,也转身离去。 许靖姿悄声对许靖央说:“五妹从前黏著这邓家小姐玩,现在倒是不找她们了。” 许靖央頷首,不太在意:“你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这几日你和那几个公子来往,顾嘉也该被逼急了,差不多就停下,今天我將他也请来了,你们好好聊聊。” 许靖姿努努嘴:“我知道,是准备找他说开,否则他天天给我写五六封信,还去找人家裴公子试探,多丟人!” 许靖央笑了一下。 很快,时辰到了,宴席自然就开始了。 许靖央选的地点很巧妙,办在威国公府的园子里。 因著是九月中旬,不算晚秋,故而还不算太冷。 她让人在附近点了檀香炉,加了点银丝炭,堵在了迎风口上。 这样既能满园雅香,又能一定程度上驱寒。 又摆了名贵的秋,供人用膳时品鑑。 三夫人都忍不住说:“靖央,你办的事事周到,比你母亲当初做的还好。” 许靖央不说话,三夫人忽然想起她们母女关係僵持,有些尷尬,她轻轻拍了一下嘴。 “三婶说错话了。” “无妨,三婶落座吧。” 许靖央请了戏班子来,正热闹开嗓。 她坐在萧宝惠那桌,萧安棠和九公主,將她左右围住。 时不时就有贵女来跟她们说话。 邓若嫣直勾勾地盯著许靖央的后脑勺,將嘴里的龙眼呸的一声吐出来。 她心想,怨不得她姐姐邓若华提起许靖央,只是无尽地嘆气。 这么会笼络討好权贵的许家女,真能装! 不一会,五小姐许靖妙起身:“大姐姐,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许靖央侧眸,低声回应:“你去吧,一会记得回来。” 许靖妙脚步匆匆走了。 半炷香后,竹影突然脚步飞快地走来,在许靖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许靖央眉头忽拧,清冷的面色沉下来。 萧宝惠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靖央低声说:“我五妹有些不舒服,我先去瞧瞧她,公主稍坐。” 萧宝惠点头,看许靖央起身离去。 她一动身,附近的几个僕妇,立刻追隨而去。 三夫人回头看著,心里直嘀咕,出什么事了?不过她女儿靖妙怎么走了那么长时间没回来? 第179章 闺房里闯进一个外男? 许靖央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寒露和大寒、小寒几人。 她们站在园子口,打算等著许靖央回来,顺带看著这边的席面別出什么意外。 没想到,寒露一扭头,看见许柔箏扶著丫鬟的手,带著特製的面纱,从头垂到脚地走来。 寒露想起许靖央的叮嘱,立即低声呵斥:“按住她!” 许柔箏还没走到席面,就在长廊拐角被大寒和小寒押住,立刻扭送去了旁边的暖阁里。 “哎呀!”许柔箏被推倒,惊呼一声。 待她站稳,第一句话便是冰冷质问。 “寒露,今日大姐姐办赏秋宴,没说我不能出席,你凭什么拦著不让我去?” “大小姐只叮嘱了我们,没有必要亲自通知你吧,柔箏小姐?”寒露语气冰冷。 让许柔箏感受到了无尽的嘲讽。 “你!”她攥紧帕子,朝门外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不甘心。 局都布好了,这次非让威国公府闹个大丑出来不可,到时候威国公就会责怪许靖央办事不力,於许夫人亦有好处。 许柔箏不想就这么放弃,可是,寒露看得太紧,而且她手劲大,许柔箏根本不敌她力气。 寒露让大寒和小寒出去守著,看著席面等大小姐回来。 自己则抱臂,站在暖阁门口。 “大小姐没吩咐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先將就一下吧!”寒露说罢,便不再理许柔箏。 宴席上。 三夫人频频回头。 许靖央不回来,她招呼这么多命妇女眷,实在心里没底。 何况,她女儿许靖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直未归。 许靖姿这时也走过来:“三婶,你看见大姐姐了吗?” 她找不到顾嘉了。 三夫人摇头:“没有呀,她刚刚说有事要处理就走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接下来该做什么?三夫人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是否该传膳了?可是,她又拿不准,不敢自己做决定。 台上伶人唱完了定好的三曲,如今在台上缓摆水袖,等著主人家的吩咐。 眼见宾客们的茶水都喝了一轮,许靖央怎么还不回来呢!三夫人焦急。 萧安棠看向她,说:“你要是拿不准下一步做什么,就再点一则曲目,我要听孙大圣棍打白骨精。” 萧宝惠抚掌:“好,我也要听这个。” 三夫人如蒙大赦,立刻叫人去跟伶人说。 两位皇女皇孙要听戏,场下的命妇女眷们,便又稳稳坐下,热闹聊天。 萧宝惠斜睨一眼三夫人:“你还等什么,快派人去找靖央,这一幕戏唱完,再听戏可就怠慢宾客了。” 三夫人连忙点头:“臣妇亲自去。” 就在这时,一个平时伺候她的粗使丫鬟跑来,用萧宝惠和萧安棠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三夫人,五小姐的闺房里闯进一个男人。” 三夫人豁然大惊:“什么?!” 她没有收著声调,唱戏的伶人也惊了一瞬,瞬间安静下来,眾人纷纷投来目光。 三夫人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这会儿脸色发白,心跳加快。 眾目睽睽下,她知道要解释点什么,可说出来的话,却磕磕巴巴的。 “我,我去看看……” 不等她说完,萧安棠就猛地站起来,一把將茶杯摔在那丫鬟身上。 “混帐东西,说什么厨房的灶烧不起火,你存心不待见我们?” 察觉到萧安棠在帮许靖央解围,萧宝惠也立刻横眉冷对。 “本宫看你是想领功想疯了。” 萧安棠小大人似的看向旁边,大寒和小寒听见吵闹的动静,已经赶来。 “我问你们,厨房的灶,能不能生火,今日这饭,端不端的上来?” 大寒看了一眼三夫人的丫鬟,马上说:“这是伺候三夫人的丫鬟,又不是厨房的厨娘,厨房好好的,她胡说什么呢?” 三夫人终於找回了一点主心骨。 她脸色一变,指著丫鬟的脑门骂:“你这不懂规矩的东西,就想著在贵人面前露脸出风头,真丟我们的人。” 说罢,三夫人让大寒和小寒把她押下去。 萧安棠看著她说:“这人同王府里的一个奴僕很像,看见贵人都来了,光想著表现,给主人家丟脸都不知道,后来直接打死了。” 萧宝惠点头:“就该这么教训,刁奴越过主人家,故意想在主家宴会上丟人现眼,打死活该。” 三言两语,叫那些命妇们跟著附和。 谁家还没个蠢奴才了?一说起来,各个主母都有几个特例要讲。 背著主母討好姨娘的家人,要么討好庶子,亦或是在宴上自以为有几分姿色,想给別的宾客大人做妾,搔首弄姿的,比比皆是。 宴会上热闹攀谈,秩序恢復如常。 萧安棠和萧宝惠这才冷著脸看向三夫人。 “你还不快点去看看!”萧宝惠低声说,“本宫借你四个侍卫,揪住登徒子,就地杖罚。” 要不是为了许靖央,萧宝惠早就发怒了。 可大家都看得出来,今日这赏秋宴,许靖央准备得格外辛苦,萧安棠都心疼她,自然愿意站出来平息意外,以免让许靖央吃力不討好。 三夫人心中惭愧。 她面对危机的处理手段,竟还不如七八岁的小世子,在宫里歷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三夫人这样想著,连忙起身,借著去厨房检查的名义,先从宴席上离开了。 邓若嫣余光看见,许三夫人刚走没一会,站在不远处的九公主的几个侍卫,就也跟著过去。 她心中顿时猜测,莫非是威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再抬头环顾四周,这可是许靖央办宴,以她周全的性格,怎么会迟迟不回来。 定是出事了吧! 邓若嫣起身,要跟去看看。 没想到她刚走两步,许靖央留下的几个僕妇,就热情地跟了过来。 “邓家小姐想去哪儿?” “我想去找你们五小姐靖妙。” “五小姐不舒服,一会就回来了,邓家小姐还是回席上等吧。” 邓若嫣脸色一顿:“茅房在哪儿?” 僕妇们將她领去了。 可到底是客人,又不可能站在茅房旁边盯著她如厕。 便只能在不远处的园子口等著。 但邓若嫣这一去,没回来。 她从前跟许靖妙关係不错,来过三房的院子,知道怎么去她院落。 今天她非得看看威国公府出了什么丑,若是大事,她也好藉机宣扬出去,给姐姐邓若华出口气。 谁叫许靖央抢走了进太庙的资格呢? 第180章 被下药?许靖央踹门而入 此时。 许靖央站在五小姐许靖妙的门前。 刚刚竹影跟她说,底下的人听见许靖妙的房里有男人的声音。 两人还发生了爭执,吵得很凶。 许靖央赶来,却发现门从內里锁住了。 她用力推都推不开。 许靖央冷声:“许靖妙,將门打开!” 里面传来许靖妙的哭声:“阿姐,这门缝被人浇了东西,我打不开!你快救救我,顾嘉他疯了,要杀我!” 许靖央弯腰,检查门缝。 果然发现一条细长的灰白色痕跡,她认出来,这是糯米灰浆。 平时都拿来铸造城墙或宝塔,能保证建筑极其稳固。 怪不得这门从里从外都打不开。 许靖央说:“你退开。” 下一瞬,她抬脚,直接踹开了门。 屋內,顾嘉倒在地上,半撑桌子,手里还攥著一把长剑,是他自己隨身佩戴的。 许靖妙手背上有一道血痕,哭的容失色,髮髻都歪了。 见许靖央如天神般进来,她急忙跑到许靖央身后。 “阿姐,有人要陷害我!” 顾嘉眼神迷离,撑著最后一丝理智,他低声怒喝:“许家姐姐,就是她给我下药!有个丫鬟以靖姿的名义,將我骗去园,之前喝的茶水里也不知掺杂了什么脏东西,肯定是她,想让我被药性控制,占了她清白,不得不娶她!” 许靖央严厉眼神看向许靖妙。 只见许靖妙哭的像个泪人,拼命摇头。 她都嚇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阿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一开始,一开始我確实是想这么做,可是,我看见许柔箏让范二公子吃药的下场,我害怕了,许柔箏给我的那包药都没动呀!” 说罢,许靖妙为了证明自己,上前去妆匣里翻找。 最下面那个隔层拉出来时,竟空了。 许靖妙瞪圆眼睛,喃喃:“怎么可能,我的药呢?我真的没有动,我就放在这里了!” 顾嘉越发篤定是她动手,拼尽全力站起身,朝许靖妙刺来。 许靖央立刻出手,一把夺过长剑,隨后將顾嘉推倒在地。 “许家姐姐!你要包庇她?” “容我问清楚,若事情属实,我不会放过她。” 许靖央说罢,凤眸漆黑,凌厉的看向许靖妙。 若说许靖妙有没有可能跟许靖姿爭顾嘉?倒是有可能的。 顾嘉出身优渥,长相英俊,年纪轻轻已是刑部一名官吏,又是独子,他父亲秉承不纳妾的准则,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宠妻爱子。 如此良好家风,又是高门贵胄,自然是京城里不少贵女的良配。 但许靖央识人无数,她看得出来,刚刚许靖妙没有演戏。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顾嘉会在她这里。 大概是许靖央的眼神过於深邃漆黑,许靖妙直接跪下来,哭著揪住她衣袖。 “阿姐,求求你相信我,有人害我!我愿意发毒誓,如果我给顾嘉下药了,我,我就不得好死!” 许靖央只问:“你刚刚说你不舒服,怎么回房来了?” 许靖妙带著哭腔,连忙把事情说清楚了。 她肚子不舒服,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前来了葵水,正想回房换衣服。 没想到刚进门,正要脱衣,却见屏风后的地上,竟躺著一个男人! 就是顾嘉。 许靖妙嚇了一跳,走过去看到他脸色通红,很是诡异。 她推搡他,哪儿知顾嘉清醒过来,还没说几句话,忽然就拔出剑,还认定她要用自己的清白,逼他娶自己。 许靖妙嚇得扭头就跑,没想到这时发现,门被人动了手脚,打不开,连窗子亦是! 顾嘉非说她心思不正,割伤她手背,许靖妙欲哭无泪的时候,许靖央赶来了。 许靖妙抹著眼泪:“这就是全部经过,阿姐,你一定相信我啊!” 顾嘉咬牙:“谁会相信你的谎话,难道,是许夫人故意害我吗?” 许靖央扬眉:“你见过我母亲?” 顾嘉说,有个丫鬟替许靖姿传话,要他在附近的园里等她,但这个时候遇到了许夫人。 面对长辈,他当然要礼貌恭敬,虽说知道大房和二房关係不好,顾嘉也是懂礼节的人。 许夫人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还说许靖姿若能嫁给他,就是一桩和和美美的好事。 顾嘉不仅听的心怒放,还喝了她给的茶。 之后他就觉得头晕,一个小丫鬟说要扶他去暖阁歇息会,没想到再仔细抬头看,竟到了许靖妙的闺房。 事已至此,许靖央心中將此事脉络梳理清晰。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许夫人和许柔箏的困兽之斗。 知道今日赏秋宴人多,她们用最后的手段,想给许靖央扣上一个治家不严的帽子。 毕竟许靖妙和顾嘉要是真的被人“捉姦在床”,威国公如此要面子的人,肯定会大发雷霆。 许夫人也是急了,她在府邸里本就没有多少可以用的棋子,这次全都暴露了出来。 也是为了此事拼尽全力。 就在这时,竹影快步走到门口。 “大小姐,三夫人带著九公主的侍卫过来了。” 许靖央皱眉。 她向来知道三婶不聪明,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公主的侍卫跟著过来,即便是好意,也容易传扬出去。 许靖央当机立断。 她一把抓住顾嘉的肩膀:“跟我走。” 许靖妙六神无主,哭著问:“阿姐,我呢?” “你留在这,方才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等宴会结束,我来处理。” 许靖央说罢,一只手拖住顾嘉,將他拽走。 顾嘉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诧异。 虽然他知道许家姐姐练武,可没想到竟如此有力。 许靖央刚把顾嘉带走,三夫人他们就急匆匆地来了。 三夫人进门就四下环顾,语气凶悍:“男人呢?闯入你房中的外男是谁?妙儿你別怕,都告诉娘。” 许靖妙定了定心神,听从许靖央的话,抬眼看向她。 “娘,你胡说什么呢,我房里哪有男人?” 她举起手,露出伤痕:“是丫鬟传错话了吧,我刚刚回府换衣裳,不小心被碰伤了手。” 三夫人看见她身上的伤,顿时也顾不得別的了。 “你这孩子,太不小心了,差点让为娘担心死。” 侍卫们见状,拱手说:“许三夫人,如果令爱无事,卑职等就告辞了。” 三夫人正要说话,门口传来邓若嫣的声音:“靖妙,出什么事了,我看三夫人急匆匆来找你,还带著公主的侍卫,你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许靖妙心下一抖,邓若嫣已经走了进来。 三夫人道:“劳邓家小姐关心了,我们靖妙就是不小心伤著了手,没什么大碍。” 邓若嫣却盯著许靖妙,看她衣服凌乱,眼神闪躲,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靖妙,你没事就好,看你一直不回席上,我以为你出事了。” “没有……邓家姐姐多虑了。”许靖妙低著头说。 邓若嫣余光一扫,看见不远处的屏风后,好似落了一枚玉佩。 她眯起眼睛,走了过去…… 第181章 换养妹来下地狱了 忽然,丫鬟匆忙跑过来。 “不好了三夫人,二夫人的院子著火了!” 三夫人一惊,连忙起身:“靖妙,你在房间里好好待著,娘去看看就回来。” 邓若嫣也顿时顾不得什么玉佩,跟著看热闹去了。 毕竟许家的二夫人,可是许靖央的亲生母亲! 她们一走,许靖妙才敢大口喘息,平復心中的紧张。 著火的房间里,许夫人发疯拉拽门扉。 “开门!快开门!是谁把门从外面锁住了!咳咳……” 她刚刚回来喝药,再想出门的时候,就发现门打不开了。 尚嬤嬤也不在,许夫人拍门,无人回应。 后来她忽然闻到了焦味,黑烟从窗子里渗入,许夫人呛咳不断。 大火很快顺著黑烟,从窗子的缝隙里烧进来。 许夫人彻底慌了。 有人要烧死她!是谁,许靖央吗? 不可能,她现在应该被顾嘉和许靖妙的事情,烦的分身乏术才对! “救命!救命啊!”许夫人用尽全力拍门。 渐渐地,她觉得呼吸困难,顺著门扉倒下来,大口喘息,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见到表哥呢…… 等威国公和一群宾客赶到,家丁將门踹开后,许夫人就倒了出来,昏迷不醒,双脸黢黑。 命妇女眷们嚇了一跳。 萧宝惠急忙吩咐侍卫:“快去看看,许夫人怎么样了!” 侍卫上前试探鼻息:“尚还有气。” 萧宝惠又安排侍卫回宫,去请太医来。 威国公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靖央呢,靖央!” 许靖央带著竹影等人走来,看著烧塌了一半的西厢房,她微微皱眉。 旋即,看向伺候许夫人的那些僕从,她们个个缩著脖子,大气不敢出。 “我是不是说过很多次,母亲不能在屋子里煮药,为何就是不听?” 有两个家丁搬著药炉,从西厢房后头出来。 尚嬤嬤这时匆匆赶来,威国公训斥:“你上哪儿去了?” “老奴去给夫人拿晚上的药了。”尚嬤嬤连忙跪下来,双手高举药包。 许靖央嘆口气:“平时煎药都在厨房,但母亲不肯,次次都让尚嬤嬤拿回房,今日著火,真是不小心。” 尚嬤嬤惊讶,正要说话,却听许靖央又道:“尚嬤嬤,还不赶紧认错?险些因为你不在身旁伺候,让母亲丟了命!” 尚嬤嬤顿时嚇得脑袋一片空白,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又说不出来。 她急忙叩首:“老爷恕罪,大小姐恕罪!” 萧宝惠发话道:“人没事最重要,一会让太医好好给许夫人看看。” 威国公作揖:“多谢公主殿下!” 许靖央命家僕將许夫人抬去偏屋休息,又留了刘妈妈盯著。 她转身走,萧宝惠挽著她的胳膊,几个贵女纷纷围上来安慰许靖央。 “幸好火势发现的早,许夫人干嘛这么固执,非要自己在房里煎药呢?” “哎……”许靖央语气低落,“自从我二弟死后,我母亲她身体就不好,时常语序顛倒,还不肯让我们靠近,连药都要带回房中……算了,不说也罢。” 眾人都露出瞭然的神色,其中自家有儿子的命妇,更是表示理解。 亲骨肉过世,哪儿能接受?没疯都是好得了。 许靖央又说:“之前她住主院,总是哭,睹物思人,哪儿能不想我二弟?父亲就叫她住到这里,至少清净,没想到竟起火,都是我不好。” 大家顿时为许靖央打抱不平,纷纷安慰。 “哪儿能是你的问题,要我说,许夫人也太固执了,她差点害死自己。”萧宝惠说。 连萧安棠都跟著许靖央身边,道:“怪不得你事事操心,真辛苦!” 旁人看许靖央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同情。 那几个命妇更是私底下悄悄议论,说许夫人约莫是精神出问题了,受不了儿子离世的打击,可惜苦了她女儿,幸好许大小姐能干懂事,不然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国公府? 一番插曲,並没有影响赏秋宴。 许靖央带著眾人回席的时候,顾嘉正在跟许靖姿说话,不一会,许靖妙也来了。 邓若嫣眼见没什么奇怪的事再发生,便觉得宴会索然无味。 等两轮酒过,宴会结束,三夫人陪著许靖央送走每一位宾客。 太医方才来过,给许夫人把脉,也说她心窍有损,平时不能动怒,一定要好好养著。 许靖央將太医送到门口:“多谢太医走这一趟。” 太医拱手:“许大小姐客气了,在下告退。” 他走后,许靖央转过身,冷道:“关门,今日若有客来,就说不便。” 方才那把火,是她故意放的。 她离席这么久,只怕宾客们有所猜测,何况还要防著许夫人和许柔箏有后手。 转移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造出一个更大的麻烦,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威国公在正厅等她。 “靖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三婶听丫鬟说,有外男进你五妹的房间。” “父亲別急,我叫五妹亲自来跟你说,就一切都明白了。” 不一会,三夫人带著许靖妙来了,还有许靖姿。 许靖姿看许靖妙的眼神有些复杂,显然她已经从顾嘉那得知了一切。 许靖妙进门,便跪在地上:“二伯!我险些被人害了!” 她將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包括许柔箏如何给她药,教唆她用清白交换,嫁入顾府。 今日种种意外,威国公虽没亲眼看见,却也感觉浮现在眼前了。 三夫人受惊不小:“我真不敢想,若靖央去的不及时,我当时又带著一群侍卫赶到,还有邓家的小姐,后果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她格外后怕,差点连累自己女儿清白不保! 许靖央语调冰冷:“父亲,这件事不能轻放了,顾公子原本很生气,却愿意看在三妹的面子上,不將此事宣扬出去,否则威国公府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威国公的心坎里,他脸上怒火逐渐攀升。 威国公只要一想到,许柔箏用这么骯脏的手段对付家里人,还差点暴露在人前,他便怒不可遏。 三夫人更是哭著诉说:“二哥,这可不能容忍啊,她是养女,咱们家对她够好了,她却教唆妙儿做这种事,其心恶毒!” “將许柔箏给我拖过来!”威国公大掌拍案,震的茶盏一跳。 许靖央坐去威国公的旁边,一眾人等在堂內。 这时威国公让家丁拿来锦盒,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支金釵。 看见金釵,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容,毫无波澜。 上辈子,她宛如生活在无间地狱,许柔箏作为加害者之一,功不可没。 这一次,换许柔箏来试试这种滋味了。 第182章 威国公揭穿养妹阴谋! 许柔箏刚被带过来的时候,皎白的面孔满是无辜和茫然。 “爹爹……您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她来,方才还伏在三夫人肩头哭的五姑娘许靖妙,立即过去,扬起一巴掌,就扇在许柔箏脸上。 许柔箏被打懵了,捂著脸:“五妹,你干什么呀!” 许靖妙眼睛通红地盯著她:“你还装?你给我那种下作的药,想引诱我抢三姐的心上人,见我不肯,就又收买下人,把顾嘉引到我房间里去,你真是恶毒!” “我没有,”许柔箏看向威国公,语气急促,“爹爹,她冤枉我,我哪给过她脏药,信口雌黄!” 威国公脸色阴沉地盯著她。 这时,寒露带著两个婆子,押著三夫人的那名粗使丫鬟进来。 砰的一下,寒露將她推到地上。 “方才赏秋宴,是你来跟三夫人通报,有外男进入五小姐的房间?” “是……可,可奴婢错在哪儿了?”丫鬟起身,身上发抖,还嘴硬。 许靖央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就审,往死里打,总有人会招。” 话音一落,寒露立刻吩咐两个粗使婆子:“把这丫头拖出去打,她不招,就一直打!” 丫鬟瞬间慌了,拖出去以后,被带著铁钉的木棍拍了三四下就扛不住了。 她嚎啕大哭:“老爷,老爷饶命啊!是柔箏小姐的吩咐,奴婢不答应,她就威胁要將奴婢卖去窑子!” 许柔箏面容煞白:“她胡说!我岂有机会收买三婶的婢女?” 许靖央抬手,外面的粗使婆子就停了下来。 她看向三夫人:“三婶,你身边的那些丫鬟,都是你自己的陪嫁么?” 三夫人仔细思索,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双眸惊圆。 “只有几个贴身的是我陪嫁,剩下几个,包括外面的那个翠嫵,都是二嫂安排的。” 许夫人当年掌家,这家大业大,她的势力早就渗透到每个角落了。 除了大房不与她来往,三房被她拿捏在手里。 外头的翠嫵爬进来,身上带血,让许柔箏看见,更加面色惨白。 翠嫵挣扎著说:“柔箏小姐警告奴婢,若做不好这件事,她有的是办法处理奴婢,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夫人那……” 所以这件事,许夫人也知情。 威国公气的大掌拍桌:“这毒妇!就是她故意搅得家宅不寧。” 翠嫵哭著交代:“是柔箏小姐让奴婢,以三小姐的名义,把顾公子引去园,那壶茶也是柔箏小姐给的,別的奴婢真的不清楚啊!” 坐在旁边的三姑娘许靖姿抬了抬头:“二叔,別怪我说话难听,我也不想揣测二婶的用意,许柔箏今天敢做这种事,且不说二婶有没有故意纵容,就说您如不处置许柔箏,我在顾嘉面前抬不起头,您以后见到顾伯伯,也会矮人气势!” “我自然是要严惩不贷的!”威国公说,怒髮衝冠。 许柔箏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顺著白皙秀美的面庞滚落,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爹爹,我承认这件事我办的不光彩,您可以说我做的不好,但不能说我错了,我也是为了五妹呀,是她说喜欢顾公子,我才帮忙的。” “你血口喷人!”许靖妙一下子站起来,“我再欣赏他,也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去捆住这个男人!是你脏事做多了,才觉得这种手段无妨,你不要脸!” 许柔箏冷了冷脸,有些不服气道:“你若没动这个心思,当初我给你这个药的时候,你就不该收,收了又说自己不会这么做,五妹,你也不算乾净!” 三夫人生气,指著许柔箏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混帐!事到如今,还敢说这种话,我们许家哪点对不起你了?” 威国公阴沉著脸。 “没有错,许柔箏,自从你来,我们把你当成小姐养了十年,已经仁至义尽,你非但不感恩,还用歹计害家人,给家里添乱。” “现在更是涉嫌杀人,我们是断然不能留你了。” 杀人二字一出,除了许靖央,其余人皆变了脸色。 三夫人惊恐问道:“二哥,她杀了谁?” “谁?你问她自己,范二公子死的那天晚上,她去了哪儿!” 威国公一声冰冷严厉的詰问,再加上数道目光同时落在身上,许柔箏瞬间双膝发软,险些倒下。 她脸色发白:“他的死,跟我无关。” 威国公冷笑:“无关?那你看看这个。”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告示扔过去。 那张告示轻飘飘的,落下来时,许柔箏却觉得像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大山。 因为告示上写的正是范二公子在清风居被歹人刺杀身亡,官差四处搜查,在清风居楼下的水池里,发现了凶器金釵。 金釵被画出来,因造型独特,且赤金足两,在京城不算常见。 “这是昨夜,官府张贴的告示,我一看见这把金釵,就知道跟你有关,当年你刚入府第二年,夫人为你张罗生辰,替你置办了不少金器,这就是其中一样,赤金打造,造价昂贵,难道你敢否认?” 威国公怎会记得如此清楚?当然是因为,当年他看许柔箏,不过是个会医术、说话討巧的孤女而已,许夫人却待她极好,纯金的东西一送就是一套。 当时威国公见到这支喜鹊登枝釵,还说过太昂贵了,可许夫人说,送女儿家戴的东西,就是要昂贵,故而威国公心中虽不满,却也由得许夫人做主。 许靖央坐在旁边静静地听著,清美面容平静至极,凤眸深沉似渊。 看,这就是她引导威国公去盯著许柔箏的好处。 一旦发现苗头,威国公自己会怀疑,从而彻查下去。 许靖央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让威国公处置许柔箏。 许柔箏急忙摇头:“爹爹,您误会了,这釵不是我的,虽然我也有支一模一样的,可是前日磕了一下,我就派翠梅送去金坊修整,现在就让翠梅去取回来。” 刚刚看见告示上的金釵时,她鬆了口气。 许柔箏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到庆幸,若不是她猜到许靖央还有后手,提前叫翠梅去定製了一模一样的金釵,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她心里暗暗窃喜时,威国公忽然拿起身边的锦盒,打开后,拿起里面的金釵。 “你是想让翠梅取这个吗?” 瞬间,许柔箏如遭雷击。 这把定製的金釵……怎么会在威国公那儿! 第183章 將养妹剃头,送入庵堂! 许柔箏甚至一时间忘记言辞。 她嘴巴张了张:“爹爹,我……我……” 威国公却对外扬声:“把那贱婢带上来。” 丁管家带人,把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翠梅拖了进来。 直接扔在地上,翠梅挣扎著求饶。 “老爷……饶了奴婢一命吧。” 威国公盯著许柔箏:“你派丫鬟去金坊打造金釵,还连夜就要,留的更是我许家的名號,你这蠢货,要是官府派人去查,一问便知你心中有鬼!” 他发了大怒,直接將金釵摔出去,砸在许柔箏身上。 很疼,她却不敢躲,而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簌簌。 “爹爹,我真的跟范二公子的死没关係,那天晚上,我確实见过他,可是我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清风居的伙计认得你的脸,范家的小廝也认得你的脸,你便等著吧,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带著官府的人找上门来,你就会给我们威国公府蒙羞抹黑!” 威国公说完,像是不解气,豁然起身,一脚就踹了过去。 许柔箏趴倒,疼的嘶嘶抽气。 她还要忍著痛,撑著身子:“爹爹,我真的是无辜的呀!那天晚上,大姐姐才是最后一个见过范二公子的人,她也在清风居,不信的话,爹爹你审她的下人寒露,一问就知!” 许靖央听她提起自己,仍不动如山,稳稳地坐著。 威国公大喝一声:“笑话!靖央去清风居,是陪公主宴饮,你还有脸攀扯她?” 许柔箏简直有口难言。 她心中更多的是愕然,分明范二公子都看见许靖央来了,怎么可能是去见公主的? “爹爹,求你相信我!范二公子说要给大姐姐一个教训,故意把她引来,最后却离奇死亡,联想到大姐姐身手如此好,难道不可疑吗?” “范二公子都不认识阿姐,为何要给阿姐教训?”许靖姿反问。 许柔箏眼神闪躲:“那天范夫人给观音大士上香,遇到了大姐姐,兴许是大姐姐说了些不討喜的话,被范二公子知道了,才要蓄意报復吧……” 许靖央放下茶盏。 她语调清冷:“柔箏,你撒谎成性,我见范夫人那天是偶遇,更不知道那时你已同范二公子服用脏药,试问一个对於我来说格外陌生的人,我能说他什么不好的话?” 许靖妙恶狠狠的:“我看出来了,许柔箏做尽恶事,还想全都栽赃给大姐姐!” 威国公指著许柔箏:“来人,给我狠狠掌摑,叫她胡言乱语!” 许靖央身边的刘妈妈主动上前,领下此差事。 只见许柔箏双手被擒住,刘妈妈抬起粗糙的手掌,上去就是啪啪两巴掌。 威国公不喊停,她就不会停。 许柔箏发出惨烈的叫声。 她脸上被刺破的伤疤才刚癒合不久,现在又被撕扯开来,流淌出鲜艷的血。 许靖央平静看著,那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的悽惨。 她的血也是这样流乾的,若非上辈子她太眷顾亲情,岂会被许夫人他们捏在掌心里? 趁著许柔箏挨打的时间,三夫人终於小心翼翼地问:“二哥,咱们家里出了个杀人犯,这可不是小事,虽说是养女,可若传出去,別的姐儿的名声就都坏了啊!” 许靖姿和许靖妙,正是说亲事的时候,而且许靖央肯定也快要被指婚了,皇上不会放任威国公府这么大一个门楣不要。 威国公也想到了自己的面子问题。 收养多年的养女,不止教唆范二公子服用脏药,还因爭执把他给杀了,不管是误杀还是刻意,传扬出去,他第一个被全朝堂耻笑。 许靖妙说:“要不,將她送去官府,让她恶有恶报!” 范家肯定不会放过许柔箏的。 “不行!”威国公果断拒绝,“咱家养出一个杀人犯,传出去,你们名声受损,我威国公府的名號也要被蒙羞,现在绝不能坦白。” 三夫人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追问道:“那怎么办?” 威国公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他向来是个没什么大智慧的,这会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对策。 怎么能压下此事,又让许柔箏的事不牵连到他们自己? 这时,威国公看向许靖央。 从始至终,许靖央平静地像一汪深潭,不起涟漪。 许柔箏都被打成这样了,她眉头也没皱一下。 “靖央,你怎么不说话?”威国公问。 许靖央放下茶盏,语气淡然:“关於许柔箏的事,我不好说,母亲將她当成心肝宝贝,我若处置,母亲要恨死我。” 威国公强势道:“你管她干什么?我许你说,现在就说,这件事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 许靖央一个眼神递给刘妈妈,她顿时停手。 此时,许柔箏已被扇了二十几个巴掌,脸颊高肿隆起,血色淋漓,染脏了她心口的衣裳。 刘妈妈一鬆手,她就倒在地上,疼的微微抽搐。 许靖央望著她,平静说:“要处理她也简单,將她头髮剃了,送去庵里,官府若来找她,便说她畏罪潜逃,咱们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至於以后,官府若在庵里找到她,我们只要始终对外言辞一致,说她自己怕官府追查,剃髮躲去庵里妄图逃脱搜捕,与我们威国公府毫无干係。” 送去庵里做姑子这种话,曾经是许夫人最喜欢说的,用来威胁许靖央。 因为那些庵堂,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被送过去的姑娘,下场都不好,更因为大家都知道,只有犯错的小姐才被送去,是一种类比死刑的软处罚。 多数人觉得晦气,更不怎么去。 三夫人道:“送去庵里好,去那儿的姑娘,犯的都是『私通』、『失贞』还有『私奔』的错,也不算冤枉她!” 许柔箏闻言,猛地抬起头,满脸血污中那双眼睛瞪得极大。 她挣扎著想要爬起来,却被刘妈妈一脚踩住后背。 只能趴在地上嘶声喊道:“许靖央!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许靖央垂眸看她,眼神淡漠如看螻蚁:“你若真觉得自己冤枉,大可以去官府喊冤,只要你不怕被范家揪住不放。” “从今日起,威国公府不会再承认有你这个人,许柔箏,你在威国公府做养女的日子,也到头了。” “你——”许柔箏浑身发抖,突然尖叫道,“是你!那天你是故意让寒露跟著我的!你早就设好了圈套等我钻!” 她声音悽厉:“爹爹!您別信她!她才是凶手!她故意引我去补金釵,就是为了今日啊!” 威国公却毫不理会她,只对许靖央讚许地点头:“这个法子好,既全了体面,又撇清了干係。” 许柔箏如遭雷击,她终於明白过来。 从寒露故意暴露行踪引她起疑,到她匆忙去补金釵自证清白,每一步都在许靖央算计之中。 她自以为周全的补救,反而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真的如她所料,许靖央对付了许鸣錚,转过头来就让她生不如死。 他们,都是许靖央盯上的目標。 许柔箏染血的面容扭曲如恶鬼,歇斯底里地喊道:“爹爹,錚哥儿肯定是被许靖央杀死的!她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威国公拧眉,看向她。 正要说话,门房却匆忙跑来。 “老爷,官府的人上门了。” 第184章 恶母心疾发作,见死不救? 威国公顿时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看向许靖央。 “靖央,怎么办,她还没送走,官府的人就来了!” 许靖央很淡然:“別著急,有个地窖,我先將她送过去,丁管家负责陪著父亲,跟官差周旋,他们应该只是来例行询问,不会太久,等他们走了,再將许柔箏送走。” “好,好!”威国公现在已经全然听从许靖央的话了。 许靖姿和许靖妙帮著三夫人清理厅堂,將已经被打昏过去的翠嫵和翠梅拖了下去。 许柔箏想挣扎,被寒露塞了帕子在嘴,顿时叫两个婆子扛走。 西南角的柴房下面,有个废弃的地窖,许柔箏暂且被扔了进去。 许靖央顺著木製台阶,缓步走下来,光亮被她一步步踩在脚下,直至竹影把地窖的门关上。 刘妈妈递来一把剪子:“大小姐,老爷说赶紧將她的头髮剃了,等官差走了,就派人將她送去慈云庵。” 慈云庵地处深山,离京城更是有三百里。 许靖央握住剪子,走近许柔箏。 “大姐姐!”许柔箏被寒露和竹影按著,只能流著泪恳求,“求求你,別剪我的头髮,我从未想过跟你爭啊!我,我可以立刻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回来!” 反正她生父也要回京了,只要她能拖到那个时候,威国公府又算得上什么? 许靖央垂眸看著许柔箏,眼神冷得像冰。 她用剪刀挑起许柔箏的下巴:“没想过跟我爭?我刚从边关回府时,父母让你代替我的身份行走京城。” “母亲是不是还许诺你,要用我立下的军功,捧你做太子妃,跟邓家爭?” 许靖央的声音越来越冷:“而真正的我,从此只能做个不能见光的影子,对不对?” 许柔箏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著。 这些话是许夫人私底下说的,许靖央怎会知道?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咔嚓”一声,许靖央手起刀落,一把青丝飘然落地。 “啊——!”许柔箏发出悽厉的惨叫,拼命挣扎起来。 许靖央一把揪住她的头髮,强迫她仰起头:“不是你没爭,而是我没给你机会,今日这个下场,你一点都不无辜。” 许柔箏看出来,许靖央铁了心要整她。 所以,她也不再偽装了,而是含著泪,讥讽地笑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你?太便宜你了,我要的就是你不敢露头,否则,官府就会將你当做杀人犯捉拿归案。” 也该让许柔箏尝尝,躲躲藏藏,没有姓名,不能见人的日子。 那些许靖央上辈子受过的苦,今生都要让她们也试试。 许柔箏脸上带著血污,眼泪早就不流了,双眸中满是愤恨。 “你这么对我,母亲若知道,不会原谅你。” “別著急,送走你,下一个就是她。” 许靖央说罢,许柔箏很快变了脸色。 只见许靖央將金剪子交给竹影:“剃光她的头髮,打晕后塞进麻袋里,天黑了就往外送。” “送去慈云庵?”寒露问。 许靖央却道:“慈云庵太近,將她送去西北,那儿有个悔过庵,水路不通,只有一条山道,里面的看管嬤嬤不是好惹的,就把她送过去吧,若父亲问起,不必说的具体。” 许柔箏听言,又惊又慌。 西北离京城太远了!她走了,哪儿还有回来的机会? 若许夫人也不知道她被送去了哪儿,那她的亲生父亲该怎么才能找到她? “大姐姐,大姐姐我……”许柔箏见势不对,又想求情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寒露就一个手刀將她劈晕。 许靖央看向寒露,就听寒露义愤填膺说:“她变脸比变天还快,惺惺作態,话真多!” 解决了许柔箏,许靖央去前厅,官差刚走。 他们果然只是例行询问,因为清风居的伙计和范二公子的马夫,都说见过许柔箏在那晚出现。 官差本来是要再当面见许柔箏,但威国公说她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於是,官差定下明日再来,便紧接著离去。 天色黑下来后,六袋米麵,被运上马车,其中就有许柔箏的那袋。 许靖央让寒露,找萧贺夜借了两名暗卫,將许柔箏直接送到悔过庵。 一切尘埃落定时,夜色黑沉。 秋夜晚风幽凉,许靖央拢著衣襟,回到了屋內。 悔过庵这个地方,还是上辈子,她听许柔箏说的。 那天她站在窗下,听到许柔箏建议许夫人,找个由头,將她送到悔过庵里去。 那里不仅坐落在穷山恶水的地方,而且,里面的管事嬤嬤凶狠泼辣,她们收银子,替主人家办事,“解决”那些不好对付,又不能马上要了性命的小姐闺秀。 这些嬤嬤有的是办法折磨闺秀,让她们生不如死,最后又“意外而亡”。 许靖央本以为许夫人会拒绝,可她却亲耳听见自己的母亲说:“那得找个机会,將她药晕了,否则以她的脾气,会闹的全家不寧。” 回忆到这里,望著烛台,许靖央淡红的唇,绽放出一抹冰冷地轻笑。 曾经她在边关时,有个做过道士的老兵告诉她,这世事因果循环,都是报应。 那许柔箏的报应,自然是她活该了。 夜色深漫。 许夫人觉得自己又做了一场噩梦。 先是被大火包围,她一回头,发现许靖央站在门外。 她刚要跑出去,许靖央就將门关上了。 许夫人嚇得猛然惊醒。 室內一片黑暗寧静,唯有她慌张地喘息声。 “尚嬤嬤,尚嬤嬤!”被火熏烧过的嗓子变得沙哑。 她喊了半天,不见尚嬤嬤回应。 许夫人不由得拉开床帘,却猛地僵住。 黑暗中,一个清冷高挑的身影,坐在椅子上,犹如一块沉甸甸的冷玉。 许夫人想起刚刚的梦,心跳加快,恐惧像潮水般蔓延上来。 “许靖央!你大半夜在此,想干什么?” 椅子上,许靖央的身影起身,慢慢走近。 黑暗里,被半片月光照亮的眉眼如霜,她眸光淡淡扫过时,仿佛隔著一层雾靄,让人触不到半分温度。 “母亲,你还不知道吧,柔箏妹妹杀人,畏罪潜逃,上了官府的通缉令。” “你说什么?!”许夫人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地掀开被子,踉蹌著扑向许靖央,却被她轻巧地侧身避开。 许夫人扑了个空,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是你!一定是你陷害她!”许夫人仰头嘶吼,脖颈青筋暴起,“我知道你恨我偏心,可箏儿是无辜的!许靖央,你的心怎么能那么狠!” 许靖央忽然轻笑一声,月光掠过她眼底,好似生出一簇簇冰棱。 “母亲不用攀扯撕咬了,许柔箏是杀人凶手,官府公文,板上钉钉,只要她敢现身,马上就会被官府缉拿。” 许夫人突然爆发出悽厉的尖叫:“许靖央,你敢趁我生病昏迷的时候这么对箏儿,我当初应该亲手掐死你,你果然是天狼星转世,是凶星,是我的报应!” 话音戛然而止。 许夫人突然捂住心口,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像离水的鱼般张大嘴喘息,冷汗顷刻浸透了中衣。 “药……快去拿我的药!”她痉挛的手指,去抓许靖央的裙角,绸缎却滑的抓不住。 许靖央静静立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无动於衷地垂眸看著她。 许夫人仰头,在许靖央的眼底,看见了她对生死的漠然,也看见了在边关那些年,她身上歷练出来的心狠与绝情。 原来许靖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拿捏的十四岁的姑娘了。 生了许靖央以后的十四年来,她对这个女儿从未主动关爱,甚至嫌她长得不够娇美柔婉。 当初送许靖央去边关时,许夫人其实心中鬆了口气。 边关何其凶险,敌国何其凶猛,许靖央去了也好,若是就那么死在那儿了,也是她的命中注定。 可许夫人没想到,就是这个她看不起的女儿,会在那么凶险的环境里浴血廝杀,十年光景,登顶大將军之位。 知道她渴望亲情,所以拿这个软肋勒索她,要求她付出,然而,一旦她不在乎亲情,失去控制,竟变得如此可怕。 “靖央……”许夫人濒死之际,爬向她,“药……快拿药呀!” 然而,面对她的求救,许靖央只是看著。 隨后,她忽然语调清冷,又耐人寻味地说了句:“母亲,从这个角度看,许柔箏,长得跟你真有几分相似。” 许夫人豁然睁圆眼睛。 第185章 惊喜来了,神策军回京! 许靖央低垂的凤眸里,满是冰冷的打量。 那双瞳孔中的色泽,倒映出许夫人惨白如纸的脸庞。 “靖央……”许夫人如乾渴的鱼儿,拼力爬过去,揪住她的裙角,“娘其实最疼的就是你!药……快拿药来。” 许靖央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疼她? 下一瞬,许靖央轻轻抬脚,就將许夫人踢开了。 “这样的母爱,来得太迟,也太晚了。” 说罢,她走出屋子。 上辈子她在边关十年,过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背负身世的秘密,让她不敢跟人交心。 她一直在想,如果她回到家就好了,至少在家里,她能做自己,拥有自己的姓名。 然而,回来以后,得到的是父母的规训,弟弟的嫌弃,还有养妹的步步紧逼。 她满心欢喜期待的亲情害死了她,这辈子,她不再渴望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认这个家,他们才是神策大將军的家人,若她不认,他们什么也不是! 许靖央走到门口,尚嬤嬤嚇得缩在门外。 一看见她,更是发抖:“大小姐……奴婢都听您的。” 许靖央知道,尚嬤嬤是许夫人的陪嫁,身家性命其实拿捏在许夫人的母家冯氏手中,是不可能完全听从她的吩咐的。 尚嬤嬤只是害怕,为求保命而已。 不过,许靖央也不需要她忠於自己。 “你好好伺候,別让她死了,但也別让她作乱,否则我第一个问罪你。”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尚嬤嬤如蒙大赦,哎了一声,连忙进去了。 许靖央还不能让许夫人就这么死了。 她三妹和五妹都要定亲,这个时候府邸里不能办丧事。 九月底。 萧贺夜那边送来消息。 侍卫们已经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把许柔箏送到了悔过庵。 那边的看管嬤嬤收了侍卫的银票,承诺会“好好照顾”许柔箏。 这段时间里,范家的人上门闹过两次。 他们篤定是许柔箏收买两个已经失踪的隨从,隨后诱杀了范二公子,可是他们没有证据。 每次上门想找许柔箏,都被告知她已经畏罪潜逃了。 范家痛恨,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威国公一口咬定这养女做的事,他们毫不知情,皇上也偏心许家。 最后,范家只能把这件事暗自放下,只偶尔督促官府,张贴通缉令。 如果许柔箏出现,一定要將她直接抓住! 秋末的日子,萧贺夜口中所说的“惊喜”回来了。 他手底下的得力猛將赵副將,在沙利城与马匪和西越旧部作战时,获得了傲人战绩。 不仅抓获了一些西越残余的兵將,还生擒了一名郡王世子。 萧贺夜特地叫寒露提醒许靖央,要记得去看赵副將班师回京,有惊喜在等著她。 於是,天刚蒙蒙亮,许靖央就被竹影和寒露叫起来。 竹影笑说:“王爷特別邀请,大小姐可千万不能迟。” 许靖央坐起身,乌黑墨发散落下来。 她面容清冷道:“王爷不跟我们一起去,你兴奋什么?” “当然是好奇王爷所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了。” 竹影和寒露一边为她穿衣梳妆,一边在那儿猜测。 寒露说:“这次能作战成功,不损一兵一將,是因为王爷將大小姐改良过后的火銃配比,送到了赵副將手中,有此神兵利器,我们的將士当然无往不利,说起来,能大获全胜全靠大小姐。” 竹影崇拜地看著许靖央:“那王爷所说的惊喜,会不会是为大小姐请封啊?” 寒露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大小姐没有明面出战,怎么请封,我猜,是帮大小姐请求赏赐。” 前世的时候,赵副將並没有贏的如此轻鬆。 听说他虽然风光班师回京,但在这次战役里被敌人拿淬毒的箭,重伤左臂,从此只有右臂能动。 不过上辈子他回到京城,皇上给予嘉赏,许靖央被废了十指,出门都是奢望,更没有亲自去看看赵副將回京的盛况。 只有许鸣錚来阴森森地跟她炫耀:“赵副將回京,万人空巷,百姓们夹道欢迎,高呼英雄,你呢?你什么也不是。” 前朝重文轻武,所以造成了內忧外患的局面。 当今圣上汲取前人教训,开始重视武將,所以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许靖央並不嫉妒赵將军得到的嘉赏,而且一想到这位副將,她就难免想到一位故人,与她有仇的故人…… 她乘著马车,带竹影和寒露前往荣肆街看兵马回京。 车上,寒露说:“奴婢听白鹤说,赵副將这次还带了他女儿一起,上阵杀敌。” 许靖央顿时看向她:“女儿?” 寒露点头:“赵副將的女儿赵曦,年方十八,奴婢见过她一面,她也自幼习武,出入兵营,她阿兄死后,她便主动去了赵副將的营中帮忙。” 许靖央没说话,看向车窗外,行人如织,马车就要走不动了。 见状,许靖央让马车停在街外,主僕几人隨著人群,走向长街。 城墙上的擂鼓已经打响,伴隨著朝阳,最前面的持枪將士已经踏步走了进来。 街道两边百姓们高呼凯旋,人人脸上洋溢著欣喜。 人太多,许靖央朝前站去,不小心碰到前头一位公子的肩膀。 还不等许靖央说抱歉,那人回头,瞧见她,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许家姐姐?” 许靖央抬眸看去,却觉得这位公子容顏陌生。 她有些迟疑,他们认识吗? 好在那位公子直接笑著介绍自己:“我是御林军甲字队的韩震,咱们之前见过的!我们今天休沐的人,都来看赵副將回京了。” 说罢,他拍了拍左右,说道:“许家姐姐来了!” 只见他身边所有挺拔的公子纷纷回头,一个二个都是英武颯爽的少年郎。 望见许靖央,他们个个露出笑容,一声声许家姐姐,喊得竹影和寒露都要晕了。 许靖央认出他们的面孔,是那天她在御林军比武场比武过后,他们曾缠著许鸣玉,想请他出面说情,跟她学武。 “许家姐姐,来,你快站去前面,我们来得早,占了好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 许靖央被他们直接推到了最前面。 这些御林军的少年將她围起来,热情得像是自家弟弟。 对此,许靖央頷首:“多谢。” 韩震站在她身边,一边鼓掌一边说:“许家姐姐你知道么!这次赵副將能获胜,全靠神策军的鼎力相助!” 许靖央看向他。 “神策军也去了?” 她已离开边关,韩豹和雷川多日未来信,还不知这事。 韩震点头:“是啊,听说是马匪太狡猾,又跟西越残党骑兵混在一起,他们凭藉对地形了解,起初让赵副將吃了好几次败仗,后来王爷出面,调令一支百人的神策军,瞬间犹如神兵天降,无往不胜,直接大获全胜!” 许靖央倒不意外。 沙利城地处边关,那里风沙大,条件恶劣,一旦认错方向就会进入沙漠,生还机会少之又少。 为了能让將士们对这个地形掌握透彻,许靖央几乎每三日就叫他们进去练兵。 了解地形,了解敌人,才能战无不胜,无往不克。 所以,神策军是最不怕在沙漠里打仗的兵马,他们对地形了解得比马匪还要清楚。 就在这时,韩震兴奋地指著前头:“许家姐姐你看,神策军来了!” 第186章 霸道副將,当眾为她立威! 先是一群黑骑兵震地而来,六人一排,共十排。 前方举盾,中间拿箭,四周的骑兵则手握长枪。 这是许靖央发明的六方阵,让带盾骑兵开道,左右两边的骑兵挥枪杀敌,中间的骑兵则负责收缴远处高点的敌人。 这个阵型,在边关多次战役中,无往不利,被西越称为虎狼之师。 许靖央一眼就看见,骑兵后面那高骑战马的冷厉武將,是她的另外一个心腹雷川。 当初韩豹负责帮她收好所有遗物,雷川则负责帮她假死。 雷川是最不同意她假死的人,他曾说:“若皇帝老子不认將军的女儿身,咱们就反了这天,关外六十万兵马,不允许將军受这个窝囊气!” 许靖央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 將事情交代完毕后,她还是回到了京城,之后被父母欺辱关押,听说雷川曾几次登门要见她,都被许夫人回绝。 最后许夫人更是骗他,许靖央已经嫁到幽州去,雷川竟追到幽州,听说死在了茫茫雪山里。 临別多年,再见恍如隔世。 许靖央眼眶微红。 就在这时,她看见后方神策军拖著一辆木板车,上面放著铁笼子。 里面有个头髮凌乱,衣著襤褸的男人。 他扑在铁笼前,对著百姓们露出凶狠的神情,旋即又像疯子般大笑。 “你们能得意到几时?许靖寒已死,我西越子民却还存活千千万!” “我越人只要尚存一息,就是你们大燕的克星!” “有朝一日,必定踏破燕庭,血洗你们的江山!哈哈哈哈——” “他还以为自己是郡王世子?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韩震嗤笑。 许靖央倒是认得这位郡王世子,他曾领兵负责跟她打围城战,交手过两次。 第一次被许靖央射瞎左眼,第二次他带来的十万大军,打许靖央的三千铁骑,结果他们全军覆没,自己扮成太监才逃走。 韩震突然惊呼:“那怎么有个孩子!” 许靖央看向街道中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举著手里的小木剑,挣脱维持秩序的官差阻拦,跑到马蹄前。 他高举小木剑,软糯说:“我也要加入神策军!” 最前面的马匹忽而勒停,马蹄高高抬起,周围的百姓们发出惊呼。 许靖央身形一动,窜步上前,一把將孩子抱住,隨后掠身后退,稳噹噹地站住了。 孩子的母亲跑来,接过孩子,哭著向许靖央道谢。 黑森森的兵马立在眼前,比许靖央还高。 然而,这时坐在马背上的骑兵,铁鎧面具下的一双双眼睛,都露出震惊。 这不是他们大將军吗? 许靖央正要敛眉离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喝—— “大小姐!” 雷川已经看见了她,翻身下马,飞快跑来。 主將下马,在场上百余名神策军,纷纷跟著下来,追在雷川身后,鎧甲相撞,鏗鏘作响。 只见雷川走到许靖央面前,那双浓厉的眼睛看见她,迸发出久不相见的狂喜。 他无视许靖央的眼神暗示,忽然高吼一声—— “卸刃!” 见大將卸刃,是军营里的规矩。 只见所有神策军齐刷刷放下武器,隨著雷川一起作揖。 “眾將隨我一起拜见大小姐。”雷川说。 紧接著,便是齐刷刷的震天呼喝:“拜见大小姐!” 许靖央微微拧眉,周围的百姓们都看怔了,韩震他们也愣了愣。 这些神策军对许大小姐这么臣服吗? 但想想也对,许靖央可是神策大將军唯一的胞妹,又曾在边关待过几年,自然受神策军的认可。 雷川身后,赵副將也立刻下马,带著女儿赵曦走过来。 赵副將年近五十,多年武將生涯让他有些沧桑,两鬢斑白,脸庞方正威严。 他女儿赵曦也是一身轻骑装束,在看见许靖央的时候,將她从头打量到脚。 赵副將语气恭敬:“这位就是许大將军的胞妹许大小姐吧?久仰大名,末將有礼了!” 赵曦抱拳,声音很轻:“许大小姐。” 许靖央回以頷首礼。 赵曦忽然道:“许大小姐跟神策军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还请先让道,我们要进宫跟皇上復命,到时,许大小姐想怎么敘旧都无妨。” 许靖央看向她:“方才见孩童窜入街道,未免伤了他,我才出手相救,並非阻道。” 赵曦笑了一下:“那是自然,神策大將军的妹子不会这么没眼色,我也是在边关待过的,我理解。” 这话说的,让许靖央身后的寒露和竹影都对视了一眼。 赵曦对她们家大小姐怎么有敌意似的? 雷川盯著赵家父女俩:“赵副將,这次沙利城能获胜,全靠火銃凶猛,你也认可这件事,是不是?” “这是自然,”赵副將抚须,“王爷提供的神兵利器,帮助我们无往不利。” 雷川紧接著道:“这火銃配比方子,是我们大小姐给的。” 赵副將和赵曦都是一怔。 赵曦脱口而出:“她懂这个?” 雷川呵笑:“自然,大小姐跟隨我们大將军在边关生活,为大將军出谋划策,岂是等閒之辈?赵小姐,恕我直言,你见到我们大小姐,也要自称后辈!” 赵曦神色僵了僵,再看许靖央,她抿了下唇。 直接转移了话题:“这件事,可以之后再慢慢討论,別耽误了进宫给皇上復命的时辰。” 许靖央看向雷川:“你们先去吧。” 雷川主动问:“大小姐,末將晚些时候,想去府上討杯茶喝。” “好。” 当著眾人的面,许靖央知道避嫌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答应。 雷川终於笑出一口白牙。 所有神策军重新握刃上马,许靖央頷首,骑兵才敢朝前走去。 装有郡王世子的铁笼,从许靖央面前经过时,里面的郡王世子早已没有大喊大叫。 而是后背紧紧贴著栏杆,脏污的头髮下,一双眼睛满是惊恐,盯著许靖央的脸庞。 许靖寒这个战场阎罗王,早入土了,怎么还会有个一模一样的站在这里? 许靖央凤眸黑冷,盯著他,清冷英气的面容,没有一丝笑容。 有的,只是林中猛兽般森然注视的眼神。 就在这时,太阳彻底高照,许靖央抬手,想挡住那刺目的阳光。 却恰好就是这个动作,嚇得郡王世子忽然癲狂起来,双手拍打铁栏。 “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燕帝!不能杀我!” 他当眾失禁,毫无骨气可言,附近的百姓们都捂住了口鼻。 第187章 被魏王看见,与寧王马车相拥? 大军还没走完,许靖央就转身,挤入人群准备离开。 竹影和寒露连忙跟上。 今日无意出了风头,明日满城风雨,又有猜测。 当时她將火銃改良的消息,透露给太子,却没有將方子给他。 刚刚被雷川无意中说出,太子等人定会知道。 不过,他们迟早要知道,毕竟赵副將力挫敌军残余兵力,依靠的是改良过后的火銃,威力大,射程长。 这种事瞒不住,太子他们早晚能猜到是许靖央给寧王助力。 萧贺夜曾说,他们之间的关係,要渐渐浮出水面,而不是光想著隱瞒。 这京城的漩涡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人群中,魏王看见许靖央的身影远去,立即跟了过去。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心想,若华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神策军中,许靖寒的威名犹在,大家看见许靖央就像是看到了神策大將军本人一样,那么许靖央確实充满价值。 何况他想抓住她理论一番,上次给掌围使牵马的事,他还没消气呢! 许靖央走进一条偏僻的街道,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马匹旁边站著白鹤。 一见到许靖央,白鹤拱手:“大小姐,王爷在等您。” 说罢,他挑帘,里面露出萧贺夜端坐的衣袍下摆,紫金色衣裳,黑皂靴沉冷。 他搭在膝上的手,戴著一枚玉扳指。 许靖央頷首,转头吩咐寒露和竹影:“你们去街尾等我,一会我来匯合。” 两人顿时听话离去。 上了马车,萧贺夜银冠束髮,衣袍外披著一件玄色披风。 他问:“这个惊喜可喜欢?” 许靖央沉吟:“王爷叫雷川回京,是给我的惊喜?” “不是本王叫他回京,是父皇有意分裂神策军的势力,想让雷川从中带兵独立出来,另外给他封赏。”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敛眉思索。 神策军这一股势力,交给谁,皇帝都不放心。 更何况他们太团结,索性拆了,各自领兵。 皇帝的盘算,萧贺夜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本王安排他回来,他是你的兵,想来你可以跟他私下通气。” 许靖央不说话。 萧贺夜便沉声说:“神策军会被分裂成三股势力,韩豹、雷川,各领一支,另外一支在本王手上,父皇意已决,你阻止不了。” 许靖央抬起漆黑凤眸。 “我知道皇命难违,但我在想,若我主动出面,愿意领兵神策军,皇上是否会同意。” “你怎么敢这么想?太大胆。”萧贺夜微微皱眉。 许靖央頷首:“我知道不容易,但赵曦的出现给了我希望,她得父亲疼爱,能明目张胆地跟著赵副將上战场,这次她参与战斗,听说也算立功,皇上是否会封赏她为女將?若她可以,那么,就证明我的事有希望。” 萧贺夜冷厉的薄眸望著她,好一会没说话。 须臾,他开口:“本王不想打击你,但赵曦没有上战场。” 许靖央一怔。 “可是他们说她跟著上阵杀敌。” “她骑马跟著大军不假,但没有上阵,更不能靠近战场,你做將军应该知道,军营里让女人上阵,要记大过。” 许靖央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否则,她当初就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怕欺君之罪大过天,她岂会瞒到现在? 萧贺夜语气淡淡:“赵曦能得赏赐,就算不错了,封女將?你出面澄清身份都未必可以,何况是她。” 看许靖央神色微黯,萧贺夜顿了顿,深沉的声音,带著几许安慰的意思。 “往后有机会,本王认可你的功绩。” 许靖央抬眸,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白鹤的声音:“参见魏王殿下。” 魏王的声音紧跟著传来:“你怎么在这?我二哥也在?” 萧贺夜看向许靖央,沉眸低声:“他要掀帘,你过来,靠怀里。” 许靖央凤眸掀起尘囂,她有些不情愿,但想著现在不能被魏王撞见,故而也认可了。 她坐去萧贺夜身边,揽著他的头,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肩上。 萧贺夜:…… 他眼神冷了一瞬:“本王是说,你靠本王怀里。” 许靖央立刻鬆开了他,头一回感到侷促:“王爷该说清楚!” 她又没做过这种事,怎么知道? 何况,为何要怕魏王看,白鹤打晕他不就是了? 下一瞬,魏王喊著“二哥”,就挑开了帘子。 在那之前,萧贺夜已经用大氅罩住许靖央的身姿,將她搂在怀中。 许靖央埋在他胸膛上,听著魏王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愣住了。 “二哥……你在这私会佳人?”魏王疑惑地打量,只看见一头乌髮,没瞧见任何釵子首饰。 还挺素净。 萧贺夜语气冷冽:“你来干什么?” 魏王问:“二哥,你看见许靖央没有?我有点私事,要找她聊聊!” “没有,”萧贺夜面不改色,“快滚。” 魏王哦了一声,放下帘子之前,又看了一眼萧贺夜怀中的女子。 许靖央正要起身,谁料,魏王忽然杀了个回马枪。 他挑起帘子的瞬间,萧贺夜按住了她的后腰,把她压回怀里。 披风朝下滑了一寸,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魏王毫不知情,问:“二哥,你知道四弟回京了吗?” 他还想登上马车,好好聊一聊这个话题。 第188章 许靖央又打了魏王,登门算帐! 魏王刚半个身子探进马车。 一抬头,却看见一只绣鞋朝他猛地踢来,眼前瞬间黑了。 “哎!”魏王大叫一声,被人踹在脸上,整个人翻出马车外。 他掉出来,白鹤惊了,魏王的侍卫也惊了。 “王爷!”他们纷纷上前,扶起魏王。 魏王只觉得鼻子酸痛,一股热流轰然流淌而出。 他伸手一抹,是血! 魏王大怒:“二哥!你找的这什么泼皮小娘子,敢跟我动手!” 马车內传来萧贺夜低沉悦耳的笑声。 他语调慵懒:“不好意思了三弟,本王的这个美人,脾气爆,不好惹。” 魏王气急,他本就是想趁机看看,一向不近女色的二哥,到底搂著哪个女子。 偏偏萧贺夜护的紧,什么也没看见,还让他脸上多了个鞋底印子! “二哥,她这么踢我,你不管?我可是你弟弟!” “美人无心之过,本王不想动气,三弟,你岂能没有容人之量?” 萧贺夜语气里,满是袒护的意思。 魏王气的不轻,伸手拽住车帘,偏不信邪,还想看。 然而,还没挑开帘子,萧贺夜含笑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 “三弟,若是再受伤,可別怪二哥没提醒你。” 魏王的手僵住了。 他狠狠摔帘:“不看就不看,这么一只会抓人的猫,也就二哥喜欢,若放在我这儿,定是要教训什么是规矩的。”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侧身靠著车壁,等著魏王探头,她就用手刀劈晕他。 幸好魏王识趣,骂骂咧咧地走了。 萧贺夜深邃薄眸,凝望许靖央。 发现她警惕的时候,面不改色,只有那双黑冷的凤眸,透出凌厉的光芒。 听见魏王走远的脚步声,许靖央才鬆了手掌力气。 “王爷恕罪,臣女刚刚冒进了。”她主动认错。 萧贺夜挑眉:“你胆子真不小,当著本王的面,踢本王的弟弟?他可是皇亲国戚。” 许靖央垂著黑浓的睫毛,清冷麵容,没有丝毫愧疚。 她说:“事急从权,臣女为了缓解自己的危机,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选。” 难道,要她一直靠在萧贺夜怀里,什么也不做? 这不是她的性格。 萧贺夜刚刚看见魏王探头,许靖央披著他的大氅,忽而抬脚踹过去的时候,他薄眸都跟著一亮。 论胆色,许靖央绝对是熊心豹子胆。 她敢闯,敢动手,也进退自如。 “许靖央,本王越来越看好你了。” “臣女今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王爷在此,知道魏王不敢计较,不过是狐假虎威。” 许靖央一番话,將锅扔给了他。 萧贺夜怔了怔,笑了两声。 “放肆,扯本王这张大旗,为自己做掩护?”他说的话听起来是责怪,但,语调却是淡淡的愉悦。 萧贺夜平时不笑的时候,浑身锐利沉冷,更带著一种荒野的戾气。 许靖央跟他相处过,好歹摸得清楚他现在这个状態,应该是不生气。 她便又进一步道:“请王爷借我一匹马儿回家。” “本王送你。” “臣女得自己回去,因为魏王反应过来,定要去臣女家中了。” 她要走,下马车之前,萧贺夜叫住她。 许靖央回眸,只见萧贺夜摊开大掌,掌心里躺著她的两根玉釵。 是方才情急之中,他拔下来的,避免魏王看见,认出她的髮饰。 许靖央接过来,綰在发上。 萧贺夜隨口问道:“本王送你的那些东西,你怎么不穿戴?” 似乎很少看到她张扬明丽的打扮。 许靖央说了句:“那些色泽艷丽,不是臣女喜欢的风格。” 她跳下马车,白鹤牵来一匹马,许靖央翻身就上去,骑著走了。 许靖央猜的不错。 魏王那边挨了踹,一路上都在生气嘀咕。 谁敢打他?他可是皇亲国戚! 若不是看在萧贺夜的面子上,他当场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拽出来毒打一顿。 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挨女人的打了。 这全京城更大胆的,不是还有个许靖央吗? 魏王猛地站住脚。 “莫非刚刚踹本王的,就是她?” 那样的劲,还真有可能是许靖央。 心中一旦冒出这个想法,魏王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探究的一颗心了。 他迅速让车夫掉头:“去威国公府!” 倒要看看,二哥怀里抱著的是谁,若是许靖央,那可真是天下一大奇闻,他俩凑在一块,岂不是雷公对电母,还有他们什么事? 魏王的马车,飞快地赶到威国公府门口。 他一下来,就越过门房,粗著嗓子道:“叫你们家大小姐出来见本王!” 门房认出他的玉牌,赔笑说:“王爷,大小姐这会儿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魏王凌厉看著他,“是不是还没回来?” 不等门房回答,身侧长廊尽头,就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王爷找我?” 魏王扭头,见许靖央姿態清雅玉立,朝他走过来。 原本是很寻常的步伐,但魏王眼眸向下,盯著她裙下那双蓝白绣鞋。 许靖央在他面前站定,裙摆挡住鞋子,看不见了,魏王才收回目光。 “方才你走去哪儿了,本王被人打了!” 这两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许靖央面容故意露出困惑:“王爷挨打,跟臣女何干?” 魏王逼问:“不是你做的?那人身形、胆色,可跟你差不多!” 许靖央笑了下,眸色淡淡:“臣女打王爷,只敢在比武场上,私底下动手,那是冒犯天潢贵胄,臣女明白这个道理,怎么会那么做。” 魏王盯著她的那张脸,五官標致英气,凤眸中毫无心虚。 想了想,他说:“也是。” 说通以后,魏王双手背后,眼神露出睥睨傲慢。 “上次本王牵马游街,你没看完就走了,该当何罪?” “臣女有事,急著归家,若不然……王爷再牵马游街走一遍?臣女定好好夸讚。” 许靖央一番话,气得魏王火冒三丈。 “还走?你把本王当猴耍!” “非也,王爷英姿颯爽,那日城中百姓不是都在夸吗?” 魏王顿了一下:“也是。” 没想到,许靖央虽然粗鲁,但说话还是挺识趣的。 魏王还想多跟她讲两句,许靖央就主动道:“王爷失陪了,家母还要服药,臣女得去看著。” 说罢,她叫来丁管家和三房的一位庶弟,让他们代为好好招待魏王,自己则直接离去。 她一走,魏王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摆摆手:“算了。” 离开威国公府,魏王回家时,经过荣肆街的首饰店,看见里面的金店打造出了一整套庄周梦蝶的头面。 他当即买下来,还像往常一样,叫人默默地送去邓府,给邓若华。 顺手,也买了一支金釵,想了想,递给隨从:“给许靖央吧,毕竟她以后是本王的王妃,也不能太亏待。” 魏王回到自己的府邸,刚进门,看见一个深朱红画蟒长袍的人,立在他的庭院里。 “四弟?”魏王惊讶,“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平王回头,狭眸阴惻惻的。 他转过身,大步朝魏王走来,还不等魏王反应,就一脚踹在他身上。 魏王措不及防,身上一阵剧痛! 平王语气阴戾,带著几分冷笑:“好三哥,听说你要娶许靖央?” 第189章 平王警告,她是他看上的人 魏王吃痛,心里直骂娘。 今天是什么日子?挨了两脚,真去他的! 顿时,他也来了几分火气。 气势汹汹地对平王呵道:“是父皇的意思,与我何干?” “父皇的意思?”平王冷笑,鬆开他的衣领。 魏王踉蹌两步,待站住以后,他拍打衣襟。 “你疯了,为了许靖央,来我家打我?”魏王攥拳气愤。 平王冷冷说:“许靖央,是我看上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別跟我抢,別怪我没警告过你!” 说罢,他直接走过去,跟魏王擦肩而过。 魏王惊愕,对著平王的背影道:“你也要娶她?” 平王没有回头,只是一声低冷的嘲笑。 “娶?”他要折腾死她! 几个月前,他在许靖央手上吃亏,要不是被龙舟的事连累了,害的他被父皇罚去封地避风头,许靖央岂能得意到现在? 平王回来以后更听说,许柔箏还成了在逃杀人犯,他不用想,都猜到跟许靖央有关係。 这个女人很阴险!不过,许柔箏也是个废物就是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顺畅 】 总算回京,平王要跟她较劲到底。 夜深人静。 赵副將的府邸里,赵曦还在院子里打木桩。 她练的一头薄汗,收回拳脚以后,回头,却见赵副將站在不远处看著她。 “曦儿,歇一会吧,为父叫人给你煮了汤,你晚膳都没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谢谢阿爹,不过,我没胃口。”赵曦拿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 赵副將走过去:“我知道,你还因为今天皇上说的话而生气。” 他们进宫领赏,所有人都得到了赏赐。 赵副將也帮女儿求赏,可是皇上却说,女子上战场若宣扬出去,会貽笑大方。 让赵曦当个闺秀小姐,他会给赵曦指一门最好的婚事,也算是赏赐了。 赵曦心中不甘。 “阿爹,我虽然没有上阵,可是我一直在帮大军运送粮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竟一点也不夸我。”她心中很难受。 赵副將安抚她:“你想想许家大小姐,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她?” “是的,她跟隨神策大將军在边关待了几年,听说也曾出谋划策,现在回京,不一样什么都没有?” 提起许靖央,赵曦就想到,白天见过她的样子。 长得嘛,非常英气清美,可气势也就那样,若不是神策军看在大將军的面子上捧著她,许靖央在赵曦眼里,就是最普通的闺阁小姐。 赵曦眼中,划过一抹鄙夷。 “阿爹,我不能跟她比,那是自甘墮落,她上过战场没有?只在军营里走一走,就叫在出谋划策了?” “曦儿,那许家大小姐,可是打贏了简统领和陆副队的人,他们两个都因此被调职了!不可小覷。” “是你们把她看的太高,也是她名声吹得太响!”赵曦说了心里话,“她仗著神策大將军的威名,在京城里出尽风头,我阿兄若不是那么早的死了,他绝不会比神策大將军差。” 提起长子,赵副將心里也有遗憾。 算算时间,他长子赵晏,跟神策大將军许靖寒是同一年参军,只不过,赵晏运气不好,在一次战役中战亡,尸骨无存,唯有一柄剑送回家中。 赵副將压下心中的悲悯。 “总之,许大小姐有神策军拥护,你不要去招惹她。” “我都不將她放在眼里,”赵曦继续走去木桩边,“只要她別招惹我就好。” 赵副將頷首:“过几日你隨我去寧王府,拜见王爷,顺便见见小世子。” 月光如水,照在许靖央的飘院。 许靖央刚沐浴起身,擦乾了身上的水渍,寒露和竹影来给她穿衣。 寒露再一次看见许靖央腰后面的伤。 之前,许靖央没有跟王爷坦白的时候,从来都是竹影伺候沐浴。 到现在,寒露也只伺候过三回。 可每次看见这么触目惊心的伤疤,堪比腰斩,她就忍不住跟著疼一下。 “大小姐,这伤,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寒露忍不住问。 许靖央身手这么高强,也会被人伤成这样吗? 听见寒露问,许靖央侧眸,从镜子的照影里,看见腰后稍显狰狞的疤痕。 她漠然的凤眸中,掀起一阵波澜。 “是被一位故人所伤,也是我当时信任之人,信任到,完全可以將后背交给他的人。” “那他现在在哪儿?” “死了。”许靖央说,“我將他杀了。” 她语气很平静,寒露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故事复杂,故而没再询问。 许靖央回忆起当年。 她刚参军的第二年,就火烧粮草,解了边关之围。 那次的行动里,很多人不看好,只有她咬著火药,敢亲自爬上敌军的粮仓。 有一个人替她做掩护,引开了敌军,那人就是赵曦的兄长,赵晏。 他们同年参军,赵晏是许靖央在军营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她是替父从军,赵晏则是为了向严厉的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偷偷参军。 两个人因为性格相投,所以很快成为了朋友。 在严酷的每日训练中,和每一次突袭里,他们也变得彼此信任。 许靖央除了没有將身份的秘密告诉他,其余的几乎没有隱瞒。 她那时候还很青涩稚嫩,以为战场上经歷过生死的朋友,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可她没想到,她十八岁那年,已是一名小副將。 由她带领的一队盾兵,在扎营的时候,遇到敌方突袭。 对面將领是西越赫赫有名的不败战將墨歌,许靖央借著地形优势,在援军到来之时,绕后攻打。 眼看著就要將敌人包围吞併,她马上就要斩杀墨歌首级时,有人拿双刀,在她背后狠狠砍了两下。 许靖央吃痛,回眸看去,拿刀之人,就是赵晏。 其实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忘记当时刀砍肉的伤痛有多痛。 她却仍然记得,看见赵晏对她出手时,她心中有多么错愕、震惊,然后是灭顶的愤怒。 这可是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她放心將后背交出去的同袍! 竟在战场上忽然对她出手,不管出於什么原因,许靖央都不接受。 她马上回身,借著心中的愤怒,用手中沾血的兵刃,一举砍中赵晏的脖颈。 鲜血呲出来,喷在她的侧顏上,凤眸染血,愈发震怒! 赵晏试图用手按住刀刃,他的手掌滴血,顺著刀往下流淌,也染红了许靖央的指尖。 许靖央抬脚就是一记狠踹。 赵晏顿时滚下身后的山崖中,死无全尸。 她没有因为伤心而失措,反而是越战越勇,解决了赵晏,她回身就去追杀墨歌。 终於绞杀將领,提了他的首级,振奋军威! 这次战役平定后,许靖央也倒下了,她腰后的伤得养,当时的將领不让她继续上战场。 不过,许靖央將赵晏的行为上报,请求上將彻查。 赵晏很可能是被西越的人收买了,否则,许靖央想不出別的理由,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手,明明他们只差一步抓住墨歌,马上就要贏了! 可是,上將派人调查,最后给许靖央的答覆是:赵晏没有问题。 当时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人,说赵晏嫉妒许靖央年纪轻轻就升成副將,而他还是个散兵。 这个理由说服得了別人,却说服不了许靖央。 她掌权之后,自己也派人去彻查,但赵晏的背景乾乾净净,竟查无可查。 这些年,许靖央將此事埋在心里。 见到赵副將和赵曦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有多少涟漪。 只是想到赵晏,觉得跟他两清了。 当年她火烧粮草,他引开敌军救了她一命,后来他在战场上背后捅刀,许靖央杀了他,也算互不相欠。 许靖央在榻上闭上眼,將过往的记忆暂且尘封。 她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一支神策军回京,她的机会来了。 第190章 旧部拜访,边关密信危急! 早上,雷川带著好几个神策军旧部登门拜访。 威国公跟著许靖央一起,在正厅接见他们。 雷川有话要单独跟许靖央说,故而提出要给许靖寒上香。 威国公立刻让许靖央带著他去祠堂。 两人走进祠堂的院子,竹影去了门口守著以后,雷川才作揖拱手:“拜见大將军!” “雷川,还没恭喜你,听说皇上封你为三品驃骑大將。” “害!”雷川摸了摸后脑勺,笑的粗声粗气,“这些虚名,总有种踩著大將军功名获封的感觉,好像自己不是个东西!而且宫中规矩太多,末將实在不喜欢,早知道,该让韩豹回来的,正好他再看看他妻儿老小!” 雷川年三十,还没成婚,也没家人。 他从军之前是屠户,为了救一个被当街强抢的女子,误杀了一位员外郎。 官府要抓他,他就赶紧跑去参军。 那个时候大燕朝壮丁稀少,只要参军,拿敌人的人头就可以抵罪。 他用十个敌军人头,抵消了自己的杀人过错。 军营里,大家都嫌他性格粗,只有许靖央肯拉著他,教他怎么用劲,怎么打好基本功。 得知许靖央女扮男装替父从军,韩豹很惊讶,雷川却是直呼:“他娘的,真是个铁血女汉子!” 他没有因为许靖央是女子而害怕被连累,反而觉得她敢参军,胆识过人,更加忠心耿耿地跟著她。 雷川又说:“韩豹回边关以后说了一些,关於大將军的家事,末將真是替您不值,在边关那么苦的日子,末將可是亲眼看著您一步步走到將军的位置,现在末將回来了,要不要帮著大將军一起……” 他低了低声:“把他们全他娘的乾死!” 许靖央扬眉:“我的身份还没坦白告诉皇上,就让我背负弒父弒母的罪名?” 雷川顿时拍拍胸膛:“大將军还有我啊,这些事,末將能做。” 许靖央笑著摇头。 “我知道你想帮我,不过,国公府的家事,我自有安排,倒是真的有一件事,你现在这个身份,替我去查更方便。” “大將军请说。” * 许靖央去了自己开的茶楼。 她今天要见一个人,阿柳特地將最私密的雅间留给了她。 推门进去后,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起身。 “在下见过大小姐。” “杨掌柜有礼了,请坐。” 许靖央伸手做请,隨后坐在他对面,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眼前的富商,正是西北来的杨大东家。 当初许靖央跟许夫人说,要把许柔箏嫁给他,不是隨便说说的。 她是真的叫了这位大东家来京城。 “……可惜我柔箏妹妹杀了人,实在没福气给大东家为妻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您帮了在下大忙,京城这边的商贾,都排外欺生得很,我那批货物运来,差点砸在手里,幸好您出面,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 说著,杨大东家双手呈递礼盒。 他打开以后,里面是十个金条,金光璀璨。 杨大东家笑的爽朗:“我是个做生意的粗人,不知道送什么给大小姐才好,这不,就准备了些黄白软物,还请大小姐別嫌弃。” 许靖央將谢礼推了回去。 “杨东家,你这就见外了,我帮你,当然不图你什么。” 何况,当时是她请萧贺夜动用人脉,把他的六船货物保了下来。 许靖央说:“我今天叫你来,也不是为了拿你的东西,而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大小姐请讲。” “你之前说你来京的途中,在左盘山的山道上遇到山匪,被抢了两车货物,最后实在怕了,不得已才重金僱船,走了水路,你还记得那些山匪的具体位置吗?” “那怎么不记得,这群王八蛋,在野路子上开个茶摊,我没有防备,就被他们抢了货,还被杀了三个鏢师,要不是我后面的货物走得慢,只怕血本无归!” 说著,杨大东家把他具体遭到抢劫的位置,找纸画了出来。 左盘山隶属於会稽山脉,里面层峦叠嶂,地势复杂。 杨大东家將当时的情形说的一清二楚。 他带了四个鏢师,十六个护鏢人,还有自己的家丁二十人。 是一支很庞大的护送队伍,这些山匪也敢抢。 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弓弩利器,有几个山匪身手很好。 许靖央摸清楚状况,陷入了沉吟。 杨大东家问:“大小姐,您打听的这么清楚,是要做什么?” 许靖央抿唇:“我想为民除害。” 前世的时候,这群自称绿林好汉的山匪还没闹出大乱子,只是抢一抢过路的走商。 但很快,他们就会误绑老郡王的王妃一家,上辈子许靖央听说,老郡王妃在內的十一人都被杀了。 老郡王泣血上奏,皇上大怒,派官兵去追杀,最后却只抓住八个未来得及逃跑的山匪,其余的都藏进茫茫大山里了。 许靖央在等这个机会,老郡王妃一旦被抓住,她会立刻动身。 在官府到达之前,將这群山匪一网打尽。 老郡王有一定的势力,她若立功,就要用这个机会,让皇上、全朝堂都看见她的能力。 哪怕……哪怕只能封作六品校尉,於她而言,亦是进步。 因为许靖央知道,要想让自己的身份被人所认可,就要多方面努力,她不能完全寄希望於萧贺夜登基,变数实在太多。 她有时候会觉得前路很难,像许鸣錚那样武考不中的人,都可以通过关係,进入巡防司。 而她因为是女儿身,就要不断展现能力,伸手去够那权利的边沿。 不过无妨,她愿意一步步登顶,正所谓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 见过杨大东家以后,许靖央回到了家中。 刘妈妈走来:“大小姐回来了,韩副將的夫人来找您,在正厅呢。” 韩豹的夫人? 许靖央立刻快步过去。 厅堂內,韩夫人容顏温婉,身穿梨对襟长衣,髮髻乌黑密密。 “见过大小姐。”她声音温柔,掏出一封信,“前几日雷將军回京,替我家夫君带回来两封家信,但是夫君信中说,这里有一封是给大小姐的,所以我便亲自送来了。” 许靖央双手接过:“多谢韩夫人,还请留下一起用个便饭。” 韩夫人起身,柔美的面庞笑得和煦:“大小姐不用客气,儿女还等在家中,我送完信,这便要回去了。” “也好,我送送你。” “不必了,大小姐还请留步。”韩夫人规矩本分,对许靖央格外尊敬。 许靖央让竹影代为相送。 她抓著信件,快步回到屋中。 平时韩豹都有专门跟她递送信件的路子,但这次,他竟然借著家书的名义,在里面藏了给她的信。 说明要告诉她的事,非同小可。 许靖央回到屋內拆开看,只是短短两行,她凤眸立即掀起尘囂。 砰—— 许靖央转身,拉开门扉。 “寒露,去拦住韩夫人!” 第191章 太子查到了她的身份,杀暗卫 韩豹的信里,只说了两句:十五月不圆,阴天华光现。 曾经许靖央假死之前,就跟韩豹和雷川定好了暗號。 她想过会有人去调查神策大將军的死因,所以,韩豹这封信里的意思是,有人去边关调查了。 不仅如此,还查的十分细致,阴天的华光,代表这个调查的人是王孙贵族。 再联繫前面的十五月不圆,初一和十五在大燕习俗里代表最尊贵的人物。 整个大燕朝目前最尊贵的人,她已经认识了一个遍。 许靖央首先排除了萧贺夜和魏王,前者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没必要去查,后者愚钝,想不到那层。 平王更不可能了,他已经从许柔箏那儿得知了全部,他若想派人去边关,早就去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那么,便就只剩下长公主和太子。 不管是他们当中的谁,都会让许靖央的身份变得很麻烦。 她得在太子他们主动出击之前,把山匪的事情摆平,至少她一直在立功,便不会完全受制於人。 许靖央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她不能让韩豹和雷川跟著她冒险。 长公主和太子的手段,都是明著温柔暗著狠。 如今雷川在京城还好,她能时时帮忙,但韩豹在边关,就怕太子他们利用韩豹的家人,威胁他出面指认。 所以,她让寒露去拦住韩夫人。 许靖央要把韩豹的家人先保护起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韩夫人被引回正堂,许靖央已经在等她了。 “大小姐,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当著她的面,许靖央不想嚇著她,便含笑道:“是我突然想起,之前听韩豹说,令郎一直想要学武,如今他已满八岁了,可以送去学基本功,我恰好与武院的一位武僧相熟,最近几日可以將令郎送过去。” 韩夫人有些惊讶:“之前夫君他还说,旭儿的基本功有些差,进武院只怕不够格。” “我出面帮你说,一定没问题,恰好我有一个偏院空著,就在武院附近,你带著令郎和令爱,一起搬过去住几日吧,也方便照顾。” 许靖央说完,韩夫人眼底的欣喜,就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担心。 她朝前坐了坐,柔婉的声音带著焦急:“大小姐,是不是……夫君他在信里说了什么?您这么做,是担心我和孩子们的安危吗?” 许靖央顿了顿,没有隱瞒:“是,最近会不太平,我怕你们遇上麻烦,韩豹身在边关,我会替他安顿好你们。” 韩夫人马上站起来:“我都听大小姐的。” 许靖央没想到,她竟这么好说话,甚至不问清楚缘由,就愿意听从安排。 韩夫人望著许靖央:“夫君离京之前说过,大小姐是好人,不会害我们,一旦找我们有事,那就要听,不然就是给他惹麻烦了。” 说著,她道:“大小姐,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將我两个孩子接上,我还有一位婆母,可以一起带过去吗?” 韩家人员简单,除了家人,就剩下七八个僕从而已。 许靖央頷首,却说:“你先別急著走,我叫人去外面看看。” 她怀疑,韩夫人已经被太子的人盯上了。 以长公主和太子周全的性格,不会想不到这层。 他们肯定也想看看韩豹会不会跟韩夫人报信。 许靖央让寒露去府邸外面看看。 两炷香后,寒露快步回来:“大小姐,果真有两个人藏在暗处,盯著咱们前门后门。” 许靖央凤眸漆黑,神色镇定沉稳。 她只是想了一瞬,就说:“寒露,你和竹影把韩夫人引去我院子里坐著,等半个时辰之后,寒露出去看没有人盯著,再送她回去,仔细看她住处附近有没有盯梢的。” 之前借著许鸣錚还赌债的时候,许靖央逼威国公和许夫人拿了不少银子出来,还有许夫人自己填债的田庄铺子和宅子。 许靖央有一座宅子就在武院旁边,恰好可以给韩夫人他们住过去。 交代完毕,许靖央就隨便掏了一个包袱,像模像样地抱在怀里。 她说:“我去引开他们。” 许靖央牵著踏星,从后门直接出去,佯装警惕左右观察,才翻身上马,直奔城外而去。 走到山道上,她明显地感觉身后有两个人,远远地跟著。 许靖央心下思索。 在山道岔路口的位置,她没有犹豫,直接牵引马韁,让踏星朝虎山而去。 虎山顾名思义,山上有不少老虎,也就有猎户留下的许多兽坑。 如今是秋末,猎户基本不往深山去了,许靖央绕过前山,渐渐朝深处走去。 周围的林子愈发茂密。 两个暗卫骑马跟隨到此,发现路径渐渐被茂密的落叶覆盖,他们竟一不小心,跟丟了许靖央! “该死,她去哪儿了?” “我们两个分头走,我去那边,你走这边,她手里有东西,绝对是心虚要掩埋的,必须盯紧了!” 语毕,两个暗卫一左一右地驱赶马匹。 右边的暗卫只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 有人从旁边的树上倒吊著下来,双手握著马鞭,死死地绞住了他的脖子。 “呃啊!”他惊呼吃痛,拼命挣扎。 却没想到,那马鞭的材质十分特殊,竟然越勒越紧! 不等暗卫拔出刀来反抗,许靖央就跃身下树,一个翻滚,將绳子拽紧的同时,一掌击在暗卫太阳穴上,他当场口吐白沫地昏厥过去。 已经走远的他的同伴,听见打斗的声音,正赶过来。 许靖央站起身,手里握著马鞭,凤眸杀气凛凛。 对方见势不对,立刻拔出弓箭来对准许靖央,他毫不犹豫对著她的肩膀射箭。 许靖央侧身避过,同时指尖放在唇中,吹出哨响。 就在这时,踏星从旁边狂奔出来,一举顶在暗卫的马匹上。 马儿的嘶鸣响彻山谷。 暗卫的反应也很迅速,立即弃马而下,正要再射一箭,许靖央却陡然將匕首扔过来。 她用劲之巧,萧贺夜送她的匕首,在空中旋转如飞鏢,瞬间刺入暗卫的眉心。 隨后,许靖央找准机会,三步並作两步飞掠上去,一掌推在匕刃上,暗卫当场毙命。 解决这两个人,只用了片刻。 许靖央动作迅速,走到附近她挑选好的兽坑边,马鞭挥舞两下,地上作为障眼法的落叶迅速被扫开,露出带著荆棘的兽坑陷阱。 她將两个暗卫拖过来,在他们身上一番检查,摸出一个令牌,还有两个萤石。 许靖央知道这是暗卫留记號的手段,萤火虫和木粉的混合物,可以白天留记號,晚上显露出淡淡的痕跡。 至於令牌,上头写著“影袭营”,这是太子自己的暗卫队伍,许靖央听说过,足有一百来號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她將这两样东西收好,便將一死一伤两个暗卫,直接推进兽坑里。 留了一个活口,是给他机会去报信,许靖央不是个被动的人,太子若对她不怀好意,这是个警告,她不惧跟他开战。 当然,前提是这个受伤的暗卫,还有机会从兽坑里爬上去。 她又骑著马,用萤石在附近的树干上画下迷惑性的標记,绕著外山也画了一圈。 就让太子他们费解地去寻找吧,能给她爭取不少时间了。 做完这一切,许靖央顺走了暗卫的马儿,绑在踏星身后,一起带回京城。 她直接去了武院,还提著一样礼物。 她的大师父郭荣听说,她是来借人,保护住在附近的韩夫人一家时,顿时摆手。 “不行不行,为师这次说什么都不可能帮你了。” 第192章 她不止拼搏,她还要逆风而上 郭荣故作板著脸:“我的原则,你很清楚,为师长寿的秘密就是不管閒事,不帮家事。” 许靖央將礼物递过去,是一壶雕酒。 “三十年陈酿,师父请收下。” 她说完,郭荣眯著的眼睛,忽然睁大。 他笑呵呵地抱住酒罈,打开塞子吸了一口。 “香!是我喜欢的这个味。” “那借人保护韩夫人的事……” “三天,就三天,多一天都不管。”郭荣斜睨说。 许靖央抿唇:“一个月。我去剿匪,之后我会主动去把隱患解决,不再麻烦师父。” 郭荣闻言,忽然皱眉:“剿匪?难道,你说的是左盘山道上那些绿林好汉?” 许靖央:“师父竟知道他们?” 郭荣沉默地盯著她。 忽然,他平静地將酒罈放在旁边。 “人,我给你派,別说一个月,保护他们一年都没事,但是,你不许去剿匪。” “……师父,不除这帮山匪,日后会酿成大祸,我这么做,除了有自己的原因,也是为民除害。” 许靖央说罢,补充了一句:“他们迟早也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她不过是要在皇上震怒的时候,將这群人的尸首献上去。 秋风吹来,郭荣的脸色喜怒莫测。 “央丫头,有些山匪,不是野路子,你动了他们,得罪了谁就不好说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可是许靖央却听懂了。 这帮山匪背后,难道还有朝廷中的势力? 那么他们即將绑走老郡王妃这件事,就不是失手,有可能是刻意! 这么一想,许靖央觉得此行必去。 “师父,我意已决,哪怕前路是火海,我也闯了!” “你……”郭荣盯著她的凤眸。 许靖央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她眼里永远都燃烧著炽热的黑焰。 郭荣想起十年前,年仅十四岁的许靖央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要跟阿兄去边关生活。 那个时候,他也说不许她去,可这丫头给他磕了个头,就义无反顾地走了。 终於,郭荣笑出来:“好吧,师父老了,没有那种闯劲,你若决定,那就去做。” 说罢,恰好二师父玄明回来,郭荣举起雕酒。 “央丫头给我的,老伙计,中午切点猪头肉给我,我们好好喝一杯!” 许靖央跟玄明打过招呼,答应他,下次来,要送他一串佛珠。 之后她就回去了。 她一走,郭荣就盯著那坛雕酒,久久不语。 玄明走过来,將斗笠放下,面容慈悲:“央丫头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郭荣好久没说话,只是长嘆一声。 “这孩子可怜,单打独斗,一步步走到今天,她还要逆风而上,玄明啊,我真怕她哪天把自己耗死了。” “她还不知道,你早就猜到了她真正的身份吧?” “央丫头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只不过我们师徒俩,心照不宣罢了。”郭荣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自豪。 神策大將军的威名第一次传回京城的时候,他就確定,那是他的徒弟许靖央。 这可是他手把手教起来的孩子,倾尽他毕生所学。 世人都为神策大將军许靖寒的名字欢呼时,只有他和玄明为了许靖央而喝彩。 他的好徒儿,从未给他丟脸。 许靖央安顿好了韩夫人,郭荣安排的人就在附近待著,將他们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这次许靖央没有找萧贺夜,是还存著几分担心。 萧贺夜是太子的亲弟弟,许靖央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习惯性的防一手。 事情过去五六日。 太子在东宫发了脾气。 他將影袭营的头目追影叫来。 “什么叫,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標记的终点?”太子大发雷霆,將密报摔在追影身上。 “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派人跟著韩夫人,却没想到,十二和十五就这么不见了,连韩夫人一家也凭空消失一般,卑职的人在虎山里发现十二他们留的萤石的痕跡,只不过,跑了三四日,都像是在兜圈子,標记应当是出问题了……” 追影不敢说下去,拱手道:“卑职办事不力,请太子殿下惩罚!” 太子眼神森冷:“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边关传回消息没有。” 追影:“韩豹此人口风严密,一口咬定许靖寒与许靖央是兄妹二人,他带领的那支神策军部队,更是团结一致,卑职的人去了,却抓不到任何破绽。” 太子捏著眉心:“滚下去。” 追影连忙告退。 光影横斜,太子英俊冷白的面孔,显得阴翳十足。 少了平时的儒雅温和,他的眉眼就更多了阴气森森的戾气。 神策大將军就算死无全尸,可是,他的死也不会这么干净,乾净的就好像刻意被人抹去一样。 关键的物品全都不见了,问就是打仗著急,该消失的都不慎遗失。 韩豹就像滚刀肉一样,从他下手,毫无突破。 太子本想,如果韩豹不识趣,那就抓了他的家人,让韩豹在忠诚和亲情之间做选择。 若能抓住许靖央最大的把柄,於太子而言,可以省很多事。 奈何,现在韩豹妻子一家也不见了。 不用问,都知道有人刻意將他们保护了起来。 这个人太子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许靖央,她太过聪明,以至於更让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看来,孤还是得直接对你下手。”太子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 十月初三,是郭荣的七十三寿辰。 在大燕的习俗里,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说法,这两个年龄被视作一道坎。 为了破坎,在过生辰当日,要由亲近的家人去射门槛,代表破灾。 郭荣没有家人,许靖央是他最亲的徒弟,自然要出席。 所以一早,许靖央就去郭荣的府邸里,帮著操办了。 她还叫了雷川和一眾神策军的弟兄们一起过来热闹。 郭荣从前是御林军统领,曾有过十分风光的过去,虽如今退下来养老,但在朝中人脉依旧稳固。 今日有不少王孙贵族派了家中亲眷,作为代表参加。 许靖央去的时候,郭荣就拉著她四处介绍:“这是郭某唯一的关门大弟子,还请诸位日后多给她行方便。” 许靖央如今声名鹊起,没有人不知道她。 顿时,大家都恭恭敬敬的,一番笑谈,其乐融融。 戏台刚搭好,还不等伶人开嗓,就忽然听到有人喧闹地从前院走过来。 郭荣府中的管家被推进庭院,眾人顿时放下酒杯,拧眉看去。 只见赵曦带头进来,身后跟著赵副將带的那队將士,足有二十来人。 他们气势汹汹,面上都带著傲慢的神色。 郭荣脸沉下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曦拱手,语气冰冷道:“郭统领,听说你今日过寿?” “你是谁?” “看来你记性不好,当初你做统领时,將一名姓赵的队尉赶出御林军,我,就是这位队尉的女儿,赵忠德之女赵曦!前来贺寿!” 第193章 师父过寿,赵曦却来挑衅? 听见赵忠德的名字,郭荣面色威严,国字脸毫无笑意。 “贺寿免了,今日是老夫寿辰,也是家宴,不欢迎不相熟的人,管家,送客。” 管家刚站起来,带著家丁要去赶人,没想到赵曦身后那些兵將就立刻露出凶狠的神情。 他们剑拔弩张,郭荣当然也不是好惹的。 今日在场有许多年轻子弟,是武院的护卫,他们当即拍桌起身。 “你们想干什么!”他们怒喝。 许靖央走到郭荣身边,看著赵曦,下了逐客令:“今天郭统领过寿,你们过往再有恩怨,也不该挑今日来闹。” 赵曦看向许靖央,眼里闪过讶异之色。 “许大小姐,你还真是与我有缘,自从回京,这是与你第二次见面,可惜,这是我家跟郭统领的旧事,与你无关!劝你不要总是多管閒事。” 赵曦说罢,盯著郭荣:“当初,我爹在御林军里忠心耿耿,从未出错,你却因为他比你更受先皇赏识,就將毫无背景的他,从御林军赶了出来。” “京城当中,武將们当时抱团相处,知道我爹得罪了你,便都不敢用他,若不是我爹投戎参军,在边关吃苦,最终成为寧王殿下麾下的猛將,恐怕就要被你害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郭荣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曦昂起眉眼:“我想说,郭统领,你肯定很后悔当初赶走我阿爹吧?” “他用实力证明,他的武功,不比你差,我今天来,除了贺寿,就是请你向他道歉!” 说罢,赵曦招手,身后的兵將,直接端上十坛酒。 “只要郭统领喝完这十坛酒,我就当你们冰释前嫌。” “是赵忠德叫你来的?” “我阿爹不知情,但我绝不会允许他受你的羞辱,这么多年,我忍的就是这口气!” 赵曦说罢,攥拳道:“郭统领,还请你识趣,別怪晚辈欺负长辈,而是你当初的做法,欺人太甚,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做法而付出代价的。” “请!”她指著酒罈。 郭荣语气冰冷:“老夫若不喝呢?你个小姑娘,待如何?” 赵曦呵笑:“那就別怪我今天阻挠你们破不了槛。” 宾客当中,已有人听不下去。 “你这是什么態度,刚立功就如此张狂么?郭统领好歹是你的长辈!” “我父亲立功,本就有张狂的资本,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而郭荣,只知道躲在京城里高枕无忧,享受太平,难道不会让人耻笑吗?” 赵曦格外咄咄逼人。 许靖央算是听明白了,为了给赵副將出口气,赵曦专门挑今天郭荣做寿来闹事。 明明只是刚立功,却迫不及待地当做护身符来耀武扬威。 寒露和竹影在许靖央身后都听不下去。 她们心想,若立了战功就能在京城横行霸道,那她们家大小姐,岂不是可以在京城横著走? 赵曦一声呵斥:“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不等郭荣回答,许靖央就挥动衣袖。 她手中不知何时攥了几颗生,眾人都没看清楚她到底怎么出的手,只听得嗖嗖嗖几声响动,赵曦身旁的酒罈尽碎! 哗啦一声动静,酒水喷涌出来,浇了赵曦满身。 “啊!”她尖叫一声,慌忙后退。 她带来的兵將围上来:“二小姐……是许大小姐动的手,我们看见了!” 赵曦咬牙,抬眸看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同我过不去?” 许靖央走到郭荣跟前,凤眸之下,清冷无尘。 “今天我受邀来给郭统领过寿,所以,他的事,我管定了。” “你可真是爱出风头。”赵曦咬牙切齿,一甩衣袖,掸了掸上面的酒渍。 她身后的兵將立刻出列,帮赵曦出气。 “许大小姐,听说你功夫了得,在下正好想求教两招!” 说罢,那兵將竟不等许靖央同意,就立刻挥拳打来。 然,还没等到许靖央跟前,郭荣就大掌拍桌,只见他划拳一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力,隨著掌风打碎茶盏。 那碎片顿时噼里啪啦地刺进兵將身上,没有伤了他,而只是割破了他的衣服。 许靖央知道,她师父手下留情了。 郭荣站起身,走到许靖央身边。 谁要当著他的面伤害央丫头,他能將对方杀了! “我郭荣平生有三不杀,一不杀妇孺老弱,二不杀垂髫孩童,三不杀我大燕將士,你再不逊,我下次出手不会留情。” 赵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当即抽出宝剑,身后的將士们纷纷跟著她拔出剑刃。 “郭统领,我想让你赐教很久了!”赵曦嗤笑。 就在这时,雷川带著一批黑衣颯颯的神策军进来。 “谁要在寿宴上动手?”雷川那粗哑的嗓门一吼,如同虎豹登场,先震住每个人的肝胆。 许靖央盯著赵曦:“你想打,我奉陪到底,不过我们得出去,別脏了郭统领家的地。” 她凤眸里,杀气凛冽,赵曦离得最近,先莫名地感到一股惧意。 那感觉就像是在林子里,被猛兽盯上了一样,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寒颤。 雷川顿时带著神策军护在许靖央身后。 “若说要练拳脚功夫,我们神策军,自然也不能怯场,眾將士,敢不敢隨大小姐比试一番!” “敢!”神策军呼声如吼。 赵曦身后的那些將士们,见神策军来了,顿时哑声不语。 欺负郭荣一个告老还乡的统领,他们倒是不弱气势。 一旦看到如杀神降临般的虎狼之师,心中顿时升起怯战的想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臣服,没有人想去丟人现眼。 许靖央朝赵曦一步步走近,她什么武器也没有,但竟让人觉得杀气凛然。 赵曦下意识后退,她带著赵副將的那些兵,一步步给许靖央让路。 第194章 许靖央是她最討厌的那种姑娘 最后,赵曦被逼得退出院落。 她自认为,自己好歹跟著大军运送过粮草,比许靖央这种只在边关生活过,躲在大將军哥哥身后的女人,到底还是强一点。 赵曦杀过两个敌人,其实她觉得自己气势凌厉的时候,也是会叫人害怕的。 所以她现在双目直视许靖央,想將她逼退,只是没想到,许靖央不仅不怯,还更加走近两步。 分明没感觉许靖央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竟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冰冷的寒气。 赵曦咬紧牙关,今日来,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父亲报当年的耻辱,可现在她却被许靖央压著不能反抗。 这感觉真憋屈! 就在赵曦想要把郭荣家的门槛毁了,让他不能破寿劫的时候,身边的兵將拽了拽她的袖子。 对方压低声音:“二小姐,咱们还是快走吧,且不说许靖央厉害,就说她身后这些神策军,都是惹不起的,副將才吩咐过让您收敛……” 赵曦想起父亲的叮嘱,一口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冷冷盯著许靖央,秀气面孔满是不服。 “许大小姐,我对女人其实向来是最慷慨宽容的,可是,你这次的做法,真让我无法苟同!” “你替你父亲出头,我维护郭统领,立场不同,我也不会要求你顺从。”许靖央態度冷淡。 赵曦闻言,一声嗤笑:“如果今天不是神策军在场,你也敢跟我叫板吗?” “换句话说,神策军之所以尊敬你,听你的吩咐,完全是因为你阿兄是大將军的缘故,我从来不为难女子,但你这样的行为,真叫我看不起。” 许靖央还沉得住气,雷川第一个恼了。 “你这个娘们说什么呢?”他粗话冒出来,顿时要上前算帐。 雷川的逼近,让赵曦下意识后退,谁料碰著门槛,险些跌去地上。 幸好被身后的兵將们扶住了。 雷川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用他自己的话说,杀人如宰猪,刀快动作就快。 故而,他身上的煞气从不掩饰,真的横眉冷对的时候,是非常骇人的。 赵曦不適应地拧眉。 之前雷川带兵,跟她父亲一起並肩作战的时候,还没有对她如此过分。 许靖央淡淡唤了一声:“雷川,別动手。” 就在这时,郭荣走过来:“赵家的小姐,你不用跟老夫在这里抱不平,只要你回去问一问你父亲赵忠德,听他亲口的解释,就知道当年为什么將他赶走了。” 赵曦当然听不进去,咬唇的面孔上,仍是倔强。 她今天不占优势,只能先忍下来。 “我们走!” 赵曦带著赵副將的那些人,呼啦啦一下散去。 雷川觉得不过癮:“大小姐,刚刚乾嘛不出手给他们一点教训?兄弟们也想练练手。” 许靖央侧眸:“今天是师父的寿辰,任何人不能在此胡闹。” 雷川闻言,当即正经起来:“是!” 这个小插曲,並没有影响郭荣的心情。 席间有人好奇,问郭荣:“郭统领,这个赵忠德当初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赶走?” 他们身为权贵,竟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郭荣不是个背后说人閒话的性子,闻言,只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过去的事不说了,来,喝酒!” 赵曦回家后不久,赵副將就听说了这件事,匆匆赶回府。 “曦儿,你竟擅自做主,谁准你上郭家要说法的?”赵副將脸上满是气恼。 赵曦正有一肚子气没处发,便直接吼了出来:“阿爹,我不懂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怕他,皇上都说你英勇,还要给我们办庆功宴。” “他郭荣就是一个告老还乡的统领,早就没有势力了,为何不趁著这个机会,要他低头道歉?他当初可是羞辱了你!逼你离开御林军!” 提起过往,赵副將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 他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而是说:“这才刚刚立功,你这么做,只会让別人觉得我们在耀武扬威。” 赵曦哼的一声:“那又如何?这功劳是你亲手打的,怕他干什么?” “你倒是不怕,可你今日去了郭府,討到好处没有?” 赵副將的反问,让赵曦沉默下来。 “那不就是了?你以为郭荣无权无势,实则这京城局势深似海,有些事你不知道,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今天看了,受邀去贺寿的,確实有几个勛贵和王孙,但他们也都不是不讲理之人,今日最气愤的,是许家那个大小姐。” “她?她怎么了?” “阿爹,你是没看见,她那才叫耀武扬威,带著神策军想跟我动手,神策军好歹是战场上八面威风的猛將,他们竟被许靖央耍得团团转,真是有辱神策大將军的威严。” 赵曦说罢,呵呵一声:“我看,再会打仗的男人,也有不少是蠢货,看见女人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什么事都顺从,她就是我最討厌的那种姑娘!” 赵副將惊愕。 他可听说许靖央在御林军比武时,先废了洛家三公子,又连打简震和陆允深。 洛三的名声,赵副將不清楚,可简震与陆允深,他如雷贯耳。 这两个人,一个武功高强,一个是皇后亲外甥,竟都败在她手下。 更是听闻,许靖央给一名掌围使出头,跟魏王交手。 这种女子,不应该是他女儿赵曦说的那种,哭哭啼啼的形象才对啊。 “曦儿,许家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好。” 赵曦不认同地看他一眼。 阿爹就是喜欢瞻前顾后! 但,赵曦嘴上答应了,道:“我是要做女將的人,懒得跟她计较,她爱出风头,就让她出去!我从不为难女子,算是便宜她了。” 赵副將笑著摸了摸赵曦的头:“我家曦儿倒是更有將军的胸怀,要是神策大將军在世,说不定会想要认你做义妹。” “若我哥哥活著,焉知不是比神策大將军更厉害呢?”赵曦说罢,就去练枪了。 皇帝为雷川和赵副將办庆功宴。 威国公最喜欢这种场合,拿到皇宫里的邀帖以后,他就兴冲冲地让许靖央为入宫的事准备起来。 然而,许靖央却说:“这次庆功宴,我不准备去,父亲自个儿带著三叔三婶进宫吧。” 威国公满面喜色来不及收,反问:“为什么?神策军是你的倚仗,还不趁著这个机会,叫那群王孙贵族都看见咱们许家在神策军中的號召力?” 对威国公来说,夸神策军,也就是夸他。 因为每当旁人说神策大將军多么厉害的时候,都会顺带將他也捧起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说多了,连威国公自己都这么觉得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盯著他。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急流勇退。” 不能把庆功宴,变成他们许家炫耀神策军凝聚力的一场表演。 否则风头还没出,必定先引来皇帝的不悦。 威国公自然不懂,许靖央说了,他还摆手:“我看你就是想得多,不去就不去吧,我带你大伯和三叔他们去。” 许靖央让许靖姿来了一趟,叮嘱她必要的时候盯著点威国公,別让他喝多了就乱说话。 庆功宴这日,威国公他们高高兴兴地进宫参宴去了。 许靖央则去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195章 庆功宴上,三王爭夺紫珠! 她骑著踏星,面戴薄纱,一路纵马疾驰,来到了左盘山山道。 这里的山道崎嶇十八弯,更因丛林茂密,再加上地势险峻而被官道所弃。 大多数人会选择走官道,但也有不少人图近,选择这条左盘山的山路。 此际,许靖央勒停马匹,站在秋日的树林中,四周叶子一片枯黄,有的树木叶落凋零。 但往远处看去,茫茫山脉都被笼罩在一层灰扑扑的秋木下。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踩点”。 其实就是想先猜测看看,不久后老郡王妃从这里经过,到底是怎么在侍卫充足的情况下被绑的。 许靖央弯腰,打开罩布兜笼。 一声鹰鸣,那只红尾鹰飞了出来。 许靖央前不久把它从萧安棠那儿带出来了。 这种鹰本在草原上,通过极好的视力,能成为最好的哨兵。 许靖央吹了一声哨子,站在山坡上,看著红尾鹰去空中盘旋,通过鹰叫声来报信。 与此同时。 宫中的庆功宴,已喧闹地开始了。 赵曦今天想要给皇上露一手,更想在许靖央面前表现一番。 但是她没想到,许靖央竟然没有来。 对此,赵曦只有一声冷笑。 给她父亲的庆功宴,许靖央不来,显然是故意在甩脸色,不过,她才不会在意。 因为打了胜仗,又抓住了郡王世子,皇帝很是高兴。 频频举杯,邀请雷川和赵副將共饮,还赐美酒三壶。 就在这时,长公主拿出三个缠丝玛瑙的锦盒。 她温声说:“听闻扬州水患严重,堤坝决口,皇弟已拨付賑灾银两,本宫决意率先捐银,並备下三件彩头,望诸位能与本宫同心协力,凡捐银最多者前三名,皆可获赠这锦盒中的宝物。” 皇帝看她一眼,笑盈盈地没说话,只是放下了酒杯。 皇后心如明镜:“皇姐,今天是庆功宴,这件事不如容后……” 不等皇后说完,长公主就道:“正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歌舞昇平,却仍有扬州的百姓因水患顛沛流离,本宫只要想到这件事,就夜不能寐啊!”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起先没说话,但到底还是给了长公主几分面子。 “皇姐言之有理,那诸位,便拿出你们的诚意来吧。” 长公主在这种场合开口,皇帝也给她撑腰,臣子们不得不表示。 太监们端著托盘,前往每一桌,不一会,托盘上就金山银山堆满了。 有的摘下金戒指,有的放了金手鐲,还有的把玉佩也放上去了。 太监收到威国公这一桌,威国公左右看看,忍痛掏出自己的玉佩放上去。 就在这时,平王主动询问:“姑姑,你既然要大家捐银子,还亮出彩头,也应该告诉我们,这彩头里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侄儿才会好好想一想捐点什么。” 长公主一笑,伸手示意宫女们打开锦盒,捧在手中,在每桌前转一圈。 只见锦盒当中,每一盒共有六颗珠圆玉润的紫色珍珠,竟像是透著淡淡的珠光,成色极好。 皇帝看见,说道:“这不是今年年节时,北梁国派使臣送来的东海紫珠?朕记得皇姐总共就得了这么三盒,分外喜欢。” 长公主頷首,姿態端庄雍容。 “皇弟赠给本宫以后,本宫一直没捨得打造成首饰,今日碰上扬州水患这种事,拿出来做彩头再好不过了。” “皇姐真是为国为民著想,朕心甚慰!”皇帝感慨。 然而,旁边皇后的脸色却不太好。 当初北梁国使臣来大燕,一共进贡了五盒。 皇帝赐给长公主三盒,她两盒,但她早就打成各种头面,拿去笼络各个朝廷命妇以及王孙贵族。 明眼人也都瞧得出来,长公主今日这一出,是又跟皇后较上劲了。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横插进来—— “我捐一万两,要这盒紫珠。” 眾人纷纷看过去,说话的是萧贺夜。 大家都有些惊讶,平时寧王最是沉稳的,怎么会为了一盒珍珠,费如此重金? 长公主也诧异,她问:“夜儿,你家中无女眷,棠儿又小,莫非你打算送人?” 坐在席间的赵曦,伸著脖子往前瞧,待知道萧贺夜拿了一盒珍珠,她忍不住有些旖旎的猜想。 那边萧贺夜但笑不语。 他是要送人没错,因为他看见这一盒珍珠的瞬间,就想到了许靖央。 上次她说她不喜欢华丽张扬的,那么珍珠就恰好適合她。 內敛,奢华,自成一派的低调。 既然今日每个人都要捐银子,萧贺夜不如为她夺一盒回来。 魏王嘖嘖两声,当著大家的面,他调侃萧贺夜:“我知道,二哥肯定是为了送上次那个姑娘!” 太子和平王跟他二人坐一桌。 闻言,太子温润笑问:“哪个姑娘?二弟竟有了心上人,孤怎么没见过?” 萧贺夜平静看他一眼:“你或许见过。” 太子扬眉:“什么时候?” 平王盯著萧贺夜,狭眸中阴云笼罩,思索片刻,问:“我们认不认识?” 萧贺夜不肯继续解释,只道:“合適的时候,我会带她来见你们。” 皇帝笑起来:“好啊,原来夜儿討要珍珠,是为了博美人一笑,朕觉得你做的不错,对喜欢的姑娘,就是要大方!” 实际上,只要寧王別总是沉迷於兵权和战爭,皇帝便觉得他千好万好。 一个皇子,有几个无伤大雅的缺点,皇帝是喜闻乐见的。 长公主见状,示意宫女给萧贺夜一盒珍珠。 忽然,平王抬手,笑不达眼底,语调意味深长。 “二哥都这么做了,那我自然也要追隨他的脚步,一万两,我也要一盒。” 萧宝惠瞪大眼睛:“四哥,我有好多这种紫珠了。” 平王不看她:“不是给你的。” 萧宝惠更吃惊。 不给她,还能给谁?他还有別的妹妹吗? 就剩下最后一盒了,不等別人开口,魏王就急忙站起来:“本王也要!” 他顿了顿,看向太子:“大哥,反正你是不会要的,对吧?那就给我了。” 太子抿唇,他虽然不是要珍珠,但这个时候,寧王和平王相继表態,他作为太子,自然不能示弱。 该爭的要爭,只是太子没想到,一向愚钝的魏王,竟也想要这些紫珠。 “三弟,你拿了珍珠,是想送谁?”太子温和笑问。 邓若华坐在太子身边,秀美端庄的白瓷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暗中揪紧了帕子。 魏王有时候拎不清局势,可千万別乱说话才好! 第196章 有人下药,许柔箏要瞎了? “我……拿回去看,或者送人,到时候再看。”魏王说的很含糊。 太子正要说话,邓若华拿帕子挡著嘴,侧过头去低声说:“殿下,就让您三个弟弟拿去吧,您不是还想为了水患的事亲自走一趟吗?比他们捐银子更要得民心。” 太子顿了顿,他对魏王道:“那这盒,孤就不跟三弟爭了。” “多谢大哥!”魏王拱手,从宫女那接过锦盒。 邓若华不动声色看了魏王一眼,她心想,自己其实也有十几颗成色不错的珍珠,不过,像这种好的紫珠也就两颗,魏王既然有心帮她拿了,那也好。 省得她费心,既要装作不在意,还要不动声色找太子討要,太累。 许靖央从左盘山道勘察了一圈,画了图纸,几个地方做了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记號,隨后就策马回家了。 刚进家门,她就看见许夫人被尚嬤嬤陪著,站在园里晒太阳。 身边还有別的僕妇看守,这都是许靖央安排的人。 一看见许靖央,原本躺在躺椅上的许夫人,便马上坐起来。 那张瘦削憔悴,双眼有些凹陷的脸庞上,堆起虚假关怀的笑意。 “靖央,你今天怎么没有跟你爹爹他们出门去吃庆功宴?”许夫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自从上次许靖央说了那番话,令人惊讶的是,许夫人病好后,竟一改往日性格,对许靖央嘘寒问暖了起来。 她努力扮做一个慈母,试图消弭与许靖央之间的隔阂。 可她越是这样,许靖央就越是觉得虚偽。 “母亲还是好好养病,多余的事別问。”许靖央冷淡地从她旁边走过去。 许夫人在后面追过来。 纵使她刻意穿扮得体,像从前那样,还把自己当做世家大妇,可神情偶尔流露出来的憔悴与苍老,是掩饰不住的。 她跟著许靖央身后,一口一声好女儿。 “靖央,从前是阿娘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边关十年,太辛苦了,是我们亏欠你了。” “母亲,你不用惺惺作態,佯装討好,”许靖央唇边浮现冷笑,“许柔箏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这次是范家要她的命,不是我,你朝我使劲也没用。” 说罢,许靖央径直离去,徒留许夫人眼神黑森森地盯著她的背影,暗中绞死了手帕。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箏儿就是不顺著她,她就害箏儿变成了杀人犯,如此恶毒!”许夫人对尚嬤嬤低声道。 尚嬤嬤不敢附和,低著头不说话。 许夫人又踢倒了一盆,什么心情也没了,便回去了屋內。 半个时辰后,许靖央沐浴完毕,许靖姿和许靖妙结伴来了。 她们刚从庆功宴回来,说威国公这次没有喝多,因著长公主要捐银子给扬州水患,威国公为了面子,把身上能掏的都掏了,心里不得劲,喝酒也没尽兴。 许靖央听许靖姿说罢,淡红的唇抿出一声嗤笑。 今天是庆功宴,长公主却在宴上,直接扯出扬州水患的这个话题,除了她有针对皇后的意思,还有个原因是她想给雷川和赵忠德一个下马威。 赵忠德是萧贺夜的人,不存在对长公主是否臣服。 那么癥结可能就在雷川身上。 如今皇上有意將神策军分为三股势力,长公主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拉拢? 但不了解雷川的人,会觉得他就像一块石头,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定是没答应被长公主拉拢过去,才会有了她在庆功宴上落人脸面的事。 就在这时,许靖姿说:“赵副將的女儿赵曦,今天我们见过了,我不喜欢她。” 五姑娘许靖妙惊讶地看著她:“三姐,你也看出来了?” 许靖姿点头,皱眉道:“我倒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妥,就是她……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怎么了?”许靖央问。 许靖妙解释说:“这个赵曦今天在庆功宴上表演耍红缨枪,赵副將手底下那帮人,还说她颇有女將风采,若说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子也有人信。” 许靖姿马上补充道:“但当场就被寧王殿下训斥了,九公主是最不高兴的,她当场便问『赵姑娘自己没哥哥,要抢靖央的阿兄?』,九公主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赵曦脸色奇差无比。” 许靖央倒是不將赵曦这样的行为放在眼里。 她知道,赵曦也想做女將,所以一直在表现自己。 她们的目標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致的,在没有触犯到许靖央的原则和利益时,她不会对赵曦动手,只是单纯的厌恶罢了。 聊了一会,许靖姿她们又提起,三王爭紫珠的事,许靖央隨便听听,没当回事。 夜幕渐渐降临。 远在西北悔过庵的许柔箏,刚忙完一整日的活,回到屋內。 这里的管事姑姑什么都让她做,挑水种菜生活做饭,还要帮她们洗衣服,后院的一群猪鸭也是她在养。 许柔箏起初反抗过,却不料被她们连续扇了十几个巴掌。 她脸上的疤变得很可怕,因为这个更被其余小姐孤立欺负。 许柔箏端著水进屋,正要洗一下,忽然觉得眼睛刺痛。 “啊——!”她一声惨叫,打翻水盆。 有人在她水里放了东西! 第197章 被泼猪粪,丑奴发疯了 许柔箏紧闭著双眼,伸手去摸索掛在旁边的粗巾。 刚在脸上抹了一遍,却闻到一股恶臭,险些將她熏得晕厥过去。 “什么东西,好臭!” 门口传来几个女子尖锐的嘲笑声。 许柔箏连忙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污渍,低头看去,自己洗脸用的粗巾上竟然被人抹了猪粪。 恶臭的味道让她不住地乾呕。 站在门口的三名容顏各异的小尼姑,朝她冷冷笑了出来。 “听说你不肯替我们好好洗衣裳?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她们都是在家里做错了事,被送到悔过庵的闺秀。 许柔箏自打来到悔过庵,就被她们抱团欺负。 如今,许柔箏忍不了了,她將带有猪粪的粗巾朝她们扔过去。 “哎呀!”三人惊呼,转身就跑,“这个丑奴发疯了!” 许柔箏追出去,却不料碰见管事嬤嬤巡房。 那三人顿时躲去嬤嬤身后,委屈的说:“师父,我们让丑奴好好洗衣服,她就对我们动手。” 管事嬤嬤凌厉的眼神看向许柔箏。 许柔箏急忙解释:“是她们先在我洗脸的水盆中做手脚,师父您看,还在我粗巾上涂了……” “够了!”管事嬤嬤严厉打断,“你家人送你来这里,是希望你好好改造,得佛引领,改去过往陋习和恶念,没想到你至今仍不肯安分。” 许柔箏愣住,看见那三个尼姑朝她露出得意的表情,顿时感到委屈,甚至是百口莫辩! 管事嬤嬤故意向著她们,有意磋磨她。 “你不想睡觉是吧?那好!罚你去佛堂里跪著,没有一个时辰不准起!” 说罢,她见许柔箏不动弹,就从袖子里抽出鞭子,狠狠朝她身上打来。 许柔箏疼的发抖,不敢再反抗,连忙去了佛堂。 漆黑的寒夜,西北的秋天总是更寒冷一些。 她穿著单薄的衣裳,脸上污渍已经被风吹的发乾,泪水滑下来,腥臭的滋味落进嘴里。 许柔箏不得不低声啜泣,拿袖子擦去。 她想到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过的顺遂如意。 先前没有去威国公府的时候,陶姑姑对她格外厚待,培养她诗书礼仪,把她当做闺秀来养。 去了威国公府,许夫人更是疼她如亲生一般。 她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从前在京城里,她走到哪儿,那些闺秀们就得恭维到哪儿。 许柔箏想过自己会死,都没想过她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她美好生活之所以会终结,都是因为许靖央回来了。 许靖央先是不待见她,压迫她在威国公府的地位,紧接著又连环设计,直到让她背负上杀人罪名,被送到这遥远的西北来。 想到这里,许柔箏掐紧了手指,直至青紫。 她要用剧痛来提醒自己记住今天的屈辱,如果她还能活著出去,她不会让许靖央好过! * 京城的秋末,叶子一遍遍地落。 下了两日雨放晴后,许靖央牵著踏星,去比武场跑马。 看见了那名掌围使,他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多了几分昂扬的自信,也敢抬头说话了。 许靖央要给银子,他急忙按住铜盘。 “许大小姐,您是神仙般的厉害人物,您来比武场跑马,下官不会收您一分银子。” “这不合適。” “合適!”掌围使笑的满脸灿烂,“上次的事过后,魏王殿下不仅没有责怪下官,还帮下官美言,这不,下官刚涨了一两的月俸!” 许靖央抿唇,正要说话,身后就传来魏王的声音。 “这么巧,你怎么也在?难道又是跟踪本王么?” 许靖央回眸,语气淡漠:“王爷,似乎是臣女先来的。” 魏王一袭貂裘,在她面前站定,扬起眉梢。 “难道你是想说我们有缘?算你会说话,恰好你在这,本王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罢,他身后的侍卫递上一个锦盒。 魏王亲自打开,给许靖央看里面的珍珠。 “东海紫珠,漂不漂亮?六颗,都是送你的。” 他盯著许靖央那张冷淡清美的面孔,等著她露出邓若华那种含羞带臊的浅笑。 然而,许靖央只是看了两眼,就说:“多谢王爷,无功不受禄,我就不收了。” 她牵著踏星朝前走去,调整马鞍。 魏王怔了怔,立即追上:“许靖央,你或许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可是东海紫珠,只有北梁跟大燕互换岁礼时,才能得到,珍稀无比。” 许靖央翻身上马,瞬间比魏王高出不少。 她垂眸望著他,背著光的身形挺拔,英气逼人。 “珠玉於我,不如马蹄下一粒沙。” “你简直不识好歹!” “王爷送给我,只会让明珠蒙尘,不如將它兑成银子,接济穷人,一定会有人排著队颂扬王爷仁德,他们比我更懂得领情。” 魏王闻言,一愣:“你当真不要?” 许靖央扯动韁绳令踏星扬起前蹄:“让路!” 魏王猛地后退一步,许靖央几乎没有犹豫,朝前驰骋离去。 他拧起眉头。 许靖央难道还不知道,他们即將成婚? 或许不日父皇的赐婚圣旨就要下来了,她还不想著提前討好他,难道等著进王府坐冷板凳么? “欲擒故纵,真无聊!”魏王脸黑,甩袖离去。 可出了比武场,魏王想了想,决定不能就这么被许靖央看轻。 难道她以为他真的不会送给別人? 他拿出三颗紫珠,吩咐心腹拿去高价拋售,换来的银子,则在城中开棚施粥,接济困苦。 紫珠对於別人而言,或许是珍贵的好东西,可对於他这样的天潢贵胄来说,不过是看腻了的玩物。 只是,连魏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跟许靖央赌气较劲的行为,竟被皇上夸讚了。 御书房里,檀香裊裊,魏王寻常去匯报事务。 皇帝搁下硃笔,抬眼看向他:“朕听闻,你近日在城中开棚施粥?用的还是东海紫珠换的银子?” 魏王心头一紧,垂首:“儿臣……” 头顶传来皇帝的轻笑:“弘英,从前朕总觉得你行事衝动,只知逞匹夫之勇,看来,是朕先入为主了。” “好事既然做了,就做得漂亮些,扬州水患,朕有意安排钦差南下治水,你便代替朕,作为督官一块去扬州吧。” 魏王愣住,抬眸:“父皇让儿臣去?这……这从前都是大哥的差事。” 皇帝语气恢復一贯的威严:“怎么?你觉得这事,除了太子,別人都做不成?” “儿臣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说什么,回去准备,不日启程,朕要看到你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若有功,朕会好好赏你!” 魏王立即单膝跪地:“儿臣领旨!” 离开御书房,他心情极好。 从小到大,他因为母妃出身卑微,在诸多皇子中並不起眼。 像这种去賑灾得民望的事,根本落不到他身上,没想到如今,他竟也有机会外出办差,为父皇分忧了。 魏王心想,许靖央虽然粗鲁,可是,却不是个坏人,给他出的这个主意,真是好。 第198章 她盛装打扮,惊艷王爷 这天,雷川托人传信。 许靖央让他调查的事,查的差不多了。 老郡王妃这次回娘家祭拜小住,已经在回京的路途中,约莫后日就能走到左盘山道的位置。 许靖央能查到他们的行踪,那么背后想要对老郡王妃一家下手的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从而告知山匪了。 一切就绪,只等老郡王妃这阵东风! 许靖央將竹影她们叫进来。 “今日替我好好打扮,如何扮起来越柔弱越好。” 竹影瞪大眼睛:“大小姐,您想做什么?” 许靖央抿唇:“既然要深入敌营,我首先得让山匪看见我的第一眼,是放鬆警惕。” 她平时的扮相,她自己也知道,不够姑娘气。 在边关的十年,为了隱瞒身份,她时刻提醒自己忘却女子的身份。 如今既然要打扮,自然得追求大家的意见。 寒露顿时摆手:“这个奴婢不擅长。” 刘妈妈说:“大小姐,奴婢们几个在这方面不够出色,不如请三小姐来帮忙。” 许靖央想了想,頷首:“竹影,去请靖姿。” 许靖姿一进门,就好奇道:“阿姐,今日怎么忽然想起要打扮了?” 许靖央唇角微弯,语气平静:“没什么,就是想好好漂亮一下。” 许靖姿眼睛一亮,立刻笑了。 “太好了!大姐姐平日里穿得素净,那么多漂亮的衣裳都压箱底,我心里可著急了!” 她说著,招呼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上前帮忙。 寒露和刘妈妈一起把许靖央的箱笼全部都打开。 许靖央这里压了不少萧贺夜送的东西,样样精品,晃得许靖姿了眼。 她不由得感慨:“阿姐,你竟有这么多珠光翡翠,平时不穿,太可惜了!” 许靖央含笑:“你喜欢,看上哪个就拿去。” 许靖姿连连摆手:“阿姐的东西好好留著,以后都是你的嫁妆。” 说完,许靖姿上前,挑挑拣拣,帮许靖央配的衣服,全都是明丽华美的色彩。 许靖央几乎没什么胭脂水粉,许靖姿就让丫鬟去把她的妆匣直接抱过来。 抽屉一拉开,光是胭脂就有十几盘。 “阿姐,接下来,你就交给我吧。” 许靖姿亲自执起梳篦,替许靖央梳理那一头乌黑如缎的长髮。 她一边梳一边笑道:“大姐姐的头髮真好,又黑又亮,梳什么髮髻都好看。” 许靖央看向雕铜镜中,她现在確实跟刚从边关回来的时候不同了。 她有意好好地养著自己,焕顏膏几乎是每日一敷。 再加上,萧贺夜为她找了太医调理身体,如今她双眸有光,密发乌黑,肌肤也十分细腻。 许靖姿手法嫻熟,先是替她薄薄敷了一层珍珠粉,又用细笔蘸了淡淡的胭脂,轻轻扫过她的双颊。 唇上点了朱红口脂,不浓不艷,却衬得她肌肤如雪,唇若点樱。 看她还要给自己描唇,许靖央连忙握住许靖姿的手指。 “会不会太浓了?” “阿姐!你什么都不要管,交给我,等著看成果便是。” 闻言,许靖央放下手。 不一会,妆成,许靖姿退后两步,细细端详,忽然怔住。 不光是她,竹影她们凑过来,看见许靖央的模样,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室內静謐,半点声响也没有,只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许靖央心里沉闷一瞬。 她立刻抬手,想拂去脸上胭脂。 “是我扮相太奇怪了吧?” “不是!阿姐,你千万別动。”许靖姿按住她的手指,语气喃喃,“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漂亮的样子,好似仙子下凡。” 竹影和寒露连忙让开,许靖央终於看见自己的轮廓,映在铜镜中是什么样子了。 眉如远山,眸若寒星,双唇丽红丰润。 原本就清丽绝伦的容貌,此刻更添几分摄人心魄的明艷。 本就气质冷冽,如今施了粉黛,不仅未减半分英气,反而在那份疏离之中,透出雪一样的清冷孤高。 许靖央望著镜中的自己,微微一愣。 十年来,她甚少敷粉,即便回家后,也只是浅浅的扑一层胭脂,从未如此认真地打扮。 她习惯了戎装铁甲,习惯了素麵朝天,此刻这般盛装,竟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许靖央轻轻抚过脸颊,低声道:“……倒也不错。” 许靖姿立刻挑出海棠红的衣裙。 “阿姐,穿这个!” 展开的衣裙如云霞倾泻,上好的锦缎泛著柔润的光泽。 海棠红的裙身绣著银丝暗纹,拂动时,如波光粼粼。 这样明艷的配色,与许靖央平日的素净打扮截然不同。 许靖央蹙眉:“会不会太艷丽?” 许靖姿不由分说直接上手,帮她更衣。 “阿姐先试了再说,你整日不是玄色就是靛青,白辜负了这般好容貌。” 换上衣裙的瞬间,屋內骤然一静。 镜中人一袭华服,明艷不可方物。 周身清冷气质不仅未被华服掩盖,反而因这鲜明的对比更显出眾。 许靖央穿著海棠红,將她的肌肤衬托白皙,就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孤高清绝,又透著诱人的冷香。 竹影结巴了:“大,大小姐……” 寒露吃惊:“这也太漂亮了……” 好可惜王爷不在啊。 许靖姿在旁边笑的娇俏活泼:“看,阿姐,我的眼光就是不错吧?” 许靖央望著镜子中的自己,好像找回了做闺秀的感觉。 她也很诧异,这些衣服都是萧贺夜送来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尺寸,竟如此合身。 她试著走了两步,腰间空荡荡,该有佩剑的地方,现在掛著一枚玉佩。 许靖央低头,摸了摸宽大的袖子。 不错,適合藏软剑,裙子也不算特別长,不会限制她动手。 “是我想要的效果。”许靖央眯眸,终於笑了。 姐妹二人正在聊天的时候,丁管家仓促跑来。 “大小姐,不好了,顾公子带著媒人来提亲了。” 许靖姿一惊:“这么快?他不是说,还要再等两天吗?” 许靖央看著丁管家:“提亲是好事,为何说不好了?” 丁管家盯著许靖央的脸,看了一瞬,呆住了。 竹影呵斥:“赶紧说啊,丁管家,別耽误事!” 丁管家回过神,急忙低下头。 “是因为,平王殿下跟著一起来了,平王殿下是来找大小姐的,却不许顾公子的媒人进门,顾公子快跟他吵起来了。” 威国公府大门外,气氛剑拔弩张。 平王一袭朱红锦袍,腰间玉带流苏轻晃。 他让人搬来了一个太师椅,坐在正大门口堵著路。 威国公府的人不敢冒犯他,得知消息的威国公,这会儿也在他身边,极尽恭维和討好。 威国公:“王爷,还请您移步正厅,臣备好茶以待。” 平王听都不听,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把玩著一枚白玉扳指。 俊美锋利的眉眼间儘是恣意轻狂,身后侍卫一字排开,將顾嘉和媒人挡在台阶之下。 顾嘉面色铁青:“平王殿下,您与威国公府非亲非故,为何阻拦在下提亲?” 平王嗤的一声:“方才本王告诉你了,今日整个威国公府,都要接见本王,你要提亲,今日不凑巧,改日再来。” 皇后跟长公主不对付,顾嘉的母亲又是长公主的手帕交,平王自然会为难顾嘉。 “你!”顾嘉恼恨。 他今日请了顾家的族老来,见此情形,顾家族老都不由得压低声音。 “哥儿,看来今天不是个好兆头,咱们改日再来吧。” 威国公府若跟平王搅在一起,那就不会是良缘。 顾嘉不肯走,他跟许靖姿相熟,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平王故意刁难。 威国公府跟平王没有半点关係! 就在这时,许靖央的声音传来:“平王殿下好好的王爷不做,来臣女府上当什么门神?” 平王薄唇溢出一声冷笑。 总算把许靖央逼出来了,今天他既然来,自然不会给她好受。 平王回眸,正要刁难,却在看见许靖央模样的瞬间,瞳孔骤缩,將要出口的话语,顿在唇边。 他一时间忘了言辞,只看著许靖央越走越近。 第199章 他想要,他得不到 直到许靖央立在他面前,挡住那日光,平王才回过神。 “你今日……倒是格外招摇。”他不自然的喉头滚动,盯著许靖央的衣裙。 她从未穿过这么窈窕的衣裙,原本只以为她清瘦如竹,现在看来,许靖央的身姿摇曳,实则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 然而,许靖央的眼神,要是不那么像刀子,平王会觉得她更好。 许靖央冷冷道:“再招摇,比起王爷,也略显逊色。” 说罢,她看向顾嘉:“顾公子,请进,我方才让我三妹去叫我大伯过来了,我们去了正厅再好好相谈。” 顾嘉脸色稍稍缓解:“多谢许家姐姐。” 他终於得以进门,却在经过平王身侧时被突然伸出的脚绊了个趔趄。 平王声音慵懒:“顾公子,没长眼么?” 顾嘉咬牙,不想在这个时候发脾气,毁了提亲的事。 他朝前走去,平王还想伸脚踢他,这时一只绣鞋伸过来,直接踩住平王的黑靴。 平王猛地抬起狭眸,冷白的面孔闪过不悦。 但他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挪走黑靴。 许靖央向顾嘉使眼色,顾嘉立刻带著媒人快步进入府邸,由丁管家领著去正厅。 威国公在旁边大呼小叫:“靖央!你这个逆女,怎么能踩王爷,还不赶紧把你的脚拿起来!” 许靖央反而训斥威国公:“父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杵在这干什么。” 威国公一愣,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你还敢教训为父!” “顾家都上门提亲了,你现在立刻去请三叔三婶过来,跟你一起相谈,別的废话少说。” 威国公被她懟的火冒三丈。 他看向平王,连忙赔罪:“王爷,都是臣不好,把这个逆女惯坏了……” 平王狭眸漆黑,冷颼颼地看向威国公。 “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言下之意,是赶他走了。 威国公怔了怔,只好作揖告退,经过许靖央的身边时,他还压低声音说:“別闹的太过分,这可是王爷!” 他匆匆离去。 许靖央这才挪开脚 平王垂眸,看了一眼她方才的绣鞋。 他玩味地笑,抬眸问:“一身新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跟顾嘉议亲。” 许靖央不解释这个问题,她从不自证,也不给別人机会攻訐自己。 她只说:“王爷今日不该这么做,坏人姻缘,是作孽。” 平王笑起来,狭眸里没有光彩,只有直勾勾盯著许靖央的烈火。 “是你三妹没眼光,连顾嘉也看得上。” 许靖央今天太过漂亮,以至於,她垂眸看著他的时候,让平王无端地联想起庙里那些彩绘的女仙像。 他有些不適应,直接站起来,便瞬间比她高出一个头。 轮到他俯视她了。 “许靖央,你坏了本王的好兴致,其实本王今日本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哪儿知你如此不识好歹,还敢踩我?” 平王修长的手指忽然抬起,想去触碰她发间的釵子。 他眯起眼,怎么感觉这些首饰,都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靖央微微侧头,避开他的手。 日光透过珠串,在他冷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 那双狭长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 平王身后的侍卫,捧出一盒紫珠。 许靖央看见,心中烦躁。 又是这东西?这些王爷如此钱多人閒么! 相比之下,果然萧贺夜好多了,他从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於是许靖央面对平王,语气更冷:“臣女用不著这些东西,请王爷拿回去。” 平王盯著她的红唇:“你確定还要继续得罪本王?听说你跟陆允深动手,连累他被调职,我母后对你颇有微词。” 许靖央更加冷淡:“这些时日,臣女听了太多这种话,所谓连累陆队尉被调任种种,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是他疏忽练武,所以才输给我了?” 平王没想到她態度如此坚决,从她的容顏里总算回过神,怔了怔。 下一瞬,就听许靖央说:“王爷,今日家中有要事,恕我不奉陪了,改日王爷想算帐,我奉陪到底!” 语毕,她直接把平王推出府邸,动作利落地关上门。 原本放在外面的那把太师椅,跟平王还有他的侍卫一起,孤零零地摆在阳光里。 片刻,平王才回过神:“她敢给本王吃闭门羹?!” 第200章 心上人?寧王送紫珠 侍卫上前,建议道:“王爷,您何必受这个委屈,区区国公府,门不开,咱们就踹开,他敢不迎接?” 平王斜睨他一眼。 直接抬脚,踹在侍卫身上,对方吃痛,还要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王爷,卑职多嘴了。” “你確实多嘴。”平王眼神阴云翻涌。 对付许靖央这样的女人,他若以强权压迫,半点意思也没有。 他要的,是许靖央完全折服於他。 只有这样,践踏她的尊严的时候,他才会倍感愉悦。 平王转头就走:“回宫!” 侍卫们追上来,询问:“殿下,那这一盒紫珠……” “拿回去,送给九妹。” 许靖央看也不看,证明她不喜欢,那就没意思了。 要摧毁她,就得对她喜欢的东西下手。 顾嘉今日带著媒人和族老,登门议亲。 许靖央的大伯一向看好他,平时总看他对自家女儿献殷勤,而且顾嘉年轻有为,仪表堂堂。 最重要的是,许靖姿也喜欢他,两情相悦,日子总能有商有量地过下去。 顾嘉当堂跪下来,向许靖央的大伯承诺。 “我在此,向伯父和诸位长辈起誓,若我婚后辜负靖姿,欺她辱她背叛她,就让我天打雷劈!” 许靖姿站在自家父亲身边,一张俏脸满是羞红。 闻言,她先跺脚:“谁准你发这种毒誓!” 顾嘉朝她笑起来。 许靖央在旁边淡淡道:“我倒是还有一句话,要问问顾公子。” 面对她,顾嘉神情肃然起敬,满是尊重。 “许家姐姐,请说。” “有朝一日,倘若你遇到了棘手的事,要在我三妹和別的事物当中做选择,你当选谁?” “选靖姿。”顾嘉不假思索。 许靖央扬眉:“任何事,都以她为先?” 顾嘉掷地有声:“是!以她为先,敬她双亲,更会爱她十年如一日。不,十年、二十年直至百年。” 许靖姿听见,已是杏眼微红,涟漪瀲灩地望著心上人。 许靖央余光看见自己大伯不断点头,说著:“好,好,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顾嘉叩首:“绝不食言!” 许靖央见自己大伯都没有意见,那么,自然也不会反对。 顾嘉很聪明,他一定听得出她刚刚的弦外之音。 如果有一天,长公主和皇后之爭,牵连到了威国公府,影响到了许靖姿,那么,他必须得站在妻子这边,维护她。 顾家族老笑呵呵的:“真是太好了,今天又是黄道吉日,若贵府没有意见,我们双方可以交换庚帖,三日后,顾大人还会带上我们哥儿,亲自携聘礼,郑重登门。” “好,”许家大老爷擦去眼角泪水,“来人,將小姐庚帖拿来。” 许家三老爷这会儿含笑,直说:“真是一桩好姻缘。” 双方互相递庚帖的时候,威国公清了清嗓。 “先等等,该我说两句了。” 许家大老爷和顾家族老的手一顿。 许靖央直接挡住威国公:“交换庚帖吧,別耽误时辰。” 他们没有再听威国公说话,而是直接把庚帖交换完毕。 威国公拔高声调:“逆女!为父说话,你还插嘴?” 许靖央背对著他,没有理会,只是对许靖姿道:“三妹,你带著顾公子,去看看大伯母吧。” 许靖姿红著眼点头,顾嘉作揖,拜谢许靖央,之后他们一对璧人一同出门离去。 许靖央又安排丁管家上茶,请顾家族老品用。 威国公见许靖央不搭理他,更是气的拍桌:“为父在同你说话!” 顾家族老嘴角的笑容有些僵凝,默默地看了一眼威国公的方向。 这是大房跟顾家的姻缘,威国公无时无刻不想著彰显家主地位,非要表现两句。 可是他不太会说话,许靖央岂能容他胡言乱语,坏了这桩亲事? 不安抚又不行,故而,她扭头对威国公淡然道:“父亲,你別待在这里了,快去看看,王爷走了没有。” 闻言,威国公连忙站起来。 “王爷还没走?你不早说!”他提袍匆匆出去了。 见他走了,许家大老爷才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隨后伸手示意:“顾族老,请用茶。” 入夜。 萧贺夜邀请许靖央去他王府。 他知道再过两日,许靖央要去对付山匪,又不许他插手帮忙。 所以,他只好提前为她践行,这本是军中的习惯,但他將许靖央当做將才,这是用心尊重的表现。 故而许靖央欣然赴约了。 许靖央还没到,萧贺夜就让殷妈妈把一套紫珠打造好的头面送上来。 他吩咐白鹤道:“一会等本王示意,你便將东西送过来。” 白鹤想起白天寒露的传信,正要说点什么,门口就传来暗卫的声音:“许大小姐来了。” 许靖央已经换掉了一身华服,穿著简便低调的烟青色衣裙,黑髮由两根玉釵簪著,十分素净清美。 她进门后,先是一拜,动作利落地坐去萧贺夜对面。 两人多次相处,许靖央便没那么拘谨了。 “听说你三妹今日要跟顾家的独子定亲了,替本王恭喜她。” “多谢王爷,三妹寻得良配,我也为她高兴。” 萧贺夜抬起眼眸看她一眼。 “他们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他们认识很久了。”许靖央低头喝茶。 只听萧贺夜哦了一声:“你无需羡慕,待你我目的达成,本王也会放你同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棲。” 许靖央下意识说了句:“王爷多虑了,臣女没有心上人。” “是吗?”萧贺夜薄眸望著她,多了几分探究。 他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背直,薄唇微抿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此刻他看向许靖央的眼神却鬆弛下来。 浓黑的剑眉下,目光如化开的雪水,带著几分对自己人才有的难得的柔和。 “也对,十年边关生活,艰难困苦,你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萧贺夜说罢,主动给她倒茶:“本王那四弟今日去你府上闹了?” 在萧贺夜面前,许靖央不用隱瞒身份,所以多了一丝坦然。 这会儿,她也没有隱瞒心中的想法,红唇淡然,柳眉微皱。 她说:“平王殿下向来是跳脱不羈的个性,臣女不会跟他计较。” 萧贺夜頷首,他击掌两下,示意白鹤將紫珠打造的头面送上来。 “本王让匠人用紫珠为你打造了一套头面。” 许靖央盯著那盘子上的紫珠,凤眸微微走神。 萧贺夜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解释:“先前你说不喜欢奢靡的,但见这几颗珍珠尚算华美低调,应当衬你。” 他不知道许靖央在想什么,只能看见她脸上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萧贺夜主动问:“不喜欢?” 许靖央压下心中的想法,说:“喜欢。” “你若不介意,本王替你戴一对耳坠看看。” “王爷,臣女自己来。” 说罢,她从托盘上拿起那一对紫珍珠明月璫。 只见许靖央双手翩动,便戴好了。 耳坠以细金链悬著玲瓏紫珠,珍珠紫得浓郁,隨鬢髮轻晃时,恍若两滴凝固的紫霞坠在耳际,衬得她肌肤如雪。 萧贺夜低笑:“果真適合你。” 许靖央知道,寧王的习惯就是送她东西,故而这一套头面,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收下的。 只不过,她很好奇,这些王爷人手一盒东海紫珠,还隨便就送给她,难道这些紫珠已经便宜地泛滥了吗? 时辰不早,许靖央没坐片刻,就准备走了。 萧贺夜与她举杯,冷峻的薄眸如同化开的墨。 “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多谢王爷。”许靖央把茶一饮而尽,这才由殷妈妈带著离开。 临走前,她將带来的糕点放在桌子上。 说了句:“给安棠的。” 她刚走,萧贺夜就再次问白鹤:“这次本王没有说紫珠是多余的了,她会喜欢么?” 白鹤停顿片刻,说:“卑职不知道,因为白天的时候,寒露传信来了。” 萧贺夜隨口一问:“又说什么事?” “她说,魏王殿下送紫珠,被许大小姐骂了,平王殿下也送紫珠,被许大小姐关去门外,许大小姐认为他二人閒得慌,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这话说完,萧贺夜缓缓侧眸,盯著白鹤的眼神,冷的快要结冰了。 白鹤立刻跪在地上:“王爷恕罪。” “为何不早说?”萧贺夜低沉动听的嗓音,好似凝了九重寒冰。 白鹤垂首:“白天王爷在宫中处理政务,刚刚卑职更是没来得及开口,许大小姐就来了。” 萧贺夜大掌按了按眉心:“滚出去,本王今夜不想看见你。” 白鹤称是,默默地退到门口。 正要走,萧贺夜又厉声道:“回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去调派一支人马,暗中守在左盘山道附近,隨时接应。” 虽说许靖央提前打过招呼,她不用萧贺夜相帮,但是,萧贺夜珍惜人才,是捨不得这种將帅有半点意外的。 白鹤领命出去了。 萧贺夜拆开许靖央送来的糕点,尝了一口。 他缓缓皱起冷眉:“怎么味道变了,没有上次的甜?” 第201章 扮猪吃老虎!你说她看起来最弱? 日头高照,左盘山里树林茂密。 四辆高头大马拉拽的马车,渐渐驶进山道中。 二十名侍卫前后左右骑马相护,为首的三人没有放鬆警惕,一直在环顾四周。 其中一辆马车里,不断传来乾呕的声音。 马车內,老郡王妃衣著雍容,满头华发更显得神態矜贵。 她正轻轻拍著身旁少年的后背。 “怎么会吐得这么严重?” 坐在对面的老郡王妃的儿媳葛夫人说:“会不会是在上个驛站里吃错东西了?” 少年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年仅十四岁的模样,身形清瘦。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或许是吃错食物了,再加上车路顛簸,实在难受。” 老郡王妃闻言:“要不前头歇歇脚,正好大家都累了。” 他们本想著今天直接驶回京城不歇脚的,奈何隨行的人不舒服,又是个小贵人,定要先紧著他为主。 葛夫人挑帘,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峰:“这荒山野岭,哪有歇脚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狭道边,开著一家茶摊。 有两个赶路的人正在喝茶,摊主在忙碌的煮茶。 “那儿有茶摊。”葛夫人说。 老郡王妃马上拍板:“就在这里歇脚吧!” 安全起见,老郡王妃叮嘱葛夫人:“你去把两个姐儿看好,叫丫鬟们都簇拥过来,別乱跑,歇一炷香的时间,咱们就走。” 葛夫人点头。 四辆马车停在路边,有两名侍卫负责牵马去餵草。 后头的马车里,下来两位娇俏明丽的小姐,岁数都在十四五岁上下。 葛夫人刚下马车,两位娇小姐便提著裙摆小跑过来,一左一右挽住母亲的手臂。 穿杏红衫子的葛三小姐撅著嘴道:“阿娘,我想喝观音茶。” 葛夫人宠溺地点了点她鼻尖:“这种茶摊,哪里有你要的,我叫丫鬟去借热水,把我们自己带来的君山银针泡了给你喝,可好?” 葛三小姐顿时点点头:“我去瞧瞧还有什么茶点。” 她提裙,走向茶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旁边著鹅黄纱裙的二小姐却频频望向少年所在的马车,只见车帘微动,却没见人下来。 “阿娘,沉舟哥哥他不下车吗?” “他不舒服,叫他躺著休息会,吐了一路,人都憔悴了。”葛夫人说。 葛二小姐眼神微动:“那我让摊主熬碗陈皮老薑茶,他能好受些。” 一群人在茶摊歇脚,摊主非常仗义,多送了他们一壶茶水。 老郡王妃叮嘱葛夫人说:“侍卫和丫鬟们也都累了一路了,喝点茶水解乏,咱们儘快出发吧。” 就在这时。 一道丽影从林子里跑出来,撞在侍卫身上。 侍卫刚要喝到嘴的茶盏,顿时落地,摔得粉碎。 “哎呀!”茶摊摊主大叫,“这摔坏了可是要赔我的。”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跑出来的女子声音虚弱,她哽咽说,“我只是太著急了,在找我的丫鬟,听到声音就跑过来了。” 老郡王妃和葛夫人回头,都看著这位从树林里钻出来的大小姐。 她生得清丽出眾,一身华美衣裳的装扮,头戴凤釵,脸颊如同芙蓉开,雪面红唇,乌髮浓密。 真是好一个仙子似的人儿! 只可惜,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焦灼。 看她的穿著,不像是普通人,老郡王妃示意嬤嬤前去询问。 “这位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许靖央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和家人来拜山庙,结果我在林子里迷路,跟丫鬟也走散了,一路顺著山道下来,听见声音就找过来了。” 这附近確实有个山庙,听说是可以拜姻缘的。 “你先別著急,坐下歇歇脚,我请你喝茶,再帮你找你的家人。”老郡王妃说罢,许靖央頷首道谢。 她施然走到茶摊边坐下,手拿帕子,擦拭著额头的薄汗,模样无依无靠,甚是惹人怜。 茶摊的掌柜与坐在旁边喝茶的两人,暗中对视一眼。 葛夫人走到旁边,对老郡王妃说:“老祖宗,您何苦管她,这荒山野岭忽然跑出来的小姐,怎么也不可信呀!” 老郡王妃却道:“不怕她是假的,就怕是真的,若將她留在这里,出了事,我们就是造孽啊!” 葛夫人皱眉迟疑,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当然知道丟下不管是不对的。 她扭头,看著许靖央的方向。 许靖央修长的手捧著茶杯,没有喝,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她低垂著眼睫,眼角泛著红,像是刚刚哭过。 阳光透过树隙落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形单薄。 可怜……倒是真可怜。 葛夫人答应了:“那好,咱们捎一段路,到了城门口,就赶紧將她放下来。” 葛三小姐见她衣衫微乱,鬢边还沾著几片草叶,忍不住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绣帕递过去。 “你擦一擦吧,我向来见不得別人受苦。” 许靖央抬起凤眸:“谢谢。” 葛二小姐站在旁边,狐疑地打量许靖央两眼。 她转而对葛夫人低声说:“阿娘,她身上的锦缎,可是上好的蜀绣,能穿这种衣裳的人,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她怎么会跟丫鬟走丟呢?会不会有问题呀!” 葛夫人也暗自观察。 但见许靖央举止端庄,虽有些狼狈,却仍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 她低声呵斥女儿:“莫要胡说,出门在外,都有个落难的时候。” 茶摊摊主走过来,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暗中却用阴冷的眼神,扫过眾人。 离他最近的葛二小姐毫无察觉。 只有许靖央冰冷的凤眸,不动声色地盯著他。 突然!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寒光一闪,直接勒住葛二小姐的脖子,把匕首抵在她喉咙处。 他粗声怒骂:“都別动,否则我杀了她!” “啊——!”葛二小姐惊叫,嚇得僵在原地。 千钧一髮之际,许靖央指尖微动,一片早已藏匿在她手中的树叶,嗖的一下如同暗器般飞了过去。 当场割破茶摊摊主的脖颈,鲜血呲出来。 周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啊啊!”葛二小姐感受到喷涌在她面上的鲜血,更是叫的惨绝人寰。 茶摊摊主踉蹌后退,捂著脖子,目眥欲裂。 该死!是谁的暗器?他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难道,护送老郡王妃的侍卫当中,还有高手! 第202章 遇凶匪,连自己人都杀 “老五!”原本坐在茶摊旁的两个“路人”大喝一声。 他们猛地掀桌而起,袖中暗器直射老郡王妃! 侍卫们顿时拔刀格挡,把葛夫人她们围在圈內。 葛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伸手示意嚇的跌坐在地的葛二小姐。 “囡囡,快来娘身边!” “有刺客!保护郡王妃!”侍卫首领厉喝一声,二十名侍卫迅速列阵。 可还未等他们稳住阵脚,林子里骤然窜出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人,刀光森冷,直逼眾人! 双方交手,一时间刀刃声鏗鏘作响。 许靖央立刻將葛二小姐拽到身边,用茶桌护住了她的身形。 与此同时,她一抬头,看见混乱的场面內,只见四五个黑衣人已经掀开车帘,將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粗暴地拖了出来,刀刃抵在他颈侧。 待抓住那少年,他们吹了一声哨子。 许靖央心下敛眉,原来他们的主要目標,其实是这个少年? 然而,她心头一凛,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的黑衣人,一、二、三……才二十一个。 她之前踩过点,附近纷乱的脚步和马蹄,让她推断出这些山匪应该不下五十人。 这么说,还有二十多人藏匿在山里。 许靖央凤眸冷如寒潭,深不见底。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著袖中暗藏的软剑,只用一瞬间就权衡出,到底是装软弱去一网打尽,还是先杀个痛快。 仅片刻,她就做出选择。 在黑衣人伸手来抓葛二小姐的时候,许靖央假装害怕地尖叫,用茶杯砸在黑衣人身上。 “你们不要过来!”她佯装惊恐。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 “这个看起来家世不错,放了吧。” “不行!她见过老五他们几个的脸,带回去!” 下一瞬,他们就扛起许靖央在肩头,顺带拖住葛二小姐,一块带走。 那边的几个侍卫,显然不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 许靖央心下更冷,这绝不是山匪该有的实力,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更有可能是死士。 所以她才选择继续假扮柔弱,深入敌营。 否则她就算將这群人都杀了,只留一个活口,想必他们也是寧死不招的。 侍卫们接二连三地被擒拿,局面瞬间扭转,黑衣人占上风。 他们要撤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受伤的那个叫老五的山匪,已经不行了。 老五倒在地上,脖颈的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呲出来。 有人用利器划破了他的脖子,可是所有人都没看清楚,那个利器是什么。 只感觉有东西闪过去,老五紧接著感到自己脖颈一凉,然后就是刺痛! 其中一个蒙面人要將他背回去。 被同伴阻拦呵斥:“不能带他!他流著血,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蒙面人红著眼,怒吼:“这是我们的弟兄啊!不能让他活著落入官府手里,否则生不如死!” 说完,他转过头,手中长刀,捅进老五的心口。 顿时,那个叫老五的在微微的抽搐中不动弹了。 “他妈的,拿到东西,我就把这帮人千刀万剐,给老五报仇!”蒙面人咬牙切齿。 葛夫人看见这样的场面,嚇得一声惨叫,顿时昏死过去。 许靖央微微抬头,心下一片凛冽。 这些山匪训练有素,並且懂得取捨,必要时候寧愿牺牲自己人,也不肯暴露行踪。 已经被他们先行抬走的少年,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许靖央和葛家人,被他们绑走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之中,一只红尾鹰盘旋,鹰目直勾勾地盯著下方黑衣人行进的身影。 第203章 弱女子?你到底是谁 许靖央为避免被山匪看出端倪,路途上假装昏厥,实则眯著眼睛,一直在环顾四周。 她暗中记下了山匪们的行进路线,这些人很聪明,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分出三四个同伙,骑著马去另外一条道踏出凌乱的印子。 在经过一处悬崖边上的时候,他们暴力地撕下葛家人的衣袖或外袍,扔在悬崖边的树杈上。 这些人竟然懂得製造线索,来迷惑官府的调查。 许靖央心头如雪般明净,她想,怪不得前世这件事发生以后,皇上大力追查,最后还是没能全部抓住。 官府的动作一定很慢,这些山匪收到风声,早就窜逃了。 山匪们抓著她们,穿过一道茂密的林子,经过一处年久失修的吊桥,待周围树林被拂开,隱藏在深山里的山寨终於露出了真面目。 许靖央暗中观察,发现这个山寨的位置得天独厚,在一处孤高的山峰上。 想要过来,必须通过前面的吊桥,方便防守,但是相对来说,山匪们也没有退路。 四周就是悬崖,除了吊桥这条路,別的他们走不通。 粗木搭建的寨门高逾三丈,顶端削尖的木桩旁边,就是两座瞭望台。 许靖央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搭建起来的木头还不旧,更没有长年累月的青苔。 说明这个地方,建成时间不超过三年。 有两个山匪站在瞭望台上,朝他们看过来,直到为首的蒙面人高喊:“老七,开门!爷爷们满载而归了!” 木製大门內,先传来铁链鬆动的动静,紧接著门被打开。 蒙面人把许靖央扔了出去,她摔在葛家人的身上。 葛夫人早就晕了过去,老郡王妃还保留著应有的威严,智慧的双眸,临危不惧。 两个小姐围在她的臂弯下哭泣发抖,丫鬟们更是像雏鸟般躲在她身后。 只见那些山匪们先找绳子过来,捆住被生擒的侍卫。 紧接著,他们用刀抵在老郡王妃的喉咙。 “老东西,你的人,杀了我们的五兄弟,按照规矩,我们要剁你一根手指!” 老郡王妃强撑镇定,额头上渗出冷汗:“你们要多少银子,儘管拿去,我们携带的家当,也可以都给你们,但是,我是陇西郡王妃,你绑的,是陇西郡王府的亲眷,若不想跟朝廷对抗,劝你拿了好处,就立即放人!” 山匪们哈哈大笑,那几个蒙面人,更是直接摘掉面罩。 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凶神恶煞,这会儿盯著葛家人,眼里露出贪婪且凶狠的光。 “放心吧,只要我们拿到东西,一定『放了』你们。” 老郡王妃盯著他们,还想沟通:“你们能打过我的侍卫,身手如此优秀,应该为朝廷效力,怎么能落草为寇,终究上不得台面。” 山匪们对视一眼,嘲笑出声。 只见,他们给老郡王妃的侍卫首领和其余几名侍卫鬆绑。 瞬间,葛三小姐脱口而出:“你们竟是叛徒!” 侍卫首领揉著手腕,眼神阴森,恰好经过葛三小姐身边,一脚朝她踹过来。 老郡王妃急忙抱住自己孙女,替她挡下这一踹。 “唔!”老郡王妃吃痛闷哼。 葛三小姐哭了:“祖母!” 许靖央看见,那侍卫首领走到山匪跟前,从他们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一袋金子。 侍卫首领这才蹲下来,盯著老郡王妃说:“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权贵门阀,何曾將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活该被背叛!” 许靖央心下凛然。 她之前就猜,老郡王妃身边一定有奸细。 否则,山匪不会將时机掐算的那么准確,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老郡王妃也察觉到了不对,这不是偶然的山匪抢劫,而是有预谋的绑架! 她脸色微微发白:“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些山匪手拿大刀,站在她们面前,个个笑得残忍。 “当然是拿你们的命,去换钱。” 说罢,山匪扭头问侍卫首领:“你了解这群侍卫,他们当中,谁有能力用暗器?” 侍卫首领微微摇头,皱眉时,阴鷙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都没有这么高强的武艺。”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这个姑娘出现的很突然,而且路上来的时候很安静,这会儿竟也不吵不闹。 就在他疑惑地要走过去的时候,许靖央捏开裙子下面的水囊。 一股水流顺著裙下蜿蜒而出,配上她微微颤抖的身形。 山匪们顿时哈哈狂笑:“真是胆小啊,这女人,竟然嚇尿了!” 侍卫首领转而放弃了对许靖央的猜疑。 这么个胆量的女子,能有什么出息? 高手,肯定藏在其他人当中。 就在这时,山匪们將提前抓来的少年,推搡著扔过来。 那少年摔在地上,脸颊擦破,顿时见了血。 “公子!”老郡王妃惊呼。 山匪走过去,一把揪住少年的头髮,迫使他抬起头。 少年被迫直视对方,可那双眼睛却不见半分惧色,反而如淬了寒冰的刀刃,凌厉逼人。 “你们要的东西,我没有,就算杀了我,也是没有!”他仿佛知道什么,声音坚决。 山匪呵笑:“嘴硬是吧?” 说罢,他鬆开少年,直接把伺候老郡王妃的嬤嬤拽过来,猛地捅在她腹部。 “啊——!”嬤嬤惨叫。 所有葛家人脸色惨白,老郡王妃更是痛苦呼唤:“素芳!!” 嬤嬤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山匪很残忍,没有將她杀了,而只是捅进去一刀,伤了臟器,却没有致死。 只听他们语气冰冷威胁:“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个时辰,就拖你们其中一个人出来虐待。” “崔家小公子,你好好掂量,这些人可是护了你一路呢,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而现在,你的决定,关乎著他们的性命,就看你怎么取捨了。”山匪拿带血的刀刃,拍了拍少年的脸庞。 之后,山匪扬起手:“把他们关进地牢去,崔家小公子单独关押!” “是!” 许靖央被他们粗暴地拖拽,扔进地窖木笼中。 待门关上,一片黯淡黑暗,只有木头交错的缝隙里,才能透出些许光亮。 老郡王妃哭著扶起那个叫素芳的嬤嬤,对方流血不断,唇无血色。 “素芳,你要撑住。” 就在这时,一只纤瘦的手,递来瓷瓶。 “这是止血的药,给她敷上,再用布包起来,能缓解她的伤势。”许靖央说。 葛家人朝她投来眼神。 被关在旁边木笼里的少年,立刻盯著许靖央:“你说你是跟家人走丟的小姐,什么小姐,会隨身带著这些?”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莫非,跟他们是一伙的!” 一句话,瞬间让葛家人害怕地退远了些,警惕地望著许靖央。 第204章 看她太美,就想玷污? 许靖央没有隱瞒,也没有说得很仔细。 她只是压低声音解释:“我有一位从西北来的富商朋友,他经过这条山道的时候被抢了货物,我本想来找山匪,为民除害,没想到遇见你们。” “就凭你自己?”老郡王妃惊讶,上下打量许靖央。 在她们眼里,现在许靖央虽然衣著有些凌乱,可是扮相华美端庄。 那清美绝伦的面孔上,五官英气,堪称容月貌。 就这种弱女子,竟敢说找山匪。 许靖央无从解释,比较平静道:“我自幼习武,对付他们,应当没有问题。” 葛家人觉得她真是在开玩笑! 山匪可是足足有五十来人,而她不过孤身一个,难道拿命去拼吗? 那个姓崔的少年先急了。 “可笑!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面对的是一群不要命的杀手。” “看出来了。”许靖央回答得不慌不忙。 少年指责她:“所以,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误入敌窝,真是笨!怎么敢对自己的能力,如此自信?”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老郡王妃也嘆气道:“姑娘,你这是何苦,枉送自己性命。” 许靖央蹲下来,先撕开嬤嬤的衣服,为她上药,再用她衣服的布条,绑在伤口上。 她动作利落,倒是让那个少年目光顿住。 许靖央说:“你们若是信我,就告诉我实话,他们到底要从你这得到什么东西?” 她抬起凤眸,望著那崔姓少年。 那双眼睛黑得纯粹,让人想起结冰的湖,表面平静,深处暗流蛰伏。 少年顿了片刻,扭开头:“没什么。” 许靖央站起身,手指上沾了血,却愈发让她容顏看起来清冷如仙。 “你姓崔,跟前皇后的母族是同一个姓氏。” “住口!不要再说了。”少年急眼。 许靖央垂眸,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的血:“算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总之我会一起救出去。” 听见她说的话,老郡王妃嘆气:“你就不要再安慰我们了。” 少年更是冷嗤:“狂妄。” 许靖央没跟他们爭。 一会天色暗下来,她就要动手了。 这会儿,她走到木笼旁边,坐下来靠墙,闭著眼休息会。 顺便在脑海里演练沙盘,布置进攻的路线。 雷川之前说要来接应她,但许靖央知道朝廷那些人的態度,一旦知道她瓦解山匪,並且有神策军相帮,定会说成是神策军的功劳。 她这次有把握,才来孤身深入。 在许靖央闭目养神的时候,旁边的崔姓少年,朝老郡王妃跪下。 “葛老夫人,都怪我,连累你们了,若有机会得救,我必磕头谢恩。” “小公子,快请起,这帮贼人怀揣祸心,避是避不开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 刚刚醒来的葛夫人含泪说:“没错,老爷看我们没按时回去,定会发现端倪,派人来解救我们的!” 就在这时,地窖的门被打开,女眷们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看著。 老郡王妃如同雌鹰护著她们,警惕地盯著进来的三个侍卫。 他们本是葛家的护卫,却早就被人买通,现在跟山匪是一伙的了。 只听他们嘲笑两声,隨后打开木牢的门,朝许靖央走来。 许靖央凤眸睁开,漆黑冰冷地锁住这几个人。 他们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跟爷们出去玩玩!” 早在刚刚,这个刚闯出来的女子,就如同误入的仙子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刚遇到的时候,就透著一股清冷,仿佛神女。 这会她髮釵散落,乌髮如瀑垂落,衬得那张脸愈发素净绝尘,哪怕身处这腌臢匪寨,也丝毫不染浊气。 如此漂亮的美人,又无依无靠,没有价值,自然会成为他们这群贼人盯上的玩物。 许靖央被他们拽住,推搡走了两下。 她在想,现在她要怎么装? 是不是该尖叫? 然而,老郡王妃扑过来,死死拽住许靖央的衣袖:“別动她!你们要多少银子,算上她的一份,我们葛家保她!” 葛家女眷也纷纷围拢,二小姐和三小姐颤抖的手,握住许靖央的衣角。 许靖央微微怔住。 这些柔弱的女子们,在这个时候为了保全她的清白,拧成了一股绳。 也因为她们都清楚,这些人玷污了第一个姑娘,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只能团结起来。 “滚开!”侍卫一脚踹向老郡王妃。 老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葛家女眷也被粗暴推搡开,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许靖央顿了顿,也假装揉了揉眼睛,哭了两声。 她被侍卫们拽著往前走,方才还在怀疑许靖央身份的崔家少年,这会儿猛地撞向柵栏。 他目眥欲裂,嗓音嘶哑地怒骂:“畜生!你们这群孬种!只会欺辱女子,算什么男人?!” 少年狠狠踢踹木笼:“有本事冲我来!不要伤害別人!” 侍卫们呵呵冷笑。 “你早点將东西拿出来,她们就不会这么遭罪了。” 说罢,他们打开地窖的门,把许靖央带了出去。 门扉关上,將老郡王妃她们的哭声隔绝在身后。 第205章 降维打击!反间计,互相攻击 许靖央被带去了寨子里的一片树林里。 这些侍卫迫不及待地脱裤子,其中一个人怕许靖央挣扎,还给她手腕套上了铁链。 “小美人,一会你就好好伺候爷们几个,保证最后让你死得痛快。” 许靖央啜泣,试探道:“什么死?不是说,只要那位公子交出东西,你们就会放了我们吗?” 侍卫们哈哈大笑:“哪有这么美的事,你们必死无疑,也怪你命不好,谁让你赶上了呢?下辈子別这么倒霉!” 许靖央心下凛然。 果然如她猜的那样,这些人一开始就奔著灭口来的。 崔姓公子手上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幕后的人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抢? 许靖央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她低垂的睫毛轻轻一掀,眼底寒芒骤现。 方才的柔弱惊慌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杀意。 “下辈子?”她轻声道,嗓音冷得像淬了冰,“很多人对本將说过这种话,但他们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铁链“哗啦”一响,瞬间缠上了最近那名侍卫的脖颈。 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喉间一紧,铁链如毒蛇般绞进皮肉,喉骨“咔嚓”碎裂! 他双目暴突,连惨叫都发不出,便软软栽倒。 另外两人见状大惊,慌忙提裤拔刀,可许靖央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左手扣抓,一把捏住其中一人的咽喉,拇指精准按住他喉咙关节,狠狠一捏! 那人喉间“咯咯”作响,脸色涨紫,却半个字都喊不出。 许靖央抬脚就將他踹出去,只见八尺大汉,瞬间擦著地飞出去,砸在石头上没了声响。 与此同时,她右手铁链横扫,重重抽在最后一人太阳穴上! “砰”的一声,那人当场失去重心,跪在地上。 许靖央手中握著早已准备好的树叶,朝他嗖的一下飞出去,瞬间割破了此人喉咙,鲜血喷溅,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她的衣裙。 她连距离都提前算好了。 那侍卫不可置信,双手捂著脖子,血流如注。 “是你……是你动手……”他眼珠都要凸出来了,睁著眼睛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瞬息之间。 许靖央冷眼看著地上三具尸体,双拳一挣,铁链“錚”地鬆开,落回她腕间。 她揉了揉手腕,弯腰確认这三个人死透了,隨后,將其中两人的尸首拖住,扔下树林后的悬崖。 独独留下了那名脖子被叶子割破而死的侍卫。 隨后,许靖央轻轻拍了一下脸颊,將衣服揉搓的凌乱一些。 紧接著,她学习竹影的语气,佯装畏惧,一路惊恐地高声呼喊:“死人了!” 她的叫声,很快引来附近的山匪,那名侍卫首领也带著自己人快速赶到。 许靖央的手被山匪一把抓住,对方怒声呵斥:“怎么回事!” 她发抖摇头:“我,我不知道,他们三个忽然就吵了起来,然后,其中两个人动手,杀了另外一个人。” 这时,脖子被割破的侍卫尸首被拖了过来。 那几名山匪看见尸身上的伤口,顿时瞪大眼睛。 “跟老五的死相一样!” “该死,”山匪揪住许靖央的衣袖,怒吼,“那两个人呢!” 许靖央柔弱道:“我不知道,他们说要找大人理论,之后就跑了。” 山匪猛然看向旁边的侍卫首领:“是你的人,杀了老五!” 侍卫首领懵了:“你胡说什么,我手底下的人不可能背叛!” “那你怎么解释这尸体上的伤!”山匪暴吼。 两房人马剑拔弩张,许靖央被挤去最外围,冷眼旁观,在心中细数他们的人数。 除了她杀了的三个,这里还有五十二人。 侍卫首领看向许靖央,怒气冲冲地走来,想揪她问个清楚。 山匪们认定他想浑水摸鱼,来回推搡。 “定是这个贱人挑拨!事情说不定不是她说的那样!”侍卫首领道。 然而,山匪们朝许靖央看来。 这就是个弱女子,她面对三个习武的侍卫,都没有自保能力,怎么可能说谎? 若她能反抗,就不会被揪出来,险些被玷污了清白。 那个亲手杀了老五的山匪名叫矮老三,当场一声大喝:“老大,还跟他们废什么话,我早说了这帮人不可信,说不定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等拿了好处,再把我们报给朝廷!” 其余山匪附和:“没错,他们能背叛葛家,自然也能背叛我们!” 这两边的人突然动手,竟打到了一起去。 侍卫首领的人不多,一共就十个左右。 这下被山匪们齐齐围住,顿时只有惨叫声和刀入血肉的动静了。 那个矮老三抬头,看见许靖央还站在旁边。 他一声大喝:“赶紧把她关回去!” 许靖央被推回了木笼里,山匪们没空管她,急忙去处理侍卫的事了。 老郡王妃急忙过来,看著许靖央,满眼关怀。 “姑娘,你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许靖央摇头:“他们內訌,打起来了。” 旁边木笼里的少年听到这句话,鬆了口气。 许靖央掏出水囊,递给她们:“喝口水,休息会吧,等天黑就好了。” 老郡王妃还是不敢喝她给的水,但葛三小姐渴的不行了,勉强喝了几口。 见葛三小姐喝了没事,葛二小姐也连忙把水囊拿过去。 葛夫人问许靖央:“天黑以后,我们就能得救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是,我会杀出去,你们躲著就好。” 崔姓少年拧眉,他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敢如此张扬,她怎么能临危不乱,即便自幼学武,也应该没有这么稳的气势才对。 此时。 山间的道路上,赵副將带著兵马,来到了左盘山道。 而赵曦从旁边的马背上跳下来,她走向地上的尸体。 这是一个乔装打扮成茶摊摊主的贼人,脖子已经被某种利器割开了。 赵曦皱眉:“谁动的手,这么利落。” 赵副將过来,检查一番,一愣:“这倒是很像摘叶飞,神策大將军的绝学。” “神策大將军?这怎么可能,他早死了!”赵曦说,“爹,崔国舅委託我们来接应老郡王妃,可是这里竟然有打斗过的痕跡,莫非他们遇到危险了?” 赵副將直觉不好:“快,派人去四周搜查,看看有没有遗留的线索!” 赵曦翻身上马,自信地昂扬头颅。 若是老郡王妃她们当真遇险,那么这次,是她在王爷面前立功的好机会! 第206章 如此神通广大,她到底是谁? 赵曦很著急,一骑当先,走在兵马的前头。 在密林里搜寻片刻,她忽而大喜:“阿爹,地上有血滴,一直向前延伸而去!” 顺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地上落叶,不过几步就有凝结的血滴。 赵副將翻身下马,在指尖摩挲片刻,深深点头:“今天留下的,看这些血滴形状,应该是有人刻意一路留下来的。” 赵曦欣喜若狂:“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召集兵马,顺著血滴找上去,事不宜迟!”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探路的兵马赶回来。 “报!前方悬崖边上,发现一些破损的衣物。” 赵副將面色一变:“怎么会有两个方向……” 赵曦略作分析:“定然有一个是假的,这样吧,阿爹与我兵分两路,我顺著血滴向前,你去查看悬崖。” 她翻上马背,立刻就往前去。 赵副將当即派了四人跟著她。 “曦儿务必当心,这次我们人手带的不多,切莫大意!” “知道了!”赵曦声音远远传来,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里。 赵副將立刻扭头吩咐:“传信回营,召集兵马,准备攻山。” “是!” 天色已暗。 山匪们曾说半个时辰就要伤一个人,来逼迫崔家公子交出东西。 然而,他们为了查內鬼,足足耽搁了两个时辰,傍晚过后才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山匪走进地窖。 他们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没找到那两个人,真可恨,叛徒就该死!” “好在老大把那些侍卫都杀了,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凭什么他们拿大头?绑人的苦力都是咱们在干!” 两人说罢,抬头一看,许靖央竟然站在木笼外。 他们同时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便是一声怒喝。 “你他娘的怎么出来的?” 另外一人抽刀,就朝许靖央大步走去。 却见许靖央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掛著钥匙。 “自然是打开木笼,自己走出来的。” 两个山匪立即认出来,这把钥匙,是失踪的那两个侍卫身上的。 “该死,怎么会在你这个女人身上?” 他们走过来就要对许靖央动手。 大刀直接朝许靖央的手掌劈下来。 葛家女眷发出尖叫,捂著眼睛不敢再看。 崔小公子更是呼喝:“小心——!” 然而,电光火石的瞬间,许靖央指尖扣住山匪拿刀的手。 还不等山匪反应,她就猛地一拽,山匪身体被迫前倾,许靖央又是一个顶膝,再连踹,將他踢了出去。 刀也顺势夺了过来。 山匪撞塌了一半木梯,当场晕头转向,满脸是血。 另外一个山匪看愣了:“他娘的,竟是个练家子!” 他立即袭过来,许靖央旋身如游龙,裙摆划过凌厉的弧度,手中大刀转了个圈,如同灵动的蛇一般。 不等那山匪反应,只觉得面前寒光爆闪,脖颈一片冰凉。 呲—— 他的血冒了出来,许靖央已经绕到他后背,她左拳利落打在他的每个穴上,最后双指一点山匪的后脖颈,对方直挺挺地倒下,没了声息。 “不好了,来人,来……”方才撞塌木梯的山匪亲眼所见,彻底骇住了。 这他娘的哪是个女人,是个杀神还差不多! 他屁滚尿流,忍著剧痛要爬上木梯,不料,长刀朝他打著旋飞来,直直地刺入他后背。 他瞬间趴倒在木梯上,抽搐两下毙命。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色,神情冷淡,她走过去,一把抽出长刀。 噗的一声,木笼里的葛家人和崔家小公子,都傻眼了。 “你……你竟然真的会武功,不是吹牛。”崔小公子喃喃。 许靖央看他一眼:“自然,否则我来浪费时间么?” 说罢,她放下刀,飞快脱下自己的外袍。 正当大家以为她要换上山匪的衣服时,许靖央却只是將衣袍反过来穿。 之前她外袍是艷丽的色泽,却没有人想到,这衣服里头竟缝了一层玄色布料。 不知道布料是什么做成的,看起来像绸缎般丝滑无光,可动起来又好像十分柔顺。 许靖央利落地把长发用一根黑绳绑起来。 瞬间,她的气质骤变,之前还是柔弱可怜的贵女,现在再瞧去,竟像是杀气凛凛的在世阎罗。 “我现在出去,將他们杀乾净,会留几个活口带回去审问,你们待在这里,暂且別乱走。” 许靖央交代完,把开牢房的钥匙扔给她们。 隨后走到木梯上,打开牢门,朝外看了一眼。 確认没有人在地窖附近,她飞快地掠身上去。 许靖央一走,葛家三小姐就哭出声:“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害怕!这里有两具尸体!” 老郡王妃回过神,低声训斥:“不许哭!不要在这个时候拖她后腿。” 顿时,葛三小姐不敢发出声音了。 葛夫人看了看地上的尸首,脸色惨白:“她……她到底是谁?如此神通广大。” 老郡王妃一脸严肃:“不管是谁,我们都一定能得救了!” 夜色降临,寨子里到处都有火把,但许靖央穿著黑衣,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身形。 她轻功矫健,先是翻上屋顶,等落单的几个山匪走过,便立即动手。 待杀了人,就朝山崖下扔。 动作利落,没有拖泥带水。 这时,许靖央看见了那个矮老三,带著人似乎要去巡查什么。 她知道这个矮老三在山匪当中叫得上號,算是他们的核心人物。 既然是这种人,她会留性命以便审问。 於是,许靖央跟上了矮老三。 只见他带著两个山匪,一路走到寨子的最后面,他们左右看了看,打开门走进去。 许靖央立即翻身上屋顶,搬开茅草,朝下看去。 房间里堆积著很多水缸,看起来並没有什么特別的。 他们为何会来这儿? 就在许靖央疑惑的时候,却见矮老三叫人搬开一座水缸,地板上露出暗门。 下面竟是个长长的楼梯。 又是一个地窖? 待他们走进去,许靖央立刻翻身下来,从窗户跃进去,跟进去了。 “什么人!”她刚现身,就传来几人的呼喝。 大刀顷刻间袭到她眼前。 许靖央立即出手,將两名山匪毙命,在矮老三持刀衝过来的时候,侧身避开,又一拳打在他太阳穴,矮老三瞬间晕倒。 这时,许靖央才有空环顾四周。 只看了一眼,她就猛然一惊。 这里竟然是…… 第207章 赵曦闯祸!她身份被发现了 地窖里,堆放著满噹噹的火药。 却都用麻纸包著,能阻隔气味。 许靖央拧眉,看著周围这些嘆为观止的火药数量。 这想必是山匪给自己留的后手,一旦被点燃,整个寨子乃至山头都有可能被移平。 她凤眸沉了沉,思索对策,当即做了一件事。 一炷香后,许靖央从屋子里出来。 悄然藏身进夜色中。 她把矮老三绑起来,藏在下头的火药地窖里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头的主院里,被称作老大的山匪带著人走出来。 隔著有些距离,许靖央都能听到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寨子里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老大,麻四儿,狗爷他们都不见了,少了十六个!” “真邪门了,那几个侍卫我都杀了,只有两个消失不见,总不能是他们一直藏在寨子里,伺机动手吧!” 说到这里,那个叫老大的山匪当机立断:“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去,现在就把地窖里的那群人拉出来,这小子如果不说,就全杀了,我们不能再拖延了,迟则生变!” “是!”其余山匪集结起来,要朝关押葛家人的地窖走去。 许靖央柳叶眉微皱,立即吹了声哨子。 “什么动静!?” 忽而,空中一声鹰鸣。 那些山匪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黑暗的夜空中,就俯衝下来一只红尾鹰。 尖锐的爪子对著他们又抓又挠。 山匪们哎哟喊疼,乱作一团,挥舞大刀:“哪儿来的鸟,滚开!” 许靖央借著机会,立即掩身入夜色,回到地窖。 看见她出现,葛三小姐第一个扑到木笼前:“姐姐快救我们出去!” 许靖央冷静道:“山匪们马上要来了,他们要將我们都抓去外面。” 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两包药粉:“谁拿著,挑一个关键时刻洒在他们脸上,我只需要你们帮我打掩护,这些人就能一网打尽。” 葛三小姐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给我!”崔小公子说。 老郡王妃想了想道:“另外一包给我。” 葛夫人担心:“老祖宗,您……” 老郡王妃利落说:“危机关头,都別矫情了,我敢动手!” 许靖央敬佩地看了老人家一眼,给她和崔小公子一人一包。 崔小公子捂住手上的伤口,他被抓来的路上,抠破了手,一路留下了线索,相信很快也会有援军赶到。 这会儿,许靖央將外袍换回来,站进木笼里没有片刻,山匪们就粗暴地拉开地窖门。 为首的人恼怒:“废物,一群人抓不住一只鹰。” 被骂的山匪捂著脸上的伤口:“老大,那鸟看起来不是寻常老鹰,像是报信的。” 山匪头目猛地反应过来,眼神阴鷙地看向地窖內。 “这么说,我们当中有个厉害的细作,至今没有抓到。” 说完,他一眼就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 山匪头目恼怒:“这他娘又是怎么死的?!” 身后的帮手急忙去检查,站起来瑟瑟发抖:“老大,这次他们是被刀刃所杀。” 切口利落,下手之人可能连五个回合都没有用到。 山匪头目这下气急眼了。 是谁在他眼皮底下一直在动手,还死活抓不住? 他拔出长刀,凶狠说:“把他们都拖出去,我要挨个审问!” 许靖央她们被粗暴地带了出去。 漆黑的夜,燃烧的火把,照出葛家人或惊恐或含泪的脸。 山匪头目看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许靖央身上。 不过很快,他就转开了目光。 一个嚇尿了的姑娘,不可能是他要抓的人。 他粗暴地拽住葛夫人的领子,把她拉出来。 “娘!”葛家两位小姐大哭不止。 冰冷的刀片,贴著葛夫人的脸颊,她浑身发抖,山匪头目呵笑,目光狰狞:“说!你们当中,到底是谁动的手?” 葛夫人哭声惊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山匪头目扔开她,转而一把揪住崔小公子的头髮,拖著他拽了出来。 “你嘴巴很硬,我的耐心彻底耗没了,不说是吧,好,那我就从左到右,挨个杀,你总会说!” 他正要动手,却有几个山匪押著几个人过来。 “老大,这几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踩中了我们的陷阱。” 山匪头目扭头,同时,许靖央也看了过去。 她一怔,怎么会是赵曦? 除了赵曦,还有四个兵將,脸上和身上都掛彩带血。 山匪头目冷笑:“妈的,就知道附近有人,原来是你们在搞鬼!真是活腻了,找死!” 赵曦狠狠抬头:“贼人休要猖狂,大军已经將山包围,你们逃不掉了!” 山匪头目哈哈狂笑,一巴掌扇过去,赵曦头被打的偏过去,嘴角裂开。 “想抓老子?还早八百年!” 说罢,他挥手:“把他们绑在一起,一会全都解决了!” 赵曦和四名兵將被推过去。 也是这时,赵曦看见了许靖央。 她错愕出声:“许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许靖央方才就是不想被她认出来,低了低头,没想到,赵曦认出来就算了,还当眾喊出她的名字。 这下不妙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许大小姐四个字,周围的山匪顿时变了脸色。 “什么?许大小姐,是许靖央?许靖央怎么会来!” “该死,为何让她混进来了!这是神策大將军的妹妹。” “刚刚那女人说兵马围山,莫非是神策军?!完了,老大,我们惹上麻烦了!” 就连那狂妄的山匪头目也露出骇怒神情。 “许靖央,好大的威名,我都如雷贯耳,打退了简震和陆允深,你身手不凡,寨子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吧?”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风吹起她耳边碎发,哪还有半点柔弱的样子? 分明是满身杀气! 山匪头目收起了戏謔的心情,一脸高度防备警惕,他手拿砍刀,盯著许靖央。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山道上的女人,本就有问题,我杀人饮血十数年,今天竟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许靖央髮丝散落在耳边,微微飘拂,她声音很冷:“你確实蠢,再晚点,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呵!口气不小,来人,一起上,先把她杀了,拿了她的人头,我们也算是在神策军里打出了名声,这可是个恶名远扬的好机会!” 瞬间,所有山匪扑向许靖央。 第208章 火药爆炸,她危在旦夕? 在他们靠近之后的关键时刻,老郡王妃忽然把手里藏好的粉末洒向他们。 “啊!”中招的几个山匪惨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烫,好疼!!” 就是现在! 许靖央眸色一凛,指尖在袖中一挥,一道银光如游龙出鞘! 剑锋嗡鸣声瞬间响起! 软剑在她手中抖开寒芒,剎那间划破夜色。 最先扑来的山匪喉间绽开血线,她旋身时裙裾翻飞如墨莲。 除了她,身边都是惨叫声。 “小心,她是软剑!”山匪头目嘶吼著劈身上前。 许靖央倏然后仰,刀锋砍在她方才站著的地上。 十余名山匪的包围圈里,她剑走偏锋招招见血。 有刀光自背后袭来,她头也不回反手刺剑,剑尖自肩侧越过,斜著捅穿偷袭者的咽喉。 刺!劈!横扫! 剑光所到之处,一片淋漓血色。 赵曦看怔了,这是许靖央的实力? 她为什么会武功!难道,她不应该是仗著將军哥哥出名的闺阁女子吗? 有这么好的功夫,竟然没有在边关出名,真是离奇! 眨眼间,地上横七竖八躺著重伤或死亡的山匪。 落在地上的火把,被山风捲起火星子,许靖央的软剑一滴一滴地流淌著血。 火光中,她清冷眉眼好似修罗,漆黑深邃。 周围只剩下十余名山匪,他们握著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竟没有人敢贸然上前了。 山匪头目忍著身上的疼,刚刚他一个不留神,被许靖央用软剑刺伤,在他胸口撕开了一道血口。 “老大,不对劲,打不过啊……”旁边的山匪说。 山匪头目啐了一口血沫:“少他妈废话。” 他眼神阴毒,使了个眼色过去。 其余山匪顿时再度向许靖央包抄过去,而他自己看准时机,扑向旁边的崔小公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唰! 崔小公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粉末撒开,落了山匪头目一脸。 只可惜刚巧颳风,只迷了他半只眼! 钻心的刺痛袭来,山匪头目发出嘶吼般的怒喝:“混帐东西!” 他一刀扎在崔小公子肩膀上,崔小公子发出一声惨叫。 山匪头目扛起他,直接朝远处跑去,一刻不停。 许靖央闻声,顿时一脚踹开纠缠的山匪。 趁著这个间隙,她用剑劈开赵曦和她兵將的绳索。 “带著老郡王妃他们先走!” 赵曦得了拳脚自由,马上拔出佩剑。 她急道:“你想独自立功?” 许靖央反手一剑刺穿扑来的山匪咽喉,血珠溅上她冷厉的眉眼,头也不回地厉喝:“想活命就滚!告诉大军,不能火攻,寨子里有炸药!” 她气势太过杀伐凛冽,赵曦自认为不是胆小的人,却被她嚇的肝胆一震。 赵曦顿了顿,看见葛家几个女眷,她咬牙,直接抓住她们的手。 “走!” 救了老郡王妃,她也算立功。 他们慌张跑过吊桥,谁料身后竟有两名山匪追了过来。 赵曦走在最后面,被他们砍伤胳膊。 “啊!”赵曦吃痛,瞬间乱了剑法。 她有些焦急,也觉得自己被许靖央影响了,方寸大乱,招式便稳不住! 慌乱之中,她乱砍劈刺,却听轰隆一声响,衔接吊桥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草绳,被她砍断。 整个吊桥哗啦一下,崩塌如沙倒,全数落进悬崖下! 那两个山匪也跟著掉了下去,瞬间消失在薄雾中。 老郡王妃发出悲痛的惨呼:“桥!桥断了!许姑娘和崔小公子怎办?你怎么能砍了桥!” 赵曦本就心烦意乱,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呵斥道:“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好了,多余的话少说,我们快去同大军匯合!我爹专门调兵来救你们了呢。” 老郡王妃担心不已,被赵曦拖著离开,其余女眷纷纷跟著离去。 此时此刻。 在左盘山道上整军待发的寧王暗卫,盯上了山坡下一处隱约的火把光芒。 带队的是萧贺夜的另外一个心腹,叫黑羽。 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稟奏道:“王爷听说赵副將带兵围山,亲自来了。” 黑羽神色一怔:“王爷可有別的吩咐?” 探子说:“让我们立即登山,保住许大小姐安危。” 黑羽挥手:“走!” 他们如同暗夜里的猛兽,倾巢而动。 等赵曦带著老郡王妃她们来到山坡下,赵副將召集的兵马,已经在这里集合。 火把森森,眾人铁鎧森然。 赵曦浑身是血,被赵副將看见,立刻围过来。 “曦儿!你负伤了!”赵副將吩咐,“快拿金疮药来!” 老郡王妃她们立即被军医接过去,只听老郡王妃不住地提醒:“山上还有人!许姑娘和崔小公子还没下来!你们快去救呀!” 赵副將闻言,看向赵曦:“曦儿,山上还有多少敌人?” 赵曦捂著胳膊上的伤口,张了张口,忽然,想到许靖央的身手。 整个山寨,都被许靖央杀穿了。 若是说一个人,那么她父亲肯定不会出兵,明明付出了,最后的功劳却变成了许靖央的,凭什么? 短短两个瞬息,赵曦就说:“山上还有好多山匪,许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 赵副將郑重以待,宣布:“攻山!” 兵將手持弓箭,瞬间登入山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骏马踏破夜色,疾驰行驶而来。 赵副將扭头看见,神情顿时严肃下来。 “参见王爷!” 马儿还未勒停,萧贺夜已经翻身下来。 他眉骨下压著一双寒潭般的眼,薄唇紧抿成刃,下頜紧绷。 赵曦捂著胳膊,上前:“王爷,您来了,刚刚我阿爹已经派人……” 她话未说完,萧贺夜已经朝赵副將喝问:“谁准你隨意召集大军?” 赵副將一怔,急忙低头:“末將起初受崔国舅委託,前来接应陇西郡王妃,可是却见此处有打斗痕跡,故而……” 萧贺夜没耐心听,一声凌厉斥骂:“私调兵马,本王可以当场斩了你!” 赵副將急忙跪地,冷汗顺著鬢角滑落:“末將知错!” 却见萧贺夜翻身上马,没工夫现在处置他,而是直奔山上而去。 然,他还没走几步,山上忽然传来轰隆的巨响! 整个地面为之一颤。 萧贺夜座下的马儿也跟著受惊,高高地昂起前蹄,嘶鸣不断。 他一手拽住韁绳,便扭头朝山顶看去。 那双漆黑薄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山顶轰隆隆的黑烟和火光。 萧贺夜瞳孔骤敛。 许靖央!!! 第209章 许靖央没有死,寧王后怕!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山匪的寨子,为何会有火药爆炸? 赵曦脸色发白。 坏了,她刚刚太著急,把许靖央的吩咐拋之脑后,竟忘记告诉她爹,不能火攻。 赵曦心虚地看向一旁,正想承认错误,却见萧贺夜冷峻五官,下頜线紧绷。 他双眸盯著远远的山头上的火,眼底掠过一丝猩红。 “许靖央……”他喊她的名字,神情非常不对劲。 赵曦顿时不敢说了。 第二声爆炸传来的时候,萧贺夜当即上马扬鞭。 “嗬”的一声,他率先进了林子里,身后侍卫立即跟上。 赵副將惊呼:“王爷,危险!来人,保护好王爷!” 他也要跟著去,被赵曦揪住袖子。 “曦儿,你在这等著,不要跟上来。” “不是……阿爹,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赵曦有些慌张,压低声音,跟赵副將耳语几句。 赵副將瞪大眼睛:“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也能忘!坏事了曦儿!” 赵曦委屈地咬牙,额头上的冷汗顺著面颊滑落。 “这怎么能怪我?我被砍伤了,更害怕山匪追上来,我已经做到了我最大的努力……” 明明是许靖央不自量力,既然知道有火药,干嘛一个人闯入匪寨? 赵副將到底上过战场,很快冷静下来。 他握住赵曦的双肩:“一会,我们主动向王爷承认错误,若王爷怪罪,为父一力承担。” 有了父亲的承诺,赵曦暗中鬆了口气。 赵副將也带人赶去山上帮忙。 这个时候,赵曦才在兵將的搀扶下,走到旁边坐下来休息。 军医为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她疼得发抖,可眼神,忍不住看向远处那冒著火光的山峰。 这么大的震动,想必是非常猛烈的火药,那……许靖央不会死了吧? 老郡王妃简单处理了身上的擦伤,就守在下山的入口。 不停有兵將跑下来,看见人,她便忙问:“许姑娘和崔小公子救出来了吗?” 但凡她询问的兵將,不是摇头,就是嘆气。 有一个人直白地告诉她:“山峰上一片火光,那匪寨都烧塌了大半,连过去的桥都断了,只怕……哎!” 老郡王妃闻言,踉蹌两步,悲愴的泪水滑出。 “老身辜负国舅的嘱託,也辜负了许姑娘……”她痛苦掩面,哭泣不止。 葛夫人和葛家两位小姐,急忙过来搀扶她。 “老祖宗,您保重身体啊,刚受惊,切不可大悲!” 葛二小姐见自家祖母哭的几欲昏死过去,再想到崔沉舟生死不明,旋即,她愤怒地看向旁边的赵曦。 “是你!是你砍断了桥,害的他们无路可走,你是害死他们的凶手!” 赵曦面色僵白,豁然起身:“你怎么能將过错嫁祸给我?吊桥本就年久失修,何况,我是为了救你们,若我是害死他们的凶手,那你们就是帮凶。” 葛二小姐瞪著红彤彤的眼睛:“你!你等著,我回家就告诉父亲!” 说完,她就被葛夫人拽去旁边。 赵曦也一肚子气,大家都光想著许靖央有没有事,谁来关心过她? 她胳膊上的伤,可是实打实的在流血!这陇西郡王府,真没一个好人。 这时,噠噠的马蹄声从山上下来。 赵曦再次起身,见萧贺夜骑马,带著大批兵將下山。 萧贺夜的神色,已经不如刚才那样冷峻紧绷,而是更加肃杀焦灼。 他吩咐属下的语气都变得更急促:“拿本王的令牌,现在去调工部的人,半个时辰內把桥修好,若方法不可行,那么就拉两台弓弩架来,箭栓绳,看能不能在两山当中拉出一个临时的桥索。” “是!”眾人各司其职。 赵曦连忙走过去:“王爷,我也可以帮……” 萧贺夜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向老郡王妃,他语气沉冷:“老夫人,本王派人先送贵府一家进京,我舅舅还等著消息。” 崔国舅,是前皇后的亲哥哥,自然也是萧贺夜的舅舅。 老郡王妃羞愧地低下头,泪水涟涟:“没保住崔小公子,老身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国舅。” 萧贺夜高大的身躯,犹如暗夜里的一座巍峨山川,坚硬冰冷。 “老夫人放心,跟沉舟一起不见的,还有许家的姑娘,本王就算是把山踏平挖穿了,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带回家。” 听了这番话,老郡王妃才哽咽点头。 马车被侍卫牵来,葛家人互相搀扶著登上马车。 就在这时,噠噠的马蹄声,从另外一条山道上传来。 眾人抬眸看去。 一匹骏马踏著夜色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女子脊背挺直如青竹,墨色长髮被山风捲起,在远处火光和近处暗夜的交错映照下,如流散的鸦羽般光芒瀲灩。 她的面容素白如冷玉,脖颈倒是粘著一抹黑灰,却並不影响她霜雪般清洌的气质。 萧贺夜顿时怔住,几乎不舍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了人。 许靖央,骑著马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了,马背上还放著昏厥的崔沉舟,马匹后面拖拽著几个被捆起来的山匪。 赵曦错愕:“许靖央?你竟没事……” 许靖央的裙摆尾部被火舌燎出焦痕,火星子仍零星闪烁在衣料边缘,却衬得她愈发像一柄刚从烈焰中淬链过的寒剑。 她勒马停住,飞快翻身下马,大步流星来到萧贺夜面前。 只见许靖央拱手:“王爷,臣女幸不辱命,俘获……” 萧贺夜没等她说完。 几乎是许靖央刚靠近的瞬间,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將她捏碎。 下一瞬,他一把將她拽进怀里! 铁臂死死箍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像是要將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 许靖央睁圆了凤眸。 现场一片死寂。 第210章 炽热交织,王爷隱忍克制 寧王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王爷?”许靖央诧异。 萧贺夜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大掌贴合在她衣襟上,还能触摸到火烬的余热。 很快,他鬆开了许靖央,却还紧紧地抓著她的手腕。 那双浸染猩红冷意的薄眸,上下將她看遍。 “许靖央,就在刚刚,本王非常后悔,”他声音有些低哑,“不该让你单打独斗,会显得本王很无能。” 站在他们身边最近位置的赵曦愣住了。 王爷在说什么呢?难道,他早就知道今天许靖央要做的事? 萧贺夜眸中情绪翻涌如惊涛,指腹摩挲著许靖央的肌肤,力道近乎失控。 许靖央察觉到还有別人在场,她不动声色推开他。 旋即淡声道:“王爷不用担心,山匪当中的关键人物都被我抓住了,只要严刑拷打,就能知道是谁指使他们。” 不惜绑架陇西郡王府的人,还想灭口,他们要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萧贺夜退后两步,缓了缓神色,再抬起漆黑薄眸时,又是那个隱忍克制的寧王了。 他脱下外袍,直接罩在许靖央的身上。 “这些人交给侍卫,你现在跟本王走。” “去哪儿?” “立下如此功劳,本王要带你去面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任你读 】 许靖央一愣:“现在?” 天色已晚,將近子时了,皇宫都落钥了吧。 萧贺夜当然要为许靖央请求封赏,她不惧危险,险些丧命。 这么大的功劳,他要替她宣扬出来,不止要父皇知道,明日还要文武百官都知道。 她应得的。 面对许靖央,萧贺夜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直接吹哨,他的战马奔雷踏来。 他看了一眼许靖央,仿佛在问,是本王抱你上去,还是你自己上? 许靖央向来利落,只停顿一瞬,就自己翻身,坐在马背上。 萧贺夜没有更近一步,而是牵来侍卫的马,跟她双双骑走了。 赵曦焦急地追了两下,实在赶不上了。 他们两个绝尘而去,留下残局,赵曦在想,许靖央的功劳?那她和她父亲呢? 去皇宫的路上,许靖央也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她发现山匪囤放火药的地方,那时她已经有了疑惑。 既然要放火药作为退路炸山,为什么在离火药这么近的位置,还要放那么多水缸? 一旦被水泡了,火药不就废了么! 许靖央不相信这些山匪不知道,他们准备齐全,一定有別的原因。 所以她在囤放火药的地窖里到处查看,竟真的让她找到一处暗门。 地窖下,还有地道,向下蜿蜒的长梯,竟一直通往下面的一个山涧位置。 原来这座山看似是独峰,实际上山半腰就跟对面的山涧小道连著。 只是掩映在山林里,才不被人注意,不过凑巧的是,之前许靖央来附近踩点的时候,曾经过这里,但当时她没有发现那道暗门,因为实在是太隱蔽了。 许靖央抓住山匪头目以后,就把他和另外几个关键山匪一起捆住。 她扛著崔小公子,手拖山匪,走下长梯,直至出了山涧。 再一吹哨,她的红尾鹰,驱赶著之前她顺走太子的一匹马过来。 本来还有一匹,应该是跑丟了。 许靖央便策马,红尾鹰领路,很快就跟萧贺夜他们匯合了。 她只是没想到,萧贺夜一看见她,情绪竟如此激烈。 对此,她没有问,但萧贺夜似乎也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行为不合適。 他主动解释说:“本王以为你被炸死了。” 许靖央笑了一下。 “我早把水缸都打破了,火药浸湿,不过,可能也有一两个没有完全被浸坏的。” 说罢,她忽而皱眉:“可我提醒赵曦,让她告诉大军不要用火攻山,难道他们没注意吗?” 萧贺夜眼神里瞬间乌云密布。 “待回去,本王会处置他们。” 夜色如墨,皇城巍峨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严。 宫门早已落钥,重兵把守的宣武门紧闭。 萧贺夜勒马停於宫门前,守门禁军见是寧王,立刻上前行礼。 他翻身下马,腰间令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声音低沉而威仪:“开宫门,本王有要事面圣。” 禁军统领不敢怠慢,即刻命人开启侧门。 沉重的宫门在夜色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萧贺夜回头看了一眼许靖央,眼神示意她跟上,隨后大步迈入。 穿过重重宫门,两侧禁军肃立,鎧甲在灯火映照下泛著寒光。 许靖央跟著萧贺夜走了一会,忽然停下脚步。 萧贺夜回眸:“怎么了?” 许靖央清美的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宫道中,显得尤为惊艷。 她说:“见皇上,需得锦衣华服,臣女现在的仪態……” “有本王在,不要紧。” 语毕,萧贺夜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朝前走去:“时间不早,再晚,父皇就真的歇下了。” 御书房內,灯火通明。 大太监没想到寧王这个时候入宫请见,还带著许大小姐。 他连忙说:“奴才进去为王爷通稟。” 站在白玉台阶下,眼前是巍峨的宫殿,头顶星空高悬,秋风徐徐吹来。 许靖央与萧贺夜两人並肩而立,影子被月光拉长交错。 “冷不冷?”萧贺夜主动问。 许靖央摇了摇头,她伸手去整理自己的髮髻。 不过,长发早就全部散乱,只能用一根髮带勉强系住。 “许靖央,”萧贺夜看著她,语气很郑重,“你偶尔要自信些,你是立过功的人,外貌、仪態,跟你所做的事比起来,微不足道,父皇不会怪罪。” 许靖央一怔,缓缓放下手:“臣女知道了。” 萧贺夜薄眸望著她:“不过,你脸上確实有些脏了。” 许靖央忙问:“哪里?” 萧贺夜点了点自己下頜的位置,示意她。 许靖央连忙抬起袖子,轻轻抹了两下。 萧贺夜摇头:“本王能帮你么?” 许靖央在边关摸爬滚打十年,男人堆里扎过,其实不介意那些男女大防,之前她跟萧贺夜保持距离,是因为君臣之礼。 他是天潢贵胄,而她身为臣子將帅,自当尊重。 不过马上要见皇上,许靖央点点头,允许他帮忙,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萧贺夜抬手,拇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頜。 他垂眸凝视她的脸,低冷的呼吸不怎么平静,指腹却极尽克制地、缓慢地在她肌肤上摩挲。 御书房中的光芒流泻,与月光交织。 许靖央的面容清冷如霜,眉如远山,眸似寒星,即便刚从火场中廝杀而出,也不见半分狼狈。 她的唇变得很红,也或许是黑髮衬的。 这样的许靖央,美得锋利,美得让人心惊。 许靖央抬眸看他时,萧贺夜立刻收手,別开视线,喉结重重滚动,声音却刻意放得平静:“好了。” 恰好大太监走出来,躬身说:“王爷,许大小姐,皇上宣您二人入內。” 第211章 皇上赐她战凰,恶母傻眼 殿內烛火煌煌,檀香裊裊。 两人入內,皇帝闻声抬眸,目光如炬地落在二人身上。 “儿臣参见父皇。”萧贺夜单膝跪地,声音沉稳。 许靖央亦隨之行礼,姿態不卑不亢:“臣女许靖央,叩见陛下。” 皇帝视线在二人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许靖央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浑厚而威严:“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萧贺夜抬眸,眸中锋芒毕露:“儿臣特来为许靖央请功。” “哦?”皇帝有些意外,扬起眉梢。 萧贺夜稟奏:“陇西郡王妃回京途中,遭恶匪劫持,其中还有儿臣的表弟沉舟。” 皇帝大掌伏案,豁然起身:“什么?人可救出来了?” 萧贺夜頷首,將许靖央孤身闯入匪寨的英勇经歷,尽数告知皇帝。 渐渐地,皇帝眼里划过一抹讶异。 他看向许靖央:“你怎么会知道那儿有山匪?又怎会恰好地救了老郡王妃她们?” 许靖央拱手作答:“臣女先前在附近跑马时,曾听附近的村民们说,此地有贼匪出没,本想调查一番,为民除害,不曾想遇到老郡王妃被贼匪劫持。” 皇帝眯眸,思索片刻,转而看向萧贺夜。 “夜儿,你怎么也在那儿?” “前不久,舅舅委託儿臣的部下赵副將,说沉舟从祖籍返京,搭坐陇西郡王府的马车,请他们相迎护送,然而,时辰到了却迟迟不见踪影,儿臣听说此事,与表弟相关,自然心急如焚,寻去之后,才知发生了险情。”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帝神色丝毫不变,听完后,倒是沉吟良久。 皇帝想了片刻,问:“那些人都抓住了吗?” 萧贺夜点头:“是,被许姑娘智取匪寨,关键人物全部抓获,留待审问。” “父皇,若非她机警果敢,恐怕郡王府一行凶多吉少,此番她不仅救出人质,更查出山匪囤积火药、私挖地道的罪证,可见其心细如髮,合该奖赏。” 皇帝意味深长地道:“真是天意啊,若非许姑娘心繫百姓,时刻留意民间疾苦,恐怕也难以及时发现这伙贼人的踪跡。” 说完,他看向许靖央:“你敢孤身入敌,智谋双全,还知晓敌眾我寡时隱瞒实力,蓄势待发,真是让朕惊嘆,你们许家,皆是天生的將才!” 许靖央拱手:“谢皇上称讚,臣女不敢当。” 皇帝笑眯眯的,很是愉悦。 “你阿兄曾被人称作战神在世,但朕看来,你作为他妹妹,被叫做战凰也不为过,”他看向萧贺夜,“夜儿说的不错,该赏,重重的赏!” 他大手一挥:“来人,取朕的御笔来!” 內侍呈上朱漆托盘,皇帝执笔蘸墨。 在铺开的金丝绢帛上挥毫写下“巾幗英华”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墨跡未乾,便命人即刻製成鎏金牌匾。 光是此匾,当然不够。 皇帝又命大太监去取一套凤凰配饰的头面。 “既是战凰,便撑得起凤凰二字。”皇帝说。 不多时,六名宫女手捧紫檀木匣鱼贯而入。 大太监亲自打开最上方的匣子,顿时满室生辉。 这是一套赤金打造的凤凰首饰,每件都镶嵌著稀世红宝石,凤凰眼眸更是用罕见的血珀点缀。 凤凰饰品,歷来只有皇室最尊贵的女子才有资格佩戴,从前都是长公主、皇后、太子妃和公主的专属,现在,竟让许靖央获得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著许靖央:“这套『凤鸣九天』,朕今日赐予你,希望你能一直有这份胆识与忠勇。” 许靖央深深叩首:“臣女定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还要派人安排剩下的事,故而,萧贺夜与许靖央一同告退。 离开皇宫,站在宫门前,许靖央向萧贺夜深深一拜。 “多谢王爷。” 她知道,得到皇上的赏赐不难,但是,能让皇上认可,是她最大的收穫。 不远处,站著一群太监和侍卫,他们受皇上吩咐,要亲自送许靖央归家。 萧贺夜便压低沉冷的声音:“不用谢,本王惜才,愿意托举你。” 托举这一词,听的许靖央有些恍惚。 她只走神了片刻,就规矩地頷首行礼,隨后上马车离去。 威国公府里,已经乱作一团。 大房和三房的人,全部聚集在威国公的正厅里。 连藉口养病闭门不出的许夫人,今夜也来了。 只因为,许靖央从白天出门到现在,竟然还没回家。 威国公几次去她房中,想找她有事相商。 没想到,发现她一直不在,而且竹影和寒露含糊其辞,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女儿竟然要夜不归宿了? 这怎么可以! 威国公立即让丁管家带著家丁出去找人。 许夫人见威国公脸色不好,语气幽幽:“老爷,別太生气了,靖央不是胡来的性子,说不定是被什么难事缠住了。” 威国公大掌拍桌,气的面庞铁青。 “这个逆女!再大的事,也不能彻夜不归,这都什么时辰了,平时我对她太放纵,她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 三老爷顿了顿,討好著说:“二哥,不会吧,靖央向来做事有分寸。” 大老爷也跟著道:“靖央肯定是在朋友家落榻了,不要紧,明早肯定有消息传来。” 他就算担心,也不能当眾说出来,免得他这二弟一根筋,做出什么衝动的事来。 许夫人继续见缝插针:“哎,靖央这孩子也是,出门怎么不带一个丫鬟?我看,她性子太好,让她身边那些僕从都没了章法,该好好敲打!” 许靖姿瞅她一眼:“二婶,你怎么像是不盼著大姐姐好呢?大姐姐武功高强,就算不带丫鬟,也不会做出胡来的事。” 五姑娘许靖妙跟著嗤笑:“就是,不像有些杀人凶手,嘖嘖,真可怕呀。” 许夫人脸色骤变,盯著她们两个,眼神不善。 她的箏儿,不允许任何人泼脏水,那都是被许靖央害了! 威国公生气说:“她確实没有规矩,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就在这时,家丁跑来:“大小姐回来了!” 威国公起身,大步向前:“逆女,还知道回家!” 威国公的怒喝声还迴荡在庭院里,府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赏赐到——” 一声尖细的唱喝划破夜空,威国公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瞪大眼睛,只见府门大开,一队禁军手持火把鱼贯而入,將整个前院照得亮如白昼。 许靖央缓步走在最前,身后跟著一队太监宫女。 四名禁军合力抬著一块鎏金牌匾,上书“巾幗英华”四个大字,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个紫檀木匣,匣盖半开,隱约可见里面金光璀璨的凤凰首饰。 大太监笑吟吟地走上前,朝呆若木鸡的威国公拱手:“国公爷大喜啊!许大小姐今夜立下大功,皇上亲赐『凤鸣九天』头面,这可是开朝以来头一遭!” 在场的许家人都傻眼了。 只因大燕朝有严格的规定,除了长公主、皇后、太子妃和公主,其余人不能用凤凰做首饰,正如同龙图腾不能隨便使用一样。 许夫人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的面容有些扭曲,许靖央怎么可能获得这种殊荣? 又是赐匾,又是凤鸣九天,皇上莫非真的看上她,要她做儿媳不可? 威国公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大太监一把扶住:“哎哟!国公爷可使不得,皇上说了,这是赏赐不是圣旨,您站著听就成。” 火光中,许靖央静静立在庭院中央,夜风拂动她的衣袂。 身后是威严的禁军,身前是目瞪口呆的家人。 她望著威国公:“父亲,你刚刚嚷嚷什么呢?” 第212章 赵副將遭军罚!赵曦垂泪不服 面对大太监和在场的禁军,威国公脸上的神色僵住。 忽然,他回头就扇了离他最近的许夫人一巴掌。 这突如其来的掌摑,打懵了许夫人,也让周围的人都愣住。 威国公指著许夫人呵斥:“我刚刚说什么来著?靖央是个有分寸的丫头,你非不信,还把大家都叫来,闹的风风雨雨,真是不懂事的妇人。” 许夫人捂著脸,瞪大了眼。 她怎么也想不到,威国公竟没担当到这个地步! 方才分明是他不满许靖央漏夜不归,还推到她身上来。 “老爷!我……” “赶紧把夫人带下去,她本来就身体不好。”威国公打断许夫人將要说出口的话,立刻招来下人。 尚嬤嬤连忙拖著许夫人走了。 这时,威国公才扭头,看著许靖央,笑了一下。 “为父就知道,靖央不回家,一定是有要事。”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大太监到底是宫里歷练过的人精,亲眼看见威国公掌摑许夫人,也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 反而拱了拱手,他恭维说:“可不就是大事吗?许大小姐捣毁匪寨,救下了陇西郡王府的老郡王妃一家,以及崔国舅的小公子!” “是吗?”威国公陡然拔高声调。 看许靖央的眼神,也跟著充满狂喜和骄傲。 陇西郡王府可是实权在握的天潢贵胄,老郡王至今还握著陇西郡的兵权。 皇上也对他们颇为尊敬。 何况崔皇后虽然已逝,但却是太子和寧王的生母,更是曾跟皇上患难与共的髮妻! 即便现在的皇后姓陆,也不影响崔家在朝中权势滔天,崔国舅更是旁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高门。 今天晚上,竟叫他女儿靖央搭上两户高枝! 威国公朗笑起来:“好女儿,真是为父的好女儿啊,不枉你年少时,为父就坚持把你送去习武。” 他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想抓著大太监,讲述当年的事。 “公公,你是不知道,当初全家都觉得女子习武没用,只有我,极力支持!” 听他越说越没谱,大太监还得赔著笑,许靖央淡淡开口:“时辰不早,多谢公公相送。” 大老爷和三老爷扯了威国公一下。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威国公马上反应过来:“没错没错,时辰不早,公公,我送你!” 大太监含笑:“使不得,国公爷请留步!奴才奉命,將大小姐送回来,也就安心了。” 说罢,他拱手向许靖央:“大小姐,奴才告退。” 许靖央頷首回礼,示意竹影和寒露去相送。 宫里的人离开后,许靖央让人將赏赐抬回自己房內。 威国公盯著她那块牌匾:“这个要是掛进家族宗祠里,靖央,你可又给为父爭了荣光啊!” 族老都得羡慕死他。 许靖央瞥来一抹漆冷的眼神,威国公顿时將喜形於色的神情收敛。 “东西收在我屋內,父亲不用惦记了。”她说。 威国公觉得不妥,正想教育一番,却被许靖姿和许靖妙挤到旁边。 她们两个有好多疑惑想问大姐姐,比如,是怎么救的人,又如何进的匪寨。 不过天色已晚,大老爷说:“今天靖央肯定累了,咱们就別打扰她休息,都散了吧!” 许靖央頷首,向家人们告辞离去。 不过,她不是累了,而是需要独处的空间,来梳理復盘自己的行为。 刘妈妈为她烧了一桶热水,温度適宜,许靖央修长的腿迈了进去。 待被水温包围,她闭上眼,舒了口气。 皇上连夜封赏,凤凰之物虽然贵重,但也在许靖央的意料之內。 至於御赐题字,自然也是彰显皇权恩宠的一种手段。 这一趟,最值得的,还是皇上的认可,毕竟有了皇上承认的功劳,那么她的名声就会传扬出去。 这是她为了日后公开自己大將军的身份,所做的第一步。 竹影和寒露,一左一右地站在浴桶边,为许靖央揉捏筋骨。 “大小姐,所以幕后之人僱佣穷凶极恶的匪徒,绑架老郡王妃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呢?”竹影好奇。 许靖央睁开凤眸,望著飘荡著瓣的水面。 她淡淡说:“陇西郡王府不是他们的目標,隨行的崔家公子才是。” 寒露立即道:“崔小公子?那可是王爷的亲表弟,崔国舅的老来子。他出生时在江东,听说四岁能文,六岁能诗,九岁就被称为江东神童。” “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是崔家的人,谁会想不开要害他。”竹影不理解。 许靖央沉吟:“定是比崔家还要厉害的人物,崔小公子手中握著什么东西,让幕后之人非灭口不可。” 竹影惊讶:“大小姐可发现那东西了?” 许靖央摇头。 她曾尝试询问,但崔小公子不肯说,她自然也不会追问。 “我的目標,是剿灭山匪救人,与我目標不相干的事物,如果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便不会深究,这些事,自有王爷去谋算。” 听了这番话,寒露都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许靖央。 大小姐即便布局,也是如此清醒,负有决断。 刘妈妈想起一个人。 “方才大小姐说遇到了赵副將的女儿赵曦,她去做什么?” 提到赵曦,许靖央就不由得皱起柳叶眉。 这个姑娘……虽不知武艺到底如何,但总是自乱阵脚,不堪重任。 此时。 赵家的门被推开,火把光芒照进来,赵曦搀扶著赵副將的身影出现。 “阿爹,你慢点,小心脚下。”赵曦眼眶发红。 赵副將的两个部下,合力把他抬去屋內榻上。 被明亮的灯火一照,赵曦清楚地看见,赵副將后背被鞭子抽出来的五十几道伤,称得上是血肉模糊。 就在刚刚,萧贺夜发了雷霆之怒。 指责赵副將私自调兵,还在明知有火药的情况下火攻。 赵曦当时不敢言语,被萧贺夜的盛怒嚇怕了,好在,父亲为她挡下一切。 后果,自然是逃不掉军罚,不仅如此,刚因立功而获得的虚衔——破虏军將帅,也被剥夺,连带著罚俸半年。 这五十多鞭,抽的啪啪作响,赵曦曾想求情,可是萧贺夜一个冷眼看过来,她便不敢开口。 这会儿,望著父亲后背的伤,她的眼泪涌出来了。 “阿爹,王爷从不记我们的功劳,將你打的这么狠!” “曦儿,不可议论王爷的不是。”赵副將嘴唇发白,及时纠正她的言辞。 赵曦想起萧贺夜对她说的话—— 【以后你若再敢插手军中事务,本王先將你爹革职查办,再以延误军机罪,將你论斩!】 一时间,她哭的更加委屈和不甘。 “我明明都安排好了,谁能想到许靖央也在?若不是她,就算我踩中陷阱,阿爹你也马上会带人攻上来。” “好了,曦儿,別哭了,女子不能插手军中事,以前是王爷对我们太纵容了,这次他会生气也是必然。” 赵曦豁然站起来:“王爷只觉得我没有及时上报军情,可他却没有看见,我胳膊上的重伤,也是为了救人留下的。” 她转身出去,赵副將著急,撑著身子想起来,可又牵扯到后背的伤痛。 他嘶的一声:“曦儿,你去哪儿!” 赵曦头也不回:“我去练功,许靖央把风头出尽了,还想不给別的姑娘留活路,我偏要比她更强!” 第213章 屈辱!卖身契写明自愿侍寢 阴暗潮湿的牢房內,烙铁的焦糊味混著血腥气瀰漫不散。 审狱司的差役们额头渗汗。 他们手中的刑具已经换了几轮,可眼前刑架上的两个匪首,仍咬死了牙关,半个字都不肯吐。 一个自称叫老虎,另外一个是矮老三。 他们都不惧怕刑罚,多半是死士出身,有人早就买断了他们的命! “再上烙铁!”审狱司主事咬牙低喝,可话音未落,牢门忽地“砰”一声被推开。 冷风灌入,火把忽明忽暗,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踏入。 玄色锦袍暗绣蟒纹,腰间悬一柄乌鞘长剑,步履沉稳踏来。 “参见寧王殿下!”审狱司眾人慌忙跪地。 萧贺夜眸光冷冽,扫过刑架上血跡斑斑的二人。 “还没招?” “他们不肯说,皮都烫掉了,竟连求饶也不喊。” 那个叫老虎的匪首狂笑:“审狱司就这点手段,不过如此啊!这些疼痛,对老子来说,毛毛细雨,有本事,来点更狠的!” 差役甩鞭,鞭子带著倒刺,啪啪两声,他们身上顿时血流如注。 “在王爷面前,休要放肆!” 萧贺夜扬眉,负手看著他们片刻,慢条斯理道:“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能硬到几时。” 他抬手一挥,侍卫立刻抬上一方窄长的木匣。 匣盖一开,竟是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著银色寒光。 萧贺夜执起一根银针,眸光漆冷:“此针淬了药,一旦刺入筋脉,便如万蚁啃噬骨髓,痒痛钻心,偏偏死不了。” 话音刚落,他修长食指,已按著银针,精准刺入老虎的眉心。 起初,老虎还狞笑著挑衅。 然,不过片刻,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肌肉绷如铁石,喉咙里挤出悽厉的嘶吼。 “啊!!啊!!我的头好疼好痒!”那惨叫不似人声。 矮老三看见,脸色煞白。 老虎疯狂扭动,铁链哗啦作响,甚至尝试拿头撞墙,可无论如何挣扎,那蚀骨之痛都挥之不去。 萧贺夜薄眸示意,身后的侍卫,便捧上银针,在老虎和矮老三的身上,从头到脚都扎了一遍。 不多时,一声声悽厉惨叫,响彻牢狱。 向来主持刑罚的审狱司眾人,都感觉这叫声毛骨悚然。 萧贺夜语气淡漠如水:“本王会派人每两个时辰来扎一次,直到他们招供为止。” 说罢,他大步离去。 审狱司主事急忙带著差役拱手:“恭送王爷!” 如此四轮过去,矮老三先撑不住了。 “我招!老虎不招,我招!”他口吐白沫,艰难道。 审狱司主事挥手示意,问:“说吧,是谁指使你?” 矮老三快要被折磨的神志不清了。 “那人是——” 长公主被传召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她身穿精致的紫金色牡丹裙,模样雍容华美,步履款款地踏入殿內。 “皇弟,怎么这个时候召见本宫?”她含笑问道,声音温婉。 御书房內,皇上背对著她,站在窗子边,背影凝肃如铁。 门在长公主身后沉闷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听见声音,皇上才缓缓转过身。 姐弟俩有著极相似的眼睛,可此刻,皇帝的眼神却冷得骇人,不带一丝温度地盯著她。 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笑意微敛:“出什么事了?” “方才,朕见过沉舟了。”皇帝淡淡道。 长公主面露关切:“他怎么样了?听说他被掳去,本宫正想派人慰问……” “皇姐!”皇帝突然厉声打断,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翻倒,“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长公主神色一僵,隨即蹙眉:“皇弟此话何意?本宫不明白。” “不明白?”皇帝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供词,狠狠掷到她脚下,“那这两个匪首的认罪指控,皇姐可看得明白?” 长公主低头看去,待看清纸上血淋淋的指印和供词,眉尖微蹙。 “朕再问你一次,”皇帝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刺骨,“沉舟被劫一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殿內死寂。 良久,长公主终於缓缓抬眸,方才的温婉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一片幽冷。 “你就没想过,是旁人污衊,构陷本宫吗?” “朕也希望你是无辜的,可是,朕说过,朕见过沉舟了,他给了朕这个东西。” 皇帝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长条宽盒。 看见那盒子的瞬间,长公主容失色。 尤其是,皇帝从盒子的隔间中,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可这东西,却压的长公主喘不过气,她甚至踉蹌两步,用手撑住桌子。 “果然,果然还在她手上。”长公主面无血色,唇瓣惨白地喃喃。 皇帝手上拿著的,不是別的物件,而是一张“为奴书”。 上面用西越文字写著“大燕公主萧蓉自愿侍寢为床奴”等字眼,还有长公主的画押。 这是当初,长公主和皇上被先皇送到西越做质子和质女的时候,受到屈辱时留下的。 第214章 表舅登门?想给许夫人撑腰? 那段时光长公主实在不愿回忆了,她当初离开西越时,为了流產喝药,导致出血不止,病臥在榻。 长公主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於是委託同在西越的皇子妃嫂子崔氏,帮她销毁所有卖身契书,她不想自己死了都要带著这些屈辱的证据下葬。 后来她竟挺了过来,崔氏也告诉她,东西已经销毁。 却没想到,前段时间收到线人的消息,崔沉舟回祖宅的时候,翻出多年前崔皇后留下的一些遗物。 在其中发现一个盒子,里面有许多文书,將要携带进京。 长公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保养精细的面容微微扭曲。 “本宫当年托崔氏销毁,而她故意留著,就是为了日后好拿捏本宫,皇弟,你可曾想过,如果当年我在西越受到的屈辱被全天下知道,我们姐弟会再次沦为旁人笑柄!” 皇帝疲惫地看著她:“皇姐,即便这样,你也不能残害崔家的人,崔氏是朕的髮妻,朕曾与她共患难,她为朕生了两个出色的儿子啊!” “我又何尝不是陪你患难!阿弟,刚去西越那两年,他们视我们为猪狗,凌辱我们,”长公主嘶吼般哭了出来,拍打心口,“是我,是我一直护著你,我寧愿多吃点苦,也不想让你受罪,我想毁了这些屈辱的证据,又有什么错?” 看她痛苦,没有了之前的仪態,想起过往姐弟二人共患难的日子,皇帝闭了闭眼。 他紧紧地握住长公主的手。 “皇姐,西越已经被许靖寒灭国了,知道过往事情的人不復存在,崔氏保留这个盒子,或许是她的错,但她已经病逝多年,沉舟也不曾看见夹层里的东西,你就不要责怪了吧!” 说完,皇帝亲手將那些卖身契撕的粉碎,扔在铜盆里,又一把火烧了。 长公主这才痛哭出声,姐弟俩交心而握,良久。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从御书房出来,衣著不乱,面容精致,丝毫不见狼狈。 她走后,皇帝负手,立在窗边看了半晌天色,才低声感慨一句:“许靖央这个孩子,朕可是越发喜欢了。” 长公主回到长公主府,关上门来,脸色才露出阴沉。 適逢太子来拜见,进屋后,太子问:“父皇不责怪姑姑吧?” 长公主声音冰冷,只有眼圈还是红的。 “你父皇虽然多疑,可却会顾念旧情,当初本宫跟他在西越相依为命,他不会真的责怪本宫,可是,你父皇却藉机,將本宫刚提拔上去的两个门生给罢免了。” “都是沉舟不懂事,给姑姑添麻烦了。”太子嘆气。 崔沉舟虽是他表弟,可是感情却很一般。 长公主捏著桌角,双眸直视院中的牡丹。 “许靖央这个姑娘,这次的行为,真是叫本宫失望,她怎么能多管閒事?” 太子不说话。 长公主便主动问:“让你去查她的身份,事情办的如何?” 太子温润儒俊的面上,神色莫测。 “不顺利,有人在替她遮掩。” “呵,本宫早该看出来,她根本就是个不简单的人。” 长公主声音冰冷:“最后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还不识相,休怪本宫对她无情。” 这件事过去几日,城中有关於许靖央的事跡,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战凰的名號,彻底响亮起来。 人人都知道,战无不胜的神策大將军,还有一个敢单枪匹马挑山匪的好妹妹。 许靖央的名字,被家喻户晓,百姓们纷纷称讚。 也有不少人来威国公府登门,请求结识。 但许靖央皆不露面,平王来了两次,也没能见到她。 越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越要沉稳。 但这日,威国公府却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许靖央正在大房,探望还在昏迷中的大伯母梁氏。 丁管家却脚步匆匆地追到了这边来。 “大小姐,陆国舅带著一位孙大人上门了。” “孙大人?”许靖央扬眉,“是谁?” 丁管家道:“是您表舅。” 许靖央凤眸光芒一转,似乎记得这號人物,却没什么特別的印象。 前世的时候,这个表舅就几次给威国公府送过东西,却没怎么露面。 听刘妈妈说,许靖央小时候,两岁左右,孙大人曾来过几次,后来就没怎么联繫了。 想想也正常,这个表舅,是许夫人继母那边的亲戚,能有多深的感情? 远房亲戚来了,威国公又不在府內,许靖央少不得要出面。 她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这位素无往来的表舅今日登门的用意,无非是来给许夫人撑腰罢了。 以为带著陆国舅,就能压住国公府的局面?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会儿,主院的厅堂里,许夫人坐在孙大人对面,抹泪啜泣。 她听说娘家来人,撑著病体也要赶来。 孙大人年近五十,却依然仪態儒雅,而眼下瞧著她,嘆气:“表妹,你可清减太多了。” 许夫人顿时不自信地伸手抚了一下脸颊,微微低头。 “表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女儿也不怎么省心,何况我的錚哥儿也已经……” 说起伤心事,她呜咽不止。 孙大人嘆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陆国舅:“大哥,今日请你过府,实在是家中有件难事,我妹妹的女儿靖央近来行事多有不当之处,她母亲丧子后本就悲痛,如今女儿又不体贴,在国公府中愈发艰难,我这个做表哥的看在眼里,实在不忍。” 陆国舅那张圆润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许大小姐近来在京城名声颇佳,规矩礼数应当不差才是,我能教导她什么?” 许夫人连忙接话道:“国舅爷有所不知,正是外头那些虚名让她越发骄纵,平时我不敢打骂,如今她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话都听不进去,还望国舅爷能指点一二。” 陆国舅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並未立即接话。 他今日既然跟著孙大人过来,自然早就清楚他们的用意。 无非是给许夫人撑腰,顺便压一压许靖央这个不服管教的丫头,让她知道在国公府里,到底该听谁的。 其实,陆国舅本不想插手威国公府的家务事。 可近来听说崔国舅对许靖央颇为赏识,甚至在不少场合公开夸讚她聪慧过人、气度不凡。 连带著威国公府也亲近崔家。 这一来,事情就不同了。 崔国舅?呵,崔皇后都死了多年了! 而他陆家,才是当今皇后母家。 许靖央这丫头若是个明白人,就该清楚,前国舅和现国舅,孰轻孰重。 至於威国公,也更要识相些才是。 何况,陆家跟许靖央,算是有些仇怨! 毕竟陆允深是被许靖央所打败,陆家面子上掛不住,才不得已从御林军退出。 陆国舅早就想找个机会给威国公府施压了,今日借著许夫人的名义,正好教训那丫头。 这时,门口的丫鬟说:“大小姐来了。” 许靖央进门,眸光瞬间落在许夫人对面的那个清瘦的男人身上。 她微微一怔。 许柔箏的眉眼,竟跟这人有两分相似。 第215章 打脸娘家人,贵人登场! 他们都生了一双阴柔的眼睛。 只不过,许靖央再仔细打量那位清瘦的中年男子,便觉得也没那么像了。 她走到太师椅前,主动坐下来。 “这位便是许久不见的孙表舅了?”许靖央主动询问。 她主人家的气势彰显出来,让坐在她下手椅子上的陆国舅当即感觉不適。 孙大人皱了皱眉:“靖央,你怎能坐太师椅那个位置,你是晚辈,应当与我们面对面相坐。” 许靖央凤眸漆黑,红唇抿起一抹恬淡的弧度。 “表舅还不知道,如今这府里,是我当家。” 她指尖轻叩扶手,眸光冷冽:“您二位既然是客,我坐这儿,无可厚非。” 许夫人立刻道:“你这孩子,不能如此不懂事!你表舅身边这位,可是陆国舅。” 许靖央清冷的面容,毫无波动。 “陆国舅,小女这厢有礼了。”话虽如此,可她身形一动未动。 更让陆国舅觉得心头不舒服! 他走到哪儿,別人就捧到哪儿,这刚出茅庐的一个丫头,也敢在他面前拿架子? 陆国舅圆润的脸上,浮起一抹呵笑。 “妹夫,你这个外甥女,不得了啊。”他笑不达眼底。 孙大人先是拱手,再看向许靖央,身上就多了一层官僚的威武。 “靖央,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知书达理,分外乖巧,怎么现在……倒是变得有些不知礼数?” 许靖央品茶,一笑:“两岁的时候么?” 孙大人顿了顿,眼底划过侷促。 他抓住机会,终於能借题发挥:“今天来,本只想探望你们,可没想到,你竟如此目无尊长。” “前阵子我与你母亲通信,为了錚哥儿的事慰问,可却听说,你趁你母亲病重,替你父亲张罗妾室。” “你母亲含辛茹苦將你养大,你就是这般报答她的?” 陆国舅在旁边似作惊愕:“前所未闻!亲女儿给自己父亲纳妾,还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孝道能容吗?许大小姐,你怎么跟传闻里说的不一样?” 许夫人捏著帕子轻轻拭泪,眼圈通红,什么也不说,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在此时,威国公回来了。 先前许夫人安排小廝去找他,说陆国舅登门,威国公就巴巴地赶了回来。 陆家这种高门,背靠皇后和平王,在威国公眼里是值得巴结的对象。 “陆国舅,您能来,寒舍真是蓬蓽生辉啊!在下回来迟了,还请见谅。”威国公进门便作揖,態度很恭敬。 他一转眼,看见孙大人,脸上露出讶异神色:“孙表哥,好久不见了。” 威国公躬身要去跟孙大人见礼。 而那孙大人,就稳噹噹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等著威国公去討好的模样。 忽而,听到一声“砰”的闷响。 威国公扭头看去,许靖央將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凤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父亲,坐下说话吧。” 威国公没想其他的,顿时笑呵呵地走到她身边的太师椅中坐下。 “孙表哥这是钦差任期结束了?”他亲切询问。 “是,前段时间听说錚哥儿英年早逝,心痛非常,故而回京后,就马上来看望了。” 孙大人说到这里,重重嘆口气:“不过,这偌大的国公府,实在让我感到意外,靖央竟趁著我表妹病重,为你纳妾?而你,竟也默许了。” 威国公脸色陡然失去光彩,像是被人揭穿了隱私的短处,露出不安的神色。 陆国舅在旁边摇头:“威国公,你都这样,底下的孩子们,哪儿还能学到好规矩?” 威国公声音磕巴:“我,我……” 看著他侷促难堪的模样,许夫人暗中勾起唇角,拿帕假意抹泪挡了挡。 实则,她心中难免冷笑,威国公跟她表哥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对丁管家说:“去通知帐房,將咱们后宅所有的帐目,以及中馈的登册,都收拾出来。” 许夫人抬眸:“靖央,你又要闹什么?” 许靖央凤眸淡淡:“自然是赶紧把这些东西,给表舅母送过去呀,以后都让表舅母帮我们管了。” 孙大人脸色变了变:“你胡闹。” “表舅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你来府上做客,便朝我和父亲发难,连他纳妾都要管,如此关心我们內宅之事,我以为你是要將孙府和我许府合併一家。” “说来也怪,”许靖央忽然轻笑一声,“表舅一个外男,对別人家后宅之事如此上心,莫非……” 她意味深长地扫过孙大人涨红的脸:“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最后一句话落下,厅內霎时死寂,连陆国舅都忘了言语。 孙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中的茶盏“噹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是你表舅,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威国公府好!”他向来斯文得体,现在却被逼得怒火翻涌。 只见许靖央面如雪光,神情透著冷。 “为我们好?那当初,錚哥儿欠下巨额赌债,你在哪儿?他被抓进官府里的时候,你又干什么去了?” “我……” 许靖央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许柔箏杀人潜逃,范家天天登门来闹,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来做主呢,我的好表舅?” 孙大人脸色发青,嘴唇张了又张,脸颊微微抽搐起来,表情都绷不住了。 许靖央嗤笑出声:“我来替表舅解释吧,你肯定是想说,当时你在外做钦差,没有办法帮忙。” “母亲这些日子病著,光是药材就了上千两,表舅若真有心,不如现在就掏些银子出来,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娘家人的关心,是空话,还是真的。” 孙大人声音都开始气得发抖:“你!岂有此理!” 陆国舅回过神,马上就要给许靖央下马威。 “许大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 “怎么,国舅也想插手別人內宅的事?” 陆国舅被她懟得闭了嘴。 想起刚刚许靖央说孙大人的话,他不想让这刁钻的丫头说到他脸上来。 威国公早已目瞪口呆,许靖央怎么能跟陆国舅这么说话呢? 正当他想表示態度时,竹影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盏茶在他手里。 “老爷喝茶。”少说话。 孙大人神情紧绷,眸光燃烧著愤怒:“好,靖央,你不识趣,也不规矩,以后的路,是走不长的。” 这就是结下樑子了。 威国公急了,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表哥,你別跟孩子置气啊。” 要是许靖央名声被他们破坏了,再加上陆国舅跟皇后告状,许靖央还怎么嫁高门。 就在这时,门房快步来报:“老爷,崔国舅和陇西郡王世子来了。” 威国公忙说:“快请!”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贵人扎堆的来。 陆国舅和孙大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第216章 老郡王就想要她这样的孙女 门口很快出现两个身影。 许靖央曾远远地见过崔国舅两眼,自然认得。 他身边那位模样和煦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陇西郡王府葛世子,也是老郡王妃的儿子。 崔国舅一进门,就笑著上前握住威国公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威国公受宠若惊。 崔国舅道:“国公爷,不好意思,我来得唐突,没有提前下拜帖,实在是等不及,想登门感谢令爱。” 许靖央起身,朝他们两人頷首行礼。 “见过崔国舅和世子。” 崔国舅望著她,眼中一亮,快步走来:“好孩子,快快请起,是你救了沉舟,我跪下谢你都来不及!” 葛世子也站在许靖央面前,含笑看著她,眼里全是讚许。 “许姑娘,我早就听闻你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清秀聪颖,容貌惊人,实乃女中豪杰,你救了我家老太君,也救了我的妻子和女儿,请受在下一拜。” 葛世子郑重躬身,许靖央连忙还礼。 旁边的陆国舅和孙大人都插不上话了。 许靖央说:“应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向老郡王妃道谢,当初我不便暴露身份,山匪想欺辱我,多亏她老人家两次拼命相护。” 崔国舅哈哈朗笑:“陇西郡王府的老太君,年轻时候也是响噹噹的人物,同你一样英勇非凡。” “是啊,”葛世子頷首,“她老人家受惊了,太医叮嘱暂且不能下榻,要不然,她今天非得跟著我来不可。” 这不,山匪的事刚落定,听说山匪招了,是看中钱財,才决定绑架后杀人灭口。 所以皇上判决他们斩九族。 安顿完这件事,崔国舅和葛世子就连忙作为代表,登门道谢了。 “许姑娘,你现在就是我们两府的恩人,以后有什么难处,还请明说,我们定涌泉相报。” 许靖央笑容淡淡:“您言重了。” 然而,她眼神看向旁边的陆国舅和孙大人。 崔国舅和葛世子顿时会意,也跟著看过去。 两位国舅相见,自然都是冷著脸。 崔国舅呵呵冷笑:“这不是陆大人么?怎么也来了?” 陆国舅轻咳:“我陪妹夫过来,探望他表妹许夫人。” 孙大人连忙拱手,老老实实地给崔国舅和葛世子行礼。 不管他刚刚有多少气势,这会儿,站在真正的皇亲国戚跟前,孙大人也情不自禁弯著腰,不敢造次。 许靖央这时轻声细语道:“表舅,你刚刚的训话,我已经记在心里了,请你放心,等你回去,我一定会好好反思的。”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孙大人顿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崔国舅和葛世子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变得像刀子一样! 葛世子询问:“许姑娘如此英勇无畏,皇上都讚不绝口,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孙大人来训话的?也说给我们听听。” 许夫人正要插话,就听许靖央说:“也怪我不好,父亲纳妾我没有阻拦,被表舅和陆国舅说成不懂事的白眼狼了。” 葛世子顿时皱眉。 崔国舅更是冷笑:“陆大人自己都有八房姨娘,怎么还管到別人家里来了?你要是真喜欢多管閒事,应该去衙门里坐著升堂啊,在这里都屈才了。” “你!”陆国舅听出他的讥讽之意,“我是为了妹夫,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管威国公府的事。” 葛世子语气冷漠:“孙大人,再近的关係,也不能在自己妹妹这儿当家做主,否则,不是乱了伦常么?” 崔国舅附和:“听说你当年还是状元,过往的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 “是,是……您说得对,都是下官冒失了。”孙大人脸色苍白,只能頷首认骂。 陆国舅觉得面上无光了。 他呵斥孙大人:“还不赶快走?浪费半日的时间!” 陆国舅甩袖,率先离去,孙大人连忙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再抬头看一眼许夫人。 许夫人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攥紧,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她原以为今日定能让许靖央当眾低头,让这个死要面子的威国公在陆国舅面前狠狠斥责女儿,好把管家权重新夺回来。 可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她抬眼正对上许靖央转身投来的目光。 那双凤眸里凝著刺骨的寒意,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仿佛在看一个拙劣的戏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余下的唯有难堪。 崔国舅和葛世子带来了不少珍贵的谢礼,一箱箱地抬进院子里。 威国公喜形於色,叫丁管家吩咐厨房准备午膳,要留贵客一起享用。 他们站在许靖央身边,谈笑愉悦,看著她的目光,全是长者对晚辈的讚许与认可。 葛世子意味深长地笑道:“许姑娘这般性情,我父亲定会喜欢,他常说,就缺个像许姑娘这样的孙女。” 崔国舅朗声接话:“再过些时日,老郡王就要回京了,届时引见许姑娘一见如何?” 许靖央眸光微动。 在她记忆中,陇西郡王已是古稀之年。 当年战乱初起时,他是第一个拖著病体跪在殿前请缨的老將。 只是那时陇西也起了民变,皇上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命他回去镇守故土。 她忽然想起那封被珍藏的信笺。 当初她还是神策大將军事,这位素未谋面的老郡王,曾寄过一封书信来。 老郡王说,听闻战事凶险艰难,他恨不得马上提枪上马,与神策军並肩作战,只是他递去京城的请军令被皇上驳回了,於是,他只能遥祝素不相识的少年——许靖寒,旗开得胜,勇往无前。 与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老郡王的护心镜,听说是他老人家戴了大半辈子的。 那样东西,许靖央在假死前,就已经找地方珍藏好了。 他们在这里聊得热火朝天,那边,威国公悄然走到许夫人身边。 他用力狠狠推搡她一下。 並低声呵斥:“还不滚?真碍眼!” 许夫人咬唇,眼眶发红,转而愤恨离去。 夜色时分。 许靖央沐浴过后,坐在妆镜前。 她取出当初被许鸣錚典当的许夫人旧物,一个普通的匣子,里面装著几件首饰。 竹影见她拿出里面的金釵,便问:“大小姐,您怎么把这些拿出来了?” 许靖央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一个从不露面的表舅,这次突然出现,还想给母亲撑腰,到底是图什么。” 第217章 太子威逼利诱:跟孤走 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有他的目的。 她不相信这位孙大人单纯是代替娘家人来探望许夫人的。 许夫人的娘家继母,跟她关係並不亲近,若想探望,许靖央没从军之前在家十四年,怎么不见他们来过? “刘妈妈,这个表舅,从前真的来过我们家么?”许靖央问。 刘妈妈仔细回忆:“大概是小姐两岁半的时候吧,他来过一次。” “来干什么的?” “哦,是为了看望夫人,那时候夫人得了腹水病,日日消瘦呕吐,命不久矣,老爷怕她死在家里,就写信给冯家,让他们派人来接夫人去治病。” 许靖央若有所思:“后来接走了么?” 刘妈妈摇头:“那位孙大人来看望过后,也留下了一些银钱,还带来了几瓶药,说是宫里流传出来的,能专治腹水病,夫人用了几个月,果然渐渐好转。” 许靖央沉吟。 刘妈妈想起当初,又忍不住感慨:“夫人那个时候腹胀如鼓,特別嚇人,肚皮下面还是青黑色的。” 威国公看见,还把他嚇一跳,连夜就让人写信去许夫人的娘家,怕她是得了什么“邪病”。 许靖央冷笑:“真是奇怪了,这孙表舅送的药都那么及时。” “可不是吗,”刘妈妈点头,手里打著针线,“当时都说夫人挺不过去了,来了好几拨郎中,都治不好,孙大人一来,就渐渐有了起色。” 许靖央怀疑这个孙大人有问题。 至少,他两次来见许夫人,肯定都不如面上那么简单。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举起许夫人在意的金釵,凤眸漆黑冰冷,酝酿著一场风暴。 “找个机会,丟一个饵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 秋末就要结束了,一早起来,窗户上就爬了层淡白的霜。 竹影给许靖央的屋子换上厚重的毡帘,里面搭配了一套琉璃晶彩帘,这是前段时间萧宝惠派人送来的,许靖央收下的很果断。 萧宝惠知道她愿意领受自己的礼物,更高兴,又送了一套打造好的东海紫珠头面。 许靖央当时看见,甚有些哭笑不得。 她猜想,果然是北梁交换的岁礼当中,紫珠太多,这些王孙贵族都拿它当石子。 这时,丁管家来了。 “大小姐,刚才外面来了个人,说要把这封信递给您。” 寒露替许靖央拿过来,丁管家告退。 打开信封,里面先飘下来一片落叶。 许靖央顿了顿,修长的指尖捻起叶子,漆黑凤眸淡淡扫过。 她看向信笺。 上面用工整的字跡,写著—— 【戌时三刻,清风居,待卿来】 没有落款,隨信还有一张票號,是清风居內最顶层的雅间。 竹影疑惑:“是谁的邀请?” 许靖央语气篤定:“太子。” 寒露惊讶:“大小姐怎么看出来的?” 许靖央举起那一片隨信送来的落叶,这叶子上有血和泥。 她当然认得,那天引太子派来的两个暗卫去虎山,里面有许多落叶遮掩的兽坑陷阱,叶子便是她手上的这一种。 “太子是在告诉我,他已经知道那是我做的事了,多半也找到了被我扔在兽坑里的人,所以要我去。” 竹影捂唇,低呼一声:“那便是鸿门宴了,大小姐別去!” 许靖央摇头:“太子看似温和,实则来势凶猛,他在警告我,只给我这一次机会。” 寒露皱眉:“那怎么办,奴婢去告诉王爷吧?” “此事应当我自己解决,王爷牵扯进来,只会愈乱。” 短短几个瞬息,许靖央已经想明白了。 她要去一趟。 虽说最近,皇上对外宣称,山匪绑架老郡王妃,只是为了谋財。 但许靖央不会相信。 什么样的山匪,会为了谋財不惜得罪两个庞大的世家? 萧贺夜也派人私下告诉她,这件事或许跟长公主有关,具体內情不得知,因为皇上压了下来。 所以,许靖央也猜得到,自己剿灭山匪,在长公主眼里,一定是坏了她的好事。 再加上太子那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故而,许靖央確信,长公主和太子快没有多少耐心了。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去一趟,否则她越躲,太子他们就会以为她越怕。 许靖央决定主动出击,免得陷於被动。 她思索片刻,叫来寒露:“你再替我去请一个人。” 天色擦黑时分,许靖央来到清风居。 上次在这里杀了范二之后,清风居的看管明显严格了起来。 五步就是一个护院,进了楼中,又查了一次票號。 之后,他们便领著许靖央到了最顶层的雅间。 这是清风居內规格最高的房间,整层楼只开闢了两间屋子。 其中一扇门口,站著两名护卫。 看见许靖央来了,他们顿时作揖,旋即推开门扉,朝里面恭敬道:“太子殿下,许大小姐来了。” 雅间內,金猊吐香,云母屏风映著烛火,折射出流霞般的光晕。 紫檀木案上摆著青瓷,里头插著几枝上等艷色牡丹,瓣上还凝著未化的霜露。 太子坐在矮桌边,一袭月白蟒袍在烛光下泛著流水般的银泽。 腰间玉带上悬著羊脂玉佩,温润如他含笑的眉眼。 他提起酒樽,见许靖央进来,缓缓抬眼—— “许大小姐,”他轻笑,声音似春风拂过冰面,“孤给的叶子,到底还是把你请来了。” 许靖央走过去,门便在她身后关上。 她福身:“见过殿下,先前不知是殿下的人,见他们多次跟踪,故而出手,还请殿下海涵。” 太子笑了笑:“別紧张,今夜孤不是来找你算帐的,坐。” 许靖央坐去他对面,姿容得体,面容清冷。 烛光中,太子漆黑薄眸盯著她:“许大小姐,你很聪明,孤不想再跟你绕弯子了。” “你的身份一旦被公布,朝堂中,能保得住你的,只有孤一人。” “所以,趁早歇了別的心思,同孤回东宫吧。” 他推来一杯酒,声音还是那样温和,眼神却直白地暴露出他对许靖央的价值衡量。 神策大將军的妹妹固然好,但若是神策大將军自己,更对神策军来说是不可替代的人物。 有了她,相当於有了虎符。 为此,太子愿意冒险。 第218章 臣女想请殿下看一场焰火 许靖央不笑,神情冷淡清幽。 光烛中,她红唇微动:“臣女不知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眯著和煦的眸子:“你今夜能来这儿,难道不知道孤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臣女来,是为了还东西。” 她將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紫玉如意,上面雕刻著大朵魏紫牡丹。 太子温俊的面容,神色莫测。 许靖央说:“当初灯节上,我与邓四小姐有些误会,事后太子殿下曾委託准太子妃送来这把紫玉如意,说是当做赔礼。” “本来无功不受禄,只是长公主和准太子妃一定要赐,臣女不得不拿。” “现在,臣女在太子殿下这里,有过无功,这东西自然不能拿,还给您。” 还有一些长公主和太子的赏赐,她都整理好了,这个时候已经派人送去了东宫。 太子听懂她话语中的意思。 许靖央半点有关於长公主和他的东西都不想沾。 將界限划分的如此清楚,是她的性格,可是,太子不喜欢。 他笑了笑,可眼神却是冷的。 “靖央,孤现在就想这么唤你,你知道么,你只有做太子侧妃一条路可走。” “哦?”许靖央扬起眉梢,“不见得吧。” 太子品茶,姿態雍容矜贵,周身散发著养尊处优的气势。 “孤若不去爭取,你只会嫁给魏王。” “臣女在太子殿下眼中,只有嫁人这条路了?” “不然呢?”太子温眸森黑,“纵然你本事再高强,到底是个女人,父皇能允许你继续领兵吗?会承认你的身份吗?你的优势,將不復存在。” 他说著,戴有玉扳指的手伸过来,大掌盖住了许靖央的手背。 “可是跟著孤就不同,孤认可你的身份,你若怕,孤可以向你承诺,来日若江山在手,废除邓氏,立你为后。” 许靖央忍住了將他过肩摔的衝动,柳叶眉下,一双凤眸扬起漆黑的光。 太子竟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看来確实跟平王的斗爭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先笼络势力。 许靖央缓缓抽回手。 “殿下,臣女对东宫不感兴趣。” 太子漆黑温眸瞬间多了喧囂:“难不成你真的看上了魏王,等著父皇赐婚你们?” 隔壁的人听到这里,端著酒盏,缓步靠近一墙之隔的雅间,驻足静听。 许靖央姿態端正,背脊笔直,於光华笼罩中,气息清冷如玉。 “太子殿下是成大事之人,为何总是提起这些情爱之事?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太子殿下尽揽半数,可臣女不是过江人,东宫这个登云梯,臣女还是不攀了,多谢殿下赏识。” 她准备走。 太子眸色终於彻底冷下来。 “靖央,可惜你走不了,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许靖央的脚步顿在门口,她回眸:“殿下要逼臣女动手?” 太子一笑,品酒动作温俊柔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拂过杯沿。 他看著许靖央:“孤知道你身手好,也知道你胆子大,可是,只要你胆敢对东宫侍卫出手,便等同於谋逆。” 太子知道,凭许靖央的本事,想杀出去还不难? 可惜,再高强的武功,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是虚无! 许靖央没说话,而是用漆黑的凤眸盯著太子。 “靖央,別用这种眼神看著孤,过了今夜,大家都会知道你成为了太子的女人。” 太子说著,朝她走过来,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挑起她的下頜。 他看著她,眼里没有尊重,没有情深义重,有的,只是无限的审视,和装出来的温柔。 “孤会用所有手段,去铺就你的路,只要你暗中吩咐雷川和韩豹,带领神策军效力於东宫,皇后之位就是你的。” 许靖央忽而笑了。 她很少笑,唇角微勾,凤眸却冷的充满寒意。 太子不由得皱了下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还能怎么样?今日清风居这栋楼,已经被他的人全部围了起来。 从上到下再没有多余的人,许靖央今夜插翅难飞。 “殿下的意思是,只要出了这个门,就等於谋逆?”许靖央问。 太子眯眸:“没错,可只要你今夜乖乖地在这坐上一晚,明天消息传出时,孤会放你出去。” 像是为了补偿她,可怜她,便又说:“放心,孤不会真的占有你,直到你倾心之后,咱们再做夫妻,好么?” 许靖央反问:“可是殿下信不信,等会你会求著臣女带您出去。” 太子一怔,她过於篤定的语气,和身上透出来那股杀伐的气息,倒是不容小覷。 “靖央,你想做什么?” “臣女想请殿下看一场焰火。” 说罢,她主动走去窗户前,拉开窗欞。 外头竟然有火光映照在她脸上。 太子脸色一沉,立刻走过去。 透过窗户朝外看,清风居其余两栋楼竟然都起火了! 突然! 空中炸响一朵朵璀璨烟,离他们极近,那焰火的星子砸在屋檐上,太子甚至感受到了热浪。 他豁然皱眉,扭头道:“靖央!你耍这种把戏,以为孤会放你出去?”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愣住了。 因为许靖央將他喝的酒,倒在了周围的垂帘上。 她手里举著烛台,看著太子,昂扬的凤眸里,是漆黑冰冷的火焰。 “太子殿下,烟好看吗?” “靖央!別……” 太子话音未落,许靖央便已经將烛台扔去纱帘中。 烛火触纱的剎那,“轰”的一声,烈焰如狂龙翻卷,层层垂纱在热浪中狂舞,整间雅室顷刻沦入火海! 第219章 寧王不悦:你总是单打独斗! 太子向来沉静温和的薄眸中,终於流露出几分惊怒。 他大步走过去,脱下外袍果断扑打火焰。 但是染了酒水的大火实在是烧得太快了! “你疯了!”太子脸上温润面具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盛怒。 他看著许靖央,大火在两人眼中燃烧。 “你不想活了?这火也会烧死你!” “既然出去是谋逆,留下来是清白被毁,臣女何不最后痛快一次?” “你——!”太子怒不可遏。 疯子!许靖央就是个疯子! 许靖央站在火海里,她乌髮飞扬,火星子擦著她衣裙燎过。 她却愈发镇定自若,气质清幽冰冷。 “殿下,您是玉,而臣女是顽石,两者相撞,您討不著好。” 火势越发大,外面的侍卫在拼命拍打门扉,同时拉拽。 “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想扑去门前,却被燃烧落下来的纱帘阻断了去路。 他看向许靖央:“你连门都封死了?” 许靖央走到窗前,看著漫天烟,五彩斑斕。 而她身边,是熊熊火光。 她却怡然自得,好像身处自家庭院。 “不封上门,怕殿下以为我决心不够。”许靖央说罢,朝太子举起半盏酒,浅浅品尝。 太子踉蹌两步,只觉得被烧出来的黑烟,熏得头晕眼,呛咳不断。 而许靖央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大家都身处火场,她为何没受影响? 太子不由得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有人从隔壁冲了出来,拍打门扉。 “许靖央!快开门!”是平王的声音。 平王这时在心里恼怒,他就不该相信许靖央是专门请他来喝酒的。 虽知道这个女人有別的意图,可没想到,她竟然让他看她放火烧太子? 真是太胆大了!此事若成了,那可就是弒储君啊! 斩九族的罪! 今夜他要是不在场还好,或许他会觉得是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可偏偏他在场,太子死了,他嫌疑就大了! 这个坏女人想害死他吗! “许靖央,你给本王开门!”平王拳头砰砰,砸的更猛烈了。 但门纹丝不动,平王立即呵斥周围:“一群蠢货,都滚开!” 侍卫们急忙让开,平王倒退两步,衝上前,一脚踢在门上。 门终於被踹开了,太子意识迷离,侍卫们急忙將他抬了出去。 屋內已是浓烟滚滚。 平王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边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在浓烟中摸索。 “许靖央!还不走?” 然,一抬眼,却见许靖央已经翻身,坐在了窗台上。 平王神色一僵,旋即便是暴呵:“下来!你不要命了?” 这可是三楼! 许靖央回眸,看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忽而越了下去。 “该死!”平王骂了声,急忙衝去窗子前,朝楼下看去。 却没有看见许靖央的身影。 身手这么快?她是神仙么! 平王的心腹侍卫在门口大喊:“王爷快出来,危险!” 没有確认到许靖央的死活,平王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此时,一辆停在清风居附近的马车里。 邓若华拿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眸。 丫鬟安抚:“小姐,您別难过,太子殿下都跟您说好了,今夜宠幸许家女之后,只给她侧妃的位份。” 邓若华哽咽:“我知道,殿下是太子,註定会有许多妾室,今夜也是他拉拢势力的手段,可我只是……不甘心。” 为何侧妃一定要是许靖央? 是谁都可以,若是许靖央,邓若华觉得日后的夜晚都难以入睡了。 邓若华不想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可惜,魏王这时候去了扬州治水,偏偏不在京城內。 她嘆口气:“走吧,待在这里守著太子宠幸別人,倒显得我像个笑话。” 就在这时,车夫在外面说道:“小姐,清风居好像著火了!” 另外一边,有一辆罩布马车,疾驰在巷道中,驶远了清风居。 寒露在许靖央身边,摘掉了清风居小廝的帽子。 竹影拿著一块冷水浸过的巾帕,敷在许靖央的脸上。 她刚从火场里出来,肌肤都是红的。 竹影心疼地捧起许靖央的发尾,那里焦了一点。 “大小姐好不容易养的乌黑的墨发……”竹影有些哽咽。 许靖央很是淡然冷静:“无妨,剪去一些就好。” 寒露问:“大小姐,您计划太过大胆冒险,太子险些丧命,会不会找个由头,把您缉拿归案?” 许靖央摇头。 “放心吧,他比任何人都怕今夜的事败露,何况,就算太子想一意孤行,平王也不会让他如意的。” 她就是故意要弄出大动静,所以先让寒露以她的名义,去约平王清风居见面。 以平王的能力,自然能在太子包场的情况下进来。 许靖央决定来清风居,就做好了烧屋的准备。 因为她知道,太子是何等有权势的一个人,他岂会还有耐心陪著她兜圈子? 今夜必定是要用狠手段的。 大火烧起来以后,许靖央从三楼跃下去,借力落在二层突出来的屋檐上,隨后才跳下一楼。 寒露早在火势变大以后,穿著小廝的衣裳混进来,假装是清风居的伙计在救火。 所以能第一时间接应跳下来的许靖央,护送她离开。 竹影问:“大小姐,咱们现在就回府吗?” 许靖央正要说话,马车却戛然停止。 车夫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是王爷。” 许靖央挑帘,看见萧贺夜带著两名侍卫,在前头狭巷里下马。 他气势汹汹大步走来,猛地挑起车帘,那双黑戾的薄眸扫过主僕几人面孔。 “下去。”他说竹影和寒露。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看向许靖央。 直到许靖央頷首,她俩才从马车上下去。 萧贺夜坐了进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握住她的手腕,翻看检查,长眉不自觉地皱紧。 旋即又抬手,捏著她下頜,去看她脸上有没有伤。 许靖央平静地任由他“检查”,也淡淡解释:“王爷放心,我没有受伤。” 萧贺夜这才放开她的手。 他眼底翻涌著压抑的怒意,声音低冷:“许靖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单打独斗的毛病?以前就算了,今夜烧太子,你倒也敢!” 许靖央没有跟他商量,就设计好了全部,让萧贺夜有些不悦。 “在你眼里,本王是不是很无能?你竟从来不求本王帮你,在战场上,你也是靠自己打贏的胜仗么?”他一声声冰冷詰问,胸口起伏,显然生气了。 许靖央看著他,忽而说:“其实,眼下有件事,確实需要王爷帮忙。” 第220章 太子报復?堂弟宫中遇刺客! 半个时辰后,寧王府的一间雾气繚绕的房间。 许靖央泡在浴桶里,水温微凉,让身上的火热散去不少。 她將身子全部沉浸在水里,瞬间耳边变得很安静。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夜太子对她说的那些话,挑起了她內心当中的怒火。 她不想用同归於尽这样的蠢办法去真的弄死太子,但那一瞬间她確实起了杀心。 一个被文武百官称为贤能储君的太子,竟是几个王爷里手段最不堪的人。 强行偽造事实,坏她的清白,让她只能成为太子侧妃? 这样的人不配为君! 不过,也同样给许靖央敲了个警钟。 连太子知道她的身份,都觉得她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那么皇上呢? 她女子从军的事,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就算暴露在皇上面前,又如何? 恐怕皇上也觉得,赐给她一门极好的亲事,就是最大的恩典了。 毕竟她坏了礼法,打破了军中不能有女人的传统,皇上没要她的命,就算好的了?或许大家都会这么想。 许靖央的心绪微微纷乱,但想到自己的目標,定心石再次让她变得平静沉稳。 她从水中坐起来,屏风后,便站著一个高大的身影。 不知道在那多久了。 “王爷?”许靖央出声,並没有侷促和害羞。 屏风是双面刺绣,珍珠笼纱,让屋內的一切水光都变得朦朧绰约,浴桶里的倩影也变得不够真实和清晰,却恰到好处的美。 萧贺夜只用余光看了两眼,便背过身去。 “本王刚进来,现在要去处理清风居的事,避免太子反咬你一口,马上就要走了。” “多谢王爷……”许靖央其实想说不用,她算得准太子不敢大肆声张。 但萧贺夜总是觉得她不肯依靠他,故而,偶尔一次顺从,也无伤大雅。 萧贺夜高大的背影冷漠:“再有这种事,本王绝不会管你。” 说罢,他大步出去。 然,没过片刻,他又进门,將一瓶药膏重重放在桌上。 “沐浴之后用了它,身上会舒服许多。”他冷冰冰地说罢,转而离开。 守在门口的竹影和寒露恭送萧贺夜。 王爷走后,她俩才对了一个眼神。 寒露小声说:“其实我不明白,大小姐回家也能沐浴,为何非要来王府?” 竹影嘖嘖一笑:“你当然不懂了,因为王爷发火了,大小姐这个叫怀柔安抚策略。” 寒露思索,恍然大悟。 王爷觉得自己不被需要,所以,大小姐就找一件事来麻烦王爷。 如此,王爷高兴了,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他也比之前面色缓和不少。 “大小姐真有办法,以前还没见到王爷的情绪能被谁这么拿捏呢。”寒露由衷说。 竹影捂唇偷笑。 次日一早。 平王就和萧宝惠一起登门威国公府。 “我有事找许靖央,你別跟著。”平王语气冷冽。 “凭什么?我也是来看靖央的呀!”萧宝惠不服气。 兄妹俩差点在威国公府的正厅里拌嘴。 却没想到,这时竹影快步走来,恭敬道:“实在对不住王爷和公主殿下,大小姐昨夜感了风寒,一时半会起不来榻了,还说等身子好了,一定亲自赔罪。” 平王皱眉,旁边的萧宝惠却很担心地站起来。 “靖央病的重不重?我想去看看她。” 竹影犹豫地看了一眼平王。 萧宝惠顿时道:“哥,你在这儿坐著等我。” 平王许她去了。 因为他也要知道,许靖央是死是活,又是个什么模样。 其实他想亲眼看看,不过,闯入闺房行为恶劣,便作罢。 两炷香后,萧宝惠再次被竹影送出来了。 她俏丽的芙蓉面上,满是关怀和在意。 “竹影,我刚刚说的你都要记住了,好好伺候靖央。” “是,奴婢记住了。” “一会回宫,我再派个太医来为她诊治。” 交代作罢,萧宝惠和平王乘马车离开。 回宫的路上,平王问:“许靖央真的病了?” 萧宝惠担忧地点点头:“她嗓子都哑了,脸色苍白,哎,好心疼啊!” 平王心中冷笑,嗓子哑了,是火燎的,谁让她要放火! 就在这时,他听见轻微的啜泣声,扭头一看,萧宝惠竟然哭了。 平王皱起俊眉:“你哭什么?” 萧宝惠委屈,语气娇滴滴的:“哥,靖央好可怜啊!她母亲精神有问题,父亲又不管事,她病了还要看帐理家,心疼死了!不行,我回去就安排两个女官来帮忙。” 听著她口中那维护的语气,平王坐正身子。 “你离许靖央远点,她手段狠绝,小心哪天她把你吃了你都不知道。” “才不会呢!哥,你不要说靖央的坏话,”萧宝惠瞪他一眼,“她是许靖寒的妹妹,我会一直照顾她,就像她哥哥在世那样对她好,毕竟,我可是差点做她的嫂子,世上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跟她一见如故。” 平王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萧宝惠,你脑子有病!” “干嘛骂我呀?”萧宝惠感到无辜。 平王俊美面容因慍怒而微微扭曲:“你从未见过许靖寒,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了?你什么也不了解!” 萧宝惠哼的一声。 “我还需要了解什么?他是大英雄,灭了西越,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你……” “哥!你平时说我笨,我都不计较,”萧宝惠打断他,“但你不可以说许靖寒,他是我心中最好的,最无可替代的大將军。” 说完,萧宝惠捂住耳朵,闭上眼不理平王了。 平王按著眉心,压下狂躁的脾气。 许靖央的身份再瞒下去,他妹妹一定接受不了! …… 太子那件事,正如许靖央预料的那样,他没有声张。 更没有来威国公府找麻烦。 连清风居著火都被说成是意外。 萧贺夜把清风居买下来了,他觉得许靖央总是对这里情有独钟,所以才两次在这里动手杀人或伤人。 得知这个理由的时候,许靖央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没有爭执,王爷喜欢就好,省得又说她不找他帮忙。 萧贺夜也叮嘱她了。 “太子不会轻易罢休,定要记恨你了,凡事小心,本王也会帮你盯著。” 许靖央自然知道,她已经在脑海里反覆设想过很多遍,太子会如何报復她。 最坏的结果,是將她的身份公之於眾。 许靖央对此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真的有那一天,她也无惧面见圣顏。 坦白说,现在有三王都知道了她的身份,皇上知不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进入十一月,京城飘了两场薄雪。 许鸣玉先前因为身手出色,为人勤恳,所以被调去了乙字队。 新来的统领和队尉,都对他莫名的好,很照顾他。 总是在他需要轮换夜值的时候,帮他调去白天。 对此,许鸣玉时刻谨记许靖央的叮嘱,不属於自己的好处,若拿了,就有可能变成別人刺向自己的刀。 所以,他婉拒了统领和队尉的好意,该怎么轮值,按照规矩来。 这不,戌时过后,他便提著灯,跟四名队友一起在內宫巡逻了起来。 乙字队的御林军可以进入六宫,却不能靠近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寢宫,以及东宫。 天色寒冷,他的同僚搓著手。 “明天看著像是又要下雪了。” “幸好我明天休沐,誒?鸣玉,你明天也该休沐了吧!要不要一起去喝热酒?” 许鸣玉含笑摇头:“我要回家陪家人,快一个月没见阿姐了。” 他一说阿姐,大家都知道是许靖央,顿时纷纷感慨起来。 “我要是有这么个厉害的阿姐,我早就是天下第一了。” “哈哈!”同僚们互相打趣,“天下第一?你想的美,还有神策大將军呢。” 大家正在低声说笑的时候,忽然,许鸣玉看见前头一道黑影,掠过房檐。 他猛然大喝:“什么人!” 眾人立即追逐上去,然,那刺客身手敏捷,越过一层层高墙,隨后在六宫內消失。 许鸣玉作为小队队长,当即决策:“你们去西宫路包抄,孟李跟我从这边走!” 眾人頷首,各自奔向前方,一时间,静謐的宫道上只有脚步的沙沙声。 那个叫孟李的侍卫忽然道:“在那儿!” 许鸣玉朝前看去,那身影跃入了一个清冷偏僻的庭院。 他低声说不好:“他若劫持后妃,我们就惹祸了。” 孟李直接道:“我去叫援手!” 他转身就跑,许鸣玉想叫他回来已来不及。 情况危急,许鸣玉责任在身,也顾不得那些,他直接闯入宫院內。 “屋內的主子,卑职是御林军,看见有一名刺客进来了,还请您配合,出来让卑职搜屋!” 许鸣玉喊完之后,四周一片静謐,屋內有灯火的光芒,很微弱,却没有人回应。 他皱起眉头,站在庭院里,始终没有靠近屋子。 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他缓缓拔出剑来。 突然…… 第221章 威国公醉酒收受贿赂卖官! 屋內传来妃嬪的尖叫声。 “救命!有刺客!” 光影映照在窗户上,显然是她被人劫持了。 两人挣扎的影子摇晃起来,许鸣玉当即顾不得许多,提剑便闯了进去。 屋內瞬间被人吹灭了火烛,视线內一片漆黑。 许鸣玉还不等反应过来,就感到被人从后踹中腿窝,重重地摔在一堆柔软的被褥里。 他反应迅猛,回身就是一劈,刺中对方,那人闷哼一声。 许鸣玉持剑便要猛攻,对方却直接跃出窗子。 他便也紧跟著跳了出去,却没想到,那黑衣人三两下翻上高墙,眨眼间不见。 而此刻,同僚孟李叫来的帮手——御林军甲字队,也手持兵器赶到。 许鸣玉指著左墙的方向:“快追,他逃了!” 然而,为首的甲字队队长的剑,却横在他脖颈上。 “我们接到检举,有人跟妃嬪私通,现在请你去一趟慎刑司,配合调查。” 许鸣玉黑眸一凛:“你们胡说什么!我是抓刺客的人!” 屋內传来呜咽的哭声。 “他偷看我沐浴,还將手伸进浴桶里,我,我不活了!” 砰的一声旋即传来,许鸣玉脸色骤变,动身想去查看。 “別动!”甲字队队长呵斥,派一名御林军进屋查看情况。 片刻后,御林军出来,拱手道:“张才人死了。” 许鸣玉黑眸里掀起惊愕的喧囂。 “我真的是追逐刺客才来到这里,我的队友孟李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甲字队推搡他:“你的解释,留著跟慎刑司说吧,走!” 寒风掠过枯枝,檐下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忽明忽暗。 竹影领著雷川,经过威国公府的长廊,將他引去厅。 一个时辰前,许靖央收到雷川手信,称有要事询问,许靖央便让他即刻来了。 “大小姐,雷川將军带到。”竹影说罢,就退了出去。 厅堂中,烛火温润,许靖央一袭锦衣狐裘坐在椅上,气质颯冷。 “雷川,发生什么事了?” “大將军,您可认得袁睿此人?” 许靖央略一思索。 雷川解释:“他出身世家,之前在巡防司做事,后来又被调去军机营,后来又因犯了瀆职的错,被小惩大诫罚回家中。” 许靖央问:“不认识,你直说,他有什么事?” “前两天他登门,拿了一封威国公写的推荐信给末將,想进入神策军,怕他是个骗子,末將没敢应!不过,他还有威国公的玉佩作为信物,您看看。” 许靖央立刻接过来。 信是她父亲亲笔写的,字写的歪歪扭扭。 许靖央將纸张放在鼻下,若有似无的酒香传来,她顿时冷了脸。 威国公这个蠢货,恐怕又在喝酒的时候误事,隨便许下承诺! 雷川看她脸色,顿时道:“大將军果然不知道,我就说嘛,袁睿那个狗脾气,不学无术的样子,大將军才看不上他!” 不过,要是许靖央首肯,就算是一坨狗屎,雷川都收得心甘情愿。 “东西放在我这儿,事情我知道了,我来处理,袁睿若再来找你,只管让他滚。” “是!”雷川答应,又提醒道,“听他说,威国公收了他一座酒庄,大將军要不要末將乾脆把袁睿打服,省得他在外面乱说话。” 许靖央抿唇:“不必,我来应对,你回去吧。” 雷川走后,许靖央叫来丁管家:“父亲在哪儿?” 丁管家说:“老爷刚回来没多久,这会儿应当是在云姨娘那儿。” 许靖央立刻起身,冰冷的步伐迈去主院。 温暖的屋內,威国公搂著腹部隆起的春云,一口吃掉她餵来的橘子。 他笑的眯起眼睛,摸著春云的肚子。 “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乖儿子,为父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春云含笑嗔怪:“老爷~您別乱说话,孩子要足月生下来才好呢。” 威国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对,都怪我不会说话,你可得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春云惊呼一声,威国公恼怒臭骂:“想死吗!敢踹老子的门?” 门口灯影一晃,站著许多僕从家丁,但为首走进来的,是许靖央。 看见她,春云急忙收了娇媚的表情,连滚带爬下榻,扶著肚子跪在地上。 “大小姐……” 许靖央抬手:“没你的事,出去。” 伺候春云的丫鬟急忙扶著春云出去了,春云走到门口,不敢走远,便伸著头朝屋里看。 屋內,威国公对许靖央时,怒色倒是少了许多,连神情还是阴沉的。 “逆女,你无法无天啦?踹你亲爹的门!没规矩。” 许靖央不理会他,招手示意身后的僕从:“把父亲的东西该收拾的收拾出来,多带两件御寒衣物,边关气候无常,他用得上。” “是。”刘妈妈带头,几个婆子跟著,还有家丁,顿时手脚麻利地进来收东西。 从衣服到鞋靴,一股脑打成包袱。 威国公惊愕,从床榻上蹦起来:“你们住手!” 可这些人根本不听他的,威国公急了,跑到许靖央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什么边关,收我的东西干嘛?” “父亲不是向外人许诺,自己能调人进神策军吗?可你哪儿来的权利?怕你言而无信,我当然要送你去边关挣功勋,虽说现在没有仗可以打,但你还能出苦力,去修缮长城,如此过个十年,兴许你就能那个能力了。” 听许靖央说到酒庄的事,威国公顿时心虚,气焰矮了三分。 他有些气恼:“那都是逢场作戏的酒话,別人都没当真。” “没当真?袁睿都找到雷川那去了!”许靖央拿出信和玉佩,一把摔在威国公怀里。 玉佩砸中威国公的下頜,疼的他齜牙,假装发火:“你敢跟我动手!不孝顺!” 许靖央冷笑:“十年前我就是太孝顺了。” 威国公真以为军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天亮之前,我送你启程去边关。” “你敢!”威国公大怒,“许靖央,你爹我都五十多了!” “那又如何?当年大燕兵將稀少,七十多参军的老將也有呢。” 许靖央说罢,转身出去。 威国公见她铁了心要把他送走,他如今也知道这个女儿手段有多么厉害,连忙追了出去。 “靖央,靖央!”他光著脚跑,都追不上许靖央的步伐。 这些年优渥的生活,让他疏於练武,只顾著享受,身材日渐发福,肚子也大了点。 最后,他只能狂奔几步,一把揪住许靖央的袖子:“为父错了还不成?” 春云扶著丫鬟的手跟到附近,听到这句话都愣住了。 老爷如此自大自满的个性,竟然还会认错? 威国公压低声音:“这么多僕从在,你给为父一点面子。” 许靖央回眸,冷冷盯著他:“我就是给你面子,才没有直接把你送到皇上跟前去。” “什么?你还想大义灭亲?”威国公气的脸皮发青,“我不就是喝多了,说了点糊涂话吗?至於么!” 许靖央呵笑:“最近太子、平王乃至长公主,都盯著我们家,你一个错处,就能被旁人放大,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我现在不处置你,难道要等我们被人唾骂以权谋私才知道后悔?” 威国公愣住了。 “那么严重……”他也后悔了,当时就是喝多了,吹了牛,又被那袁睿和几个官员用吹嘘的话,捧得高高的。 现在许靖央说了,再经冬天的冷风一吹,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为父这就叫人把酒庄的地契送回袁家。” “我叫人去送,而父亲你,去跪祠堂。”许靖央冷冷说。 威国公急眼:“你越说越过分了啊!” 许靖央却不跟他商量:“看来你还是想去边关。” 威国公身后,僕妇们已经把收拾好的包袱都拿出来了。 威国公见状,气恼但是又无可奈何。 “行!跪一会,好了吧?你就別闹腾了,传出去,別人肯定会笑话我,这么大年纪了被女儿压著打。” 许靖央只想说他活该。 “刘妈妈,你跟丁管家去看著父亲,跪满一个时辰再让他出来。” “你……”威国公指著她,气得头疼。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帐?哎,幸好他的儿子就要出生了,在此之前,整个府邸还要依靠许靖央。 就在这时,寒露快步走来。 “大小姐,四少爷在宫里出事了。” 第222章 私闯妃嬪殿宇?堂弟被诬陷入狱 许靖央让寒露跟她回房再说。 进了房间,寒露就立刻道:“刚刚白鹤来了,王爷让他传话,四少爷在宫中私闯妃嬪寢殿,逼的张才人为保清白撞墙而死!” 砰的一声,窗户没关紧,被寒风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动静。 许靖央的凤眸,也在那瞬间变得漆黑冰冷。 她很清楚,以玉哥儿的性格,绝不可能私闯妃嬪住所。 “他在內宫巡逻,会不会是有別的原因?宫里开始彻查了么?”许靖央问。 寒露摇头:“王爷听说是抓刺客,但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四少爷私闯妃嬪住所,现在四少爷被关入了慎刑司,明天一早將转去大理寺牢房。” 许靖央走到窗子前,竹影刚刚想关窗,被她制止。 她闭上眼,任由冰冷的寒风吹拂在面孔上,心智也跟著变得更加清醒。 须臾,许靖央睁开凤眸:“寒露,你现在去找王爷帮忙,盯著张才人的家人,还有,谁今夜同玉哥儿一块巡逻,按照名单,那些人的家人都派人盯紧。” 寒露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离开。 竹影见许靖央在窗边佇立良久,她担忧地拿著大氅上前,罩在许靖央的肩头。 “大小姐,小心著凉,四少爷的事一定是个误会,查清楚就好了。” “太子他们出手,就不会让这件事轻易被解决。” 许靖央觉得,只针对许鸣玉,不像是长公主他们那边的手段。 他们就像毒蛇,一旦出击,必定是带著弄死对方的目的。 顿时,许靖央交代竹影:“你现在就派人,带几个力气大的护院,拿著酒庄的地契去袁家门口,当著他们家的面撕了信,再摔碎玉佩,骂的越难听越好,把动静闹大,就说趁著父亲喝醉酒要挟他写下举荐信,存心不良。” 竹影頷首,连忙去办此事。 室內一片烛影飘荡,色泽摇晃。 许靖央衣襟上的狐裘绒毛,来回摆动,衬出她一张清冷的面孔,透著肃杀的寒意。 她在猜,太子和长公主还有什么手段对付她? 除了公布她的身份,还会怎么伤害她的身边人? 许靖央將所有人逐一排除,最后想到了雷川和韩豹。 他们两个是跟她利益相关,联繫最紧密的人。 韩豹还好,虽身在边关,但他向来有智谋,不会轻易落入陷阱。 但雷川性格有些衝动,且他太过忠义,许靖央怕他被阴招算计。 想到这里,许靖央打开屋门,她正想亲自去找雷川一趟。 却在此时,院子里落下来一个漆黑的身影。 “大小姐,王爷叮嘱,请您现在留在家中,以免打草惊蛇。”说话的人,是个暗卫,衣著漆黑。 许靖央见过他两面,他是萧贺夜的另外一个暗卫心腹,叫黑羽。 “黑羽,我能吩咐你去办件事么?” “大小姐儘管吩咐卑职。” “替我將这封信送去雷川家里,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许靖央將信递出去。 黑羽接了信,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消失在庭院里。 一整夜,许靖央的院子没有熄过烛火。 天光变幻。 早朝时分,雷川出现在金鑾殿外。 寒风凛冽,天色还未全亮,文武百官们已经站在暖阁里了。 雷川是个武將,不会跟人打交道,於是来了之后,就站在武官列內。 身边低声议论的动静,却渐渐飘入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神策大將军在军营里狎妓,玩死了许多西越的女俘虏!” 第223章 皇上知道她的身份了?许靖央面圣坦白 雷川的拳头瞬间攥紧,发出咯吱的声音。 身旁的议论还未停止。 “神策大將军那么大的功劳,玩几个女人又怎么了?” “嘖嘖,你想啊,西越的女俘虏能贪下来,从西越缴获的那些財宝呢?全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雷川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 “怪不得,神策军从一开始的二十万人,再到六十万人,这神策大將军拿钱养兵,跟谋反也差不多了!”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我听说,边关有人检举,神策大將军手下头號猛將韩豹,贪污军餉一百万两,你可知那是什么概念?” “岂有此理?我们大燕举全国之力,输送粮餉给他们打仗,为的是让他们保家卫国,可他们竟敢贪污!” 那人嘿嘿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吗?现在都在猜测,神策大將军之所以不明不白地死了,是因为分赃不均!被韩豹设计杀了。” 砰的一声。 说话的两人抬头看去,本以为会看见发怒狂躁的雷川。 然而,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位钦天监,拱手向四周告罪。 钦天监道:“不小心碰倒旁边的烛架,抱歉,惊扰各位大人了。” 他的存在並不起眼,大家收回了目光。 方才说话的两人悄悄地看向雷川。 本以为会当殿生气动手的粗人,却闭上眼,竟在闭目养神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见了惊讶。 雷川的性格最是衝动,听见別人侮辱神策军,他怎么还能当做没事人一样? 此时此刻,雷川环抱的拳头,已经青筋暴起,捏的越来越紧。 若不是昨夜许靖央那封信,叮嘱他千万不要受人挑拨,他恐怕真的会在金鑾殿上殴打別的官员。 这是大罪,即便皇上从轻处置,他也会被剥去官职。 雷川其实不在意这些功名,他是个粗人,只喜欢打仗,更无法接受別人侮辱他心目中的英雄。 但是,许靖央的一句话,比十道圣旨还管用。 雷川谨记她的叮嘱,一旦生气,就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他不能这么做,连累將军,也连累神策军。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许靖央出门,去了一趟茶楼。 在雅间里,她见到了萧贺夜。 “王爷,我弟弟玉哥儿……” “情况不太好,”萧贺夜知道她想问什么,“你知道孟李此人么?他是最后一个跟你四弟在一块捉拿刺客的人,可今天早上的供词中,孟李说发现没有刺客他们就提前分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许鸣玉要进张才人的寢殿。” 其余三个跟许鸣玉一起巡逻的同僚没办法作证,因为他们提前分开了。 他们只能作证確实看到了可疑的人影,许鸣玉让他们从另外一条宫道包抄。 许靖央眸色漆黑:“孟李定是被人收买。我昨晚派人守在他们府邸附近,张才人的父母连夜想离开京城,被我派去的人阻拦。” “王爷,我提前调查过了,张才人为五品宗正寺主簿的女儿,进宫四年並不得宠,前年还因得罪了皇后险些被打入冷宫,这些年她一直无人问津,她的命被人收买了。” 萧贺夜頷首:“本王知道。” 他面色严肃,薄眸中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他像是不知道怎么告诉许靖央,即便拥有这些证据,也於事无补。 皇上愿意相信谁,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今早,边关三封密报,送到父皇眼前,只讲了三件事,第一,许靖寒狎妓,第二,韩豹贪污军餉,第三,许靖寒的死或跟韩豹有关。” 饶是许靖央再镇定,这会儿也难免猛地扬起凤眸中的怒意。 “他们构陷!” “太子知道你不敢暴露身份,故而,仗著神策大將军『已死』,罗织莫须有的罪名。”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萧贺夜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套连环计。 他说:“幸好你机敏,让人將酒庄的事解决了,袁家不敢再上门逼威国公兑现诺言,否则今早许家的罪名,还会再多一样。” 许靖央凤眸翻涌著思绪。 她想了想:“王爷,我不怕太子和长公主,我也敢跟他们斗到底,只是,我四弟,以及韩豹和整个神策军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背负这样的污名。” 萧贺夜頷首:“所以本王想建议你,暂避锋芒,神策大將军无论怎么被人构陷,他创下的功绩是实打实的,父皇不会不顾你们家的军功。” 至少,许鸣玉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罢官,至於韩豹,可能会被调回京城配合调查,至少要免官一年。 许靖央望著萧贺夜的眼睛。 “如果,我去跟皇上坦白我的身份呢?” 以自己,破全局。 萧贺夜一怔,望著她,眸中复杂的神色翻涌,波澜渐起。 许靖央说:“王爷,和平王还有太子,乃至长公主都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皇上知道与否,只是时间问题,我不想再如此被动了。” 萧贺夜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许靖央,今日本王来,是还想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爷请说。” “父皇,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窗外的风雪被吹得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许靖央的神色,也微微一顿。 萧贺夜继而解释:“本王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人说,因为山匪一事被叫去御书房那日,姑姑拿你的身份之谜,跟父皇换取了恕罪的机会。” “因为那天晚上过后,父皇就派人去了边关。” 许靖央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茶盏,一时间好似忘记言语。 好一会,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王爷的意思是,皇上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仍然保持沉默,配合旁人將我女子的身份捧高,是因为皇上从来没想恢復和认可我的军功,是吗?” 萧贺夜默然,却已经是回答。 许靖央想著想著,唇边忽然绽出一抹荒唐的讽笑。 她莫名地想到前世,被掛去城外长杆之前,许夫人曾来看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死了,大家就都放心了。” 是啊,若她咽了气,全家人都不用害怕被欺君之罪牵连,皇上不会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为难。 否则,既要安抚天下人,去犒劳战功赫赫的女將,又要维护世俗礼法的体面,那可真是头疼! 所以皇上才会在知道她的身份以后,选择继续假装不知情,享受著她带来的太平,却不想告诉大家,神策大將军还活著。 如今边关战事平息,敌国已灭,威望过高的神策大將军再出现,就会让他头疼了。 说不定皇帝在想,幸好她是个女人啊! 萧贺夜看许靖央的脸色起初还有几分慍怒,可渐渐地,她的神情变得好冷。 她的眼神也逐渐像一泓深潭,无波无澜,但这却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许靖央,”萧贺夜郑重道,“他们不认可你的身份,但是本王认可。” 如果全天下都要欺负这个姑娘,那么,他会成为站在她身后的第一个人。 因为萧贺夜亲眼见过,她在边关经歷过多么凶险的局面,即便如此,她仍没有退缩。 一个原本瘦弱的姑娘,一步步成为大將军,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血,又咬牙挺了多久的时间,萧贺夜无法去想。 许靖央抬起凤眸:“多谢王爷,不过,这一战我要自己单枪匹马的上阵。” 她起身要走,萧贺夜顿时拉住她的手腕:“別做衝动的事,你这十年,不容易。” 他见过皇权的无情,也曾没有留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不想许靖央再做这样第二个人。 然而,许靖央回眸,却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当命运朝我压下来的时候,我便不再论对错,只论选择,王爷,请放心。”说罢,许靖央离去。 她走了,但萧贺夜不放心,还是跟在她身后,看著许靖央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直接回家了。 他不放心,但他还要去安顿许鸣玉的案子,便留了白鹤和黑羽两人一起看守。 与此同时,朝野里关於神策大將军的那些狎妓、贪污的传闻,也已经在京中传开。 赵曦练拳结束,听赵副將的兵马跟她说这件事,她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许靖央是沽名钓誉之辈,她阿哥能是什么好人?可惜,苦了我们这种真正打仗的人,名声叫他们赚了,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赵曦觉得许靖央活该。 连邓若华听说许靖央闭门不出,也感到痛快地舒出一口气。 “许靖央,真可怜啊,被多方拋弃,也是她的命不好。”她轻轻拍了拍心口,红唇却勾了起来。 一整天。 许靖央都坐在自己的战甲对面,不发一言。 竹影和寒露担心地守在门口,刘妈妈送进来的饭菜,许靖央一口没吃。 她看著战甲,回忆自己这十年来,每一步都是踩著鲜血前进,数次死里逃生。 起初她是替父从军,可当她看见,大燕的將士们被西越兵將屠杀,大燕的妇孺老弱被抓去当做牲口栓起来的时候,许靖央深深埋在心中的战意被唤醒。 她不想让百姓们再受苦,不想让兵將再战亡。 战甲上还有好几道无法修復的刀砍过的凹痕,许靖央的指尖逐一拂过。 耳边传来廝杀的声音,想起有一次渡水战,她杀了敌方三千兵將,直到长枪上沾满血,滑的拿不住。 那天晚上,她梦见被千万条敌军鬼魂索命,他们想將她拽去十八层地狱下面。 许靖央不愿去想什么鬼神之说,杀伐罪名是她犯下的,若她有罪,死后在阴曹地府,自然有她认错的地方。 可是,她那会告诉自己,不能手软,因为身后是家人还有大燕的百姓们,若她倒下,敌军会更加凶猛的反扑。 十年战功,一朝假死,成全了太多人。 许靖央闭了闭眼。 不知何时,她听见外面鸡鸣,原来天又亮了。 许靖央走过去,將战甲重新穿在身上,却没有戴盔,而是披散长发。 她拿出皇上曾赏赐的苍霄剑,从屋內走出去。 在门口守了一夜的竹影她们看见许靖央的模样,顿时惊愕。 “大小姐,您,您要去哪儿?” “我要进宫,面圣。” 她走出府邸,吹了一声哨子,踏星奔来,许靖央利落翻身上马。 嗬的一声,马蹄踏破晨霜,朝皇宫而去。 她不能再让皇上佯装不知情了,她也彻底厌倦了隱姓埋名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 但这是一场属於她自己的,迟了十年才来的战爭,她必须为了自己应战。 她许靖央,不怕输,更不怕死。 天空浓云沉坠,雪风狂啸。 白雪铺就的黑瓦街道上,战甲长缨扬起朱红色的光,许靖央如一道灿然流星奔向前方。 而属於她的阴天,正隨著庞然的皇宫靠近,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头顶上。 第224章 御书房內叩问圣恩,求立女將! 许靖央策马,停在宣武门前。 银白甲冑上凝著冰霜,暗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染血的战旗。 守门的禁军按刀厉喝:“何人来此,可有旨意?” 乌沉的雪云下,许靖央反手抽出苍霄剑,剑鸣龙吟,雪亮剑光仿佛能劈开铅云。 “苍霄剑在此,本將求见圣上!” 剎那间,整座城门为之一静。 苍霄剑,曾是皇上的佩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禁军们对视一眼:“稍候。” 其中一人立即快步进门,通稟去了。 朔风凛冽,不过半炷香,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厚重宫门內传来。 大太监高呼:“快开城门!” 轰隆一声,宫门洞开,露出一条笔直且毫无尽头的宫道。 大太监躬身快步走过来,脸上露出敬意。 “许大小姐,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许靖央单手按剑,跟著大太监入宫面圣。 她经过时,所有禁军的目光情不自禁跟著她挪移。 穿战甲,骑战马,手持苍霄。 她,不是许大小姐么?怎么打扮的跟神策大將军別无二致。 天色將亮未亮,御书房內灯火通明。 许靖央持剑要进去,站在外面的御林军却拦住她。 “卸剑。” 许靖央冷眸看向他,这名御林军顿时浑身激颤,愣了愣。 那是何等凌厉的眼神? 这时,门內传来皇帝的声音:“能手握苍霄之人,都是朕亲信,叫她进来吧。” 许靖央如愿见到了皇帝。 坐在御桌之后的九五之尊,眯眸盯著她的衣著。 许靖央跪地,拱手作揖:“末將见过皇上。” “许姑娘,朕还是这么称呼你合適,因为,朕怎么也不愿去想,如此出色的你,竟会犯下欺君之罪。” 声音低沉,犹如金玉相撞,却暗含威严。 许靖央不卑不亢:“末將今日来,一是为认罪,二是为家人和神策军洗清污名。”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皇帝面上无笑,语气也很意味深长:“许鸣玉的事,朕都知道了,一会的早朝上,朕就会宣布他是无辜的,还有神策军贪墨军餉一事,朕亦不相信,构陷神策军的西越郡王,朕会命人將他当朝斩杀,还神策军清白。” “如此结果,朕相信你也能满意,剩下的话不要再说,念在你过往功绩卓越,朕就当许靖寒真的死了!往后,你做好你的许家大小姐,威国公府荣耀依旧,朕会给许家最好的优待。” 最后一句,皇帝唇角微扬,却无半分温度:“许姑娘,朕曾赐你为『战凰』,莫让朕失望。” 许靖央抬起凤眸,直视那双漆黑的帝王双目。 “皇上,末將斗胆询问,若在朝为官之人犯了欺君之罪,下场如何?” “自然当斩!” “若他如末將这样,战功赫赫?” “那么於情於理,朕会留他一命,”皇帝说到这里,眯眸,“功过相抵,可就孑然一身了。” 许靖央叩首:“那就请皇上如此惩治末將,公开承认末將许靖寒的身份,再夺去將军之职,末將愿从头再来。” 女扮男装,假死脱身,是她欺君之罪,她认。 她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她要的不是被赦免,而是被承认。 皇帝却忽而怒目:“许靖央!你为何就是那么固执?难道,真要朕將话说得明白,军营不容女子!朝堂不立女將!自古兵戈铁马,何曾有过巾幗统帅?” “朕莫非要为了你一个人,废除祖宗礼制,违背世俗纲常?胡闹!” 慍怒威严的声音好似能穿透风雪,迴荡在肃杀的殿內。 许靖央无惧皇帝气势,声音清冷沉静:“可是皇上,末將就是统帅,十年征战无一败绩,这是事实!收復故土城池二十余座,这是铁证!若从前无女將,末將甘愿做这第一人。” 皇帝一怔,猛地大掌拍桌。 “放肆!血战沙场,非你一人之功,你统领的兵,是朝廷的兵,你打的胜仗,是朕的將士用命换来的!你现在却要用女子的身份,像朕討要功劳?你对得起那些战亡的同袍吗!” “他们若知你是女子,谁会服你?谁会听你调遣?军心一乱,你还能立下半点功劳?你好好想想!” 许靖央抬起眼,眸中映著烛火,灼灼逼人。 “皇上若这么说,末將便斗胆试问,六十万大军誓死追隨的,是末將的男儿身份,还是末將的排兵布阵?” “你……”皇帝拧眉。 许靖央再度扬声追问:“胜仗之后,皇上封赏的,是战功,还是末將的性別?” 皇帝被她说得怔住。 许靖央直言不讳:“若是男儿就能被封官,当年参军的五千號兵將中,为何今天站在这里,手持苍霄剑的人唯有末將?” “够了!”皇帝脸色阴沉,坐回龙椅上,大掌撑著眉骨,似乎很有些头疼。 短暂的沉默,却在这灯火煌煌的御书房里,好似有了片刻的兵刃相交的锋锐感。 许靖央热血充盈心尖。 她说:“皇上,末將在边关十年,从未觉得女儿身可耻,却在看见西越凌辱我们的妇孺老弱,欺压我们的將士,而我们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感到深深的耻辱。” “末將当时只有一个信念,不杀光敌寇,不夺回故土,此生誓不回京!凭著这样的信念,末將一步步走到如今,並非为了贪功,而是为了爭一口气。” 许靖央知道软硬兼施的道理,於是,她的语气,也终於似女子般柔软下来,却暗藏锋芒。 “皇上,末將这一口气,爭错了吗?身为女子立功,就不算我大燕的功臣了吗?” 皇帝再抬头,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他指著许靖央,轻轻点了两下,然,欲辨已忘言,眼中神色复杂。 好一会,他放下手,仰头长嘆一声。 “神策啊神策,你让朕实在为难,朕若认可你的女將身份,会成为后人眼中的笑柄,后世史书又会將朕写成一个怎样荒唐的君王?” “即便朕愿意认可,但世俗能接受吗?文武百官首先反对到底,坏了祖宗礼法,那可是大罪,纵观六百年开国史,没有君王立女將开先河,你让朕怎么办是好?” 皇帝的语气也疲软下来,似乎充满了迫不得已。 许靖央握紧苍霄剑,拱手说:“那就请皇上,带末將去早朝,当著文武百官的面,末將愿为自己爭上一爭。” 皇帝惊讶,甚至是愕然。 他终於在此刻,看出了许靖央的决心。 她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寧愿挑战整个朝廷,也要为自己爭到底。 “好。”皇帝重重答应,他就让她亲耳听听眾人如何说,也好绝了她这个心思。 皇帝捫心自问,他对许靖央已经足够纵容,若不是看在她灭了西越,为他狠狠出了口恶气的份上,他是不会允许她上殿的。 被文武百官否决以后,她也该知足,不闹腾了。 第225章 战!满殿文武,鸦雀无声 宫中各方都收到了消息。 太子在东宫,屏风后他张开双臂,身形儒雅挺拔,由宫人为他穿戴太子朝服。 得知许靖央身穿战甲,手持苍霄剑进了御书房,已经快半个时辰都没出来。 他勾起一抹冷笑,温俊的面孔上,一双薄眸泛著细碎冰冷的光。 许靖央这个时候坦白身份,只会是困兽之斗。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她即便坦白自己是神策大將军,也得不到重用。 太子整理好衣冠,坐轿上朝去了。 他倒是很期待,想听一听父皇准备怎么处罚这个挟恩图报的许靖央。 金鑾殿外的暖阁中,文武百官早已候在这里。 他们交头接耳,窸窣议论。 “今天皇上迟了半刻,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有人披甲入宫覲见。” “谁?”威国公耳朵支棱起来,好奇问,“谁人那么大胆,不要命了?” 旁边的官员都跟著摇头,言说不知。 威国公拿出自己的威仪:“进宫都要卸甲,此人桀驁不驯,该罚。” 此时,忽而有一双黑靴停在他身旁。 那袍角上的金线蟒纹,被黑底衬托的尤为煞气凛然。 萧贺夜冰冷的声音传来:“威国公,金鑾殿上慎言。” 威国公抬眼见是寧王,连忙作揖请安。 “是……”他心中暗骂自己运道不好,几句无关紧要的嘟囔,怎么就入了寧王耳朵? 这时,还有一人蟒袍貂裘,迈步极重又匆匆地走来。 是平王。 眾人正请安,却见平王满面阴翳,不知谁又惹著他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太子也到了。 威国公悄悄抬眼,发现太子依旧如沐春风。 可他站在王爷们之首,寧王和平王竟都对他不予理睬。 威国公心中暗自琢磨,感觉今天气氛古怪,他等会要小心行事,千万別触霉头挨骂。 隨著太子一起来到的,还有之前被俘虏回朝的西越郡王。 听说他今天要在朝上检举神策军,故而此时此刻他穿戴妥当,虽双手双脚都逮著镣銬,可是看著大燕文武百官的眼神,却是充满不屑的。 这时,暖阁外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立刻整理衣襟,纷纷肃声。 侧门敞开,他们鱼贯而入,站去金鑾殿內,皇上已经高坐龙椅之上了。 只是今天,皇上的脸色格外沉冷。 “诸位爱卿,早朝开始之前,朕要先引荐一位故人给你们。” 眾臣一怔,有些知道內情的,仍低著头。 大家都在猜测是谁的时候,皇上说:“宣她入內。” 大太监立即高声唱礼:“宣,神策大將军入殿覲见!” 金鑾殿外传来铁甲相碰之声。 许靖央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的剎那,满朝文武骤然回头,却见她逆著阴沉的天光,走进殿內。 银甲折射出寒星般的冷芒,乌髮披散在肩甲之上,衬得一张脸如霜雪雕琢,眉峰凌厉如刃。 威国公已经目瞪口呆了。 逆女何时入宫的,这件事他怎么不知情? 而那西越郡王方才还一副不屑的目光,这会再次看见许靖央,脸色瞬间惨白。 他抓住负责押送他的御林军的手腕:“你们不是说不要我性命吗!” 御林军觉得他吵闹,將他擒住:“金鑾殿上,不得放肆!” 许靖央在无数道或惊骇或审视的目光中稳步前行,甲冑碰撞声像一把钝刀刮过眾人脊樑。 文武百官们鸦雀无声。 当她单膝触地抱剑行礼时,满殿烛火在这一刻齐齐暗了一瞬。 “末將许靖央,叩见圣上。” “撒谎!你是许靖寒,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西越郡王疯狂挣扎,想要离许靖央远远的。 他惊恐的样子,让皇上感觉到厌烦。 “先把他带下去。” 一声令下,西越郡王被拖走,经过许靖央身边时,他咆哮惊恐的声音变成兽类的呜咽。 他喃喃著被人拖走:“你们说过不杀我的,还让他上殿……” 待西越郡王被带下去,殿內再度恢復死寂。 邓老太傅出列,拱手问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示意许靖央自己说。 许靖央便起身,环视眾人打量的目光。 “十四岁那年,我父亲被点名参军,可惜他摔断腿不能出征,我便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许靖寒是我借用了已故孪生哥哥的化名参军,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名字,许靖央。” 桓国公眯起眼睛:“不可能吧,神策大將军一个赫赫有名的將领,怎么会是女儿身?莫非许大小姐想要贪功冒领,故意把自己兄长的名誉,说成是自己的?” 洛霜是他的女儿,被许靖央连累致死,他儿子洛三,也被许靖央打的现在都还没有起来榻。 桓国公起初顾忌神策大將军的战功,不敢去找许家的麻烦,现在终於找到机会了。 雷川早就忍不住了,正要上前一步帮助许靖央辩解,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她的欺君之罪可以用军功来相抵,但雷川他们却不一定能被宽恕。 若被判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得不偿失。 许靖央看向桓国公:“我可以口述每一次战役的策略和部署,闭上眼能画出边关北疆二十域的城图。” 城图这种重要的军事机密,只有將领才能掌握。 桓国公被她说的瞬间哑口无言,脸色阴沉。 皇帝抬了抬手:“许靖央的身份,朕已亲自查验,確凿无误,她虽犯欺君之罪,但战功赫赫,功过相抵,今日带她上朝,便是要听听诸位的意见,许靖央愿以白身重立军功,求一个堂堂正正的女將之位。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威国公连忙跪下,颤抖著说:“皇上,臣有罪,管教不严,还请……” 话没说完,平王就大步过来,將他踢去一旁。 “还没轮到你开口。”平王凌厉,威国公连忙噤声,身子发抖。 陆国舅皱眉:“什么?女子从军已是悖逆人伦,如今还敢欺君罔上、挟恩图报,此乃大不敬之罪,当礼法是儿戏。” 桓国公也跟著出列启稟:“皇上,许靖央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本就该以军法处置!如今非但不思悔改,还敢妄图以女子之身爭功?若此例一开,日后军中岂不乱了纲常?” “正是!”吏部侍郎孙大人高声附和,“女扮男装本就是欺骗,她的功劳是借来的,既然借的,就该还!如今皇上不追究她的欺君之罪,已是开恩,她怎么还能纠缠呢?” 邓老太傅更是言辞锐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一个女子也能统帅三军、建功立业,真是荒谬!若皇上允了你,岂不是告诉世人,女子亦可为將?那礼法何在?纲常何在?” 太子回眸,同情般地看著许靖央。 “父皇不追究已是天大的恩典,你本该叩首谢恩,安分守己地做个闺阁女子,可你倒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实在令人失望啊。” 殿內喧譁四起,声浪如潮。 许靖央孤身立於大殿中央,甲冑寒光凛冽,迎著那些异样的目光。 “许靖央。”皇帝高坐龙椅,声音冰冷,“现在,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她说,“这朝堂里,你们容得下自己的利益薰心,容得下贪官腐败,容得下狼狈为奸,容得下钱容得下权,唯独容不下我这样一个立过战功的女人。” 这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言语,最后一字落下,殿中死寂。 满朝文武如遭雷击,面色骤变。 第226章 局势扭转,她被承认身份? 许靖央缓步上前,冷冷扫视满朝文武。 “刚参军的时候,我听说西越军勇猛强势,没有敌手,人人高头大马,如同战神,可当我真的跟他们交手,我发现,他们並非强大到不可击败,他们只是兵將强壮,武器精良。” “他们吃的菜肉米粮,我们的將士吃的粮餉里是掺了土、发了霉的米糠,他们的战马都能披甲,而我们的將士那会儿只有竹甲。” 萧贺夜顺著她的话说:“怎会如此?当初为迎敌西越,大燕各郡粮仓全部匯入粮餉中,举全国之力助將士们打仗,粮餉去哪儿了?” 许靖央一声冷笑:“是啊,百姓们忍飢挨饿,攒下来的白米粮食,三十万石送到边关时,只有三万石,押送粮餉的官员逼迫大將签字领受,否则就是不敬。所以,东西到底去哪儿了?” 皇帝森森的目光立刻看向一处官员。 他们早已面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许靖央又继续说:“我们拼死夺回沙利城后,敌军溃败而逃,留下骏马粮草,也留下了金银珠宝,还不等我们缴获清点,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便马上接手,骏马粮草珠宝全部带走的同时,只留下两袋米麵,让我们犒赏军士。” “那些缴获的战利品,真的都运回京城了么?” 满朝鸦雀无声,有几个官员已经微微发抖。 皇帝猛然看向太子,当初这事,他曾放心交给太子去办。 太子脸色不变,眼底已划过一瞬的慌乱。 “父皇,她所言非实!” 许靖央骤然轻笑。 “在场诸位唾弃本將的女儿身,”她声音清亮,“可你们哪一个敢摸著良心说,自己配得上这身官袍?” 她眯起凤眸:“你们在京城醉生梦死时,是本將阵前廝杀为你们守住国门,你们高枕无忧时,也是本將带著眾军士,用血肉为你们筑起城墙!十年征伐,未敢一停。” “今日我倒要问问,这满朝高官权贵,究竟是谁不配?” 大殿內,许靖央的话如惊雷炸响,震得满朝文武面色惶惶。 沉寂片刻后,萧贺夜缓步出列。 “神策大將军所言,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事,”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当年边关战报屡传捷讯,却听说朝廷拨下的军餉却总是不足,若是沿途州县层层盘剥,可见中饱私囊者不在少数。” 他抬眸,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位官员,那几人顿时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若论欺君之罪,”萧贺夜冷笑,“恐怕某些人,比神策大將军更该被问斩。” 陇西郡王葛世子马上说:“王爷所言极是,在战事紧要关头,贪將士们的军餉,跟叛国何异?” 崔国舅拱手:“臣以为,神策大將军虽有欺瞒之过,但十年征战,功在社稷,若因她是女子便抹杀其功绩,岂非寒了边关將士的心?” 雷川终於有机会说话了。 “启稟皇上!末將曾隨將军征战,亲眼所见,將军用兵如神,若非她,边关早已被攻陷,末將不介意將军的女子身份,愿一直追隨她征战四方!” 部分官员见几位权贵纷纷表態,亦开始动摇。 “卑职以为,边关將士皆认她为主將,朝廷若强行处置,只怕军心不稳。”御林军统领道。 威国公见事態竟然有了惊人的转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他左右看看,小声附和:“对……对啊。” 太子见状,脸色微沉,正要开口。 平王却先一步冷笑,目光如刃直刺太子。 “怎么,大哥为何不说话,莫非是心虚了?当年押送粮草一事,可是东宫亲自督办!如今许靖央当眾揭开此事,大哥难道不该给边关將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抿唇:“四弟此言差矣,孤受父皇重託督办此事,日夜悬心,唯恐辜负圣恩,对得起天地,也对得起边关將士,即便有错,也是旁人出了问题,孤愿配合彻查到底。” 这时,文武百官为了当年的事,互相指责,攻訐彼此,生怕承担责任。 皇上眼看朝局混乱,大掌猛地拍桌,脸色阴沉。 “够了!” 殿內瞬间寂静下来。 他看著许靖央开口:“贪污粮餉之事,朕会再派人彻查,至於许靖央,朕想……” 第227章 许將军,这一仗你打得很漂亮 皇帝有所停顿,片刻的寧静过后。 他终於郑重开口:“容朕想想,兹事体大,朕不能轻易做决策,一个月內,朕必定给朝廷、给天下人和你一个答覆。” 听到这里,许靖央不再步步紧逼,拱手道:“圣上英明。” 萧贺夜带头附和英明二字,文武百官顿时纷纷应声。 但皇帝面色微沉,更有些疲惫,他摆摆手,示意今日可以退朝了。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许靖央也在他们当中。 待出了金鑾殿,却见两个御林军按不住一个西越郡王。 只听到他癲狂的叫声:“你们故意让许靖寒诈死,以此使得各国放鬆警惕,大燕难道想要吞併天下!” 邓老太傅皱眉:“这西越俘虏真是疯癲,神策军威名远扬,岂是因为她一个女子?” 许靖央该辩驳的刚刚都在朝堂上说完了,这会,她不会再浪费精力跟个老东西斗嘴。 却见她陡然拔出苍霄剑,猛地振臂,那长剑嗖的一下飞过去,瞬间刺透西越郡王的裤腿,逼得他跌倒在地,好似被钉在地上了。 许靖央走过去,凤眸冰冷,倒叫那西越郡王嚇得哇哇大叫。 “你们不能杀我!我,我已经投降了,我投降了!”他面无血色,双股颤颤。 隨著许靖央的靠近,他急忙跪在地上,滋啦一声,裤腿被剑锋割开,露出腿肉,极尽狼狈。 许靖央却只是盯著他:“是你在外面乱说话,造谣神策军狎妓、贪污,侮辱西越的女人?” 西越郡王拼命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许靖央唇瓣微动:“那样最好,否则,我亲自来取你的命,你就算躲在皇宫里,也没用。” 说罢,她拔出旁边的苍霄剑,在一眾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视线中,大步离去。 眾人见许靖央走了,那西越郡王才找回了几分理智,颤抖著从地上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把镣銬交在御林军手中,也不再疯癲了。 有官员小声疑惑:“这位郡王为何如此惧怕许姑娘?” 没有人回应,西越郡王自然也不会回答,只能缩著脖子,想起当年被许靖央当做老鼠一样戏弄的屈辱。 她在摸清楚他的战场打法以后,便如同猫抓老鼠般,利用他急躁的性格一次次將他逼入绝境。 可许靖央不杀不抓,等著他耗尽粮草的那一刻,因为她知道他的兵多,粮草消耗也大。 她更过分的是,经常派两队精兵来烧他们的粮仓,有时候白天来,有时候是夜里,防不胜防! 那段时间西越郡王昼夜不敢闭眼,听到神策军那边的战鼓声他就心跳加速,难受地站不稳。 旁人或许不了解许靖央,可她的敌人最清楚她的手段是多么无情! 许靖央快步走在宫道上,她没有给任何人与她交谈的时间,也不打算跟外人说什么。 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威国公一路狂奔,直至气喘吁吁。 “逆女,你给我等,等,等著……”他扶著墙喘息。 许靖央回眸:“我现在没什么耐心,你最好不要说教。” 威国公一怔,走到她面前。 “你真是太大胆了,怎么能跟皇上承认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就是九族陪葬的下场!” 许靖央不理会他,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威国公连忙跟著,他体力不如她好,跑一会就累。 然,威国公还是坚持说:“为什么你还不知足呢?皇上赐了我们家九世袭爵的尊荣,又赐你『战凰』荣誉,你只要肯安安分分的,必定能嫁王孙贵族,相夫教子,一辈子受人尊敬,干嘛非要执著去做女將?” 许靖央头也不回,冷道:“你喜欢相夫教子,就自己去嫁吧。” 威国公气急,终於吼了出来:“许靖央!现在天下太平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金鑾殿上就算爭出一个前途,可是你有立功的机会吗?你会成为后世的笑柄!” 许靖央脚步缓缓停下。 她看著前方,宫道是那样漫长,似乎没有尽头,寒风凛冽,白雪覆盖下的巍峨红墙,把所有繁华都遮住了。 天本是广阔的,可是站在宫里抬头看去,连天也变得狭窄。 “后世如何评说,我不管,”许靖央冷声开口,眼神坚定,“我做我当下应做之事。” 就像当初她明知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可为了亲情孝道,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她从来不求留下什么美名,她只求问心无愧! 人的一生如果总是去追求正確的决定,那该多无趣,何况,不到人生的最后一步,谁能说当初的选择就一定是对的呢? 只要无愧於心,不负当下就好。 许靖央快步离开,將威国公重重的嘆气声拋在脑后。 她来时孤身一人,走出皇宫,还是踏星在茫茫雪地里等著她。 意外的是,萧贺夜竟先她一步出宫,正在踏星身边,大掌轻轻拂去马匹上的浅浅落雪。 许靖央顿了顿,走过去,拱手道:“末將多谢王爷仗义相助。” 萧贺夜薄眸看向她,深邃当中,好似带有余温。 “本王说过,旁人不承认无妨,但本王认可你的功绩,许將军,这一仗你打得很漂亮。” 许靖央抿唇,似乎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意:“可还没有结束。” 这一个月,定会有许多风云波澜,不过,她心中已有决策。 萧贺夜道:“本王曾从恩师那学到一个道理,当你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时,上位者的想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方才半数朝臣为你辩驳,你已经贏了第一步。” 许靖央没有说话。 因为,她自己也摸不准,如世人知道她是女將,会怎么看待她。 不接受也无妨,她不在乎旁人目光。 这时,萧贺夜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雪。 “回家吧,本王送你?” 不等许靖央回答,旁边就传来一道冰冷的嗤笑:“二哥什么时候有这样好的兴致了?” 许靖央和萧贺夜扭头,见一顶软轿落下,平王弯腰而出。 他狭眸看了一眼萧贺夜,便落在许靖央身上。 “你倒真是不怕死,”平王的言语更加直白,“闹的满城风雨,还牵扯出贪污军餉,真不怕哪日被人要了性命?” 他嘲笑:“丑话说在前面,本王可不会给你收尸,还会笑话你。” 许靖央拱手:“不劳殿下,末將边关十年浴血,不是混出来的功名。” 平王俊冷的面孔阴沉,如覆玉霜。 “真狂妄。”他挑眉,“不谢谢本王今日朝上帮你说话?” “谢谢。”许靖央看著萧贺夜说,旋即道,“末將告退。” 许靖央翻身上马,不给平王发作的机会,一甩韁绳,踏星飞奔离去。 平王攥拳:“许靖央!” 他斜睨看向萧贺夜:“二哥,你跟她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萧贺夜剑眉星目的面孔上,满是坦荡。 “当年共同奋战,她为我挡过一箭,此恩值得我护著她,熟络一点,又如何?” 萧贺夜意味深长一笑,转身也带人走了,平王微微拧眉。 就在他也准备离开时,陆国舅找了过来。 “平王殿下留步!臣有事相商,”陆国舅靠近后,压低声音,“王爷,时不我待,现在您对许靖央下手弹劾,是夺神策军的最好时机啊!” 如此一个被训练好的精锐兵力,谁能得到,谁就能撼动储君之位! 第228章 身份彻底曝光,恶母崩溃 陆国舅本以为平王会认真思考。 却不料,平王盯著他的脸,狭眸里翻涌著冷意,似乎很不高兴。 “王爷?”陆国舅试探。 平王却骂他:“蠢货,舅舅,你真是个蠢货。” 平王乃是天之骄子,朝政天赋异稟,又是皇后的倚仗,自然骂起陆国舅来,毫不嘴软。 陆国舅不敢恼怒,只憋著气问:“王爷觉得我说得不对?” 平王负手,气质矜贵傲慢:“我现在对付许靖央干什么?她已经把最好的一把刀,递到我手里来了,太子贪污军餉,有延误军机之嫌,我还不趁著这个机会,將他的罪名坐实?” 陆国舅惊讶:“可是神策军……” 平王打断他:“许靖央跑不了,她还要爭女將之功,什么时候对付她都来得及,但太子的罪名可不好遇!” 听平王这么说,相信心里已有决断,陆国舅只好熄了心里那点公报私仇的心思。 就在这时,一名皇后宫中的小太监仓促跑来。 “平王殿下!出事了,公主听说神策大將军是女人,要自尽!” 平王脸色一变:“不好,九妹!” 他即刻赶回宫中。 许靖央没有回家,她直接去了武院。 这里是她小时候练功的地方,也是能让她感觉到寧静的半个家。 经过前院时,二师父玄明在雪地中打坐,不动如山,许靖央没有打扰他。 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这里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木桩水池,是用来练武时保持定力的。 许靖央脱下战甲,工整地放在旁边,便对著水池旁边的木桩打了一套拳法。 她的招式毫无巧,每一式都带著战场淬链出的杀伐之气。 肘击如重锤,膝撞似攻城,转身迴旋时衣袂翻飞,在空气中抽出声声爆响。 最后一记直拳,看似缓慢,却在接触木桩的瞬间,將木桩打的四分五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 一番发泄,她额头微出薄汗,许靖央心如雷霆,面上却无波无澜。 只有一双凤眸,透出她的怒意。 那些年在边关吃过的苦,立下的功劳,如今为自己求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都难。 她走到水池边,想撩起雪水擦去额头薄汗。 然而,却看见水面上,倒映著自己清晰的五官,许靖央微微怔住。 一片梅飘下来,涟漪晃动,水中映照的面孔,变成了七岁那年的她,哭的双眼红肿,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水里。 那年,她刚拜入武院,发现周围跟她一起练习的都是男孩子,自以为能比他们强,可短短四日的训练,就让她双手破裂,流血不止。 小小的她站在水池边哭,师父郭荣走过来问:“怎么不继续练了?” 年幼的许靖央回眸,摊开双手,稚嫩的手掌里皮肉翻裂,露出鲜红的血肉。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师父,我的手被打破了,我握不了武器,可能再也无法习武了,我想……我还是听我阿娘的话,跟著僕从回去祖籍住吧。” 郭荣蹲下来,看著她的两只血淋淋的小手。 今天练棍法,她年纪最小却也最要强,被打了也不认输,数十次被挑飞棍子,手中的皮肉自然也烂了。 郭荣说:“不能握武器,你还可以用拳。” “拳?” “没错,十八般武艺,为何非要用武器?拳法学好了,一样厉害,武器可能会被敌人缴械,战马会被敌人砍伤,但你的拳头是你生来就带著的兵器。” “可是……他们都用武器,我只有双拳,怎么打得过?” 郭荣笑了,摸著她的头:“师父今天教你一个要领,面对强敌,不能硬取。” “真正的强者,从不靠蛮力硬拼,你是女子,第一拳挥出时,敌人或许会因轻视而鬆懈,但第二拳之前,你必须想清楚,如何一击制胜。” 他目光微沉,声音低而锐利:“打,就要打要害,胜,就要胜在敌人最鬆懈的剎那。” “正因你手无寸铁,他们才会大意,而大意,就是最好的破绽。” 当年师父谆谆教诲的声音还迴荡在耳边。 许靖央回过神,她起身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穿好战甲拿起剑,就利落回家去了。 站在拐角处的郭荣看她大步如流星,鬆了口气。 “还好,这丫头心中有数,她知道要做什么。” 许靖央回到家中,写了十封信,叫来寒露。 “你替我送去雷川府上,让他帮我寄出去,他知道怎么做。” “是。” 寒露没有多问这些信是寄给谁的,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竹影挑帘进来说:“大小姐,大老爷和三老爷他们都来了……” 许靖央顿了顿,沉下眸子。 她身份的事,也確实要跟家人解释清楚。 当初她的孪生哥哥生下来就夭折,只不过许夫人听信游方术士所说,要假装这个儿子还活著,给他供灯油,才能保证自己再生一个儿子。 故而,大房不清楚,是因为当年的矛盾,大伯母梁氏不跟威国公他们来往,而三房不敢多问,向来家中全靠许夫人主事。 於是,在见到大伯和三叔,以及家中两位妹妹的时候,许靖央將当年的事解释清楚。 说到最后,大家鸦雀无声,怔怔地看著她。 许靖央抿了抿唇:“骗了你们,不好意思。” 许靖姿立刻站起身,眼眶通红:“阿姐!是我们该说不好意思,原来你受了那么多苦,而我们享受著你带来的好处,却没有问过你在边关那些年到底怎么过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许靖妙扑过来,泪水涌出。 “大姐姐,你真是英雄!” 三老爷感慨万分:“咱们许家,真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大老爷走上前,看著许靖央,满眼心疼。 “在边关那些年你……”说到这里,他率先哽咽,背过身去,“大伯不问了,往后换我们来保护你!” 许靖央望著家人,心中微微一暖。 许夫人在西厢,数次派人去打听消息。 尚嬤嬤快步回来,她便急著抓住尚嬤嬤的手。 “如何?许靖央今天去面圣坦白,有没有被处死!皇上有没有骂她大逆不道?” 尚嬤嬤脸色为难,轻轻摇头。 “不仅没有罚大小姐,听说好多官员还帮大小姐说话,皇上便允诺,会郑重考虑是否恢復大小姐的女將身份。” “什么!?”许夫人瞬间失神,咣当一下跌坐在椅子里,面如土灰。 她最看不起的女儿,竟没有因欺君之罪而死,反而还被朝臣们讚扬? 可她的箏儿,背著杀人犯的罪名,还不知下落何处。 “啊!!!”许夫人又气又妒,拍著心口哀嚎。 尚嬤嬤嚇了一跳,连忙低声安慰:“夫人,您別著急,皇上说要考虑一个月呢。” 许夫人喘息,双眸急的通红。 “你立刻给表哥去信,不能让许靖央这种违背礼法的人做女將,否则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吗?一定要让他使绊子,不能叫许靖央如愿!” 消息传到赵府的时候,赵曦连问三声:“当真如此?许靖央,竟是神策大將军?” 见赵副將点头,赵曦气的掀了桌子。 “许靖央太狡诈卑鄙了!她让男人为她衝锋陷阵,自己在阵后指点,如果这样就算立功,那我为什么不行?皇上要是给她这种人立女將,我第一个不服!” 第229章 百姓们叩见女將!公主找麻烦? 许靖央的身份,一经传扬,犹如冷水落入滚油锅,在朝野內外都惊起不小的激盪。 清晨的时候,门房打开门,却看见门口堆满了时令蔬菜和鸡蛋、腊肉,还有人放了几只鸭和鹅。 门房大惊:“谁给的?” 就在这时,一名跑马场的掌围使赶来,双手將装满鸡蛋的篮子,交到门房手中。 “请替我转交给大將军,感谢。”掌围使说罢,跪下来,朝许府內叩首。 隨后,他不顾门房叫喊,连忙走了。 如此情况持续了两天,许靖央不出门,可来感谢她的百姓越来越多。 最后大家自发地开始捐银子,好似老百姓都不知怎么感谢她才好,要把仅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直到许靖央出面,百姓们恍如见天神临凡,连忙要跪在地上。 “將军!”他们喊著。 许靖央立刻让寒露和竹影把他们逐一扶起。 望著眼前一张张质朴而热切的面孔,她深深作揖。 “保家卫国,本是將军之责,还请诸位別再破费,我於心难安。” “將军为我们捨生忘死,这点心意算什么?” “若真念著我,便请將这些东西带回去,与家人共享,你们安居乐业,是对我最高的褒扬。” 让许靖央意外的是,百姓们不仅没有嫌弃她的女子身份,反而看著她,涕泪潸然。 將百姓们劝走,许靖姿红著眼睛来到许靖央身边:“阿姐,你看,虽然朝廷上有些人不认可你的功绩,可是百姓们却知道,是谁给他们带来了太平,是谁让他们没有变成亡国奴。” “你的功绩,我们知道,百姓知道,苍天可鑑。” 许靖央頷首,凤眸中,凛意更为坚定。 她余光看了一眼藏在巷子拐角的人,拉著许靖姿的胳膊:“咱们进院吧。” 探子向皇上稟奏。 “一连多日,许靖央既没有结党营私,也没有到处哭诉自己的苦功,反倒是百姓们,日日前去威国公府门口示好,好些乡绅自掏腰包,找说书先生,將许靖央的经歷传唱。” 探子伏跪於殿前,低声稟奏完毕,殿內一时寂静无声。 皇帝倚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 良久,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似嘆似笑的神情。 “她倒是沉得住气,”皇帝低声道,语气里透著一丝讚赏,“不结党,不邀功,受了委屈也不四处诉苦,反倒让满城百姓替她鸣不平,哎!” 皇帝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几分复杂:“这份进退有度的本事,朝中那些自詡老成的人,反倒不及她啊,只是可惜,如此人才,为何偏偏是个女子?朕真是罚也捨不得,予也不应该,如何是好呢?” 殿內烛火摇曳,映得皇帝的面容忽明忽暗。 探子从怀中呈递上一份奏报。 “这是先前皇上派人去边关查证的神策军名单,重要的兵士名字都在其上,卑职斗胆,拋开许靖央女子身份来说,她做將领是一流,皇上看了便知。” 皇帝展开奏报,上面写著神策军六十万大军,是如何分配分工的。 三十万精兵良將,里面包括骑兵和弓弩兵,愿意为她效力的斥候就有一万人。 除去这些人,许靖央还配置了辅兵,五万輜重营运送重器粮草,也专门设立了医营和田兵。 田兵负责炊事,生火做饭,乃至种地养畜。 皇帝一行行看过去,为之惊嘆。 一个神策军团,竟儼然像个严格的州郡,赏罚有度。 探子说:“听说,年纪大了的神策军,若受伤,可以从前线退下来,转去別的营帮忙,每个营奖罚制度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这六十万人竟都齐心一致,边关井然有序,实在令人惊嘆。” 皇帝指著奏报上,特地標出的一句话。 “为何还有查无此人的?” “卑职还没彻查清楚,这些人分明立过重功,可他们现在却消失了,至少有一万人,卑职怀疑,许靖央將他们安插在了边关各地,当做耳目。” 作为將军,没有什么是比及时的信报更重要的了,否则怎么解释,边关北域二十多个城池,许靖央是都能完全把握,牢牢管控的? 皇帝嘆然微惊。 “她倒是布局深远。” 如此將军,幸好是女子,若是儿郎,岂不是要怀疑他有功高盖主的谋逆嫌隙? 皇帝放下奏报:“那么,朕確实要好好考虑了。” 不光皇帝派人盯著许靖央,各个势力都是如此。 但许靖央就是闭门不出,大家觉得她没有动作,便也渐渐鬆懈了对她的防备。 看来她手中没有什么证据,朝野上所说的贪污罪名,只是她的猜测。 半个月过去。 九公主萧宝惠来到威国公府。 她冷著脸,气势汹汹:“给本公主把许靖央叫出来!” 不一会,许靖央果然来到。 “末將参见公主。”她穿著烟青色的衣裙,低头时,不卑不亢,还是那样淡如云却自带威仪。 萧宝惠盯著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靖央,你这个骗子!”萧宝惠咬牙切齿,猛然呵斥。 她仰起手掌,就要朝许靖央扇下来。 第230章 凶星现,她是不祥之人? 许靖央不避不抗,静静地看著她。 然而,越是这样,萧宝惠昂扬起来的手掌,却僵在半空,怎么也扇不下来了。 萧宝惠红著眼睛问:“你怎么不反抗?” 凭许靖央的身手,肯定能躲的了,可她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那等著萧宝惠打她。 闻言,许靖央红唇色泽微淡:“从参军到现在,末將自认为没有愧对任何人,唯独觉得亏欠公主。” 萧宝惠杏眼睁圆,泪水顿在眼眶里。 许靖央后退两步,拱手躬身:“不该欺骗公主,是末將之错,对不起。” 看她如此坦荡磊落,萧宝惠瞬时泪如雨下。 萧宝惠心中,既欢喜又酸楚,既欣慰又苦涩。 欢喜的是,眼前这人果真如她梦中千百次描摹的那般。 有著铁骨錚錚的將军气度,磊落坦荡的君子风范。 那挺拔玉立的身姿,那清正明亮的眼神,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 可转念间,心头又涌上万千酸涩。 她日日盼夜夜想的如意郎君,竟是个女儿身! 方才扬起的巴掌终是无力垂下,化作指尖的微微颤抖。 萧宝惠哽咽:“许靖央,我討厌你。” 她转身提裙离去,宫女们急忙纷纷跟上,嘴里喊著公主。 萧宝惠离开时,撞了下刚刚回来的五姑娘许靖妙。 许靖妙惊呼一声,险些滑倒,幸好身旁陪伴的卢六公子扶住了他。 “小心。”卢六公子抓住了许靖妙的手腕。 许靖妙堪堪站稳,回头看去,只见九公主洒泪上了马车。 “公主没事吧?”许靖妙疑惑。 正在此时,她垂眸,看见卢六公子大掌握著她的手腕没有鬆开。 许靖妙忽然脸红,她轻咳一声。 卢六公子这才连忙鬆开手,作揖赔罪:“方才唐突了。” 许靖妙看著他温俊的眉眼,含羞道:“没事,你也是为了我……对了,我们快去找大姐姐说正事。” 许靖妙和卢六公子的感情日益升温,三房便在准备跟卢家相谈婚事。 自从许靖央女扮男装的身份曝光后,许多原本巴结威国公府的世家大族都开始观望皇帝的態度,刻意与许家保持距离。 然而卢家却並不避讳。 卢六公子甚至主动替许靖央撰写文书,將她从军报国的事跡传扬於市井之间,引得眾人称讚。 昨日,许靖央托妹妹许靖妙向卢六公子求助,希望他能利用在刑部任职的便利,帮忙疏通关係,让她能去探视被关押的许鸣玉。 此案本应交由三司会审,但负责的官员却故意拖延办案进度。 显然,他们是想等皇帝对许靖央的处置结果出来之后,再决定如何定许鸣玉的罪。 许靖央已经从顾嘉那儿拿到了准许权,现在又有刑部的首肯探监,她终於在牢狱中见到了被关押了將近半个月的许鸣玉。 狭小的牢房里,仅有一张简陋的木榻和一盏微弱的油灯,墙角堆著些乾草。 许鸣玉就靠坐在墙边,听到动静缓缓抬头。 原本英挺的脸颊微微凹陷,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可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 牢狱之苦並未磨去他的英气,反而更添几分坚韧。 他瘦了太多,身上的囚衣有些宽大,袖口处还沾著些尘土。 见许靖央进来,许鸣玉先是一怔,隨即扬起嘴角:“阿姐!” 他急忙爬起来,手脚上的铁链震盪,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许鸣玉跑到牢房跟前,与许靖央四目相对,他红著眼,笑容却是和煦的。 “阿姐!我都听狱卒说了,原来你就是兄长,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有那样的本事,在边关统领千军万马,杀敌百万,我就知道!” 许靖央伸手进牢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些天在忙我自己的事,没能及时来看望,你受苦了。” 许鸣玉手指微微蜷缩,收回袖子里。 “不苦,是我大意了,才会被人暗算,不过我相信皇上英明,定能查清楚我是无辜的。” 许靖央含笑:“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带了家里的饭菜给你,竹影,把吃的拿来。” 旁边一直有两个监牢里的狱卒,站在她们身后盯著她们。 当竹影打开食笼的时候,其中一名狱卒主动走上前:“许大小姐,我们要例行检查。” 许靖央頷首:“请便。” 狱卒在食笼里翻了翻,见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全是饭菜,便让另外一个狱卒打开牢房,將食物送了进去。 家里的菜餚,吃的许鸣玉眼眶通红。 旁边的狱卒有意跟许靖央套近乎,主动说:“之前王爷也派人送饭菜来,不过许四公子都不怎么吃,如今大小姐来了,到底不一样。” 许靖央问:“王爷?寧王殿下吗?” 狱卒点头,许靖央心中有数。 她最分身乏术时,一直是萧贺夜在帮她盯著许鸣玉这边,所有犯人进入大牢都要吃杀威棍,才能更好审讯。 但许鸣玉从进来到现在没有受过任何鞭打,许靖央知道,是萧贺夜的功劳。 这份恩情,她暗记下来。 “平时你们也辛苦了。”说罢,她让竹影给了这几个狱卒一点银子当做茶钱。 他们倒是不敢收,可语气好了许多,还主动说:“听闻上头的大人决定,要在三日后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台台政大人一块会审本案,相信定能很快水落石出。” 许靖央闻言,便对许鸣玉道:“玉哥儿,你到时候面对三位大人,不要惧怕,將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知道吗?” 许鸣玉重重点头:“阿姐,我明白了。” 许靖央没有多留,只一炷香的时间,便带著竹影走了。 她走后,许鸣玉便坐回墙边,等到夜深人静时,他用余光確认没有狱卒盯著他,左手才伸进袖子里,轻轻地摸到了一块坚硬的边缘。 阿姐握著他手的时候,也將这个东西放在了他掌心里。 他知道,这是他洗清罪名的关键。 没过一天,京城里忽然传出一件事。 有人不知怎么查到了许靖央出生那日,天狼星现世。 朝中便立即有官员上奏反应,声称自古天狼为凶星,一旦现世,代表不祥,更象徵著战事。 如此不祥之人,岂能立为朝廷女將,让她祸害国之根本呢? 第231章 赵曦也想立女將,爭功? 许靖央得知消息以后,没有急著去管。 现在对她不利的消息越多,皇上之后就会越被动,他会不得不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雷川来到她府上求见。 见面后,雷川道:“將军,末將收到消息,北梁国派兵攻打乌孙了。” 许靖央闻言剑眉骤然紧蹙。 多年沙场征战的直觉让她脑海中立即展开一幅清晰的疆域图景。 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过,仿佛在勾勒边境线。 “西越覆灭后,其国土已尽归我大燕版图。”她声音低沉,带著武將特有的敏锐,“原本大燕与北梁之间隔著西越和乌孙两个缓衝之地,如今两国之间,就只剩下乌孙这一道屏障了。” 许靖央眼中锐光乍现:“不能让北梁胜仗。” “一旦乌孙落入北梁之手,我大燕北境將门户洞开,有朝一日北梁背弃盟约,岂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这样想著,她立即抽来纸张,飞快地写下一连串策略。 甚至在下面画了地域图,方便皇上一眼分明。 许靖央將纸张交到雷川手上。 “明日早朝,你便將这份战策交上去。” “將军,这么大的功劳,您应该自己说。” 许靖央摇头:“还不是时候。” 雷川只好收起纸张,但他没有走,反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许靖央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將军,我想清楚了,要是皇帝不给您封將,我就辞官,跟著您跟前当个马夫也行。” 雷川说罢,摸了摸后脑勺:“在京城里这些日子,憋得难受!我就一个粗人,而且……” “雷川。”许靖央打断他,“你跟著我以来,我没有让你打过败仗吧?” 雷川一怔,点点头:“没错!將军用兵如神,咱都不知道输是个啥滋味!” 许靖央頷首:“所以这次,我也能贏,你好好当你的鏢旗將军,以后才能帮到我。” 听到这番话,雷川顿时声音如吼地保证:“是!末將一定不给將军丟脸。” 许靖央知道雷川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 因为最近朝中对她不利的传言越来越多。 他们还想给她冠上凶星不祥的名號,皇上最不喜这个。 所以雷川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皇帝仍然不肯让许靖央以女子身份为將,那他乾脆不干了! 有了许靖央的话,雷川吃了个定心石。 临走前,他还顺带跟许靖央说了件事。 “赵忠德的女儿赵曦,听说您的事跡,她竟然也將自己的功劳写在纸上,让赵忠德呈递给皇上,想分一功。” 雷川语气里充满鄙夷:“她能有什么功劳?负责押送粮草的时候,因为看管不利让粮草丟了两车!” “一开始我以为她会跟大將军一样,英武聪明,没想到就是个急功近利的女人!要不是看在王爷派赵忠德来的面子上,我早就跟他们翻脸了。” 许靖央想到赵曦,便想起她在匪寨里的表现,微微皱眉。 她不去评价赵曦如何,但她的能力若要参军,还得再练。 三司会审这日。 许鸣玉穿戴镣銬,被押送至寒冷的公衙內。 他跪在地上,有条不紊地將当时的事情陈述之后,他说:“当时我从刺客身上拽下来一物,只是,我不能隨便呈给诸位大人。” 御史台台政皱眉:“许鸣玉,你要清楚,现在是你被审,你能提供的每一条线索,都跟你的判决相关,若知情,还不快快將东西呈上来?” 许鸣玉抿唇,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东西递过去。 “请诸位大人过目。” 官卒手捧托盘,接过此物,送到三位大人面前。 三人一见,脸色顿时变了。 只见托盘上放著的令牌,黑铁打造。 上书“影袭营”三个字。 大理寺卿顾大人见到这枚令牌,暗中嘆了口气。 消息传回宫中的当日,傍晚,许鸣玉就被无罪释放。 与此同时,宫中还找到了一具穿著黑衣服的尸首,称是那夜的刺客。 能证明许鸣玉的无辜。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內,太子被召见入內。 “跪下!” 太子刚进门,皇帝的雷霆怒吼,便劈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闻言,太子抬起温润双目,分外不解地跪下来:“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 皇帝脸色阴沉,將影袭营的令牌,扔在他怀里。 “朕允许你培养自己的暗卫,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竟拿去迫害许家?” 太子眸中漆黑凝出冷意,便无法再偽装对此事不知。 他其实早就听说许鸣玉在三司会审时,交出了什么东西。 “父皇,这个许鸣玉被关押半个月,既有令牌为何不早点交出来?显然是有人將东西送进去,要助他脱罪,儿臣听说前段时间许靖央……” “住口!”皇帝打断他,“你怎么还不明白?即便是她送进去的又如何?你有没有安排影袭营去针对许家?” 太子骤然抿唇。 皇帝拍桌:“被人抓住把柄,做事留尾,成了事实!还被人拿到了令牌这么关键的东西,好在许靖央没有別的盘算,只想为她弟弟脱罪,否则,这令牌用作別的途径,朕看你怎么办!” 太子皱眉:“父皇,许靖央到底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从前她是普通的女子,可现在,她是民心所向,她的身份,就是她的护身符。” 皇帝指著他:“百姓们最不能接受,为他们吃苦受罪的將军,到头来被人栽赃陷害,朕都处理得如此谨慎,为何你就是不明白?” 太子终於低头拱手,气质温吞中带著淡淡的不悦。 “儿臣知错,多谢父皇教诲。” “哎……”皇帝背过身去,“你和夜儿当初都是老太师教的,为何现在你越发不如他了?” 太子眼底划过一抹戾气的光,转瞬即逝。 “儿臣往后定会小心谨慎。” “你退下吧。”皇帝说。 待太子走了,皇帝才收起了怒火。 最近太子得势,他得好好敲打敲打,至於是否会影响他们兄弟情,皇帝並不在意。 製造衝突,就是为了锻链与激励他们,对待几个儿子,他都是如此培养的。 皇帝看了看天色,察觉又过去了一日。 距离他答应给天下人、给许靖央一个交代的时间,只剩下三日了。 就在这时,皇帝才惊觉,他是不是也落入了许靖央的圈套之中? 她故意提出要跟文武百官对峙,是为了把自己的名声彻底传扬出去。 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原本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他即是天。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大家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大將军其实没有死。 如果不能好好安顿这个战功赫赫的大將军,天下人会怎么指摘他?后世又会把他说成是怎样一个无能无德的君主? 皇帝脸色沉了沉,望著窗外雪景。 不好办啊…… 第232章 女將出手,满朝文武震三震! 次日早朝上。 雷川如许靖央说的那样,將她写的战策上呈给皇帝。 “皇上,北梁攻打乌孙,对我们大燕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恳请皇上派兵援助乌孙。” 皇帝看了一眼战策,详略得当,他惊问:“这是你写的?” 雷川立即说:“是我们將军所写。” 文武百官瞬间譁然。 什么將军,不就是许靖央? 皇上还未答应立她为女將,她手底下的人倒是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真是没规矩! 邓老太傅率先出列:“皇上,北梁与我大燕歷来交好,互通商贾,互遣使节,如今他们攻打乌孙,自有其缘由。” “我们贸然插手,岂非破坏两国邦交?再者,乌孙与我大燕並无盟约,何必为了它得罪北梁?” 吏部侍郎孙大人紧跟著阴阳怪气道:“许靖央此举,怕是別有用心吧?” “臣听闻她出生那日,天狼星现世,此乃大凶之兆!她生来便是为战祸而生,如今攛掇朝廷出兵,莫不是想藉机生乱?” 桓国公也沉著脸站出来,语气讥讽:“皇上,许靖央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可谁不知道她就是想借战事立功?她一个女子,不安分守己,反倒整日想著带兵打仗,野心昭然若揭!” 雷川极力解释:“乌孙地处要塞,一旦被北梁拿走,我们就失去了先机,以后若是他们同我们开战,我们將无优势!” “话说的好听,”桓国公道,“雷將军,你也不用再说了,许靖央极力促成战爭,是为了让自己立功,你別被她再利用!” 雷川怒:“你!” 就在此时,钦天监监正缓步出列,声音沉稳而清晰:“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 钦天监监正环视眾人,缓缓道:“天狼星虽被民间传为凶星,实则,它亦主杀伐征战,却並非一味主凶。” “若天狼星临照將星,则此人能以战止战、护国安邦,许姑娘出生时天狼星现,恰恰说明她乃天命所归的护国之人,绝非祸乱之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大人等人,语气微冷:“若论星象,臣等日夜观测天机,自问比某些道听途说之人更懂其中真意,若真靠天象来判断一个人的命格吉凶,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了几分。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战策上。 良久,他说:“北梁已与我朝建交六十余年,从前並无战事,许姑娘虽是好意,可未免多虑了。” 雷川一怔:“皇上,可是……” “好了!”皇帝打断他,“你也无需再说,回去告诉许姑娘,让她不要急功近利,不管她是否继续立功,朕都会好好考虑她的要求。” 雷川咬牙,心中暗想,这群人竟没一个聪明的。 偏偏今天几位王爷都不在,若不然,寧王肯定能帮他说几句话! …… 距离皇上宣布决定,还剩下一日。 许靖央气定神閒,带著竹影去阿柳的茶楼盘帐。 从茶楼出来以后,她们的马车却险些被一匹马儿惊著。 先是听到一声急促的马儿嘶鸣,车夫慌忙勒马,车轮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厢剧烈一晃。 许靖央已经率先扶住竹影,面上不动声色。 待马车停稳,便听到车夫气恼的声音。 “你这人好生无礼,为什么故意惊了我们的马?” 一道熟悉的女声冰冷传来:“怎么,这个道如此宽敞,你们许家能走,我便走不得?” 是赵曦的声音。 她穿著一身骑装,坐著枣红马,手里攥紧鞭子。 方才过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马车上的標徽,专门衝著许靖央来的。 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她还好意思出来! 许靖央不露面,声音却从帘內透出:“赵姑娘,你我无冤无仇,听说你也想要立女將,何必刁难我?” 赵曦呵笑:“你可別將我拿去跟你相提並论,我们本就不同,若我是你,立了战功,不会再贪图功名,而你逼著皇上赐封,试问,神策军的荣耀,被你一人拿来邀功,不可笑吗?”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声四起。 竹影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却被许靖央抬手拦住。 “我邀功?莫非,我在边关十年征战,逢战必胜,这难道是你替我打出来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不配,可你连战场都没上过,又凭什么在这里评断我的功过。” “你!”赵曦不服,“谁说我没有上过战场?” 许靖央嗤笑一声:“赵姑娘不用对我有如此敌意,要知道,我立女將,也能成全你。” 赵曦脸色煞白:“怎敢如此狂妄,看鞭!” 她扬起鞭子,就想抽在马车的马匹上。 忽而帘风一动,一颗耳环上摘下来的圆润珠玉嗖地从马车里飞出来。 擦著赵曦的手背过去,当场擦出一条血痕。 赵曦吃痛,鞭子顿时落地。 她抬眸想找麻烦时,马车已经离去。 许靖央只留下一句话:“下次再惊我的马车,就不止是这点教训这么简单。” 赵曦捂著手背,咬牙愤恨。 这个许靖央,怎敢如此囂张? 皇上一定不会给她封赏的,若是给了她,那么自然也要给自己。 赵曦把她的功劳已经全部呈递上去了,她相信皇上会有一个公正的决断。 这时,有一片菜叶子忽然扔过来,砸在赵曦的脸上。 赵曦一愣,立刻怒目环视:“谁干的?” 有两名百姓提著菜篮子,瞪著她。 “你凭什么欺负神策大將军?” “就是!许將军在边关流血流汗的时候,你在哪儿享清福呢?”另一个卖鱼的摊主也高声喊道,顺手抓起一条鱼就朝赵曦砸去。 赵曦慌忙躲闪,却还是被鱼尾甩了一身腥水。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她身上扔。 “不许你欺负我们的將军!” “再敢找许將军麻烦,我们就去官府告你!” 赵曦狼狈地勒马后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怎么也没想到,许靖央竟在这些百姓的心中,地位如此之高。 正要发怒,一个烂菜帮子“啪”地砸在她精致的骑装上。 “你们混帐!” 她刚开口,更多烂菜叶、臭鸡蛋就飞了过来。 “啊!!”赵曦惊呼地捂住脸。 隨行的丫鬟急忙拉住她的马韁:“小姐,这些人疯了!” 赵曦咬牙看著群情激愤的百姓,终於意识到今日討不到便宜。 她急忙调转马头,在百姓的嘘声中仓皇逃离。 夜深了。 许靖央立在战甲前。 就在刚刚,宫里太监来传旨意,皇上召她明早入宫覲见。 身份的事,总算要有个结果了。 许靖央抚摸战甲:“明日,便是这最后一战,也该分出胜负了。” 次日百姓们醒来,一夜之间,大街上洒著写满字的纸。 拿起来一看,竟是触目惊心的“罪状书”。 朝中二十多名官员,在上头有名有姓。 何时贪污,何时受贿,甚至三十年前的兵部侍郎將损坏的火药倒手转卖,谋取私利也被记在其中。 以及,被称作清正廉洁的前吏部侍郎邱文栋,竟利用公权遮掩阵亡將士的名单。 连续多年冒领军餉,共计贪墨阵亡將士抚恤上万两。 条条框框,令人惊愕。 他们不是贪污军餉,便是私藏战利品,要么是借著官职之便,在边关行商贾之事,牟取暴利。 时间,地点,姓名,写得一清二楚。 官府已经第一时间把所有纸张都收缴上去,不许百姓们私看。 可是事情却传得沸沸扬扬,止也止不住了。 皇上发了大怒。 “好一群国之蛀虫,朕竟被蒙蔽至今!” 他抓起案几上的罪状狠狠掷向殿中,纸张似雪般纷飞。 大太监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双目赤红:“查!给朕彻查!凡罪状所涉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双手撑桌,气得直喘粗气。 到底是谁,能一夜之间把这些脏事都抖露出来? 仔细看这些官员的名字,基本都是那些反对许靖央立女將的官员,太子党更多。 莫非是许靖央所为?皇帝眯眸。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毕竟,她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探子亲口说她天天在家中待著,到底会是谁呢? 而此时,许靖央身穿战甲,已经来到金鑾殿外的暖阁中等候了。 第233章 许靖央,上前听旨! 看见她来,周围的百官们不由得响起窸窣的议论声。 “皇上会怎么裁夺?不会真封个女將出来吧!” “这事皇上也为难,若做不好,就要被世人戳脊梁骨。” 就在这时,桓国公冷笑两声,用许靖央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诸位同僚,你们真是多虑了吧?” 大家看向他。 只听桓国公不疾不徐,好似有理有据道:“这位许姑娘,先欺君后假死,就算战功卓越,可皇上如果宽恕了,岂不是告诉世人,大家都可以欺上瞒下?” 百官不语,只交换了一个眼神。 吏部侍郎孙大人也开口,顺势说:“桓国公言之有理,何况,所有女人都效仿她去上阵参战,谁来开枝散叶,谁来操持內宅?” 他看著周围的官僚们。 “你愿意允许自己的女儿上战场吗?还是你愿意,亦或是你?” 孙大人指著几个人,对方都急忙摆手摇头。 雷川看不下去,直接粗声粗气地说孙大人:“什么开枝散叶,你想的怎么儘是裤襠那点事。” 一句粗俗的话,顿时惹得旁边几个武將都低头忍笑。 孙大人脸色立即掛了层霜似的难看起来:“雷將军!大殿之上岂容你污言秽语?” 雷川不惧他,说起话来声如震吼:“话是你先说的,有能力效仿我们將军上阵杀敌的女人,也是巾幗英雄,怎么,还非得在你那四四方方的后宅困一辈子才是对的?不要脸!” 隱约的笑声自百官当中传出。 陆国舅怎忍得了对方这么羞辱自己的妹夫。 “雷將军!” 陇西郡王府的葛世子立刻开口,打断陆国舅的话:“孙大人说得確实无理,是在內宅相夫教子,还是参军上阵杀敌,都是她们自己的抉择。” 崔国舅安抚眾人:“別著急,相信皇上会给许姑娘一个体面的交代!” 不过都这个时辰了,怎么皇上还没来,太子和几个王爷也都没有到,真是稀奇。 孙大人甩袖,脸色铁青。 他倒要看看,今天皇上能给许靖央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早就打听过消息了,皇上对许靖央没有任何封赏! 因为长公主那边已经备好了册子,一旦皇上以任何名目奖赏许靖央,她那边就会用相同的理由,培养提拔自己的一批女官。 皇上岂会同意?这相当於女子乱政,搅得朝堂如同浑水一般。 且看她许靖央等会还怎么得意! 陆允深便在百官当中,上次许靖央掷地有声,一人战百官的时候,他外出执行公务故而不在。 今日总算得见她的气势,这会儿,他悄悄地去看许靖央的脸色。 却见这位身处风口浪尖的传奇女子,竟不发一言,只闭著眼假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神情无波无澜,虽看不见她的眼神,可也知道她是如何镇定自若,仿佛周围的人所说之话都跟她无关,她只盯著自己的目標,不为两岸猿声所干扰。 陆允深心中沉吟,到底是大將,喜怒不形於色。 邓老太傅也在悄然观察,心中暗暗惊讶,他识人无数,此刻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许靖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將才,更是一个棘手人物,真让她找到登云梯,未来整个朝堂都会被她影响。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打开,露出一角阴沉天空。 两名御林军森严地走进来,在大家还不明白什么情况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翰林院大学士跟前。 “大人,皇上传召。”说著,御林军便像是押犯人一样,抓住大学士的肩,將他带了出去。 翰林院大学士一脸迷茫:“何事?所为何事?” 没有人回答他,直到门扉砰的一声关闭,眾人才面面相覷,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一会,又进来两名御林军,如刚才那样,这次他们带走了兵部尚书。 这时,终於有人提起了早上那满街纷飞的罪状书。 “兵部尚书大人三十年前还是侍郎,上面说他將损坏的火药倒手转卖,谋取私利,难道是为了这件事被带走了?” 旁人惊愕:“罪状书是谁洒满了大街小巷都不知道,其背后之人就是想要朝野动乱,皇上怎能相信呢?” 有一部分官员不说话了,异常沉默,自然,他们的名字,就在罪状书上被提及。 是真是假,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陆允深意味深长道:“应该是查到了確切的证据,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人直接带走。” 顿时,暖阁內沉默下来,唯有一片不安的搓掌沙沙声。 陆陆续续的,御林军进来带走了近二十人,百官为之惊骇。 最后一个带走的,竟是吏部侍郎孙大人。 他双目惊恐,虽嘴上说著自己无辜,可求救的眼神却已经看向了陆国舅。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不乾净。 陆国舅心中直呼糟糕,然,面上不敢表现出万分之一。 许靖央这时才睁开凤眸,漆黑的乌光在眼中流转。 那些討人厌的声音都没有了,朝廷里少了二十多个人,果然安静许多。 谁反对她,她的尖刀就对准谁。 谁挡著她的路,她就不给对方活路。 不一会,大太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驾到——!” 眾官员这才按序从侧门进入金鑾殿。 几位王爷看样子是同皇上一起来的,太子面色奇差,饶是想用温润来掩盖,可也都看得出他眼中压制的冷意。 反倒是平王,昂扬眉眼,恣意如常,寧王向来沉稳。 唯有许靖央进来的时候,他俩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眾臣拜身:“叩问皇上圣安!” 皇帝抬手,脸上神色比以往都要严肃冷冽。 他的目光梭巡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许靖央身上。 “许家靖央,你上前听旨。” 许靖央出列,步履坚定,拱手等待旨意。 周围的官员们也情不自禁屏息。 皇帝到底会怎么封赏她? 第234章 皇帝册封!许她领亲兵? 沉闷大殿中,一时静謐无比。 皇帝威严的声音迴响:“许家靖央,十年边关浴血,战功累累,朕心甚慰,然,女子统兵,古来少有,朕亦需权衡朝野之议。” “看在你过往功绩的份上,故今日,朕册封你为昭武郡主,允你自建亲兵,以证其能。”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泛起细微的骚动。 郡主?还是能领亲兵的郡主? 皇帝抬手,压下议论:“但,最初只许你领五位亲兵,还必须是女子,不得逾矩,朕知你心有不甘,但你既推崇女子从军,也该让朕看到你的表现。” “若你能率此五人立下军功,朕自当酌情,许你真正统兵之权。”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炬:“许靖央,你可愿接此旨意?” 太子等人回眸,盯著许靖央。 见她立於大殿中,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微微抬眸,清冷的凤眼中映著殿外透入的天光,似寒潭映月,深不见底。 许靖央心知,这是皇帝以退为进的手段。 他一定认为会武的女人不好找,这是一难;而今天下太平,战事止息,想带著五个女人立军功,这是二难。 两道难关,在皇帝眼里,足以將许靖央困在局中。 他不认为有什么解法。 像许靖央这么能征善战的女人,全天下又有几个呢? 即便是大燕朝歷来第一个能养亲兵的郡主又如何,她没有地方伸展拳脚。这是皇上今晨紧急想出的对策,他本不打算给许靖央任何封赏,只打算指婚。 可当罪状书的出现,让他基本猜到,许靖央或许靖央背后,有人帮她,此人还掌握著不少秘辛,真让对方全部抖露出来,整个朝廷都要为之震盪。 为君者,最不喜动盪不安。 可皇帝不知道,许靖央早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她都愿意以白身重新挣军功,还会害怕这点难关? 许靖央拱手:“臣领旨。” 皇帝頷首满意,派人宣旨,还放言:“倘若有朝一日你要成婚,朕定会以君父的身份,送你十里红妆。” 除了基本的郡主赏赐,皇帝还额外赐了一套郡主府给许靖央。 早朝只为了这一件事而商议,结束后,皇帝单独留了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也將太子和几位王爷留下,其余官员鱼贯退出。 离开金鑾殿,走下白玉阶,那些原本持观望態度的官员,顿时纷纷簇拥过来,挨个恭维许靖央。 “郡主开创女子掌兵先河,实乃巾幗英华!臣家中有十匹良驹,若郡主不弃,还请准许臣相送。” “前有战凰,后有昭武,郡主的荣誉实至名归,他日定能成为我大燕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许靖央始终面色薄淡,含笑却疏离。 她身穿银白战甲,在一眾朱紫衣袍中,尤为突出。 直到钦天监监正上前恭贺,许靖央露出两分亲和態度。 “监正。”她拱手。 钦天监监正连忙还礼:“使不得,郡主如今身份高出下官不少,不敢受您一礼。” 说罢,他主动邀请许靖央:“要是郡主不嫌弃,可以隨下官去钦天监,下官想给您看看天狼星的星图,並非象徵著战祸,而是代表著护国安邦的战意。” 许靖央之前听说钦天监监正帮她说话,故而点头:“有劳监正。” 钦天监就在皇宫外围三里宫的位置。 这里有著最高最古老的观星台,听说它是太祖皇帝当年在位时建成。 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君王换了几轮,观星台依旧佇立在此,看尽荣辱。 许靖央跟著进到院子里,却感觉安静无比。 钦天监监正拱手赔罪:“郡主恕罪,方才人多眼杂,下官不得不找个藉口將您请来,实际上,是下官的恩师想见您。” 许靖央扬起柳叶眉:“大人的恩师是谁?” “去年辞官离去的钦天监监事郑孝通,当初恩师的小儿子在御林军里任职,参与比武时,被桓国公的三公子在比武台上活活打死。” 说话间,许靖央已经走入钦天监正门,她有些惊讶:“竟是他?” 钦天监监正点头,引著她朝里看去。 几名僕从簇拥著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髮髻斑白,躺在椅子上,嘴角半歪,看起来很是憔悴。 “啊……啊……”他看见许靖央,发出激动的声音,可口齿不清,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钦天监监正嘆息解释:“小公子死后,恩师上奏请求皇上做主,奈何桓国公权势压人,此事不了了之,恩师一气之下就中风了,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您出手,教训了洛三,恩师得知后哭了整夜,之后就写信给下官,请求有机会能见上您一面。” 许靖央闻言,走上前去,老人含著泪看她,用眼神说尽感谢之语。 他的手,颤抖地从膝盖上拿起一封早已写好的信。 许靖央展开来看,这位郑大人说,现在整个钦天监基本都是他的学生,从今天开始,钦天监愿为许靖央效力。 如此涌泉相报,许靖央难免诧异。 “郑老先生,我……” 老人不想让她拒绝,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双手比划,似乎想告诉她什么道理。 钦天监监正看明白后,向许靖央郑重解释:“郡主,您一定要接受,以您女子的身份,要想在朝堂上立稳,偶尔可以藉助天象的含义。” “前朝曾有太后借著星象之名,力排眾议,垂帘听政,关键时候,我们定能成为郡主手中锋利的刀刃,还请郡主接纳。” 其余人齐齐拱手恳请。 许靖央思索片刻,頷首:“好,往后有需要的地方,一定来找诸位大人。” 老钦天监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许靖央离开皇宫,骑马归家,却在巷道转弯后,看见一群身著黑鎧的將士,共有二十多人,静静地站在街上。 是雷川统领的神策军的一支小队。 许靖央勒停马匹,他们便立即下跪拱手,动作鏗鏘,异口同声:“参见將军,参见昭武郡主!” 他们终於敢光明正大地追隨自己的將领了。 这时,雷川从旁侧走出来:“我们来送將军回府。” 他不能调令所有神策军过来,否则便会给许靖央惹麻烦,但將士们实在控制不住亲近之情,故而来了一队。 许靖央看向他:“雷川,从今天开始,要叫我郡主了,你们也要遵循圣旨安排。” 雷川一阵低声嘀咕,好似不服气。 许靖央挑眉:“说什么呢?” 雷川壮著胆子道:“末將恨自己不是个女人!否则,郡主五名女子亲兵里,末將得排头等!” 许靖央笑了,见她笑,神策军才敢跟著笑出声。 她扬起马鞭:“眾將士的铁骑何在?我在护城河边等你们,谁最后一个来,老规矩,罚酒缸三巡!” 说罢,许靖央勒马韁,踏星抬蹄,飞快地奔腾出去。 神策军小队沸腾了,徒步就追:“大帅!等等我们!” 雷川见状,急忙吹哨子,他的马儿这才噠噠跑来。 许靖央一骑当先,踏星马的铁蹄踏碎积雪,溅起细碎的冰晶。 她暗红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二十余名黑甲將士纵马紧隨,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薄雾。 “驾!” 將士们的鎧甲上很快覆上一层薄雪,却掩不住那股肃杀之气。 待到护城河边宽阔的草地上,许靖央突然勒马急停,踏星前蹄扬起,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跡。 许靖央已调转马头,清冷脸色在雪光映照下更显冷峻。 “列阵!”雷川喝声。 黑甲骑兵瞬间分成三股,马蹄声沉闷如雷,在雪地上踏出纷乱的印记。 仅是眨眼的瞬间,他们便已呈雁翅展开。 许靖央高坐马背,只说了一句:“不要为我惋惜,要为我喝彩,从前我隱姓埋名,而今终於能堂堂正正做自己。” 神策军小队多是八尺男儿,闻言不禁鼻酸。 “將军……” “记住,我许靖央在,神策军在,边关就在,所有人都不许失了士气,我会借著郡主之名,用双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们,阵前点兵见!” “將军!將军!將军!”神策军高呼三声,所有將士齐下马,跪地作揖。 雷川对许靖央是心服口服的忠心,大家什么都没说,她却感受到了眾人异样的情绪。 皇上的条件何其苛刻,带五名女兵立功,怎么办得到? 许靖央永远不会熄灭她心中的那点战意。 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撕开朝廷的突破口,她会靠自己的本事站在百官之中,她不会认输,不会后退。 回府时,夜色已深。 许靖央静坐室內,烛光一闪,十名黑衣人便从她的房樑上落了下来。 他们齐刷刷跪地:“主帅,事情办完了。” 第235章 万人暗骑听她號令!王爷提婚事 许靖央在镇守边关时,便秘密组建了一支万人规模的暗骑卫。 这支精锐暗卫组织分工明確,有人乔装商贾行走四方,有人专司情报传递,有人负责潜伏接应。 而最初创建出这个队伍,是由於当年军餉屡遭剋扣的困境。 军队没有钱,將士们吃不饱,许靖央连续五封信件送到京城,却等不到任何回应。 人不能坐以待毙。 许靖央便独创“以兵养兵”之法,先令精锐將士偽装成商队,借边关地利经营沙果、药材等买卖。 又以虚构身份与各路商队建立联繫,暗中为其提供便利。 后来她发现官道管辖鬆懈,常有马匪出没。 故而她在官道旁另闢商道,安排人护送各地商队经过,鼓舞边关百姓们过去做生意,通过徵收车马关税,渐渐累积起惊人財富。 这些银钱,尽数用於贴补军餉、豢养暗骑。 经年经营,如今这支暗卫已如蛛网般遍布天下,却只认许靖央一道军令。 前世她被悬掛城外长杆之前,曾给暗骑卫传递密信,可惜,没等到他们赶到,她便在浑身伤痛的情况下,暴晒脱水而死。 前不久,她就送出去十封密信。 那些反对她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她吩咐暗骑卫去盯著他们,將他们过往的错处调查清楚並送达京城。 满街罪状纸,是她敲在朝廷上的第一棒。 师父说的没有错,他们总觉得她只会打仗,对她的疏忽大意,让他们想不到这件事或许是她做的。 许靖央高坐椅內,凤眸黑幽。 “北梁和乌孙要打仗了,皇上不肯出兵,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管。” 她反正是不相信什么盟友的。 当初她刚参军的时候,西越对大燕穷追猛打,北梁象徵性地派了个大將来带兵援助。 可是对方竟害怕得罪西越,每日只是象徵性地点兵,关键时候从不伸出援手,最后北梁皇帝还要送信和使节过来,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北梁关键时候都选择自保,打了乌孙后,许靖央不相信北梁没有別的野心。 西越的土壤何其丰富肥沃,他们说不定也想扯下半块肉来。 许靖央吩咐暗骑卫:“安排我们的商队在北梁边境操控粮价,先散播要打仗的消息製造恐慌,试一试北梁国库有多丰厚。”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总之,不能让北梁贏得过於顺利,得寻机消耗他们。 暗骑卫领命,其中一人不解。 “主帅,皇帝刁难您,这边关之事,应当放手不管,以后有他头疼的机会。” “本將不为皇帝和江山,为的是百姓。” 一旦让北梁掌握乌孙,大燕刚攻占下来的西越眾多城池,將危如累卵。 西越百姓们对他们的突然亡国犹不適应,皇帝派去教化的钦差和官员们才接手没几个月,再发生战事,很容易暴乱。 许靖央说:“做我们该做的。” 何况,她也確实有私心,师父郭荣曾说,他之前有个徒弟偷学他一身本领,叛去北梁做了將帅。 许靖央虽没见过那人,也不曾交手,但她不会希望看到北梁大获全胜,振奋士气。 连续两日,朝中不断传出官员被罢免或流放或抄家的消息。 竟有六名官员因此丧命,皇上大刀阔斧清洗朝堂。 太子党势力被接连削弱,长公主为此气的病了一场。 吏部侍郎孙大人也被牵连其中,陆国舅出面作保,才只罚了他半年俸禄。 也有关於威国公府的好消息传来。 许鸣玉因为抓捕刺客有功,再加上先前被冤枉入狱,皇上將他晋为御林军甲字队。 临近十二月,郡主府如今在修缮,年后开春二月就能搬进去了。 许靖央提前带著许靖姿和许靖妙去看了一圈,她们都欢喜得不得了。 但看著看著,许靖姿有些鼻酸:“可我出嫁,就不能再跟阿姐住一块了。” 许靖央轻笑:“但是在家里,我会一直给你们俩留著房间。” 两个妹妹抱著许靖央的胳膊,开始爭著想要一座带著藤的小院。 这些天威国公也格外殷勤。 许靖央回府后,他主动跑来说:“族老们都说要为你单开一页族谱,靖央,为父有你这么好的女儿,真是面上有光啊!” 在他眼里,郡主可比什么大將军的头衔值钱多了! 郡主是皇亲国戚,还是皇上亲封的可以领兵的郡主,大燕开国以来头一个! “你的幸福来得太容易了。”许靖央態度冷淡。 她没有忘记,前世的时候,父亲是如何在许夫人和许柔箏的攛掇下,狠心无情对待她的。 若说许夫人是主谋,威国公就是帮凶。 许靖央找到机会,还是要將威国公送去边关,他不是总说自己的功劳是靠运气得来吗?那就让他去看看,边关一旦打仗,是个什么样子。 在这之前,她要先跟许夫人清算。 天色黑沉之后,许靖央坐马车,去了寧王府。 萧贺夜邀请她去,虽然,他不邀请,她也是要见他的。 这段时间多亏了有他从旁协助,许靖央的事情才能进行得顺利。 这次萧贺夜在寧王府的阁里等她。 推开窗,就能看见外面庭院里小桥流水,梅树落影,分外雅致。 许靖央听他说今晚萧安棠也会在,可她来了以后,没有小傢伙的身影。 她坐去萧贺夜对面:“世子呢?” “他困了,本王叫他先去休息。”萧贺夜说。 他一袭玄色金纹袍,五官笔挺英俊,在灼灼烛光中,尤为夺目。 许靖央將两盒点心放在旁边,萧贺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他將一盏酒推到许靖央面前。 “为你庆贺,迈出第一步。”萧贺夜声音低沉动听,看著她的目光里,满是欣赏。 许靖央看著那酒盏,刚端起来,就听萧贺夜又道:“本王查过,今日也是你生辰,这酒同样贺你生辰喜乐。” 他话说完,却见许靖央的动作僵住,酒盏原本已经抵在唇边,她却缓缓放下了。 那张清冷英气的面孔上,好似浮上了一层冷雾。 萧贺夜將准备好的礼盒放到她手边,却见许靖央陷入了冷然的沉默。 “怎么了?”萧贺夜薄眸里浸染乌光,“觉得不够隆重?” 许靖央脑海里想到前世生辰,母亲为骗她喝下软骨散,谎称庆祝生辰,让她误以为得到了亲情,引她喝下了有问题的酒。 如今再遇到相似境况,许靖央难以遏制那种淡淡的仇恨。 她轻轻摇头:“王爷,我不想饮酒。” 萧贺夜扬起眉梢:“好。” 他虽有疑惑,可他没有追问。 许靖央能做到大將军这个位置,身上有点秘密是正常的。 谁都有不愿言说的隱秘,他尊重她。 “那就来聊聊我们的婚事吧。”萧贺夜道。 第236章 做郡主!手握权利,该干就干 桌上烛影一晃。 许靖央问:“王爷还要同我成婚?” 萧贺夜鼻息微沉:“你不愿了?” 许靖央摇头:“一诺千金,我既答应与王爷合谋,就不会食言,何况王爷这些天多次暗中相助,我並非不知感恩。” “只是,我已经与长公主和太子彻底翻脸,他们不会愿意看到您娶我。” 萧贺夜嗤笑一声。 “旁人的意见,本王从来不在乎。” “太子是您亲哥哥。” 提到太子,萧贺夜的脸色没有变,眼神却更加淡漠了些许。 “是也没用,本王自己的婚事,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听他这么说,许靖央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情感。 莫非,太子和寧王这一对亲兄弟,关係並不好? 想想倒也能理解,帝王家中,父子亲情中夹杂著太多权谋斗爭,何况亲兄弟。 许靖央凤眸沉吟。 萧贺夜挑眉:“还有顾虑?说出来。” “听说王爷曾有一名心爱的女子,她生下世子便撒手人寰。” 许靖央刚说完这句,萧贺夜眸色微动,他声音很轻:“已故之人,她的存在不会影响你的王妃地位。” “我只是担心世子无法接受,王爷同他商量过吗?” “安棠渐渐长大,他该懂事了,故而有些时候,本王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他得学会自己揣度。” 许靖央心中纳罕。 萧贺夜对亲生骨肉的语气,怎么有些苛刻? 见许靖央再无疑问,萧贺夜便道:“过完年节,本王会请旨赐婚。” 他说著,抽出一张叠起来的摺子递过来。 “府官列的聘礼,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添的?” 那纸厚厚的,一页接一页折在一起,许靖央却说:“王爷看著安排就好。” 总归不管他给多少聘礼,许靖央都会原封不动还回去的,合谋而婚,三年之期,谁都別占谁便宜。 仍然愿意嫁给寧王,是因为许靖央觉得,当今皇上注重礼法,更防备著她。 说不定哪天就给她赐婚了,与其如此,她不如继续跟著她选择的明主。 毕竟她要做一世的將军,而皇上还有几年好活?皇位註定是萧贺夜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早早选择站队没有错。 婚事的事情商定完毕,萧贺夜主动问:“女兵的事选得怎么样了?” 他知道她不喝酒,就倒了杯茶递过来。 许靖央双手接过茶盏,两人指尖相碰,彼此皆面无变色,而是默契地收回各自的手。 “皇上虽不曾规定,我找的五位女子必须会武有身手,但,太不合格也容易被人詬病,故而我打算先好好挑选一番,女子会武的不少,只是大多数不出名。” 她提起一个人:“王爷可听说过『冶铁娘子』百里夫人?” 萧贺夜略微沉吟。 “那个与丈夫冶铁而出名的女人?” “不错,我准备寻机去拜访她。”许靖央唇角有些淡淡的笑容。 能让萧贺夜这样的人物都听说过她的名字,这位百里夫人果然不是寻常人。 百里夫人跟丈夫出身贫苦,然而两人冶炼技术十分出名。 他们锻造的武器削铁如泥,吹毛断髮,寒光凛冽如秋水,凡所铸刀剑,被权贵爭相购买。 可惜,多年前一位紈絝因买不到剑心生怨恨,故意去找麻烦,甚至当街撕扯百里夫人的衣服。 百里夫人被逼到极致,正要还手,却被她丈夫紧紧抱住,其丈夫惧怕得罪权贵日后不得安寧。 没想到那紈絝竟用铺子里,悬掛的长剑刺死了他,事后百里夫人曾想去官府寻求做主,没想到紈絝家中直接扔出二百两,买了她丈夫的命,便再无下文。 从那以后百里夫人成为了寡妇,隱居深山,据说再也不冶剑了。 萧贺夜沉眸看她:“她隱居过后,也有不少人慕名去找她,都被她发疯似的赶了出来,此人已经彻底痛恨权贵,凭著一条不怕死的命,你去了討不到好果子吃。” 许靖央却不这么想。 “王爷,这些去找她的人,一定都没有替她解了她心中的仇恨,我却敢。” 萧贺夜品茶的动作一顿:“当年杀她丈夫的人,是广平侯的长子,如今也在朝为官了,你要对他下手?” 许靖央微微昂起下頜,声音平静冷静,似乎已有决策。 “皇上既赐我郡主之尊,岂能徒有虚名?边关十年,我披肝沥胆为国尽忠,如今,也该轮到我尝尝这权柄在握的滋味了,既然能予取予求,何乐而不为?” 皇上敢给她权利,她就敢用。 萧贺夜望著她,竟一时忘了饮茶。 片刻喉,低沉的笑声自他喉中溢出。 “好,你儘管去做,做得不好,本王再来给你兜底。” “如此小事,还用不著王爷出面。” 许靖央也是象徵性地跟他说一声,让他有点参与感。 不然到时候又来说她不肯依靠他办事。 她也想过,两人一船,她如果什么都独断专行,没有一个明主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果然,她说了以后,萧贺夜笑得倒很是赏心悦目。 夜色已深,许靖央准备走了,她將带来的两盒糕点留下,並指著左边的说:“这是给王爷的,另外一盒请代我转交给世子。” 叫白鹤送走许靖央,萧贺夜把两盒糕点都打开尝了尝。 令他惊讶的是,许靖央单独说要给他的这一盒糕点,合乎他的口味,並不甜腻,萧安棠的那份就显得甜多了。 萧贺夜眸色暗了暗,若有所思。 次日天色不亮,萧安棠就醒了,在院子里打完拳,一张小脸像红苹果似的,红扑扑的。 僕从將早膳端了上来,身后竟跟著萧贺夜。 萧安棠擦汗的手顿住:“父王?” 他露出欣喜的神色,转而想起萧贺夜的规矩,立刻老老实实站好。 “父王,您今早怎么有空来看我?” “今日朝中无事,陪你用完早膳,再去处理公务。”萧贺夜说罢,在偏厅圆桌前坐下。 萧安棠雀跃,跑步去洗手,又跑著回来,乖乖地坐在萧贺夜对面。 桌上摆著丰富的早膳,其中有一道糕点,萧安棠看见,眼中亮起光芒。 “这不是师父做的糕点吗?师父她来过?”小傢伙站起身,伸长脖子朝门外看。 萧贺夜语气淡淡:“她托人送来给你,这糕点是谁家的?你这么喜欢,本王派人去常备。” 萧安棠小手抓住糕点,放进嘴里,囫圇吃完以后,幸福地眯起眼睛。 他含糊说:“外面买不到,是师父自己做的。” “哦?”萧贺夜放下玉箸,“你怎么知道,她说的?” 萧安棠捧著肉糜粥,点点头:“之前看到师父给武院的郭老师父带,我找她要的,从那以后,她经常给我带,我问过她,她说是自家做的。” 萧贺夜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倒是有心了。” 陪萧安棠用完膳,萧贺夜乘轿进宫。 前段时间皇帝因为罪状书的事,血洗朝堂,朝中不少官职亟需人手。 这个时候各方势力都在安插自己的心腹,萧贺夜被皇帝任命暂时监管吏部,他自然要盯著。 下了轿子,萧贺夜正要去勤政殿,却见太子仪仗从对面过来。 “二弟,借一步说话。”太子从轿內下来,衣著仍旧温润无瑕,脸色却有些阴沉。 第237章 不是男胎而是女?发现她计谋 萧贺夜跟他走到旁边避风的暖亭中去。 兄弟二人相对,萧贺夜织金紫蟒衣袍尤为气势森然,太子仍然一身白底金线的四爪金龙袍,处处彰显储君威严。 “二弟,听说父皇有意罢免整个兵部,全部换人?此事你知道多少。” “一概不知。”萧贺夜如常语气回答。 太子微微皱眉:“老四那边定会藉机生事,最近他的党羽在朝上对孤穷追猛打,你可看见了?” 萧贺夜沉眸:“父皇交代的公务格外繁忙,我无暇他顾。” 太子抿唇:“二弟!你跟孤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时候,你理应用你的兵权压制他,孤才能从中好好地喘口气,你愿不愿意帮帮兄长?” “是兄长太不了解本王了,”萧贺夜气势森冷,目视太子双眸,“四弟弹劾的是贪官污吏,兄长一直知道,本王痛恨这等人,为何要插手制止?” 太子眼中闪烁著冷光:“你怎么能不顾大局?一旦平王得父皇伤势,孤受难,你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吗?” 萧贺夜笑了一声,是低冷的淡笑。 “本王是个粗人,只会打仗,让兄长失望了,告辞。”他转身离开暖亭。 身后猛地传来太子的质问—— “你还在为了当年恩师的事怪我?” 萧贺夜脚步顿住,身上冷息凛冽,剑眉星目尽显戾气。 太子走到他身边,儒俊的面容充满无可奈何。 “你是孤的亲兄弟,孤绝不会骗你,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恩师的死跟孤没有关係!” 冷风吹来,在兄弟二人衣袍间拂过。 一时间听得雪落簌簌声。 萧贺夜目光已恢復一片寧静,肃冷开口:“兄长误会了,恩师已过世那么多年,本王早已忘记,从前的事,也不要再提。” 他大步离去。 此时,一辆马车驶过山间雪,停在了一处山坳里的民家前。 柴门宅院,门上贴著崭新的对联,此际烟囱呼呼的往外冒著白雾,院子里传来鸡鸭的叫声。 许靖央从马车上下来,竹影和寒露便上前叩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道女音:“谁来了?” 竹影语气恭敬:“百里夫人,我们主子想见您一面,可否方便?” 门內忽然没了声音。 竹影犹豫地回头看许靖央,见她不说话,便继续叩门。 “百里夫人,主子她……” 话没说完,柴门忽然被人打开。 许靖央身形一动,飞快地將竹影拉去旁边,寒露也敏捷避开。 紧接著哗啦一声响,有人泼了一团脏污出来,紧接著就关上门。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竹影捏著鼻子错愕:“是猪粪!” 方才的女子声音不客气地叫骂起来:“滚!有多远滚多远!你们这些披著人皮的衣冠禽兽,再敢来,我就泼热水!” 听见这些话,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没有变化。 她依然示意寒露將一些腊肉和食物掛在了门上。 许靖央走到门口,道:“百里夫人,你的仇不是不能报,不过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那我下次再来详谈,如今冬日寒冷,山中猎物少,我们在门口留了食物给你。” 说罢,许靖央带著竹影和寒露离开。 马车上,竹影想到那一泼猪粪,心有余悸。 若泼在她身上,她会不顾天气寒冷也要去跳湖。 寒露问:“大小姐,她根本不会接受我们的好意,下次还要来吗?” “来,听说这位百里夫人年轻时在峨眉山学了剑法,对於人才,我多来两次不要紧。”许靖央闭上眼,靠著车壁休息。 她知道不会那么顺利,要凑齐五个人,得慢慢找。 “寒露,你替我將找女兵的消息散出去。” “是。” 这会儿,姨娘春云趁著许靖央不在府內,她藉口要裁几件孩子穿的衣服,叫丫鬟悄悄地引了个郎中进来。 原本府邸里,有为她安胎的郎中,可那是许靖央的人,春云得瞒著。 她让郎中把脉,饱满的脸上全是富贵堆出来的漂亮。 “郎中,我马上就要临盆了,也就下个月的事,可是,你看看我的脉象適不適合吃催產药?” 郎中惊讶:“夫人看起来面色红润有光,好端端的,为何要催產,俗话说这胎儿七活八不活,太危险了。” 春云摆了下手,这道理她能不知道吗? 可是,如今许靖央被册封为郡主,大燕朝万眾瞩目的女子,最重要的是,许靖央的生辰听说就在这个月。 春云肚子里这颗“金疙瘩”,如果生辰能跟许靖央凑在一个月內,以后春云就有了吹嘘的资本。 她可以跟威国公说,这个儿子生的好,肯定能有大小姐的一半才华,更因为孩子是男孩,威国公还不得重视的跟眼珠子似的? 到时,春云觉得自己就算想做平妻,也有希望! 可是对著郎中,春云没有解释那么多。 “叫你来,就是让你替我办事的,你做得好,赏金三十两,若不敢,我就换人来!” 郎中听到三十两,眼睛都睁圆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为春云把脉。 春云的丫鬟在旁边伺候她吃燕窝,只听春云喜滋滋地道:“我这乖儿子嘴真挑,除了血燕,別的他都不吃,否则呀,就要我犯噁心。” 听到这番话,郎中狐疑地皱起眉头。 片刻后,他收回手。 “能催生,夫人身体健康,孕脉稳健,只要不怕风险,就没问题。” “那太好了,你立即为我开药,记住,药性不可太毒,若伤了我儿子,我饶不了你。” 却在这时,郎中有些为难道:“夫人,您这胎,也不是儿子啊。” 论理,他不该多这个嘴,但是若等到催生出来发现是女儿,再被这样的人家找麻烦,郎中可受不起。 春云愣住了。 “你说什么?不是儿子?” 可是,许靖央找来的郎中,一开始能看出性別的时候,就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胎是男孩! 春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当即脸色煞白,血燕碗掉在地上碎了。 许靖央骗了她。 第238章 赵曦要许靖央求她?被泼脏 许夫人在房中养病,喝药的时候,尚嬤嬤同她说了件事。 “云姨娘那屋今日不知怎么了,她忽然动了胎气,府邸里的郎中赶过去,有人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吃进去的安胎药都呕了出来。” 许夫人疑惑:“她马上就要临盆了,那院子里被许靖央管得像是铁桶一般,可別是想故意栽赃害我!” 尚嬤嬤点头:“老奴也是这么想,不过,老奴听说在府邸里的郎中赶去之前,云姨娘的丫鬟將另外一个裁缝带走了,裁缝刚走她就哭了。” 怎么会这样?许夫人若有所思。 春云一直很小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吃穿都仔细得很。 更怕被陷害,所以房中家丁都少,几乎都是丫鬟婆子。 怎么可能如此大意,找个男裁缝来? 许夫人当即觉得有问题:“你快让表哥去打听一番,今日来威国公府的人都有谁,他能耐大,定能知晓。” 说完,她又紧紧攥住尚嬤嬤的手。 “一定要小心,说不定许靖央安插的眼线就在哪里盯著你,你悄悄地从后门走。” 尚嬤嬤应了一声。 隔了三四日,尚嬤嬤才回稟许夫人。 “夫人,查到了,那並不是裁缝,而是一位郎中,听说……”尚嬤嬤跟许夫人耳语几句。 许夫人先是睁圆眼睛,隨后拍著心口笑了出来。 “好啊,真是好啊,这个逆女果真狼心狗肺,连小妾怀的女胎都敢说成是男孩,將老爷骗的团团转!” 尚嬤嬤劝诫:“夫人,大小姐如今胜券在握,您千万不能主动跟她撕破脸。” 否则又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夫人笑意阴森冰冷:“何必我动手?光是春云生了个女儿,就让老爷受不了!你替我多多关注春云,这个贱人马上就要瓜熟蒂落,看她到时候怎么隱瞒,许靖央收买郎中將女说成男,更是罪无可恕!” …… 赵曦在院子里练武,赵副將从外面进来。 “曦儿,为父今日得知一个消息。” “什么?”赵曦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看来。 赵副將一脸喜色:“昭武郡主正在对外招选女兵,你一身用武之地,有机会了!” 听到昭武郡主四个字,赵曦眼中就流露出极大的厌恶。 “爹!你明知道那是许靖央带的女兵,为何还叫我去?” “这……昭武郡主有何不好吗?” “她岂止是不好,而是差劲,她帮助郭荣,是非不分,此外,她霸占神策军所有好儿郎的功绩,为自己请封,如此急功近利的人,让我跟在她手底下做事,还不如杀了我。” 赵曦阴沉著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她低头,看见手背上,被许靖央打出来的伤痕,现在还有著淡淡的疤。 於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副將跟在她身后解释:“曦儿,你不是一直想要做女將立功效忠吗?可皇上从不给女子机会从军,昭武郡主如今是唯一爭取到了机会的人。” “你先跟在她手底下,忍辱负重几年,待你自己夺去功绩,再將她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赵曦脸色黑沉:“我才不是那种为了目標,不择手段的人呢,不去就是不去。” 赵副將嘆气:“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著实可惜。” “如果她许靖央来求我,我再认真考虑,毕竟她也没有別的选择了,不是吗?”赵曦道。 她很清楚,如今又有多少女子会武? 她这么出色,敢跟著父亲上阵,在京城里也小有名声。 许靖央来不来,就看她自己了! 令赵曦没想到的是,接连半个月,许靖央都没有派人来找她。 而是听说,许靖央这些日子,去了好几次深山里,只为拜访什么会武功的寡妇。 赵曦深觉耻辱。 一个寡妇,都比她更有价值吗? 许靖央就是故意无视她。 赵曦恼怒,这时却听赵副將的手下跟她说:“昭武郡主拜访的那位寡妇,我认得,她叫百里夫人,从前住在一个胡同里,她擅使双剑,身手確实不错。” “只是,听说她从来不肯接纳权贵,对他们更是恨之入骨。” 赵曦闻言,若有所思:“怪不得,许靖央三番两次去求见,都没有如愿。” 她眼睛转了转。 如此人才,怎能落到许靖央手里?她也可以爭一爭! “鬍子,你现在就带我去拜访这位百里夫人,你跟她是旧邻里,我们比许靖央更好说话!” “小姐想做什么?” “当然是抢人。”赵曦说,“百里夫人身为黎民百姓,怎知道许靖央的心机多么深?我不能眼睁睁看著她误入歧途,必须阻止。” 而且他们占据优势,许靖央如今是郡主,在百里夫人眼中,当然是可恨的皇亲国戚。 她不会让许靖央如愿的。 於是,赵曦一匹快马,带著两个赵副將的士兵来到山坳,百里夫人的家门口。 许靖央的马车到达时,赵曦和士兵刚翻身下马。 看见他们,许靖央扬眉,凤眸平静。 竹影低声道:“这个惹事的赵姑娘,又来干什么?” 赵曦敷衍的行礼:“见过郡主,莫非郡主今日也是来看望百里夫人的?” 许靖央掛在门上的那些腊肉和菜,仍然在那里,这些天百里夫人一直没有接受她的东西,也不肯开门见面。 听赵曦这么说,许靖央脸色淡漠:“你们也是?” 赵曦呵笑:“我们跟郡主当然不同,我父亲的士兵跟这位百里夫人是邻居,关係好比远亲,我们是来探望的,郡主还是请回吧,百里夫人脾气古怪,不会见你们的,说破天也没用。” 说罢,赵曦就使眼色,让那个叫鬍子的士兵上前敲门。 她有信心,今日能进去。 许靖央便好整以暇立在原地,一袭烟青衣裙,披著狐裘大氅,静静地看著他们。 只不过,她不动声色地拉著竹影和寒露站远了点。 叫鬍子的士兵叩门:“百里嫂子,我是阿胡啊!你开开门,我来拜访你了!” 就在这时,门被拉开。 赵曦抿出呵笑。 她就说百里夫人会给他们开门。 当著许靖央的面,赵曦快步走过去,语气热情亲切。 “百里夫人,鬍子跟我提到你,说你双剑厉害,还……” 话没说完,一盆脏污兜头泼来。 第239章 带来仇人任她捅? 猪粪的臭味伴隨著泔水的味道,顿时盈满赵曦的鼻尖。 “啊!!”赵曦一声尖叫,看著头髮上滴著黄汤。 身边的两个士兵也没落著好,身上臭气熏天。 赵曦怒不可遏地瞪眼,盯著门內叉腰的农妇。 “你这刁民,凭什么泼我!” “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以为叫个我从前的邻居,便能说服我了?做梦!” 许靖央淡声嗤笑。 赵曦听见,猛地回头,目眥欲裂:“你笑什么!还不都怪你?” 若不是许靖央一直纠缠百里夫人,怎么会让她误会她们是一伙的? 许靖央唇角噙著讥冷:“赵姑娘,奇怪的是你们,突然来献殷勤,自然会被她当做我们是一起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么?” 赵曦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恶臭味,刚想反驳许靖央,谁料开口就是作呕的声音。 她指著许靖央:“你別以为自己就能如愿!” 说罢,赵曦急忙骑马离去,一路洒下粪黄。 竹影和寒露捏著鼻子:“这下百里夫人的门口,站不了人了。” 那边柴门已经被怦然关上了。 显然百里夫人並不在乎得罪赵曦与否。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马车上有铁铲,把雪挖过来盖住地上的脏东西。” 不一会,待地上乾净了。 许靖央才再次走上前敲门。 从前都是竹影和寒露代劳,这次她亲自叩门。 “百里夫人,你的仇人,我给你带来了,难道你真不想出来看看?” “你们竟然没完没了!”门內传来恼怒的声音。 下一瞬,柴门打开,一柄寒剑照著许靖央的面门刺来。 许靖央却不慌不忙,身形轻旋,侧首避过锋芒。 电光火石间,她右手双指精准夹住那冷冽剑刃,力道不轻不重,恰似拈摘叶。 剑身震颤,嗡鸣不止,却再难寸进。 百里夫人深深皱眉,脸色严肃下来。 许靖央凤眸一凛,指尖骤然发力一弹。 “錚!”的一声清冷剑吟盪开。 寒剑猛颤,连带著百里夫人也被震退半步。 她立刻飞快后退,衣袂翻飞如鹤展翅,稳稳立定。 许靖央眼中一亮:“好身手。” 是她要的人。 百里夫人呵笑:“练家子,怪不得敢来我这儿触霉头,老娘却不是好惹的!” 说罢,她探手从旁边门后抽出另一把剑。 双剑在手,她陡然攻来。 “大小姐,接著!”寒露说罢,扔来一把剑。 许靖央反手接住。 百里夫人双剑一错,寒光交错如剪,直刺许靖央咽喉! 许靖央手中长剑一挑,鐺鐺两声,精准格开双剑。 百里夫人顿时改变攻势,上劈下扫,招招狠辣。 许靖央却更气定神閒,剑隨身走,轻描淡写间將杀招一一化解。 突然,百里夫人一个旋身,双剑斩向许靖央腰腹! 许靖央足尖一点,凌空后翻,剑锋擦著她衣角掠过。 百里夫人回身去防,然,许靖央却根本不在她身后。 而是如鬼魅般闪身至她身侧,百里夫人心中顿道不好,下一瞬,冰冷的剑锋果然稳稳抵在了她颈间。 “百里夫人,承让了。”许靖央说。 百里夫人双剑紧攥在手,盯著许靖央,她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可她也不怕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一介妇人,身上早已无利可图!只怕贵人白跑一趟了。” 许靖央收回长剑,递上前:“百里夫人先看看我这把剑,可识得?” 百里夫人垂眸,只一眼,她豁然惊讶。 “是『玉虹』剑。”她连忙双手接过,手指珍惜且小心地拂过剑柄上的刻字。 许靖央淡淡道:“听说,这是你丈夫生前最后与你一起冶炼的一把剑,还未开锋就被人买走了,而今,我將它买回来了,物归原主。” 百里夫人再次握住这把剑,想到当年与丈夫打铁冶剑的日子,情不自禁红了双眼。 “我丈夫被害死了,明明是他们的错,可他们却封了我们的铁匠铺,官府上下沆瀣一气……”说著,她抬起红眸,冷冷盯著许靖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许靖央耐心道:“我说过,我是来替你报仇的。” 她侧眸:“將人带上来。” 寒露立刻从马车里揪出一个麻袋,里面的人发出唔唔的动静。 待寒露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便听到一声闷哼。 麻袋拆开,被五大绑的男人便露出真容。 他年近四十,还穿著官袍,头髮凌乱,眼神惶恐不安地看著她们。 百里夫人看见他,顿时惊怒:“石越安!竟是你!” 许靖央在旁边道:“广平侯长子,如今的五品校书郎,也是当年当街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我將他带来了,任由你处置。” 百里夫人猛地看向许靖央,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地上的男人被堵著嘴,发出唔唔的叫声,拼命摇头。 十五年来,百里夫人反覆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记住仇恨。 可是当仇人扔在她面前,她却迟疑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她盯著许靖央,不敢相信他们这些权贵的好意。 旁边的寒露便道:“我们主子,是皇上亲封的昭武郡主,大燕朝头一位可以掌兵的女子,今日郡主帮你解决仇怨,你若肯报恩,便加入郡主麾下,与我们一同为郡主效力。” 百里夫人惊疑不定地看著许靖央。 “你身为郡主,敢绑朝廷官员,不怕出事吗?” “郡主的权利,不就是这么用的么?”许靖央轻描淡写,“这些人仗著身份当街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出事?丝毫没有。可见这世道,就是人吃人,百姓被官员欺压,官员又被权贵欺凌,我只是顺应他们的规则。” 百里夫人眸色震颤,她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百里夫人就算不喜欢这规则,也要先入局,凭自己的本事,將世道改写。”许靖央道。 许靖央露出一抹坦诚笑容。 “百里夫人,我正在招募女兵从军,坦白说,你的身手我看上了,不过,你先处理自己的事,我在外面等你,不急。” 说罢,许靖央转而出去,坐回了马车上。 百里夫人目光从她背影收回,看向地上满面惊恐的石越安。 她眼中风云变幻,好一会,她猛地捏紧手中长剑,举起来便狠狠刺下去! 第240章 养妹放火烧死义母?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竹影为她擦去发间落下的雪。 不一会,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许靖央挑帘,凤眸朝外看去。 百里夫人拖著流血的石越安出来,扔在了马车前。 只一眼,许靖央就看出来,石越安还活著,百里夫人没有要他的命。 “我杀了他,你也逃脱不了罪名。”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既想招揽你,那便是你的主將,身为主將如不能护好身边的兵属,是我无能,而你无需为我的无能瞻前顾后。” 百里夫人眼神渐深,她望著许靖央,眼底深处划过一抹钦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生得清冷英气,气势却凛冽利落。 “我不会连累別人,这是我的原则,所以,我愿意从军,做郡主麾下的兵卒,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若能在郡主身边博得一点功名,还请將我丈夫的名字跟我放在一起封赏。” 许靖央挑眉:“好。” “我还要收拾这屋內的东西,三日后,请郡主再派人来接我。”百里夫人说罢,狠狠踹了一脚石越安,“便宜你了!” 他死了,她的丈夫也回不来了,所以她要用自己的能力,告慰丈夫的在天之灵。 他们不是小老百姓,他们是可以靠功名获封的有功之人。 寒露把石越安重新扔上马车,车軲轆便朝京城而回。 车上,许靖央让竹影摘掉了石越安嘴里的口布。 “郡主!郡主啊,我跟您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对我?皇上才封赏您,如果知道您的行为,会有多么寒心啊!” 石越安大腿被扎了个血窟窿,一边哭诉一边疼得发抖。 许靖央不说话,冷漠地看著他。 寒露將一张纸,递到石越安面前,代替许靖央道:“看清楚,三年前,在岷州倒卖私盐,从中获利三千两的人,是不是你?石大人。” 石越安唇失血色,双目瞪圆,怔怔地看著那纸上的字。 许靖央意味深长,凤眸漆黑:“石大人,我这么对你怎么了?你当街杀人,又倒卖私盐,伤害的可是国之根本,难道,我告知皇上,他就能不对你寒心了?” 石越安瞬间怕了,嘴唇哆嗦。 “郡主!好郡主,当初臣可是主张封您为女將的那批人,臣跟您是一条心,还请您高抬贵手啊!” 许靖央淡漠垂眸:“那你这伤,怎么来的?” 石越安拼命解释:“我,我自己扎的,別人不小心刺伤的,总之跟郡主完全没关係!” “石大人,以后要好好为官,不然,闹到皇上跟前,我也是不怕的。”许靖央道。 石越安连连点头:“是!是!谨记郡主教诲。” 他心中叫苦不迭。 这个许靖央,是个面对文武百官都不怯懦的女人,怎么偏偏招惹上她了? 再说了,十五年前他还年轻,杀个人算什么,只能怪自己运道不好,他怎么也想不到,十五年后,竟有人为那百里家报仇! 真是时也命也! 过了几日,许靖央派人將百里夫人接到城里来了。 百里夫人身材清瘦,双臂却筋骨分明,她说自己这些年每天都在勤加练功,不敢有一日懈怠。 许靖央很满意,就將她送到了武院。 挨个给她介绍了玄明和郭荣两位师父。 许靖央:“武院旁边有一套宅子,里面有几个僕从,会照顾你的起居,你暂且就住在那,每日过来练武。” 百里夫人有些疑惑:“郡主,我在山里也能练武,为何非要在这里?” 许靖央指著附近一群练武的少年。 “这座武院还会教你一些战术,以及战阵和基本的谋略,你都要学。” “好……郡主麾下能人是否很多?” “若只算女兵,目前只有你一个,皇上说,只要我带著五名女兵立功,证明我可为,你们亦可为,他就会彻底將统兵之权还给我。” 百里夫人皱眉,低声说:“这皇家里的人,最会骗人。” 许靖央笑了一下。 百里夫人知道自己不该乱说话,便立刻正色道:“郡主,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学习。” “好。”许靖央说罢,百里夫人主动拿起双剑,去旁边练武了。 郭荣从旁边走过来,看了会百里夫人的剑术,笑著对许靖央道:“可以啊你这丫头,连峨眉下山弟子都能找来。” 许靖央笑了声:“多谢师父借一片场地给我练兵。” 郭荣负手,故作不满地哼了声。 “这武院,都快成你家了,谁都往家里带。” “这就是我家,师父。”许靖央笑得温和。 看她如此,郭荣一怔,想起许靖央七岁那年,他第一次看见她,瘦得只能看见一双黑眼睛,黑的发亮。 小姑娘说自己如果不掌握一门本事,就要被亲娘送回老家,再也不能回到京城,所以恳请郭荣收她为徒,她要跟最厉害的人学习本事。 郭荣不愿惹麻烦,就拒绝了她。 没想到这丫头天天来,跪在外面。 一连三日,郭荣被她的坚持打动,本想让她察觉到练武的辛苦,再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丫头刚开始练习,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的先天条件极好,骨骼坚硬,可柔可刚,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郭荣开始认真教她,他教她动,玄明教她如何静,武法奥妙,被她接连参透。 许靖央抬手,在郭荣眼前晃了晃。 “师父,为何发怔?” 郭荣回过神,七岁小靖央那哭哭啼啼的面孔,变成眼前坚毅清冷的大姑娘。 她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哭,害怕自己无家可归了,她已经用剑劈开了她的天地,成为了坚不可摧的自己。 郭荣忽然狂笑。 许靖央惊讶看他一眼:“师父,莫非又喝多了?” 郭荣负手道:“为师现在確实有一件高兴事,要去饮酒,你去给我买坛雕,记得要老陈记的,还要贵的!” “是。”许靖央拱手,寒露要代她去,被她制止,“我亲自去,师父喜欢的口味,你不知道。” 夜色渐深,处在西北的悔过庵內,沐浴著一片寒冷的月亮。 如今已快子时,许柔箏跪在地上,伺候一位四十岁的女子洗脚。 那女子举手投足都是媚惑风情,只是若仔细看她的脸,会发现她半张脸遍布烫疤,凸起的肉就像是虬纹一样可怖。 她用指尖勾起许柔箏的脸,眯起眼睛:“伺候我这种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你可觉得委屈?” 许柔箏连忙摇头:“义母待我极好,若不是您,我早就被这悔过庵里的人欺负死了,给您洗脚是应该的,往后我都会这么伺候您。” 女人掩唇轻轻笑出来,声音极尽嫵媚。 “你呀你,脸被毁了,嘴儿还是这么甜,可见之前是多么可心的一个人,上次你说过,你是怎么被送过来的?” “家里的大姐姐见我生的貌美还得宠,容不下我,就將我毁容赶了出来。”许柔箏落泪。 下一瞬,女人捏紧她的下頜,许柔箏吃痛。 “记住我教你的那些床上功夫,眼泪要对著男人流才有用。现在哭有什么用?输就是输了,你技不如人,你得认!” 许柔箏连忙点头:“我记住了。” 女人躺下来,疲倦地嘆口气:“看见你,我就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自己,你可知道,红姨我年少时也是大家闺秀,只不过家道中落,被歹人拐走卖入青楼,而后又得罪贵人主母,被她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许柔箏脸上的疤痕。 “我在青楼里浮沉二十几年,看尽人情浅薄,其实,这里倒比外面清净,如今我在这里跟几个嬤嬤关係都好,管著厨房,你只要伺候好我,做我的义女以后为我送终,我也会护著你。” 许柔箏立刻磕头:“箏儿以后什么都听义母的话。” 红姨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打了个哈欠,將厨房的钥匙交给许柔箏。 “你跟著我也有段时间了,我困了,等子时过了,你把厨房锁好就回来,钥匙还放在老地方。” “是。”许柔箏给她捏著腿脚,伺候红姨入睡了,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月光下,她渐渐攥紧手中的钥匙,眼神变得狰狞可怖。 半个时辰后。 巡房嬤嬤按时起来,却发现外面一片火光。 她急忙拉拽房门,竟发现拽不动! 门从外面被人用棍子抵住了似的。 “来人!来人啊!”嬤嬤们大叫。 可是,整个悔过庵,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汪洋。 第241章 进宫拿军令!被魏王纠缠 到处都是惨叫声,六个屋子的门都被人用棍子抵住了。 红姨也惊醒,拼命拽门也拽不开,鼻腔里全是黑灰的烟。 “柔箏!柔箏!”她悽厉惨叫。 然而,此时的许柔箏,已经拼命跑出了悔过庵。 山下就是一片林子,她放了火,怕被抓住,於是一刻不敢停。 在密林中,她不辨方向,只能拼命地逃,一路上都是荆棘,她也无暇顾及了。 突然! 她踩空了一步,整个人顺著山坡朝下滚。 许柔箏觉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碎了! 生怕自己就这么死了,万一下面是悬崖,她就再也回不到京城。 这时,她终於重重摔在地上。 一辆准备行驶过去的马车,急忙勒停马匹,马儿的嘶鸣声撕破寒夜。 马夫惊魂未定地盯著趴在地上的女人。 穿著尼姑的衣裳,一张脸都是黑灰,她抬起手,虚弱道:“救,救我……” 马车里的丫鬟挑帘,惊愕说:“夫人,是个受伤的尼姑!” 侯夫人拧眉:“荒山野岭,咱们不能多管閒事,这次本就没带侍卫,得赶紧赶到下个郡县去跟我儿匯合,丟点银子给她,快走!” 马夫將银子丟出来,砸在许柔箏身上。 正当马夫准备將许柔箏拖去旁边,免得她挡道时,许柔箏撑著精神道:“有山贼前后夹击,只有我……我知道怎么走。” 马夫大惊失色,连忙將情况匯报给侯夫人。 侯夫人皱眉,短暂思虑过后,说:“赶紧將她抬上马车,此地不宜久留。” 待上了马车,许柔箏心里才算安定了些许。 尤其是马车里坐著的女人看起来保养得宜,面貌雍容。 她终於赌对了。 红姨虽然在这个月內照顾她,还教她青楼女子的勾人本事和床上术,可到底也该死。 许柔箏要跑,当然不会带著她,悔过庵,就扔到后头去吧,她要找机会回京了! * 许靖央接到旨意,宫中已经准备好了郡主册封仪式,皇上要授她金印和军令。 所以,她马上要进宫短住五日。 进宫前一日,许靖央特地去看了一眼春云。 她马上就要临盆了,怕她早產,许靖央让下人们轮流看著她。 从春云房里出来,走在寒风贯穿的九曲长廊上。 竹影在许靖央身边疑惑:“刚刚看见云姨娘,竟觉得她满面晦暗,瘦了一些,听说饭都吃不下了。” 刘妈妈在旁边接话:“听说她前不久被丫鬟摔破了簪子,那是老爷送她的,她一时伤心动了胎气,之后就一直黯淡神伤,老爷差点打死那丫鬟。” 许靖央想到刚刚春云对她勉强含笑的模样。 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春云最在意的是她腹中孩儿,岂会为了一根簪子不顾身体。 许靖央马上要进宫,便让刘妈妈和竹影留在府邸里,替她看著,而她这次带寒露进宫。 “马上要临盆了,別让她出事,你们每日亲自来盯一会,但不必叫她知道。” “是,大小姐。” 十二月初三,许靖央入宫。 这次她被安排住在了外宫的凌云阁,毗邻皇子们在宫中的住所。 凌云阁地处一片梅林中,还有许多小阁楼在附近错落有致,不管推开哪扇窗,都能纵观梅林盛景。 许靖央让寒露把东西归置好,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许靖央!本王回来了!” 她从窗户里看出去,只见一只黑靴率先迈入院內。 魏王身穿青金色衣袍,外披银色大氅,迈著自信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站在梅树下,昂起莫名骄傲的俊面。 “本王南下治水,十分顺利,顺手从扬州给你带了点小玩意回来,你过来请安,本王便给你瞧瞧。” 第242章 魏王表达好感,被情人抓住? 许靖央眸光淡淡扫过他的面孔。 “魏王殿下还是送给別人吧,我不感兴趣。” “你看都没看,就知道不感兴趣?”魏王上前一步,爭论道。 他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方盒。 “你瞧仔细了!这宝贝,可是本王重金买来的鲁班鸟!” 说罢,他伸手按动盒子上的机关。 许靖央只听到几声机关的动静,便看见那盒子忽然打开,一只拳头大的木鸟从里面飞了出来。 魏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料想许靖央绝对没见过。 还不等他高兴片刻,那木鸟就卡在旁边的梅树树杈上了。 魏王嘴角的笑容顿住:“怎么回事?” 他踹了几脚梅树,枝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来,淋了他满头。 偏偏那木鸟纹丝不动。 寒露站在许靖央身后看见,忍不住捂嘴,侧过身去偷笑。 魏王轻咳一声,自觉没面子。 “別著急,本王上去將它拿下来,方才是没准备好,等会再让你看看它的精妙之处。” 他有意在许靖央面前展现轻功。 只见魏王提气,瞬间掠上梅树,那梅隨著枝头颤颤。 魏王踩著树干,在交错的树枝当中去抓木鸟。 许靖央打量了一下他脚下的树杈,平静地提醒:“王爷最好快些下来。” 魏王隨口应了声,就在大掌刚抓住木鸟的瞬间,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动静。 紧接著便是哗啦一声响,魏王从树上掉下来。 许靖央脚步微动,从屋內走到门口。 本以为会看见魏王摔在地上的惨状,却没想到更惨的是,他的大氅被树枝勾破,此际正掛在树上,双脚离地还有些距离。 寒露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许靖央扬眉:“王爷,你还好吧?” 魏王恼羞成怒:“你还愣著干什么!过来帮本王下来!” 他拼命挣扎,树枝勾著他的大氅晃来晃去,裂口越撕越大。 许靖央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只木鸟,放在掌心里观察。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 “你现在看什么?还不救本王?”他来见许靖央,也没带侍卫,真是不凑巧了。 许靖央抬起凤眸,问道:“王爷了多少钱买这木鸟?” 魏王没好气:“一千两。” 许靖央微微摇头:“您被骗了,这木鸟本就是坏的。” 说罢,她低著头,捏住木鸟的木翅,似乎在校准什么。 “岂有此理!那老掌柜还说是传家宝,怪不得他告诉本王这木鸟飞不远,要不是看他家受灾损失严重,本王才不买他的东西。”掛在枝头的魏王有些不悦。 就在这时,听到几声仿佛鸟叫的啾啾声。 他低头看去,那木鸟被许靖央修好了! 只见木鸟停在她掌心中,微微扑扇翅膀,便猛地飞到空中,绕著许靖央的头顶转了一圈,又落回了她的手中。 鲁班鸟就是这样,飞不远,却好似活的一般,因为里面机关精巧,才能让木鸟栩栩如生。 “好了。”许靖央仰眸,將木鸟递过来,“现在它能飞了。” 魏王垂著脑袋,看见她平静英美的面容,凤眸中永远是处变不惊的神色。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微微怔住。 在他认识许靖央以来,她好像一直这样,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从来没见到她发火的样子。 “许靖央,其实本王……”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滋啦”一声巨响。 砰! 魏王摔在了许靖央的绣履前。 “呸!!”魏王吐出嘴里的尘雪,爬起来拍打衣襟,再次恼怒,“光顾著说话,你怎么不接著本王!” 许靖央一笑:“看见木鸟,一时忘了。” 没见过她笑的魏王,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旁边:“算了,那原谅你。” 许靖央正要说话,忽然看向他身后的院子门口。 魏王还有所不知,继续道:“这次本王能去扬州代表父皇巡视治灾,多亏了你之前的提醒,虽然你的性格让人喜欢不起来,但本王坦荡磊落,既往不咎,先恭喜你做郡主。” 他说罢,看向许靖央,等著她露出感动的神色。 然而,她只是看著他身后,露出了淡淡的神色,頷首打招呼:“准太子妃。” 魏王一顿,回头看去,只见邓若华盛装出行,身后跟著两个丫鬟。 她含笑走进来,语气熟络:“没打扰郡主和王爷说话吧?” 魏王神情有些僵硬:“没有。” 许靖央跟邓若华没那么熟络,上次抄经的事,让她对邓若华也没什么好感。 “准太子妃有事找我?”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我这次入宫,住在郡主的凌云阁后面的瀟湘苑,若郡主觉得无趣,可以叫我来作伴,这宫里有好几处雪景盎然,我可以领著郡主去瞧瞧。” 进宫之前,许靖央就听说,长公主主动邀请了几位贵女,来参观她的郡主册封仪式。 美其名曰说是鼓舞闺秀,但其心思必定不纯。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许靖央说罢,朝魏王頷首,便回到屋子里。 邓若华对於许靖央的冰冷態度,已经习以为常。 她嘴角还保持著笑,看著许靖央的背影说了句:“郡主別跟我客气。” 旋即,她的眼神看向魏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魏王抿紧薄唇,最后看向屋子里,许靖央已经关上了门窗。 他將木鸟放在她的窗台上,便先走了。 不一会,邓若华走到梅林深处,这儿有个小假山,能遮蔽两人身形。 当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邓若华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变成了担心。 “弘英,我听说这次治水,你摔下水坝两次,你伤著了吗?我得知消息好担心,可我不敢给你写信。” “我没事,”魏王不知自己为何心中有些不自在,频频看向外面,“只是回来的匆忙,我没给你带礼物,若华,下次我一定补上。”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那些,我只要你安全回来就好,你立功了,皇上很高兴,我也为你开心,你的能力终於被皇上看见了。” 邓若华简单说了几句,最后道:“弘英,马上要到年节了,听说今年会有四国来大燕共庆岁年,我作为准太子妃,想在贵女当中出眾,故而,我命人製作了一套紫色的衣裙……” “嗯。” 魏王点头,目光再次看向附近,他总觉得许靖央会跟过来。 邓若华声音温和低柔:“所以,我想要你的东海紫珠。” 魏王一怔,转而看著她。 邓若华解释道:“我已经找簪匠设计好模样了,紫珠对半切开,一半做我的珍珠妆,另外一半做成星月髮饰,因为我自己也有几颗长公主所赐的紫珠,所以別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她感觉到魏王今日的心不在焉,於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 “弘英,你答应我吗?” “可是……”魏王拧起眉宇,“若华,对不起,我在扬州治灾时,已经把所有紫珠都兑成银两,拿去賑灾了!” “什么?”邓若华一惊,“全部?” 那么多昂贵的紫珠,他起先听许靖央的话典当了几颗就算了。 去了扬州,竟还把剩下的全部都卖了? 第243章 求娶郡主,就要拿功劳去换! 魏王声沉解释:“你没有去过受灾的村落,所以你没看见那些百姓们有多么可怜,我去的时候,恰好遇到大雨导致决堤。” “大水就像是猛兽,撕开了口子,將下游的两个村落全部扑进水底,一连几日总能看见水上飘著尸首。” 邓若华焦急:“可是也用不著你亲自賑灾呀,你是王爷,去了只是督工!” 魏王摇头:“賑灾所用的泥沙袋破损严重,修补堤坝的工匠们日夜赶工,却因材料粗劣屡屡失败,我实在不想看见那些,索性全都典成银子给了百姓们!” 邓若华不说话,神色有些黯然。 “若华,我送你別的东西,我府中还有几颗漂亮的鸽子血宝石。” 邓若华抿唇,不想说太子早就送过了,而且还是一整套。 “弘英,我理解你,”她说起正事,“许靖央的身世你可听说了?她竟是神策大將军,你不能求娶她了。” 魏王脸色一顿:“为何不能?你不是希望我帮你么?” 邓若华望著他:“她早晚会给你惹祸,你若娶她,旁人会说你压制不住王妃的背景,这是害了你。” 魏王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邓若华眼神顿时变了:“弘英,难道你想娶她?” “没有。” “那就好,我悄悄地告诉你,太子殿下现在也不喜她,你別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自己的大哥。” 邓若华转身走了。 魏王过了一会才离开假山后。 他出宫回府,幕僚郁鐸正在等他。 “王爷,您进宫可有见皇上?” “见了。”魏王心不在焉回答。 郁鐸欣喜:“皇上怎么封赏您的?” 魏王回过神:“我没有邀赏,父皇也忙,问了几句关於水灾的事,得知进展不错,就让我回来了。” 郁鐸惊讶:“您什么都没要?王爷,您付出辛劳,怎么能不找皇上要封赏呢?若是太子出行,这时回来,御史台已经开始夸他仁德,为他大写文章了。” 魏王有些烦躁,大步走到正堂內坐下。 一盏热茶喝完,才潦草地说:“本王不想贪功!” 郁鐸洞察人心,察觉出魏王的脾气来得不对。 “王爷可是有烦心事?” “求娶昭武郡主是不是很难?” “难!”郁鐸点头,“这位郡主前身是神策大將军,民望极高,又有军功,皇上都对她敬看三分。” 魏王不说话了。 刚刚邓若华提醒他了,他这点功劳,求娶许靖央,只怕还不够格。 郁鐸看出魏王的心思,眼睛转动。 “事虽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说。” “王爷只需將您在扬州看到的偷工减料、阳奉阴违和贪赃枉法,全都秘密告知皇上,自然有您的功劳,功劳一大,求娶昭武郡主未必不能。” 魏王拧眉:“疯了?” 郁鐸说罢,抚须笑了:“王爷要行之事本就需要胆魄。” 魏王陷入了沉思。 郁鐸心里是最高兴的,背过身去,险些老泪纵横。 他的主子终於知道上进了! 只有他知道,魏王是一颗蒙尘明珠。 太子与其余几位王爷太过出色,以至於魏王从无大志。 说不定这件事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从此激励王爷上进! 傍晚。 寒露从外面进来,手里拿著一只落雪的木鸟盒子。 “大小姐,刚刚在窗台上发现的,原来魏王殿下把它留下了。” 许靖央倚榻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便道:“放回去吧,改日见到王爷,让他拿走,这个应该不是给我们的。” 寒露惊讶:“不是给您的,王爷为何要单独拿来?” 许靖央合上书,想起魏王看见邓若华忽然出现时那种心虚的眼神。 她淡淡说:“应该是做给別人看的,总之,这东西不要。” “是。”寒露果断放回去了。 不是寧王送的东西,寒露巴不得许靖央通通拒绝! 院子外传来热闹的声音。 寒露看了一眼,说:“好像是九公主的宫女,派人给各位贵女送首饰了。” 萧宝惠谁都送了,唯独没有给许靖央。 这倒也不要紧,许靖央知道她生气,也不会为此心烦意乱。 倒是寒露忍不住道:“长公主邀请了准太子妃,还有罗家大小姐和几位贵女,以及赵曦,要奴婢说,赵曦什么身份,也配看大小姐您的册封仪式?” 许靖央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 “像长公主的手段。” 长公主和许靖央成为了对头,她又不想让许靖央太痛快,自然会找机会压迫许靖央的价值。 要不然怎么说长公主就是长公主呢,她知道扶植跟许靖央目標相似的赵曦。 她看准赵曦想要立功,多半也听说了赵曦跟许靖央的恩怨,所以她多半认为抓住了许靖央的痛点。 果不其然,许靖央只在宫里住了一天,就听说,赵曦耍了一套枪法,被人人称讚。 宫里的人都说她是小神策將军。 这种说法越传越广,其中有长公主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作用。 寒露每每提起,都要咬牙切齿。 “她什么东西,也配神策两个字?” 萧宝惠邀请贵女们游梅园,许靖央没在受邀之列,宫务司派了织造局的绣娘们,来为许靖央裁量郡主袍服。 绣娘们一次性拿了二十几匹布过来,全都是赤金底红色,端庄又庄重。 只不过顏色虽差不多,可仔细看去又有不同,有的上面洒满碎星般的珍珠屑,有的条纹似水波。 为了让许靖央以最好的面貌选出最合適的料子,宫务司安排了四名宫女,来伺候她点胭脂和綰髮。 眼看著许靖央长发被綰起,上了胭脂让清美的面孔变得更加出尘脱俗。 寒露找了个藉口,飞快出门而去。 许靖央换上云霞锦的衣裳,宫女们在她眉心中画出了三瓣梅。 蕊中间缀著细小的月光石,隨著她转眸的动作流转出泠泠清辉。 为首的大宫女仔细打量,眼底划过一抹惊艷。 昭武郡主不笑时如覆霜雪,神情有所变幻时,竟如此瀲灩清美。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几位绣娘离门口近,瞧见高大的身影走近,顿时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许靖央微微侧眸,看见萧贺夜抱臂,靠在门框的位置。 他抬了抬锋冷的下頜:“你们先退下,父皇有旨意,让本王单独告诉郡主。” “是。”宫人鱼贯而出。 第244章 號称小神策將军,却害公主落水 许靖央站起身,墨发中间的金釵和流苏还在摇晃。 她姿容如雪,清绝独立的模样,格外让人耳目一新。 当许靖央完全转身,站在他面前时,萧贺夜漆黑的眸子骤然一深。 他目光如墨,从她乌黑的墨发流连至瓷白的颈侧,又眸色向上,情不自禁地看向她漆黑的凤眸和丰软的唇。 一时间,他竟忘记言语。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眼前人眉眼如画,朱唇皓齿,这般容色,她到底怎么女扮男装,在边关十年还未被人发现的? 许靖央倒是毫不留情戳穿他:“王爷还会撒谎?皇上即便有旨意,也不会让您单独来告诉我。” “本王没有撒谎,你將手伸出来,確有圣旨要给。”萧贺夜说时,声音依然威仪,高大的身形,充满气势。 许靖央顿了顿,伸出手。 萧贺夜大掌攥拳伸来,在她掌心中轻轻一碰,放了两盒外盒嵌贝母的胭脂。 许靖央怔了怔,寧王送的东西又变了。 从衣服首饰再到马具,现在连胭脂也给她包了。 “这也算旨意?” “本王的心意怎么不算意?这是西域进献的贝母胭脂,本王瞧著还算入眼。” 他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又神色如常移开,喉头滚动两下,才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库房里堆著也是碍事,送你了。” 许靖央反问:“王爷不留著么?我甚少用这么好的胭脂,送给我实在浪费。” 萧贺夜挑眉,声音微沉:“本王送出去的玩意,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从不找本王要东西,只能本王想到什么,便给你什么了,要是送的不好,你不喜欢,就扔那,隨你。” 听言,似乎还有点委屈。 许靖央便道:“下次我想要什么,再告诉王爷。” “最好是如此,省得本王猜你心思。” 萧贺夜准备走了,临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看著她的裙子。 “非得穿这一身去郡主册封仪式么?其实本王觉得,战甲也不错。” “盛装打扮似乎是宫里的规矩。”许靖央道。 萧贺夜俊美面容平淡,仿佛瞭然点头:“也好。” 他带人离去,宫女们再度回到屋子中,为许靖央整理衣裳。 此时,梅园中,萧宝惠走在最前面,抱著暖炉,有心事似的不语。 身后的几位贵女,自觉地找话题,驱散淡淡的侷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不知怎的就说到赵曦如今流传在外的名號。 “赵姑娘,听说你武艺超群,有小神策將军之称,我看不假。” “是啊,赵姑娘假以时日,也一定能成为昭武郡主那样赫赫有名的將领吧。” 本是恭维的话,没想到赵曦听了,有些不悦。 她皱起眉头:“坦白说,如果我有朝一日能立下那样的功绩,我不会像昭武郡主一样贪功。” “明明是一身好名声,却为了一点功名利禄,让自己名声不保,何必呢?” 邓若华轻声提醒,打圆场:“赵姑娘,昭武郡主是皇上亲封的。” 若不是长公主让她多多提点赵曦,邓若华根本不想搭理这种蠢人! 许靖央求的是功名利禄吗?郡主之位是皇上赐封的,她这么说,不是明摆著打皇上的脸! 真是活腻了。 然而,赵曦还没听懂邓若华的弦外之音。 还在继续道:“皇上是无可奈何,看在神策军六十万人的份上,不得不赐封。” 就在这时,站在前头的萧宝惠忽然停了下来。 她回眸,那双杏眼里氤氳著怒火。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神策军?” 赵曦懵了,她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就惹了公主生气? “九公主,臣女绝无恶意,只是性子直白,抒发己见,还请公主宽恕!” 邓若华也连忙说:“赵姑娘自幼习武,规矩不端,公主万万別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萧宝惠却步步紧逼。 “这宫里,人人都夸你像小神策將军,你就觉得自己真的配了?” “公主,臣女……” “你打过仗吗,你是在危难之际受命吗,你知道怎么排兵布阵吗?你懂吗!” 赵曦脸色苍白,一步步后退,已经被萧宝惠逼到了池子边。 身后就是结了冰的水池。 几位贵女连忙劝诫:“公主息怒。” 赵曦解释道:“臣女都明白,只是没有机会为国效忠,若能像昭武郡主……” 话还没说完,萧宝惠就一巴掌抽下来。 啪的声音,把赵曦脸打的微微一歪。 “你不配跟她相提並论!” 说罢,萧宝惠又想扇一巴掌。 赵曦一声尖叫,朝旁边跑去,却不小心绊了一跤。 她摔倒不要紧,竟绊倒了萧宝惠! 只听扑通一声响,萧宝惠坠入冰冷的水池中。 周围响起贵女们的惊叫声。 “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第245章 郡主救美!平王怒罚赵曦 萧宝惠不断挣扎,可身上裙袄太过繁重,浸了水后沉甸甸地拖著她下坠! 周围冰冷刺骨的水,混杂著冬日的薄冰向她聚拢过来。 心中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只有被死亡包裹的恐惧。 她渐渐没了力气,向水潭下沉去。 千钧一髮之际,她恍惚看见水面突然有人跳下来,盪起圈圈剧烈的涟漪。 那清瘦的身影靠近她,一把揪住了萧宝惠的衣襟。 是许靖央来了。 水珠覆在她的柳叶眉上,更增添了她的英气,凤眸还是那样黑沉沉的,却让人感觉到格外安心。 许靖央一把扣住萧宝惠的腰肢,猛地將她托出水面。 岸边顿时伸出无数双手,宫女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公主!快抓住!” 可萧宝惠推开那些碍事的手,死死搂住许靖央的脖颈。 她指节发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此际,萧宝惠大口喘息,眼尾洇出薄红,水珠顺著睫毛滚落。 “公主,”许靖央的声音动听,“您这样,我也上不去。” 萧宝惠这才如梦初醒,指尖微颤著鬆开她,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拉上岸。 她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却仍猛地回头:“快救许靖央!” 可许靖央已单手撑岸,纵身一跃,水飞溅间,人已稳稳落在她身旁。 寒风一吹,两人身上的水渍都快要凝结成冰。 宫女和贵女们急忙簇拥到萧宝惠身边,许靖央自己拧了拧袖子上的水。 罗大小姐快步走到她身边,递来帕子,蹙眉担心:“郡主也快些回去更换衣裳吧,天寒地冻若是著凉可怎么是好?” 许靖央侧眸看向一旁跪坐在地上,满面惶恐的赵曦。 幸好她就住在梅林里,凌云阁离这里不远,才能救下公主。 但赵曦就没那么幸运了,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都背上了得罪公主的罪名。 被宫人簇拥著,好几个贵女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萧宝惠身上。 可萧宝惠的眼神还是频频看向许靖央。 她正想安排一名宫女先送许靖央回去,旁边却传来平王的声音。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怎么回事?” 刚刚眾人看见九公主落水,便连忙去附近叫御林军救人。 恰好惊动了进宫的平王,得知是自己妹妹,他立刻赶来了。 他眉峰如刃,狭长的凤眸扫过人群,最终落在浑身湿透的许靖央身上时,微微一滯。 萧宝惠想到自己哥哥平时私底下,没少说许靖央的坏话,便立时道:“阿兄!是赵曦推我下水,许靖央救了我。” 空气骤然凝固。 平王抬手解下墨狐大氅,在眾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去罩在了许靖央身上。 周围的人都是一怔,邓若华古怪地打量他们一眼。 赵曦神情不安,强作镇定解释:“王爷明鑑!我没站稳,不小心摔倒后连累了公主,我愿意认错。” “呵。”平王薄唇轻掀,眼底寒光乍现,“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隨意一挥,身后两名侍卫立刻架起赵曦,在贵女们的惊呼声中,毫不留情地將人扔进了刺骨的池水。 “王爷。”许靖央忽然开口。 平王斜睨她一眼,眸中冷意未消:“若是求情,就免了,別惹本王生气。” 然而,许靖央可不是为了求情。 “我还需更衣,这衣服给公主吧。”许靖央神色平静,抬手便要解下大氅。 萧宝惠却强撑著道:“你自己穿著吧!本公主还不用你心疼!” “是。”许靖央半点拖沓犹豫也没有,拢著披风便告辞了。 平王和萧宝惠都看向她的背影,等许靖央走远了,平王安排宫人护送萧宝惠回宫。 他狭眸看向水池里的赵曦,她已经面色惨白,数次想要上岸,却被侍卫用刀剑逼迫,不得不泡在冰冷的池水里。 “王爷,臣女真是冤枉的!”赵曦声音发抖,为自己辩解。 却只得到平王冰冷的回应:“闭嘴。” 赵曦咬唇,心里恨极了许靖央。 她是打听过九公主对许靖央的態度,才敢在九公主面前那么说话的。 九公主不是很討厌许靖央吗?因为她女扮男装成为將军,差点做了公主的駙马! 外面明明都在传,九公主感到被戏耍,跟许靖央断绝了往来,邓若华也是那么告诉她的。 可是,刚刚九公主竟然维护许靖央! 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了,把公主都利用的团团转,事情因她而起,而她却不帮忙求情,任由平王折磨自己。赵曦这样想著,把唇瓣咬的僵白。 邓若华跟著贵女们后面,已经走远,却忍不住回头,微微蹙眉。 平王性子冷傲残忍,赵曦说不定真会死在他手上。 长公主说培养第二个女將来对抗许靖央,赵曦还真不能死。 “大小姐,快把薑汤喝了。”寒露端著冒著热气的汤碗进来。 许靖央已经沐浴更衣,穿著乾燥的衣裳坐在床榻上打坐。 她运行內功,將寒气变作水雾,尽数蒸发於额头和脖颈。 寒露看到许靖央这般,心中大为敬佩。 能运用內功调息的大能,武功造诣早已高深莫测,怪不得有那么好的身手! 许靖央拿起帕子,淡淡擦去薄汗,把薑汤一饮而尽。 “刚刚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人参茶,大宫女让奴婢转告,多谢大小姐出手救公主呢。” “救公主是应该的。” “那个赵曦也真是活该,听说刚刚长公主身边的张嬤嬤將她救走了,不过当即就赶出了宫去,不然平王殿下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寒露说。 许靖央沉吟地想,平王性子乖戾,但对萧宝惠是有几分兄妹之情的。 不怪他生气。 这时,罗大小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想探望郡主,不知眼下可方便?” 许靖央让寒露去將她请进来,自己则整理衣袖,披上了淡蓝色的披风。 罗大小姐进门后,指挥她丫鬟將炭盆放在了屋子里。 寒露搬来软凳,她便坐在了许靖央身边。 “郡主,方才我都快嚇死了,幸好公主无事,您也没有大碍吧?”罗大小姐对她很关心。 许靖央頷首:“我倒是没事,在水里浸泡的时间不长,有劳你来看我。” 罗大小姐笑了笑:“我跟郡主更熟络,当然担心您。” 寒暄间,罗大小姐主动提起了萧宝惠生气的原因。 “……赵姑娘大放厥词,言语里对郡主不敬,才惹怒了公主。”罗大小姐说,“赵姑娘这些日子跟准太子妃走得很近,只怕她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许靖央凤眸里毫无波澜,不多评价:“或许是误会,这件事自有皇后娘娘去做主。” 罗大小姐莞尔:“郡主说得对,您郡主服制裁量的怎么样了?” “昨日刚拿走尺寸,约莫明日就能试穿了。” 一番简谈,罗大小姐便准备走了。 她站起身:“我不打扰郡主休息了。” 许靖央让寒露送她,却在垂眸时,看见凳子下面,掉著个香囊。 “罗大小姐,你的东西落下了。”她捡起来,看见上面绣著“文渊”两个字。 还未待细看,罗大小姐已疾步上前,广袖带起一阵香风,几乎是夺一般將香囊拢入掌心。 她唇角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多谢郡主。” 罗大小姐走后,许靖央陷入沉思。 文渊…… 第246章 三王齐聚凌云阁,都来看她? 许靖央救公主之后,次日一早,绣娘们给她试穿郡主袍服,还有几处细节需要更改,以及裙摆的赘珠要增加些。 除此以外,皇上又因为许靖央救了公主,安排人送来赏赐。 恰好是些珠釵首饰,许靖央便让巧手的宫女们替她逐一挽上。 织造司的绣娘和宫女们前脚刚走,后脚魏王就又来了,寒露看见他的身影进院,就立刻关上了窗子。 魏王远远地就看见她的动作,大声“哎”了起来。 他走到紧闭的门窗外:“许靖央,出来见见。” 门內无人理会。 而魏王余光一瞥,看见窗台上落著积雪的木鸟盒,顿时有些气恼。 “这么贵的东西,你就將它放在外面?” “王爷拿走吧,东西我本就不喜欢,也不需要。”屋內终於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魏王脸上满是气闷。 他一番好意真是砸在上了! 换做別的女人,早就被他的心思感动得无以復加,之前邓若华不就总夸他是个浪漫的人吗? 魏王抬拳就敲门:“你开门,我们讲道理!”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阴惻惻的嗤笑。 “三哥,让谁开门?” 魏王顿了顿,回头看去,平王衣袍深蓝,金冠束髮,狭眸里噙著不可一世的轻蔑冷傲。 “没什么,我听说许靖央落水,来看看她。”魏王忽然反应过来,“你干什么来的?” 平王嘖了声:“本王当然也是来看她的。” 魏王察觉到平王眼里一丝古怪的情绪。 他脸上神色严肃下来:“四弟,你回去吧,她不可能给你开门,我刚刚来了她都不理。” 这个女人就是冰做的,之前还对他笑了下,现在就拒人千里。 “哦?”平王好整以暇地扬起眉梢,“你信不信本王一句话,她就会出来见我?” 魏王忍著笑,抱臂说:“行!让三哥我见识见识。” 平王对著门內道:“许靖央,把衣服还给本王。” 魏王忽然皱起狐疑的眉宇。 就在这时,门真的打开了。 平王薄唇勾起,嗤笑回眸:“三哥,看清楚了?” 魏王確实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许靖央对平王就开门相待,给他吃闭门羹? 然而,从门內出来的人是寒露,她手里捧著平王的大氅。 “王爷,大小姐请奴婢给您,已经用熏笼熏过了。” 平王含笑的嘴角僵冷,狭眸里已经开始翻涌薄怒。 魏王在旁边笑出声:“我说什么来著?她给过谁面子?” 突然,一道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二人围在此处作甚?” 魏王与平王同时回首,只见萧贺夜踏步走来,玄色锦袍在风中微微翻动,气势威严。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疑惑。 “二哥也是来寻许靖央的?”平王挑眉问道,语气森冷,带著几分探究。 未等萧贺夜作答,院门处突然探出个虎头虎脑的小脑袋。 萧安棠顶著个毛茸茸的虎头帽:“郡主曾救我性命,听说她为救小姑姑冻著了,我就央求父皇带我看看她。” 他歪著头,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位叔叔身上转了一圈:“三叔四叔怎么也在这儿呀?” 魏王语气不好:“我大概是吃饱了撑的,才来这儿触霉头,大侄子,你见不到她的,她不肯开门。” 话音刚落,门扉打开。 许靖央的声音传来,有些温和:“世子?” 看见许靖央立在门前的模样,院中眾人俱是一怔。 她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卸掉珠釵和妆容。 此际,许靖央乌髮挽起,珠釵步摇轻晃,衬得她眉眼如画。 那清冷绝艷的姿容,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凡尘。 她身形跟別的女子不同,更为高挑些,便多添了丝英气之感。 魏王是第一次看见许靖央这种装扮。 他不由得看呆了,手中的木鸟也应声落地。 平王听见动静回过神,盯著魏王冷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么。” 萧贺夜面容冷峻,对两个弟弟肃声说:“郡主毕竟是女子,你们常来叨扰不合適,还不赶紧回去?” 平王反问:“那二哥凭什么能留下?” 萧贺夜语气寻常:“我是陪安棠来的,等会还要送他去见父皇。” 见魏王还没反应,平王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我先將三哥带走了。” 平王將他往外拖,魏王才回过神。 “四弟你可看见了?她真的是个女人!”还是如此漂亮的女人! 之前没好好打扮的时候,许靖央身上那种凛冽的气势,常常会让人忽略她是个姑娘,而只能看见她凤眸里平静的沉冷。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容貌。 平王冷笑一声,眸中暗流涌动:“三哥是没见过美人,还是没见过穿裙子的许靖央?没出息的东西,你想吵得全宫都听见?” 院子里。 萧安棠抱著许靖央的胳膊,仰著亮晶晶的眼睛。 “师父,你好漂亮!我父王答应我了,等你册封郡主那天,带我进宫来观礼,你知道吗,我听说你就是神策大將军,好像做梦一样……师父你要不捏一下我的脸,我怕自己做梦呢!” 许靖央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最近可有精进武艺?” 萧安棠连连点头:“每日天不亮我就起来练功,天再冷也没有退缩,还有,我又攒了许多银子。”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塞进许靖央手里。 “师父,拿去买裙子买布料,再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別替我省著。”口气还是那么大方。 许靖央正跟小傢伙来回拉扯,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响。 她抬眸看向院子里,萧贺夜正冷著脸挪开黑靴,那只木鸟盒被踩裂了。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薄唇轻启,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东西怎么在地上。不慎踩碎了,本王赔给你?” 许靖央看了一眼:“这是魏王殿下送来的,不过,本也不是想给我,等我寻机找他解释吧。” 萧贺夜扬眉:“无需你去解释,本王找他说便是。” 他们父子俩也没有停留许久,因著萧安棠还要去给皇帝请安,只能依依不捨地跟许靖央告別。 师徒俩约定好,除夕过后再去王府教她练功,萧安棠体贴许靖央近日事务繁忙,还很是小大人般的提醒:“別累著了。” 他们走了,萧贺夜显然有话欲言又止,不过当著孩子的面不方便说。 入夜。 有宫人来请许靖央。 第247章 这话不適合当著孩子面说 是平王身边的侍卫。 “公主高烧,不肯吃药,王爷说请郡主去解开心结。” 听言,许靖央沉息,看来她不得不去一趟了。 这件事,她最后一次,跟萧宝惠好好解释清楚。 许靖央穿戴好衣裳,走到门口时,却见旁边梅林中,似乎有人影窥视。 等她看过去,只看见一片被宫灯照出来的雪夜梅景。 许靖央收回目光,跟著平王的侍卫走了。 来到萧宝惠居住的宫殿,此处灯火通明,宫女们低头伺候,个个小心翼翼。 大宫女说皇后娘娘刚刚才走,为了公主不吃药的事,著急不已。 许靖央进入殿內,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水晶珠帘后,绕过两道金盏翡翠屏风,才看见躺在床榻上那抹娇痩的身影。 萧宝惠躺在床榻上走神,旁边放著一碗凉了的药。 平王不在这里,大宫女將许靖央带到以后,便退下了。 听见脚步声,萧宝惠抬起布满血丝的杏眼,幽幽地看著许靖央。 “谁让你来的?” “平王殿下。”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萧宝惠撑著半身,气呼呼地瞪著她。 许靖央反而不走,只是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萧宝惠更为生气:“你敢忤逆本公主?许靖央,你看我为你难受,你觉得很得意是不是,我那么用心待你,把你当小姑子,你看著我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嘲笑我!” 她几乎是嘶吼了出来,眼泪又再度顺著消瘦纤白的面孔落下。 许靖央凤眸平静地看著她:“公主喜欢许靖寒,却从未见过他,那么,你喜欢他什么?” 萧宝惠一怔。 许靖央又继续道:“公主因为听说传闻中的他,战功赫赫,无往不胜,又意气风发,便感兴趣了,是不是?” 萧宝惠抿紧唇瓣:“你到底想说什么?” “骗了公主是我不对,可公主喜欢的,其实是每一个名將都有的品质,跟著我出生入死的那些將领,他们每个人都血气方刚、忠心不二。” “不一样!”萧宝惠情急落泪,拼命反驳,“他们不像你,年少从军,有情有义!” “传言是美化过的我,公主喜欢上的是您幻想里的我,其实您並不是喜欢许靖寒,您喜欢的是少年將军的成就,您喜欢保家卫国、替大燕扬眉吐气的人。” 许靖央语气平静,凤眸漆黑:“公主可以去神策军里看看,年少有为者,善战驍勇者,天赋异稟者,都不在少数。” 萧宝惠哭泣捂著脸。 “所以我不喜欢你了!你还来羞辱我做什么?” “不是羞辱,而是关怀,公主,喝药吧,別再为了我一个女子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许靖央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带来冰凉的触感。 原来萧宝惠发著烧,浑身滚烫。 她看著许靖央,怔了又怔,旋即苦笑说:“若真有上苍命运的安排,真不知是我错生女身,还是你本该为儿郎。” 许靖央低了低头。 只听萧宝惠又道:“其实,我只是跟自己过不去,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意中人,是个女子。”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珠兰锦被上,晕染出深色。 “许靖央,你回去吧,从今天开始,我会当做许靖寒真的已经战死疆场,其实你说得对,天下英才眾多,我是受父皇爱重的公主,我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又找不到呢?” 萧宝惠说罢,拂开许靖央的手:“你去將宫女叫进来,我愿意喝药了。” 许靖央把宫女叫进来,热了药,她在旁边看著萧宝惠喝完,萧宝惠终於疲倦地睡著了。 许靖央叮嘱宫女:“公主半夜时约莫还要再喝一副药才好。” 宫女頷首:“郡主提醒,奴婢定记在心里。” 刚走到殿门口,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动作恣意,正品茶。 听见许靖央脚步声,平王抬起漆黑剑眉,狭眸黑冷,带著丁点似笑非笑。 “方才你说的那番话,还算讲良心,本王这个九妹,被你害得不轻。” “王爷说的是,那就请王爷代我日日来督促公主喝药。” “你倒是不客气,还敢委託本王了?”平王挑眉。 见许靖央要告退,他却立刻走上前,伸臂按在门框上,挡住她的去路。 许靖央面色毫无波澜:“王爷不让走?” “不让,你当如何?”平王挑起的眉眼里,满是戏謔和打量。 许靖央跟他交手过,自然知道他性子顽劣,越是反抗他越是有兴趣。 索性她平静道:“那就请王爷给我准备偏殿休息,或是给我一席地床,我正好守著公主吃药。” 平王果然皱眉:“你说的话,就没有一句是本王爱听的。” 他说罢,鬆开手,示意侍卫拿东西过来。 许靖央回头,却见侍卫抱著之前的大氅,递到了她手中。 “王爷这是?” “你上次穿了本王的大氅,还回来以后本王发现有破损,为了补偿,你得把这件给本王修补好。” 许靖央低头看去,大氅尾摆有被火燎过的破损。 可这不是她弄坏的,想来又是平王想计谋折腾她,好好的一个王爷,衣服破了还要她来补? “我不会绣工。”她冷声说。 平王挑眉:“那正好,这几日直到郡主册封仪式之前,你都別出门,好好在凌云阁研究怎么缝补衣裳,本王会日日去监督。” 许靖央脸色冷淡,她不可能被平王如此拿捏。 正要设计使他放弃这个想法时,忽然,许靖央多了个念头。 她为何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达成她的目的?让皇上再也不敢给她隨便赐婚。 平王恰好能帮上忙。 许靖央面色变幻,须臾,她將大氅抱在怀中:“只要殿下別嫌弃我绣工不精就好。” 说罢,她告退离去。 看著她的背影,平王渐渐蹙眉。 许靖央的態度转变的太快,反而让他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回到凌云阁,推开门时,看见萧贺夜靠在她的桌子边,正在看她带进宫的兵书。 寒露自觉退下,许靖央入內,反手关上门。 风灯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忽近忽远。 “王爷。”“许靖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许靖央一怔,萧贺夜道:“你先说。” “还是王爷先吧,我这件事並不紧急。” 萧贺夜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 半晌,他上前,摘掉她肩膀上的梅瓣。 “本王刚刚得知消息,父皇要在你郡主册封仪式后给你赐婚。” “赐婚给谁?”许靖央问。 第248章 引导王爷:像这样抱住我 “平王。”萧贺夜说时,注意著许靖央的神采变化。 见她微微皱起柳眉,萧贺夜状似不经意问:“看来你很不喜欢本王这个四弟。” 许靖央抿唇:“我更不喜欢受制於人的感觉。” 尤其是婚事,还能任由皇帝摆弄? 她现在坦白了身份,比从前更危险。 因为人人都知道她是个能掌兵权的女子,在神策军中拥有最高的威望。 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软肋,这世道对付她这样的女子,只要用强权將她许配给他人,那么,她的优点將不是她自己的了。 就好比,皇上將她赐给平王为妃,本质上是將她的权利化为己有。 但是…… 许靖央凤眸黑沉,酝酿著思索。 萧贺夜不去打扰她的沉思。 他望著灯火映照下的许靖央,她垂眸时,长睫如刃,整个人像一柄未出鞘的玉簪,温润中隱现锋芒。 相比她刚回京的时候,如今的她总算將气色养回来了。 犹如明珠,擦去尘埃后,崭新光明。 萧贺夜望向她的耳垂,只觉得她从来不喜欢戴耳坠,倒是太素雅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声音平静道:“王爷,我想请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她要让皇帝摸不透她的底牌,不敢隨意將她赐婚给任何人。 萧贺夜頷首,薄眸黑沉:“你说。” 许靖央走上前,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红唇张合,吹来冰冷的雪息。 萧贺夜微微一怔,侧眸的余光,看见许靖央近在咫尺的下頜。 一番话说罢,许靖央退开少许。 “王爷,如此说,您能听明白吗?” 萧贺夜眸色如深渊,望著她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你想让別人怎么误会我们两个的关係?” 许靖央將平王的衣袍拿来,披在萧贺夜的身上。 萧贺夜微微皱起冷眉。 “非要做平王?” “他的衣袍让人能一眼认出来,而且他最合適。”许靖央道。 “可本王同他身形不像。” “没关係,王爷只需要展露背影,偷窥之人不会上前確认,她不敢。” 听许靖央说得篤定淡然,萧贺夜便忍了。 许靖央手指攥住他的衣袖,声音平静:“接下来,抱我。” 萧贺夜呼吸一滯,深邃的眸子骤然暗了下来。 他一把將人带进怀里,炽热的掌心贴著后腰,正要转身將人抵在墙上。 “不是这样。”许靖央冰凉的指尖轻轻压在他手背上。 下一瞬,她回过身主动环住了他的腰。 单薄的衣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隨著呼吸起伏的身躯。 两人的心跳声在寂静中交织,旁边桌上灯烛燃出噼啪的响声。 萧贺夜垂眸看著怀中人清美的面容,他渐渐抑制著逐渐沉重的呼吸。 许靖央骨架硌在胸口,却偏偏又隱约有著柔软曲线,像一柄出鞘的剑裹著丝布,让人既想握紧又怕被她所伤。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萧贺夜开口,动听的声音低哑。 许靖央从他怀中退出来:“是,到时候王爷只需要给旁人这样的一个背影,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在相拥便够了。” 按照她的计划,明天她会主动向皇帝说明,她要在接下来的两天,也就是郡主册封仪式之前,画完边关北域二十城的疆域图。 皇帝会应允,消息传出去,之前窥视的人定然还会暗中观察。 萧贺夜的大掌还抬著,感受著她的袖子从掌心中滑过去。 他收回手,暗中修长指腹摩挲两下,身上气息更加沉冷。 听她说完,萧贺夜淡淡道:“你会利用平王造势,是本王没想到的。”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著他,语气十足坦诚:“何以不能呢?身在局中,万物皆棋,只要不越过原则,该用的,我从不手软。” “那本王可在你的原则之內?” “王爷在我的原则之上。” 她必须这么说,来表达自己的忠诚,没有一个君主喜欢臣子算计到自己身上。 萧贺夜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眼底暗芒浮动。 “时辰不早,你休息吧,这两日,本王会配合好你。” 他转身出门,白鹤早已在外面等著了,附近没有人,他护送萧贺夜离去。 次日,许靖央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她向皇帝表明,自己愿亲自绘製边关北域二十城的疆域图,用来感谢皇帝厚爱。 皇帝轻抚大掌,神情和乐:“好!昭武不愧是朕亲封的镇国郡主,这份忠心可昭日月!可需要朕安排他人协助?” 许靖央垂眸回稟:“无需他人,只是,还请皇上许我出入藏书阁,以便查阅部分典籍。” 皇帝目光如炬,掷地有声:“朕准你所请!藏书阁任你进出,一应典籍尽可查阅。若有所需,儘管开口,朕必鼎力相助!”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许靖央一时间风头无两。 人人都知道皇上虽有边关疆域图,可许靖央是在边关待了十年的神策大將军,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边关哪些关隘峡口更重要。 平王果真来过几回,看见许靖央在画边关疆域图,他识趣地不打扰。 而是搬个凳子坐在门口,魏王来过两次,都被他冷言冷语逼退了。 人来人往,都看见平王的行为,许靖央对此不制止。 平王眯著狭眸,很是欣赏她的那双手。 修长清润,瘦却不硬,不知把玩起来是何感觉? 平王坐了会就走了。 短短半日,宫里已经传开流言蜚语,说许靖央跟平王暗中有染。 夜色深浓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凌云阁。 他伸手就將许靖央抱在怀里,许靖央轻轻推开他,又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两眼。 附近梅林里的人影,顿时瑟缩了一下,完全躲在暗中。 她眼睁睁地看著许靖央关上门。 屋內烛影摇晃,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映衬在窗纸上。 暗中之人捂住唇齿,露出惊讶的神色。 原来许靖央早就同平王暗许情意,她自然不能允许许靖央带著强权嫁给平王,否则对太子不利。 人影从暗中出来,邓若华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瀟湘阁。 半个时辰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带著一群侍从和御林军赶入梅园內。 大宫女声音冰冷:“抓!未出阁就敢勾引殿下,皇后娘娘有令,將她抓住后,当场押去凤仪宫!” 第249章 信不信本王找父皇要了你 萧宝惠拖著病体,坐在轿子上,宫人抬著她步履匆匆,朝梅园赶去。 “快点呀!”萧宝惠催促。 就在这时,前头宫道上,平王的輦轿出现。 萧宝惠当即叫停,平王的輦轿也停下来,他修长手指挑帘,露出一双心情愉悦的狭眸。 “九妹,你身体不好,不在宫里待著,跑出来做什么?” “你还问我?”萧宝惠被他气的芙蓉面粉红,“阿兄!你太不检点了,你竟然背著我……背著我跟靖央搂抱,你可知有人告密给母后,现在母后派人去抓她了!” 平王一怔,旋即拧眉:“本王何时跟她搂抱了?” “你还想瞒著我,都有人看见了,不然,母后是怎么知道的?” 平王眼神顿时变得深冷漆黑,他立刻呵斥轿夫:“去梅园!” 他倒要看看,谁顶著他的名义跟许靖央亲近? 萧宝惠也急忙让人跟上,她帕子掩唇咳嗽,眼里满是担心。 兄妹俩闯入凌云阁的院子,屋內灯火还亮著。 “许靖央!”平王踏雪而去,衣袍掠过石阶,声音冰冷刺骨。 他砰的一声推开门,许靖央正在烛光下绘製边关疆域图。 听到动静,她抬起平静清美的面孔,一双凤眸饱含疑惑。 “平王殿下,又怎么了?” 平王看见她一个人,顿时怔了怔,英俊的面孔是浓郁的阴翳。 他不相信许靖央的无辜,转身在她屋子里到处翻找,甚至拉开了柜门。 空无一人。 寒露端著一盆热水进来,险些被赶来的萧宝惠撞上。 “公主小心!” 寒露连忙避开,水盆掉在地上,骨碌碌地从石阶上掉下去,化开了地上的雪色,也让凌乱的脚印消失了。 萧宝惠扶著宫女的手,脸色带著病弱的苍白走进来。 看见她,许靖央才起身:“什么事惊动王爷和公主?” 萧宝惠抿著唇看她:“你真不知道?有人说,看见你跟我哥哥借著画疆域图的机会……暗通款曲,搂搂抱抱。” 许靖央拧眉:“无妄之灾!平王殿下今日来过,也只不过坐在门口,宫人有目共睹,是谁乱传话?” 那边平王没找到藏起来的男人,脸色仍然阴云密布,但已经找回了几分理智。 他狭眸盯著许靖央,语气危险:“听说我母后派人来了,他们人呢?” 许靖央摇头:“没有看见皇后娘娘的人。” 寒露在旁边说:“刚刚听见瀟湘阁那边吵闹,是不是那边出事了?” 就在这时,平王派去包围梅园的暗卫赶回来:“王爷,没发现別人,但是,皇后娘娘的人从瀟湘阁里抓住了准太子妃和……” 萧宝惠忙问:“和谁?” 暗卫低头:“和魏王殿下。” 平王为了求证,转身就去瀟湘阁,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满地化开的雪水,狭眸阴沉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居住在梅园里的贵女们都被惊动了,纷纷赶去瀟湘阁。 许靖央也要带著寒露去看看,经过萧宝惠身边时,她说:“天寒地冻,公主还是快回去吧。” 萧宝惠看她一眼,嘟囔说:“不是你就好,否则,你名声就要坏了。” “谢谢公主担心。” “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怕我阿兄乱来!”萧宝惠跺了下脚,“我也去看看热闹。” 许靖央和她一起走过去,让寒露给萧宝惠手里塞了个暖手汤婆子。 三人靠近瀟湘阁的时候,听见邓若华的哭声。 “我真的没有跟魏王私会。” 皇后的大宫女逼问:“那为何这么晚了,魏王殿下会在准太子妃您的房间里?” 魏王语气恼怒衝动:“皇宫是本王的家,在家里本王来去自如,轮得到你这个宫女来管?” 大宫女不卑不亢:“奴婢確实管不著王爷的事,消息已经送去东宫,等会太子殿下自然会来处理,只不过后宫由皇后娘娘协理,若有秽乱的事出现,娘娘当然会彻查清楚!” 魏王动了真怒,粗著嗓子吼道:“你说谁秽乱!” 他动手要打大宫女,被平王一把扼住手腕。 “三哥要打我母后宫里的人,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平王语气阴冷。 他的目光从魏王脸上,移到旁边哭的发抖的邓若华身上。 罗大小姐不知何时走到了许靖央身边。 她压低声音嘆气:“怎么会这样,准太子妃竟然跟魏王有染。” 许靖央没说话。 她曾看得出来魏王对邓若华有情,在邓若华出现的时候,魏王的眼神会不自觉的闪躲。 可是,她不相信魏王敢这么晚了跟邓若华在这里私会。 这是她做的局,本意引来旁人对她和平王的猜测,让皇帝怀疑她本意就想投靠平王。 若让皇帝以为她跟平王两情相悦,那么自然会联想到婚后,她会把所有兵权和势力都倒戈给平王。 以皇帝想要平衡势力的心思,必定会重新考虑这门赐婚是否合適。 却没想到,有人借著她的局,將邓若华和魏王誆了进去。 怎么办到的呢? 许靖央环顾四周的人,脸上各种神色的都有。 大宫女说:“奴婢刚进去的时候,看见魏王抓著准太子妃的手,难道奴婢的双眼会看错?” 邓若华捂著脸哭泣,说自己是无辜的,可是,她却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晚了魏王在她的屋內。 此刻,邓若华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確实给魏王传信,让他来当场戳穿许靖央和平王的姦情。 这样既能破坏许靖央的名声和清白,又能中伤平王,只是魏王前脚刚到,后脚皇后的大宫女就带人来了。 是谁暗算她? 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到场,身后跟著御林军。 其中就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玉。 许鸣玉穿著铁鎧,目不斜视,气势森严。 作为甲字队队尉,他拱手,语气冰冷对邓若华和魏王道:“皇上和太子殿下有请,请魏王殿下移步御书房。” 魏王脸色发黑,跟著走了,邓若华也哭泣著被宫女搀扶著离去。 皇后的大宫女走到平王和萧宝惠面前行礼。 萧宝惠立刻问:“到底是谁揭发的?为何这么突然。” 大宫女说:“那人匿名告知,只说准太子妃房里有別的男子,其余的没有多说。” 平王追问:“所以,不是说的许靖央?” 大宫女惊讶:“这件事跟昭武郡主有什么关係?” 平王狭眸森森看了许靖央一眼。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眾人都散去,萧宝惠被大宫女送走了。 平王却说还要留下来,派人检查梅园里是否有可疑之人。 然而,许靖央前脚刚回到凌云阁,后脚平王就跟了进来。 寒露正要阻拦,被他反手推出去,隨后关上了门。 许靖央拧眉:“魏王殿下的事情在前,王爷还敢逾越规矩?” 第25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平王盯著她:“以本王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与此事无关的样子,许靖央,你心里清楚得很,本王从来不夜里入你的房间。” 许靖央頷首,面色平静清美。 “可今晚的事,跟我没有关係。” 平王豁然上前,单手扼住她的下頜,將她抵在了桌上。 “你不会是借著本王的名號,在与別人兴风作浪吧?” “王爷的名號有那么管用吗?何必借,您天天来,大家都看得见。”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著他,丝毫没有任何慌乱。 平王眯眸,身上泛出冰冷的气息,低沉的笑声从他薄唇间溢出。 “好,你真是伶牙俐齿。” 他转身,修长手指猛地扯下屏风上的玄色大氅,指腹摩挲过肩头一点雪渍,眼底陡然翻涌起暴戾。 “那人经过梅园,必有积雪落在肩头,再披大氅,雪水便会如此,”他指尖狠狠碾过湿痕,“里深外浅,浸透內衬。” 他倏地抬眸,眼底猩红如嗜血:“许靖央,你竟敢让旁人穿本王的衣物,冒充本王?” 话音未落,他已如猛兽般逼近。 大掌狠狠钳住她腰肢,另一手扣住她后颈,气息灼热迫近。 “既然这般想与本王亲近,何必假借他人!” 许靖央眸色一凛,在他唇即將压下的瞬间骤然抬膝! 平王侧身闪避,却见她拳风已至面门。 他冷笑扣住她手腕,不料她借力旋身,足尖轻点矮凳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已落至他身后。 许靖央顺势將他手臂反剪,膝压腰眼,將他用力按在案上。 檀木桌案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砚台翻倒,墨汁染脏平王衣襟。 平王肌肉紧绷如铁,却发觉她指尖力道强势,竟封住他经脉发力之处。 “许靖央!”平王一声怒吼。 许靖央很平静:“王爷,我不想冒犯。” 说罢,她收回手,退了几步。 乌黑髮间金釵歪了,许靖央轻轻抬手,就推了回去。 平王狭眸凶戾发红,衣襟的墨汁染透了胸前恶蟒。 “你信不信,只要本王一句话,就能跟父皇要了你。” “皇上不会纵容王爷胡来。” “你且看他会不会,待你入府,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平王说罢,砰的一声拉开门离去。 寒露立刻走进来:“大小姐,没事吧?” “无碍,”许靖央看向旁边墨汁打翻的桌子,“將这里收拾了吧。” 平王愤怒的脚步声在宫道中迴响,没走两步,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走来。 “二哥?”平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萧贺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中。” 萧贺夜墨色蟒袍猎猎翻飞,每一步都稳健沉冷。 雪光和宫灯的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投下冷峻阴影,更显得那双薄眸深不可测。 “在勤政殿处理政务,耽误了时辰,听说梅园出事,本王正要去看看。” 平王呵笑:“还看什么,人都押送去御书房了。” 萧贺夜目光如电,扫过平王胸前那团刺目的墨渍,却只淡漠疏离道:“夜深露重,三弟早些安歇。” 他大步离去。 平王扭头,盯著他的背影,须臾,他叫来暗卫。 “去查寧王今晚是不是一直在勤政殿。” 次日。 许靖央的边关疆域图快完成了。 罗大小姐来看望她,提起昨晚的事,罗大小姐摇头嘆息。 “没想到准太子妃私底下是那种人,听言昨晚在御书房里,皇上发了好大的怒火,可是魏王殿下跪著了一整夜,都坚称他跟准太子妃是清白的,太子殿下宽容大度,不予计较……这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也许这当中確实有误会也说不定。”许靖央说罢,將写好的纸叠起来,夹在边关疆域图下面。 刚刚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罗大小姐知道她写的是八年前的一场科举名单,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被圈起来了,可她刚看清楚,就被许靖央收了起来。 罗大小姐眼神闪烁:“郡主的疆域图快要完成了?敬献给皇上,又是立功一件。” 许靖央淡笑:“得蒙皇上赏识,我自当竭尽全力效忠。” 罗大小姐没有久坐,便告辞离去。 离开凌云阁,她回到自己的漱玉轩,顿时变了脸色。 方才如果她没看错,许靖央写的那两人的名字,是八年前科举案里的状元和榜眼。 当时曾有人揭发他们收买了监考考官,靠舞弊才中榜。 那两人確实是太子安插在朝廷里的羽翼,而那年的监考考官,是罗大小姐的父亲东阁大学士罗大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八年,按理说当时许靖央都不在京城,她更不可能知道细节。 可她现在重新將这几人的名字写下来是想做什么? 莫非,作为神策大將军的她,手里掌握著旁人没有的证据? 明日就是郡主册封仪式了,许靖央会在仪式中將边关疆域图交给皇上,连同那封她写的密信。 若真让皇上看见,只怕此事旧案重查,实在不利! 罗大小姐立刻写了封家信,交给自己的丫鬟,委託她亲自送出宫。 入夜,下雪了。 外面的梅被积雪压住枝头,发出沙沙的颤动声。 罗令仪没有等到她丫鬟回来,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门被人叩响。 罗令仪急忙前去开门,她一脸焦急的神色,在看清楚门外站著的人时,柔美的面孔瞬间毫无血色。 怎么会是…… 第251章 揭穿!她才是太子的人 罗令仪眼睫微颤,面容保持著镇定。 “魏王殿下。”她頷首行礼,仿佛故意没看出来魏王那凌厉充血的眼神,正恶狠狠地盯著她。 “好一个罗大小姐,本王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竟害到本王头上来了!” 魏王一声雷厉斥吼,罗令仪浑身一震,抬起眼眸。 “王爷这话何意,臣女不懂。” “不懂?”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沾染血污的信纸,摔在她的脸上,“这封信是你所写,是还不是?” 罗令仪弯腰捡起信纸,怕別人瞧见,她只在信中用隱晦的话提醒了父亲。 “信中我写『天气寒冷,请父亲注意身体』,有何不对?” “郡主册封仪式就在明日,之后你就能出宫回家,何必多此一举,本王派人盯守梅园,就是为了抓住当时向皇后告密的小人!” 说罢,魏王將那封匿名信拿出来,两相对比,字跡一眼分明。 罗令仪暗中皱眉,当时她眼见邓若华叫来了魏王,只顾著向皇后告密,一时间忘了掩盖自己的字跡。 “王爷冤枉我。”罗令仪抵死不认。 她是二品大官嫡女,自幼按照太子妃的標准来培养,而罗家书香门第,更是清流派的代表。 魏王就算想收拾她,也要看看她身后的世家答不答应! 还有那个人……也会护著她。 罗令仪眼神闪过一抹晦暗,声音更加平稳:“这些都是欲加之罪,臣女百口莫辩。何况,您夜里与准太子妃共处一室,也是事实,做了,还怕人说吗?” “那是故意有人做局,引本王和准太子妃受罚!”魏王冷笑,“本王抓了你的丫鬟扭送暴室,她已经招了,你不仅写匿名信,还曾收买宫人散播许靖央跟我四弟的谣言。” 魏王心里很清楚,罗令仪故意放出消息,是將许靖央拉下水的同时,对付邓若华。 听到后一句,罗令仪脸色微白。 魏王说:“现在,母后已经知悉此事,正在审你的丫鬟,希望等到了母后面前,你也能如此嘴硬。” 语毕,魏王甩袖离去。 刺骨冰冷的寒风顺著大氅的门扉里疯狂涌入。 罗令仪觉得四肢冰凉,她撑著椅子,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一道清美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许靖央披著狐裘大氅,一张雪面生得英气锐利,凤眸漆黑。 她看著罗令仪苍白的面孔,淡淡道:“罗大小姐,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罗令仪秀气的黛眉皱起。 “你是故意的?故意引我看见那张名单,故意让我慌不择路。”她说时,有些气愤,“昭武郡主!你为何与我为难?” 风从许靖央身后刮来,吹动她的袍角,墨发轻舞飞扬,衬得她眉宇淡冷。 “是我为难你,还是你利用我?” “我从未想过害你!”罗令仪温和的声调陡然拔高。 许靖央挑眉:“你派人监视我,散播我跟平王的谣言,你是没想害我,你是想借我害人。” “如果我没调查错,听从长公主的吩咐,在宫里收买宫人,传扬赵曦是小神策將军言论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罗令仪秀美面容瞬间失去血色,睁圆双眸。 “胡说!”她只能苍白地狡辩。 许靖央很清楚,长公主要扶植赵曦,必定要先为她造势。 说赵曦有神策大將军的风采,无非是抓住许靖央的要害,想让赵曦跟她对立。 可是这么做,又有一个风险,那就是皇上会不满。 多年来长公主仗著姐弟俩曾经相依为命的恩情,借著太子影响朝政,还多次將手伸进科考当中提拔自己的心腹。 这些事,皇帝都清楚。 如今太子势力被打压,平王党穷追猛打,长公主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落人把柄。 所以长公主只会选择一个看起来跟他们毫不相关的人。 罗家就是长公主与太子的暗棋。 许靖央漠然地看著她:“之前我有所耳闻,你幼年时曾被招选入宫,在长公主身边做了两年女官,后因年过十八归家婚配,只是一直没有遴选到合適的夫君。” “你隱藏的很好,但你之前掉下来的香囊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五年前,皇上命翰林院学士重修《建武大典》第四卷,太子奉旨总领修撰之事,在文渊阁內带领眾翰林院学士修撰,耗时半年完成。” “御史台曾夸他衣不解带、废寢忘食,那年太子自取文渊为號,曾两度以此名號捐银賑灾,当时文人墨客作诗讚扬太子功德,都以『文渊』二字代指,只是现在没有人再提了而已。” 罗令仪浑身冷透了,好像掉进冰窟里。 她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也被许靖央洞察清楚,前后串联了起来。 “罗大小姐,”许靖央语气淡然篤定,“你是太子藏起来一步暗棋。” 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罗令仪要对付邓若华。 准太子妃的位置,她要爭,即便都是太子的人,可面对情敌她岂会手软? 被许靖央这么说,罗令仪身形微微晃动,也不欲再爭辩。 她看向许靖央,嘴唇动了动:“殿下与我互引知己,邓若华只是占了青梅竹马的先机。” 许靖央凤眸冷若寒霜:“我猜,他是不是跟你许诺,有朝一日会废了邓氏,立你为后?” 罗令仪神情充斥惊讶:“你怎会知晓?难道,殿下连这些都愿意告诉你?” 她知道太子一直看重许靖央,还想拉拢她。 许靖央看著眼前罗令仪,只觉得可恨可嘆。 如果不是调查清楚,罗令仪才是背后收买宫女,散播赵曦是小神策將军传言的人,许靖央不会收拾她。 可怜的女人,被男人假装出来的一往情深,骗得甘之若飴。 许靖央跟她无话可说,事情到此为止,转身欲走。 然而,罗令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郡主!”她声音已然冷静下来,“这次输给你,我甘拜下风,可是这京城势力错综复杂,你算得准人心,算得过天意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能一直是常胜將军吗?” 许靖央没有回答,头也不回,走入黑夜风雪中。 次日一早,她听寒露说,罗令仪被传召去凤仪宫,由宫人抬著出来,哭声让附近的宫人都听见了。 皇后將她和邓若华都连夜送出了宫廷。 寒露说罢,又道:“宫廷司派来的宫人和妆娘都在外面候著了。” 外面朝阳升起,许靖央看向铜镜里。 “叫她们进来吧。” 她要迎接自己的册封大典了。 第252章 平王求娶许靖央 晨光破晓,积雪寒冷。 九重丹陛之上,旌旗猎猎,御林军肃立。 太极殿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朱紫满朝,静候吉时。 忽听太监礼官高唱:“宣,许氏靖央,入殿受封!” 殿门洞开,一道身影踏破朝阳而来。 文武百官纷纷侧首注目,威国公感慨地涕泪横流。 许靖央能有今天成果,也有他的一点功劳吧? 百官目光,伴隨著许靖央的身影而挪移。 许靖央身著青红金绣凤裙,广袖流云,暗纹流光。 发间金玉凤冠垂珠摇曳,额前鈿由贝母胭脂所描绘,远看似雪,近看光芒变幻,竟如灼灼火焰。 愈发衬得她眉目如画,威仪天成。 许靖央走过百官,也走过诸位王孙。 太子消瘦了些许,儒俊温冷的面孔上,一双薄眸不带感情地盯著她。 平王却没出席。 魏王再次看怔了眼,站在太子身边的萧贺夜,朝许靖央投去欣赏的目光。 过了今日,她便载录在册,是大燕头一位能掌握兵权的郡主。 望著许靖央的身影,萧安棠小手捂嘴,悄悄地发出一声:“哇……” 许靖央行至御前,敛衽而拜。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高坐龙椅,含笑抬手:“平身。” 司礼太监展开明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詔曰:许氏靖央,忠勇兼备,才德无双,今册封为昭武郡主,赐郡主金印,望尔恪守臣节,卫护社稷!钦此!” 皇帝亲手將鎏金郡印递来。 许靖央双手高举接过,金印颯然生辉,『昭武』二字凸出,明耀至极。 “谢皇上!”许靖央拜过皇帝。 她转身,裙摆旋开,走至太极殿外。 御林军、神策军和护国禁军林立。 皇帝许她彰显权利安抚神策军,故而迎著朝阳,许靖央举起手中金令。 殿外神策军铁甲鏗然,长戟顿地,山呼之声震彻云霄—— “恭贺昭武郡主!” 站在台阶之上,面上盈满辉光的许靖央,此时內心无比平静。 凭著努力,她今日终於能撕开天家一角。 一旦让她有机会站在朝堂上,她將会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开疆扩土,爭出自己的天地。 仪式结束后,皇上便派輦轿送许靖央出宫回府。 威国公走出太极殿就被人围住了,百官纷纷向他道贺。 太子党却尤为冰冷沉默,跟著太子快步离去。 眾人都散去后,皇帝去了御书房。 许靖央献上的边关疆域图,已经由人送到他的桌案上了。 大太监奉茶来,皇上徐徐展开图卷,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瞧,朕不过放出一个风声,说要指婚许靖央与平王,虽不知是谁递到她耳中。” “但这丫头,果然按捺不住,想用这种方式,向朕证明她的价值,这几日梅园生出许多事端,朕都知道跟她脱不开关係。” 大太监道:“皇上料事如神,奴才就笨得很了,还以为昭武郡主当真爱慕平王殿下。” 皇帝威严的语气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冷笑。 “边关十年,战功累累,金鑾殿上,敢向朕请封女將,她会为了儿女情长昏头?除非她存心要朕这般以为。” 大太监腰弯得更低:“可郡主再精明,终究逃不过您的掌心,皇上才是这天下的雄主,边关二十域的详细疆图,就这么轻易拿到手了,奴才钦佩至极!” 当图卷全部展开时,皇帝的脸色忽而僵住。 旋即他大怒,拍桌就道:“她给朕画的这叫什么!” 皇帝气的,將图卷狠狠摔在地上。 大太监嚇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捡拾。 由此,他看见图卷上,画的確实是边关疆域图,也足够详细,可是涉及到兵力布防与关隘要道的位置,就都不够精確。 大太监眼看皇帝怒不可遏:“皇上,昭武郡主想凭此拿捏您,咱们应当立即將她抓回来严惩!” 皇帝来回踱步,威面生怒。 “抓她?若是抓了她就能解决问题,朕当初在金鑾殿上就会赐死她!” 神策军六十万人不是泥点子,那是一个又一个强盛兵力。 如今还至少有四十万盘亘驻扎在边关。 皇帝早调查过了,他们团结一心,许靖央在军中威望极高! 哪怕皇帝的人將她是女子的消息在军中传扬,竟也没有减损半分士气。 这么庞大的兵力,如果不能用计夺走,將是隱患。 “好个许靖央,竟跟朕玩以退为进。” 皇帝再次拿起那张疆域图,看了又看。 大太监试探著道:“被俘虏的西越郡王曾说,西越的探子曾查到昭武郡主戴著神策军,在大漠中挖到了铁矿,私自开採冶炼兵器,故而他们的刀锋无坚不摧。” 皇帝皱眉:“西越郡王所说之话,多半有挑拨离间的意图,可也不排除许靖央真將此事隱瞒,边关这二十域,竟成了一块硬骨头!叫朕头疼。” 大太监拱手:“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没有了昭武郡主,这边关就不是大燕的了?自然不可能,您派人前去仔细调查,定能有所收穫。” 皇帝也早有此意,当即下了两道密令。 可是想到神策军,还是要找机会將他们拆散,不能叫他们一直这样拧成一股绳。 就在这时,外面太监入內:“皇上,平王殿下求见。” 皇帝准他进来。 片刻后,平王阴沉著脸入內,拱手请安:“见过父皇,儿臣想求一道恩旨。” “何事?” “儿臣要求娶许靖央为侧妃。”平王说时,语气冰冷,隱有咬牙切齿之意。 皇帝豁然抬起眼眸盯著他。 “你是为了什么求娶?” “父皇没听说么,宫里的人早就传开了,她跟儿臣互相倾慕。”平王狭眸里噙著阴戾。 皇帝闻言,却一声冷笑:“这谣言,还能把你骗了?出去吧!此事不可能。” 平王猛地抬头:“父皇,难道您要眼睁睁看著她拥有军中威望?一旦她嫁给別人,肯定会带著神策军倒戈,倒不如嫁给儿臣,將她的兵权变作我们自己的。” “神策军是她的兵將,更是朝廷的兵!”皇帝不悦道。 平王还要说话,皇帝却一句话將他封了回来。 “近来弹劾你的也不少,给朕老老实实的,否则,朕一样罚你!” 平王一脸阴鬱地从御书房出来。 而此时,许靖央已经回到了威国公府。 第253章 生女儿调包换成男婴,被抓住了? 经过在宫里这几日的试探,她已经彻底明白,皇上说要给她赐婚,定是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皇上应该比任何人都不想她带著现有的威望,嫁给任何人。 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们,皇子之间也必须有此消彼长的制衡。 如今太子颓势,平王稍显得意,皇上就更不可能把她赐婚给平王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即便萧贺夜去请求赐婚圣旨,也不会那么容易。 出宫之前,萧贺夜单独找到她,今夜邀她去王府,要与萧安棠一起为她祝贺。 许靖央婉拒了。 她要做的事很多,还不到庆贺的那一步。 回府后,许靖央都忘不了她拒绝萧贺夜时,他那漆黑的薄眸盯著她。 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却让许靖央感觉自己好像个用完就扔的坏人似的。 为此,许靖央跟寒露叮嘱:“年节时提醒我给王爷挑一份岁礼。” 寒露笑的像一样灿烂:“是,大小姐。” 回府后,许靖央先去了趟大房。 许靖姿上来便抱著她,欣喜地快要哭了。 “大姐姐,我母亲醒过来了!” 许靖央立刻去房內探望。 梁氏消瘦了许多,她躺了將近四个月,整个人都站不起来。 身体虽然恢復了一些,但是四个月没有走路,她双腿已经不適应了。 许靖央:“郎中每日来针灸,说要我母亲慢慢练。” 许靖央大伯端著药,一口一口地餵给梁氏喝。 看见许靖央来了,梁氏顿时轻轻抬手,把药碗推开。 她看向许靖央,眼眶微红,虚弱的声音喊道:“靖央……” 许靖央快步走过去,由著梁氏握住她的手。 “靖央,害我之人……” “大伯母放心,他已经死了,我亲手了结了他。”许靖央说。 许靖姿在旁边嘆气:“母亲醒转已有三日,我跟她说了,但是她不敢相信,害怕许鸣錚那个恶人再来害我们全家。” 许靖央紧紧握住梁氏的手。 “许鸣錚的尸体我也叫人扔了,他连我们的香火都不配享受,大伯母,我说的话,你大可以放心。” 梁氏含泪点头,终於哭了出来。 大老爷忙说:“夫人,郎中说了,你不能大喜大悲。” 梁氏发颤的手,好一会才停止。 许靖央坐著陪她喝完药,梁氏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一场痛哭。 她紧紧地攥著许靖央的手,好想要把自己仅剩的力量都给她一样。 “孩子,你吃了多少苦啊!”梁氏哭声悲凉。 许靖姿眼睛也跟著红了。 唯有许靖央安慰道:“这些事都过去了,往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大伯母,你还不知道吧,玉哥儿升进御林军甲字队了,年节快到,他马上就会回来看你。” 梁氏开心地点头。 许靖央又坐了会,梁氏精力不支睡著了。 许靖姿和大老爷便將许靖央送出门。 “靖央,你被册为郡主是大喜,我们今晚也摆宴庆贺吧。” “多谢大伯好意,不过,我们一块简单吃个饭便好,我不想大张旗鼓地庆祝。” 实在因为她目前只有郡主头衔,却无兵权。 皇上让她招满五个女兵带去立功的事,还遥遥无期呢。 在许靖央心里,远远没到庆祝的时候。 大老爷也理解她,笑道:“那我就让厨房准备点你爱吃的菜,晚上叫上二弟和三弟,你们来大房用膳。” 许靖央点头:“不用叫父亲了,听说他被几位大人请走,再回来定是酩酊大醉,无需管他。” 闻言,许靖姿替许靖央打抱不平。 “都说虎父无犬女,可是二叔资质平庸,全家的荣耀都是阿姐赚回来的,阿姐想低调,他倒是先庆祝上了。” 大老爷轻咳:“靖姿!” 这孩子,怎么尽说大实话。 许靖央含笑,拍了拍许靖姿的肩,温和问:“最近定亲的事顺利吧?” 许靖姿红著脸点头:“后年春成婚。五妹妹也说要来年春就定亲,阿姐,我们都想看著你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有人为你分担,忧你所忧,爱你所爱。” “再说吧。”许靖央笑容很淡。 到了晚上,许靖央跟大房他们用膳,其乐融融。 威国公在外面便没有出席,春云快生了,大家也没让她折腾来。 许靖央不喝酒,大家便陪著她喝茶。 席间许靖央看著家人灯火,都簇拥著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为什么已经如此幸福了,却还是没有家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再也不渴望亲情,所以对这些再也无动於衷了吗? 过了戌时,许靖央辞別大房和三房,回到院子里。 寒风凛冽地吹过长廊,竹影为她拢紧披风。 竹影顺便稟奏:“云姨娘选了两个乳母,到时候叫大小姐过目看看。” 许靖央頷首:“家底都调查清楚,不要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是。”竹影说著,却看似有心事地皱眉。 “怎么了?”许靖央问。 竹影嘆气:“云姨娘马上就要生了,若发现是女胎,她会不会闹起来?” 许靖央不说话,面容微冷。 寒露在旁道:“她敢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富贵都是谁带来的?大霞姐能让她生,也能让她死!” 就在这时,刘妈妈快步走来。 “大小姐,春云要生了!” “去请城中的稳婆,叫府邸里的郎中隨时候著。”许靖央有条不紊地吩咐,隨后就去了春云的院子。 威国公也刚回来,走到门口听说春云要生了,笑开了。 他搓著手:“我的大胖儿子要来了!” 还没等走到院落,就在拐角处,被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拦住。 威国公嚇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他的妻子,许夫人。 好些日子没跟许夫人好好相处了,如今她面颊凹陷,眼圈微青,哪里还有当年那种娇美的姿色? 威国公语气不好:“你在这躲著干什么?赶紧回房去,不要到处晃悠添乱。” 许夫人眼神黑的有光,像是毒蛇般透著嘶嘶兴奋。 “老爷,只有我会告诉你实话,春云肚子里的,根本就是个女孩!” “你说什么?” “许靖央帮助春云骗了你!春云吃了催產药今夜要生了,而她已经买了个男婴,打算今晚生下来就把孩子调换,骗你一辈子!老爷,咱们许家要有个野种了!” 威国公闻言,目眥欲裂,大步朝春云屋中走去,急切地要求证。 第254章 大小姐早就知道了! 春云的屋子里,两个稳婆帮助她轻轻揉腹,帮助生產。 她疼的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层汗丝。 可她的注意力,全在门口。 不断张望,嘴里问著:“我丫鬟巧儿怎么还没回来?” 旁边有僕妇说:“巧儿去给您烧热水了,姨娘,您就別管她了!” 疼痛让春云说不出別的话来。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挑开帘子。 隔著屏风,春云看见许靖央挺拔清瘦的身影走进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 许靖央绕过屏风,屋內的几个僕妇连忙请安。 “生產应当会顺利吧?”许靖央问。 两个稳婆都点头:“云姨娘这胎养得好,胎位正,孩子大小合適,想来不会受多少罪!” 春云脸色苍白,撑著身子要起来。 “大小姐……產房血污骯脏,您还未出阁,不能玷污了您的眼睛,您还是快出去吧,否则老爷知道了,要骂我的。”春云喘著粗气,口吻带著哀求。 许靖央清冷的面容有些淡漠。 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女人生孩子,跟战士上战场,都是要见血的事,有什么污秽不堪的呢?你无需顾忌我,安心生產吧!” 春云还想说什么,却疼的没办法,跌回床榻里哀嚎。 郎中端著汤药进来了,没有越过屏风,由僕妇接过,检查一番才递到春云嘴边。 “云姨娘,快把药喝了,生孩子更顺利!” “不!”春云一巴掌打掉药碗,她惶恐道,“我丫鬟巧儿没回来,谁我也信不过,你们叫她来伺候我!” 僕妇急了:“巧儿去烧热水了,您先喝了药,一会就能看见她。” 春云不依不饶,闹起来,双手撕扯垂帘,拼命叫嚷。 直到许靖央一声冰冷的詰问砸过来。 “闹够了没有?” 瞬间,春云气焰渐熄,眼泪顺著潮红的面颊滑落。 “大小姐,妾身……” “你是不是以为,巧儿能给你带回来那个男婴?” 许靖央平静的询问,却让春云瞬间瞪圆眼睛,错愕地张了张唇。 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唯有被许靖央看穿的冰冷,浸透全身! 许靖央走到床榻边,垂眸冷漠地看著她。 今天刚回家,就听竹影说了此事。 春云谎借找乳母的名义,让自己的丫鬟巧儿在外面物色刚出生不超过三天的男婴。 还真让她到五十两买来一个,不过,巧儿今天早就被竹影和刘妈妈捆去柴房了。 对於这种事,许靖央都不需要亲自交代,竹影她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许靖央:“你真以为,你这院子除了我,没有人盯著,是不是?” 春云嘴唇打哆嗦,想起许靖央的雷霆手段。 “妾身……妾身也是逼不得已。”她哭的发抖。 许靖央凤眸不带任何感情:“一旦被父亲抓住,你调换男胎,他就知道你知而不报,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下来?” 春云这才后怕,痛哭流涕:“那妾身该怎么办?大小姐,您救救妾身!” 许靖央拂了一下衣袖,上面的珠光灼灼。 她旋身坐回椅子上。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生產,这孩子是威国公府的血脉,我的亲妹妹,难道我还能不保她?” 许靖央说罢,春云便呜咽地又哭了会,但总算像是吃了个定心丸,开始鼓足劲生產。 威国公此际也来到了门外。 守在外面的是刘妈妈,见到威国公和他身后的许夫人,刘妈妈请安:“老爷、夫人。” 威国公脸色铁青:“让开!” 刘妈妈纹丝不动:“產房血腥,老爷不便进去,还是等云姨娘顺利生產完了吧!” 许夫人冷声呵笑:“云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威国公府的少爷,老爷进去守著她,也是应该的,你们不让进,莫非是有猫腻?” 刘妈妈肃冷道:“夫人说的猫腻,老奴不明白,还请明示。” “不明白?叫郎中过来!”威国公一声暴呵。 就在这时,门扉打开,许靖央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夫人立刻伸长脖子朝许靖央身后的门內窥探,但什么也没看到,只隱约听见了春云生產的哀嚎。 门扉关上,寒风幽幽地盪过父女之间。 许靖央立在台阶上,而威国公在台阶下,他不得不微微仰视自己的女儿。 气势上完全被压制住了,且威国公想到许靖央联合春云矇骗他,將儿子说成女儿,他脸色逐渐怒不可遏。 “你挡著门干什么!春云是老子的妾!她生產,我还不能看了?” “你想看就看,只要不怕血腥,谁会拦你?”许靖央说罢,侧开身子,允许他进去。 威国公见她这么果断,反而有些迟疑。 须臾,他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许夫人也想跟,被刘妈妈一把拦住。 “老货,你敢拦我?”许夫人脸皮发青,怒目相视。 刘妈妈盯著她:“大小姐没发话,夫人就不能进。” 许夫人气的头晕,这个家里,莫非都是许靖央说了算?连一个老奴婢都敢不敬她。 “许靖央!这就是你的下人,你就看著她这么不尊重你的母亲吗?你的孝道被狗吃了?”许夫人辱骂。 许靖央漠然地看著她:“刘妈妈哪句说错了?春云现在要专心生產,父亲进去能给她一点安慰,你进去了能干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许夫人被她说的语气一窒。 许靖央凌厉的眼神看向尚嬤嬤,尚嬤嬤顿时一颤。 “夫人,咱们还是去偏厅等著吧,总归这孩子定会生下来的。”尚嬤嬤压低声音道。 许夫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没错,春云的孩子到底是要生出来的,是男是女瞒也瞒不住! 就在这时,威国公快步走了出来,门扉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许夫人心下暗喜:“老爷,您看见了什么?” 是不是春云换男婴被发现了! 威国公感觉晦气地呸了一口。 他瞪了一眼许夫人:“就是你吵得人心烦意乱,春云还在生產,再等等吧!” 许夫人暗自狐疑。 莫非男婴还没被带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那就请父亲、母亲移步偏厅,等春云生產完了,再叫你们过来。” “不行!”许夫人直接拒绝,“不守著,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春云生的可是男丁。” 她故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 许夫人对威国公道:“老爷,我们就在门口搬著椅子坐著等。” 威国公皱了皱眉。 等?这都腊月二十了,寒夜冷的逼人! 但一想到许靖央会趁著自己不在,给春云把女孩换成男婴,脏了他许家的血脉,威国公便顾不得什么寒冷了。 “来人,去拿椅子和火炉过来,我和夫人就守在產房外面等!”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原来父亲如此重视春云,那好,你们就在这等吧,我去偏厅。” 她不会留在这跟他们一块受冻。 第255章 雪中送炭,她收买人心治恶母 丁管家带人拿来了六个炭盆,围著威国公和许夫人放了一圈。 寒风呼啸,还带著一丁点雪沫子。 威国公只坐了一会,就冷得发抖。 又叫丁管家搬来矮桌,上面放了壶热薑茶。 滚烫的茶水刚倒出来就凉了大半。 威国公冻的鬍子上沾了点雪霜,许夫人也强撑著身体。 尚嬤嬤不止一次劝说:“夫人,您身体还没养好。” “住口!”许夫人眼神恶狠狠地盯著屋子內。 许靖央扶植春云这个小贱人爬床怀孕,她今天就要她们好看! 威国公冷得搓手,扭头对许夫人粗声说:“要是春云生了个儿子,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许夫人瑟缩了一下。 “老爷,我向你保证,春云怀的,绝对是个女孩!” 表哥派人打听过了,春云自己非要买男婴,难道还能有错? 偏厅內,暖意融融,许靖央一边看帐,一边品茶。 不一会竹影走进来,忍著笑说:“大小姐,老爷冻得受不了了,先跑了,却强迫夫人留下来盯著,夫人现在也受不住了,让尚嬤嬤盯著。” 许靖央合上册子,凤眸漆黑流转。 “你去给尚嬤嬤披件大氅。” 竹影的笑容收敛了些,顿时知道她家小姐是何意思。 尚嬤嬤,应该握著许夫人不少秘密吧? 天寒地冻,盆子里的炭火早就熄了,尚嬤嬤搓著手,来回跺脚。 脸上和眉毛上都掛著寒霜,她不像老爷夫人,炭没了下人就会添。 她就算今夜冻死在这,也得听主子的吩咐。 一想到许夫人竟这么待她,尚嬤嬤心里悲戚失望,当初她跟青嬤嬤都是陪嫁大丫鬟,可许夫人只提拔青嬤嬤,她倒是被冷落了。 人一遇到悽苦的遭遇,就会想起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种种不公,心里的怨念再也无法克制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暖的大氅被盖在尚嬤嬤肩上。 尚嬤嬤惊愕回头,看见是竹影,急忙退开:“竹影姑娘,这怎么使得。” 竹影笑盈盈的:“嬤嬤,你別跟我客气,咱们都是做下人的,我最体会你的难处……哎,主子们的吩咐,实在是不能拒绝啊,可咱们的性命,又有谁来在乎呢?” “可是……”尚嬤嬤犹豫,要是被许夫人看见,她受大小姐院子里的人的好处,那就完了。 竹影非常机灵,看出她的难言之隱。 “慌什么,等云姨娘生了才会去通知夫人,在那之前,我早早地来把大氅收走,夫人怪不到你头上去。” 尚嬤嬤被她说的心中酸楚,实在是冷得厉害,她便没有推拒这份好意。 “那就谢谢你了,竹影姑娘。” 竹影又塞给她一个汤婆子,滚烫热乎,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像是抱著一把燃烧的火。 就这样,又等了两个时辰,屋內一声啼哭刺破夜空。 “生了生了,云姨娘生了!”报喜的声音传遍整个威国公府。 威国公早就在打盹了,听见下人传话,立刻披上衣服,朝春云的院子赶去。 许夫人也早早地赶到,看见尚嬤嬤走路僵硬,她只问了句:“盯好了吧?没有可疑的人?” 尚嬤嬤摇摇头:“没有。” 一名稳婆端著血水出来,许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春云生的是男是女?” 稳婆含笑恭喜:“恭喜威国公府添了一位千金!” 许夫人闻言,忽而讥讽地笑了。 “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看这次许靖央还怎么自圆其说! 许靖央来到的时候,听见威国公的怒喝质问。 “混帐东西,你不是说摸脉象的时候是男胎吗?为何生了个女婴!” 屋內,郎中跪在地上:“国公爷息怒,在下恐怕医术不精,故而错了。” 威国公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將他直接提了起来。 “王八蛋,你一句弄错了,害得我期盼了那么久!” 他这一脉没有男丁了!威国公心头的愤怒,在看见许靖央以后,就好似火上浇油。 只见威国公一把扔开郎中,对著许靖央粗声怒吼:“逆女!你给我跪下,这郎中是你找来的,说,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 许夫人在旁边帮腔:“靖央,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你明知道你父亲最想要个男丁,你却还敢矇骗他,这不是故意耍他么?” 许靖央冷笑一声,看著威国公:“你让我跪?恐怕你还不配。” 威国公惊怒:“你说什么?” “我乃皇上亲封的昭武郡主,你在朝中见到我,都要规规矩矩给我请安,你敢叫我跪?” 许靖央气势陡然凌厉,压的威国公险些喘不过气。 他抬手就想打,可是臂膀僵在半空,又不敢动了。 打是打不过的,他心里很清楚,而且皇上亲封的郡主,他也没资格打! 许夫人见威国公弱了气势,急忙道:“老爷,这事必须要彻查。” 许靖央冷漠询问:“查什么?郎中不是说了,他出错了,是女婴又如何,一样是我妹妹。” “你……你……”威国公指著她,愤怒至极,可是,不敢找许靖央的麻烦。 他扭头就绕过屏风,春云刚生產完,身体虚弱,还躺著喘气儿,就被威国公一把揪起来。 “贱人!你连儿子都生不出,我宠你是为了什么?还敢骗我这么久!” 说罢,他叫来丁管家:“把春云和这孩子,立刻给我送去庄子上,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春云急忙跪在床榻上,哭著哀求:“老爷!妾身没有骗您,妾身也以为是男孩啊!” 许夫人站在威国公身边,言辞咄咄逼人。 “贱人,还想狡辩,你骗了老爷那么久,受尽好处,现在也该偿还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竹影的声音。 “大小姐,春云身边的巧儿鬼鬼祟祟,刚才让奴婢按住了。” 许靖央侧眸:“等会处置。” 许夫人陡然拔高声调:“不行!巧儿一直在春云身边伺候,肯定知道点什么,立刻將她带进来!” 威国公也转头,脸色阴沉地盯著许靖央。 许夫人看著许靖央平静无波的凤眸,唇角微微勾起。 春云想调包孩子的事肯定要瞒不住了,混淆许家血脉,让威国公养別人的野种,他若知道了,定会把春云活活打死,到时候,连许靖央也逃脱不了责骂。 第256章 赵曦夜半拦王爷,有话要说? 巧儿被押著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她怀中裹的厚厚的襁褓,传来呜哇的哭声。 威国公一惊,大步上前揭开襁褓,果然是个男婴。 “混帐!”他一巴掌甩在巧儿脸上,巧儿当即摔倒在地。 转身,威国公又要將春云丟出去。 “丁管家,將她们吊起来,给我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就在这时,巧儿磕头哭泣道:“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啊!” 屋內人顿时一怔,许夫人看向巧儿:“你胡说什么!” 威国公目眥欲裂:“说清楚,你喊夫人干什么?” 巧儿泪如雨下,左脸高高肿起。 “奴婢……奴婢受夫人嘱咐,要在云姨娘生產这日,调包换走孩子。”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什么?”威国公惊怒。 许夫人连连摆手:“我没有,是她污衊,老爷,春云生了女孩是事实,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帮她换个男孩进来?” 巧儿啜泣:“您说,只有这样,才能污衊云姨娘想要调包孩子,混淆许家血脉,还说如此老爷定会处死她,这样您就能除去云姨娘了。” 春云跪在榻上,声嘶力竭地哀嚎。 “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威国公盯著许夫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得阴森。 许夫人急了:“你们竟敢污衊我!” 就在这时,巧儿颤抖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金釵。 “夫人,这是您收买奴婢的东西,难道,奴婢还要撒谎吗?” 看见金釵,许夫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这……这是她丟失的匣子里的东西。 为什么会在巧儿手上! 忽然,许夫人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许靖央。 而后者只是站在那儿,玉指轻轻地拢了一下肩头披风,凤眸冷的锐利如刀。 许夫人踉蹌后退一步。 难道许靖央发现了? 威国公盯著那金釵:“这好像是你的陪嫁之物,我记得你当年格外爱惜……最近倒是不见你戴了,好你个毒妇!” 他走上前,夺走金釵,正要打量,许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哭泣说:“老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收买巧儿,我也是想让你有个儿子啊!” “贱人!”威国公目眥欲裂,一巴掌扇过去,许夫人瞬间扑倒在地,嘴角流血。 许靖央幽幽挑起眉梢。 她只是放出这一个饵,许夫人寧愿主动背负污衊,也不敢让威国公看清楚那金釵? 看来,这东西大有问题。 威国公怒而摔釵,砰的一声,金釵滑到许靖央脚边。 许夫人眼睁睁地看著许靖央弯腰拾起,心跳如鼓,面无血色。 “父亲,何必发那么大的火。”许靖央语气沉稳,“你不是知道么,母亲向来精神不稳定,郎中也这么说。” 威国公后悔地按著眉心:“我就不该放她出来,怎么就偏偏娶了她,闹的家宅不寧!” 说罢,他道:“来人!將夫人带下去,派人看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让她踏出房门半步,违者家法伺候!” 丁管家招手,几个僕妇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拖住许夫人。 而许夫人已经浑身瘫软如泥,被拉出去的时候,嘴里哭著喊“老爷”,可是眼睛还直直地盯著许靖央手里的金釵。 她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许靖央发现了秘密,会害死她。 许夫人不动声色將金釵收至袖子里。 “父亲,这巧儿……” “如此奴僕,直接打一顿,赶出府去!”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给刘妈妈,后者立刻把巧儿拽了出去。 寒夜森森,巧儿跟著刘妈妈脚步匆匆来到后门。 厨房的管事阮妈妈带著夏早等在这里,手里拿著包袱。 “这里是盘缠,还有一间铺子地契,你的卖身契也在里面。”刘妈妈將东西递给巧儿。 巧儿含泪跪下来,磕了个头:“替我谢谢大小姐。” 原本她確实要帮春云换孩子的,可是许靖央跟她做了个交易。 许夫人刻意引导威国公来揭穿春云,那么许靖央就让巧儿將事情的主谋嫁祸给许夫人。 许靖央答应她,会给予应有的酬劳和自由。 巧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屋內,许靖央看著哭啼的春云,奶娘把襁褓里的小女婴抱过来给许靖央看。 “挺好的,这孩子长得漂亮,像春云多一点,”许靖央说著,抬起头,“父亲不看看?” 威国公一肚子火:“不看,天亮就立刻把他们送去庄子上!” 春云哭声更为幽怨:“老爷……妾身肚子不爭气,可是孩子也是您的亲骨肉啊。” “骨肉有什么用?她是个女孩,你想让我许家断根吗!一个女孩,长大了也是要嫁出去的,有什么用?”威国公怒骂。 许靖央挑眉:“没用的话,父亲如今的国公爵位怎么来的?这府邸里的荣华富贵谁给的?” 威国公瞬间闭紧了嘴唇。 “要是父亲不喜欢,那这孩子我就带走了。” “你想干什么?” “郡主府那么大,匀个院子养孩子还不容易?”许靖央说的轻描淡写。 威国公一怔:“没规矩,怎么住应该是父母长辈来安排。” 许靖央嗤笑:“那是郡主府,我的府邸。” “难道你没打算让我们都搬过去?” “父亲如今这个宅邸不是住的挺好么?就別想著搬来搬去了。” 被许靖央一句话塞回来,威国公难受的快要吐血! 许靖央是他祖宗!这行了吧?他真是遭罪,怎么会有这么个女儿。 就在这时,丁管家一脸喜色地走来。 “老爷,大喜事。” “会不会说话?”威国公没好气。 丁管家拱手:“真是喜事,刚刚寧王殿下派人送来一对夜明珠!说是要恭贺大小姐荣封郡主。” 许靖央扬眉。 萧贺夜每次送她东西,都会单独给她,像这样大张旗鼓直接送到威国公府里,明显是从寒露那儿得知了今晚的风波,他要给威国公的。 当丁管家带人把那两颗夜明珠送上来的时候,威国公眼睛都看直了。 两颗浑圆的夜明珠,比巴掌还大一点,色泽如羊脂凝露,莹润生辉。 威国公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用袖子挡在珠子上,光芒减暗,便见这夜明珠竟能投射出皎皎清光,好似月亮在怀。 威国公感嘆:“王爷真是大手笔,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许靖央不动声色道:“听说这夜明珠在暗处能照见人影毫髮,是难得的宝贝,当今陆国舅年节的时候才得皇上赏了一颗。” 威国公心中满满的怒火也消了。 他顿时笑呵呵地捧著珠子:“当然,我给朝廷培养出这么好的女儿,王爷送点好东西过来,也正常。” 许靖央冷道:“这是王爷给我贺喜的,父亲还抱著干什么?放下。” 威国公笑容僵住。 他看了看许靖央,对这些珠子爱不释手。 “靖央,你已经有那么多好东西了,这珠子……不如就送给为父吧?” “给你?你刚才可是说女儿一点用都没有,我送再多东西也是无功。” “谁说的!我刚刚那是被你母亲气急眼了,”威国公开始给自己解释,“春云生的丫头真不错,我早就看出来,咱家最爭气的就是女儿们。” 春云微微愣住,没想到威国公变脸如此之快。 许靖央这才鬆口:“那你便收著吧。” 威国公面色大喜,抱著两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走了。 春云脸色晦暗失望:“老爷他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大小姐,您是有福之人,妾身想请您给孩子起名。” 许靖央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小婴儿生得粉雕玉琢。 “就叫珍吧,许靖珍,”许靖央说,“愿她一生能像珍珠一样,被人疼爱珍视。” 春云苦笑:“只求別像妾身一样就好。” 刘妈妈安慰道:“云姨娘还那么年轻,之后还有开枝散叶的机会。” 春云没说话,撇过头去,暗自垂泪。 夜深,萧贺夜从宫中办完政务回来。 刚从马车上下来,一直守在门口的身影便动了动。 白鹤冷声:“什么人!” 那人走近,竟是赵曦。 她穿著薄甲,脸都冻红了,看著从马车上下来的萧贺夜。 “王爷……臣女有话想说。” 第257章 发现恶母丑事,竟有私生女 萧贺夜线条冷峻的面容,不含一丝感情。 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有什么军机上的事,让你父亲来找我。” 赵曦追了两步:“並非军机上的事,而是有关於小世子的。” 萧贺夜这才站定脚步:“说。” 赵曦没有扭捏造作的模样,而是拱手道:“请王爷让臣女给小世子做武艺女师父。” “你?”萧贺夜扬起眉梢,眼底划过一抹冷暗。 赵曦没有察觉出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是的,臣女离京之前,小世子曾去校场观看臣女练枪,他说想让臣女教他枪术。” 闻言,萧贺夜语气淡漠:“安棠从前很顽劣,他看见街上喷火杂耍的卖艺人,也会想要学,只是觉得新奇好玩,並非真想认你为师。” 说罢,萧贺夜转身就朝王府里走。 “回去吧,他不需要师父。” 赵曦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情急:“王爷,臣女一身本领,也想为您和朝廷效劳!” 萧贺夜头也不回:“你先去熟读兵法,再来谈效劳的事。” 管家迎了寧王进去,便將门关上。 寒风中,寧王府下的两盏大灯笼飘摇晃动,將高门照出极其巍峨的影子。 赵曦冻得发抖,搓了搓手,眼神里闪过怨懟。 这就怪不得她接受长公主的示好了。 本来想著寧王若是肯要她,她说什么都不会投靠別的势力。 奈何王爷如此绝情。 在皇宫里,赵曦已经被许靖央贬的毫无用处,她必须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並不弱於许靖央! “王爷……你会后悔的。”赵曦低声说,捏紧拳头,转身走了。 夜色已深。 小雪簌簌的飘落,许靖央的屋內却犹如暖春。 她刚沐浴过,坐在妆镜前,让竹影为她拿熏笼熏发。 “那个男婴送回去了吧?” “送回去了,还额外给了二十两封口,不许他们外传。”竹影说。 刘妈妈在旁边道:“春云真糊涂,险些连累大小姐。” 许靖央倒是不怪春云,她虽蠢,可也是情有可原。 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奋不顾身,春云的利益就在威国公身上,对於她而言,生了儿子才能討好自己的丈夫,在这府邸里立足。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许靖央不会让威国公有儿子,他享的福已经够多了。 这时,许靖央垂眸看见,那根被威国公摔过的金釵,还横在桌上。 轻轻拿起,仔细打量。 这是一根普通的繁金釵,有些重量。 忽然,簪头的位置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呀,”竹影低呼,“肯定是老爷摔坏了。” 簪头掉了,却让许靖央看见簪身里竟是空的,有一角小小的纸张露了出来。 捏住那纸张的角,缓缓往外抽,她竟从簪子里拽出一条捲起来的纸笺。 竹影和刘妈妈她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这簪子里怎么会藏东西?” 许靖央凤眸黑冷,展开字条只看了一眼,她柳叶眉瞬间皱起。 竹影捂住嘴:“怎,怎么可能……” 这张纸显然是从信纸上撕下来保留的,不规则的边缘已泛黄,字跡变得浅淡,可依旧清晰。 上面是一个人给许夫人的回信—— “我们的女儿就起柔箏二字吧,取我名中一字,诉尽我所有的柔怜,將来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会念著你们母女。” 刘妈妈惊讶地压低声音:“许柔箏,竟是夫人亲生!” 许靖央抿紧红唇。 怎么会这样? 在许靖央的印象里,许夫人多年来一直在家中待著,她从冀州远远地嫁到京城来,一次娘家也没有回去过。 她怎么会有机会去通姦生女! 忽然,许靖央想起一个可能。 “刘妈妈,我两岁那年,你说母亲曾得过腹水?” 刘妈妈连忙点头:“是啊,这是两个郎中来了都这么说过的,夫人当时腹大如巨斗,老奴无意中见到过一次,肚皮上全是青黑的经络,特別嚇人!” 竹影皱眉:“从前我听青楼里那些老姑娘们说,这个只要怀孕妊娠,就有可能会有。” 所以,许夫人很有可能不是腹水,而是那会儿怀孕了? 刘妈妈:“谁是姦夫?名中有箏字的,还真不好想啊。” 寒露也进来,帮著一起回忆这京城里有哪些大人物的名字是带“箏”字的。 但想了半天也没有。 光影摇晃,许靖央侧顏冷如玉。 她忽而开口:“孙爭言,是我表舅的名字。” 在场的僕从们纷纷掩唇惊愕。 许夫人竟然跟自己的表哥通姦? 原本大家觉得不可能,可是,许夫人能接触到的名字里带“箏”的男人,不就是一个孙表哥吗? 不仅如此,许靖央声音愈发冰冷:“许柔箏,许鸣錚,他们名字里都有『爭』字。” 这下竹影她们更为错愕。 “夫人……夫人她怎么敢!被老爷知道,她不就完了?” 可是,一般人谁会想到,她竟敢通姦呢? 谁又能想到,一个半路来的孤女,其实是许夫人的亲生女儿。 前世,许靖央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为什么母亲对许柔箏是那样的宽容和溺爱。 自己立下汗马功劳,为全家带来九世袭爵的荣耀,母亲对她连笑都少的可怜。 可是许柔箏亲手绣的一张丝帕送给许夫人,都能让她高兴地合不拢嘴。 原来是因为,许柔箏也是她的亲女儿。 然而,都是女儿,却有爱恨之分。 许靖央不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厌恶从何而来,可现在却明白,她为什么那样爱护许柔箏了。 也终於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许柔箏的医术是假的,许夫人也要不遗余力地將她接进府邸。 前世,还踩著许靖央的命,让许柔箏成为了光明正大的威国公府大小姐。 挥霍她的战功,把她变成残废,再將她害死! 好狠的心啊,许夫人。 “原来如此,”许靖央红唇溢出嗤笑,“原来她才是那个做尽丑事的人。” 竹影道:“大小姐,那些匣子里还有好几支这种金釵,我们全都敲碎,里面肯定还有更多的证据,拿去交给老爷,让他休了夫人,將她赶出门去!” 许靖央微微抬起风云涌现的眸光。 “不,我不止要她身败名裂,我还要她被世人唾弃。” 前世她被悬掛长杆,母亲只来看过一次,还曾嫌弃地说“怎么还没死”。 许靖央知道,以牙还牙的机会,终於来了。 她叫来寒露:“你替我去找靠谱的工匠,把这一匣子里的东西,全都仿照做一份一模一样的出来。” “是。”寒露领命而去。 许夫人的屋內,一片漆黑寒冷。 炭早就灭了,可尚嬤嬤却不在身边。 “咳咳!咳咳……尚嬤嬤,尚嬤嬤!”许夫人踉蹌从床上起来,裹紧被子,来到门口。 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锁住了。 许夫人拍打:“尚嬤嬤!” 无人回应。 整个威国公府的人都將她当做犯人看管了起来。 许夫人低声咒骂尚嬤嬤,不一会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难受的流下眼泪。 她捂著心口,疼的厉害,忍不住想起许柔箏。 如果许柔箏还在,这会儿肯定早就安慰她,帮她出主意对付许靖央了。 可怜啊!可怜她的柔箏,被迫背负杀人的罪名窜逃在外,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受苦。 而许靖央呢? 她坏事做尽,居然被封为郡主,老天真是不公! 许夫人哭的倒在地上,渐渐昏了过去。 第258章 靠媚术上位,勾住公子心 远在西北安州的一处宅邸內。 外头雪天苦寒,可屋內灯烛温黄。 暖光漫过青纱帐,在檀木小几上淌成一汪蜜色。 鎏金熏炉吐著丝丝缕缕的兰息,与烛烟缠绵交织,將空气都染得酥软。 有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公子,坐在榻上,发出舒服的轻嘆。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他身边伺候。 朦朧绰约的光影,映照出旖旎的氛围。 那女子光看身段,窈窕勾人,可她不小心抬起脸,嚇得那石家小少爷怪叫一声。 “阿奴!谁让你抬头。” 许柔箏嚇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少爷恕罪,奴婢错了!” 她连忙站起来,重新系好衣襟。 “少爷,奴婢得回去了,明早还要在房干活呢。” “阿奴,你不是说今晚留下来暖床吗?”石文霖拽住她的袖子。 许柔箏心里想,果然红姨说得对,男人都是食髓知味的动物! 只要放出一点肉香,他便会像狗一样追著。 许柔箏侧著头,不愿让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被石文霖看清楚,免得坏了此时的意境。 她娇柔可怜说:“少爷,奴婢跟梅兰她们都在大通铺里睡著,奴婢不回去,很难解释清楚,要是被人传到夫人耳朵里,奴婢就死定了。”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號,石文霖顿了顿,放开手。 许柔箏嘆气:“少爷,奴婢以后都不能来了。” “什么?”石文霖一跃而起,紧紧抓住许柔箏的手,“自打你来,识文断字还会吟诗作对,比我那些丫鬟强多了,爷有意提拔你,为何你要这么狠心!” 许柔箏落泪:“听夫人说,年后少爷就要跟夫人启程回京城了,您是广平侯的小少爷,金尊玉贵,京城里肯定还会有好多漂亮懂事的丫鬟伺候您,阿奴不过一介丑女,怕自己对少爷情根深种,还请少爷放过奴婢吧。” “原是为了这件事,阿奴,我可以带你一起回京城。” 许柔箏內心暗喜:“当真?少爷说了可不算。” 石文霖含笑,清秀面容有些单纯:“母亲最疼我,我求她,她不会不同意,將你许给我做个通房也好。” 许柔箏一时高兴,转过身想抱住石文霖。 然而,她那张脸彻底被光芒照清楚以后,饶是欲望上头的石文霖也忍不住倒退一步。 “少爷,阿奴先告退了。”许柔箏急忙低头,捂住脸。 “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跟母亲说。” 许柔箏离开房屋,走在飘著寒风的廊下,她呼出一口心中的淤气。 太好了,她马上就能回京了。 父亲和母亲肯定在到处找她,估计都快急疯了吧。 天无绝人之路!她算是死里逃生。 那日被救了以后,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广平侯石夫人。 石小少爷跟广平侯闹了脾气,远走自己外祖家,爱子心切的石夫人亲自带人追来接儿子回去,由此才遇到了许柔箏。 起初,石夫人本打算让许柔箏到了安州城內就走。 许柔箏却设计石夫人跌倒,她及时出现垫在石夫人身下。 再因为她识文断字、出口成章,故而被石夫人留下来,在房討口饭吃。 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她便盯上了涉世未深的石小公子石文霖。 从红姨那儿学来的媚人术,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她穿著尼姑的衣裳,对石文霖而言,倒是新奇。 许柔箏略施小计,勾引的石文霖欲罢不能,只要不仔细看她的脸,这位石小公子对她有求必应。 许柔箏摸著腕上的鐲子,那是石文霖送她的。 她清楚自己的容貌如此,回到京城恐怕也无法嫁高门了,还不如抱紧广平侯府的高门,嫁进去当个正妻。 但,要做石文霖的正妻,她就必须得下点狠手段了。 许柔箏勾起一抹冷笑,脸上的伤疤如蚯蚓隆丘般伏起。 许靖央想不到她还会活著吧,等她成为了广平侯府的少夫人,回京就让许靖央付出代价! * 许靖央去武院看望练武的百里夫人。 “郡主。”百里夫人看见她,立刻收起双剑,拱手恭敬地行礼。 许靖央给了她一个出头的机会,她很珍惜。 “百里夫人,要过年节了,我准你休沐,年初二之后再回来这里便可。”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我已无亲无故,还是留在这儿吧。”百里夫人道。 许靖央也没有坚持,转而提著两壶雕酒和一串紫檀佛珠,拿去送给了大师父与二师父。 郭荣抱著雕酒,笑的鬍子弯弯。 “央丫头,你招女兵的事怎么样了?” “还无进展。” “嘖!”郭荣轻轻拍桌,“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要为师说,能教的好苗子,就可以收进来。” 许靖央含笑:“连苗子也没有。” 百姓当中倒是有不少想送姑娘来学武的。 可全都是毫无功底的可怜姑娘,瘦的在风里站不稳,许靖央怎捨得她们再去练功呢? 太辛苦了。 玄明捻动许靖央送的佛珠,语气缓慢而平静地说:“事不在於急,而在於机,机遇一旦到了,就什么都有了,央丫头,再等等。” 许靖央拱手:“多谢二师父教诲。” 她离开武院,乘马车回家。 车子刚停在威国公府门口,就有个蹲在石狮子旁边的身影扑过来。 “是郡主吗?收女兵吗?看看俺咋样?”浑厚的声音透过车帘。 马夫“去去去”的驱赶。 许靖央挑开帘子看出去,一个膀大腰圆、身形高大的姑娘,就站在马车边。 她生的圆润,眼睛却很大很明亮,身上穿著粗布衣,头髮上沾了点风雪。 竹影为许靖央挑帘,她下了马车,看著眼前的姑娘。 “你会武?” “俺不会,但是俺从前跟著爹一起生活,是猎户,俺会射箭。” 许靖央頷首,正要说话,那圆润的姑娘却立刻道:“跟你做女兵,你给我十两银子,我就把我自己卖给你了。行不?” 竹影皱眉:“姑娘,你又不是货物,我们郡主要找的是女兵,不是奴僕。” “都一个意思,反正,俺就要十两。” “你要银子干什么?” “葬父。”胖姑娘摸了一把被冻的僵硬的麵皮,搓了搓通红的鼻尖。 她声音混著风吹来:“俺爹去世了,没钱下葬,天寒地冻猎不著动物,俺不能让爹冻一整个冬天!” 许靖央望著她,凤眸清冷,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许靖央吩咐:“竹影,给她二十两。” “十两就够!” “你不用再来了,”许靖央说,“多出来的十两是给你的盘缠,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语毕,许靖央敛裙,朝府里走。 “等等!”胖姑娘急了,“你是嫌弃俺吗?” 第259章 对手来了?北梁国大公主 胖姑娘急著介绍自己。 “俺会射箭,会烧水劈柴,还帮人杀过猪。不怕吃苦不怕累!” “我並非嫌弃你,”许靖央回过身,淡然耐心地解释了句,“因为你是受生活所迫,才想要来当女兵,可我告诉你,你跟著我是要上战场的,不是被人杀,就是杀人,难道你要为了这十两银子,去卖命吗?” 胖姑娘愣住了。 许靖央收回目光:“天气冷,早点回去吧。” 她进入府邸,竹影稍等了会,片刻后,竹影追上许靖央的步伐。 “大小姐,她走了。” “无妨。”许靖央不在意。 她要带的人,必须全凭自愿。 第二天,又有人上门,说要应徵郡主的女兵。 许靖央正在跟三夫人商量年节的安排事宜,闻言,就让竹影將人带去了正厅。 进了厅,许靖央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还带著一个下人。 对方穿著粉色的裙袄,厚厚的狐裘將鼻下围住,一双露出来的眼睛清澈乌黑。 她看见许靖央,顿时拱手,什么话也没说,便当堂抽出腰间佩剑。 竹影和寒露立刻让到旁边,许靖央淡然地走到位置前坐下。 粉裙女子耍了一套剑法,最后气喘吁吁地收势拱手。 她身旁的下人道:“我们小姐是个哑巴,不过自幼练剑,郡主可还入眼?” 许靖央伸手,示意她们入座。 隨后捧茶慢问:“你们从哪儿来?” 下人顿了顿,笑道:“从京畿,家不在这儿。” “贵姓?” “姓吴。”下人说。 许靖央笑了下,轻轻放下茶盏。 “你们回去吧,她,我不收。” 粉裙女子猛地抬头,眼神变了。 下人急忙问:“为何?郡主难道是没看上我家小姐的武艺?” “看是看上了,但是,我要的是女兵,他男扮女装,我怎么收?” 许靖央说罢,粉裙女子大惊,下人也傻眼了。 怎么看出来的? 许靖央挑眉:“崔小公子,你再胡闹,我只能叫崔国舅来接你回家了。” 闻言,“粉裙女子”失望地摘下狐裘,露出一张少年清秀的面孔。 他正是之前许靖央从匪寨里救出来的崔沉舟,崔国舅的小儿子,也是萧贺夜的亲表弟。 崔沉舟將狐裘摔在下人怀里。 “郡主,被你发现了,我也不丟人,我是效仿你的行为,你女扮男装上战场,豪气云天,我男扮女装也是为了报国。” “乾脆,你就將我当成女子,在外面我不开口,別人便无法发现我是男的,你看怎么样?” 竹影和寒露在旁边捂著嘴笑。 许靖央眉眼如霜,带著点笑意,也像是覆著雪般疏远。 “我这么做,崔国舅得知以后,会有多崩溃?何况,王爷也不会同意的。” “我自己的事,你別告诉表哥。”崔沉舟皱眉,显然是有点畏惧萧贺夜。 许靖央再三拒绝,实在没办法,崔沉舟只能准备走了。 起身时,他说:“郡主可听说北梁的大公主司天月,带著北梁岁礼来大燕一事?” 许靖央顿了顿:“略有耳闻。” 大燕和北梁交好以来,每年都会彼此派出使臣带著岁礼来拜见。 往日北梁都是派使臣来,今年却格外重视,竟派了他们的大公主亲自前来。 崔沉舟拧眉道:“这位大公主手段强势,刚来不过四日,就在城中摆下了沙盘演武,那沙盘足有十丈见方,模仿战时地形所制,与她对阵者,便在沙盘上进行博弈,她放出话来,凡大燕將领,皆可登台一试,结果……” 他有些生气:“三日连败七人,那司天月端坐高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如今满城议论纷纷,说咱们大燕的將军们,连个別国女子摆下的沙盘都破不了,实在丟尽了顏面!” 许靖央闻言,面色平静。 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高官肯定不会去跟她对弈,自降身份,如寧王这样的自然也不会出面。 能出面的都输了,便更加涨了北梁的威风。 “一时间落入下风没什么损失,这位大公主借切磋之名,要探大燕的底,不能中了她的计。”许靖央道。 崔沉舟摇头:“可那大公主还故意在沙盘上插了面『七战七捷』的旗子,每贏一局,便叫人敲锣打鼓游街半日,分明是存心羞辱!” “郡主,同为女子,你去贏她,叫她知道什么叫片甲不留!” 第260章 公主对女將?胜负在谁 崔沉舟最后还是悻悻离去了。 因为许靖央没有答应。 她从不將时间拿去浪费做没有意义的事。 与北梁大公主的切磋,就算为大燕扳回一局,又能如何?她能得到什么? 皇帝还压著许靖央做女將的兵权,叫北梁的大公主挫这帮大燕权贵的锐气,也好。 只是许靖央没想到,第二天,萧安棠这个小傢伙登门,也是为了此事来。 小傢伙穿著印著蛟龙的明蓝色衣袍,戴著虎头帽走进来,一张小脸被霜雪激的粉红。 “师父!”萧安棠已经完全熟悉了许靖央的脾气,先请安,之后就敢跑到她身旁,拉著她的袖子说话。 许靖央品茶道:“怎么想起来这儿找我了?” 萧安棠嘻嘻地笑,稚嫩脸蛋露出討好的微笑。 “师父,年节要到,娃娃给您送礼啦!” 说罢,他小手霸气地勾勾手指:“搬进来。” 几个侍卫扛进来四个红木大箱。 揭开一看,满噹噹的宝贝,綾罗绸缎,珠宝首饰。 其中一箱放著六颗夜明珠。 这种一颗就堪比价值连城的宝贝,在萧安棠这里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送。 许靖央放下茶盏,凤眸平静地看了看他。 “你闯祸了?多大的祸,说清楚,我再考虑收不收这些『贿赂』。” “师父!”萧安棠小脚一跺,可怜巴巴地看著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您可还记得那汝阳王世子?我向来跟他不对付,上回输给他二百两,真是可恶!” 许靖央脸色骤然严肃下来:“你敢去赌?” 萧安棠连连摆手,忙说不是。 他解释起原因。 原来近日天色寒冷,连绵下了好几场大雪。 京郊的两处村庄被大雪压塌了些许,有十几个百姓流离失所。 萧安棠得知以后,就攛掇国学里的公子哥们,跟他一起捐银子救助。 因为小傢伙明白好事不能独做的道理,否则必定叫人妒忌,引来灾祸。 然而,那汝阳王世子偏跟他对著干,在孩子们当中游说,让大家误以为萧安棠谎借捐银的事,来中饱私囊。 小孩子最容易动气,萧安棠便同他打了一架。 汝阳王世子气不过,提出打赌,以城中正在摆演武沙盘的北梁大公主司天月为赌注。 汝阳王世子押司天月能连胜三局,若他贏了,则萧安棠要把筹集到手的賑灾银两共计二百余两都给她。 萧安棠果真输了。 “师父,那二百多两都是同窗们合捐的,我输了大家的银子,后悔莫及。” 许靖央凤眸淡黑,带著些许凌厉:“赌是不对的,上一个因赌而下场悽惨的人——我弟弟錚哥儿早死了。” 萧安棠大大的眼睛殷红,小手紧紧地攥著衣角。 “师父,我知道错了。”他低著脑袋,“是那汝阳王世子太过分,他激將法,说我不敢跟他对赌,我一时衝动就答应了,何况,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师父更厉害,那北梁大公主也不行。” 许靖央看著他:“难道我贏了北梁大公主,他就能把银子还给你?” 萧安棠连忙点点小脑袋。 “我也用了激將法,他果然上鉤,可是没想到,那大公主已经七胜,师父,求求你出马吧。” 许靖央沉息,清美的面孔闪过一抹沉思。 司天月的名號,她曾经听说过。 这位大公主擅长权谋,自幼被北梁帝带在身边,亲自培养教导。 曾经有传言说,北梁下一任皇帝可能是司天月这位大公主。 一个聪明人挑送岁礼的时机,如此高调张扬行事,正如许靖央所说,北梁在试大燕的底。 北梁攻打乌孙,下一步肯定会想办法,让大燕割让西越的城池。 富庶的土地,谁不嚮往? 所以,许靖央去一趟倒也无妨,只要不透露她的身份,让这大公主认为大燕朝人才济济,便也足够了。 大概是许靖央久久不说话,萧安棠心里没底。 “师父,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如果你同意,不管输贏,我都介绍一位女兵给你。” 许靖央回过神:“你难道想介绍的人是赵曦?” “赵曦?”萧安棠歪了歪头,小脸困惑,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哦,赵副將的女儿,不是她!” 萧安棠小手拍胸膛,立下保证。 “我要给师父介绍的那位女兵,她从前特別厉害,是我身边的女暗卫,如今已经不在我身边伺候,但是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向师父作保。” 许靖央顿了顿,伸手摸向小傢伙的额头。 “我可以去,但是我们不能將身份外扬,还有,你往后不许再赌,若再被我知道,便不认你这个徒儿了。” 萧安棠嚇得小脸微白,马上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师父我再也不敢了。”他紧张的时候,老虎帽都跟著一晃一晃的。 不能怪许靖央严格,孩子还小,有些事上的原则必须要给他强调。 许鸣錚就是被许夫人无限纵容才会养废了。 萧安棠问:“师父,现在演武沙盘那里,有好些京中权贵观看,你要怎么隱瞒身份?” 许靖央淡淡一笑:“换身简单的衣服去就是。” 一炷香后。 萧安棠乘坐马车,前往演武沙盘,身边坐著个身姿清冽挺拔的“俊公子”。 “他”戴著临时买的修罗面具,偏偏穿著一身清秀儒雅,如同竹君子的衣裳,让人觉得既有一股凛冽的气势,同时又像是收入刀鞘的锋刃一样,藏著锐利。 虽然面部被遮盖,但“他”高束起来的马尾,叫人更觉得气势不凡。 许靖央穿的是许鸣玉的衣裳,稍微有些不合身,但好在披上貂裘,旁人也看不出来了。 她余光发现,萧安棠一直睁著大眼睛看著她。 “怎么了?”许靖央侧眸,修罗面具转过来。 面具下露出的那双凤眸,漆黑乌冷,叫人见之难忘。 萧安棠默默地摇摇头,將小身子靠在许靖央胳膊上,仿佛佩服的肝脑涂地。 “师父,你真俊秀。” 许靖央忍俊不禁。 在萧安棠眼里,她似乎没有缺点,做什么都是对的。 此时。 司天月坐在高台的垂帘后,刚刚又贏一局,这次贏的是陇西郡王府小少爷崔沉舟。 虽然她的侍从在场中插上了八贏的棋子,可是司天月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些天来的不是青年俊才,就是寒衣门客。 他们虽都聪明,可身份不够贵重,也不够格跟她对弈。 司天月身穿一袭玄色金线绣凤长袍,额前垂下的金丝流苏微微晃动,隨著连续贏局,她水眸愈发溢出冷冽。 “听闻名震天下的神策大將军是女扮男装,如今被封为昭武郡主,连她也不愿出面与本宫对阵?”司天月拢著肩上的银狐裘询问。 身边的北梁使臣拱手捧笑:“大公主谋略过人,曾经光靠智谋,就逼退西越的蛮兵,让他们直到灭国都不敢来犯,昭武郡主定是听说您的威名,才不敢来丟人。” 被恭维到此处的司天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冷冷地看了使臣一眼。 “多嘴多舌。” 她不轻不重的训斥,却叫使臣脸色微白,连忙跪下来。 司天月站起身,隔著纱帘朝下看。 附近的看台里,聚满了大燕的才子將臣。 这些人都能看见她在沙盘上的运筹帷幄,都摩拳擦掌想来跟她较量一番。 可她这次来大燕的目的,只有一个—— 跟大名鼎鼎的许靖央交手,为父皇探清她真正的实力。 大燕刚结束十年征伐,朝中没有多少精兵良將,但是在北梁帝眼中,神策大將军是除了破虏军统帅寧王之外,唯一需要忌惮的人。 只要摸清楚这两个人的实力,那么对大燕边关的了解也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报信官敲响台中擂鼓。 使臣大喜:“公主,又有人来对阵应战。” 司天月转而坐回椅內,右手拨弄著令旗:“这次是何人?” 报信官上了楼梯,在附近的垂帘外稟奏。 “此人自称女將,来请大公主赐教。” “哦?”司天月眼神一亮,坐直身姿,“许靖央,你终於来了。” 第261章 赵曦被误认成许靖央,惨败! 赵曦已经坐在了司天月对面的高台里。 同样隔著纱帘,位置旁边摆著暖炉,所以纵然外间飘著薄雪,高台里也不冷。 赵曦摸著右手边的令箭,她眼里满是嚮往。 自己早就想上战场,號令万兵,如今终於能在这演武沙盘上,找到机会练手了。 她看向帘子外,那高台下处在中间的演武沙盘。 由沙石、泥流、断木暂时堆积起来的沙盘,纵横十余丈,山川起伏如龙脊,沟壑深邃似险关。 其间插著各色旌旗,代表两军对垒之势。 沙盘边缘还缀以细雪模擬边塞苦寒,还引了活水成溪,蜿蜒流淌,使整个战场更显逼真。 这沙盘虽非真实疆场,却已隱隱透出肃杀之气,仿佛下一刻便有千军万马从中衝杀而出。 赵曦按捺不住心中的亢奋与热血。 她只要贏了司天月,再將自己的名声宣扬出去,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赵曦,也是能上阵的女將! “双方各执旌旗一百四十面,分为骑兵、弓弩兵……待一方旌旗尽失,或主城陷落,即判负局。”旁边的报信官在讲解规则。 赵曦看了两三日,早就熟记於心了。 她也差不多摸准了司天月的战局打法。 她有信心,一定能贏。 “开始吧。”赵曦对报信官说。 报信官顿时扬起蓝色旌旗,对面的看台上很快也扬起红旌旗。 隨著擂鼓轰隆隆作响,在落雪的沙场中,一场演武对阵开始了! 许靖央此时跟著萧安棠,挤进了热闹的看台里。 三层高的看台中,聚集了上百个人,只需要付个茶钱,就能占得一方小桌,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军事演武。 好几个人不认识,也全都挤在一桌內。 若代表大燕的蓝旌旗胜了,到处便都是叫好声,要是北梁的红旌旗接连破获城池,大家便一片唏嘘不已。 不过也有些衣服显然跟大燕风格不同的人,站在帘子遮挡的雅间里。 司天月开局就破了一城,刚刚许靖央听见雅间里传来低声的欢笑。 “师父,你跟紧我。”萧安棠小声说著,似乎怕她挤丟了,便用小手拉著她的手。 萧安棠因皇长孙的身份,在这看台里专门有个提供给天潢贵胄的雅间。 许靖央本以为只有萧安棠一个人,没想到进去以后,数十个皇亲国戚齐刷刷抬头看来。 而他们簇拥在中间的那个朱红衣袍,头戴金玉冠宇的人,竟是平王。 当平王狭眸朝许靖央扫过来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萧安棠诧异:“四叔,你怎么会在这?” 平王多看了许靖央两眼,便慵懒道:“听说北梁大公主在此连胜,本王想会会她。” 说罢,他再次看向许靖央,抬了抬下頜:“他是谁?” 萧安棠乖乖地回答:“父王派给我的贴身护卫。” 平王盯著许靖央脸上那个面具,冷笑一声:“二哥就是喜欢多此一举。” 他勾勾手指,把萧安棠搂到了身边去坐。 许靖央自觉地站去了后面,跟平王和其余皇亲国戚的侍卫们站在一起。 萧安棠不敢声张,因为师父说过要低调。 他只能强顏欢笑陪著自家四叔说话。 好在许靖央很稳,並没有因为跟平王共处一室而慌张。 从她的角度,也能看见沙盘上的局势。 司天月步步紧逼,但蓝色旌旗这一方也没有示弱,跟她军前对垒。 蓝旗骑兵如利刃出鞘,直刺敌军腹地。 许靖央听见雅间外面爆发出一阵喝彩。 因为蓝色旌旗打出了气势,步步紧逼! 而司天月很显然要落入下乘了,只能把代表士兵的旌旗,钻入山谷、河道这种地方。 只有许靖央没鼓掌,反而皱起眉头。 以她的判断,势头冲的这么猛,必然顾头不顾尾,要被人包抄了。 “要输了。”她低声道,几乎和平王异口同声。 不过平王的声音远远要高过她。 站在许靖央身边的平王侍卫,朝她看了一眼。 果然,下一瞬,负责挪动令旗的差官,捧著红色令旗,按照司天月的要求,將三道旗子插在侧面山谷中。 在沙盘上来看,是司天月的运粮队突然调转方向,与之前定在山谷里的四面旗子,同时包向对手的主城。 眨眼间,蓝阵那边的主城周围,被司天月插满红旌旗。 而蓝阵这边的先锋旗还没抵达对方的关口。 司天月最后的令旗被差官落下时,沙盘上的蓝旌旗竟像被无形的手齐根推倒,哗啦啦倒下一片。 报信官高呼:“司大公主又胜一局!” 看台里的大燕子民都要暴走了。 “这废物是谁派上去的?连一炷香都撑不住,就被人家端了老窝。” “进攻?这叫进攻?莽夫送死还差不多!”一个武將模样的壮汉拍案而起,“连粮道都不守,骑兵全送出去给人包饺子,这他娘的是在打仗还是在给北梁人送礼?” “九连败!九连败啊!”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气得鬍子直抖,“再输一局,司大公主就是十连冠,北梁人怕是要在城楼上掛横幅庆贺了!大燕的脸面,今日算是被按在地上碾成了泥。” 平王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讥誚。 “没用的东西太多了。”他说。 这时,平王忽然察觉身后那道冷冽的目光不见了。 他回头看去,只见萧安棠带来的面具侍卫不在屋內。 平王眯起狭眸。 不在也好,他的眼神让平王想起一个混帐女子。 平王掸了掸衣袖起身:“本王去会会这个大公主。” 报信官却含笑道:“王爷,已经有人去应战了。” 平王挑眉:“我大燕的脸面是那么好丟的?传令下去,这一局再输,便將那人给本王押过来狠狠地打,看哪些酒囊饭袋还敢贸然上去给大燕丟脸。” 萧安棠回头,没看见许靖央的身影。 他悄悄地双手合十,心中嘀咕—— 师父,你可一定要贏啊! 第262章 她竟还敢女扮男装来获胜 看台上的赵曦,至今还手握令旗回不过神。 她双目圆瞪,望著沙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还没来得及回防,就被杀的片甲不留了。 居然让司天月攻入了主城,真是大意了! 看台下面的吵闹声落入赵曦耳朵里。 好多人怪她愚蠢衝动,赵曦只庆幸没有透露真实姓名,连忙匆匆离去。 对面的看台上,司天月抬起一根粉嫩的指甲,来回看了看,脸上神情平淡乏味。 “本宫真是厌烦了,对面这种水平的人,怎么会是神策大將军?” 使臣恭维道:“神策大將军再厉害,那也是野鸡里面拔高个,而公主您才是真正翱翔九天的凤凰啊!” 司天月嘆气:“或许刚刚不是她。” 使臣:“这大燕京城里,敢自称女將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闻言,司天月摇摇头:“真让本宫失望。” 就在这时,擂鼓再次作响。 司天月拿起茶盏:“再贏最后一局就收手吧,她的能耐,本宫已经见识过了,大燕並无猛將,还不如我们北梁的小將军们,回去以后也能向父皇回稟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会儿,许靖央已经坐在了方才赵曦的位置。 报信官跟她讲解了规则,最后问道:“公子,您的身份是?” 面具下,许靖央凤眸平静。 “无名。” 报信官一怔,頷首说:“明白了。” 这些天来应战的人,也有不少不愿透露姓名的,刚刚那个不就是? 怕输了丟不起这个人,能理解。 而司天月听说这次跟她对阵的人叫无名,终於笑了一下。 “那就速战速决吧,本宫从不欺负无名之辈。” 战局对阵开始了。 许靖央第一道令旗,是將代表重要兵力的旌旗,撤去主城前沿三座哨塔。 看台上的人们直拍大腿,直呼是臭棋。 “真是浪费机会,人家开局就猛攻了。” “哎,又要输了,我不想看了。” 101看书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0???????.??????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司天月唇角微扬,轻轻抬手,令旗在她的操控下,红旌旗如潮水漫过边境,直扑许靖央的边城。 就在这时,司天月发现对面忽然调转兵力。 所有重兵从哨塔中左右分散,袭向粮道。 “雕虫小技,”司天月冷笑,令旗斜指,“让弩手封谷口。” 她能在粮道被烧毁之前就贏下此局。 许靖央看见差官挪动沙盘上的旌旗,谷口被封住了,她的兵力前路看似被堵死。 她再次下令旗,让所有重兵退守后撤,放弃险要关隘。 如此丟了两城。 看台上早已是骂声一片。 “未战先怯,还没交手就一直在退!” “粮道堵死了有什么用,人家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司天月单手撑著下頜,轻鬆挥舞令旗:“推过去。” 重兵在她的指挥下,直扑许靖央的关隘谷口。 见司天月已经进入了山谷,两边就是高耸的山脉。 突然,许靖央连下三道军令。 之前埋伏在右侧的旌旗从后头包围入內,方才还在猛退的强兵突然调转方向,回头猛攻。 瞬间,司天月所有旌旗都被埋在了山谷中,形成了包抄之势。 看台上传来欢呼—— “妙啊!原来放弃关隘是为了诱敌深入!” “粮道被封,敌军主力已成瓮中之鱉!快杀!” 许靖央依旧神色淡然,手中的令旗却如行云流水,每一道命令都精准无比。 司天月慌忙调兵回防,但为时已晚,主要兵力被拖在山谷里,前后皆敌! 许靖央的轻骑兵已如尖刀般插入她的主城,沙盘上的红旌旗纷纷倒下。 一阵溃散。 最终,司天月的主城被攻破,沙盘上蓝旌旗高高飘扬。 报信官高声宣布:“无名公子贏!” 全场寂静,隨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司天月直接站了起来,额前珠帘晃动,似是不敢相信。 她身后的北梁使臣瞪大眼睛。 “瓮中捉鱉?” 司天月狠狠回眸,瞪他一眼,使臣急忙闭上嘴。 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对面看似溃逃,竟是將她引入山谷,刚刚到底哪步错了? 司天月等不及了,立刻吩咐身边侍从:“去將对面这位无名公子请过来,本宫要见见他。” 看台里,萧安棠已经跳起来欢呼。 “贏了!我们贏了!” 平王忽然站起身,紧盯著沙盘上的旌旗。 他怎么感觉这个打法很熟悉呢? 曾经他看过神策大將军的几次战役,都是这样诱敌深入,在山谷里形成合围包抄。 忽然,平王变了眼神。 许靖央! 这是她最擅长的打法,堪称关门打狗,没有人能在这种打法下贏过她。 该死,刚刚听说去应战的人是个公子,竟是她再度女扮男装,还从他眼皮底下坦荡地走过去。 平王顿时阴沉著脸,快步走下看台。 第263章 许靖央,本王在等你道歉 报信官正在清理许靖央曾坐过的高台,他將茶盏刚收进盘子里,就听见身后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回头看去,只见是衣著色泽鲜艷,身份尊贵的平王。 报信官连忙拱手躬身:“参见王爷。” “滚开!”嫌他碍事,平王一把推开他。 他阴翳的狭眸四处扫视,高台里唯有隨著风雪轻微飘荡的薄纱。 铜盆里的炭火刚燃了一半,却已经人去楼空了。 平王回身,揪过来报信官:“人呢?方才在这里对阵的人去哪儿了?” 报信官嚇了一跳,忙说:“走……走了。” 平王扔开他,快步走到高台上临街的那一边。 他朝下面看去,脚印纷乱,因著落雪,街上行人不多,但却都没有戴面具之人。 平王转身,回到看台上。 萧安棠刚刚抓住了想要灰溜溜逃走的汝阳王世子。 小傢伙正叉腰,得意道:“看,我说的怎么样?这位司大公主,还是会输给我们大燕的人才嘛。” 汝阳王世子比他年长几岁,却也是个孩子。 这会儿嘴硬说:“那又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贏的侥倖,否则这位无名公子,怎么连面都不敢露?” 萧安棠眉头一皱:“你想抵赖?” 话音刚落,他的衣领就从后面被人提起。 平王语气冰冷:“好侄儿,去那边,四叔问你点事。” 萧安棠顿了顿,小手小脚跟著胡乱挣扎起来。 “四叔,我还没要回银子呢!”他指著汝阳王世子。 平王阴冷狭眸顿时斜睨过去。 那汝阳王世子方才还想耍赖,这会儿被平王看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连忙从袖子里掏出霸占的二百两银票,双手递给萧安棠。 “东西还给你,我认输了!”说罢,汝阳王世子带著人匆匆逃走。 只因平王素来有混世的恶名在外,他的恣意张狂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 萧安棠被平王带去雅间內。 “你带来的侍卫是不是许靖央?”平王直白地问。 萧安棠眨了眨大眼睛,小脸神色一片无辜:“四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平王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 “哎哟哟!”萧安棠喊疼。 “少装了,本王还没使劲,”平王俊白面容,狭眸漆冷,“说实话,四叔討厌小骗子。” 萧安棠一口咬死不是。 “我的侍卫就是那个样子啊,不信,我叫他们来给你看!”说罢,萧安棠朝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进来三个贴身护卫,人人脸上都戴著修罗面具。 平王上前挨个掀开面具,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萧安棠小手拍打衣襟:“四叔,你现在看清楚了吧?我虽然跟昭武郡主熟稔,但是怎么会让她假扮成我的侍卫呢?” 平王阴沉著脸,看他一眼,没说话。 萧安棠凑近,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我要告诉父王,你为了別人掐我的脸。” 平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扔在他怀里。 “买你闭嘴。” 萧安棠正好需要银子帮村民救灾,顿时嬉笑地收了。 他把银票揣进怀里:“四叔,那我回府去了。” 今日目標达成,还赚了四叔四百两,值! 萧安棠小腿飞快地跑了。 平王的心腹侍卫走进来:“王爷,您相信小世子所说?” 平王冷笑:“信他才是蠢,方才他叫进来的那三人,身形都跟她相差太远。” 他没有拆穿,是因为没有意义,毕竟萧安棠只是个孩子。 让平王生气的是,许靖央还好意思躲著他? 上次她借著他的名声在宫里与別的男人私会,平王等著她赔礼道歉,然而她压根没那个心思。 现在女扮男装,还敢假装不认识他,真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此时。 对面高台上的司天月,也得了回稟。 使臣说:“臣亲自去迎,可报信官说,无名公子贏后早已离去。” 司天月红唇微张,有些惊讶:“他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要?” “是。”使臣点头。 司天月水眸中氤氳几分思量,片刻后,才钦佩地点点头。 “大燕人才济济,还有这样不愿透露身份的能人,倒是本宫先前小瞧了。” 短短两日,无名公子破了北梁大公主的九连胜,已经传遍京城。 坐在马车里,萧安棠笑的小脸红润,像个小苹果。 “师父,你真厉害,等我再长大点,便跟你学兵法,可好?” “你的武功还需精进,又想学別的了?凡事贪多则不烂,还是先精通一样,作为傍身的本事吧。”许靖央红唇一抿,声音温淡。 萧安棠立刻点头:“听师父的。” 今天萧安棠就是为了兑现诺言而来。 他要给许靖央介绍一个女兵。 “从前她在我身边的时候,虽伺候的时间很短,但我记得,她轻功很厉害,飞檐走壁十分了得。” “哦?那我倒是很感兴趣。” 让许靖央感到意外的,是马车停在了江边。 正是寒冬腊月,昨日才下过雪,阴沉的天幕下,整片江水都像是罩著一层白蒙蒙的霜。 许靖央綰髮乌黑,衣裙烟青,拢了拢狐裘,看向四周。 “人在这里?”她谁也没看见,只有江边渡口,飘荡著几艘篷船。 萧安棠连忙点头,不让侍卫跟著,单独拉住许靖央的手:“师父,跟我来。” 小傢伙带著她,走到一艘篷船边。 他轻声喊:“辛夷,辛夷,快出来,我把师父带来了。” 篷船微微晃动,帘子挑起,一个裹著厚袄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约莫二十岁上下,生的一张朴素的面孔,唯有那双眼睛充满警惕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只需要一眼,许靖央就看出来,这確实是个有几分身手的。 在晃动的船只上,她下盘极稳,抬脚就將结冰的盆子勾去了旁边。 “上船来说吧。” 篷船內,掛著洗过的衣裳,还有日常用的小火炉。 炉子上煮著一小锅鱼汤,正咕嘟嘟地冒著泡。 这女子竟在船上生活。 辛夷体贴地塞了个汤婆子在萧安棠手里。 隨后她对许靖央道:“世子所请,我不会拒绝,但我只在郡主手底下待一年,这期间我若是来去自如,请郡主別问別管。” 萧安棠自己盛了一碗鱼汤,品了口,发出“哈”的感慨声。 见许靖央没说话,萧安棠连忙放下碗。 “师父,辛夷很靠谱的,她定会助你立功。”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掀开帘子。 辛夷下意识就握住了桌下藏著的匕首。 这一切没有逃过许靖央的眼睛,她只是静静地打量,若有所思。 白鹤微微弯腰,朝船內看了一眼,便回头对外头道:“王爷,小世子果然来了这里。” 第264章 王爷发怒为了心上人? 寧王弯腰进入船只的剎那,整个船舱的气息都隨著一冷。 他肩头落著未化的雪粒,玄色大氅上暗绣的蟒纹在晃动间泛出冷光。 辛夷一见来人,立刻鬆开桌下的匕首,低头退到一旁,恭敬顺从地行礼:“王爷。” 萧安棠小脸挤出笑:“父王……” 萧贺夜冷厉的目光扫过他,声音低沉:“谁准你来这种地方?本王的交代,你全都忘光了是么?” 萧安棠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 许靖央看出萧贺夜隱约有动怒的架势。 她替萧安棠解释说:“世子只是想为我分忧,才带我来见辛夷姑娘,不过,我確实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很识趣,反而让萧贺夜皱了皱眉。 辛夷从始至终低著头,没有开腔。 “跟本王走。”萧贺夜一把拉住许靖央的手腕,离开船篷。 他顺手提住萧安棠的衣领,把他也拽了出去。 一上岸,萧安棠便被扔到了白鹤怀里。 “本王说过多少次,”他声音字字如刀,“江边寒湿,流民混杂,谁准你私自跑来这种地方!” 萧安棠小脸煞白,嘴唇发抖:“我知道错了,父王別生气。” 萧贺夜眼神凌厉地骇人:“仗著本王近来军务繁忙,就敢不守规矩,看来是平日对你太过宽纵了。” 他忽然抬手,嚇得萧安棠猛地闭眼缩颈。 “王爷!”许靖央伸手阻拦。 萧贺夜看她一眼。 他大掌收回,盯著萧安棠,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回府去自己的屋子里跪著,没本王的命令,不准起来!” 萧安棠小身子一抖,瞬间眼眶红了。 可萧贺夜仿佛看不见,而是更加冷戾,声音透著隱约压制的怒火。 “將世子带去马车上。” 白鹤立刻把萧安棠抱起来带走。 江风凛冽,萧贺夜站在岸边,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此时,辛夷忽然划著名船,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直到天地落雪,四周只剩下他们二人,萧贺夜才开口:“你缺人,本王会替你找,安棠还是个孩子,他的话你也信。” 许靖央凤眸微沉:“世子身为皇长孙,他要举荐的人,我来看看有何不可?” “辛夷不一样,你招了她,会惹祸上身。” “王爷想说,她是个不入籍的贱奴,是么?” 贱奴並非贬低,而是官府给有罪之人定的罪名。 除去身份,贬为贱籍,为奴为婢,不得翻身。 还会在身上刺墨青。 刚刚许靖央进船篷的时候,就看见辛夷衣袖向上晃动,露出隱约的刺字。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我確实没打算招她,但世子是好意,还请王爷不要责怪。” 萧贺夜没说什么,而是將她送去了许家的马车边。 “今日之事,不要外传。”萧贺夜望著她,声音低沉道。 许靖央頷首:“我从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萧贺夜喉头滚动,欲言又止,却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高大的背影十足凛冽。 竹影悄悄地看了一眼,拍著胸膛道:“大小姐,王爷看起来好生气,莫非咱们惹祸了。” 许靖央若有所思。 她刚刚在船篷里的时候就在想,辛夷这种身份,萧安棠从何处认得? 能被打入贱籍在身上刺字的人,通常犯了很严重的过错。 “也许跟王爷那已经过世的心上人有关係。” 夜深了。 萧贺夜走入萧安棠的屋內,小傢伙已经睡熟,脸上掛著两道泪痕,怀中还捧著兵书。 他大掌轻轻抽走书本,动作轻柔地给小傢伙擦去泪痕。 却在这时,萧安棠动了动,小嘴喃喃:“娘……” 萧贺夜的指尖顿住。 半晌后,他才面色沉重地从屋內出来。 回到书房里,白鹤从外进来。 “王爷,辛夷已经將船划走了。” 萧贺夜大掌捏著眉心,桌子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 烛光在他指缝间流淌,为他冷峻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色,却怎么也化不开眉宇间凝结的寒意。 “本王待安棠是否太苛刻了?” “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世子的命。以后他会明白王爷的用心良苦。” 萧贺夜仰首,长嘆一息。 他想到许靖央。 “本王今日发火,定嚇著她了。” 白鹤不假思索地附和:“是的。” 萧贺夜拧眉,抬眸朝他看来:“你真这么想?” 他本来不確定,但白鹤竟回答的如此篤定。 白鹤心道怪异,王爷那么发火,小世子都哭了,难道还不是被嚇著吗? 怕再度挨骂,白鹤谨慎回答:“王爷若觉得亏欠,可以买些他喜欢的东西弥补。” “她喜欢的东西……”萧贺夜沉眸思索。 片刻后,他道:“你让黑羽跑一趟北郊,听说那儿有一套温泉庄子要出,无论什么价,买下来,再替本王邀请许靖央一同游园。” 白鹤抬眼:“昭武郡主吗?” 萧贺夜豁然拧眉:“难道这京城里还有第二个许靖央?” 白鹤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主子刚刚说的是谁了,他立刻拱手领命。 与此同时,寒露也给许靖央带去了消息。 “大小姐,东西都按照您的吩咐,打造完了。” 两个相似的匣子捧上来,打开以后,里面更是一模一样的釵环首饰。 许靖央指尖轻轻拂过,頷首:“做的不错。” 她將许夫人那些真正的釵环全部卸开。 只见每一根釵子里面,都有著捲起来的纸笺。 放眼看去,全是入骨的相思,许夫人表达著强烈的爱意,也得到了表哥孙大人的回应。 两人最感慨的就是有情却不能相守,许夫人一颗心都写满了只爱他一个人。 刘妈妈別过头去:“看的噁心。” 许靖央却面无表情,全部看完以后,她终於了解了一件事。 许鸣錚是许夫人跟威国公生的没有错,许柔箏是他们两个情难自禁的意外。 只不过从许柔箏之后,两个人就一直密切保持联络。 竹影嘆气:“没想到二少爷竟然不是奸生子。” 许靖央將匣子扣上,眸光乌黑冷冽。 “他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母亲通姦生下许柔箏之后,谁又能证明他是许家的嫡子?” “我说他是,他才是,我若说不是,他的名字会连夜从祠堂中划去。” 许靖央现在,就等一个好机会了。 她让竹影將两个匣子收好,年后就將消息放出去。 第265章 她要与寧王在公私上划清界限 再有几天就是除夕了。 皇上会在除夕当晚办宴,邀请了不少臣子和他们的家眷,一同入宫庆年节。 听说还会有各国使臣赠送年礼,规模甚大。 威国公府当然也在受邀之列。 三夫人拿著十几家的请帖,来请许靖央拿主意。 “靖央,崔家、陆家、葛家等好几户都递了帖子来,想在年初三来府上走动,你看……是叫他们按顺序来,还是全部分开?” 许靖央正坐在镜前,让竹影为她綰髮。 闻言看了一眼邀帖,说:“那就初三时办个小宴,將这些世家贵夫人们聚在一起。” 毕竟,按顺序来,得罪谁都不好说。 乾脆办个新年宴,將所有人都奉为座上宾。 三夫人拿了主意,顿时风风火火去办了。 许靖姿带著丫鬟走到门口:“阿姐,你可打扮妥当了?” 她走进屋,看见许靖央的衣著,顿时蹙起黛眉:“阿姐!马上过年了,你怎么还穿的如此素淡。” 许靖央一笑:“习惯了。” 许靖姿便走过来挽住她的手:“那便就从今日开始,你好好习惯。” 她將许靖央按在妆檯前,三两下拆了她的素玉簪子。 又从许靖央的衣橱里,挑出一套宝紫色织锦裙袄给她换上。 许靖姿翻了翻许靖央的妆匣,被琳琅满目的首饰晃了眼。 然而她定睛一看,发现了东海紫珠打造的头面,极为耀眼。 “东海紫珠!阿姐,你不戴这些,真是暴殄天物。” 她不由分说,立刻將紫珠打造的釵环,簪在了许靖央的发上。 又取胭脂淡淡扫过许靖央的眼尾,在她唇上点了薄薄的茉莉膏子,衬得肤色越发清透。 许靖姿退后两步打量:“这才像话。” 她清楚自家阿姐生的好,此刻宝紫衣裙裹著身段,像一株覆著薄雪的玉竹。 不施浓彩,反倒透出几分凛冽的艷色。 许靖央摸了一把耳朵上的坠饰。 “真要这么出门?” “真的,阿姐你可知,你现在是昭武郡主,是咱们大燕第一位能掌握兵权的女子,最近京城里来了多少別国权贵和使臣,就该让他们好好看清楚,咱们大燕第一女郡主是个什么惊艷的模样。” 许靖央不辩驳,也坦然大方地跟许靖姿一同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见丁管家领著白鹤来了。 白鹤拱手:“见过郡主,王爷想邀请郡主初一那日,与小世子共游庄园。” 许靖姿眼神一亮,瞧向自家姐姐。 然,许靖央漂亮的面容毫无波澜。 “请代为转告王爷,年节这几天家中事忙,恐怕不得空,还请王爷邀请旁人吧。” 说著,许靖央说了一声告辞,便带著许靖姿走了。 白鹤一怔。 昭武郡主,似乎变得有些冷淡了。 马车里。 许靖姿调侃许靖央:“阿姐,寧王为什么邀请你游园,小世子那么小,他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许靖央垂眸:“这几个王爷,待我都还算礼待,寧王不是特例。” 闻言,许靖姿点头:“倒也是。” 其实许靖央也並非是因为萧贺夜发脾气,而对他冷淡。 只是她觉得,萧贺夜仍有太多秘密不肯告诉她。 作为共谋天下的伙伴,许靖央將他当做战友,在她將自己的秘密告知时,自然也渴望得到对方的信任,彼此交心。 虽然她知道,寧王跟她有著极大的区別。 他是君主而她是臣,臣子岂能要求主上对自己毫无保留呢? 故而许靖央察觉到心中的那一点不满时,就决定更加冷静理智地处理她跟萧贺夜的关係。 不要僭越,不要毫无规矩,也不要多管閒事。 马车停在首饰店前。 许靖姿想多买几样首饰,她听说顾家的几个表妹回来过年了,故而相当做见面礼送给她们。 许靖央自然也在帮她挑。 可,许靖央却渐渐发现,她拿起一样釵子打量,放下后,掌柜竟直接给她包了起来。 就这么片刻,已经包了七八个锦盒了。 许靖央微微蹙眉:“掌柜,这些我们不买。” 掌柜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的。 “小姐,这是王爷给您买的。” 顺著掌柜的眼神看向旁边,魏王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別客气。 许靖央一顿,立刻走过去。 “参见王爷,不用王爷破费了,我们只是来看看。”许靖央说罢,就要將东西还给魏王。 魏王负手,故作傲慢:“你可別觉得本王是专门跟踪你想给你买东西,实则是你上次不肯要本王的礼物,让本王无处报恩,总怕你拿恩情要挟。” 许靖央疑惑:“什么恩情?” 魏王心中刺痛。 他才说过没多久的话,她难道都忘了! “当然是你出主意,本王才能去扬州治理水患,得到父皇夸奖。” 现在皇帝让魏王监管工部和太常寺,比起从前,倒是更看重他了。 许靖央瞭然:“王爷客气了,治灾是您的本事,无需感谢我。” 魏王忍不住低笑。 “行了,看在你夸本王的份上,今日你和你妹妹看中的东西,本王全部买下来。” 许靖央正要拒绝,此时旁边却传来许靖姿的惊呼声。 她方才不小心撞进了一个锦衣公子的怀里。 对方手中正在打量的簪子落地,摔成了两截。 许靖姿立刻说抱歉:“这根簪子我代公子赔给掌柜。” 那锦衣公子却用一种侵略性的眼神,打量著许靖姿的脸。 许靖央走过去,不动声色將妹妹拉到身后。 “多少银子,掌柜?”她问道。 锦衣公子目光在许靖央脸上流连了片刻,笑道:“是我没拿稳,就该我赔。” 这时,魏王走来,看著对方有些惊讶。 “司小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第266章 一句话让寧王为她彻夜难眠 锦衣公子顿时拱手:“魏王殿下,真是巧了,您也来逛釵店?” 他说著,眼神看向许靖央,目光中隱约闪过含笑的猜测。 显然以为魏王是陪许靖央来的。 “隨便看看,都是女子喜欢的东西,”魏王说罢,向许靖央介绍,“这位是北梁国九王爷。” 锦衣公子立刻拱手作揖:“在下司彦,见过二位姑娘。” 魏王笑了,语气有意炫耀似的:“这位是我们大燕赫赫有名的昭武郡主!” 司彦眼中一亮:“原来是传说中的女战神,失敬了!” 许靖央頷首回礼:“九王爷,幸会。” 司彦含笑的目光扫过许靖央和许靖姿。 “如此,我更不能让昭武郡主赔我的簪子了,本就是意外,怪我不仔细。” 说完,他桃眼笑地眯起,看著许靖姿:“没有撞疼姑娘吧?” 许靖姿轻轻摇头。 司彦身后的侍卫將银子付了,顺带,他指著不远处的一对簪,也买了下来。 命掌柜包起来,送给许靖央和许靖姿。 “就当是在下的见面礼,能认识昭武郡主和许三姑娘,是我的荣幸。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告辞。” 司彦拱手,跟魏王也打了个招呼,从容离去。 魏王走到许靖央身边:“还看上什么了?儘管挑,往贵了买,不用替本王省钱。” 许靖央凤眸乌黑,衬得清美面容雪似的淡然。 “不用了,今日也多谢王爷好意。” 她根本无需魏王报恩,毕竟当初也不是刻意提点他。 魏王却注意到许靖央今日发间的东海紫珠。 “这珠子谁送你的?”他有些惊讶。 许靖央抬手扶了扶髮釵:“九公主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魏王眼中的狐疑顿时打消。 还好,他还以为许靖央只让他將珍珠卖了呢! 许靖央带著自家三妹离开首饰店,魏王追了出来。 “许靖央,等等。” 寒风中,许靖央站在马车边回眸:“王爷还有事?” 魏王轻咳一声,似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那天本王深夜去邓大小姐的房间,是个意外,而且……” “王爷,”不等他说完,许靖央就打断,“您无需向我解释,这件事皇上已经处罚过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说多了,对您自己不好。” 邓若华因为这件事,听说在家中病倒了。 而涉事其中的罗大小姐罗令仪,也被送出京城去了自己外祖家,不知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太子党正被之前的贪污粮餉案缠得分身乏术,这个时候魏王说多错多,许靖央不想被他连累。 魏王一怔,不等他说什么,许靖央便告辞,上马车离去。 等她走出片刻,魏王才低声感慨:“她这是在关心本王?习武的女子温柔起来,也是如此刚强,罢了,本王不跟她计较!” 魏王心情大好,负手阔步离去。 临近除夕,许靖央忙得不可开交。 寒露带人抬著一个大箱子进来。 “大小姐,这是王爷刚派人送来的年礼,说是单独给您的。”寒露道。 竹影正在整理许靖央的衣橱,闻言伸长脖子看去。 “连续好几日,寧王每天都送。” 寒露看了一眼许靖央的脸色,说:“这其中除了王爷的,还有小世子的心意。” 许靖央翻了一页帐簿,嗯声淡淡:“还是像上次那样收起来吧。” 就在这时,丁管家站在门外,恭敬询问:“大小姐,各院的管事来报帐了,这是年前最后一次。” 许靖央立刻起身:“叫他们去偏厅等我。” 竹影和刘妈妈当即放下手上的东西跟过去。 寒露张了张嘴,到底没法留住许靖央。 她本来想说王爷在箱子里留了信,可大小姐看样子没时间。 寒露避开眾人,从后门出去,白鹤立即从拐角里走出来。 “如何?郡主肯见王爷了?” 萧贺夜的信里,自然是有请许靖央今夜在王府议事。 然而许靖央看都没看到。 寒露皱著眉:“这些天大小姐忙得很,我不好打扰,只能將王爷的信压在了大小姐的枕头下,不过,大小姐去不去,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白鹤沉吟。 “寒露,你说,郡主她果然是生气了吧?” “我哪儿知道?”寒露瞥他一眼,“也怪你,为何王爷发火不拦著点?那渔女到底是何人?” 连她都不知道。 白鹤不能过多解释,只说:“我还是先回去跟王爷復命。” 他轻功一掠,如鹤般离去。 夜幕降临,许靖央坐在榻上,手摸到了枕头下的信笺。 她拿出来只看了两眼,便缓缓放下。 凤眸內一片冷淡如霜的雾光。 许靖央確实有意在和萧贺夜划清公私界限。 但这並非出於恼怒,而是作为臣子,她深知忠诚固然重要,但也需適时展露锋芒。 萧贺夜有事瞒她,她並不在意,毕竟两人本就是合作关係,而非单纯的君臣。 但许靖央要用自己的態度让他明白,如今的她已非只能依附於他。 她的秘密早已不再是秘密,眾人皆知她曾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萧贺夜在她这里掌握的优势其实並不多。 她正是要藉此反向牵制萧贺夜,让他清楚,他们之间不止是君臣,更是同盟。 他必须学会在某些时刻无条件信任她。 否则,若一味退让,反倒可能给自己埋下祸患。 许靖央精准地拿捏著这份微妙的距离,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 不管什么关係,忌讳过於亲近,否则人心难测,反生嫌隙。这是她给自己的告诫。 许靖央將信借著火引燃,叫来寒露。 “大小姐……” “你同我跟王爷说一声,近来繁忙,等年节过后,我立即去拜见他。” 寒露微惊:“是。” 大小姐的言下之意,就是今夜不去了? 萧贺夜一直等到子时,白鹤才推开书房的门。 他立即放下手中狼毫,下意识朝白鹤身后看去,空无一人。 萧贺夜冷眉微皱,薄眸溢出黑冷。 “她不肯来?” “寒露说,郡主连日操持威国公府上下事务,方才歇下就睡沉了,”白鹤如实回答,“郡主特意让带话,说年节后定当亲自来拜见王爷。” 萧贺夜沉息:“知道了,你退下。” 窗外雪落无声,堆积的公文在案头投下浓重的阴影。 萧贺夜几次提笔却都放下。 他被许靖央打乱了心绪,不该如此才对。 “这个许靖央……”声音隱没在低哑不悦的声线里。 第267章 百年修得同船渡 除夕夜当晚,威国公府除了许夫人,全家盛装打扮进宫参宴。 大夫人梁氏还在养身体,不能出门顛簸,故而大老爷留下来陪伴她。 天色寒冷,好在没有继续下雪。 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结著冰晶的树枝上掛满了七彩的穗子,这是祈求来年丰收的习俗。 为彰显大燕国威,皇上特將年宴设在沁心湖的琼岛上。 宾客须乘船方能抵达,更显此次盛宴的非凡气派。 琼岛上,金殿巍峨,数不清的琉璃宫灯高悬,將整座岛屿映照得璀璨夺目。 水面薄冰如镜,倒映著殿宇的飞檐斗拱。 岸上红梅映雪,朱漆迴廊间鎏金暖炉散发著融融暖意。 若站在殿內凭栏远眺,便能將湖对岸连绵的宫闕尽收眼底。 待烟绽放时,绚烂的光彩必將与水中倒影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此刻,琼岛已是灯火通明。 数十艘雕画舫静静停泊岸边,船头琉璃灯將湖面点缀得流光溢彩。 小太监们手持长篙,肃立船头,静候著贵客们的到来。 然而,宾客太多,一批扁舟全都载客划出去了,岸上还站著许多誥命贵妇,与世家闺秀公子。 许靖央来的时候,他们知她身份尊贵,不敢跟她爭,纷纷让到两侧。 即便如此,一艘扁舟也只能坐得下四人。 待一艘扁舟划回来,威国公倒是不客气地一脚踏上去,招呼许靖央:“女儿,快来坐下!” 许靖央先將两个妹妹和三夫人推了上去。 许靖姿连忙就要下船,发间流苏晃动:“阿姐,我陪著你,让三叔先上船吧。” “不用,”许靖央说,“你瞧,扁舟一来一去也快,水边风冷,你们快些过去。” 许靖姿被她推回去坐好,只能听她的话。 扁舟吱呀吱呀地划走了。 101看书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超流畅 全手打无错站 就在这时,许靖央身后传来喧闹的动静。 眾人纷纷拜见王爷。 她回眸才看见,萧贺夜与平王还有魏王,竟一块来了。 萧贺夜的眼神最先越过层层人群,落在许靖央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许靖央頷首作礼,萧贺夜抿起薄唇,勾勒出一个好似冷哼的笑。 魏王和平王走过来,几位王爷今晚都穿著朱紫蟒袍,倒是各显气势。 平王阴鷙呵笑:“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昭武郡主么?怎么被单独落下了?” 许靖央平静回答:“扁舟不够,等等也无妨。” “嘖,本王独爱你身上这股劲。”平王狭眸眯起,朝前一步,抬手要勾住她耳边晶莹的耳坠,被许靖央侧身避开。 萧贺夜骤然出声,低冷的声音充满威严:“四弟,不得无礼。” 平王回眸瞥他们一眼,似乎觉得他们极其碍事。 他重新审视许靖央,漆黑狭眸倒映著对岸火光,也溢出了几分危险。 “本王听说那天跟北梁大公主对阵的人,叫无名,不知道郡主听说过这个人么?” “略有耳闻。”许靖央说。 “认识吗?” “不认识。” 平王嗤笑:“那就奇了,他在兵法上的思路,倒是跟你很相似。” 许靖央还没回答,旁边萧贺夜就再度冷声道:“神策大將军有几场战役都打的十分漂亮,有人效仿学习,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平王有些烦了。 今晚他这个二哥怎么话如此多? 萧贺夜不仅打断了平王,还走过来,不动声色將两人隔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许靖央,便眺目看向水面:“站开些,扁舟来了,別被湖水溅在身上。” 许靖央感觉萧贺夜替她挡住了水面刮来的北风,於是当真站去一旁。 他们身份尊贵,其余人不敢爭船,便又要相让。 要命的是,只回来了三艘扁舟,三个王爷,自然是要一人一艘,身份尊贵使然。 好在萧贺夜淡淡道:“今夜除夕佳节,不必拘泥礼数,来三位宾客,与本王同船便是。” 说罢,他站在扁舟上回身,伸手向许靖央:“郡主,本王扶你。” 其余宾客面面相覷。 邓若嫣站在人群中拧眉观察。 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寧王,就像个铁疙瘩一样,跟他说一句话都难,竟会主动示好? 平王这时忽而跃上另一艘扁舟。 “你过来。”他也朝许靖央伸出手,狭眸里是不可拒绝的威胁与警告。 魏王刚上扁舟,本来也想邀请许靖央,回头一看,自家二哥和四弟都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瞬间,他有些两难。 当眾爭,似乎不合適,但,他也想带许靖央过湖。 “那个……”他轻咳一声开口。 还不等他说完,许靖央就望向魏王:“王爷的扁舟,也能容我同行吗?” 魏王豁然睁大眼睛,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许靖央二话没说,就拉住缩著脑袋的三叔,直接上了魏王的扁舟。 平王瞬间黑脸。 许靖央敢当眾拂他的面子! “你敢上三哥的船?他水性最差,小心船翻了。”平王语调阴冷。 魏王反驳:“四弟!岂能在年节说不吉的话?” 萧贺夜倒是什么也没说,唯有指尖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一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收回袖中。 他薄眸黑沉:“如此,甚好。” 许靖央解释道:“两位王爷还请莫怪,先前魏王殿下对我多有照顾,何况只是乘船,先告辞了。” 她弯腰进入船篷,就在这时,平王忽然轻功一跃,跳上魏王的船上。 平王薄唇勾起,狭眸妖冶地冷笑:“既然四人一船,那本王来,正好合適。” 萧贺夜顿了顿,眼底掀起风云。 他既不能像两个弟弟那样当场爭人,又不可以把多余的许家三老爷踢下去。 便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扁舟划走。 船內还传来魏王的声音——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 “你能不能闭上嘴。”平王冷厉发话,“谁要四个人共枕眠?” 魏王:“四弟,我岂是那个齷齪意思?” 许靖央侧眸,透过帘子缝隙,看见萧贺夜立在扁舟,最后他高大的身影弯腰,进入了船篷,也彻底看不见了。 她收回目光。 没有选萧贺夜,是因为今天萧安棠没跟著他,她实在没有理由当眾同他靠近。 而魏王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好的选择,他比较好糊弄。 此时,琼岛上已经一片热闹非凡。 梅林间,眾人正在围观两人比武,赵曦的红缨枪耍的颯颯生风。 第268章 许靖央,我会是你的一生之敌 她的对手是北梁大公主带来的第一剑士蒙绥。 只见他们一招一式都打的有来有回,隨著动作间,落英繽纷,梅簌簌。 围观的宾客们数次拍手叫好,热闹非凡。 萧宝惠跟两位公主,带著宫人走到附近。 她看见人群当中的赵曦时,姣好的芙蓉面闪过一抹怒火。 “谁准她再入宫的?就是她害的我病了一场。” 说著,萧宝惠就想上前赶走赵曦。 四公主连忙拉住她:“九妹,今夜是年宴,別挡著这么多使臣的面无礼。” 一旁六公主低声道:“听说赵曦得了姑姑青睞,今日是跟姑姑和太子哥哥一块入宫的。” 萧宝惠拧起眉头,杏仁眼里更是充斥著厌恶。 “討厌的人!”她说的不止是赵曦,还有太子。 人群当中,太子也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北梁九王爷司彦。 看见萧宝惠,太子立刻招招手,面容笑的和煦,不知跟司彦说了什么,司彦便也抬起乌黑的目光朝萧宝惠看过来。 “九妹,咱们过去吧,太子哥哥喊我们呢。” “我不去,我跟他们聊不来。”萧宝惠撇撇嘴。 四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话,別闹性子,再说了,那司彦年轻有为,虽是皇亲国戚,却有著北梁小战神的称呼,他身手非凡,说不定你们两个能聊到一起去。” “我都不认识他!” 六公主含笑:“聊著聊著就认识了,咱们別让太子哥哥等急了。” 她俩架著萧宝惠走过去。 “大哥。”公主们见礼。 太子和煦抬手,向司彦逐一介绍自己的妹妹们。 尤其是萧宝惠。 司彦拱手,桃眼笑的英俊动人。 “早就听闻九公主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真是才貌双全。”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你从哪儿听的?”萧宝惠不拿正眼看他,公主架势十足。 在她眼里,司彦和司天月在北梁都不是嫡出,比不上她的尊贵。 司彦说起萧宝惠十五岁及笄那年作的诗。 “一首《蒹葭曲》,九公主才惊四座,也流传到了我们北梁王庭,故而,小王我听之难忘。” 萧宝惠皱眉,小声嘀咕:“惺惺作態……” 就在这时,赵曦和蒙绥也分出了胜负。 蒙绥拱拳:“赵將军身为女子,却身手不凡,今日在下受教了!” 赵曦爽朗一笑:“蒙將军客气!相较於男子,女子体力更为羸弱,所以我刚刚才会一时间输了你。” 萧宝惠拧眉训斥:“將军?你喊赵曦为將军?你可知,连她爹都只是副將而已!瞎喊什么?” 蒙绥一怔,看向自己主子——司彦。 司彦立刻沉声说:“蒙绥,还不给公主赔罪?” 蒙绥低头,虽不服气,但还是听从道:“公主息怒。” 赵曦的脸色也划过一抹尷尬。 太子轻声温柔解释:“九妹,別这么说,无非是敬称罢了,赵姑娘苦练武功多年,又跟著赵副將运送粮草,当得起这个称呼。” “胡说!”萧宝惠语调急促,“只有真正上过战场,打过胜仗,才配叫將军,她算什么呀?” 萧宝惠为许靖央感到不值。 如果是个女子会武功,就能被称作女將军,那许靖央十年来血和汗的付出又算什么? 所以萧宝惠才要替她维护这个標准。 不是谁都能叫將军,也不是谁都配封女將! 太子见萧宝惠这个跋扈骄纵的性子又犯了,连他的话都不听,眼神微微冷黯下来。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威严的女音。 “九公主此言差矣,赵姑娘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刻苦练就的,她只是没有像昭武郡主那样的幸运可以上战场,否则,她定然也可以立功。” 华美的身影走来,气场凛然,正是北梁大公主司天月。 她生的美丽,更有权利浸润过的威严,看著萧宝惠这样的骄纵小公主,就像是看著一个孩子。 然而,萧宝惠却不怕她。 “司大公主,你讲话真难听!”萧宝惠说完,在场人都变了脸色。 赵曦也马上道:“还请九公主息怒。” 萧宝惠看著司天月。 “你怎么能说昭武郡主上战场是幸运?难道你没听说吗,当初她是替父从军,如果不是遵循孝道,谁愿意冒欺君之罪上战场?你不能把她的功劳归结为她的运气,那是侮辱她的实力,也侮辱了她的忠孝两全!”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听傻眼了。 她们受长公主之託,原本要撮合萧宝惠同司彦认识。 没想到一提起许靖央,萧宝惠竟像是要舌战群儒般,在这里不依不饶的。 可除了太子,谁敢教训她? 那可是天之骄女,皇后的女儿,平王的亲妹妹。 司天月的脸色微微难看了点。 在北梁,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司彦站出来打圆场:“也好,是我们用词不当。” 北梁来的蒙绥可看不惯主子受辱。 “总听说昭武郡主厉害,方才赵姑娘在卑职手下过了二十招,不知昭武郡主的武功能到什么地步?” 相比郡主的封號,还是神策大將军的名號更为响亮,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北梁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曾亲眼目睹许靖央的身手。 太子微微缓和语气:“她不喜张扬,如今身份尊贵,不会轻易比试。” 赵曦立刻跟著道:“郡主不方便,但我可以奉陪到底,直至诸位远道而来的北梁贵客兴尽而归。” 司天月满意地看了一眼赵曦。 若真如此,这个赵曦,比许靖央格局大。 司天月走到赵曦面前,询问道:“前几日有一位自称女將的人,同本宫对阵演武,是你吗赵姑娘?” “不是!”赵曦想也不想,立刻否认了。 她勉强含笑:“我自知本事不够,岂会去大公主那儿自討其辱。” 司天月摇摇头:“你太过谦了。” 蒙绥抱剑,哼的一声:“赵姑娘身怀武艺却如此低调內敛,而昭武郡主不知是否空有美名呢?” 萧宝惠瞪圆杏眼:“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 “参见平王、魏王,参见昭武郡主。” 萧宝惠顿时收敛凶巴巴的神色,转而跑去了自家亲哥身边。 “阿兄,北梁人竟敢看不起我们。”她说著,眼神却情不自禁瞟了一眼旁边的许靖央。 今日许靖央一身月白织金锦裙,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杏色大氅。 发间簪著几支点翠凤釵,凤喙衔著的明珠隨步履轻晃,在鬢边投下细碎光晕。 偏那清冷眉眼被灯火一照,显出独绝的清冷。 平王看向太子,嗤的一声笑。 “大哥在场,怎么会让北梁人欺负到我们头上?小妹,你说错了吧。” 司天月走过来,身后跟著北梁眾仆。 她眼里的神色凝视著许靖央,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 “昭武郡主,”司天月开口,微抬下頜,红唇勾起,“久仰大名。” 寒风自两人身边吹过,梅伴隨著雪沫簌簌。 许靖央凤眸漆黑如凝夜:“司大公主,幸会。” 若说许靖央是雪天里的霜剑,那么司天月就像是燃著火的凤鸟。 在旁人眼中,北梁和大燕里两位极具代表性的女子,终於碰面了。 第269章 公主发话:別让他出风头 司天月含笑,对许靖央道:“曾经听闻神策大將军以一敌百,率兵將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本宫也曾幻想是何等威武凶猛的儿郎。” “今日一见,原来是位亭亭玉立、清瘦挺拔的女子,倒是更让本宫眼前一亮。” 许靖央凤眸漆黑,回答得不卑不亢:“大公主也跟我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哦?”司天月马上好奇起来,“本宫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 不等许靖央说,旁边萧宝惠就凉颼颼地打断她们。 “在这里聊有什么意思,多冷呀。” 太子满面儒雅温润,看著许靖央:“刚刚赵姑娘一套红缨枪,与蒙侍卫打得有来有回,昭武郡主可要展示身手,叫大家开开眼?” 蒙绥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了。 他抱拳:“昭武郡主,请赐教!” 这时,萧贺夜也登船上岸,找了过来。 没有等许靖央说话,他便冷淡道:“她是郡主,更是神策大將军,大哥將她当做什么人了?” 平王难得附和,呵呵冷笑。 “大哥就是如此,將我们大燕有功之人当成猴儿,跟別人戏耍。” 魏王欲言又止,他想说平王说得对,又怕被太子恼恨。 太子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隨即展顏温声道:“二位好弟弟,你们说笑了,今日年节各国使臣欢聚一堂,孤也只是想让诸位见识我大燕將门虎女的风采,岂有轻慢之意?” “昭武郡主若愿指点两招,自是锦上添,若不愿,孤也当亲自敬酒三杯,谢她戍边之功。” 司天月看著太子不由得夸讚:“大燕太子果然气度非凡,既不失储君威仪,又如此礼贤下士,难怪大燕国运昌隆,令人钦佩。” 他们二人互相夸讚,蒙绥却转而看向赵曦。 “昭武郡主身份尊贵,在下不敢僭越,倒是赵姑娘枪法精妙,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巾幗名將。” 赵曦眼底腾升起激动,抱拳便说:“借你吉言!” 萧宝惠嗤的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好笑。” 蒙绥知道她在说自己,又忍了一口气,走到自己主子司彦身后。 这会儿,许靖姿和许靖妙结伴找过来。 “阿姐,原来你在这儿,刚刚我们在岸边等著,没瞧见你。”许靖姿眼里只看得到许靖央。 被许靖妙拽了一下袖子,许靖姿才抬眸环顾。 太子和几个王爷竟都在这里,还有九公主! 贵人齐聚,她慌忙低下头,与许靖妙一起见礼。 “见过各位贵人。” 司天月笑容缓缓,问道许靖央:“这位便是昭武郡主的两个妹妹吧?” 许靖央頷首称是,司天月便夸了两句:“你们家中女子,当真箇个都生的绝色。” 司彦桃眼浸著似笑非笑,看了三遍许靖姿。 他忽然看向许靖央:“昭武郡主,蒙绥是侍卫,不配请你赐教,但若是小王,不知郡主可愿意赏脸?” 许靖央正要拒绝,却见萧宝惠跑到她身边。 萧宝惠压低声音:“许靖央!你替我打他,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別让他在这儿出风头。” 许靖央凤眸闪过一抹讶异,扭头看著萧宝惠。 只见萧宝惠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肯定的模样。 她不傻,难道感受不到四公主和六公主將她推来的意图? 之前她就听闻北梁想与大燕和亲,萧宝惠自认为受父皇和母后疼爱,没有人敢叫她去和亲。 但是,她不能让司彦在这儿出风头,让皇帝觉得他无可挑剔。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萧宝惠的面子不能不给。 许靖央將要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抬眸看著司彦:“也好,不过,王爷想与我过几招?” 她的问题听起来十分狂妄,北梁的司天月等人都是一怔。 司彦有意表现,笑了起来:“郡主,听说你武功盖世,但是,小王也不差,你儘管放马过来。” 许靖央语气淡然,声线动听:“我今日穿著衣裙,不便动手,那么我们速战速决吧。” 平王皱眉:“许靖央你……” 许靖央回眸,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 平王顿时后退两步,不过,他忽然回过神来。 他干嘛要听许靖央的? 正当他想发难,萧宝惠一把將他揪去外围。 “阿兄,你別挡著她发挥。” 司彦借来蒙绥的宝剑,赵曦在旁边暗中勾唇。 她刚刚跟蒙绥较量过,深知他的剑削铁如泥,把她枪上红缨都刮烂了。 而司彦有北梁小战神一名,是因为他曾带三千精兵,作战五天五夜没有停歇,由此打响了名號。 一个厉害的人配一把神兵利器,自然贏面极大。 许靖央未必能真的打得过司彦。 这时,赵曦看见许靖央走向萧贺夜,她猛地皱眉。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著萧贺夜:“王爷可愿將佩剑借我一用?” 赵曦心中嗤笑。 许靖央莫非想多了?寧王的寒龙剑是太上皇所赐,全朝堂唯一一把,王爷怎会给她拿去跟旁人切磋用? 没想到下一瞬,就见萧贺夜大掌將佩剑拽下来,放在她掌心里。 “本王的荣幸。”他语调低沉却不像平时那样冷淡。 一双薄眸,更是灼灼有光地看著许靖央。 赵曦错愕不已。 寧王怎么会同意! 许靖央单手抽出剑,隨著寒剑出鞘,眾人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雪光。 不愧是太上皇的钦赐,这剑刃白如霜,吹毛断髮,极其锋利。 许靖央单手挽剑,身形玉立,对司彦道:“请。” 司天月提醒司彦:“九弟,点到为止,切莫冒犯了郡主。” 他们是来大燕做客的,若真拂了昭武郡主的面子,必定要有人不悦了。 司彦持剑,余光看了一眼许靖姿,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收回目光,他抬剑就向许靖央攻来。 只见许靖央脚下莲步轻移,衣裙款摆,从容地避过每一记凌厉的剑招。 司彦的剑锋每每看似要触及她衣角,却总是被她轻巧闪过。 三招过后,许靖央眸光一凝,双手持剑猛然发力。 只见一道寒光如白虹贯日,伴隨著“錚”的一声脆响! 司彦手中的长剑竟应声而断。 半截剑刃旋转著插入地面,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萧宝惠最先噗的笑出来:“打得好!” 靖央就是最棒的,看这个司彦还敢不敢號称自己是小战神。 除了许靖央,在萧宝惠心里,没有人配得上这个称呼。 太子回过神,语气带著淡淡苛责,温柔的眸子也变得严厉。 “昭武,你岂能断人武器?既然答应了比武,就要好好发挥。” 许靖央如霜凤眸看过去:“我留了余地,三招还不行?” 一句话,彻底让司彦的脸更加雪白,他盯著手中的短剑,吃惊不已。 蒙绥大步过去,反覆確认自己宝剑的断口。 他的剑可是名匠打造,砍过人的骨头,杀过野外的猛兽,向来无事,怎么会断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司天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她到底是大公主,在朝堂里起伏过几年,很快就收敛好了脸上的神情。 “昭武郡主,身手果真精彩。” 许靖央轻轻拂了下裙摆,利落的动作顿时多了些优雅。 她抱剑拱手:“司大公主见谅,我今日衣裙不便,若改日九王爷还想比武,我奉陪到底。” 比?还比什么。 她一出手,司彦就確定了。 神策大將军武功盖世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魏王和平王同时在心想,许靖央连一成功力都没拿出来。 跟她交过手的他们,最清楚她的本事在哪儿。 跟许靖央比別的还行,每个要跟她比武的人,最后要么成了尸体,要么当眾丟尽顏面。 北梁的几人面色不大好看,尤其是司彦,將断剑丟在地上。 “蒙绥,你带的这是什么剑?” 蒙绥连忙捡起来告罪:“卑职有错,请王爷责罚。” “好了!”司天月严厉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个,用目光警告司彦別在这里丟人。 之后,司天月和顏悦色对太子等人道:“宴会要开始了,本宫先进殿內,诸位殿下也请早些入席,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北梁的人走了,太子有意相送,便抬步与他们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將萧宝惠也请走了。 眾人依次散去。 赵曦的目光在萧贺夜身上停留片刻,见他径直朝许靖央走去,只得暗自咬牙,转身快步跟上太子的步伐。 第270章 王爷为她提裙,烟火为她而放 萧贺夜就站在许靖央的身边,平王和魏王稍微落后一步。 许靖姿见状,刻意拉著许靖妙离远了一些,將相处的机会腾出给二人。 “还生气?”萧贺夜低沉动听的声音,传入许靖央的耳朵。 许靖央回眸看向萧贺夜,凤眸平静,也感到有些莫名。 “生什么气?” “本王上次语气不好,若唐突了你,请你原谅。” 萧贺夜从未跟女子服过软,也不知道歉是个什么滋味。 总之,他说出口的话直白而又霸道,带著在军中歷练出来的威严。 那感觉不像是在道歉,反而像是下军令。 想到这里,许靖央不由地笑了下。 她很少笑,萧贺夜扬起眉梢,正以为二人关係缓和,却见许靖央將剑还到他手中。 “王爷,您想多了。” 她不再多言,而是提裙上了台阶。 萧贺夜眉头微蹙,强压下想要拽住她问个明白的衝动。 余光瞥见许靖央逶迤的裙摆即將扫过台阶上的雪渍,他不及细想便俯下身去。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拢起那抹轻纱,动作利落却又不失轻柔,恰在裙角即將沾湿的前一刻將其挽起。 许靖央回头时看见,微微一怔,她凤眸深处火光晃了晃。 “多谢王爷……”略低的声音显得静謐,好似窃窃私语,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之后她便与自家两位妹妹进了灯火通明的殿內。 平王从后面走来,冰冷地笑了两声。 “二哥倒是殷勤,堂堂亲王之尊,竟在这大庭广眾之下,为一个女子提裙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萧贺夜声音沉冷如霜:“四弟慎言,昭武郡主乃父皇钦封,本王执礼相待,有何不妥?” 语毕,他玄色蟒纹广袖垂落,居高临下地睨了平王一眼:“何况她有恩於本王,怎么相待都不为过。” 平王猛地皱眉,狭眸里晕染出危险的神色,盯著萧贺夜进了殿內。 “好生奇怪,”平王声音低冷呵笑,若有所思,“本王只说了一句,二哥竟还嘴了,真是一反常態。” 他说完,没听到魏王的回应,就朝旁边看去。 魏王正在兀自琢磨:“我怎么就没想到提裙,叫二哥出了风头。” 平王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淬了冰的字:“都是蠢货。” 司天月在殿內用了两盏酒,眼瞧著宴会要正式开始,听说大燕皇帝马上要来了,她便准备去换一身衣裳。 从正殿里出来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大公主,您的帕子落下了。”赵曦將帕子送了出来,还说,“这帕子相当於女子的贴身之物,若被別人捡去,只怕有损大公主的清誉。” 司天月回头看见她,微微一笑:“赵姑娘,你真是细心,本宫真好奇,大燕奇女子是不是比比皆是?” “前有神策大將军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后有你英姿颯爽隨父出征,如今看来,这大燕的风骨,倒有一半是撑在你们这些巾幗英雄的肩上。” 司天月在北梁跟诸多皇子爭权,当然清楚女子能从军有多么艰难。 许靖央不仅立下汗马功劳,还挽回了大燕摇摇欲坠的国运,真是难得的人才。 故而司天月越想,越怀疑那天在沙盘演武中,自称女將的人不是许靖央。 赵曦苦涩一笑:“大公主,其实不然,这大燕的天下,都快要没有我的出路了。” “哦?”司天月惊讶,“此话何意?” 赵曦低著头:“说句不好听的话,昭武郡主將我的路都堵死了!” “她女扮男装本是欺君之罪,皇上所不能容忍,只不过看在她的功劳上,將她立为郡主安抚军心。” 司天月明丽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赵曦。 看样子,这位赵姑娘腹中有很多怨言啊! 司天月缓和语气:“这不是很好吗?证明大燕帝尊重女子从军。” 赵曦轻轻摇头:“只尊重昭武郡主而已,皇上允许昭武郡主招揽五名女兵,前去战场上立功,之后才会给她统兵之权。” “可郡主寧可寻乡野村妇,也不肯招揽我,我一身武艺无处报国,心中苦闷,更替神策军不值,她太爱出风头,所以……” 说到这里,赵曦猛地戛然而止。 她连忙拱手:“是我僭越了,郡主这般人物,不是我能妄加评价的,还请大公主原谅我的唐突。” 司天月勾起红唇,笑容饱满得体。 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一点內情,她当然不会责怪赵曦。 “赵姑娘,本宫明白你的不容易,若有机会,本宫会向大燕帝提起你,毕竟你的本事,本宫有目共睹。” 这正是赵曦的目的。 她在北梁人面前屡屡展现身手和智谋,自然是为了彰显她的不同。 “多谢司大公主!”赵曦拱手,目標既达成了,旋即告退离去。 看著她的背影,司天月笑容渐冷。 她身旁的宫女压低声音:“大公主,这赵姑娘跟您吐苦水,是真笨还是假傻?” 司天月扶了下鬢髮,神色威严雍容。 “许靖央未必是好人,但这个赵曦,也不是个聪明人。” 不过,她必须要承认,赵曦的这番话,让她抓住了一个好机会。 司天月低声吩咐:“你去將东西准备好,等会宴会上,本宫便会主动向大燕帝提及。” 宫女:“公主不怕他当堂拒绝?” “不会,”司天月红唇抿著冰冷的笑,“刚刚赵曦不是已经透露给我们了么?皇帝看似重用许靖央,实则给她设定难以完成的標准,想必这两位君臣之间一定憋著气,如此一来,就是我们提那个要求的好时机。” 不管大燕有多少厉害的女將,今夜这满天璀璨的烟火,註定只为她司天月一人绽放。 第271章 年宴上出差错!北梁挟恩图报 皇帝与皇后和长公主共同出席,殿內灯火辉煌,眾人问安声如浪潮。 许靖央抬眸,看见今日长公主跟皇后穿著同样朱红的凤袍。 两人都想做大燕最至高无上的凤凰,平时彼此较量,到了这种时候更是將自己的权利全部彰显出来。 皇帝坐去龙椅上,抬手示意眾人免礼入座。 皇后便轻轻抬手,一群衣著飘逸如仙的宫女,便捧著玉露入內。 “今夜年节,有不少远道而来的朋友,本宫特为诸位准备了葡萄美酒,共庆佳节。” 在场宾客顿时拱手道谢。 皇后话音刚落,长公主就含笑说:“本宫也准备了祈福香囊,每人一份,里头装著大燕最灵验的护国寺开光香灰,保诸位来年平安顺遂。” 眾人又再度恭谢长公主。 许靖姿都看出来皇后和长公主之间的暗潮涌动。 她借著喝酒的间隙,悄悄地跟许靖央说:“阿姐,今天这么大的场合,还有那么多使臣,为什么长公主和皇后还要爭?” 那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嘛! 许靖央不饮酒,宫女给她在夜光杯里倒满了甜润的酒浆,却被她放去一旁。 她淡淡道:“因为很多人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长公主之前被太子党贪污军餉的案子连累,好几日都不露面,低调了许久。 皇后借著平王党风生水起,前朝更是斗的火热。 太子党的官员接连被拔除,长公主一定忍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了这种拋头露面的场合,她当然要再次展现出她帝国长公主的威严。 许靖姿:“皇上也不调和她们。” 许靖央没再说话了。 因为她在想,皇帝说不定乐得此见。 皇后和长公主背后分別是平王与太子,皇子们互相制衡,就代表朝堂的稳定。 他个人手中的皇权也会更加稳固。 所以,即便外人都说,皇帝跟长公主姐弟情深,曾一起共患难,所以长姐如母,皇帝爱重並尊敬。 但只有许靖央不怎么相信。 皇帝的纵容都是他想纵容,上位者假装把权利交给她,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为了袒护姐姐,而是为了借著她控制別人。 就在这时。 一个小宫女端著一壶茶走到许靖央身边,轻轻放下。 许靖央回过神,便听小宫女声音恭敬道:“郡主,这是寧王殿下派人给您准备的。” 只见小宫女將茶汤徐徐倒出,一股梅子绿茶的香味飘荡在鼻尖。 许靖央不由得抬眸,朝萧贺夜的坐席看去。 只见他正在听著旁边崔国舅跟他说笑,但眼神却看著自己这边。 察觉到许靖央的目光望来,萧贺夜主动举了举酒盏。 他还记得她不饮酒。 许靖央轻轻端起茶盏,细嗅梅子香,品了两口。 还算不错。 一旁的许靖姿捂唇轻笑:“阿姐,你还说寧王跟你没什么,那他为什么要单单给你一壶茶?” 许靖央给她夹了一个丸子:“食不言,寢不语。” 许靖姿俏皮地吐了吐舌尖,水眸中漾著笑意。 忽然,她察觉一道灼热视线落在身上,下意识抬眼望去。 竟撞进北梁九王爷司彦含笑的桃眼里。 那人絳紫锦袍衬得身姿风流,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是藏著鉤子。 许靖姿微微皱眉,慌忙端正面色,疏离地微微頷首,便垂下眼帘,再不敢到处乱看了。 酒过三巡,各国使臣分別献上岁礼。 轮到北梁,大公主司天月一袭紫金色凤袍,更显得姿容艷丽。 她作为北梁的代表,带著十名北梁使臣走上前,恭贺皇帝新岁欢喜。 紧接著,她命人献上北梁的岁礼。 为首的使臣跪献宝匣,只见其中放置著五个巴掌大小的寒玉观音。 那玉质澄澈如水,竟隱隱可见其中流动的冰魄之气。 司天月说道:“此玉采自万丈雪峰,雕琢时需以处子体温温养,稍有不慎便会碎裂,我北梁匠人耗费十二载光阴,方成此器。” “雕琢之后,由我们北梁国师亲自开光,能趋吉避祸,更有求子灵效,以此献给大燕,愿两国生世交好。” 皇帝格外高兴:“好!此礼甚佳。” 司天月见他喜欢,微微勾唇,笑容端庄。 “皇上,天月还有一物,想要给您看。” “哦?又是什么宝物?”皇帝好奇。 只见司天月拿出一张被裱起来的文书。 “当初大燕被西越攻打之时,皇上曾写信向我父皇求增援兵,这便是当时我们两国缔结的盟约,皇上可还记得?” 皇帝脸色微顿,前倾的身体也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他声音不辨喜怒:“自然记得,公主为何將此物带来了?” 司天月抿唇微笑:“当初签订盟约时,皇上曾说,北梁派增兵援助大燕,是雪中送炭,如此情谊,日后北梁有所需求时,大燕也会倾囊相报!” “如今,天月请皇上兑现诺言,如今西越已是大燕领土疆域的一部分,我们北梁想要曾经的边南三郡,与大燕共同治理!” 此言一出,全场惊诧。 连许靖央亦轻轻皱了下柳叶眉。 边南三郡是西越最富庶的土地,共有十六个城郡,土地肥沃,民生富强。 当初打这个地方就极不容易,现在北梁竟然想要来收割胜利的果实!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 第272章 全朝堂都坐等许靖央表態 皇帝指尖轻轻叩击龙椅扶手,面上笑意未减分毫。 “公主远道而来,朕心甚慰,不过边南三郡乃大燕將士浴血奋战所得,此事恐怕不妥。” 司天月唇角含笑,眼底却如寒霜凛冽。 “我们北梁用雪中送炭情谊,换来您允诺来日必当倾力回报的承诺,我父皇才会顶著西越的压力出兵增援,如今我北梁只求三郡共治,已是顾全两国情谊。” 说罢,她微微抬首,紫金凤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流转华光,衬得她姿容愈发明艷逼人。 殿內顿时一片譁然。 雷川猛地拍案而起:“荒谬!边南三郡十六城皆是我大燕將士用命换来的,岂能轻言共治?” 平王冷笑一声:“北梁倒是打得好算盘,当年所谓的援兵不过三万,如今竟想换我们十六座城池?” 司天月不慌不忙,將写有承诺的绢帛高举过顶。 “白纸黑字,莫非燕帝要失信於天下?”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 萧贺夜起身,声音疏冷威严:“当年盟约承诺回报,可没说要以国土相赠,不如这样,开放边南三郡与北梁互市,减免三年关税,如此既全了信义,又不损国本。” 崔国舅立即附和:“寧王殿下所言极是!北梁若缺粮缺布,我大燕可以低价供给,何必非要共治?” 自古以来,都有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现在说的好听是共治三郡,但日后就要出麻烦了。 “寧王殿下说笑了。”她嗓音清缓,却字字如冰,“互市贸易,不过是商贾往来,如何比得上共治之谊?我北梁要的,是两国永世交好的诚意,而非施捨。” 她目光转向皇帝,语气微沉:“皇上,当年若非北梁出兵,大燕未必能撑到今日,如今我父皇所求,不过是一纸承诺的兑现,您当真要反悔?” 殿內气氛凝滯,群臣屏息。 就在这时,太子缓缓起身,拱手一礼。 “父皇,儿臣以为,北梁所求並非无理,当年北梁增兵支援,拖住了西越的后方粮草大军,才使得我们有了喘息回击的机会。” “如今三郡共治,既能彰显我大燕守信重诺,又可稳固两国邦交,何乐而不为?” 他话音一落,殿內譁然更甚。 许靖央冷眼旁观,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神色疏淡。 这位素来自称中庸的储君,此刻竟公然站在北梁一方,言辞恳切,仿佛真心为国。 再看向皇帝,他面色沉沉,眼底暗流涌动。 而萧贺夜,则微微眯起眼,目光在太子与司天月之间扫过。 司天月见太子出言相助,笑意更深,红唇轻启:“太子殿下深明大义,不愧为储君。” 许靖央垂眸,唇角极淡地扯了扯。 许靖姿压低声音:“阿姐,当初的情形你最清楚,你可要开口说几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梅子香在舌尖漫开。 “不说,”她语气低慢,“我还没拿到统兵之权,现在开口,又以什么身份?” 那些口口声声说她身为女子,不配为將的官员,此刻却如同哑巴一样。 面对北梁大公主的步步紧逼,他们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反驳。 谁都看得出来,司天月提出这个要求,无可厚非。 毕竟这件事往大了说,当年是皇帝自己亲口许诺,只要北梁愿意出兵增援,无论来日北梁有什么需要,大燕都会倾囊报答。 这不,人家要债来了。 许靖央倒是想看看,满座朱紫权贵,要怎么再搪塞敷衍过去。 司天月微微侧身,余光看见许靖央果然稳坐椅子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机会,她更添一抹信心。 当初北梁派兵时,负责统战的就是神策大將军。 在许靖央的带领下,北梁派出去的三万援兵,竟毫髮无损地回来了。 要是损失一兵一將,司天月今天站在这里要的可就不止边南三郡。 皇帝也在暗中看著许靖央,心中微微焦急。 作为神策大將军,她理应说点什么。 长公主看出皇帝的意图,放下酒盏,直接看向许靖央。 “昭武郡主难道也没有意见吗?” 殿內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抹清冷的身影上。 百官屏息,眼底暗含期待。 这位曾率神策军大破西越的將军,只要说一句“没有北梁援兵也能贏”,便能將司天月的咄咄逼人轻易化解。 许靖央缓缓搁下茶盏,从容起身福了一礼。 “不知长公主想听我说什么?”她嗓音如雪水初融,清冽却不带情绪,“为將时,我的责任是胜仗;如今身为郡主,难道还能僭越朝政,插手边南三郡之事?” 长公主面色一僵。 许靖央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交到我手上的事,我自当竭尽全力,至於今日之议,既非我职分所在,亦非我权责所及,自然无话可说。” 字字如冰,句句见血。 既撇清了干係,又暗指此事本就不该拿来当眾逼迫。 司天月脸色也有片刻的侷促,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看出来许靖央的態度,方才还有些生气的雷川,顿时坐了下去。 主帅不管,那他也不管。 好几个刚刚也站起来反对的武將,像是收到了某种信息似的,纷纷落座,不再过问。 赵曦左右看看,站起来拱手说:“昭武郡主,皇上给予你特权,你食君之禄自然应该担君之忧,怎么能如此漠视旁观?” 不等许靖央说话,魏王就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那声音让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然而魏王还没来得及开口发怒,就听萧贺夜冰冷道:“赵姑娘,北梁正在议当年之事,你此刻逼昭武郡主表態,是要替皇上做主,还是替北梁当说客?” 最后一句话落下,赵曦脸色刷地惨白:“殿下明鑑!臣女绝无此意!” 萧贺夜冷笑一声:“既无此意,为何独独揪著郡主不放?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商谈什么事?” 从未被萧贺夜如此训斥,赵曦当即面无血色。 赵副將急忙站起来,跪在地上。 “王爷息怒,皇上息怒,小女不懂规矩,只是心直口快,並无恶意。” 太子和顏悦色:“二弟,別动怒,大家各抒己见,才能为此事商量出一个好结果,赵姑娘言语或有不当,但忠心可鑑。” 魏王心中暗自嘀咕,怎么又被他二哥抢先说了? 皇帝阴冷的眼神扫过眾人:“行了!都少说两句。” 第273章 皇帝允诺,办成此事为你昭告天下 萧贺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却未再多言。 皇帝看向司天月:“这件事毕竟是大事,朕需要召开內阁与眾臣好好商量,今日是佳节,莫要坏了兴致,不谈国事。” 司天月微微一笑:“那燕帝何时才能给天月答覆?初四那日,天月就要带著使臣们回北梁了。” 百官当中声音唏嘘者不少。 这个北梁来的大公主,真是步步紧逼。 明摆著给皇帝设时限! 北梁仗著皇帝的允诺,真是太放肆了。 皇帝偏偏不能翻脸,否则天下人將会耻笑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不超过两日,朕就会做出决定,你权且放心。” “好,那天月便静候佳音。”司天月说罢,她的宫女端上一杯酒。 她先敬了敬皇帝,和周围的长公主与皇后,再一饮而尽。 司天月回到坐席上,皇帝吩咐眾人继续饮酒奏乐,殿內紧绷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很快就到了眾人可以隨意活动,互相敬酒寒暄的环节。 许靖央不用动,自然有无数命妇带著闺秀过来与她交好。 余光中,她看见司天月也没閒著,带著宫人,端酒杯四处给大臣敬酒。 无论她刚刚在皇帝面前多么咄咄逼人,现在又拿出了一副友好温和的態度。 如此看来,司天月此行就是这个目的。 许靖央静静思考。 她应当以大局为重,不过,前提是要让皇帝感到棘手的时候,她再出手才有意义。 否则一味地为朝堂付出,再被朝臣们以女子的身份压迫,那她的所作所为只是自我感动而已。 许靖央不会再做费力不討好的事了。 她要以自己为先。 敬酒很快就过了三轮,期间司天月也来找许靖央邀杯共饮。 许靖央凤眸看了一眼为司天月倒酒的宫人。 这是司天月自己从北梁带来的贴身宫女,她用的酒杯都是自己的。 这位大公主倒是很聪明,將一切防范做到了极致。 两人四目相对,司天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后,优雅欠身离去。 威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游鱼一样钻了过来。 他借著酒杯挡住嘴巴,低声道:“靖央!你刚刚为什么不帮著拒绝北梁大公主?你这是让皇上对我们家寒心吶!” 许靖央平静问:“父亲很想表现是不是?那我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 “看见那边北梁的一桌北梁使臣了么?你能把他们喝醉,皇上就会感谢我们。” 威国公惊讶:“你在开什么玩笑?” 许靖央:“你照我说的做,快去。” 威国公嘀咕一声怪哉,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 许靖央又派竹影去跟三老爷交代一声,让他盯著点威国公。 毕竟她这个父亲酒品不好,喝多了就说胡话,唯一的好处是,他酒量尚可。 许靖央刚刚观察过那些北梁使臣的酒量,大概都不太好。 司天月走到皇上面前,欠身行礼:“皇上,司月衣裙染了酒污,要去偏殿更换,暂时告退。” 她出了大殿,才舒出一口气。 宫女立刻递来一颗药丸,让司天月压在舌底。 “公主,您何必亲力亲为,跟这群男人喝酒的事,应该让九王爷来。” “本宫若指望他,这一趟就白来了,”说罢,司天月揉了揉眉心,问,“对了,刚刚就一直没看见司彦,他去哪儿了?” 宫女:“九王爷说他喝多了闷得慌,出去透透气,走了半炷香还没回来。” 司天月顿时严肃下来:“派人去找!別让他在大燕闯祸,反而使得我们理亏。” 殿內,许靖央手持茶盏,来到皇帝面前。 坐在皇帝左右两边的长公主和皇后,都朝她看来。 长公主语气不太好:“郡主莫不是来赔罪的?” 皇帝不说话,用冷淡的眼神看著许靖央。 诚然,都在怪她刚刚没有当眾反对司天月。 许靖央双手持盏,高举过头。 “皇上,刚刚有些话,我不便当眾明说,故而现在才来。”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叫那司天月收回成命了?”皇帝声音冷幽。 许靖央頷首:“请皇上允我上前一步回稟我的想法。” 皇帝允许,许靖央便走过去,掩唇低声,跟皇帝说了几句。 长公主微微侧身,都没能听清楚。 她狐疑皱眉:“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听的?” 许靖央说完直起身,看著长公主:“事关国事,非同小可,我担了所有风险,故而不能透给外人知晓,请长公主理解。” “许靖央!”长公主藉机发难,“你不觉得最近你越发没有规矩了吗?” 皇后拿帕擦了擦唇角,轻柔笑说:“皇姐,年节如此吉祥的日子,你发脾气多不好?叫百官们笑话。” 长公主眼神雷厉,正要训斥,却听皇帝道:“皇姐,你著什么急?” 长公主一怔,她见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冷冽,顿时心下凛然。 “本宫也是因为北梁欺负到头上来而心急如焚,昭武郡主的计划,最好是能顺利解决此事,不然两国共治,传出去实在屈辱。”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许靖央:“你有几成把握?” “皇上信我,那就是十成,皇上若不信我,一成也没有。”她声音不疾不徐,清冷如碎玉投冰。 皇帝:“朕信你!但是,你的要求……” 许靖央缓缓抬眸:“我希望皇上能下詔,以皇諭替我在全天下遴选女人才,並不会令皇上为难。” 皇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允许许靖央统领女兵,本就是他同意的。 “朕答应你,只要你把此事办成,朕就替你下詔书,叫各郡都张贴告示。” 被皇帝盖章下詔寻找,会吸引更多的有志之士。 也能让全天下知道,她许靖央的名號,是一举双得的办法。 长公主惊讶:“皇弟!” 皇帝抬手,制止了她的言论。 “昭武,这件事何时能办成?” “今晚。”许靖央说罢,略一拱手,在皇帝微微错愕的目光中告退离去。 长公主紧抿唇线:“皇弟,你还没瞧出来吗?昭武郡主,越纵容越狂妄。” 皇帝闭著眼,神情冷漠,语气更是疏离。 “朕反而觉得皇姐对她意见很深,即便给昭武一点权利又如何?除了她,现在谁能解决此事?” 皇后顺著皇帝的话说:“是啊,而且昭武郡主只是想要五个女兵,这点数量还不如皇姐身边的一等宫女多呢。” 长公主只能忍下一口气,暗中捏紧了把手。 此时,专门用来给贵客们更衣的昏暗偏殿內。 传来一阵曖昧的声音。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样……” 第274章 船上博弈,人心较量 砰的一声,有人踢开门。 伏在宫女身上的司彦顿时弹坐起来。 宫女得以脱身,急忙捂紧衣服爬下床。 在看见是司天月进来以后,司彦紧张的神色鬆了下来。 宫女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大公主……” 这个宫女是他们从北梁带来的,司天月只是看了一眼,就示意:“整理好再出去,不得声张。” “是。”宫女系好衣裳,连忙快步出去。 司天月的人將房门关上了。 “皇姐,你干嘛这样看著我?”司彦双手后撑,衣衫不整,桃眼浸著风流。 司天月走过去,艷丽的面庞冰冷,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司彦的脸上。 司彦一怔。 司天月压低的声音带著怒火:“你在北梁怎么荒唐,娶多少姬妾我都不管,但这里是大燕!你若闹出乱子,坏了我的事,別怪我无情!” “至於吗?那就是一个宫女!”司彦脸色也阴沉下来。 “宫女也不行,总之,在大燕,你必须谨言慎行,我们拿到边南三郡就走。” 说罢,司天月转身离去,撂下一句:“真不知道父皇怎么会把你派来跟著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別在这待著了,我让蒙绥送你回驛馆!” 门砰的关上。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s.???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司彦抬起拇指,反手轻轻擦了一下嘴角。 被抽出来的痛感仍在,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年宴將近尾声的时候,子时也要到了。 司天月发现,带来的使臣们竟都喝多了,醉醺醺的。 皇帝关怀道:“朕派人先將他们送回玉河馆吧?” 玉河馆是专门供使臣落榻的殿宇。 司天月欠身道谢,她微微直起身的时候,也感到头晕目眩。 看来今日还是饮的多了。 年宴快结束时,皇帝本著东道主之谊,让扁舟先送各国使臣回去。 司天月离开殿宇时,被寒冷的夜风一吹,更觉得头晕,脚下渐渐好像踩著。 幸好要回去了,她心想。 被宫女扶著上了船只以后,她带了两个侍卫一同上扁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司大公主,不知可否同船?” 司天月回眸,灯火辉煌,梅飘雪中,是许靖央站在岸边。 光影粼粼,却將许靖央的眸子映的很深。 司天月压下脑海里的混沌感觉:“郡主怎么也要走了?” 许靖央唇边是淡然的笑:“有点私事,不得不先走,但周围没有別的扁舟,只能请大公主载我一程。” 司天月頷首:“上来吧。” 许靖央登船,跟司天月坐在船篷的前面。 两个侍卫坐在后面。 划船的小太监站在船尾,吆喝了声:“坐稳了!” 灯火通明的琼岛大殿內,魏王到处在找许靖央。 马上就要看烟火了,这女人跑哪儿去了? 这时,萧贺夜朝他走来。 魏王问道:“二哥,你看见许靖央了吗?” 萧贺夜薄眸黑冷:“没有,你找她有什么事?” 魏王笑起来:“想让她看烟啊,从边关回来,能见过什么好烟,今晚听说有一千响的『万紫千红』。” “那烟是放给眾人的,倒被你拿去討好她?”萧贺夜说罢,拿出一沓银票,交到魏王手里。 魏王愣住。 “二哥,你给我钱干什么?” “听说你上次给许靖央买了几件首饰?” “是啊,”魏王说完,便问,“二哥怎么知道?” 萧贺夜不解释,语气听似平静,实则肃冷:“她不好当面拒绝,你却要保持距离,以免让人觉得冒犯,这些银子,本王替她还给你。” 魏王更是吃惊,星眸里满是疑惑。 “二哥,你为什么要替她还?” “自己想。”萧贺夜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魏王更是摸不著头脑,攥著银票,半天忽然想明白了。 肯定是许靖央自己不好意思欠他的,请別人来当说客。 “不过,为什么要找二哥呢?”魏王若有所思。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想到原因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王爷,我姐姐有东西让我带给您。”邓若嫣来了。 魏王扭头看见她,脸上神色不由得淡了下来,眼神更是有著复杂。 “她……最近还好吧?”那件事之后,他们极力撇清了关係。 邓若嫣摇摇头:“很不好,姐姐哭的时候,都总是喊您的名字。” 说罢,邓若嫣將一张信条塞进魏王手里:“姐姐交代,一定要亲自交给您,臣女先走了。” 邓若嫣左右看看,確定没有人瞧见,才立刻跑了。 船篷內。 司天月不想在许靖央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故而她一直在强撑著清醒。 实则眼皮沉重得很,心口还有灼烧疼痛的感觉。 这已经不是简单醉酒才会有的了。 司天月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许靖央问道:“司大公主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司天月捂著心口,抬眸看她:“你……你做的?” “不是我,只是,不难猜。” 许靖央说罢,摘下髮釵,握住司天月的手指,將鲜血刺出。 起先司天月本来还很防备她,但见许靖央这么做了以后,她果然舒服多了。 指尖挤出来的竟都是黑血。 司天月惊诧,美眸瞪圆:“本宫何时中的毒?” 她喝的酒是自己的,连酒杯酒壶也是自己带的。 许靖央看著她:“给大公主倒酒的宫人有问题,难道大公主没看出来?” “这不可能!”司天月拧眉,“宫人都是本宫亲自挑选。” 而且,都是她母后的人,怎么会害她……不对,母后並非她的生母,真的不会害她吗? 司天月忽然神情僵住。 这一切都落入许靖央的眼底。 许靖央眸色漆黑,提醒说:“司大公主,你以为你来大燕的任务是拿下边南三郡的共治之权,实则你已是別人棋盘上的棋子,你真正被派来大燕的作用,是命丧在此。” 司天月眼中猛地掀起喧囂。 “本宫凭什么信你。” “自然,大公主无需信我,我也不会多费唇舌,我只证明给你看。” 说罢,许靖央回头,看著坐在她们身后的两个侍卫。 侍卫大概没想到许靖央会忽然回眸,凝重的面色微微僵住。 许靖央意味深长说:“给大公主下的毒,应当就在你们两人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同样怀揣利刃,只等著回程途中要了大公主的命。” 语毕,许靖央伸出手,佯装要搜身。 突然! 那两个侍卫眼中凶光一闪,直接抽出怀中匕首,一人刺向司天月,另一人袭向许靖央。 第275章 真希望你是北梁人 许靖央抬脚就將刺向自己的侍卫狠狠踹开。 她手腕一翻,金釵在指间转出半道冷光。 司天月面色微白,却见许靖央手握金釵精准格住袭来的匕刃,金属相击迸出几点火星。 侍卫咬牙,猛地抽身,与刚刚爬起来的侍卫合力,两人齐攻! 许靖央按住司天月,声音冷静:“坐稳。” 语毕,她一脚踹在船身上。 扁舟剧烈的摇晃起来,那两个侍卫不等刺到跟前,就来不及站稳! 许靖央左手依然按在司天月肩上,右手一扬,金釵破空而出,正中左侧侍卫咽喉。 对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刺痛,捂著脖子重重倒下。 他的同伙眼中露出惊怒,愤而衝来。 许靖央右掌为拳,以拳对刃本应落於下风,可没想到,她右拳如游龙探出,贴著刀刃一旋一推。 仿佛借力化力,那侍卫变得极为被动! 突然,她眼神一狠,以拳化刃,狠狠劈在刺客的手腕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 对方惨叫一声,匕首落地。 趁著此时,许靖央揪住他衣领往下一拽,反手就按住侍卫的后脖颈。 压著他的脑袋,在船舱中砰砰猛磕。 直至鲜血自侍卫口鼻中流出,许靖央才收手。 做完这一切,船只已停止摇晃。 许靖央起身走向喉咙被刺而殞命的侍卫。 她微微弯腰,將金釵拔出,带出一阵滴答鲜血。 司天月適时掏出手帕递过去:“给你,擦一擦吧。” 许靖央侧眸看著她。 刚经歷这样的变数,司天月只是面色微白,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许靖央接过她的手帕:“谢谢。” 擦拭金釵,她动作利落,司天月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船尾划船的小太监。 却见那太监竟不吵不闹,而是看了一眼她们的方向,就盘腿坐了下来,將船桨横在腿上。 这架势,竟是暂时不走了。 扁舟就这样载著两具侍卫的尸首,停在了湖中心。 不对,刚刚扁舟摇晃的那么厉害,这个小太监还能一手提灯一手划船,绝不简单。 司天月心里跟著一沉。 许靖央……开始让她看不透了。 许靖央慢条细理地擦乾净指尖上的鲜血。 隨后敛裙坐在了司天月的对面。 分明脚下躺著两个流血的尸首,可许靖央面不改色,从容优雅。 那张清美的面容分明让人想起广寒宫中的仙子,可她做的事又是这样雷厉,杀人不眨眼。 司天月不得不拿出慎重的態度对待。 “郡主,多谢你出手解围,不过今日之事,还请容本宫自己处理。” “恐怕要让大公主失望了,我这个人平时从不管閒事,今日既出手帮忙,自然是要同大公主好好商谈。” 司天月眸色微沉:“你想谈什么?本宫先说好,若是有关边南三郡共治之事,还请郡主莫开尊口,本宫势在必行。”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著司天月,灯火从她身后照来,让她的轮廓都像是镀了层浅光。 “身为北梁公主,你为国分忧本是分內之事,我无可指摘,但公主却还不明白,你即便爭来了边南三郡,北梁帝的封赏也绝不会落在你头上,你拿命换来的成果,到最后会落入他人囊中。” “本宫並非寻常公主,而是父皇特封大公主,昭武郡主,你想的那回事,不会在本宫身上发生。”司天月昂起脖颈,斩钉截铁地说。 然而,许靖央双眸直视她时,却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司天月那么聪明,能被安排来大燕,她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会当著外人的面承认自己没有价值。 许靖央:“大公主不妨仔细回忆,你在跟皇上提出边南三郡共治的要求之后,皇上並未当场答应你,甚至不太情愿。” “从那时开始,你饮的酒水就出现了问题,这是因为如果你在大燕暴毙而亡,北梁便有足有多的理由压迫大燕,交出边南三郡。” “你父皇要的根本不是共治之权,而是抢走边南三郡这块肥沃的土地,这件事你心知肚明,我想我无需说的更明白了。” 想想,一国公主死在异国他乡,大燕怎么洗的清这样的冤名? 最后闹大了,下场无非两种,割让边南三郡安抚北梁,亦或是两国交战。 司天月脸色骤变:“够了!你身为大燕的郡主,这番话,也是为了燕帝游说本宫,你以为本宫不清楚吗?” 许靖央抿唇,淡冷一笑,没有否认。 “你我各为其主,昭武,你应该明白,本宫若不能达成此事,即便全须全尾地回到北梁,又能怎么样?父皇恐怕会认为本宫能力不足。”司天月声音低了下去。 她母妃去世的早,自幼被父皇养在身边,她的追求跟自己的兄弟手足一样,嚮往著朝堂上的权利。 司天月语气有些黯然:“本宫站在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你同为女子,应当明白。” 许靖央不得不讚嘆司天月是个手段高明的女子。 她多半调查过许靖央的过往,开始攻心了。 许靖央手指搭在膝上:“正是因为我经歷过相似的事情,我才想忠告大公主一句,有时候示弱,把桌子掀了,让计划脱离他们的设想,並非是坏事。” 司天月闻言,微怔。 许靖央:“听说你带来的九王爷司彦,是北梁皇后的嫡子,我刚刚同他交手,只需短短三招,便已经看出他並不中用。” “此人文武皆不佳,却能来跟大公主一起行事,可想而知,不管边南三郡能不能谈妥,成果都只会是司彦的。” 司天月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嘴角强压著不悦的弧度。 “你的意思,本宫无论如何,都会死在大燕?”她声音低冷。 许靖央頷首:“正是。不过,我有妙计,大公主只需要將被自己人刺杀的事情闹大,捏造证据,回去后將责任推諉给司彦,就能躲过一劫。” “笑话,”司天月看著她,“说到底,边南三郡的事还是没有解决。” 许靖央微微倾身:“我希望大公主能接受我们的建议,互利互商,边南三郡土地肥沃粮草眾多,你暗中再占一成利。” 司天月惊的挑起黛眉:“你想让本宫跟燕帝合作,背叛父皇?” “怎么才是真正的背叛?亲近的家人从背后向你捅刀子,是不是背叛?熟悉的侍卫奴僕忽然变成仇人,是不是背叛?” 许靖央字字珠璣,让司天月瞬间沉默。 都这个时候了,司天月不明白是不可能的。 许靖央继而道:“大公主,与其为国谋大利,不如先为自己谋私慾,两害相权取其轻,保住性命再得利才更重要。” 司天月看著她,目光中灯火晃动,如同连绵起伏的水泽。 “昭武,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许靖央微微侧眸,看向湖对岸那灯火通明的琼岛。 第276章 王爷,你可真好哄 许靖央没有將话说完,但是,司天月却隱约感觉到了她心中想说的话。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跟许靖央是同一类人。 她们都在这权力的漩涡里撕扯,想要分一杯羹。 司天月从袖子里拿出盟约。 “这个东西很重要,本宫一直都是隨身存放,不敢交给任何人,不过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司天月若有所思:“有时候,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种破局的手段。” 说罢,她將视若珍宝的盟约锦帛,扔在了地上。 许靖央看著她,只听司天月对坐在船尾的小太监道:“拿灯来。” 灯笼被递来,许靖央接过。 司天月闭上眼:“烧了吧,今日之事,是本宫被心腹侍卫刺伤,挣扎中盟约被烧毁,幸而得郡主相救。” 说罢,她睁开眸子,眼神已经变得格外坚定。 她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鲜血顿时流淌而出。 司天月跟著许靖央一起走到船尾。 “大公主,你这次带来的僕从当中,定还有刺客。” “本宫知道,”司天月眼底划过一抹凶狠,“等回去馆內,本宫就会肃清身边之人。” 语毕,许靖央頷首,將灯笼扔进船篷里。 一点橘红在黑暗中骤然跃起,顺著篷布褶皱蜿蜒爬升。 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青烟混著焦糊味在船舱里瀰漫开来。 很快,整个船篷燃起火焰。 熊熊火光倒映在许靖央和司天月的两人眼中。 她们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误以为並肩而立,实际上,影子被月光交错拉长,映在水面的两端。 这其中混杂著火光,灯辉,还有忽然绽放在天上的焰火。 砰砰声中,寒风吹起许靖央和司天月的裙摆。 司天月忽然扭头,对许靖央说:“昭武郡主,如果你是北梁人,本宫定会不遗余力將你请来做幕僚,从今天开始,本宫要重新认识你了。” 许靖央看著簇簇火焰,红唇勾勒起淡笑的弧度。 “不算太迟。”她说。 就在这时,司天月看见无数扁舟包围了过来。 上面的几个人她曾见过,是神策军,其中一人好似叫雷川。 他们形成包围之势,看起来虽像是接应她们的,可人人脸上杀气十足。 司天月心头一凛,这些人原来一直蹲守在附近?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许靖央。 司天月反应过来了,如果她刚才没有答应许靖央,那么跟被葬送湖底的人,还有她。 许靖央是带著十足的把握来的。 司天月微微眯眸。 这个女子,倒是十分有趣,堪称对手。 许靖央忽略了司天月眼中的变化和审视。 “大公主,一同过岸吧。”她伸出手,愿意搀扶。 司天月红唇忽而溢出一声笑:“也好,至少我们现在,不算敌人。” 她將手放在许靖央掌心,被许靖央带著掠向对面的船只。 方才的小太监也轻功上了別的扁舟。 只见那燃烧的火船,带著盟约的灰烬沉没在湖水中。 岸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北梁第一剑士蒙绥刚送司彦回来,听说司天月乘坐的扁舟走水,急忙等在岸边。 司天月被许靖央搀扶著上岸,艷丽的面容展露在眾人面前时,已变得容失色、目露惊恐。 “蒙绥!”司天月声音发抖,“我们带来的侍卫,要害本宫!” 蒙绥一惊,尤其是看见司天月胳膊上流淌下来的血色,急忙道:“卑职这就先送大公主回去!” 司天月脚下发软,在眾人面前,她装的恰到好处。 只见走了几步,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他们强抢盟约,还想杀本宫,若不是恰好被郡主所救,本宫就殞命在此了!可如今盟约被毁,本宫还有什么脸面活著回去见父皇,父皇,呜呜……” 司天月悲痛地喊了两声,隨后倒在蒙绥怀中,不省人事了。 “大公主!公主!”蒙绥惊呼,面色肃冷。 他急忙把司天月抱起来,旁边的宫人乱作一团,有的去请太医,还有的去向皇上稟奏此事。 接下来,就不需要许靖央操心了。 就在这时,萧宝惠从人群中走出来。 她狐疑地看著司天月被抱走的样子,问许靖央:“你们怎么在一条船上啊?” 许靖央解释道:“父亲喝多了,我正想叫扁舟先送他回去,没想到看见湖中心司大公主乘坐的扁舟来回摇晃,我就猜出问题了。” 萧宝惠撇嘴,说司天月:“她自己带来的侍卫,还会背叛呀?真是荒唐,就会在我家出丑。” 说罢,她又用手指戳了一下许靖央。 “你为什么管她,你不怕她反咬一口,说是你刺杀?” “我想司大公主还不至於如此吧。”许靖央抿唇笑了笑。 萧宝惠哟哟两声:“还帮她说话!许靖央,你不会把她当成好朋友了吧?本公主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许靖央頷首:“当然,公主才是我最好的伙伴。” 萧宝惠瞪圆杏眼,似乎没想到许靖央会顺著她的话说。 “你……你承认就好,不过你刚刚没看见烟火吧?可惜了。”萧宝惠没话找话,“上元灯节,我阿兄会在他府邸里放焰火,你要不要来看看?” 许靖央想到平王,到底觉得跟他不对付。 “到时候如果有空,一定去。” 萧宝惠高兴地走了。 竹影和寒露不动声色走来:“大小姐受惊了。” “无碍。”许靖央微微展开手臂,竹影为她披上大氅,盖住裙角的鲜血。 许靖央问:“父亲和三妹她们呢?” 寒露道:“国公爷喝多了,被三老爷和侍卫先抬了出去,三小姐和五小姐还要等您,被奴婢劝著先走了。” 许靖央頷首,如此她就放心了。 竹影又说:“刚刚宴席上,皇上忽然说体谅四少爷辛苦,今天年节,要给他告假,放他回家中直到初二再回宫。” 许靖央淡笑一声。 “应该的,玉哥儿吃苦耐劳,是该回家休息休息。” 皇帝定是知道扁舟起火了,他也猜得到事情办成,所以才愿意开恩。 不过这点小恩小惠,只是皇帝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事,许靖央觉得还不够。 出宫后,侍卫牵来马车。 寒露刚挑帘就怔了怔,隨后她为难地扭头,看著许靖央。 “大小姐……王爷在马车上。” 第277章 恶母表哥登门,塞美妾? 许靖央微微一顿,轻轻抬手,示意寒露和竹影退下。 她挑帘,抬眸看进去。 萧贺夜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玄色大氅如夜雾般垂落,金线暗纹在光影间若隱若现。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白玉扳指泛著冷光,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著玉面。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眼。 那双漆黑薄眸微微眯起,眼底似淬了化了冰的潭,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涟漪。 许靖央弯腰进入车內。 “王爷有事相商可否改日?今夜我已经有些累了。”许靖央说。 两人离得很近,得益於马车不够大。 萧贺夜身上的酒香时有时无地飘过来,加深了他眸中的深意。 “郡主找本王借剑时,可没有这么冷淡。” “王爷不要无理取闹。” 萧贺夜忽而扬起剑眉。 她竟敢说他无理取闹? “有些人躲著本王,不见本王,心狠绝情,说是合谋伙伴,却恨不得將本王甩在旁边,说起来,倒是本王多情,偏要在这马车里再等等她。” “许靖央,你向来聪明,你觉得这种人,本王怎么罚她才好?” 萧贺夜说著,声音沉哑冷淡,却带著意味深长的意思。 许靖央抬起眼眸看著他。 “王爷罚人也要有章法。” “说来听听,你的章法是什么。” “岂有人无缘无故不理您,必定是您先做错了。”许靖央说罢,微微一笑。 她倒是坦荡,说的直白。 萧贺夜看著她凤眸里浮沉的瀲灩,眼神一冷。 “还说没生气?你真是嘴硬。” “我当然不是王爷以为的那种生气,而是,王爷说將我当成同谋,却当著我的面,训斥世子,既打我的脸,也伤了小世子的心。” “你……” 不等萧贺夜说完,许靖央就打断他:“何况我是小世子的师父,您当著我的面说他,我这个人护短,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 萧贺夜嘴角紧抿,俊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伶牙俐齿!”他说,紧接著,声音又缓和下来,“这件事,本王会找机会跟你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 两个人既要做彼此的同谋,自然要毫无保留地对待彼此。 许靖央听他这么说,却只是一笑,极浅极轻。 她今夜涂了口脂,含笑时,那唇角微微勾起,唇瓣上红泽饱满。 萧贺夜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拨弄扳指的速度倒是加快了不少。 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枚护心镜,巴掌大小。 通体由玄铁打造,镜面打磨得如寒潭般幽深平滑,照见人影,毫髮必见。 镜缘镶著一圈暗银纹路,似盘绕的蛟龙,龙首在镜顶交匯,衔著一枚赤玉。 最上面缠绕著护心镜的穗子,是暗褐色的。 许靖央递给萧贺夜。 萧贺夜一顿:“给本王的?” 话语中带著不確定,但大掌却已经果断地接了过来。 许靖央说:“一直想给王爷送一样岁礼,可是不知道送什么才好,金银珠宝王爷不缺,宅邸铺子更是应有尽有。” “思来想去,护心镜或许更好,还请王爷別嫌弃做工粗糙就是,这东西没多少银子。” 当时她陪许靖姿上街买釵,曾看见这枚护心镜,当即就想到送给萧贺夜。 萧贺夜大掌抚摸镜身,薄唇溢出一声轻笑。 “你怎么知道本王缺一面护心镜。” 他说著,给自己戴在脖子上。 “怎么绳子有些短?” “这穗子是活扣,需要调整。”许靖央说罢,伸手过去帮忙调弄。 她离的更近了些,萧贺夜掀起眼睫,乌黑薄眸望著她。 她身上带著清冷的幽香,不是脂粉气,倒像是雪后松枝的气息,乾净得不染尘埃。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 当她抬眸时,萧贺夜看见了一双如寒潭映月的眸子,清澈得能照见人心,却又深不可测。 凤眸乌黑,唇瓣润红,不曾勾人媚惑,却自带三分清艷。 “王爷,你看什么?”许靖央问。 萧贺夜微微后仰:“本王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的心意,故而方才仔细查看,生怕今夜认错人。” 许靖央笑了。 跟他相处,许靖央总是会觉得自在一些。 大概是因为,萧贺夜是第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他对她的托举,恰到好处,又允许她自由地成长。 对於臣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君主。 许靖央反问:“那还罚吗?” 萧贺夜把玩著护心镜,语调漫不经心的:“不罚了,本王拿人手软,岂敢?” 站在外面的竹影和寒露听见马车里传来谈笑声。 竹影:“大小姐又笑了。” 寒露点头:“王爷就是那么好哄。” * 年初二。 这些日子一直有宾客登门拜年,许靖央带三夫人迎来送往。 好在许鸣玉在家,也能帮著应付男客。 就在这这日,许久没出现的孙大人,竟又出现了。 他来时带著四个美妾,门房却不许他进。 孙大人皱眉:“我早就给你们府邸下过拜帖,为何不让进?” 门房冷冷瞥他一眼:“大小姐没发话,就是不允许进。” 孙大人脸色阴沉:“开什么玩笑?这偌大的府邸,不是国公做主吗?你去告诉国公爷,我为他选了四位好生养的美妾来,看他让不让我进!” 第278章 收女兵!听说养妹逃回京了? 门房抱臂,拦在门口。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说谁也没用!” 孙爭言瞪大了眼睛,一腔怒火油然而生。 区区威国公府,一个突然拔高的暴发户,还敢这么对他? 他表妹许夫人已经多日没有传出来消息了。 孙爭言连尚嬤嬤都见不到,深觉问题不简单。 所以今日来只有一个目的,倘若许夫人真的被威国公厌弃,那他得赶紧在威国公府安插新的眼线。 孙爭言脸色黑沉下来,负手,摆出十足的官架子。 “你一个区区奴僕,胆敢这么不敬重贵客,你们家主子可知道这件事?” 门房不悦:“这府邸里,大小姐就是我们的主子。” 孙爭言挥袖:“笑话!自古女子未嫁从父,何曾见过双亲健在却由女儿当家之理?再者,论辈分,我是郡主的表舅,她不亲自迎接就罢了,还让你们將我拒之门外,岂有此理……” 话音未落,门房也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却忽然衝过来一道阴影。 孙爭言身边的隨从都没看清楚,就听到一声哀嚎,孙爭言竟被那闯出来的人撞飞了! “老爷!”孙府隨从们惊呼一声,纷纷围拢过去。 他们七手八脚將孙爭言从雪堆里扶起来。 孙爭言气的鬍子微抖:“是何人胆敢冒犯本官?” 眾人看去,只见是个身材圆润高大的女子。 她穿著粗糙的青布衣,下头一双黑布裤,此际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瞥了一眼孙爭言。 “你管我是谁,我不吃你家的饭,打你又怎么著?” “放肆!”孙爭言指著胖姑娘怒斥,“你一个草民,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威国公府的门房见状,回头给同伴使了个眼色,让对方悄悄去通知许靖央了。 门外,胖姑娘面对强权,也不畏惧。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饢饼,手掌动作粗糙地扫去台阶上的雪,就那么直接坐下来啃饼吃。 “俺不是草民,俺是郡主的奴隶,她把俺买了,你在家门口说她,俺就要打你。” 孙爭言顿时大怒。 原来是许靖央安排过来,故意羞辱他的。 好得很! “给本官教训她。”孙爭言一声令下,身边的四个隨从纷纷朝胖姑娘衝过去。 然而,他们双手抓住她的衣襟,却发现无论怎么使劲,这位姑娘都纹丝不动。 四个隨从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抬拳就要朝她脸上砸去。 却见那胖姑娘抬脚就是飞踢。 消瘦的隨从就这么被她一脚踢去了对面墙根底下,哎哟一声栽倒,捂著脖子起不来了。 胖姑娘站起身,两脚分开站立,嘿哈一声吼,周围的三个隨从被她纷纷甩开。 孙爭言愣住,他身后的马车里,一只玉手挑起帘子,看见这一幕,红唇微张,露出震撼的神色。 胖姑娘双手叉腰:“滚!” 孙爭言伸手,指了指威国公府,又指著胖姑娘。 “好,你们欺人太甚,真是不识好歹。”他说罢,冷冷甩袖,上马车离去。 胖姑娘朝马车踢了一颗石子,啐了口唾沫。 她转身要坐回台阶上,却见威国公府內,许靖央披著大氅,带了两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胖姑娘顿时把饢饼揣进怀里,跪地请安:“参见郡主。” 竹影瞧了一眼:“咦,你是那日来卖身葬父的姑娘。” “正是。” 许靖央凤眸不疾不徐地扫过她的面容。 “你拿了银子便走了,如今回来是为了什么?” “俺把父亲葬了,在墓前守了七日孝,可以毫无牵掛地跟著您了。” 许靖央挑眉,便又听那胖姑娘说:“上次您说的话,俺想过了,俺不怕死!周围的人都说您是巾幗女豪杰,俺就愿意跟著豪杰做事,不会受委屈。” 见许靖央不说话,胖姑娘双手抱拳,跪地恳请。 “郡主,请您收留俺,什么苦活累活,俺都愿意干。” “你叫什么名字?”许靖央终於开口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叫俺胖丫。”说到这里,胖姑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许靖央:“那我给你起个大名。” 胖丫一顿:“俺有大名,只是从未喊过,因为不好听,叫木刀。” “此名乾脆利落,就叫这个吧,”许靖央侧首看向竹影,“你带她去沐浴更衣,备些餐食,待她休整妥当,我便亲自送她去师父那儿。” 说罢,许靖央进门去了。 木刀站在原地怔愣。 她看向竹影和寒露:“郡主的意思,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寒露笑了。 竹影招呼她:“当然是收了!大小姐看中了你的功底和性格,跟我进屋吧,有些简单的事宜,我教给你。” “多谢!” 木刀在威国公府吃了两桶米饭,许靖央来到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 “郡主,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经过竹影的教导,基本的规矩,木刀已经学会了。 吃了东西,她不付出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许靖央的赏识。 许靖央只道:“你只是有些功底,但都是野路子,我先送你去武院,该练习的,你要好好练。” 她把木刀送去了师父郭荣那儿。 木刀之后会跟百里夫人住在一起,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练起功夫,更是比著努力,都不愿意做许靖央手底下最弱的那个人。 令许靖央没想到的是,木刀百步穿杨,弓箭的准头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木刀自己都说,只要她想打的猎物,没有猎不到的。 没过片刻,萧安棠也来了,许靖央约好今日教他习武。 萧安棠进步很快,一招一式,像模像样。 之后许靖央在眾人“露一手”的呼声中,折下房檐下的冰锥,用素布蒙上了眼。 寒风掠过她鬢边碎发,周遭一切声响在此刻骤然清晰。 她凝神而立,指尖轻抚冰锥,寒意沁入肌肤。 忽然,她腕骨一沉,力道自肩臂贯至指尖,那冰锥倏然破空而出! 未等眼罩摘下,四周已爆发出震天喝彩。 冰锥击在靶子正中红心处,分毫不差。 许靖央颇为淡然:“好久不练,险些生疏了。” 郭荣在旁边哈哈大笑:“好丫头!这副淡然谦虚的样子,当真得了为师三分真传。” 木刀已经在旁边看傻了眼。 她心中默默地想,果然跟对了人。 许靖央回到府邸时,已是傍晚过后了。 刘妈妈迎上来:“老爷听说孙大人来送过美妾,大小姐却没收,好生鬱闷了一会。” 许靖央脱下大氅递给竹影,眸光冷淡:“他是还没认清现实,以为自己还能生。” 寒露快步从外面进来。 “大小姐,刚刚王爷派白鹤传信,收到消息,许柔箏放火烧了悔过庵私逃了。” 第279章 过往仇家登门道歉 “逃了?”许靖央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寒露垂首:“是,她趁著深夜纵火,庵里的尼姑们定然放鬆了警惕,否则她不会找到机会。” 萧贺夜的侍卫每隔一个月就会去確认许柔箏是不是在悔过庵內。 前几次倒是都没事,这回去,看见满地焦黑,整个悔过庵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木架子。 刘妈妈惊愕:“好绝的心思。她会不会回京?” “她一定会,而且,她多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会这么拼死逃出来。”许靖央说著,语气不带感情。 烛火在她瞳孔里跳动,却照不见暖色。 像雪地中央燃著一盏孤灯,火光越亮,越显寒意。 以许柔箏的性格,她知道自己无依无靠,若回京落在许靖央手里,那就是生不如死。 可她既然敢逃,说明她知道自己是孙爭言的女儿。 试想孙爭言作为一位连中三元的人才,更是如今陆皇后的妹夫,皇帝对他多有重用,先是钦差大臣,在湖州歷练过后,回来直升吏部侍郎。 相比威国公,孙爭言背后的势力,是那些盘踞朝堂多年的世家望族。 许柔箏一定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 许靖央想到她要回京了,唇角勾起淡然冷笑。 “她不回来,我也会要她回来。”否则,又怎么揭穿许夫人通姦生女的事? 许靖央低声交代了一件事给竹影和寒露,让她们分头去办。 年初三这天。 许靖央办宴,邀请了平时跟许家来往密切的誥命和其家中女眷。 不知是谁忽然提到许靖央的外祖家冯家。 “如今冯氏已成冀州望族,多亏了他们有个好女儿,为我大燕生了昭武郡主这样出色的人儿。” “是啊,冯家水涨船高,听说他们家大老爷,今年有望调来做京官。” “郡主,他们都是沾你的光了。” 大家的吹捧,却没有让许靖央露出几分笑顏。 她只是淡淡含笑,招呼眾人继续宴饮。 期间许靖央藉口更衣离席。 竹影便对几位命妇道:“还请诸位夫人见谅,我们大小姐对外祖冯家,没多少感情,其中更是还有一桩恩怨。” 命妇们对视一眼,忙问:“出什么事了?” “当年我们大老爷被人叫家丁围住打断腿,那人是孙夫人的表哥。” 在座的命妇们都是人精,只沉默片刻,就明白过来。 许夫人的母亲冯夫人是冯家的续弦,孙大人便是这位续弦的亲外甥。 按理说,许家跟孙家也算有远亲的关係在里面了。 可若是孙夫人的表哥曾打断许家大老爷的腿,那便不是远亲,而是仇家! 在座的陆夫人面上有些掛不住,她是孙夫人的大嫂,自然只能笑笑。 “当年一定都是误会。” 崔夫人闻言,疑惑询问:“误会?那他们可有来道歉?” 陆夫人拿帕掩唇,低下头:“这个……我怎么清楚,到底是別人家的家事。” 这京城里,到处是沾亲带故的关係,只需要稍微透露那么一点口风,马上就能在世家大族中流传。 不到初五,孙夫人就主动下拜帖到了威国公府。 不过她不是直接去找许靖央,而是將帖子下给了大房。 孙夫人说是登门道歉的,梁氏便拖著病体,接见了孙夫人,许靖央大伯亦在场,还有许靖姿陪著。 孙夫人独自带著六个家丁,抬了七八个箱子的歉礼。 她穿著昂贵的緙丝鸟禾绿裳,珠翠简单,尽显华贵。 “许大老爷,许大夫人,今日我特地登门,也是替我那不成器的表哥赔个不是,当年他年轻气盛,一时衝动,闹了些误会,如今想来,实在不该。” 孙夫人说罢,目光又飘向厅外那几口箱子:“表哥如今不在京中,这歉礼,我便替他送来了。”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著要来府上解释,只是府上门槛高,总寻不著合適的机会,你看看,这一来二去,不就拖出了隔阂?” 梁氏声音虚弱,眼神却黑冷:“你们当初说,没要了我们老爷的命,就是开恩了。这也叫想要道歉?” 孙夫人漫不经心地拨弄著腕间的翡翠鐲子,眼风扫过梁氏苍白的脸色,嘴角微微一翘。 “许大夫人,你可要明鑑,是谁说了那混帐话?你现在就告诉我,我回去將他的皮扒了。” “我们家岂会如此盛气凌人,真是天大的冤枉!” 许靖姿咬唇:“既然是来道歉的,那就好好道歉!” 孙夫人暗中看她一眼。 “这便是三姑娘靖姿吧?听说你跟顾家的公子定亲了,真是恭喜啊,我这儿有一对好月圆粉玉鐲,专门恭贺你。” 许靖姿撇开头:“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孙夫人嘆口气:“说来咱们两家还有些亲缘,我算得上郡主的舅母了,你们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生分?” “如今我既来了,这事儿便揭过去吧,许大老爷、大夫人宽宏大量,总不会计较这些陈年旧事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是来赔罪,而是施恩。 话里话外,倒像是许家若再揪著不放,反倒显得小气了。 诚然,孙夫人也不是专门来道歉的。 如果不是忌惮许靖央,她何必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让人踩? 梁氏冷声说:“你若真有诚意,便让你表哥亲笔写下悔过书,送至我府上,至於和解与否,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 孙夫人神色冷却,眼中阴鷙之色毕现:“许大夫人,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你们害我夫君一辈子跛腿,再不能从军入仕,你们就不残忍吗?” 梁氏一拍桌子,情绪激怒,大口喘息起来。 许大老爷急忙上前扶住妻子颤抖的身躯,声音发紧:“夫人,你身体不好,別动气。” 孙夫人豁然站起身。 “看来,今天我们是谈不成了,也罢!我们走。”她转身离开。 孙府的家丁们,再次抬著东西离去。 孙夫人有自己的骄傲,她亲姐姐是当今皇后,能在这里给许家道歉,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们还好意思拿架子?那么不好意思,她不给这个脸面了! 待孙夫人走了,许靖姿立刻前去关上门。 她回过身:“母亲,你没事吧?” 只见方才还怒不可遏,好似呼吸不上来的梁氏,已经满面平静。 她摇摇头,有些疑惑:“靖央让我们假装生气,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大老爷说:“靖央自然有她的目的,我们不要问,照做就好。” 第280章 这边关,没有她许靖央就是不行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中。 寒冬还未完全过去,如今正月里了,牡丹圃却仍然开得盎然。 这是因为駙马知道长公主喜欢牡丹,故而安排匠引来温泉活水在附近,將圃包围。 得匠的巧手,才能让一大片牡丹在冬天也盎然开放。 只可惜,长公主已经多日没有心情赏了。 太子跟隨长公主,来到牡丹园內。 “姑姑,这满园芬芳,姑丈真是用心了。” “他也就这些討人喜欢的本事了。”长公主眸中神色幽幽,说得漫不经心。 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駙马顿时低下头:“殿下开心,是我最开心的事。” 太子抿唇:“姑丈,你先退下吧,孤有话要单独跟姑姑说。” “是。”駙马低眉顺眼,拱手告退。 他刚走,太子就低声安抚长公主:“姑姑是受许靖央的气,何必发在姑丈身上?” 长公主声音冷淡:“他作为駙马,本就是玩物,他生活的好坏,跟本宫的心情息息相关,他早已习惯,你何必替他担心?” 说著,长公主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摇头:“孤只是害怕他知道得太多,若有朝一日对姑姑不满,將他知道的事向外泄露,便不好了。” “他不敢,身家性命皆在本宫手里,捏死他,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駙马不傻。” 长公主说罢,主动走到亭子里,看著满园景,却长嘆一气。 “钧儿,本宫觉得眼下走到了死胡同里。” “姑姑……是还在为许靖央的事头疼?” 长公主頷首,语气冰冷:“也不知她跟皇弟说了什么,之后司天月就遇到了火烧船的意外,竟然就那么巧,盟约也跟著没有了。” 说到这里,长公主恨恨地拍上栏杆。 “我们差一点就能掌握边南三郡了。” 原本,长公主和太子的计划,便是怂恿皇帝答应北梁的共治要求。 同时再在边南三郡养私兵,天高皇帝远,一切都会方便的许多。 可这个计划被许靖央破坏了。 “但凡跟许靖央扯上关係,事情一定不顺利!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让她死在冰天雪地里!” 长公主平时再怎么佛面蛇心,也绝不会表现出来,这次咬牙切齿,可见是恨上了许靖央。 太子温润的面色也笼罩著一层阴翳。 最近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挪用军餉的事,父皇虽然没有直接罚他,但是藉机拔除了好几个他的党羽。 势力被削弱的同时,威望也在下降。 而反观平王和萧贺夜,简直成了父皇眼前的红人,就连魏王也得到了重用。 太子却不著急,徐徐说道:“姑姑,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静,只有孤退下来,平王党自然会去攀咬寧王,让二弟替孤挡一阵子。” 长公主頷首:“可这个许靖央,不除不行。” “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太子说,“孤的人打听到,许靖央做神策大將军的时候,曾在边北挖出了一个铁矿,却没有上报给朝廷,而是留给自己用,私铸兵器!” 长公主眼中一亮,顺著太子的话琢磨。 “当真?如果她这么做了,我们便可以给她冠上谋逆的罪名。” “是啊,此事九成是真的,孤特地去查阅了歷年神策军的兵用,他们的规模不断地扩大,可朝廷给予的兵器却远远赶不上將士们的数量。” 太子说著,呵笑:“可以设想,一支虎狼之师,兵器怎么可能不够?必定是许靖央私造兵刃!如果我们派人去边关彻查寻找,一旦发现铁矿,她拥兵自重的罪名就能坐实了。” 长公主扶著栏杆,眯起的眸中闪烁著波澜。 “好!”她重重道,“这次別给她活过来的机会。” 长公主相信,皇帝对许靖央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 女扮男装,假死脱身,都是欺君之罪。 开凿铁矿不上报,私铸兵器,更是严重! 太子问:“我们派谁去?平王那边,定会也派人插手,我们需要一个自己人在其中。” 长公主想了想,抿唇:“就赵曦吧,她一直想要立功,那本宫就把这个机会给她。” 听到赵曦的名字,太子皱眉。 赵曦?他之前听她在年宴上的发言,並不是个聪明人,太过急功近利,反而容易落入陷阱。 但长公主坚持培养赵曦,要给她一个恩情,太子便也不再拒绝。 “可是赵曦並非女將,也没有官职,怎么安排她顺理成章地参与此事?” 长公主看著太子,笑的莫测:“给一个人编撰功劳还不简单?这次好办得多。” 夜深了。 许靖央早早地歇下,让竹影和寒露都不用今夜伺候。 三更时分,许靖央坐起身,窗外进来三个黑影。 是她养的暗骑卫,他们三人是斥候,负责报信的一种。 “主帅,粮价已乱,北梁已经开了国库粮仓维稳,只是乌孙兵力太弱,要撑不住了。” 许靖央看完他们递上来的摺子,垂眸冷淡:“意料之中的事,乌孙不过弹丸之地,撑不了几时。” 她將摺子交回他们。 “看准时机,该抽底的时候就抽底吧,北梁的银子该我们赚了。” “是,还有一事要告知主帅,皇上派人去了边南三郡调查民生,我们的人可要撤离?” 许靖央抚著身上毯子的纹路,想了一瞬,慢条斯理说:“不用,让他们攛掇当地人闹,西越人闹的越大越好。” 她就是要让皇帝知道,这边关没有她许靖央,就是一团散沙! 现在是在男人堆里抢权利爭资源,正如同她最开始参军的那段日子一样,该抢就抢,该做就做。 否则被別人咬进嘴里的肉,是不可能吐出来给她的。 故而她亲手打下来的边南三郡,不会让北梁得到,也不会让大燕轻易地掌握。 暗骑卫走之前,许靖央叮嘱:“告诉韩豹,铁矿的事,让他按我说的做,別迟了。” 第281章 恶母解禁足,耀武扬威 京城中有一座雅致的茶楼,是最近新开的。 先前本是个赌坊,后来开不下去,就被人盘下来,做成了茶楼。 一开始没什么名气,后来因著这个茶楼格外別致,渐渐成了达官贵人趋之若鶩的去处。 威国公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一名等候在门口的小廝忙迎上前。 “国公爷,我们老爷在雅间里等您许久了,请。” 威国公负手,架势十足,昂著脖颈走进去。 他是第一回来这儿,刚进门,就被满眼的绚烂晃了眼。 入门便见一架紫檀屏风,上头嵌著西域来的琉璃。 光影流转间,映得厅內似梦似幻。 一楼已经座无虚席,上了二楼,更是不得了。 专为贵客所设,每间以不同珍木隔断,门一关,外头半点声息不透。 茶楼內的侍从端著茶盘经过时,威国公看见,他们竟连茶壶都是羊脂白玉的。 侍从见到威国公,纷纷靠侧停下,垂首恭敬行礼。 小廝在旁压低声音解释说:“这里头都是哑奴,进退无声,只以金铃传唤,一会国公爷可以放心茶饮。” 威国公心下惊嘆。 好一尊富贵楼啊! 京城里似这样的销金窟比比皆是,从前的清风居本是独占鰲头。 后来清风居频频出事,那些达官贵人就爱来这儿了。 一壶“雪顶含翠”敢要百两银子,却仍日日客满。 威国公早就想来,奈何订不上位置。 就在这时,他们走到一处雅间门口,小廝轻叩门扉。 “老爷,国公爷来了。” 语毕,得到內里许可,小廝才推开门。 孙爭言含笑,从容起身迎来:“妹夫,快请进,我已备好热茶点心,就等你了。” 威国公走进去,脱掉外氅给小廝。 他坐在孙爭言对面,语气热情问道:“孙表哥,这个雅间不好订吧?” 孙爭言抚须一笑,口吻慷慨:“我有几个认识的朋友,跟这茶楼的掌柜熟稔,倒也没那么难,不过是多点银子罢了。” 威国公搓著微微寒冷的手,露出钦佩的神色。 “孙表哥,你当真是个人物!” 有这么一个娶了皇后妹妹的表哥,以后在朝中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一二。 茶楼哑奴端著茶壶进来,將茶奉上,还额外送了一壶碧玉小盏。 哑奴手比划了两下,孙爭言瞭然,对威国公说:“这多出来的一壶,是掌柜送给我们饮的,平时这样一壶碧玉小盏,都得要价近百两。” 威国公闻言,顿时睁大眼睛。 “孙表哥人脉广,这茶楼的掌柜都得卖你一个面子。” “哪里哪里。”孙爭言只笑,露出来的神色却暗含得意。 威国公好奇地问:“能在京城里开这样一个茶楼,这背后的东家不简单吧?孙表哥可见过?” 孙爭言品茶后,摇摇头:“听说这位东家常年不在京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很是神秘。” 他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威国公顿时瞭然。 心想,说不定就是哪个王孙贵族的產业。 两人推杯饮茶,閒聊寒暄了起来。 全然没有留意到,旁边远处的多宝架上,掐丝瓷瓶后面露出的一个极小的洞。 阿柳坐在隔壁屋內,靠著墙,眯眼细听。 得听清他们聊什么,之后才好匯报给大小姐。 孙爭言將话题引到了许靖央身上。 “妹夫,不是我说你,教女儿得教她规矩,你容著靖央胡来,早晚会出事!” 威国公要面子,勉强干笑:“这孩子强势惯了,管不了,何况,她现在身份摆在那儿,也不听我的。” 孙爭言露出同情的表情。 “家中阴阳失调,没有儿郎就是会这样处境艰难,不过妹夫別担心,我为你挑选了四名姑娘,叫婆子验身看过了,个顶个的乾净,好生养。” “哦?”威国公眼神一亮,胳膊压在桌子上,凑前几分露出为难的表情,“孙表哥有心了,只是……我女儿靖央肯定不会让这几人进府。” 若是换做以前,威国公吹鬍子瞪眼,也就把事办了,需要看谁的脸色? 现在不一样了,许靖央是郡主! 他还等著她把自己这个老父亲,接到郡主府里享福去呢。 要知道,郡主府里伺候的下人那都是宫里培训好的宫人,护卫也换成了侍卫,带出去不知有多么威风。 孙爭言笑著看他:“我哪儿能不给你考虑到这一点呢?” 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契推了过去。 “妹夫,我给你盘了个宅子,那四位美人安置在其中,就等著你去了,难道靖央那丫头,还能管著你出门不成?” 威国公面色大喜,双手接过来,看了一遍,直呼:“孙表哥,真是难为你了,如此为我著想。” 孙爭言看他这个样子,嘴角噙著笑,手指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 “你可是我妹夫,我也盼望著许家开枝散叶!”他拖长了语调,语气亲热,可眼底却不见半分温度。 隨即,他眉头微蹙,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嘆道:“我那姨母冯氏也好些日子没收到女儿的信了,心里头掛念得紧,我也不知表妹如何了,妹夫可方便让我表妹给母亲写个家信?” 威国公想起许夫人,脸上喜色迅速褪去大半。 他这才想起来,许夫人被他禁足了,已经快一个月没问过她的死活。 当著孙爭言的面,威国公不敢表现出来。 “这是自然,夫人她近来身子不好,再加上年关忙,就忘了,待回去,我定然转告她这件事。” “那就有劳妹夫,等表妹身子好了,我再去府上探望。” “一定,一定!”威国公低头啜茶,掩住眼中心虚。 孙爭言笑呵呵地举起茶杯:“来,喝茶。” 阿柳在隔壁將瓷瓶悄悄挪回去,挡住了小孔。 她眼神转动,无声地走到门口,叫来一个哑奴,低声吩咐了几句,哑奴瞬间点头离去。 没过两日的傍晚。 许靖央便被威国公邀请去正厅用家宴。 去的路上,竹影还在好奇:“今天老爷怎么那样好兴致,忽然要全家一起用膳?” 许靖央没说话,凤眸噙著淡漠的黑冷。 当她走进正厅內,威国公和三老爷、三夫人已经坐在圆桌边了。 “靖央……”三老爷和三夫人马上起身迎接。 唯独威国公身边的那个身影还稳稳地坐著,眼神精明含笑地盯著许靖央。 威国公有些底气不足:“靖央,你母亲身体养的差不多了,我想你也很久没见她,今天一家人一块吃顿饭。” 许夫人穿著上好的丝绣衣裳,一头乌髮特意在盘的时候把白头髮藏了起来。 如今满头珠翠,还施了粉黛,只为了遮住脸上原先被折腾出来的憔悴。 看著许靖央,许夫人拿帕挡著唇角。 “靖央,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看见为娘身体好起来,不高兴吗?” 第282章 看清楚,这国公府到底谁做主 许靖央缓缓走过去,气势逼人。 许夫人下意识绞紧了手帕。 她確信自己是不害怕许靖央的,可本能却让她看见许靖央靠近,就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许靖央裙裾未动,却似有霜雪隨行。 她眉如远山,眸若寒星,唇色极淡,却衬得肌肤如冷玉般莹润生辉。 明明未施粉黛,却比满室珠光还要夺目。 走的每一步,许夫人都在打量她, 於是,心头难免窜起一股嫉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凭什么这个贱丫头能出落得这般慑人?竟有一种被权势滋养的从容,可是她的箏儿,至今不知下落何处。 许靖央走到她附近,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母亲身体好了,我当然高兴,只是,府邸內用膳的规矩已经变了,如今我已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在场,你们都得坐在我下手位。” 说罢,她睨向威国公。 威国公一怔,他险些把这件事忘了,立刻起身,让去旁边。 在许夫人错愕的目光中,许靖央就这么坐在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 她抬手:“坐吧。” 三夫人和三老爷才敢入座。 威国公看著她,轻咳一声说:“靖央,你母亲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她院子里的用度是不是该恢復了?” 许靖央用帕掩唇漱口,吐进银痰盂里,丫鬟端走。 她拿帕子沾了沾唇角,淡淡道:“这些我会看著办,总不至於亏待了母亲。” 威国公以为她答应的爽快,顿时朗笑起来:“好!那咱们用膳吧!” 他刚拿起来,许靖央却说:“先不急,府邸里眼下规矩不一样了,我要跟母亲將丑话说在前面。” “母亲身边的人但凡要出府,必须遣人告诉我,我若不允许,门房不会让你们出去。” 许夫人面色一白:“你管別人就算了,我是你娘,你也管我?” 许靖央神情冷漠:“不想被管,就別在这个家里待著。” “你!”许夫人彻底被激怒了。 可是,她也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许靖央这个逆女,定是想逼她再撒泼引威国公厌烦,她不能中招。 许夫人呵呵冷笑:“好,你喜欢管,就管著吧!” 等她恢復好元气,看她怎么收拾许靖央和春云那个贱人。 话说到这里,许靖央才頷首:“用膳吧。” 一顿饭简单地吃完,威国公说是有事,就匆忙出府了。 辞別三叔和三婶,许靖央正要离开前厅,却听到许夫人幽幽开口。 “靖央,你现在应该看明白了吧?这府邸里,是你父亲做主,你没出嫁,就还是我们的女儿!对我们好点,你的日子才能好过,否则,一个被父母厌弃的女儿,不管嫁给谁,名声都不会好听。” 说著,她故作亲昵地往前倾了倾身,眼底却闪著恶毒的光:“好女儿,母亲劝你识相些,这世间啊,女子再能耐,终究逃不出父命夫纲,你说是不是?” 许靖央微微侧眸,只一眼看过去,就让许夫人脸上淬毒冰冷的笑僵住。 她好像被许靖央拿刀刺了一下,忽而觉得后背发凉。 直至许靖央冷漠地收回眼神,带著竹影等人离去,许夫人才勉强喘过一口气。 她抚著心口,低声自我安抚:“她那是什么眼神?莫非还想杀了我么!” 许夫人本以为解除禁足,就能恢復以前的好日子。 即便没有自由,可至少不少吃穿。 没想到,许靖央连炭都不给她用,每三天只给半天的量,若用完了,就得自己想办法。 吃的更是如此,厨房送来的,不是冰凉的,就是发餿的。 许夫人忍饿受冻两日,实在受不了了,在屋內打砸吵闹。 尚嬤嬤连忙劝她:“夫人,您消消气,老爷才刚原谅您。” 许夫人瞪著淬毒的眼睛:“这个灾星,逆女!敢这么对我,她应该被天打雷劈!” 她一把抓住尚嬤嬤的胳膊。 “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去做,我收拾不了许靖央,还对付不了一个春云么?”许夫人咬牙切齿。 尚嬤嬤欲言又止,但见许夫人满眼疯了魔般的恨意,便只能按她所说的照办。 傍晚时,尚嬤嬤匆忙回来。 许夫人便立即抓住她询问:“春云去外宅了没有?发现了那些外室没有?” 威国公在外宅里跟四个美妾终日巫山云雨,连回家的次数都少了。 她保证让春云看见,能气的这个小贱人当场吐血。 没想到,尚嬤嬤为难说:“春云还没等出门,就被大小姐的人按住了。” “什么?!” 此时,春云屋內。 许靖央在旁边逗弄刚刚睡醒的小妹珍姐儿,丫鬟在旁边餵春云喝药。 她坐月子里天天哭,这药是给她安神紓解的。 可一边喝药,春云又一边落下眼泪来。 “大小姐,老爷……老爷真的养了四个外室吗?” “对,”许靖央抬起头,淡然回答,“那位表舅孙大人送的,我不让她们进府,他便买下宅子引父亲过去寻欢作乐。” 春云闭上眼,恨恨绞拧被褥:“这还是夫人表哥呢,这么凉薄!如果她们怀了儿子,我在这府中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许靖央嗤笑一声:“你怎么还是如此固执?你有女儿傍身,已经是我许家的人了,再过几日,我便会让父亲抬你为贵妾,后面的人进来威胁不到你,也撼动不了你。” 竹影在旁边道:“云姨娘就放心吧,你得大小姐庇佑,比外面的狐媚子强,说不定她们哪日忽然就没命了。” 春云哭声一顿,抬起朦朧泪眼来,却见竹影笑的讳莫如深。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只是拿著拨浪鼓,弯腰逗弄著襁褓里的珍姐儿。 初九这日,忽而下了一场寒雨。 淅淅沥沥的,落在房檐上叮咚作响。 竹影从外进来,挑起烟雨珠帘,拍了拍裙角上的水渍。 “大小姐,这是司大公主刚刚送来的邀帖。” 隨同邀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许靖央接过来。 司天月邀请她去演武沙盘,喝茶的同时切磋,信中提到,她在正月十二就要返程回北梁了。 许靖央放下信件。 如今司天月如今已经跟皇帝签署了两国互商免赋税的契书,去一趟也无妨。 “竹影替我回一封信,我会赴约。” “是。” 寒露这会儿也跟著进来:“大小姐,消息透出去了,夫人果然著急了。” 许靖央看向飘荡著朦朧雨雾的庭院,微微勾起唇。 “通知官府的人在外宅附近候著,別闹出人命,那就不好看了。” 第283章 恶母表哥姦情要败露了? 许夫人屋內,她换上尚嬤嬤的衣服,披上斗篷,就想出门。 尚嬤嬤一把揪住她的胳膊,跪下来恳求。 “夫人,您不能糊涂啊!这个时候出去,一定会被大小姐发现。” “蠢货,我换了你的衣裳,她们不会猜到是我,而且,刚刚我以你的名义告知了飘院,许靖央已经同意了!” 许夫人说罢,急著要出门。 尚嬤嬤直觉事情不对。 就在刚刚,她去厨房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厨娘在偷偷议论。 她们说许靖央查到威国公有个外宅,在里面养著四个美妾,今天就要去外宅把威国公揪回来。 而且,厨娘们还说:“听言,那四个美妾都不满十八,老爷怎么敢的呢?我朝律法从太祖皇帝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不满十八的女子若成了妾,那是娶童女的罪啊!” 一不留神被抓住,会被净身的! 因为事情太过离奇,尚嬤嬤回来就多嘴,问了一句许夫人。 她就怕孙爭言找的美妾是年幼的姑娘。 没想到,许夫人当即就慌了。 因为她最清楚,自家表哥找的是瘦马,都是年满十五就可以拿来送人了。 听说许靖央今天要去查外宅,许夫人当即坐不住了。 “我必须要去!许靖央就是一条毒蛇,被她抓住把柄,必定没什么好下场,你別拦著我!”许夫人著急。 听到这句话,尚嬤嬤很后悔。 她真不该多嘴告诉夫人。 难道夫人自己不知道吗?她已经因为多少次心慌意乱,掉入大小姐的圈套中了。 这些话尚嬤嬤不敢直说,许夫人现在听不得实话,只能委婉提醒。 尚嬤嬤苦口婆心地劝诫:“可是夫人,您想清楚!大小姐就算发现老爷玩童女,也不会宣扬出来,那可是她父亲,闹大了对她也不好。” 许夫人声音尖锐:“你懂什么!” 她是担心威国公吗?她是怕这件事被许靖央牵扯到自己表哥身上去。 何况,许夫人自认为,若是能占儘先机,提醒威国公许靖央要来,说不定还能挑拨父女感情。 尚嬤嬤见劝不住,正要鬆手,许夫人却狠心,將她一脚踹开。 “哎哟”一声惨叫,尚嬤嬤趴倒在地。 许夫人脚步匆匆地低著头出门了。 尚嬤嬤这次再没追来。 许夫人前脚出门,后脚威国公就回府。 他正想去书房,却被寒露拦住去路。 “老爷,”寒露福身,语气微冷,“大小姐请您去说话。” 威国公狐疑:“为了什么事?” 寒露:“老爷去了就知道了。” 威国公沉息,心里难免嘀咕。 这个女儿,又要做什么? 寒露將威国公领进屋子的时候,许靖央正在练字。 听见声音,她放下笔:“父亲来的正好,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府外养了四个外室。”许靖央说著,绕过屏风走出来。 威国公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踉蹌两步,被寒露扶住。 “我,我……你听谁说的?”威国公脸色苍白无比。 许靖央漆黑的凤眸看著他,似笑非笑:“父亲,瞧你,怕什么?我不是不让你纳妾,就怕这些妾来路不明,是旁人安插的眼线。” 威国公反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真的没有生气,才拍了拍心口。 “那些美妾都是你表舅孙爭言送的,底子乾净,而且……而且为父找她们,也无非是想传宗接代。” 对著自己女儿解释缘由,让威国公有些局促不安。 但要面子的他,还拿出父亲的威严:“现在你也知道了,那我看就把她们都接进府吧。” 许靖央:“好,我正有此意。” 威国公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睁大眼睛。 “果真同意?” “千真万確,”许靖央嘆气,“你是父亲,我只有盼著你好的道理,既然父亲喜欢,那就接回来,只不过母亲那儿能接受吗?” 威国公大掌一挥:“我到时候亲自跟她解释,她不理解,也得理解!” 许靖央含笑。 “那好,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下著淅沥小雨的巷子外,停著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內,孙夫人一脸冰冷,由两个婆子陪著,她抿著唇瓣,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满是压抑的怒火。 这会儿,听到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她轻轻挑开帘子,果然看见马车停在前头的宅门前。 从上头下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她丈夫。 孙夫人眼神变得凶狠:“果然是他!” 她身形一动,就要下马车,被陪嫁婆子按住。 婆子低声道:“夫人!您只是收到了消息,听说老爷在这里私会外室,可咱们再看看,万一是误会呢?” “毕竟,之前大人不是提过,他要给威国公送四个美妾,或许是给威国公准备的!” 孙夫人面色冰冷,眼里翻涌著怒火:“最好真的是给威国公的,否则,我不会饶了那个勾引別人丈夫的贱女人!” 孙爭言进了外宅,他安排的小廝就立刻迎过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 孙爭言正在掸衣袖上的水渍,闻言抬头:“不是威国公的下人约我在此见面么?还说有要事相商。” 小廝疑惑:“国公爷?他昨晚回去后,就没来了。” 孙爭言面色骤变。 不好,有圈套! 他回过头想走,谁料门扉被人推开,一个披著斗篷的身影连忙走了进来。 许夫人身上滴著水,在庭院里看见孙爭言,眼神顿了顿。 瞬间,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都变成眼眶里的泪。 “表哥!” “你怎么会来到这儿?”孙爭言眼底闪过惊愕。 许夫人跑到他面前,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我听说许靖央今日要带人来抓许撼山,赶紧来告诉你一声,你找的那些瘦马若是不满十八,是要获罪的!” “谁告诉你我找的是瘦马!”孙爭言惊怒,他猛地反应过来,“今日不对劲,你赶紧回去!” 话音未落,门扉被婆子大力踹开。 孙夫人带著家丁走进来,满面恼怒,珠翠冰冷摇晃。 “好你个孙爭言,果然在这里私会情人,把那个老贱货给我拖过来!” 第284章 被抓姦,原配大闹恶母出丑 许夫人嚇了一跳,急忙捂著脸,低头走到孙爭言身后。 瞧著那凶神恶煞衝过来的婆子,孙爭言拦臂挡住。 “夫人,你误会了,听我解释。” “你还敢护著这个老贱人?”孙夫人眸色狠狠一瞪。 她是当今皇后亲妹妹,陆太师的亲女儿,岂能受这个气! 孙夫人衝上前,一把揪住兜帽,连同头髮一起死死拽住。 许夫人感觉到疼痛,顿时惨叫。 孙爭言夹在中间劝架:“夫人!快住手,这位不是我的外室,而是……” “滚开!”孙夫人一把推开他,狠狠地將许夫人的兜帽往下一拽,“我倒要看看,你敢覬覦別人的丈夫,怎么不敢露脸!” 话音一落,对方斗篷掉在水洼中,孙夫人看清楚她的样貌,满面怒火骤然愣住。 渐渐地,她眼中充满狐疑和错愕。 “许夫人,怎么会是你?” 威国公的妻子,她曾在宴席上见过几次。 也知道许夫人是自家丈夫的表妹,只不过到底隔著一层血缘,两家从不亲密来往。 “我,我……”许夫人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解释。 她浑身被浇湿,头髮狼狈地落在颈侧,没施粉黛的脸,尽显眼袋和皱纹。 看著她的模样,孙爭言脱口而出:“夫人!这是我表妹啊,你看她这个样子,她可能是我的外室吗?” 许夫人一怔,抬起泛红的眼睛看他。 孙夫人已经收起了疑惑的目光,实在是许夫人这幅尊容,不足为惧。 她缓了面色,语气带著几分挑剔:“都是亲戚,见面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夫人压下心中的酸涩苦楚,也找回了几分理智。 “表嫂,是我家老爷让我来的,他说表哥为了他著想,送了四名美妾,我特地来看看,提前敲打她们,免得养在外面,惹是生非。” 同为主母,孙夫人听到这番话,瞬间瞭然。 刚刚的尖锐怒骂神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谅解的同情。 她握住许夫人的手:“我姑且也喊你一声表妹,你可別怪你表哥给威国公府送美妾,他也是为了你好,自家人送的,总比外面的妖精可靠,生死都拿捏在你手里,你说对不对?” 许夫人勉强笑著点头,余光里,孙爭言见孙夫人没再怀疑什么,显然鬆了口气。 孙夫人道:“你看你,手真凉,方才误会了,咱们进屋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其中男的拱手,看了一眼院內的景象,疑惑道:“孙大人来了?” 孙爭言认得他,是威国公的贴身小廝阿祥。 旁边的女婢倒是脸熟,孙爭言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许夫人不动声色地跟著孙夫人走到旁边,本以为孙夫人能带著她进屋,避开威国公的小廝,没想到,孙夫人竟停了下来,有意听他们说什么。 没办法,许夫人只能侧过身子,避开阿祥的眼神。 孙爭言走去廊下,拍打衣袍上的水珠,拿出威严的神情。 “阿祥,威国公怎么还不来?本官在这儿,可等了他好一会了。”他说著,余光瞥一眼孙夫人。 阿祥拱手道:“大人,老爷来派我接四位姨娘回去,大小姐已经同意她们入府了。” 许夫人擦雨水的动作一僵。 不等她仔细琢磨这其中的诡异,就听阿祥身边的女婢惊呼:“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许夫人方才侧著身子,也没仔细看她,听言扭头瞧去,顿时一惊。 怎么会是竹影!这可是许靖央身边伺候的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 竹影上前两步,认出她来:“还真的是您,方才老爷和大小姐在府邸里派人去请您,尚嬤嬤说您吃了药睡下了呀!怎么会在这儿?” 孙夫人疑惑的眼神,再度看向许夫人。 “表妹,你不是说,是威国公让你来的吗?” 竹影一副困惑表情,傻乎乎的:“什么时候的事?老爷不是一直跟大小姐在一块吗?” 忽然,竹影眼神看向旁边的孙爭言,猛地一惊。 “奴婢明白了,您是偷偷来见您表哥孙大人的!” “贱婢!你胡说什么!”许夫人忍无可忍,恼羞成怒。 竹影眼神飘忽,看了看孙爭言,目光又落在孙夫人脸上。 她立刻瑟缩脖子低下头:“奴婢……奴婢记错了,夫人別怪奴婢……刚刚奴婢什么也没说。” 孙爭言皱眉:“好没规矩的婢女,赶紧打出去!” “慢著,”孙夫人出声,语调凉颼颼的,迈著步伐,在许夫人面前转了一圈,又兜去孙爭言跟前,“夫君,你来这儿,当真是见威国公的?” 孙爭言喉头一哽。 “当然了。” “那威国公怎么毫不知情似的,还派人来接四个姨娘回去?他若知道你在,会不来?”孙夫人又逼近一步。 孙爭言感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该怎么解释? 分明是亲戚关係,可是,多年来他跟许夫人又不曾在明面上来往。 表哥表妹私会宅中,怎么说都会令人多想! 许是看出孙爭言为难,许夫人被逼到了极致。 “够了!我承认,是我容不下这四个美妾,想来收拾她们,表哥听说风声,才过来制止我。” 她说著,大哭不止:“哪有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四个外室?表嫂,你也是做妻子的,你能忍受吗?” 孙夫人眯起眼睛,神情迟疑地盯著她。 许夫人拍打心扉,拿帕掩面,哭得肝肠寸断。 她故作推搡孙爭言:“你是我表哥,怎么能帮著外人这么对我,往后我们再不来往!” 说罢,许夫人转身走入雨幕里,快步赶回外头的马车上。 待上了马车,她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掐著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满腔怨毒都揉进这方丝绢里。 庭院里,孙家的婆子在孙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孙夫人便收起一腔怒火,看向孙爭言:“夫君,咱们先回去吧,这儿毕竟不是好好解释的地方。” 孙爭言应了一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內襟,却还要做出镇定自如的模样。 经过竹影时,他冷冷地看过来,竹影仍缩著脖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样。 回到威国公府中,许靖央正在与威国公坐在避雨亭里下棋。 阿祥和竹影回来,竹影一脸欲言又止,她什么也没说,但阿祥走到跟前,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威国公当即放下棋子,脸上充满惊疑。 “什么?你说夫人冒雨去了外宅?她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许靖央平静放下黑色棋子,淡然道:“看错了吧?母亲前段时间,病得无法自己走路,还能冒雨出门?” 第285章 威国公竟要杀妻? 竹影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以后,孙夫人就在逼问孙大人,是不是来这里跟人私会的,跟谁私会……奴婢也没敢问。” 砰的一声巨响,威国公把怀里装棋子的玉盒重重放在桌子上。 他脸色阴沉,什么也不解释,就大步朝许夫人的院子走去。 威国公走进西厢院,尚嬤嬤像只淋雨衰老的鵪鶉般,缩坐在廊下走神。 抬头看见威国公气势汹汹赶来,尚嬤嬤急忙起身,眼底闪过慌乱。 “老爷,您怎么来了?夫人……夫人她刚睡下。” “滚开!”威国公猛地一推,尚嬤嬤险些一个跟头翻过去。 幸好一只手及时伸来,扶住了她。 尚嬤嬤惊魂未定,回头看去,先望见一双黑冷平静的凤眸。 是许靖央带著竹影跟过来了。 尚嬤嬤顿时感到愧疚地低下头:“老奴多谢大小姐。” “无妨,母亲身子可还好?”许靖央状似隨口一问。 尚嬤嬤沉默片刻,说:“夫人好全了,不惧风雨也要出门,老奴劝不住。” 许靖央唇角一抿:“你辛苦了。” 正说著,屋內传来剧烈的爭吵声。 威国公嗓门大,吼起来似乎连房檐瓦片都跟著震盪。 “阿祥说你穿著尚嬤嬤的衣裳出门,去偷偷见你表哥,你们背著我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爷想多了吧?我去外宅,只不过是听说你养外室,作为妻子,我自然是嫉妒愤恨!我巴不得撕了她们!” 当著威国公的面,许夫人倒是敢发脾气了。 她太熟悉自己丈夫的脾气,知道怎么拿捏他。 果然,听了许夫人的话,威国公被她带歪了,揪著她的善妒不停说。 许靖央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廊下,望著落雨的天,如霜雪般的面容英美清冷。 不一会,就见威国公重重甩帘出来,脸色阴沉至极,而屋內传来许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许靖央跟上威国公的脚步离去。 到了书房,威国公牛饮似的喝了一壶茶,就气愤说道:“你母亲真是个疯子,许家无男丁,她一点也不著急,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会害我在外面丟了人……” 越说,他越生气,甚至声音愤怒阴冷地说了句:“她若再发病,我定不叫郎中给她看了!” 许靖央在旁边坐下,姿態如青玉淡冷。 “父亲,这事得深想,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连我都不知道父亲养外室,母亲却好似提前知晓一样,”许靖央语气和缓,更像循循善诱,引导威国公自己去想,“她不仅知道外宅在哪儿,还知道避著我们偷偷出去,会见孙表舅。” 威国公脸上也跟著露出狐疑思考的神色。 许靖央:“会不会……这四个美妾,就是母亲让孙表舅找来的?” 威国公眉心一跳:“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太多了,母亲从前怎么对付潘姨娘和春云的,父亲难道还想不到吗?” 许靖央声音幽幽:“她敢收买丫鬟给春云的孩子调包,焉知不会让外室假怀孕,最后抱个別家男丁过来。” 威国公顺著她的话,思索喃喃:“没错,这確实像她的性格!” 许靖央轻轻拍桌,威国公却觉得犹如雷声炸耳。 “父亲,一定要防备孙表舅,他不知怀揣什么心思,若乱了我们许家血脉,该是谁的过错?会不会盯上的,就是咱们九代皆可世袭的爵位?” 威国公猛地站起身,大口喘息,目眥剧烈。 “这些卑鄙小人!我倒还怀疑,这位孙表哥从前不常与我们走动,怎么如今这样热心,还以为是他想要巴结我们,没想到,心思真是歹毒啊!” 威国公自己也清楚,他最在乎的就是男丁,若真有了儿子,还被外人把控在手中。 那整个威国公府的爵位,岂不是要便宜別人了? 他大掌拍桌:“岂有此理,我去杀了冯窈窕这个贱人!” 冯窈窕正是许夫人的闺名。 威国公一举拔出墙上掛剑,寒光闪烁,便气势汹汹杀敌似的要出门。 许靖央语气缓缓:“父亲若是此时背上杀妻罪名,有理也变无理。” 威国公脚步顿时僵在门口。 他猛然回身:“靖央,那你说怎么办,为父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许靖央为防这个心狠绝情的父亲日后反咬一口,於是语气幽幽。 “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母亲为何偷偷去见孙表舅,还有待查证,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孙表舅肯定不怀好意。” “没错!”威国公重重点头。 许靖央便道:“父亲完全可以对他下手。” 威国公怔了怔,眼中怒火有些许迟滯:“谈何容易?他妻子陆氏,乃皇后胞妹啊。” 许靖央红唇溢出呵笑。 “皇后素来最重清誉,如今父亲手中正握著孙家的把柄,前日孙夫人登门替其表兄请罪,说是为当年打断大伯腿的事致歉,实则言辞倨傲,毫无悔意,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父亲不妨藉机上奏弹劾,一则控诉孙家包庇凶徒之罪,二则揭露他们为逼大伯忍气吞声,竟使出下作手段,借著送美妾之名行离间你们兄弟,这般欺压朝臣、败坏纲常,实在有辱陆家门风。” 威国公一惊:“我还能这样做?得罪陆家怎么办?” “你方才有多愤怒,上奏弹劾诉苦的时候,便可以有多委屈,陆家定会派人登门,你再佯装大度,此篇揭过,他们自会恨始作俑者孙表舅。” 许靖央说罢,站起身:“当然,父亲也可以不听我的,任人欺负就是,兴许孙表舅正喜欢你糊涂的样子。” 威国公当即道:“惯著他?除非老子的姓氏倒著写!我这就写奏!” 许靖央要走,威国公连忙拦住她。 “靖央,你等著,一会帮为父看看言语合適与否。” 许靖央扬起眉梢:“好。” 她根本不急著直接揭穿他们的姦情,而要等著威国公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再將那层窗户纸点破。 到时候,威国公恐怕当真会气的杀了许夫人也说不定。 傍晚,许夫人得知自己又被禁足了,气的在房间里摔砸器具。 她刚举起一个瓷瓶,尚嬤嬤就连忙抱住。 “夫人,您再摔,老奴可就不收拾了!从前您院子里十几个人,如今就剩下老奴一个,长出六只手,也忙不过来了!” 尚嬤嬤难得硬气,许夫人瞪圆了眼睛,跌坐回榻上。 “我这是又著了许靖央的道了,她怎么会算的那么准,这不对……她怎么可能知道?” 要想设计这件事,除非许靖央知道她跟孙爭言的关係。 可是没道理啊!许靖央从何得知? 许夫人捂著疼痛的心口,缓缓扶著床栏坐下。 她泪如雨下:“我前世大概是欠那孽种的,今生才会被她如此折磨……尚嬤嬤,表哥会不会厌弃我了?” 说著,她缓缓抚上自己的脸,有些疯魔似的跑去镜子前。 “太多皱纹了,我怎么还会有白髮……我已经太久没吃燕窝了,太久没用珍珠粉敷脸,我不是郡主的母亲么?我应该拥有誥命一样的待遇!他们敢这么对我,我应该去报官!” 尚嬤嬤看著她的模样,实在懒得再劝什么,藉口煎药,转身出去了。 许夫人最后抱著妆匣,滑倒在地大哭。 她突然觉得许家就是一个窒息的牢笼,让她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 再这样活下去,许靖央肯定会活活逼死她的。 “箏儿,为娘好想你啊……” 若许柔箏在,母女俩至少能联手,岂会让许靖央这么得意? 第286章 女兵再添一员! 夜深了。 许靖央坐在妆镜前,竹影用上等的香发木樨油,为她养发。 这些东西都是萧贺夜派人送来的,许靖央用了两次发现效果极好,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竹影忽然笑了。 寒露在旁边铺床,嚇一跳。 “竹影,你笑什么呢?” “笑今天夫人看见奴婢时候的那个眼神。” 竹影一边给许靖央梳发,一边道:“大小姐料事如神,夫人果然用老爷当藉口,孙夫人当场就怀疑了。” 寒露走过来:“夫人斗不过大小姐,兵法上隨便拿一条,都能把夫人耍得团团转!” 许靖央淡淡开口:“还没到那么难的程度。” 竹影又笑的乐不可支。 许靖央看向寒露:“在孙夫人那儿传话的人,是王爷安插的眼线?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寒露回答的很篤定,“大小姐放心好了,王爷办您交代的事,从没出过错。” 竹影惊讶:“没想到寧王如此厉害,连孙家也能安插眼线进去。” “那有什么难的,全京城的权贵家里,王爷都有自己的眼线人脉。”寒露道。 许靖央弯唇,淡笑著说:“那你说说,我们家里,除了你,还有谁是王爷的眼线?” 寒露面色骤变,当即就跪在地上。 “大小姐,自从您向皇上坦白身份,奴婢再也没向王爷匯报过您不许可外传的事,王爷也只问奴婢某些事,別的再没问过。” “哦?”许靖央似笑非笑,“他都问你什么?” 寒露答:“王爷让奴婢盯著,看看是否有人上门说媒,提亲娶您,以及前段时间,王爷总问奴婢,您的心情如何,至於別的,奴婢愿用性命起誓,绝无乱传和背叛。” 许靖央看著她,一时间没说话。 半晌,她伸手,將寒露扶起来。 “寒露,我知道,你是王爷派来的,我逼迫你对我忠诚,其实是为难你。” “大小姐,奴婢……” 许靖央淡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你忠於我,也是忠於王爷了,我想为你寻个差事,前提是你必须完全忠於我,对你而言,会有些难,我想让你自己选择。” 寒露一怔,眼眶都红了:“大小姐,您不让奴婢服侍了……” 竹影在旁边都嚇得噤了声,不安的眼神在她二人当中来回攒动。 许靖央摇头:“自然还在我身边,否则我去哪儿寻你这么好的伙伴?我的女兵还差三人,你身手不错,我便想问你的意思,来日你可愿意隨我上阵杀敌,我们共立军功?只是你完全忠於我,才可以心无旁騖地听我指挥,这很重要。” 寒露浑身震盪,豁然瞪大眼睛。 她满面都写著不可置信。 “大小姐,当,当真吗?” “真。”许靖央頷首,“你一身武功,本是暗卫,来我这儿算是屈才了,若你愿意,我带你建功立业,將我们的名字,刻入青史。” 寒露眼泪涌动。 许靖央:“王爷既已许你厚待,那我便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让寒露,日后变成家喻户晓的名字,如何?” 寒露再次跪在地上,重重朝许靖央磕头。 “奴婢谢大小姐赏识!” 竹影和刘妈妈立刻恭喜,竹影吃味地靠在寒露身上:“都是伺候大小姐的,你家喻户晓了,我可怎么办呀?” 寒露抹著通红的眼睛:“我的军功分你一半。” 竹影噗嗤一笑:“我才不要,那可是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到时候,你成为了女副將,我就是女副將的好朋友!刘妈妈是女副將的好乾娘!” 刘妈妈哎哟两声:“我还能有这个福气?” 寒露破涕为笑:“我从小是个孤儿,有你们才有了家人,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许靖央看著她们三人抱在一块,微微勾唇,漆黑凤眸中光泽流转。 其实在寒露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她就想过要收服这个暗卫。 不过,许靖央也很有自知之明,寒露是萧贺夜派来的,自然是偏向这个旧主。 但她很清楚,人心会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中改变。 所以许靖央从不將收买寒露掛在嘴边,她只用日常相处,让寒露先看到她的本事。 一个忠僕,看见能力出眾的主子,会更加忠心耿耿。 人都是慕强的。 再在关键时候给寒露上升的机会,没有人会不渴望立功受封。 此刻许靖央才算是完全超越了萧贺夜在她心中的分量。 以后该偏向谁,寒露定有选择。 许靖央这么做,是为了將身边所有人都把控在手里。 因为她不相信能有永远交好的关係,就算她现在跟萧贺夜是同谋,来日他当上皇帝,君臣之间的相处,未必能有现在这么融洽。 他会有一整个朝堂为他效力,其中忠诚且优秀的人不在少数,她许靖央又拿什么本事立足? 所谓未雨绸繆,便是如此。 此时的孙府可不太平。 孙爭言半弯著腰给孙夫人洗脚。 “夫人,今天你也累了,我再给你揉肩可好?” 孙夫人声音幽幽地问:“先不著急,你坐下,我好好问你一件事,你同你那表妹许夫人,到底是什么关係?” “孙爭言,这件事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为何偏偏是你俩,为何就那么凑巧,为何威国公府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来,难道说,送美妾只是幌子,其实私底下是你们在见面?” 孙爭言心头咯噔一声。 第287章 她在见別的贵客,王爷生气 孙爭言脸色只变幻须臾,便沉稳下来。 他坐去孙夫人身边。 “夫人当真想知道?” “我问你话,自然是不想你再卖关子。” 孙爭言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孙夫人顿时睁大眼:“什么?许夫人想和离?” “夫人小声些,这毕竟是表妹家丑,不可外传。” “她岂敢和离?没了威国公府,没了昭武郡主,她还算什么?”孙夫人掩唇惊讶。 孙爭言便仿佛为难嘆息:“她咽不下这口气,亲生女儿帮著婢女爬床,纵容威国公对她掌摑,我表妹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岂能容忍?” 室內烛火啪的一跳,墙上映出孙爭言不动声色將妻子搂在怀里的身影。 孙夫人没有挣扎,而是垂眸想著这件事,自然而然靠进丈夫怀里。 “丈夫不疼,女儿不亲,她又没了儿子,只能找我想办法帮忙。”孙爭言手掌轻轻抚摸孙夫人的肩膀。 渐渐地,气氛和缓下来,二人到底是夫妻。 孙夫人嗤的一声:“这许家,我瞧就没个好人,你也不许再管他家的事了,叫他们自己闹去吧。” “我肯定都听夫人的,若不是我不想远在冀州的姨母担心,何必管她?” 孙爭言说著,低头亲了一下孙夫人的脸颊。 孙夫人当即脸红了,推搡他:“都老夫老妻,你还这样,叫孩子们看见,笑话。” “我只是感慨,幸好我有个好妻子,为我教育好了一双儿女,不像许家,成天闹出那么多的麻烦。” 一番话,將孙夫人哄得没了怀疑,服服帖帖地靠在他怀里。 孙爭言年轻时候就长得英俊,如今上了年纪,也格外周正儒雅。 当年孙家其实是配不上陆家门阀的,但孙爭言连中三元,年少成名。 状元游街时被孙夫人看见,於是一见倾心,不顾家中反对下嫁。 到如今婚后多年,孙爭言一直体贴入微,她也满意。 许夫人那边或许真的是个意外。 床帐落下,夫妻二人又去夜话了。 他们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成想,次日早朝上,威国公一封状告孙家欺人太甚的奏摺,竟当眾递到了皇上手里。 金鑾殿上,威国公掷地有声地控诉孙爭言违背良心,帮助妻族包藏行凶之人,又送美妾离间许家兄弟。 那声泪俱下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孙爭言当朝就愣住了,他心想:不是?他都没发脾气,这许撼山怎么好意思的呢? “威国公,你怎么能这样,分明是你……” 不等他说完,威国公便扑通跪在地上叩首:“皇上,臣內宅被孙大人搅得糟乱,夫人也因此气病了,求您做主啊!” 孙爭言在心里头直呼威国公不要脸。 美妾他也享受了,现在翻脸不认人? 再一抬头,站在前面的几位王爷,都回头,眼神森森地看著他。 晴天日光好,许靖央和许靖姿,一左一右地挽著梁氏在院子里走路。 梁氏需要慢慢康復,每日都得锻链。 走了一会,就听见威国公大笑的声音,从月洞门那边传来。 不过片刻,他就迈著大步,如同一阵风似的走到跟前。 “大嫂,我大哥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快叫他出来。”威国公眼神昂扬著得意,仿佛干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梁氏看著他:“他在书房里。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威国公中气十足地哈笑:“我在朝上重提大哥被打断腿一事,皇上体恤大哥受苦,特地赏赐了十几箱金银珠宝以作安慰。” 语毕,他又看向许靖央:“没想到,你出的主意当真管用,靖央,你是为父的好女儿,那孙爭言当朝有口难言,吃了哑巴亏,痛快!” 许靖央但笑不语。 这就痛快了?他们还没登门道歉呢。 许靖央大伯从书房里过来,威国公立即过去,想跟他共分那十几箱赏赐。 直到许靖央淡淡开口:“这些都是给大伯的。” 威国公立时瞪眼:“没有我在朝堂上美言,皇上又怎么会重视这件事?” “大伯是替谁断了腿,还需要我提醒?”许靖央冷冷的凤眸斜睨过来,威国公顿时噤声了。 他自知理亏,一甩袖:“別人闺女都孝顺,只有你,吃里扒外。” 威国公生气地走了。 梁氏有些担心:“靖央,不会因此得罪皇后娘娘吧?” 许靖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会,而且大伯母且坐著等,不久之后孙夫人的表哥就得登门道歉。” 果然如许靖央所说,只过了半日,孙夫人就带著自己表哥登门了,只是没想到,平王竟也跟著来了。 威国公陪大房的人迎见。 进入正堂后,平王对威国公諂媚的邀请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门边那张圈椅,懒散地倚了进去。 他一身朱红锦袍,衬得肤色如冷玉般苍白,眉眼狭长如刃,眼尾微微上挑,带著几分矜贵的慵懒。 “你们说你们的,本王只是来旁听。” 说罢,他狭眸环顾四周,没看见许靖央,他就收回了目光,指尖漫不经心地叩著扶手,心不在焉起来。 前几天孙夫人有多么倨傲,今天就有多么谦卑。 她脸上满是歉意:“许大老爷、大夫人,你瞧,我表哥一回来,我便赶紧揪著他来登门道歉了。” 孙家表哥连忙拱手:“当年之事,是我不对,我年轻气盛,害了许兄一辈子,我真是该死啊!许兄,要不然,你打我两棍子,出出气吧。” 许大老爷跟梁氏对视一眼。 他们家人的態度也变得太好了。 见他们不说话,孙夫人给自家表哥示意。 於是,满噹噹的礼品被抬了进来。 这其中有许多宫中活血化瘀的药膏,一看就是皇后赠的。 毕竟孙夫人的表哥,自然也是皇后的亲戚。 皇后將態度摆了出来,许大老爷便道:“你们既然诚心道歉,我便也不计较了。” 孙夫人鬆了口气。 就在这时,平王站起来:“本王出去走走。” 威国公连忙跟过去:“臣领著王爷转转吧?” “用不著你,回去呆著,你们这府里的路,本王闭著眼都会走。”平王说罢,径直走向隔壁院落。 穿过这条甬道,就到了威国公的院子里。 有下人从后面追上来:“王爷,您想去哪儿,奴才领您去。” 平王语调悠扬,透著一股漫不经心。 “叫你们大小姐来,其余人还不够格接待本王。” “大小姐?她正跟三小姐在前厅接待贵客。” 平王拧眉,脚步停下,回过头时,黑森森狭眸溢出危险:“还有比本王更尊贵的客人?” 第288章 许靖央,你就喜欢次品? 二房的正厅內。 许靖央恰在听司彦解释今日来意。 “皇姐说,怕见面那日人多眼杂,故而请小王將这些礼品先给郡主带来。” 司彦抬手,他的隨从就抬上来一个小箱子。 里面放著一堆东海紫珠。 许靖央不动声色抬起指尖,按了按眉心。 司彦察觉到她的复杂眼神,便问:“郡主可是不喜欢?” 许靖央放下手,红唇莞尔,平和说:“还算喜欢。” 东海紫珠原是北梁岁贡中的珍品,颗颗莹润如凝露,本是世间难得的稀罕物。 偏生之前三位王爷都存了赠珠的心思,你送一斛,我献一匣,倒叫许靖央如今见著这流光溢彩的珠子,只觉得麻木。 旁边的许靖姿道:“是因为我阿姐已经有一整箱了。” 司彦仿佛终於抓到跟她说话的机会,顺势就说:“那这一箱送给三小姐可好?” 许靖姿惊讶:“这不合適,该给我大姐姐的。” 司彦含笑,桃眼含水般,看谁都带著情意。 “无妨,只当这一箱是小王单独赠给三小姐的吧。” 许靖央漆黑凤眸看向他,司彦自然而然补充道:“如此,郡主应当也能开心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什么好东西,也让本王开心开心?” 三人扭头,只见平王迈步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司彦脸上神情也收敛了几分。 平王广袖一拂,信步至那紫珠匣前。 他拾起一颗,眯著狭眸冷笑:“就这般浊色,也配討佳人欢心?在本王眼里,这东西拿去打水漂都嫌它没个响。” 说罢,他轻飘飘朝后一扔,那价值昂贵的紫珠落在地上,噠噠跳了两声,便滚去了椅子下面。 许靖央皱眉:“王爷,您这是干什么?” “心疼了?”平王坐去她先前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姿,显出十足的恣意狂妄。 他挑了挑眉梢:“本王整匣相赠,你不肯要,如今倒稀罕起这零星几颗次品了,许靖央,难道你就喜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许靖姿惊得红唇微张,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阿姐。 怎么感觉平王是来找麻烦的。 司彦觉得面上无光,顿时冷下脸来:“平王,小王我似乎跟你无冤无仇,何必如此羞辱我送的东西?” 平王冷嗤:“无冤无仇?那现在就有了。” 说罢,他伸手抓住那匣东海紫珠,正要全部扬去地上。 关键时刻,许靖央按住他的手腕。 她凤眸霜冷:“王爷,您是专门来无理取闹的么?这些东西是司大公主委託九王爷送来的,她刚代表北梁,与皇上签订互商条例,您不至於连她的面子也拂去地上吧?” 平王垂眼看向她按著自己的那只手。 渐渐地,他鬆开了匣子。 许靖央自然也放开了他。 “急什么,本王跟九王爷开个玩笑。”平王语气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却更叫人捉摸不透。 许靖央心知,平王恨著她的利用,不会给她什么好脸,寻到机会定是要为难的。 她看向司彦:“还请九王爷代我转告大公主,感谢她的相赠。” 司彦脸上神情不悦,他在北梁也是皇后的嫡子,更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在平王跟前实在没必要受这个气。 “一定將话带到,”他勉强对许靖央含笑,“那小王就先走了,郡主別忘记到时赴约沙盘演武,我皇姐临走之前,最想跟你对弈一局。” 许靖央顿了顿,点头:“好。” 司彦又道:“还请大小姐派人送一送小王,我不知出府的路。” 许靖央正要喊下人,旁边的许靖姿,便已经懂事地主动站出来。 “阿姐,我带人去送一送九王爷吧。” 许靖央頷首,便见他们一前一后离去。 平王狭眸盯著司彦的背影,眼神从始至终都格外阴冷。 “没本事的东西。”他冷声道,说罢,他收回目光看向许靖央,“你少跟他来往,別以为司彦是什么好东西。” 许靖央坐去他对面,英气清美的面容平静。 “王爷对他敌意这么深?” “北梁想求娶九妹,让她和亲,本王对他能有什么好脸。” 平王说罢,又冷声强调:“你素日受九妹照拂,如今更该与本王同心,离他远点。” 许靖央实在有些莫名。 她几乎没跟司彦单独说过话。 原本司天月他们初四就要回北梁,但因为签订了互商条例,要昭告天下,再等快马加鞭赶去北梁的信兵回来,故而得等到正月十五,过完了上元节再走。 许靖央:“他们上元节过后就会走了,王爷不用担心。” 平王扬起冷眉:“正月十五,你来本王府上看焰火。” 不等许靖央回答,平王就道:“为著礼节,本王不得不邀请他们,但又怕九妹在那日受委屈,届时人多眼杂,你替本王看好她。” 许靖央垂眸淡淡道:“王爷身边能人辈出,隨意差遣一个便是。” 平王忽地起身,缓步走近,俯身时单手撑在她椅背上。 “不,本王就要你。”他狭眸溢出戏謔的神色,“若不来,后果自负,你若来了……利用本王之事,可以一笔勾销。” 许靖央没说话。 她不该在平王党的势力当中牵涉过多。 但是,为了萧宝惠,也可以走一趟。 许靖央思考时,平王目光不经意地打量。 先是望著她那张清冷麵容,愈发觉得足够欣赏,又缓缓下移,看向那张红唇,他喉结微动。 门口传来许靖姿的声音:“阿姐,我將九王爷送走了……” 刚进门,许靖姿的话戛然而止。 在她眼里,平王正保持著一个很曖昧的姿態。 然,也是这时,平王淡然抽身,一如既往地冷嗤:“本王刚刚说的,你可要记住了。” 刚走到门口,平王想起什么,回头看著许靖央:“你用的什么胭脂?” 许靖央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平王忽而又道:“算了不重要。” 他就这么大步离去了。 许靖姿盯著他的背影,小跑到许靖央身边。 “阿姐,平王殿下怎么喜怒无常的?” “应该是有病。”许靖央一本正经说,“顺著他便是,不发疯就伤不到我们。” 第289章 得知她被册封郡主,养妹吐血 平王离去后,许靖央很快得知了孙家的態度。 皇后果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人非议,出手极为果决。 不仅让平王带著孙夫人和孙家表哥登门致歉,更是以“插手臣子家事”为由,当廷申飭了孙爭言,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许靖央摩挲著茶盏边缘,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样的处置,对根基深厚的孙家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她抬眸望向窗外摇曳的光影。 孙爭言之所以有恃无恐,全仗著孙夫人与皇后的姐妹情谊。 若是他与许夫人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捅到明处,那就不一样了。 是时候为此事筹谋了。 此时,远在西北的许柔箏也被广平侯夫人叫去跟前。 “阿奴,你既得文霖喜欢,做个侍笔丫鬟伺候,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也得忠告你一句,作为丫鬟,不该想的別想,否则我容不下你,尤其是挑唆主子的,打死都是轻的,你可明白?” “奴婢之所以能伺候少爷,都是因为夫人赏识,夫人才是奴婢的天,奴婢愿以天为尊,伺候少爷都只是为了报天恩。” 许柔箏低下头,极尽伏低做小的姿態。 广平侯夫人頷首,露出满意的神色:“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行了,你出去吧,我们明日便回京,你就跟著一起吧。” 许柔箏心头大喜,跪下来:“多谢夫人!” 离开堂屋,许柔箏走在廊下,只觉得迎面吹来的春风,都格外温和。 她要回京城了,等见到父亲,她定要將自己这一路的委屈,好好诉说! 就在经过园的时候,听见两个小丫鬟在前头议论。 “你看见今日城中的告示没有?咱们大燕朝竟可以有女兵女將了!” 许柔箏猛地站住脚,靠近她们,仔细聆听。 小丫鬟道:“没想到,威国公府的大小姐,竟就是神策大將军,这是多么传奇的一生啊。” “是呀,所以她被封为昭武郡主,真是咱们女人的榜样。” “皇上替她在全天下广招女兵,是不是想让她立功上阵?咱们大燕朝要出第一位女將军了!” “但愿昭武郡主多多立功,往后我们若有机会,也去她身边谋个一官半职。” 她们在前面嬉笑,许柔箏却听的目眥欲裂。 她猛地衝过去,面纱飘落,露出疤痕狰狞丑陋的面孔。 “你们说什么?哪里的告示!” 小丫鬟被她嚇了一跳:“这不是少爷房中的阿奴吗……你,你自己去看呀,就是皇榜告示,今日官府刚贴上的呢。” 许柔箏猛地甩开她,奔出府外。 皇榜告示就在他们住的这个宅子的巷子外。 待她奔出去,告示榜边早已围满了百姓。 他们都在议论许靖央的荣耀,称讚她的事跡。 每一句讚誉都像淬毒的箭矢,將许柔箏钉在原地。 她望著皇榜上烫金的“昭武郡主”四字,恍惚看见许靖央的身影在眾人仰望中,愈发高大得遥不可及。 许柔箏气的浑身发抖。 “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她喃喃著,手指將掌心抠烂了。 许靖央害她毁容,害她背负杀人罪名,而许靖央自己,竟坦白身份,不仅没有被欺君之罪连累,反而还被封为昭武郡主? 许柔箏只觉得喉头腥甜! 她想起来自己曾在悔过庵里做过一个梦。 梦里面,许靖央回来以后便被家中雪藏,而她顶替许靖央的身份,在京城里受尽追捧。 人人都夸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她不愧是神策大將军的胞妹。 她先被封为郡主,得皇家重视。 后来,她只需一个含泪回眸,太子便拋弃多年的青梅竹马邓氏,转而迎她为太子妃。 她的人生一路平步青云,而许靖央,只是那地窖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许柔箏踩著她的手走过去,许靖央都不能喊疼。 母亲更是为了自己,下药把许靖央的一身武功废了,弟弟也爱护她这个做姐姐的,將许靖央视为死敌。 就是这么美好的一个梦,却在许柔箏醒来以后,变成了镜水月。 如今皇榜上的烫金字刺得她双目生疼。 许靖央非但没死,反而將最大的软肋化作功勋,受封郡主,受万民敬仰。 许柔箏噗的一口鲜血呕出。 她无比確信,梦里的一切那么逼真,肯定是本该属於她的命运。 她扶著墙,一步步踉蹌回去:“许靖央,你夺走了我的人生……我要你血债血偿!” * 夜色微深。 许靖央来到寧王府。 这次她先陪萧安棠练了一会武。 萧安棠还没尽兴,萧贺夜就迈步过来。 “时辰不早,安棠,该去休息了。” 萧安棠一脸可怜:“可是父王,我还想再跟师父练会拳。” 萧贺夜不说话,玄袍冷冽,大氅更是將那张冷峻的脸,衬的冰冷,好似不近人情。 许靖央便主动说:“世子去休息吧,过两日我再来。” 如此,萧安棠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临走前,还张开小手,跟许靖央道:“师父,你抱抱我吧,上次你说我瘦了,现在看看我胖了没?” 许靖央轻笑,弯腰时,双手兜起萧安棠的胳膊掂了掂。 “你长高了,也壮了,这是好事。” 得到许靖央的夸奖,萧安棠心怒放:“师父,那我回去休息了。” 他迈著小脚快步跑走,到了院子门口,还回过头来,朝许靖央又摆了摆手,眼睛亮晶晶的。 待他离去,萧贺夜才走过来。 “安棠很喜欢你。”他说。 “多亏了王爷教得好,世子不顽劣,上进且聪明。” 萧贺夜薄唇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笑。 “你上次送了本王东西,本王想著,也该投桃报李。” 说罢,他伸手,白鹤便递上一个锦盒。 待递到许靖央眼前,才看见盒子里放的,竟是一把乌金玄铁扇。 许靖央微微怔住。 “拿起来看看,这是本王亲手为你打造的。”萧贺夜声音动听低沉,薄眸里跳跃著短簇的火焰。 第290章 王爷带她来见心上人的墓? 许靖央眸光微动,伸手接过那乌金玄铁扇。 扇骨入手沉冷,玄铁暗纹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扇面薄如蝉翼却隱含锋锐。 她指尖轻抚过扇缘,感受到一丝凛冽寒意。 “好一把杀器。”她低语。 许靖央手腕一翻,扇面“唰”地展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转身面向院中木桩,许靖央衣袂翻飞间,铁扇中的短刀已如流星般劈下。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断面平整如刀削。 她连续几个旋身,最后反手一掷,铁扇竟旋转著飞出,將三丈外的草丛齐齐削去一角,又迴旋著飞入她掌心。 许靖央合拢铁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摩挲。 她从小练武,喜欢兵器,但是眼前这把乌金铁扇,恰合了她意。 只不过,许靖央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怎会想到送这个?” 萧贺夜负手而立,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扬动:“你一手摘叶飞已是绝学,再给你奇门兵器,便能助你无坚不摧。” “而且,乌金铁扇可刚可柔,正合你刚烈藏锋的性子。” 说罢,他一笑:“名器赠英雄,宝扇配佳人。” 月光下,许靖央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她將铁扇在掌心转了半圈:“王爷这话说得,倒像是专会哄姑娘的。” 萧贺夜眸色深沉如墨:“本王只哄过一个姑娘。” 他抬手示意白鹤退下:“再试试扇柄暗格。” 许靖央指尖探入扇柄机关,轻轻一按,三枚银针无声射出,深深钉入远处树干。 “乌金铁扇已是出其不意的利器,这里头三根银针淬了鴆毒,能杀人於无形。” 许靖央闻言,便走到树干前,想將银针拔下来。 谁料萧贺夜大掌按下她的指尖:“我来。” 他说著,拔下银针,重新推入扇中。 萧贺夜將扇子放在她掌心:“下次再有太子逼迫你的情况,可用此利器杀他,无需再放火脱身。” 许靖央微微一怔。 没想到萧贺夜还在想这件事。 她抬起凤眸看著他:“王爷的这份『投桃报李』,我倒很喜欢,那就谢过王爷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语气清淡,眼底却映著月光,亮得惊人。 萧贺夜薄眸乌黑似墨,看著许靖央半晌,他说道:“父皇要將神策军分裂为六支,本王这次没有爭。” 许靖央神色未变,指尖轻轻摩挲著袖中铁扇的扇骨。 神策军的分裂是必然。 帝王之术,向来容不得一支铁骑只认將印,不认皇权。 如今边关暂稳,朝堂之上便迫不及待要收拢兵权,削其锋芒。 只可惜皇上这么做,不过徒劳而已。 许靖央抬眸,眼底映著月色,好似落了一层霜雪。 “王爷此时急流勇退,日后若再想爭,怕是难了。” 萧贺夜低笑一声,嗓音低沉:“本王本就掌兵,若再爭神策军,落在父皇眼里便是势大难制,更不会给我们赐婚了。” 他向前一步,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微扬,眸光如刃:“放弃千军万马,本王爭你一个就够。” 许靖央眉梢微挑:“王爷就这么篤定我的本事?” 他凝视著她,眼底暗流涌动:“你勇敢无畏,是父皇都捨不得杀的將才,本王惜才,自然看重,不过,你至今还同本王有著隔阂。” 许靖央淡淡一笑:“是么?王爷从何看出来的?” “你有很重的心事,与朝堂、与你的身份都无关。” 许靖央心中微微惊讶。 萧贺夜声音低沉:“一个人吃了很多苦的时候,即便再隱忍克制,都偶尔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你的家人,待你一直不好。” 许靖央沉默,唇瓣微抿动两下。 “王爷是想说,我对至亲这般无情?” 这一路走来,她算计生母,杀死亲弟,萧贺夜都看在眼里。 萧贺夜不知道她前世的遭遇,也许他觉得,她就像是六亲不认的疯子,会为了简单的私仇伤害家人。 然而,萧贺夜却道:“本王不关心这些,他们若真的待你好,不会让你一人面对欺君之罪。” “还记得本王为你过生辰那日,你说你不饮酒,后来却听寒露说,威国公府竟无人知你生辰。” 许靖央眼睫微敛。 她生下来时,同胞哥哥死去,从此她的生辰便成了母亲的忌讳,能不能过生辰,要看母亲的心情好不好。 她渴望父母的疼爱,盼望著家庭的温暖,才会在前世听见母亲说,要给她过生辰庆祝新生的时候,格外开心。 她多么期待那是真的,以为亲情可以洗去她十年的边关之苦,却没想到血脉至亲將她引入了更深的地狱。 夜风掠过庭院,她握扇的手指节发白,仿佛这样就能压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了上来,稳稳裹住她冰凉的指尖。 “其实你可以试著相信本王,不必再当孤身奋战的將军,”萧贺夜的声音低沉,带著一抹嗤笑,“本王这块挡箭牌,你儘管拿去用。” 许靖央豁然抬起凤眸,眼中波澜晃动。 二十余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幼时,父母逼她快速成长独立。 从军后,她必须比任何人都更狠、更强,才能让那些笑话她瘦弱的將士低头。 即便成了大將军,千万条性命压在她肩上,她也只能挺直脊背,独自扛下所有决断。 依靠別人?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此刻,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竟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许靖央眼睫微颤:“王爷……为何要说这些?” 萧贺夜挑眉:“想听实话?” “自然。” “本王不喜欢前几日被你冷落的感觉,分明为同谋,你却和他人更亲近。” 他说时,语气还带著独有的威严:“不过,本王体谅你,至少那面护心镜算你用心了。” 许靖央笑了下:“就许王爷生气,不许我反抗?” 萧贺夜看向她:“你果然还记著那日发火的事,也罢,你早晚要知道,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策马,於夜色的掩映下,来到了一片山中陵墓前。 夜色沉沉,寒风掠过竹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陵墓隱在竹林深处,四周立著几尊石兽,在月色下泛著冷硬的青光。 墓碑前摆著新鲜的供果,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许靖央的衣袂被夜风掀起,髮丝间沾了几片飘落的竹叶。 她望著墓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 姚氏。 听说,萧贺夜钟情的那名民间女子,就姓姚。 所以这是她的墓? 第291章 恩师在上,本王带著王妃来了 萧贺夜弯腰,將地上之前带来的酒壶拆开,绕著坟墓倒了一圈。 许靖央拱手作揖:“姚姑娘,初次见面,千万別误会,我是王爷的下属,为王爷所驱使,三年后自会离开,绝不会霸占王妃之位。” 萧贺夜將酒水倒空,已经走回她面前。 听见许靖央在跟墓碑说话,他皱起剑眉,眸光变得有些森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王爷將我带到这儿来,对姚姑娘不太公平。” 萧贺夜看著她,暗夜里,竹光摇晃,他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薄眸更加黑色熠熠。 “许靖央,你有时候太聪明识时务,也不好。” 他说罢,走到她身边,隨后撩袍,跪在墓前。 许靖央暗暗挑眉。 王爷这是要当著她的面,向心上人发誓,绝不会变心? 没想到,萧贺夜一开口,便说:“恩师,我来看您了。” 许靖央怔了怔。 恩师? 萧贺夜起身,拍打衣袍,冷峻面色如常淡然。 “这里面埋著的,其实是本王的老师,前太师周锐锋。” 瞬间,许靖央凤眸神色变得复杂。 原来墓碑只是一个幌子。 萧贺夜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当年周太师获罪通敌叛国,被皇帝判决满门抄斩。 这位两朝老臣从此留在歷史上的只有一句“叛国佞臣”的评价。 所以萧贺夜只能將他尸骨藏在这里,悄悄地祭拜。 许靖央沉吟片刻:“周太师……是被冤枉的?” 萧贺夜侧眸看她一眼:“你很聪明。” 他重新看向墓碑,薄眸神色漆黑翻涌。 “当年西越来犯,我们节节败退,大燕不断出兵,战死的將士不计其数,老师他极力上奏,主张和谈,是他第一个提出割让城池换和平,为大燕爭取了三年的时间。” “后来你也看到了,三年一过,西越再次举兵侵入,兵部户部贪污腐败,没了军餉和良兵利器,恩师却在此时成为了眾矢之的。” “百官上奏称他收了西越人的好处,通敌叛国,收受贿赂,將贪污军餉的罪名也扣在了他的头上,父皇藉机发难,赐死他们全族。” 许靖央听得沉默,没想到当年这位太师的死,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萧贺夜垂眸:“本王力求彻查,父皇却不看证据,他说战事频繁,百姓们动盪不安,此时需要有人来做替罪羊,而恩师无疑是被他放弃的最好人选。” 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 萧贺夜难以忘记,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求留周太师一命,哪怕只是流放,都好过满门抄斩。 可是皇帝痛斥他的软弱,说他身为皇子却没有大局观。 “恩师死后半年,西越侵占我朝北疆数十城,边关岌岌可危,不过,一年后,你就像是武曲星般横空出世,听说你参军的第一年,就带兵火烧粮仓,解了边关之围。” 萧贺夜扭头,看著许靖央:“那年你十五,而恩师只要再等一年,他或许就不用死,可惜命运从来无常。若他还在,定会很喜欢你。” 许靖央垂首,沉默地看著墓碑。 原来她十年征战隱姓埋名,不算最苦。 最苦的是周太师,为国尽忠一辈子,割让城池为大燕爭来了三年喘息的机会,却在最后为整个朝堂的无能背负了罪名。 连死后都不能用刻有自己名讳的墓碑。 萧贺夜语气低沉:“没有恩师爭来的三年,就等不到十年后你大破越军,所以许靖央,你大概是一个重要的转机,本王会尽力所能托举你。” 许靖央闻言,撩袍跪在墓碑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周太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萧贺夜看著她,眸中闪过淡淡温情,转瞬即逝。 两人在寒风中静立许久,谁都没有多言。 最后一同下山时,寒风吹动青竹送別他们。 远远的,萧贺夜的声音传来:“你刚去边关的时候,不怕么?” “怕,”许靖央回答,“但是我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我们大燕背水一战,我就算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出力了。” 萧贺夜轻笑的嗓音隨著夜色低下去。 “本王早些认识你,或许我们眼下所努力的事,会更简单些。” 回府后,许靖央一夜无梦。 心里背负的一些负重,似乎悄无声息地少了些许。 * 没过几日,许靖央去沙场演武赴司天月的邀约。 刚走进看台的楼,就听见在前头泡茶的两个小廝悄悄议论。 “听说跟司大公主说话的那位,就是之前名扬京城的无名公子。” “当真?我一直以为无名公子是男的,怎会是位女子。” “你没听见赵家军的人都在夸她吗?自幼习武,又跟著赵副將上过战场,不是一般人。” 许靖央挑眉,她身后的寒露倒是不满道:“无名公子怎么成別人了?” 待许靖央走近包厢,听见里面传来了赵曦的笑声。 赵曦:“你们不许再说了,如果再吹捧,让我在大公主面前出了丑,我饶不了你们。” 旁边登时有赵家的几个士兵告饶。 “都怪我嘴快,把小姐的事给暴露了。” “这位无名算无遗策,是我觉得跟小姐极为相似。” 紧接著,司天月的声音传来:“既然赵姑娘这么厉害,不如同本宫对弈一局?” 赵曦拱手:“大公主,实在抱歉,父亲最近勒令我低调行事,否则我定会陪您尽兴。” “可惜了。”司天月摇头轻嘆。 这时,侍从替许靖央挑帘。 “大公主,贵客已到。” 许靖央迈步走进去,看见雅致的看台內,赵曦带著几个兵將坐在司天月对面。 瞧见许靖央来了,赵曦脸上爽朗的笑容顿时敛去。 她身后的赵家军见状,不由地道:“这不是昭武郡主吗?是不是走错了。” 司天月却在此时起身,走到许靖央身边。 “昭武,你终於来了,本宫为你备的好茶,可都要凉了!” “是我来迟了。”许靖央笑声淡然。 司天月掩唇:“来得正好。” 赵曦看见,不由得皱起眉头。 听说今天司天月在演武沙场宴请贵客,莫非,就是许靖央? 司天月的宫女朝赵曦走来:“赵姑娘,还请您去旁边坐。” 这个贵宾的位置,自然是司天月给许靖央留的。 闻言,赵曦脸色有些难看,她起身拍了拍衣裙,让去旁边。 “今日说来也巧,本宫等你的时候,遇见了赵姑娘。”司天月含笑跟许靖央解释。 她只请了许靖央这一位贵客,遇见赵曦是没想到的。 第292章 赵曦冒名顶替无名公子,被揭穿 许靖央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意味深长看了赵曦一眼。 赵曦不情愿地拱手:“参见郡主。” 许靖央落座,语气淡然:“刚刚听你们议论,赵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无名公子?” 赵曦不说话,她身边的几个赵家军倒是急著为她承认。 “郡主也听说了?看来您也承认我们小姐的本事。” 赵曦抿唇一笑,眼神得意地扫了许靖央一眼。 她佯装训斥:“都別胡说,我说了我不是,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不收敛,还不得扒我的皮?” 许靖央頷首:“从未见过赵姑娘的本事,不如就请赵姑娘为我们露一手?” 司天月跟著附和:“本宫倒是想与赵姑娘切磋一番。” 两人都看著赵曦,她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神色。 “实在不凑巧,今日出门匆忙,还要去练武,若有机会,再跟大公主对弈。” 赵曦说罢,拱手准备离开。 反正她今天名声也赚到了,什么都不需要做,自然有人吹捧她。 司天月没有留她,心中却对这个赵曦有了点不一样的看法。 赵曦走到门口,这时前段时间为司天月服侍过的报信官忽然来了。 他本是来请安的,没想到看见赵曦,脸上笑道:“贵客,您又来了?” 赵曦一惊,避开他的眼神:“你认错人了吧?我没来过。” 报信官惊讶:“怎么会呢,那日您跟大公主对弈演武,小人是您二位的报信官啊,问您姓名时,您说是女將,小人不会记错的。” 赵曦脸色陡然苍白,只觉得头脑发晕。 报信官毫无察觉,还在说:“原来您跟大公主认识,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司天月幽幽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赵姑娘,你早就跟本宫对弈过,为何不肯说呢?” 方才还在起鬨架秧子的几个赵家军,这会儿也不开口了,面面相覷。 赵曦浑身冰冷,她回过头,有些无奈地道:“请大公主见谅,那日我头风发作,匆匆输了演武,后来觉得实在丟人,便没有明说,並不是有意瞒著大公主。” 许靖央端起茶盏:“既然上次是意外输的,那不如今日再比试一回?” 赵曦仿佛被踩著尾巴的猫,瞬间就生气了。 “昭武郡主,跟我对弈的人不是您,为何您要冷嘲热讽?” 寒露先替许靖央恼了:“我们郡主哪里冷嘲热讽了?莫不是你输了对弈,才羞愤跳脚吧!” “明知自己不是无名公子,还要让身边的人这么恭维自己,不就是想抢別人的名號出尽风头吗?” 赵曦气急:“我从没承认过我是无名公子!昭武郡主若真有本事,何必纵容婢女这般羞辱於人?” 司天月在旁边敛起袖子:“你冒名顶替,昭武也没说什么,赵姑娘,大大方方认输不丟人,咄咄逼人可就显得难堪了。” 赵曦转向司天月,急急忙忙解释:“我不是无名公子,昭武郡主当然也不是,她……” 不等赵曦说完,许靖央就淡然打断:“你怎知我不是?”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寒铁面具,正是那日来演武对弈时佩戴的。 其实,她今天来,本就是想向司天月承认,自己就是那日的无名。 並非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让司天月认可她的能力,许靖央有预感,她跟司天月日后还会再有机会合作的。 报信官没见到那日无名的模样,但是却认得这个面具。 他惊讶:“竟是郡主?” 司天月眼中更是一亮。 她轻轻抚掌:“本宫早该想到的,昭武,果然只有你,入得了本宫的眼。” 赵曦瞪大了眼睛,连她身后的赵家军也错愕不已。 怎么会这样……许靖央竟是无名? 赵家军忍不住走向前,几个人问许靖央:“郡主,您的谋略到底是跟谁学的?不是说行兵打仗,都有军师吗?难道您自己也通谋划?” “军师?”许靖央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参军的时候,大燕到处抓壮丁,连六十岁的老汉都逃不过,军师这样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 权谋战术,除了她从郭荣那儿学到的一点皮毛,剩下的全靠她在战场上边打边悟。 不过也不怪赵家军这么问,因为他们隶属於萧贺夜的破虏军。 作为王爷领的军队,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医术高超的军医,智谋超群的军师,还有一將两帅,各有分工。 不像许靖央当年,她带的將士参差不齐,饭都吃不上,所以每次打仗他们才开心,这意味著他们又能抢敌军的食物了。 “將《孙子兵法》熟读,凡事举一反三,自然能融会贯通。” 赵家军眾人不自觉地又向许靖央靠近了几分,眼中满是求教的渴望。 赵曦看著这一幕,只觉得胸口堵著一团火,烧得她眼眶发烫。 “郡主,”她声音发颤,“我原以为您是个磊落之人,可您为何总要做出这般令人失望的举动?” 她指向桌上的面具:“既然要戴面具来演武,贏了又自揭身份,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就像当年您既然选择假死脱身,为何又要自曝女扮男装?莫非,您就这般喜欢譁眾取宠,独占功劳?” “放肆!”寒露拍案而起,却被许靖央轻轻按住手腕。 司天月眉头紧蹙:“赵姑娘,昭武郡主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你身为燕人不该与有荣焉吗?这般詆毁,实在有失体统。” 许靖央缓缓起身,凤眸如霜:“赵姑娘似乎对我格外在意。” 她指尖轻点沙盘:“军功是我一刀一枪拼来的,沙盘是我一兵一卒布下的,我光明正大承认自己的作为,有何不可?” “那你为何要隱瞒!”赵曦声音陡然拔高,“偏要选在我也在场时揭穿,不就是存心要羞辱我吗?” 她眼圈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许靖央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把你比下去?” “恕我直言,便是令尊站在这里,在我眼中也不足与我一较高下,何况是你?” “你!”赵曦浑身发抖。 “你不如坦白些,”许靖央声音渐冷,“你敌视我,不过是因为你不愿相信有人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你挑剔我的作为,不过是因为你无法接受我的功绩,你处处贬低我,不过是因为,你才是最不能容人的那个。” 赵曦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许靖央。 那一瞬间,她彻彻底底觉得难堪。 她那些不愿承认,羞於见人的心思,被剖开晒在了雪地中。 就在这时,许靖央却忽然侧眸,看向门口。 一道寒光飞进来,朝著司天月而去。 许靖央眸色一凛:“小心。” 第293章 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说时迟那时快,许靖央劈手拿起茶盏,冷厉掷出。 茶盏与利刃暗器在空中相撞,啪的碎响过后,碎瓷如雨纷坠,在木地板上溅起星星寒芒。 “护驾!”司天月的宫女先慌了,急忙拽著司天月往后退。 报信官哎哟哟的大叫著,钻进了桌子底下。 许靖央手握乌金铁扇,旋身挡在门前,望著摇晃的珠帘。 只见三名蒙面刺客猛地从拐角扑上来。 他们手中大刀砍入珠帘內,许靖央展开扇子便挡,扇缘与刀刃擦出连串火星,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许靖央再一震臂,铁扇中飞出两柄小刀,当即刺入刺客大腿。 他们吃痛一声后退,竟有更多的同伙攻来。 许靖央后撤半步,余光扫见高台栏杆外,十数道黑影正猿猴般攀援而上。 她旋身飞踢,重重踹在最先冒头的刺客面门。 那人仰面栽落,砸碎楼下桌案发出轰然巨响。 就在此时,司天月看著许靖央背后,芙蓉面微微发白:“昭武郡主,小心身后!” 许靖央没有回头,只微微偏头,手握铁扇反手一挡。 背后袭来的长刀砍在扇骨上,震得刺客虎口发麻。 她侧眸看去立在身后不远处的刺客,凤眸寒光暴涨,只见她手腕微转,精钢扇骨绞住刀身猛力一拧! 刺客只觉腕骨剧痛,兵刃已然脱手。 许靖央单手按住刺客臂膀,一拽一推,瞬间卸了他的筋骨。 “啊——!”刺客惨叫声,震住了珠帘外还没来得及进来的同伙。 他们动作迟疑一瞬,便又猛攻进来。 “寒露!”许靖央喝声未落,铁扇已脱手飞出,割破面前两名刺客的双腿,又绕著飞回她掌中,“小心两侧窗口,要活的!” 寒露同刺客的纠缠中分神回应:“是!” 司天月还算冷静,她退到了最后面,背抵著墙。 楼下传来阵阵兵刃交击声,她带来的侍卫正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三名赵家军纷纷拔出武器,围在赵曦身边。 眼看著周围刺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许靖央身形如游龙,进退皆充满杀伐,他们也跟著燃起战意。 “小姐,咱们也上吧!”赵家军说。 赵曦抿紧唇瓣:“不可胡来,昭武郡主那么厉害,相信她对付得了,我们守在大公主附近便可!” 帮许靖央?她还没那么大度! 围攻寒露的人变多了,两侧窗子皆有黑影爬上,许靖央虽应对的游刃有余,但寒露听从她的吩咐没有下死手。 一名刺客被她打倒后,竟又强撑著站了起来。 寒露被他直接从后勒住脖子,那刺客抓住匕首,竟想刺入她的眼睛里! 寒露立刻抓住对方的手,使出浑身力气跟他对抗,双面憋得涨红,青筋暴起。 司天月见状,看向最近的赵曦:“还不快去解围!” 赵曦伸手拦在司天月跟前:“大公主,我们若走,您身边再无人相护!” 司天月眸底怒意翻涌,不再多言。 她劈手夺过赵曦腰间佩剑,剑锋寒芒一闪,她已提剑疾冲,直逼那名正勒住寒露咽喉的刺客! “大公主!不可!”赵曦脸色骤变,伸手欲拦,却迟了一步。 那刺客察觉背后劲风袭来,猛然旋身,一记鞭腿横扫,重重踹在司天月腹间! “唔!”司天月闷哼一声,踉蹌跌坐在地,剑锋“鏘啷”脱手。 刺客眼中杀机迸现,尖刀高举,寒光直刺而下。 已经喘息过来的寒露,如蛇般跃身,双腿死死绞住刺客的脖子,將他一举抱摔在地。 许靖央守在门口,竟打出了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残破的珠帘浸透鲜血,摇晃间,猩红血珠如骤雨般簌簌坠落。 其余刺客见势不妙,吹响哨子纷纷撤退,却在下面被司天月的侍卫网罗拖住。 许靖央回头,见寒露被三人缠斗,她手中乌金铁扇瞬间飞出。 这一次她没再留活口,扇子锋利的边缘擦著刺客的喉咙飞过,三道血线喷呲。 当扇子再回到许靖央的手里时,局势已落定。 轻轻一挥,扇面上的血珠纷纷滑落。 她缓步踱至窗前,但见长街薄雾瀰漫,寥寥行人早惊散无踪,唯余满地刺客痛苦呻吟,將青石板路染得斑驳刺目。 暗巷深处,一双阴鷙眼睛正死死盯著窗口。 忽见许靖央铁扇轻摇,凤眸如刃扫过街巷,那目光竟似穿透雾气直刺而来! 窥视者浑身一颤,急忙缩回阴影中。 那人低下头,皱眉咬牙:“竟碰上这位煞神,该死!” 他果断离去,不然就怕这位昭武郡主扫荡街道,连他也性命不保。 “公主,您没事吧?”司天月的宫女忧心忡忡。 司天月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捂著腹部被人扶著坐去旁边歇息。 许靖央走近询问:“被踹在腹部了?” 司天月有气无力地点头,一口气顺不上来,只觉得喉头腥甜。 只见许靖央单膝跪地,说了声:“大公主忍著点。” 语毕,她双指点在司天月后背的清穴上,隨后化掌为刃,劈在点出的穴位上。 只推了两下,司天月便感到一股逆流油然从肺腑中升出。 她噗的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赵曦惊怒:“昭武郡主,看看你干的好事!大公主都吐血了。” 赵家军却讶异地看了一眼赵曦。 “小姐,您……您不知道?这可是归元掌啊!” “在战场上如果被人用重器击伤,最要命的不是流血,而是內伤,一旦淤血堆积,臟器受损,很有可能就死了!” 他说著,看向许靖央的目光已带上敬畏:“郡主方才那一掌看似凶狠,实则是用內力震开大公主经脉淤塞之处,这口淤血吐出,內伤反而去了七分。” 赵家军眾人面面相覷。 他们不自觉地低下头去,有人道:“果然名不虚传……” 虽没说清楚,但赵曦却听的明白。 什么名不虚传?自然是说许靖央身为神策大將军,功力深不可测,难怪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將首级如探囊取物。 赵曦脸色灰白,看了一眼赵家军,只觉得他们没出息。 归元掌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有人愿意教她,她也学得会。 许靖央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动作轻柔地为司天月顺了顺气。 “好点了吧?” 司天月长舒一口气:“多谢郡主,本宫总算觉得不疼了。” 说罢,她眼眸看向赵曦,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赵姑娘,本宫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夸你巾幗不让鬚眉,颇有女將风采,是本宫瞎了眼!” 赵曦一颤,拧眉道:“大公主,何出此言?方才刺客攻来,我护在您身前半步不让,只换来您的指责吗?” 第294章 北梁大公主向她认错 司天月冷笑。 “你若是本宫的护卫,现在早已打死了事!方才本宫见寒露姑娘受制,性命攸关时你都不肯出手,可想而知別的时候更靠不上了!” 赵曦:“我……” 司天月不愿听她狡辩,厉声道:“来人,送客!” 她的侍卫立刻上前,赵曦咬唇,看了一眼许靖央,却见她容顏冷漠,可许靖央越是这样,就越让赵曦感到耻辱。 “就当我今日好心没好报吧!”赵曦扭头,带著赵家军走了。 下了楼,她才气愤道:“我就是学不会女人之间那些心思上的弯弯绕绕,每次都吃力不討好,今日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说罢,她翻身上马,背影怒气冲冲地走了。 赵家军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他们小姐做错了。 危急关头不出手,被人呵斥也是正常的。 幸好昭武郡主没有出口怪罪。 赵曦走后,司天月看向许靖央:“本宫不是大燕人,不好惩治她,你刚刚应该开口,狠狠罚她一顿。” 许靖央凤眸平静:“我不想跟蠢人爭长短,何况,要收拾她,也不是在这里。” 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赵曦不是她的敌人,哪怕赵曦次次挑衅她,许靖央都还是给了她余地。 除了考虑到赵曦的父亲,是萧贺夜的下属以外,她还考虑到赵曦的武功確实不差,不愿將她彻底踩死在脚下。 她们本井水不犯河水,应该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爭出天地,而不是还没爭出名號,就互相撕扯殴打。 司天月眼底划过一抹讚赏。 “昭武郡主,本宫要向你认个错。” “怎么?” “从前说她跟你相像,但现在看来,整个大燕,独独你不一样,旁人都及不上。” 司天月说罢,又是一声感慨:“老天弄人,你为何没出生在我北梁?若能得你如此將才,我也……”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司天月只摇头笑了笑,便扶著宫女的手站起来。 许靖央也没有追问,而是看著那些被侍卫捆起来的刺客。 “他们出手狠辣凌厉,应该是死士,就算是审,也不一定能审的出结果。” 司天月望著刺客,眼眸变得霜冷:“本宫知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出手。” 她看著许靖央:“那日得你提醒,回去后肃清了身边的人,却依然有漏网之鱼,所以,若你能陪在本宫身边,本宫又怎会举步维艰呢?” 许靖央淡笑一声:“大公主有通天路要踏,我也有我的独木桥要过。” 司天月饶有兴致地望著她:“但我们所求的终点或许是一致的,昭武郡主,本宫会等著与你共同庆祝的那一天。” 剩下的事无需许靖央操心,她带著寒露离去。 马车里,许靖央沉默不语,凤眸酝酿浓黑思绪。 “王爷此时在不在府內?”她忽然问。 寒露:“一般这个时辰,王爷都在宫內勤政殿。” 许靖央頷首:“我们去王府等他。” 今日这件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但不確定。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向萧贺夜说一声。 许靖央经常来寧王府,故而管家看见她,也习惯地將她带去了萧贺夜为她准备的房间里。 这儿是个大院子,里面寢屋、书屋,一应俱全。 还有个可以练武的小院子。 许靖央坐在书屋里,翻看萧贺夜替她填满的书架,抽了一本兵法出来看。 寒露去找了白鹤,让他进宫向王爷递一声消息。 白鹤有些迟疑:“郡主有急事?” 寒露盯著他:“你什么时候见过大小姐为了閒事来王府?” 白鹤略一思索,点头离去。 宫內御书房,皇帝正在大发雷霆。 他將奏摺砸在面前的几个儿子身上。 太子首当其衝。 “半年前,朕就让你派人去教化西越旧土那些顽固不化的悍民,到如今,三次起义,你派去的人联合官府都镇压不住?那朕要你有什么用!” 太子低著头,拱手道:“父皇,一群乌合之眾本不足为惧,只是好像有人背后给予他们支持,儿臣还在查,请父皇给儿臣一点时间。” “还给?你做不到,就换人!”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太子身后的三人。 寧王、魏王和平王一字排开,三人虽低著头,气势却截然不同。 萧贺夜向来是沉冷的,垂眸不语倒也正常,皇帝知道他的能力,却不想在此时给他过多的兵权。 於是,皇帝的目光又看向平王和魏王。 平王仍是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现在党羽势力庞大,只待再创功绩。 魏王微耷拉著头,知道这种事派不到自己身上。 “就你了!”皇帝一声令下,“老三,朕给你五万兵马,命你四个月內平叛农乱,要是办不到你就不要回京!” 魏王猛然抬头:“儿臣……儿臣领命,多谢父皇赏识!” 他虽是高兴的,可又忐忑,从未有过平叛的经验,该怎么做? 皇帝为此事不悦,一挥手,让他们全数退下。 待出了御书房,太子和萧贺夜照旧走在前头。 平王斜睨一眼身边的魏王,唇角露出嘲弄的笑容:“三哥,恭喜你了,父皇越来越器重你,真是好事啊。” 魏王回过神,眉宇凝重:“四弟就別笑话我了,该怎么平叛,我现在还毫无头绪呢!” 平王嘖的一声:“做的再差,也不会如大哥那么差了,半年三次起义农乱,写入史书可怎么是好?哈——” 他全然不顾太子温润的神情变得阴冷,从旁边大摇大摆走过去。 魏王要回去召集门客和幕僚想对策,也跟两个哥哥拱手告退。 走出宫道,萧贺夜正要向左去勤政殿,没想到太子却突然在此时开口。 “二弟,你可看见了?孤败势连连,平王愈发目中无人。” 萧贺夜脚步站定,一张冷峻的面孔,被身上的玄色绣金蟒大氅,衬托的愈发威严。 “我早劝过大哥,不要小看百姓们的起义之乱,你派去镇压的军队只一味严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了民心,父皇自然怪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子喃喃,低笑一声,抬起悵然的目光,“是啊,还记得这句话,从小恩师就让我们每日背诵,恨不得刻在掌心內,他说为君者忌独不忌眾,二弟,要是恩师还在就好了,他定会告诉孤,该怎么做。” 说罢,太子看向萧贺夜,眸中满是探究。 而萧贺夜俊容平静,没有丝毫感情起伏。 “大哥若真觉得恩师死的可惜,应该同父皇去说,而不是次次在我面前提起,人已经化作尘土,还有什么好说的?” 语毕,萧贺夜转而踏雪离去,背影高大冰冷。 太子温润眸光渐渐变得阴沉。 待萧贺夜的身影完全消失,一名小太监才快步跑来,在太子身边低语几句。 太子皱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全是蠢货!” 第295章 上元佳节,有情人相会 萧贺夜独行在宫道上。 红墙白雪,正月的日头变得稍微带了点暖意。 然光芒落在他剑眉星目的眉宇上,却照不透他眼底的寒冷。 回到勤政殿,便將自己关了起来。 白鹤赶来,看见黑羽和一眾御林军守在外面。 白鹤忙问:“王爷可得空?我有要事稟奏。” 黑羽將他拦住,轻轻摇头,低声:“王爷心情奇差,方才来了两个大臣议政,都被训了一顿。” 白鹤沉吟:“可是,昭武郡主找王爷有事。” 正说著,又有吏部新上任的两位大臣相继赶来。 国事重要,白鹤只能退居其次,静待时机。 这么一等,便是半日过去。 傍晚黄昏时分,萧贺夜终於从勤政殿出来。 他弯腰上轿,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王爷……”白鹤跟在轿子边,“昭武郡主来了。” 萧贺夜动作一顿,修长大掌挑起垂帘朝外看去。 茫茫雪路宫道,没有许靖央的身影。 萧贺夜冷眸看向白鹤:“在哪儿?” 白鹤道:“在家。” 萧贺夜闭上眼,声音冰冷:“下次你再不好好回稟,本王就罚你去南疆独自打两个部落回来。” 白鹤低头,心觉这次事不能怪他,王爷忙碌,他岂敢入勤政殿內稟奏。 萧贺夜回到王府时,已是天色將暮。 殷妈妈说许靖央还在院子內,他大掌推开门扉,却觉得屋內寂静无声。 窗格子被斜阳拉扯出平静的影子,落在墙上书架中,光影斑驳。 萧贺夜绕过屏风,看见一个浅浅睡著的许靖央。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的姿势,闔眸时,羽睫漆黑,面容清冷平静。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身前的桌上,还摆著一本翻开的兵书。 旁边有四五张纸,写满了工整的篆体。 萧贺夜拿起来一看,许靖央竟倒背兵书。 他不动声色取下大氅,动作极轻地劈在她身上。 还没等大氅落下,许靖央豁然伸手,扣住了萧贺夜的手腕。 她这时才睁开凤眸,看见是萧贺夜,便收回手指。 “王爷回来了。”许靖央起身。 萧贺夜將大氅搭在椅子上,薄眸神色和缓,声音低沉动听:“等累了吧?兵法都倒背四五页纸了。” 许靖央淡淡笑了:“还好,习惯了。” 她跟萧贺夜走到窗下罗汉榻上,两人对坐,殷妈妈进来奉茶。 许靖央將今日遇到刺客的事,跟萧贺夜说了一遍。 萧贺夜只听到一半,就皱起眉头。 他忽而问:“你是说,司天月偶然碰见了赵曦?” “是。” 许靖央没想到,她还没讲到自己的疑点,萧贺夜就在同一个地方跟自己警觉起来。 “虽说是偶遇,可我觉得时间太过巧妙,赵曦带著三个兵將,跟司大公主閒谈,之后出现了刺客,赵曦却並不慌张,这不像她。” 萧贺夜品茶,扬眉问:“你很了解她?” 许靖央摇头:“她有勇气,但智谋不足,上次剿匪的事,我便觉得她是个容易遇事慌乱的人,可这一次她全然没有。” 萧贺夜眸色凝出几分肃杀的冷意,缓缓放下茶盏。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怀疑赵曦知道刺客要来。” “是,而且,若更往深了想,说不定赵曦是专门来立功的。” 斩杀刺客,救下北梁使臣代表大公主,无论如何是立功一件。 光影落在许靖央的眼里,萧贺夜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她的眼瞳黑得纯粹。 旁人的瞳眸或许带著一点褐色,而她是很漂亮的黑,像盈润的玉石。 许靖央道:“赵曦若真这么做,便是有人在背后为她筹谋,想来那人抬举赵曦的目的不简单,而赵副將很疼爱这个女儿,王爷若对此事不知情,那就不得不防。” 萧贺夜看著她的眼眸,一时间没说话。 许靖央顿了顿,便补充说:“这只是我的猜想,王爷尽可以去彻查。” “许靖央,”萧贺夜淡淡一笑,身形后靠,“本王倒是很喜欢这种我们都绑在一条船上的感觉。” 许靖央挑眉:“那王爷的船是贼船吗?” 萧贺夜喉头滚动,低沉的轻笑从唇间溢出。 “人都已经上来了才想起要问?太迟了。” 许靖央起身:“话已经说完,我该走了。” 昏黄的暮色为萧贺夜深邃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见她要走,他问:“不留下来用膳?” “不了,等王爷的时候,喝茶喝饱了。”许靖央说罢离去。 萧贺夜倒是在原地怔了怔。 他很诧异,原来,许靖央也是会跟他打趣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仿佛窥探到她內心被压制的天性一角,充满了小女孩的灵动活泼。 许靖央走了,萧贺夜叫来白鹤,冷声叮嘱。 “往后你若拿捏不准,只记得一条,她的事,堪比国事,及早匯报。” 白鹤拱手:“是!” 正月十五上元节。 大燕在这种节日有个习俗,互相钟情的男女会在今日一块上街,同游灯会。 许靖央没去灯会,而是带著许靖姿和许靖妙来到了平王府邸。 平王风头正盛,他准备了千簇焰火,將京城里的权贵邀请了一个遍。 顾嘉也要来,故而许靖姿陪同许靖央一起出门了。 到了平王府,管家撇下诸多贵客,郑重地迎接许靖央进府。 他热心肠地为许靖央介绍平王府內的奇景珍品。 这平王府的布局,竟与主人性子如出一辙,处处透著难以捉摸的乖张。 绕过影壁,迎面是座通体漆黑的假山。 山石嶙峋如鬼爪,偏生山顶栽著株娇艷欲滴的垂丝海棠。 管家见许靖央驻足,忙道:“这是王爷特意许久之前从乌孙运来的墨玉峰,应了以煞养娇的格调。” 穿过九曲迴廊,忽见左侧整面白墙泼墨般绘著幅狰狞饕餮图,右侧却摆著架精巧的十二扇琉璃屏风,屏上绣著江南烟雨。 一刚一柔,一狞一雅,偏生相得益彰。 通体看下来,许靖央谢过管家,打算自己再隨便逛逛。 等管家走了,许靖姿压低声音:“阿姐,平王审美好差。” 许靖央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顾嘉远远地跑来。 他剑眉星目,笑得开朗悦目。 “大姐姐!”他先拜向许靖央。 许靖姿在旁边娇嗔:“你还不许乱喊,这是我姐姐!” 顾嘉一笑:“也是我姐姐了。” 说罢,他对许靖姿道:“我今日带了两个表妹一起来,你可要过去说说话?” 以后许靖姿要嫁过去做主母,自然要跟他的亲戚们走动联络。 许靖姿没回答,而是看向许靖央。 许靖央轻轻点头:“去吧,不过这里人多眼杂,顾嘉,我把三妹交给你了,方才卢家公子带五妹去赏的时候,可是向我好好保证了。” 顾嘉连忙正色:“大姐姐放心,有我保护靖姿,绝不让她受到一点危险。” 许靖姿推了他一下:“別贫嘴了,快走吧,等会天色黑了我们还要回前院看焰火。” 他们结伴走了,园子里今日来了不少正当芳华的少爷闺秀,渐渐地,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 许靖央正在閒逛,却在这时被人从后面捂住眼睛。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扑来。 “猜猜我是谁!” 第296章 出大事,三妹失踪? 许靖央佯装迟疑,隨后说:“是五妹吧?” 萧宝惠立刻收回手,跑去许靖央面前站著。 她芙蓉面娇美,此时带著几分恼怒。 “靖央,你还是我朋友呢,连本公主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许靖央含笑:“公主特意让我猜,如果我一猜即中,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萧宝惠明眸善睞,一想,便笑了。 “也对,还是你顺我意,若这游戏同我阿兄玩,他必定马上拆穿,好没意思。” 说罢,萧宝惠自然地挽住许靖央的胳膊。 她语调轻快:“咱们去园里的六角亭坐著,我阿兄今夜请了西北和江南六位厨子,听说准备了边关特有的马奶酒,靖央你喝过没有?” 许靖央摇头:“我不饮酒。” “你不饮,那我也不饮了。” 两人隨口聊著,便到了亭子里。 萧宝惠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无论在哪儿都是焦点。 不一会,就来了不少闺秀聚集在亭內。 萧宝惠被眾人拥簇,却始终没有忘记照顾许靖央的感受,时不时就將话题扔到许靖央面前。 二人相处,便像是一静一动。 这时,不知哪位小姐提到赵曦。 “听说前段时间,司大公主遇刺,恰遇赵姑娘和昭武郡主,危急关头昭武郡主陡然出手,才除去危险,而赵姑娘因坐视不管,被司大公主训了一顿。” 萧宝惠皱眉:“还有这事?” 她马上看向许靖央:“你怎么单独去见司天月啦?” 许靖央放下茶盏,面对眾闺秀投来的好奇目光,她淡然处之。 “大公主邀我去演武对弈,恰好碰上刺客。” 眾人瞭然,心想这倒也正常。 昭武郡主作为大燕女子当中头等武將,司天月自然是想跟她切磋较量一番的。 唯独萧宝惠冷笑著说:“这个司天月想干嘛呀?处处压人一头。” 旁边的闺秀掩唇:“就是赵姑娘在北梁人面前出糗,丟了我们大燕的脸面。” “少提她,本公主最不待见的就是她!” 萧宝惠发话以后,她们便从容地聊起了別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庭院里响起喧闹声。 许靖央扭头看去,司天月一袭凤裙,被人簇拥著走来,她身后还跟著司彦。 却见司彦左顾右盼,桃眼流连笑意,看的几位闺秀红了脸。 萧宝惠拧眉:“不知廉耻的东西,阿兄怎么还是將他们邀请来了?” 她身边的心腹嬤嬤急忙压低声音:“公主慎言,皇上有意让平王殿下展现我大燕焰火,加深两国友谊,您若不喜这位九王爷,一会离他远远的便是。” “他敢来招惹我,我就让靖央收拾他!”萧宝惠感觉有人撑腰,倒是全然不把司彦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司天月看见许靖央她们,主动过来打招呼。 萧宝惠警惕地盯著她,手悄悄地拉住许靖央的袖子。 司天月含笑:“来的稍迟了,还请公主莫怪。” 萧宝惠语气疏远:“不来也行。” 司天月不在意萧宝惠对她的不喜和敌意,脸上仍保持著適宜的笑容。 她回头跟司彦道:“你去那边同平王殿下道一声歉意,我们毕竟来晚的有些晚了。” 司彦拱手:“皇姐,那我可走了。” 他离去之前,又看了一眼许靖央,不知想到什么,转身时露出莫名笑意。 萧宝惠贴著许靖央耳边说:“你看他走路的样子,真丑!” 许靖央忍俊不禁。 萧宝惠爱恨分明,討厌一个人时,对方连呼吸就都是错的。 司天月落座在她们对面,大概是司彦走了,萧宝惠对她的態度尚可。 眾人聊了没多久,黄昏的霞色已经尽数褪去,天边露出黑蓝色,像是烧过的釉一样带著星星点点的光泽。 一列宫女走来,对满亭子內的贵女躬身道:“即將燃放焰火『好月圆』,请诸位贵人移步明园观赏。” 萧宝惠立刻站起来,兴奋地拉著许靖央:“走,我们快去瞧瞧。” 许靖央听说今夜的焰火有三波,比除夕那晚的还要多。 眾人移步去了明园,此时,园內怪石嶙峋,被石灯里的光影照出摇晃的水泽,一旁养荷池波光粼粼,两只丹顶鹤站在假山上扑扇翅膀。 园內已聚集了不少闺秀公子,放眼望去满是衣香鬢影,谈笑声此起彼伏。 这时,平王的人来请萧宝惠,萧宝惠便只能跟许靖央道:“我去瞧瞧我阿兄又要做什么,靖央,你先看焰火。” 许靖央頷首,等她走了,许靖央才回头环顾四周。 没看见许靖姿的身影,倒是看见了许靖妙和卢六公子。 他们二人站在稍远的位置,不过却恰站在台阶上,倒是跟拥挤的人群分开了。 卢六公子將许靖妙护在里侧站著,自己则跟她保持著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他身上,许靖央倒是看出发乎於情止乎於礼的儒雅。 许靖妙正笑著听他说话,一转眼跟许靖央的目光对上,顿时抬起手招了招。 离得远,卢六公子作揖拱手,对许靖央恭敬一拜。 看见他们,许靖央放心了些许。 “大姐姐,”旁边忽然传来顾嘉的声音,“你可看见靖姿了?” 许靖央豁然回眸:“她不是同你去见顾家表妹了吗?” 顾嘉皱眉:“刚刚我表妹不小心在后园崴了脚,我便先找人护送她回家去了,本是让靖姿先回来找你,可我方才瞧著,你也没同她在一块。” 许靖央声音顿时肃冷:“今日人多,你岂能如此疏忽!” 平王府邸太大,长廊又纵横交错,不是寻常府邸的布置,许靖姿迷路了也说不定。 “寒露,你现在就陪著顾嘉去找我三妹,你们去西,我走东。”许靖央当机立断。 她们进府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方向,但愿许靖姿没走去別的地方。 实在不行,许靖央只能让平王安排家丁四处搜寻了。 顾嘉心急如焚,马上就跟寒露抬步去了。 许靖央则转身,逆著人群离去。 待离开人群,去了偏僻寂静的院落,许靖央轻功一掠,便飞上房檐。 登高看远,能快点找到许靖姿的身影。 她一路飞檐走壁,以明园为中心,朝周围僻静的院落找去。 以许靖央的判断,许靖姿如果在人多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 就怕她迷路了,走到了无人院落,亦或是平王又想出什么刁钻的办法,欺负她的家人了。 许靖央加快了脚步。 第297章 本將铁骑,也可踏平北梁 在翻过几道院墙以后,许靖央听见了窸窣说话的声音。 熟悉的动静传来,好像是她三妹许靖姿的声音。 “我头好晕……你们可派人去寻我大姐姐了?” 房檐下,一个小丫鬟扶著摇摇晃晃的许靖姿,朝屋內走去。 小丫鬟声音莫名诡譎:“许三小姐,您应该是病了,走都走不稳,奴婢將您送进房间里,再去前院告诉郡主。” 眼看著她要將许靖姿送进屋內,许靖央悄无声息落在她身后。 抬手便是一个手刀,重重劈在丫鬟后脖颈。 顿时,丫鬟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许靖姿没了力量支撑,险些也摔倒了,幸好许靖央及时扶住了她。 “阿姐?”许靖姿眼神迷濛,脸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红,“真的是阿姐……阿姐你可算来了,我的头好晕。” 许靖央连忙扶著她先坐下:“为何会突然难受?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许靖姿摇摇头,微微扯开衣领,热的拿手扇了扇。 “什么都没有。” 却在这时,许靖央看见她腰间悬掛的香囊。 “你出门时没戴香囊。” “嗯?这个是方才在门口遇到九王爷司彦,他送给我的。” 许靖央一把拽下来,打开看了两眼,清美面容陡然沉如冰霜。 里面是合欢碾的粉,加了梔子的味道掩盖,但瞒不过许靖央。 她联想到司彦莫名其妙的热情和打量,顿时在脑海里串联起来。 怪不得方才司彦看见她坐在萧宝惠身边,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来他是在判断许靖姿是不是跟在她身旁。 许靖央抬眸,看向方才小丫鬟要扶许靖姿进去的屋子。 她只想了一瞬,就做了决定。 “三妹,我先送你去我们自己的马车上,若有人问起我,你不要声张,便说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別人,你只是不舒服便回到马车上休息了。知道吗?” 听许靖央说了一连串,许靖姿迷茫地眨了眨眼睫,隨后努力地点点头。 “记住了……阿姐,我头好晕,也好热。”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要紧,不是烈性药。” “药?”许靖姿疑惑。 许靖央却没急著跟她解释。 凤眸里唯有凛冽的寒意。 管他哪国来的使臣皇子,想欺负她的家人,还敢用骯脏手段试图玷污女子,杀了他也不为过。 司彦找藉口避开了人群,悄悄地顺著石子路,来到僻静无人的院子。 这里离明园不远,像个两个大院落。 他就算是说自己走错了也情有可原。 司彦轻手轻脚推开屋门,没有点灯的房內,只能借著月光隱约看见床榻上,躺著一个曼妙清瘦的身影。 他低声一笑,反手关上门,鬆了松衣袍。 “许三小姐,听说你不舒服,你现在如何了?”司彦一边问,一边缓缓靠近床榻。 姑娘背对著他躺著,似乎已经睡著了。 司彦勾唇,伸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睡著了?许三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起来解释,小王我可是要误会的。”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响起。 “误会什么?” 听见这声,司彦猛地僵住。 直至面前的“许靖姿”坐起身,扭过头来。 司彦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眼前的女子样貌清艷绝伦,但不是许靖姿,而是许靖央! 许靖央眯起凤眸,从床榻上站起来,隨著她的靠近,司彦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九王爷你抖什么?看见我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三妹会在这儿休息?” “我……我只是听小丫鬟说,想著毕竟认识,过来看看,既然许三姑娘没事,那小王便先走了。” 他踉蹌爬起来,急忙要离开。 许靖央凤眸冰冷:“想跑?” 她一脚踹在司彦后背,他顿时如风箏般飞了出去。 只见司彦一头撞在黄木柜上,他吃痛惨叫。 而此时柜门打开,不经意地抬眼,他看见自己安排的小丫鬟,已经被五大绑,躺在衣柜里昏迷的不省人事了。 坏了!许靖央肯定识破他的计划了。 司彦回头,忍著痛,冷声说:“你敢伤害我,我皇姐不会放过你,区区一个郡主,难道想因为你一个人,破坏我们两国和平吗?” “和平?”许靖央一把拽过椅子,眸色森寒,“两国盟约不过是给你们北梁的护身符,真以为本將的铁骑不敢踏平你们的朝都?” 说罢,她骤然抬臂,椅子带著呼啸的风声狠狠砸下。 砰! 椅腿精准卡进司彦双腿之间,木屑迸溅,震得地面一颤。 “啊!!啊!!”司彦的惨叫骤然拔高。 他整个人猛地弓起腰背,双手死死捂住胯下,指节痉挛到发白。 浑身剧烈抽搐,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冷汗顷刻浸透鬢角,连瞳孔都在剧痛中涣散了一瞬。 他想起身,许靖央却举起椅子,朝他后背再度狠狠一砸! 噼咔一声响,椅子四分五裂。 司彦刚撑起半寸的身体又被重重压回地面。 他疼的浑身抽搐,咬牙切齿,桃眼充红:“贱……贱人,小王看得上你妹妹,是给你们面子,不过就是个女人……” 许靖央眸中寒光乍现,抬脚便是一记狠厉的直踹。 司彦遭到重击,顿时去了半条命。 等他回过神,便看见许靖央凤眸中森黑的杀意。 顿时,他心里生出一股恐惧,怀疑这个大燕国的昭武郡主,定会杀了他。 可外面那么多宾客,她怎么敢动手? 司彦沾血的双手缓缓往外爬,嘴里喊著:“救命……救命,来人啊!” 就在这时,门口好似有人影走近。 司彦神情大喜。 来人了,他得救了! 只要让他被救出去,他便会告诉司天月,再告诉大燕帝,昭武郡主许靖央有不臣之心,伤害使臣罪该万死! 第298章 坠入密室,平王帮倒忙 平王单手推开门扉。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內情形,就感觉一道凌厉拳风扑面而来。 他立刻侧身避开。 然而下一瞬,许靖央反手便揪住他的衣领,將他拽了进去。 平王险些被她扔在地上。 门扉被许靖央反手关闔。 “许靖央,你……”平王看见了地上趴著的司彦。 司彦嘴里立刻求救:“平王殿下!昭武郡主想刺杀我!快救我!” 平王看向许靖央,却见她冷著脸,朝他一棍打来。 他仓促侧身避让,棍梢擦著鼻尖扫过,带起的劲风十分凛冽。 不待喘息,第二棍又至,平王退无可退,撞倒多宝架。 砰的一声,架子上的珍器哗啦啦掉落,平王身手敏捷躲开,但趴在地上的司彦就没那么幸运了,顿时被砸了一头碎瓷,当即晕了过去。 然,许靖央没有放过平王,棍风再次追了上前。 直至平王紧紧抓住她手腕:“本王又不是来帮他的!” 此时,许靖央手中棍子才收势。 她立刻朝后退了两步,断棍斜指地面,连呼吸都未乱分毫。 唯有那双冷眸依旧审视著平王。 许靖央之所以会怀疑平王,是因为他来的时间太过凑巧。 而且,平王从前就害过她的家人,如今不是没有跟司彦联手的可能。 毕竟司彦若是强娶了许靖姿,那么萧宝惠也安全了。 出於对平王的揣测,许靖央方才决定先动手,绑住平王再说。 平王盯著满地狼藉,有些气恼。 “许靖央!你在本王府邸动手,伤了北梁使臣,你想过后果没有?” “没想过,也不必想,他想欺辱我三妹在先,可见此人多么不將我大燕放在眼里。” 许靖央声音冰冷,凤眸里乌黑清冽,十分清醒。 她不是一时愤怒上头,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 倘若皇上怪罪,她愿意立刻出兵,打下北梁边疆,以此將功补过。 她平时低调,行事求稳不求快,但这不代表,她脾气好。 平王一怔,狭眸里氤氳冷雾。 他竟一脚踹在昏迷的司彦身上。 “本王早听说他不是好东西,妻妾成群,果真齷齪。”渐渐地,平王眼底捲起杀意。 因为北梁使臣昨日入宫,向皇上提出,让萧宝惠作为和亲公主,嫁给司彦。 还承诺会给萧宝惠太子妃般的嫁妆和待遇。 平王抬起狭眸盯著许靖央。 “本王有一个灭口的主意,你可要听听?” 许靖央弯腰,將多宝架扶起来:“王爷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外面的宾客,至於怎么处理司彦,我已经想好了。” 她推了一下多宝架,突然,平王面色骤变。 “別压那块砖!” 然,说得太晚,许靖央脚下整块青石地砖突然翻转下陷。 电光火石间,平王已飞身扑来打算拽住她,而许靖央本能地提气纵身。 本该是行云流水般的脱身之策,却因平王这一扑彻底乱了章法。 两人在半空中相撞,许靖央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著向下坠去。 直到重重摔落在密室地面时,平王抬手护了一下许靖央的后脑。 她砸在平王身上,只一瞬,就立刻翻身而起。 许靖央抬头看去。 他们头顶的石板就在此刻重新翻转回去,將整个密室闷成了一个无门无窗的死穴,唯独角落一盏长明灯幽幽发亮。 她皱起眉头:“王爷,你是故意的么?” 平王揉著酸疼的手腕坐起来。 他狭眸漆黑,冷笑著说:“好一个没良心的昭武郡主,本王为救你,偏被你拖累,没有一声谢谢,还敢质疑本王。” 许靖央瞥他一眼:“没有王爷多余的出手相帮,我已经脱离危险了。” 平王气笑了。 多余?敢说他多余的人,许靖央算第一个。 密室很狭小,旁边放置著两个带血生锈的铁笼子。 不知道平王在里面关过什么,血跡陈旧,透著隱约淡淡的铁腥味。 许靖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仰头盯著掉下来的方向,盘算著怎么出去。 这个密室丈高约九尺,许靖央弯腰捡起跟著掉下来的一些文玩玉石。 她朝落下来的石板位置轻轻砸去。 只听到清脆的声音,石板纹丝不动。 平王靠坐在旁边,冷白的面容上,狭眸噙著嗤笑。 “別白费力气了,本王的密室,除非外面打开,里面的人逃不出去。” 许靖央垂眸看著他:“王爷就不该造出这样的密室,如今作茧自缚,也算公平。” 平王呵呵一声:“说风凉话?你也困在此处,本王有人陪,倒是不急。” “外面还躺著半死不活的司彦,王爷確定不著急?让他活著跑出去,我们怎么解释。” 闻言,平王狭眸色泽沉了沉。 许靖央凤眸思虑一瞬,提议道:“王爷將肩膀借给我一用。” 平王挑眉:“哦?你竟还有这样的閒情逸致。” 他走过来,本以为许靖央是要靠在他肩上做些什么。 没想到,她手掌猛地按住他肩膀,將他压下来,隨后鞋子便踩在了他身上。 平王俊美的面容霎时阴沉如水,额角青筋隱隱跳动。 “许靖央,你放肆!”他咬牙低喝,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 她竟將自己当成矮墩子? 许靖央抬手,试著从內里推动地砖,然而她用尽全力,竟也推不开这厚重的石砖。 她皱起柳眉,抽出隨身带的乌金铁扇,在地砖四角撬动,却仍无济於事。 这个密室还真是坚固。 平王在下面咬著牙说:“別白费功夫了,这密室是本王找机关墨氏后人做的,外力不可破之。给本王下来!” “嘘。”许靖央比了个手势。 她仔细聆听,发现虽然地砖推不动,但是却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 想来是好月圆焰火开始燃放了。 能听见声音,就代表外人能听见他们的呼救。 唯一的坏处是,要等焰火放完,还不知多久。 许靖央听了一会,主动跳下来。 平王揉了揉肩,狭眸阴冷地看她一眼:“要是別人,本王早就让她身首异处了。” 许靖央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沉吟道:“外面的焰火共有三轮,约莫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內,变数太多了。” 司天月发现司彦不见了会不会先一步找过来?再者,司彦还没死透,若是醒来,如何料理后事? 许靖央飞快思索间,平王已经靠著墙,短暂喘息休息。 他丝毫不见急迫,而是挑著眉梢说:“今晚的焰火足有九百九十九响。” 许靖央仿佛没听见,还在思考对策。 而平王狭眸黑幽地望著她:“亲王成亲,也不过这个数目,今夜此处,烛光摇曳,焰火映照,倒像是就差一对龙凤喜烛了。” 许靖央被打断思绪,凤眸凛冽看他一眼。 “王爷应该知道,密室里,我若想杀您,更加轻而易举。” 她语气淡淡,却饱含警告之意。 平王神情一僵,容貌俊冷黑沉下来:“你当真以为本王看得上你?” 说罢,他拿出身下压著的香囊,大概是刚刚摔下来时,一块掉落的。 平王闻了一下就皱起眉,他扔在许靖央脚下。 “你的品味不怎么样,香过头便是臭了。” 许靖央垂眸看见那个香囊,顿时拧眉。 有合欢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第299章 三王合作,听许靖央吩咐 许靖央没有犹豫,一脚將香囊踢去旁边,顺带离平王站远了点。 平王看她动作,拧起冷眉:“自己的东西也嫌弃?” 许靖央凤眸黑冷平静。 “这香囊是司彦给我三妹用的,里面装了动情用的合欢粉。” 平王妖冶俊冷的面孔陡然阴翳下来。 许靖央:“密室里压抑,这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会影响我们二人,王爷方才嗅了一下,多半会中招。” 平王嗤的一声嘲弄道:“本王中药了也不会要你,否则便宜你了。” 许靖央不理他,而是抬手就飞出乌金铁扇。 平王避之不及,胳膊被铁扇锋利的边缘划出鲜红的血口。 “你疯了!敢对本王动手?” “疼痛会保持清醒,王爷,得罪了。”许靖央反手接住飞回来的扇子,轻轻拂去上面的血珠,便將铁扇收起来。 平王彻底恼了。 “我们同在密室里,难道这香味对你就没有用?” “有用。” “贼女人,那你怎么不扎自己一刀!” 许靖央坦诚道:“王爷就在这里,我又何必自虐。” 何况,她刚刚不是说过吗? 在外面,遵从身份限制,她让著平王。 在密室里,她想让平王是什么死法,就是什么死法。 平王捂著胳膊,靠著墙壁喘息,额头上不知何时起了层密密细汗。 他喉头上下滚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扯衣襟。 “许靖央,”平王磁性声音沙哑,狭眸炯炯地盯著她,像是饿狼盯著肉,“你就没想过,就算出去了,你也没有清白了,旁人会怎么猜想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引人遐思。 许靖央凤眸冷冷看他一眼。 “他们会猜,王爷在我手底下撑过几招才死的。” “你还敢威胁本王。”平王妖冶俊美的面容浮现起暴躁。 他脸颊上透著微红,更让狭眸显得乌黑深沉。 就在这时,许靖央忽然比了个嘘声:“上面好像有动静。” 平王挑起眉眼朝密室上方看去:“莫非那畜生醒了。” 他说的是司彦。 许靖央大步朝平王走来,毫不客气地踩在他肩膀上。 平王闷哼一声:“这只胳膊伤了!” “別那么娇气。” 许靖央说罢,靠近落下来的密室口,仔细聆听上头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似乎缓缓走进来,带著一种小心翼翼。 平王闭上眼,鼻息间全是许靖央身上那清雪般凛冽的香味。 上次靠近她时,他就闻到了,以为是什么胭脂味。 可他后来让人买遍街市,也没寻到跟她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 这种味道很奇妙,分明不是媚惑甜腻的香,反而勾著人想埋在她脖颈间,一闻究竟。 平王心中火海翻滚时,却听许靖央说:“是魏王。” 屋子內,魏王惊愕地看著满地狼藉,尤其是发现昏迷不醒,还满脸带血的司彦时,他倒吸一口凉气。 “四弟?”魏王压低声音。 他刚刚听下人说,平王朝这个方向来了,便找了过来。 原因无他,想问问平王今夜是否邀请了许靖央,魏王有事找她。 没想到找过来,却看见这样一幕。 许靖央感受到魏王踩在了他们头顶,立刻用乌金铁扇敲打石砖。 听见动静的魏王立刻蹲下来:“什么声音?” “魏王殿下,是我,我和平王被困在密室里了。”许靖央的声音闷闷传来,魏王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她简单解释了一番,魏王將耳朵贴在地砖上,才確认是真的。 魏王当即道:“別急,本王现在就救你们出来!快问四弟,这机关到底在哪儿?” 许靖央低头看向平王,他喘息著,面色潮红,眉宇间凝聚著烦躁。 “王爷,机关在哪儿?” “多宝格挪开,下面有个矮砖。”平王说罢,喉头滚动,“让这蠢货快些,本王要出去。” 许靖央转头便去教魏王。 她提前叮嘱:“魏王殿下离我们头顶的石砖远些,別掉下来了。” 然而许靖央的声音,跟魏王按下矮砖机关翻动时的动静同时响起。 魏王没注意听,只盯著那块砖,却忽而觉得脚下鬆动。 还不等他反应,便“啊”的一声惊叫,身子快速下坠。 许靖央眼看著他要砸在自己身上,抬手就扶住了魏王,平王身上承了两个人的力气,顿时闷哼一声。 “萧弘英,你蠢得可以变成死人。”平王咬牙切齿地骂魏王,因用力而脖颈上青筋凸出。 魏王身子被石砖卡住,除了许靖央撑著他以外,他还双手紧紧扣著边沿。 “糟糕了!”他浓眉凝重地皱起。 许靖央当机立断:“王爷,呼救吧,外面的人总能听见。” 却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进房內。 不等魏王呼救,那双大手便抓住魏王手腕,將他陡然提了上去。 青石砖顿时晃动,即將再次合上。 忽而,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就这么斜著插起来,抵住了石砖合上的趋势。 许靖央仰面看去,萧贺夜那张冷峻沉冷的面孔,出现在上方。 “就知道你遇到麻烦了。”萧贺夜对许靖央说。 许靖央抿唇:“王爷来得刚刚好。” 平王皱了下眉头。 “你们少废话行吗?” 片刻后,萧贺夜將二人都拽了上来。 望著一地狼藉,许靖央简单跟萧贺夜解释了缘由。 魏王连忙去关上门,平王捂著流血的胳膊,阴惻惻的目光,在萧贺夜与许靖央身上徘徊了一遍。 许靖央单独跟三个王爷相处,地上趴著一个司彦,柜子內还有个被绑起来的小丫鬟。 这屋子里,人有点过於多了。 魏王有些紧张:“现在司彦被打成这样,不死也难,只是弄死他,我们怎么跟北梁人解释?” 平王还带著怒火,抬脚就朝司彦身上踹了一脚。 “畜生东西,在本王府邸里闹事,本王不找北梁人麻烦,他们该烧高香。” 许靖央跟萧贺夜对视一眼。 许靖央道:“话虽如此,人要处理,但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萧贺夜见许靖央裙摆微脏,便脱下大氅,不动声色罩在她身上。 他语气冷厉果决:“现在杀了运出去,至於怎么死的,我们无需给北梁人交代。” 平王不知为何,对萧贺夜说话带著点火气。 “二哥话说得简单,偷偷杀了运出去?他在本王府邸里消失,难道本王能全身而退么。” 第300章 这样的姑娘,你说我怎么不喜欢? 说罢,平王狭眸刀子似的颳了许靖央一眼。 “这个司彦,自打来了大燕便不老实,宠幸行馆里的两个宫女,父皇没有计较,他便胆子大了起来,胆敢跟忠义侯家的那个寡妇私下来往。” “本王只需要揭穿此事,他们辱我们女人在先,还管他是不是北梁的皇子!” 许靖央摇头:“不行,跟寡妇来往且不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便就是真的,也不该是忠义侯夫人来承受后果,是司彦不检点。” 平王撕下一旁的床帐,扔给许靖央,眼神示意她给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 但许靖央还没有动作,萧贺夜已经顺手將她怀中的布料拿走。 平王狭眸眯起,看著萧贺夜走过来,面无表情为他包扎。 最后还狠狠用力一勒。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护著她?” “昭武郡主是姑娘,你少找麻烦。”萧贺夜声音威严冷厉,兄长的气场十足。 许靖央默许了他对自己的维护。 王爷说过,该利用他的时候,要好好利用。 魏王在旁边沉思,发挥他的小脑筋,於是想到了好点子。 “咱们说他喝多了,派人送他离四弟的王府,之后再找个地儿將他活埋。” “说的好。”许靖央道。 魏王眼底划过一抹惊喜。 “你夸我?本王主意是否真的不错?” “前半句对了,”许靖央淡然道,“后半句不行,要杀也不是我们动手,我们交给司天月时,他必须是活著的,否则,北梁人一定会以此为藉口,从我们身上撕下块肉来。” 司天月拥有一定的谋略,即便她跟许靖央有私交,但这不代表在大事上,司天月就会让步。 同样的,许靖央也是如此。 三王同时看向许靖央,萧贺夜道:“你来吩咐,本王配合你。” 许靖央頷首:“先以九王爷司彦喝多了为由,將他抬出去,让大家都看见这一幕,之后的事,三位殿下不必出面,我一个人跟司天月谈。” 平王狭眸微怔:“她会为难你。” “为难我的前提是,她要从我这里交换价值,司天月不傻,她知道我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站在许靖央面前的三位王爷面色各异,却都没有说话。 许靖央当机立断:“別浪费时辰,最后的焰火要放完了。” 她说罢,率先走到院子里看了一圈。 很快,萧贺夜他们也行动起来。 平王的家丁进来给司彦披了件衣裳,將他发冠散下来,遮住臃肿青紫的面孔。 隨后以扛著他的姿势,將他带出王府。 魏王在屋內监督王府的家僕,將整个屋內打扫乾净,血跡擦除。 萧贺夜见许靖央绕开人群,快步出了平王府,他朝不远处的白鹤示意,让他跟过去,隨时保护她的安危。 便是此时,平王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 “二哥,你觉得许靖央怎么样?” 这声询问意味不明,萧贺夜语气淡冷:“她很好。” 平王嘖了声:“我也这么认为,她倒是很体贴,知道我不舒服,便在密室里扶著我,怕我死了。” 萧贺夜薄眸黑沉地看向他。 平王挑眉,意味深长地笑:“她也怕事情发生在平王府,给我带来麻烦,二哥,你说一个这样坦荡磊落、真诚大胆的姑娘,我怎么会不喜欢?” 萧贺夜頷首:“知道了。” 他的反应太平淡,让平王一时间皱眉,眼底戾气陡升。 “你受了伤,先回房去处理吧。”萧贺夜说罢,大掌扶住平王的胳膊。 忽然,平王感觉他指腹用力,扣住自己的伤口,疼得平王当即闷哼一声,愤怒甩开萧贺夜的手。 “你故意的?” 萧贺夜黑冷眉宇是不变的威严沉稳,只微微挑起入鬢剑眉:“忘了你是这只胳膊受伤了。” 平王张嘴想骂他,却感觉胳膊上疼的厉害。 萧贺夜练武手劲大,刚刚那一下隔著衣服捏进伤口里,似乎按到了骨头上! 焰火结束,宾客们兴致而归,三三两两地离去。 司天月保持著端庄笑容,辞別大燕的各个名门闺秀。 她登上马车时,却见许靖央静静地坐在那儿,而她脚下,躺著半死不活的司彦。 司天月脸色微变,不动声色上了马车。 她弯腰,手指拨开司彦脸上的头髮,看见那臃肿隆起的伤。 终於,司天月抬眸时,眼中多了几分肃杀。 “昭武郡主,是你伤了我弟弟?” 许靖央拿出三个香囊递给她。 看著司天月疑惑的目光,许靖央说:“今日我三妹收到了九王爷送的香囊,不止她,还有顾家的两位表妹,同样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但是只有我三妹的香囊里,装著令人情动的合欢粉。” 司天月眸瞳闪过惊愕,又听许靖央道:“司彦让宫女守在我三妹附近,见她独处时表现出不適,就將她引去了平王府偏僻的房间,欲行不轨。” 听到这里,司天月立刻撇清自己:“此事本宫不知情。” “我相信大公主,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跟大公主,心平气和详谈。” “这事待我回去彻查,好好审问,一定给你个交代。”司天月艷丽面容格外严肃。 许靖央抿唇:“九王爷做的事,平王殿下也已经知道了,他本想亲自质问大公主,被我拦了下来。” 司天月不动声色皱眉:“我弟弟顽劣胡闹,两国邦交,不该毁在他的糊涂帐上,还请昭武郡主转告平王殿下,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贵客们三三两两散去。 马车內的一盏灯火,隨著偶尔飘进来的风,豆大的火光摇晃。 许靖央抬起凤眸,那火焰便在她眼底盎然燃烧。 “大公主,有句话不该我说,但你功绩卓越,手段过人,要小心自己的功劳,被当做果实般被旁人摘走。越是亲近的人,越要防备。” 司天月眯起眼睛:“昭武郡主说笑了,难道你也是这么防备自己家人的?” 许靖央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潭。 她意味深长道:“我弟弟已经死了,大公主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司天月就怔住了,直至许靖央拱手告辞。 第301章 雨水衝出尸骨,恶弟之死暴露? 马车回到威国公府,许靖央先去大房看望许靖姿。 她好在吃了药,没什么事了。 梁氏身体不好,未免她担心,许靖央交代丫鬟別告诉她今日发生了什么。 倒是大伯许大老爷得知许靖姿的遭遇,后怕地道:“这北梁国的九王爷,也太放肆了。” 许靖央侧首,沉冷凤眸看向院子里。 “我猜他活不了多久了。” 夜里。 司彦因下体的剧痛醒来。 却看见一个冰冷的身影,站在黑漆漆的房间內,背对著他看著窗外。 司彦扶著床榻直起身:“皇姐,昭武郡主这个贱人,害我断子绝孙,你可有找她的麻烦?” 司天月没有回头,而是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给她妹妹下药,想要玷污?” 司彦一怔,既然被司天月知道了,他便也不再隱瞒。 “一个女人罢了。” “那是许靖央的妹妹!”司天月扭过头,怒喝。 司彦嗤笑:“她许靖央算什么东西?我是北梁的皇子,未来的储君,看上她妹妹是给她脸!” 司天月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 原来他还想著当储君。 “你做了这种事,回去后父皇得知,会对你失望。” “父皇不会的,他已经允诺我,待我將大燕的边南三郡拿到,就封我为太子。” 司彦说著,情绪激烈起来:“可许靖央打坏我的身体,我们现在就进宫状告大燕帝,以此要挟,他若不肯给我们边南三郡,那我们回去就请父皇出兵,踏破大燕江山!” 司天月静静地看著他,说了句:“太迟了。” “什么太迟?”司彦不解。 突然! 黑暗中钻出四名暗卫,按住司彦的手脚,顺便在他嘴里塞了抹布。 “唔!唔!”司彦瞪大眼睛,惊恐疑惑地看著司天月。 司天月唯有一声冰冷吩咐:“动手。” 只见她的两个宫女抱著水盆进屋,她们用浸泡的宣纸,一层一层地盖在他的口鼻上。 这样的死法能偽造成窒息溺亡。 司彦很快呼吸不上来了,双脚拼命踢踏挣扎,却被暗卫死死按著。 与此同时,隔壁的屋子里,几个拿刀侍卫割破了司彦身边那些侍从的脖子,用布捂著扔在了地上。 司天月转过身,听著身后挣扎的声音渐渐消失。 待司彦不动了,她才吩咐:“快天亮时,將他扔进下面的水池里,对外便说,我弟弟喝多了回来,僕从照顾不当,使他从窗口跌落水池溺亡。” 院子里,是冰凉月光照出一地的寒霜,同时也照进了司天月的眼中。 方才那一刻,她觉得许靖央说的真对。 这次出发大燕之前,父皇单独將她叫去御书房,许诺她若是能拿到边南三郡,便是立下大功劳,会顶著朝臣压力將她赐封为皇太女。 没想到父皇用同样的话术告诉了司彦。 司天月知道天家当中亲情跟权利相比,不值一提,但父皇的做法彻底寒了她的心。 夺下边南三郡,跟她杀掉最有希望的未来储君,不值一提。 前者是成全大我,却不能给她带来直接的利益,说不定还会被人抢走功劳。 而后者,杀了司彦,她要对付的,便只剩下一些身份不敌她的人。 父皇母后再也没有別的选择。 她司天月,就是要做北梁最高悬的明月! 司彦的“溺亡”,很快传遍朝野。 皇帝格外惊讶,司天月几度哭的昏厥过去,旁人来悼念,见到她当眾咳血,都不由得惋惜。 为了表示哀悼,皇帝赐了一面国寺的经文为被,盖在了司彦的尸首上。 司天月为此强撑病体,专门进宫叩谢皇帝。 直至十日后,司天月要带著司彦的尸首,启程回北梁了。 许靖央策马去远远地送了她一趟。 她勒马停在高台之边,看著司天月的大船从渡口驶入辽阔江水。 似有所感,司天月抬头,便看见那春风中,山高水阔,而许靖央高坐马背,朝她招了一下手。 为回应,司天月也轻轻摆了摆手掌。 两人隔著很远的距离相望,即將奔赴各自命运的战场。 司天月喃喃:“许靖央,下次再见,我可不会输给你了。” 船只向左,许靖央策马向右转而离去。 迎面吹来初春的风,让踏星奔腾的速度加快。 许靖央青裙黑马,奔腾在一片山谷中的绿荫草地中。 好似歷史洪流里的一粒孤帆,与风浪竞逐,向自己更高更辽阔的天地而去。 次日魏王来了威国公府一趟,向许靖央请教了点本事,就带兵出发去了遥远的西越故土,负责平叛起义军。 当天夜里,也有一支小队悄然出发。 赵曦代替父亲赵副將,被皇帝秘密授以权利,前去边关彻查许靖央是否有私造铁矿一事,平王党运作之后,皇帝又安排了简震作为主要督官,一同前去秘访。 * 一晃二月初,春雨细如绵。 今年的春雨不似往年那般温润,先是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四日,將整个京城浸润得湿漉漉的。 而后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瓦上,像是要把去年积蓄已久的雨气尽数倾泻。 也是这个时候,京郊出了件事。 因为连日下雨,山体滑坡,雨停了之后,有樵夫上山的时候发现,有一具白骨被雨水从泥里冲刷出来了。 这倒也正常,大不了是那尸骸的家人埋的浅,亦或是没有棺材。 唯一要命的,是樵夫从那尸骸上捡到一枚成色极好的青玉佩,此物一看便不凡。 樵夫一时间心痒痒,等了几日见没人去管那尸骨,便拿著青玉佩就去城中当铺典当。 不料,当场被那掌柜拿住。 只因为这青玉佩背面有標识,乃是宫中御赐之物。 掌柜当场报官,官府介入彻查,请宫中造物司帮助,翻看过往本录,才知这是威国公府的东西。 当初神策大將军战死的消息刚传来时,皇上为了安抚威国公府,特地赐给了他们几件宝物。 青玉佩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被许夫人要走,拿去送给了许鸣錚。 许鸣錚下葬之前,许夫人亲手將这块尊贵的玉佩掛在了他的脖子上,渴望他来世还能大富大贵。 黄昏时分,许靖央和春云陪著威国公用膳。 房檐下还滴著今日刚落完的雨,丁管家便是在此时脚步匆匆走来。 “老爷,大小姐,官府来人了,想让咱们辨认一样物品是否遗失。” 威国公皱眉:“什么东西?” 丁管家犹豫了一下,斟酌著回答:“他们说,山郊衝出一具尸骨,那骨头上掛著一枚青玉佩,经官府核查,是御赐给咱们府上的。” 威国公豁然起身,神情惊讶。 难道是他儿子錚哥儿的坟被破坏了? 许靖央淡淡放下玉箸:“兴许是假的。” 威国公却急不可耐:“快叫官府的人进来!” 第302章 把许靖央赶出国公府 官府的人来了以后,威国公便让他们赶紧拿出那块青玉佩。 待亲自查看,威国公脸色陡然沉下来。 御赐之物他当然认得,也认得这是许鸣錚下葬时,就给他带走的东西。 官差拱手道:“既然国公爷確认这是你们府上遗失的物品,那下官等人就先將那名樵夫以偷盗罪收监关押了。” 威国公急忙询问:“这玉佩,在哪儿找到的?” “西郊的绿林山上。” 听到这句话,威国公眼神更加肃杀沉重。 官府的人一走,他便用森森的眼神看了眼许靖央。 “来人,先去祖坟確认錚哥儿的坟是否完好!”威国公说罢,坐回椅子上,大掌摩挲著青玉佩,他侧头看著许靖央,“当初錚哥儿的丧事,可是你亲自操办的。” 许靖央頷首:“父亲想说什么,难道怀疑我么?” 威国公抿著唇,眼神低冷不语。 他看著手中的青玉佩,忽然说:“去將夫人请来。” 不一会,下人將许夫人带到,路上已经將事情告知给了许夫人。 故而许夫人进门,便快步走到威国公面前。 她看见那枚青玉佩,面色陡然苍白,失了血色。 “我看看!”许夫人一把抢走青玉佩,伴隨著她打量和確认,手掌不可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声音轻颤:“是錚哥儿的没错,下葬之前,我亲手为他掛在身上。”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眼神变得格外严厉。 “现在我和你母亲都確认这是錚哥儿的陪葬品,你当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靖央抿唇,没有开口。 许夫人便猛地看向她:“许靖央!你连你弟弟的丧事都操办不好,竟然让別人偷走了他的陪葬品?” 忽然,许夫人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老爷!赶紧派人开棺!看看骸骨是否安然无恙?” 威国公正要安排人,这时,许靖央终於开口了。 “不必查了,棺材是空的,錚哥儿下葬之前,我將他移走了。” “什么?!”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露出惊骇的眼神。 旋即,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席捲了他们的神情。 “畜生!你真是个畜生!”许夫人尖叫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那可是你亲弟弟!” 威国公甚至气得忘记了言语,一副怒髮衝冠的样子。 许靖央却还平静地坐著,唯有眸光冷冽似雪。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威国公一眼。 “他是全家的耻辱,因为他,我们家差点背负上弄丟官袍的罪名,这样的劣根,你们还想让他埋进祖坟里,惹先祖们生气?” “混帐!”威国公怒极,猛地扬起手,朝许靖央狠狠扇去。 然,还不等他的手碰到许靖央,就被寒露从旁侧一脚踹在身上。 威国公踉蹌后退,险些摔在地上,丁管家急忙搀扶了一把。 寒露护著许靖央:“谁敢动郡主!” 许夫人见状,目眥欲裂,嗓音尖利得几乎刺破屋顶:“逆女!你纵奴行凶,连生身父亲都敢伤?这般天理不容!你迟早要遭报应!” 许靖央却仍端坐如松,眸色冷冽如刀,缓缓扫过二人。 “錚哥儿不自作孽,我也不会嫌他脏了祖坟,为此,母亲该好好反思,还敢骂我?” 许夫人大哭不止。 “老爷,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恃功自傲,开始胡作非为了!今日敢动錚哥儿的尸骨,明日是不是连你和我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在火上浇油,要让威国公彻底对许靖央寒心。 而威国公果然更为恼怒。 “你以为立了些许战功,就能无法无天了?” 他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铁青。 “好得很!本公这就进宫面圣,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你堂堂神策大將军、昭武郡主,是多么混帐的一个东西!” 说到激动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丁管家连忙上前搀扶。 威国公一把挥开管家。 “许靖央,你给我滚!从今天开始,你別叫我父亲,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许靖央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了一眼威国公。 “好,只是,威国公以后別后悔。”许靖央说罢,径直从他们二人身边离去。 威国公捂著心口,指著她的背影:“逆女,真是反了天了!” 他怒急攻心,一下子栽倒。 许夫人发出尖叫声:“老爷!快来人,將老爷抬回房中。” 不过半个时辰,许靖央的飘院就搬空了。 她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和赏赐,还带走了自己的僕从们。 偌大一个威国公府,忽然就没了她的身影。 许夫人没空高兴,而是派人赶紧去官府,把樵夫发现的骸骨领了回来。 她的儿子真可怜,死后还被挪出棺材,埋在陌生的林子里。 每每想到许靖央的手段,许夫人就恨不得撕她的皮吃她的肉来解恨! 好在,许靖央已经被赶出威国公府,而且威国公也说要择日將她从族谱中剔除。 许夫人长舒一口气,暗暗道:“老天都在帮我,终於要將这个孽障给废了。” 尚嬤嬤垂头站在她身后,一时间没说话。 许靖央不在府內,许夫人自然得到了自由,还如愿以偿地拿回了管家权。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忙秘密去联繫冯大人。 在她忙著重新掌家布置势力的时候,陪在威国公身边的人是春云。 春云一勺一勺地餵威国公喝药。 短短两日,威国公就像是老了几岁一样,眼下乌青,神色阴翳。 “听说那逆女搬走了所有的赏赐,凭什么?老子是她爹!她没出嫁,东西就是国公府的,还敢拿走?” 春云听著他的抱怨,拿起帕子给威国公擦了擦下頜。 威国公挥开她的手:“赶紧给我更衣,我现在就要进宫,告诉皇上她做的好事!” 春云却看著他嘆口气:“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您不能进宫告诉皇上,更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件事。” 威国公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春云脸上。 “贱人,你敢帮她说话?” 春云捂著脸跪在地上,神情哀泣:“老爷明鑑,妾身是为了您才这么说,如今皇上已经知道大小姐是神策大將军,又荣封她为昭武郡主。” “即便您告诉皇上大小姐做的事,又能如何呢?二少爷说到底,就是犯了错啊!大小姐认为他给家族丟脸才不允许他进祖坟,难道您真的以为皇上也会觉得她做错了吗?” 威国公忽然僵住。 第303章 小骗子哄本王? 春云倒是说得没错。 他是许鸣錚的父亲,才会容不下许靖央的这个行为。 可在皇帝眼里,说不定还觉得许靖央大义灭亲做得对。 威国公脸上的盛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狐疑的思索。 春云揉著肿胀的面颊,说:“大小姐的军功,就像是一块巨碑,皇上轻易撼动不得,老爷去告状,说不定反而会被皇上训斥。” 威国公闭了闭眼。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声音带著余怒的沙哑。 道理虽懂,可心里却气不过。 许靖央怎么能这么做呢?许鸣錚是她亲弟弟,她还把他的尸骨移走了! 多狠的心才能干出这种事? 春云抬起眼眸看了看威国公:“老爷真想惩罚大小姐,就冷落她几日,她知道错就会回来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呢?” 威国公冷哼:“除非她跪著认错!否则我绝不原谅她。” 不一会,春云从屋內出来,叫伺候的丫鬟拿了颗熟鸡蛋,在脸上肿胀的地方滚著消肿。 丫鬟说:“您为大小姐说话,这是被老爷迁怒了。” 春云垂了垂眸:“我当然要为大小姐说话,这个府邸里,只有大小姐靠得住,挨打算什么?” 她侧头看了看小床里熟睡的婴孩。 春云知道,她们母女俩要想衣食无忧,只管好好效忠许靖央就够了。 晚上,许夫人来找威国公。 她隨口关心了威国公的身体两句,便问:“老爷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明日可要上朝去?应该早早地让皇上也知道,许靖央是个什么东西。” 本以为威国公还会像前几日那样跟她一块咒骂许靖央。 谁料,威国公靠在金丝软枕上,凉颼颼地看她一眼。 “我身体还没养好,仍在服药,你就让我赶紧上朝去?你安的什么心!” 许夫人暗惊,连忙解释:“老爷,我也是怕许靖央太歹毒,万一她倒打一耙怎么办?我听说,她搬进郡主府去了,还邀请权贵上她府中吃乔迁宴。” 威国公闻言,心口一阵气闷。 那可是郡主府,比威国公府大两倍还不止。 他曾让许靖央將最大的主院留给他居住,就这么落空了。 这个不孝顺的逆女,搬过去就算了,还不带上他! “別再给我提这个孽障,我不想听!还有,錚哥儿的事,你就不要对外提起了,闹大了对我们没好处。” 许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威国公对儿子那么重视,许鸣錚死了以后他伤心得几日寢臥不安。 现在態度转变的这么快? “可是老爷,錚哥儿是我们的儿子啊!”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別的废话少说!”威国公侧过身,给了她一个背影,“滚出去!” 许夫人暗中咬牙,眼底闪过阴冷的毒意,转身离开。 威国公从始至终在她心里就是个鲁莽的蠢货。 不懂诗情画意,也从不哄人,更是一根筋。 早晚有一天,等她养好了精神,就让他死! 成了寡妇就可以光明正大守著威国公府,坐拥钱財权势。 见表哥就能更顺利些…… 许夫人期盼著未来的好日子,感觉就在眼前了。 此时的郡主府內。 许靖央和萧贺夜並肩而行,她领著他逛了几处典雅清新的园子。 乔迁宴刚刚结束,宾客们大多都回去了。 萧贺夜特地留了下来,他想看点不一样的地方。 许靖央提著灯笼,跟他缓步在郡主府內的半月湖边。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著皎洁的弯月,迎面吹来的水风带著独有的春日芬芳。 萧贺夜侧眸看著她的侧顏:“你今日很高兴,席上倒是多笑了几次。” 许靖央这下真的笑了。 “是吗?或许是因为我才发现,原来我只需要离开令我厌恶的地方,就可以获得简单的快乐。” 她深吸一口气,看著灯火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眼神翻涌著淡淡喜悦。 “我终於有自己的家了。”她说。 萧贺夜微微眯眸:“家的定义是什么。” 许靖央:“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只是想有一个属於自己的地方。” 女扮男装那十年,她的心如同漂泊的浮萍。 回来以后,她为了復仇,为了隱忍,也活得不够快乐。 从前她以为,家的定义就是能跟亲人生活的地方。 现在她终於明白,她自己在哪儿,哪儿就是她的家,一个完全属於她的天地,是会给她安全感的。 萧贺夜挑眉:“王府不好么?你也有专属的院子。” 许靖央朝他看来,凤眸里淡淡乌黑,倒映著湖面的水光影泽。 “那是不一样的,王府是王爷的家。” “也可以是你的。”萧贺夜说罢,许靖央微微挑了一下眉梢,便没说话。 两人彼此间沉默了片刻。 萧贺夜忽然道:“礼尚往来,本王在王府里给你留了个院子,那么郡主府里,是不是也该有本王的一席之地?” 许靖央微微讶异:“王爷留给我院子,是为了方便我教世子。” “王府时而有不开眼的人来求见,本王早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如今看中了你的院舍,就看昭武郡主舍不捨得给了。” 萧贺夜说时,神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湖面的波光粼粼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双薄眸微微敛著,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冷峻面容明暗交错,带著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许靖央頷首:“可以。” 萧贺夜负手一笑,很快敛去。 他淡淡道:“不过,你这次果断利落地搬出来,会不会太给他们自由了?” 许靖央看向湖面倒映著的灯火。 “我就是要先將自己摘出来,让威国公看清楚许夫人私底下的秘密,人只有自己亲眼目睹,才会相信那些荒唐事原来是真的。” “要不要本王帮忙?” “区区小事,我已谋全,就不劳烦王爷了。” 许靖央说罢,又怕萧贺夜说她太独立,补了一句:“下次遇到棘手的事,王爷不开口,我也会来求助。” 果然,萧贺夜似乎很吃这套,薄唇溢出一声嗤笑。 “別哄本王。” “不哄。” 萧贺夜心里陡然冒出一声“小骗子”的腹誹,他知道许靖央总会说些漂亮话。 不过,他默许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原因无它,只因许靖央心防过强,她喜欢怎么相处,那就隨著她来。 对於人才,萧贺夜自认是非常宽容的。 送走萧贺夜时,他翻身上马,垂眸看著许靖央。 “本王要离京一个月,之后回来,婚事便能定了。” “好。”许靖央頷首,很淡然。 萧贺夜持著马韁,又问:“去的是茫州,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本王一併给你带回来。” 许靖央摇头:“王爷什么都不用带。” 她向来不越界,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萧贺夜薄眸定定地看她片刻,才说:“好。” 他扬起马鞭,带著人绝尘离去。 第304章 养妹回京见生父,恶念生 环境清幽的茶楼,白天的时候就客满为患。 楼上的雅间里,一位戴著兜帽又罩著斗笠的女子,不安地坐著,等待什么人到来。 片刻后,门被推开,孙爭言走了进来。 在看见他的瞬间,女子立刻站起身。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孙爭言的样貌,忽然明白,有些亲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父亲……”许柔箏大哭,跪拜在地。 孙爭言连忙走过来,搀扶起她:“当真是你,箏儿?” 许柔箏悄悄地写信给他联络,他还以为是陷阱。 待私底下跟许夫人確认过后,才知道是真的。 许柔箏真的回京了,许夫人很是激动,恨不得亲自来见她。 “是我,父亲,”许柔箏垂泪不已,“老天有眼,女儿还能活著回来见到您。” 孙爭言连忙把她搀扶起来。 他看著她的脸:“听你母亲说,你的脸……” 许柔箏动作顿了顿,伸手摘下斗笠和兜帽。 露出一张疤痕隆起的面容。 脸颊上从颧骨到嘴角的位置,有一道隆丘肉疤。 看起来格外可怕。 她的长头髮也不见了,养了这些个日子,如今还是短髮。 孙爭言眼里的震惊,被许柔箏看见。 她哽咽道:“父亲,您一定要为我报仇,许靖央逼著母亲毁了我的脸,又给我扣上杀人的罪名,害我变成通缉犯,之后更是將我送到西北悔过庵,逼我做了尼姑!” “我在那里受尽侮辱,过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我还没见到您,怕死了都不能找到您,所以拼著一口气,终於回到了京城!” 许柔箏將自己这一路的遭遇,哭诉著说了出来。 孙爭言听到最后,一拳锤在桌上。 “我的女儿,你受委屈了,许靖央心思狠毒,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她定会有报应!”许柔箏说,话音一转,“可是父亲,我现在需要您给我一个身份,广平侯府的小公子对我一见倾心。” “我们两个已经互诉情意,只是侯夫人嫌我是个奴婢,我若想嫁给小少爷为正妻,需要一个大小姐的身份,不知父亲可否为我运作……” 许柔箏眼神闪烁著可怜的光芒。 然,冯爭言却感到为难地拧起眉头。 许柔箏心下一凛:“父亲,您可是为难吗?” 冯爭言嘆气:“不瞒你说,箏儿,我与你母亲情难自禁,才有了你,不过,我从未想过拋弃你,所以我安排了陶姑婆照顾你。” “原本我们的计划是,让你进入威国公府,顶替许靖央的身份,但现在这个计划失败了。” “我自己有髮妻和子女,不敢將你带回府邸,就怕你被他们欺负。” 听到这里,许柔箏泫然若泣。 “女儿懂您的难处,能见到父亲,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冯爭言忽而觉得她很可怜。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受了这么多苦,还如此乖巧懂事。 要不是许靖央,许柔箏该有多么明亮的未来? “箏儿,你別灰心,虽然我不能收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编造一个身份,就说你是我远亲的孩子。” “也好……只要父亲不为难,箏儿都听您的。” 许柔箏说罢,又给他定心石:“只要我嫁入侯府,一定会成为父亲的助力,到时候別说一个许靖央,就是破坏我们家庭的威国公,我也会帮助父亲对付他!” 冯爭言露出欣慰的神色。 “好孩子。” 许靖央突然搬离威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在京城里传开。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是许家却无人回应。 许靖央在郡主府住得格外愜意,连踏星都单独拥有了一整个马厩。 她將百里夫人和木刀也接来居住,在外院给她们留了屋子,让她们平时跟著她练武,没事就去师父郭荣的武院加练。 私底下,她也暗中问了郭荣,百里夫人和木刀表现如何。 郭荣说:“一个玩命似的练功,另外一个玩命练功的同时,吃得太多了,徒儿,师父的米缸短短半月內,空了两轮了。” 许靖央忍俊不禁,又安排寒露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这天,她正在教木刀用巧劲射箭。 竹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四少爷来了。” 许靖央去前院厅接待了许鸣玉。 少年已经出落得更加挺拔俊朗,容顏出色,模样正气凛然。 “阿姐。”许鸣玉见到许靖央,立刻拜首作揖。 许靖央含笑:“玉哥儿,你瘦了,中午留下来用膳。” 许鸣玉点头,剑眉星目笑得极是好看。 “那我就不跟阿姐客气了。” 他坐下来,喝了几杯茶,照旧跟许靖央说起自己在宫中的公务。 许靖央知道他是个上进的性格,每个月御林军允许休沐两次,他一次都不要,一直在宫里巡逻。 由此他虽升的快,旁人却挑不出什么错来。 閒谈过后,许鸣玉说到家中的事。 “阿姐走后,我爹关了甬道,不跟二叔来往了,三叔和三婶告病,也不见他们了。” 许靖央笑容微淡:“你们这是何必。” 许鸣玉看著她:“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是谁为这个家付出的多,二叔赶走你,是自断双臂,他很快会后悔的。” 许靖央一笑了之。 她不要威国公后悔,许夫人的事一旦暴露,她要他吐血、震惊,並且发怒。 许鸣玉沉默片刻,忽然说:“阿姐,我带你离开京城吧?” 许靖央正在饮茶,闻言忽然顿住,抬起凤眸有些惊讶。 “离开京城,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许鸣玉很冷静地说,似乎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只有我和你,只要你决定,我便立刻向宫中卸职,我也跟爹娘说过了,他们都支持我。” 许靖央放下茶盏,看出来他竟是认真的。 “玉哥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好不容易进入御林军甲字队,你距离你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怎会要跟我离开京城?” 许鸣玉抿紧薄唇:“我不想看阿姐再受委屈了,跟阿姐相比,我的官职其实算得了什么?”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著他片刻,终於懂了。 弟弟恐怕以为,她是被威国公赶出来的。 “玉哥儿,”许靖央声音变得柔和,“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这是我一直在等的时机。” 许鸣玉一怔:“阿姐……你早就想走了?那我们和三叔他们,是你的累赘吗?” 许靖央摇头:“当然不是,你们是我的家人,只不过有些事我需要出来才能做。” “原来如此……”许鸣玉好像如释重负。 走的时候,许鸣玉反覆叮嘱:“阿姐,我会利用每个月两次的休沐机会来看你,你有不开心的,也要告诉我。” 许靖央頷首:“我知道了,三妹妹也经常来陪我,你不用担心。” 看著她,许鸣玉似乎有许多感慨想说,可最后只变成了一双看起来有些湿漉的黑眸。 “我会更努力,早点让你们能依靠我。” 第305章 徒手抓毒蛇,立功晋升 近日春雨连绵,皇帝鹤膝风的老毛病又犯了。 当年他沦为西越质子时,常常跪著行走,膝盖经常浸在水洼中。 故而现在每到连绵的雨季,他的膝盖就会肿胀,逐渐变成馒头大小。 一犯病,骨头更是钻心的疼,走都走不了! 好在多年前,太医院所有太医翻遍古书,终於为皇帝找到了良方。 那就是用活蛇胆入药,当场研磨成药膏,厚敷在膝盖上,就能使皇帝的病情缓解。 寢宫內,皇帝脸色微显苍白,靠在绢丝明黄的软枕上,疼得频频皱眉吸气。 两名太医在旁边研磨药膏,就等著蛇园的小太监將毒蛇送来,当场活剖入药。 这药虽然疗效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蛇胆必须在蛇还活著的时候剖取。 否则就会失去一半药效。 以往皇帝都是等著他们剖好了送来,但近来阴雨连绵,他的旧疾愈发严重,药膏耗费甚多,直至见底。 今日更是疼得连早朝都未能临朝,索性直接宣太医,就地在寢殿內活蛇取胆,现制现用。 皇后烹茶递来,在皇帝的床沿边坐下。 “皇上,您要是疼的厉害,就捏著臣妾的手吧。”她低声说,极尽温柔。 就在这时,许鸣玉带著两个御林军,领著两个蛇园的小太监进来。 他们手中提著蛇笼,里面便有三条已经拿瑞草熏晕过去的毒蛇。 许鸣玉拱手:“皇上,毒蛇已经带来了。” 皇帝语气有些虚弱:“快些入药吧。” “是。”许鸣玉侧开身子,护在皇帝跟前,眉宇严肃。 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危,御林军自然要跟隨蛇园的小太监一块来。 只见那两个小太监打开蛇笼,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捏住毒蛇,正要带出来的时候,小太监猛地发出一声惨叫。 “啊!” 帝后同时一惊。 待看过去,那小太监竟被毒蛇咬了手! 他下意识甩了甩胳膊,毒蛇脱手而出,落在皇帝的脚榻边。 黑色的毒蛇对著皇后吐了吐信子。 皇后一声尖叫,被皇帝护在怀中。 “护驾!杀了那蛇!”大太监惊呼。 许鸣玉当机立断,用手一把握住毒蛇,隨后拔出匕首,便果断地剖开蛇腹!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毒蛇咬在了他的虎口处。 眾人惊诧,许鸣玉手臂僵了僵,却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他利落剖开蛇胆,扔给旁边怔住的两名太医。 “快些磨药,皇上的病等不得。”许鸣玉冷声催促。 太医这才如梦初醒,將温热的蛇胆顿时放进凿子中。 那名被蛇咬了的小太监,当场就被拖了出去。 许鸣玉鬆开手,死蛇便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而他的指尖一滴滴地落著鲜血,尤其是虎口的两个血孔,微微泛黑。 皇帝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太医:“先给许鸣玉治毒,保不住他的命,朕唯你们是问!” 许鸣玉却拱手说:“皇上的病情要紧,还请太医不要为了卑职分心。” 皇帝严肃道:“蛇毒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护驾受伤,朕不能让你死了!” 於是,许鸣玉这才將手伸出去。 太医立刻为他施针屏蔽气穴,延缓毒素在身体里扩散。 之后为他吸食毒血,再佐以千金一瓶的良药湿敷。 许鸣玉感到眼前人影微微晃动的时候,太医已经施救完毕了。 看出他有些站不稳,皇帝立刻赐座。 “朕问你,你莫非不怕死吗?一条毒蛇,竟敢用手去抓。” “卑职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蛇胆能入药。” 皇帝眯起眼睛:“蛇园有上百条毒蛇,这条不行,再抓一条来就是,你何必为此拼命呢!” 许鸣玉低了低头:“卑职听说皇上疼痛难忍,多耽误一炷香,就要疼上千百倍,阿姐一直教导卑职,无论何时都要將皇上所需放在第一位,至於卑职的性命,次之再次之。” 帝后双双一震,对视了一眼。 皇后用欣赏的眼光打量:“昭武郡主已经让人刮目相看,没想到许公子你也同样优秀,看来许家当真是一脉相承的赤胆忠心。” 皇帝目光缓和,语气也带著平易近人地打趣。 “还好你没事,否则,朕同郡主怎么交代?” 许鸣玉抿唇,附和著皇帝淡然一笑。 皇帝要奖赏许鸣玉,他却说:“卑职斗胆,恳请陛下將恩赏赐予家姐,卑职今日寸进之功,皆因平时得到家姐谆谆教导,使卑职明白忠义之礼。” 皇后含笑:“皇上,您听听,多好的一个孩子,知足感恩,又上进忠诚。” 皇帝缓缓点头,目光讚许:“昭武郡主教导有功,朕自当重,御林军左卫队尉一职,自陆允深调任后一直空缺,此职关係宫禁安危,非忠勇兼备者不可胜任,朕看,就由你来担此重任吧。” 皇后笑容顿了顿,旋即深深頷首:“许队尉,还不谢恩?” 许鸣玉这才叩首:“卑职叩谢圣恩!” 入夜。 御林军在宫內有供他们休憩的场所。 许鸣玉因升官,可以隨时回家,但他还是选择留在宫內居住。 为此,御林军內单独收拾了一间臥房给他。 从此以后他就是御林军统领之下的第二把手了。 平时要好的御林军同僚都来恭贺他。 他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七嘴八舌地议论—— “队尉,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们。” “真羡慕你,如此年轻就胜任队尉一职,比当初陆队尉晋升的还要快。” 旁人立刻说:“你羡慕?你也去搏命啊!那可是三角头的黑毒蛇,被它咬死在蛇园里的小太监不计其数,玉哥能升官是拿命换的。” 许鸣玉笑了笑,没有任何架子。 “等我伤养好了,再请你们吃饭。” “哪儿能,该是我们请你!” 同僚说罢,让许鸣玉好好休息,他们三三两两离去。 待人都走了,许鸣玉垂眸,看著包了白布的手掌。 因为蛇毒的原因,左边整个胳膊到现在都是微微酸麻的感觉,使不上力气。 太医说这种情况要等到余毒肃清以后才能彻底消失,多半需要一个月。 许鸣玉面无表情起身,用受伤的手去抓握佩剑,然而因使不上力气,佩剑频频落在地上。 可他反覆捡起来训练,他要把自己的弱点变成优点,就像阿姐那样,困难是拿来解决的,不是用来发愁的。 御林军四千精锐列阵皇城,甲字队中的侍卫更是群星璀璨。 那些身著锦袍的侍卫们,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武艺超群? 许鸣玉曾以武考榜眼自矜,入宫后方知何为天外有天。 宫墙之內,儘是皓月星辰。 还好,跟別人比起来,他除了努力,至少还敢去拼命。 他定要在这星河中挣得一席之地,为阿姐撑起一片天,为家人守住一方安寧。 第306章 权贵找上门,想认她做义女 流水般的赏赐,被抬入郡主府。 许靖央站在廊下看著这些,凤眸里一片漆黑的寧静。 直至宫中太监行礼告退,竹影和寒露才上前清点宝箱里的东西。 “皇上这回真是大手笔,看起来对四少爷格外看重。” “可是四少爷被毒蛇咬了,宫人虽说没事,却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体。” 竹影和寒露说罢,叫家丁收入库中。 她们回到许靖央身边,却见自家主子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好像定格住了似的。 竹影眨巴著眼:“大小姐,您是在担心四少爷吗?” 许靖央垂了下眸子。 “玉哥儿看似温厚赤诚,实则內心要强。” “四少爷要强不是好事吗?” “太要强的人,心里是苦的。”这种感觉,她还能不知道吗? 许靖央轻嘆。 许鸣玉这么做的理由,许靖央也猜得到。 他是想告诉她,用行动告诉她,没了威国公,她背后还有家人撑腰呢。 他还那么年轻,就自己主动背负上责任,实在是太辛苦了。 许靖央转身离去,长裙迤邐廊下,她淡然的话隨之传来。 “这件事过后,让他继承威国公府吧。” “老爷能同意吗?” “他同意与否不重要,我说了算。” 过了两日,郡主府迎来了两位贵客。 陇西郡王负手踏入中庭,虽已满头白,却仍龙行虎步,丝毫不显老態。 崔家小公子崔沉舟站在他身旁,道:“世公,等会你见到昭武郡主,便知她的独特之处,容貌之美艷独绝,但跟她身手比起来,反倒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事。” 陇西郡王抚须一笑:“神策大將军,自然是名不虚传的。” 这时,许靖央带著竹影她们从廊下走来。 今日见贵客,故而她衣著郑重了些许。 一身並不繁杂的绣青莲湘妃色罗裙,鬢髮乌黑明丽,配以白珍珠,好似水滴洒落其上。 容顏英气清美,姿態更是挺拔。 “晚辈见过郡王。”许靖央作揖行礼,又朝崔沉舟点头示意。 陇西郡王看著她,本要说话,但双眸却忽生感慨的情绪,渐渐的,老人的眼眶红了。 崔沉舟马上道:“世公,怎么了?” 陇西郡王摆摆手,拿粗糙的手指抿去眼角泪水。 他看著许靖央,笑的和蔼慈悲。 “请原谅老夫一时失態,只是想到当年边关战事危急,被你这样清瘦挺拔的女子所力挽狂澜,便知你面对了多么凶险的事。昭武郡主,老夫要代大燕的百姓们,向你郑重一拜!救命之恩,扶大厦之將倾,老夫也是你的受益者。” 陇西郡王作揖,即將弯腰的时候,许靖央立刻上前轻轻一抬。 “还请郡王別这么说,能打胜仗非我一人之功,每一场胜仗,皆是前仆后继的忠魂所垒,我不过恰逢其时,接了这薪火相传的旗帜,正是那些无名英烈从未屈膝,才托起了我大燕今日的太平。” 陇西郡王眼底倏然亮起精芒。 好个通透的孩子! 不矜不伐,明明立下不世之功,却这般光风霽月,沉稳从容。 威国公这个人,老郡王几年前曾在年宴上见过,是个好大喜功的庸碌之辈。 没想到,那样平庸的人,竟能有这么出色的孩子。 陇西郡王虎眸眯起,笑的白胡微翘。 “昭武啊昭武,你甚合老夫的脾气,老夫想认你做义女,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 许靖央一怔。 旁边崔沉舟不动声色解围:“世公,你就別想了,我还想认她做义姐呢,她不是也不肯要吗?” 陇西郡王抚须大笑起来。 他虽真有这个心思,但也不可能强迫许靖央认他为义父。 只是可惜,许靖央如此优秀,怎么就不能是他家的孩子呢? 郡主府外。 威国公坐在马车里,偷偷地挑起帘子朝外看。 马夫朝帘內说:“国公爷,刚刚老郡王和崔家小公子都进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要登门?” “登什么门!臭丫头还没跟我认错呢!”威国公气不打一处来。 他今天回家路上,听说皇帝有赏赐抬去郡主府,於是就来看看。 没想到碰见陇西郡王带著崔国舅的儿子登门。 威国公这才恍然意识到,他女儿许靖央,没有了威国公府大小姐的头衔,却依然得权贵簇拥。 车夫嘆气的声音传来:“外头都在传您不要大小姐这个女儿了,老郡王这次登门,会不会是想要认大小姐为义女的?” “谁说我不要了?臭丫头惹人生气,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冷落她一顿,让她好好反省。” 说罢,威国公不肯承认自己心中的后悔。 他把帘子重重放下:“走,回府!” 今日到处气不顺。 先是他跟几位老侯爷约好了今日一同饮茶。 没想到他去坐了没一会,他们竟多次忽略他。 不再像从前那样,捧著他说话,好几次提到他家里军功是女儿挣来的,威国公气闷,茶都喝不下去就走了。 回到府里,威国公气儿还没顺,丁管家就来了。 “老爷,府邸里有些奴僕走了。” 威国公府除了家生奴,其余的都是收用来做工的。 “走了?”威国公瞪大眼,“他们疯了?我们国公府每月连扫地的都有三两月俸,他们出去了,能找到比我们家更好的待遇?” 丁管家为难说:“夫人已经降到每月五十文了。” 威国公端茶的手一顿:“什么?” 丁管家:“夫人说大小姐搬空了家財,现在府邸里需要减少开支。” 说到这里,丁管家心里就难免生出几分怨气。 他堂堂大管家,大小姐在的时候,给他每个月开十两的月俸! 而且,还允许他提拔家人,大小姐对这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个月丁管家管採买的儿子,娶了府外一位屠户的女儿。 许靖央还派竹影出面,送了他们一个小铺子。 这种大恩大德,丁管家还没来得及报答,大小姐就搬走了。 要不是他也是家生奴,真想跟著一走了之。 “老爷,现在府邸里人人怨声载道,不是家生奴的那些僕从,全都跑了,听说都去郡主府了。” 丁管家压低声音继续说:“夫人太过严厉,突然大减月钱,还对他们非打即骂,现在大家伺候的心惊胆战,光是厨娘就走了三个!” 威国公捏了捏眉心。 “这个死婆娘,到底是不会管家,赶紧,去把老三叫过来。” 不一会,三老爷来了。 他拱手:“二哥,你叫我什么事?” 威国公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三弟,坐。” 三老爷凉颼颼的眼神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 “不了吧,我还有事呢,二哥赶紧说完,我得回去了。” 威国公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一向窝囊的三弟,也敢不给他面子? 第307章 造谣许靖央没了清白 威国公拧眉:“叫你没別的事,弟妹不是一直想管家吗?我把这个大权交给她,你跟她说一声。” 再让许夫人自个儿胡来,这府邸里还不得闹翻天。 然而,三老爷却忽而严肃下来。 “二哥,我夫人她身体不好,哪儿能操心得了?” “怎么身体不好了,前段时间还一块用膳,不是好端端的?” 三老爷冷哼一声:“那是靖央没走之前,靖央走了以后,二嫂將我夫人叫去训斥,说她愚蠢,百般挑剔。” “二哥,我夫人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是弟弟我的妻子,靖央那么大的能耐,她都从来没训过我夫人,二嫂又凭什么?” 说罢,三老爷拱手:“告辞。” 一甩衣袍,他走了,头也不回。 威国公惊怒不已,猛地拍桌:“岂有此理!” 他立刻起身,朝许夫人的院子奔去。 倒要看看,她到底怎么当得家! 然而,许夫人却不在她的院子里,问了下人,才听说她一早就带著尚嬤嬤去国寺上香了。 府邸里乱成一团,她还有心情去上香? 威国公一脚踹倒屏风:“现在去国寺,把她给我接回来!” 就在这时,丁管家仓促跑来。 “老爷,不好了,三房两位庶出少爷的教学夫子,也要请离了。” “什么教学夫子?”威国公惊愕。 他都不知道这回事。 丁管家解释,是许靖央在时,为他们请来的先生,主要是为將来他们科考打基础。 那位老先生,是当年中举却不从仕的大儒。 然而许夫人上来就减了老先生的俸禄,还收回了许靖央给他们居住的外院。 丁管家的话雪上加霜:“这样的大儒被赶走了,心里必定有气,出去以后说我们国公府没有能力,那可真是败坏家风了!” 威国公忽然觉得心口又闷疼的厉害。 从前许靖央在家里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特別的。 现在她一走,整个国公府兵荒马乱,就像闹了饥荒似的。 他捂著心臟的位置,撑著晃了两步:“赶紧!赶紧去请老先生回来。” 突然,威国公撑不住,摔倒在地。 昏迷之前,他听丁管家大叫一声。 “咱府邸里常驻的那位郎中今早也辞行了,老爷,您可要撑住啊!” 此时。 孙爭言买的外宅里,许夫人和许柔箏,正陪著孙爭言用膳。 他们三人一桌,其乐融融。 许夫人眼神感慨,水光晃动。 这就是她所求的幸福。 “箏儿,你如今在侯府,有点银钱傍身会更好过,这是娘给你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 其中还有一枚银號的印子,凭藉此印,能去银號隨意取金额不超过千两的银子。 许柔箏仿佛受宠若惊:“娘,你给的也太多了。” 许夫人眼神温柔:“这本就是娘欠你的,何况,这点算得了什么。” 若不是许靖央这个逆女搅局,许柔箏会成为国公府的嫡小姐,金尊玉贵地养著。 孙爭言放下筷子,笑道:“箏儿,收著吧,毕竟是你母亲的心意。” 说罢,他也拿出一个锦盒。 “这是为父送给你的如意簪,愿我们箏儿,事事如意。” 许柔箏伸手,喜滋滋地接下来。 她勾唇,心里想,许靖央真是个可怜虫啊! 许靖央一直想要的亲情,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得到了。 真想让许靖央看看她现在有多么幸福,肯定会气吐血吧? 孙爭言说:“我已经跟冯家那边联络了,他们已经派人进京,不日就会来主动与箏儿相认。” 许夫人忙道:“应该不会被查出来吧?” “不会,放心吧,那人虽是冯家的亲戚,不过却是远亲。”孙爭言语气篤定。 许夫人鬆了口气,目光繾綣地看著孙爭言。 表哥还是一如当初他们相遇时那样玉树临风,解决她所有的苦恼和麻烦。 许柔箏斟酌说:“爹爹,阿娘,我们该想想怎么对付许靖央了。” “没错,”许夫人附和时,咬牙切齿,“这个逆女,毁了箏儿,也差点逼死我,不弄死她,我难以消恨!” 孙爭言瞧著她:“表妹果真捨得?那毕竟也是你的骨肉。” 许柔箏顿时看向许夫人。 却见许夫人一声冷笑,眸光似淬毒。 “我一开始也把她当成女儿,可是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善妒计较,心胸狭隘,还毫无人性!我没有这种女儿。” 许柔箏握住她的手:“阿娘,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 许夫人这才露出笑意。 孙爭言沉吟说:“杀许靖央不太现实,她身手太好了,且很警觉,我们下药、雇杀手,多半都无法成功。” 许夫人转动眼珠:“如果我们逼的她不得不死呢?” “表妹的想法是……?” “一个女人再厉害,没了清白,就是一个荡妇,许靖央参军十年,混在男人堆里,难道她就真的乾净?” 许夫人说著,恶毒地嗤笑一声:“那些男人听她的吩咐,难道真的是钦佩她吗?不尽然吧!只要我们將她说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世俗会逼她去死。” 许柔箏眼眸一亮。 “阿娘,你说得对,除非许靖央证明她还是处子,但那样就更落入我们的陷阱,代表她在乎她的清白。” “不错!”许夫人点头。 他们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运作起来。 傍晚,许夫人才回家。 刚进屋门,却见威国公脸色阴翳森寒地坐在椅上。 许夫人顿时怔了怔,后背莫名心虚地浸出冷汗。 “老爷,怎么在这儿坐著,天要黑了,为何不点灯呢?”她走过去拨弄灯芯。 威国公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去哪儿了?” 许夫人转过身:“去国寺上香了,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我就去佛前念经,一时间忘记了时辰。” 威国公大掌拍桌。 “还敢撒谎!我派人去国寺接你,住持却说你根本没有去!” 许夫人脸色陡然苍白。 第308章 坊间说她靠美色笼络军心 威国公起身,冰冷地走向她。 “你到底去哪儿了,说!” 许夫人被他的气势一震,面容僵住。 片刻后,她双眸氤氳出水雾,很快,便拿帕子掩面痛哭起来。 威国公皱眉:“老子问你话,答还是不答!” 许夫人啜泣哽咽:“我是怕说了老爷生气,其实,我去偷偷地探望靖央了……” 威国公神情顿住,眼底划过一抹狐疑。 “什么意思,你去了郡主府?” “是……”许夫人柔弱地点头,“她就算再怎么过分,好歹也是我的女儿,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这么些日子不回家,我真怕她出什么事。” 威国公心底升起疑惑。 他今天也去郡主府了,却没有看见许夫人的车驾。 “你进府,见到她了?”威国公问。 许夫人摇摇头:“哪儿能呢,她都不待见我这个亲娘,我只能在府邸附近守著,想著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 “不过,”许夫人话音一转,“本以为靖央离开我们,定然过的侷促,但我这回去看她,权贵频频登门,大部分还都是男子,老爷,你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这样对名声也不好。” 威国公回过神,板起脸说正事。 “还有一个月就三月了,到时你替我再去郡主府,叫那臭丫头回来过上巳节!” 上巳节素有“女儿节”之美称。 每逢此日,疼爱女儿的人家必要郑重其事地为女儿梳妆。 以兰汤沐发,以香脂匀面,隨后在鬢间斜簪一枝殷红如火的石榴。 而后,母亲会携著初露风华的小娇客遍访亲友,举手投足间儘是藏不住的骄傲,如同向这世间昭告,这便是吾家明珠。 威国公之所以让许夫人去,是因为他自己没底气。 许靖央从军前那些年,他们从未在上巳节为她簪过石榴。 如今女儿功成名就,他反倒踌躇起来,既想修补父女之情,又怕碰一鼻子灰。 思来想去,索性让许夫人出面。 这般安排,即便许靖央当真不给顏面,那丟脸的也不是他! 许夫人面容闪过一抹阴冷,旋即答应下来。 “老爷,我去一趟简单,但是靖央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她不肯怎么办?” “她敢!除非她不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威国公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些好话,她其实心软。” 夫妻俩都记得许靖央十四岁之前,是多么听话忠孝的一个孩子。 便以为她如今內心深处还是那样的性子,以亲情拿捏,她定然心软。 威国公催促许夫人早点去办,否则真怕许靖央有了义父,便跟家里不亲了。 这对威国公来说是大事,许夫人见他没有追问方才她到底去了哪儿,便放下心来。 “好吧,过两日我便去。” 她心想,威国公这个蠢货,还以为许靖央是个好女儿?等他听说许靖央人尽可夫的传言,看他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回来。 威国公又训斥了几句关於管家的事,让许夫人手段不可那么激进。 这些话,许夫人回应的很敷衍。 等威国公离开她的院落时,碰到了进来的尚嬤嬤。 尚嬤嬤连忙低头让开到旁侧,威国公瞥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待回到屋內,他叫来丁管家。 “今天陪夫人出门的除了尚嬤嬤,还有谁?” “只有尚嬤嬤,”丁管家解释,“夫人说她在家中憋闷得太久,连马车也没备。” 威国公目光黑沉下来。 丁管家疑惑:“老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两天你叫几个小廝,盯紧夫人,若她要出门,就远远地跟著!” “是。” 威国公刚才虽然没有一直追问许夫人到底去哪儿了,但那是因为,他需要许夫人少废话,赶紧去帮他討好女儿。 只不过,许夫人骗了他,这是肯定的。 一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撒谎说要去国寺,实则不见了一整个下午,她能去哪儿呢? 要说她想念许靖央,偷偷去郡主府外看她,这话说服不了威国公。 夫妻二十多年,他还不清楚她的性子吗? 她肯定有秘密,得好好查查。 短短两三日过去。 城中忽然兴起一则传言。 有人说,神策大將军许靖央在军中时,曾以女儿身犒赏三军。 还说她的清白早已不在,所以她回京以后直至现在也没有选夫家,因为根本没有人要她! 此等污言秽语甫一传出,便在坊间掀起轩然大波。 明眼人皆知多么荒谬。 许靖央一身武艺冠绝三军,阵前斩將夺旗如探囊取物,何须以此等手段在军中立足? 然,市井之中总有那等好事之徒,將此无稽之谈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添油加醋,愈传愈烈。 他们將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从边关回来的几个养马户说,那边当地人都知道,每次打胜仗,杀敌最多的两个男人,就能进入昭武郡主的营帐,一度春宵!” “我也听说了,虽说不像是真的,但是昭武郡主毕竟是女儿身,军营里那么多男人,她耐得住寂寞吗?” 茶摊內,下流的笑声压低响起。 旁边戴著斗笠,低著头喝茶的男人终於忍不住,大掌拍案而起。 他掠过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双拳青筋凸起。 “狗东西,爷爷我守株待兔多日,今日总算逮著你这张烂嘴!”雷川一声暴呵,抬拳便重重打在造谣的人腹部。 对方吃痛,还不等反应,雷川將他双手举起,狠狠砸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响,木桌顿时四分五裂,造谣的男人捂著后腰哀嚎。 雷川猩红的眼睛看向旁边他的同伴,对方已经嚇傻了。 还不等雷川揪住他,他顿时双膝跪地,告饶道:“饶命!这话我们也是听別人传的。” 雷川虎目瞪出血丝:“谁传的!” 男人急忙摆手:“我真的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议论,我也就隨便说了两句……” 话音未落,雷川奋起便是一脚,踹中他的胸膛,男人如同破风箏般飞了出去。 仍不解气,他左右手抓住两人的脑袋,砰砰两下磕在墙上。 直至离开时,茶摊里已是一片血跡狼藉。 许靖央曾经叮嘱他的,做了將军就不能伤百姓。 可他还是没忍住坏了规矩,虽然给他们留了口气,但雷川恨不得將他们全杀了。 雷川转身,盯著茶摊外瑟瑟发抖的围观百姓们。 “谁再敢侮辱大將,我雷川就炸了谁的十八代祖宗,不信,试试!” 说罢,他走过去,大掌一把揪起缩在桌子下的摊主,动作粗糙地放了锭白银,大步离去。 此时,郡主府內。 许靖央坐在正厅里,看著刚刚被扔进院落的纸团。 上面“荡妇”两个字写的歪七扭八,却格外恶意刺目。 第309章 顺杆查!抓住毒打! 竹影气的浑身发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同时,忍不住的掉眼泪。 “別让我抓住是谁,否则我撕了他的嘴!” 寒露担心地看著许靖央的面色:“大小姐,今日开始,奴婢一直守在墙根边,抓住造谣生事的人,立刻带来您面前。” 旁边的百里夫人和木刀也纷纷附和。 许靖央却垂了下凤眸,语气仍然淡定平静。 “府外的这条巷道,每日人来人往,发现纸团的时候,那人定然已经跑远了。” 木刀擼起袖子:“他奶奶的,到底是谁这么坏!” 百里夫人分析道:“这个谣言来的突然,难道是朝中有人忌惮郡主功高震主,故意传出谣言?” 毁不了一个武功盖世的將军,就毁了她將军铁鎧下的女儿身。 而要想摧毁一个女子,那么便盯著她的清白造谣,逼她自证,让她痛苦就够了。 很多姑娘熬不过这一关。 许靖央抚著纸团上的字:“不像是位高权重之人做的,否则,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把柄。” “把柄?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出来?”木刀问。 许靖央將纸团递给她们。 “木刀来闻,是什么味道?” 木刀嗅了嗅,忽然道:“好像有烤鸭味……不对,还有点餿臭味。” 竹影连忙將纸团夺去,闻了半天,都自愧不如。 “木刀,你鼻子真灵。” 既然许靖央说纸上有线索,百里夫人也认真研究起来。 她沉吟道:“这种糙宣纸很便宜,持笔人应该不太会写字,墨不是墨,而是木炭。” 许靖央点点头:“不错,所以你们应该也猜到是谁扔来的纸团了。” 寒露喃喃:“莫非……是那群乞丐?” 城中有一帮乞丐,专门去各大酒楼后巷等著,爭抢那些已经发臭的餿食。 许靖央抬了抬手,淡然吩咐:“去看看哪家酒楼烤鸭做得好,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乞丐,打听清楚。” “是!”寒露拱手,“奴婢这就去!” 她一阵风地走了。 竹影立刻打湿帕子给许靖央擦手。 “乞丐的东西脏,他们心也脏!” 许靖央慢条斯理地擦著手指:“不要著急,背后那个人不太聪明,留这么多把柄,很好找。” 百里夫人在她们当中最为年长。 作为过来人,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劝告许靖央。 “郡主从现在开始,要想应对之法了,造谣的人好处置,可该怎么自证清白。” “我为何要自证?”许靖央幽幽挑起黛眉,让百里夫人一怔。 只见许靖央凤眸漆黑深冷:“背后造谣的人,就是希望我自证,但是本將一身军功,需要向谁低头?” “谁造谣谁就挨打,不想受罪,就供出是谁指使的,否则就一直打,打的他含血吞牙!一层层查上去,我看看还有谁敢嘴硬。” 木刀兴奋地应和:“好!太好了!” 她总算能为郡主出力了。 京郊的破庙里。 十几个乞丐正在分钱。 为首的那人叫癩子头,他把碎银挨个分在乞丐们的掌心里。 “听好了,上次咱们干的不错!贵人又赏了咱们银子,可那些谣言还不够,这次要传的更逼真。” “咱们就说,雷川和韩豹这两位大將,都是许靖央的老情人了。” “再说许靖央为他们流过两个孩子,剩下的几个人,將几个破鞋丟进郡主府,咱们就是要逼她生气!她越生气,贵人越高兴,给咱们的银子就越多!” 乞丐们纷纷欢呼。 就在这时,身旁的破门被啪的一脚踢开,木屑四溅。 木刀先一步踏进来,百里夫人和寒露紧隨其后。 三人目光阴森。 “就是你们在造谣生事。”木刀擼起袖子,“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跟姑奶奶我的拳头说去吧!” 乞丐们大惊失色,癩子头慌了一瞬,怒道:“就三个泼皮娘们,怕啥?” 话音刚落,木刀的铁拳已狠狠砸在他脸上。 砰的一声,癩子头鼻头鲜血喷溅而出。 他那一瞬间只觉得鼻骨都要断了! 踉蹌后退,还没站稳,木刀的第二拳已经砸在他腹部,力道沉猛,直接將他打得弓起身子,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你们人多,但都是废物!” 木刀说罢,反手一肘砸在另一个扑来的乞丐太阳穴上,那人闷哼一声,倒地抽搐。 隨后,她双脚岔开,站在门口,犹如一堵墙。 谁来就打谁!想出去?先挨顿毒打再说! 百里夫人和寒露负责收割。 只见百里夫人双剑出鞘,寒光一闪,几个乞丐瞬间身上见血。 他们捂著伤口惨叫,却被她一脚踹翻。 寒露身形如鬼影,匕首在指间翻转,精准狠辣。 一个乞丐刚举起棍子,她已闪至他身侧,匕首划过他的手腕,筋腱断裂,血如泉涌。 不过几个瞬息,满地都是哀嚎的乞丐。 木刀身后,有人影晃动,木刀便立刻退让一旁。 寒露和百里夫人双双收势,三人拱手:“郡主。” 乞丐们抬起畏惧的目光,看向门口。 许靖央清冷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光影从后面照来,为她镀上一层轮廓。 却见她手中摇晃乌金铁扇,行走从容中,自带杀伐之意。 时至此刻,乞丐们才真正感到恐惧。 他们从未见过许靖央,不过是收了银钱才敢散布谣言。 可此刻,他们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传说中一人抵千军的可怕威压。 那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淬链出来的杀伐之气,犹如冰封下的利刃。 光是眼神扫过,就让人脖颈发凉,仿佛刀锋已然抵喉。 癩子头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终於明白,自己招惹了怎样可怕的存在。 那些谣言中编排的她的“老情人”,恐怕隨便一个都能让他们这群人死无葬身之地。 更可怕的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许靖央本人。 癩子头飞快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告饶。 “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们这帮泥渣一般见识!都是贵人收买了我们,让我们说点閒话,我们再也没干过別的了!” 说著,他急忙让其余乞丐,把刚刚分走的钱財交出来,一股脑地捧到许靖央跟前。 “这些,都,都是那位贵人给的,其实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 其余乞丐附和:“是啊,我们也就是隨便说了点话,为了討生活而已,郡主不会跟我们计较的吧?” 寒露眸中寒光一闪,匕首在指间翻转,冷冷地抵在癩子头颤抖的喉间。 “现在知道怕了?拿钱造谣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手软?编排郡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嘴软?现在被人找上门来,倒知道跪地求饶了?” 她一脚踹翻癩子头,居高临下地睨著这群瑟瑟发抖的乞丐,眼中儘是厌恶。 “为了討生活?呵!你们也配说这话?”寒露冷笑,“真正討生活的人,哪怕饿死街头,也不会拿这种脏钱,更不会用下作手段污人名节!” 木刀叉腰怒骂:“就是,郡主边关受苦十年,打下西越,你们身为大燕子民都是受益人,现在却敢收钱造谣,良心都没了!” 许靖央抬手,木刀和寒露自觉地退到一旁。 只听许靖央声音冷淡道:“告诉我,是谁收买你们,我就放过你们。” 癩子头眼里划过一抹希望的光芒。 “是从广平侯府里的人,那位贵人自称是广平侯小公子的家僕!” 许靖央挑眉:“男的女的?” 癩子头道:“男的。” “知道了,”许靖央转过身去,声音淬冰,“他们喜欢造谣,就將他们的舌头从中剪开,让旁人日后看见,也离他们远远的吧。” 癩子头惊惧:“郡主!您不是说,只要我们交代,您就放过我们吗?” 许靖央侧眸,清美英气的面上浮起一抹冷笑。 “骗你的,交代了,也要罚。”说罢,她离开破庙。 身后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第310章 养妹將暴露?许靖央找来了 入夜。 广平侯府的小少爷房间里,一片靡靡动人的气氛。 许柔箏穿著薄纱,身形窈窕地跳舞。 面上戴著兔儿面具,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疤。 她腰肢上繫著金铃鐺,转身时故意躺倒在石文霖的怀里。 石文霖年纪轻轻,为她著迷的魂不守舍。 他正想抬起手,抚摸许柔箏那白嫩的肩膀,却见她又转身离去,留下一段烟纱在他怀里。 “少爷,你来抓我呀~” “阿奴!別玩了,快来伺候我。”石文霖尝到甜头,自然没那个性子等。 许柔箏跟他一阵玩闹,今晚偏不让他轻易得逞。 不一会,等她累了,便靠在石文霖怀里。 “少爷,”许柔箏在他心口画著圈,“你喜不喜欢阿奴?” “喜欢,太喜欢了。” “那阿奴给您做妻子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石文霖满眼热情忽然褪去一半。 他顿了顿:“阿奴,我喜欢你,但不能娶你,母亲不会同意的,不过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我娶了谁,你都是我最爱的美妾,可好?” 许柔箏不说话,低下头。 石文霖便搂著她的腰:“以后你的孩子,也当做主母的孩子来养,我保证。” 许柔箏推开他的手:“少爷,其实我出身尊贵,被奸人所害才沦落至此,要不是看少爷真心待我,我早就走了,如今我想跟少爷长相廝守,你还不愿意吗?” 石文霖怔住了。 “出身尊贵?阿奴,你是谁家的子女,为何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已经跟我家人通信,他们不日就会派人上门,到时候,少爷就知道了。”许柔箏得意弯唇。 石文霖想了想,点头答应:“阿奴,倘若真的是这样,我一定会跟母亲据理力爭,迎你为妻!” 许柔箏这才对他笑的娇俏,勾住石文霖的脖子,两人正想一晌贪欢。 却不料,院子里声响突然嘈杂起来。 有小廝前来拍门。 “少爷,有人来府邸里闹事。” “谁那么大胆,不要命了?”石文霖坐起来,“爹爹不在府內,我大哥可在?” “大少爷已经过去了。” 此时,前厅內,灯火煌煌。 许靖央带著雷川和神策军一脚踢开广平侯府的大门时,门房还以为要被抄家了。 直至许靖央坐定前厅,微微抬起冷然眉眼,姿態睥睨。 “叫你们家中能主事的人来见我。” 仅是过了片刻,石越安就仓促地来了。 看见厅里的架势,他险些嚇得扑通跪地。 堂中高悬的猛虎下山图,本是他父亲广平侯的最爱。 可现在,却让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画中猛虎张牙舞爪的凶相,不及主位上那位女子半分威势。 许靖央一袭锦裙,手指轻扣茶盏,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看起来慵懒品茗,却让石越安感觉后脖颈一凉。 上次为了百里夫人的事,他已经服过软了,昭武郡主这次来又是想干什么? 石越安进去,忍住哆嗦的衝动。 “郡主,这么晚了驾临寒舍,不知是有什么要事?” “石大人,这么晚前来实在叨扰了,只不过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同你確认。” 许靖央说罢,將茶盏放去旁边:“近来城中有关於我的谣言,不知石大人可有听闻?” 石越安一惊:“郡主,下官绝对没有附和其中啊!” 许靖央凤眸噙著冷冽:“你没有,那你的家人呢?我抓住了造谣生事的乞丐,他们亲口承认,是你们家的小少爷派人收买他们。” “我今日来,就是想亲自见见这位石小少爷,本將与他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他如此费心编排?” 雷川的佩剑適时发出一声錚鸣,映著许靖央眼底森然的杀意。 石越安愣住:“岂会呢?下官弟弟不日前才回京,此前从不认识郡主啊。” 许靖央挑眉:“哦?那就更要见见了,叫他来!” 一声冷呵,上位者的威压尽显,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石越安也不敢耽搁,马上叫人去传石文霖过来。 消息传到石文霖屋內时,许柔箏听说是许靖央来了,嚇得从榻上滚了下去。 第311章 挑唆贵公子对付她? 石文霖见许柔箏如此失態,连忙弯腰將她搀扶起来。 却见她手抖得厉害,连面色也苍白无比。 “阿奴,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许柔箏微微摇头,极力想压下心中的畏惧。 没想到这种感觉如影隨形,许靖央对她的影响竟已经如此之深了么! “少爷,您听阿奴说,这次昭武郡主,来者不善。” “为何?我又不认识她。” “您是不认识,可是您还记得前不久刚回京时,去过桓国公公子洛三少爷办的夜宴?在那夜宴船上,他们大肆谈论昭武郡主的隱私。” 石文霖皱眉,依稀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他当时顾著饮酒,全然没有参与其中。 许柔箏:“昭武郡主来,必定是为了彻查是谁对她恶意造谣,洛三少爷跟她有仇,才会在夜宴上大放厥词,她肯定要找麻烦,就把您也算上了。” 夜宴那日,许柔箏也戴著面纱出席了。 那些少爷们聚会,身边带个贴身丫鬟,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主宴的人家是洛家,许柔箏知道洛家跟许靖央有仇。 当初洛霜在宫里抄经,因为得罪许靖央,被她设计害死。 且御林军的比武会上,许靖央废了洛三一半的功夫,让他在家里躺了半年之久,连御林军都把他除名了。 为此,许柔箏坚信洛家是痛恨许靖央的,故而在夜宴那日,洛三少爷主动提起许靖央清白不在的事时,许柔箏在旁边低声附和,谎称当初听说有验身婆子悄悄地进出威国公府。 事后,她更是同在场的几位少爷的心腹小廝,都说了相似的话。 但许柔箏確信,她没有表明身份,在夜宴还未完全结束时,就悄悄离去了,按理说那帮人不会知道她是广平侯府的人。 既然这样,为何许靖央会直接找到广平侯府来?她不怕得罪广平侯吗? 这时,家丁已经到了门外。 “少爷,大少爷请您去前厅。” 石文霖皱眉:“莫非是那个叫许靖央的,叫我前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家丁頷首,低声道:“昭武郡主为了彻查近日城中谣言一事才来,大少爷对她分外关照,一会您可要谨慎回答。” 石文霖甩袖负手:“笑话!话又不是我传的,她找到这里是以为我们好欺负?” 眼见石文霖要去辩论,许柔箏连忙拽住他的手。 “少爷,您就听阿奴的,別去了,这个昭武郡主不是善茬。” “她还能顛倒黑白不成!” 许柔箏佯装担忧:“她敢找到这里来,就是算准了要欺负我们,谁让侯爷现在不在府上?少爷就算否认,她也不会相信的。” 石文霖被她说的起了一层火气。 “这个昭武郡主要是如此衝动愚蠢,她就不配做郡主!大家都怕她,我可不怕。” 说罢,石文霖摘下佩剑,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许柔箏连忙將门关上。 她现在就祈祷石文霖闹性子,將许靖央赶走,別让她深查。 许靖央坐在正厅喝茶,面色冷淡。 石越安在旁边躬身解释了许多遍。 “郡主,这其中肯定是误会,下官那个弟弟,从不在外面惹是生非。”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石文霖的叫骂:“我看看是谁要找我的麻烦,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许靖央缓缓抬起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石家小少爷石文霖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將手中长剑拔出鞘,剑鞘被他隨手掷在地上。 少年面容骄横,剑尖直指厅內眾人,最后剑锋对准了许靖央。 “阁下半夜带著这么多人来我家里闹事,好生无礼!” 雷川眼神一厉,右手已然按上腰间佩刀。 却见许靖央不紧不慢地抬脚一勾,身旁的檀木椅便顺势滑至脚边。 她足尖一踢,那椅子顿时如离弦之箭般横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跡。 砰的一声。 石文霖还未及反应,便被飞来的椅子重重绊住脚踝。 他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长剑顿时脱手飞出,自己也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哎哟……”石文霖吃痛。 石越安瞳孔骤缩。 要知道,弟弟是父亲年近五旬才得的幼子,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捨不得说,此刻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得如此狼狈。 而许靖央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 “架势挺足,但也就这样。”她语气冷淡的不带丝毫感情。 石文霖踉蹌站起来,脸都气的涨红:“你!” “在下许靖央,若我没记错,想必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废话!”石文霖没好气地回答,“你就算再出名,跟我又有什么关係。” 石越安简直要被弟弟的脾气给嚇跪了。 再这么说话,肯定会挨打的。 “文霖!你快跟郡主解释,你收买乞丐散播郡主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文霖皱眉,气呼呼地说:“谁收买乞丐了?再说了,她自己做过什么事,她不清楚吗?还怕別人说!” 刚说完,他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过头顶。 紧接著,一声清脆的玉器碎裂声在耳边炸开! 几缕断髮隨风飘落,轻轻拂过他的眉间。 他怔然抬手,指腹触及之处,只剩散乱的髮丝,而自己的那顶嵌玉银冠竟已粉碎! 猛地抬头,却见许靖央正漫不经心地掂著手中石子。 “你敢在我家伤人?”石文霖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脑袋。 许靖央:“你学不会好好说话,我就教教你。” 石越安急忙跑过去,一把揪住石文霖的衣领:“赶紧说啊!你有没有收买乞丐,散播郡主谣言?再不交代,我也不管你了,你给我滚出去!” 石文霖拂开他的手。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说不定有人故意打著我的名义做坏事呢,至少那日我去参与夜宴,桓国公家的洛三公子,带头在说,你怎么不敢找他?莫非,你就只敢欺负我们侯府吗!” 许靖央垂眸。 又是桓国公府? “好,我去见他。” 许靖央话音冷淡,转身便走,衣袂翻飞间,背影疏冷如霜。 石文霖见她毫无防备,眼底戾气骤现。 他猛地抄起地上长剑,剑锋寒光一闪,直刺她后心! 电光石火间,只听得鏗鏘一声! 乌金铁扇倏然展开,许靖央头也未回,反手一挡。 几乎同时,雷川暴喝一声,飞身而起,重重一脚踹在石文霖胸口! 少年如断线风箏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倒桌椅。 雷川按刀冷笑:“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也配偷袭將军?再练十辈子你也够不上!” 石越安脸色煞白,踉蹌扑上前连连作揖:“舍弟年少无知,衝撞郡主!求郡主看在家父薄面,饶他这回!” 许靖央回眸:“石大人,令弟规矩確实很差。” 她没有计较,抬步便带著雷川等人离去。 石文霖被家僕扶起来,指著许靖央的背影不服气地叫囂:“你回来!我们单挑!” 石越安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他的脖颈,到底没捨得打脸。 “再吵,被打死都是活该!” “她敢打我,”石文霖捂著腹部,疼的嘶嘶抽气,“我要告诉爹爹。” 许柔箏听说许靖央走了,才大大地鬆了口气。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但许靖央確实给她留下了阴影。 不过让许柔箏比较失望的是,散播许靖央清白被毁的谣言,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还敢直接找上门来,实在是强势的过了头,怪不得不招人喜欢! 第312章 你来王府,是为了投怀送抱? 许靖央去了桓国公府,却在门口就听到了哭声。 眼见著桓国公府竟掛起白輓联。 雷川上前打探了一下,才知桓国公府的洛三少爷死了! 听说今日洛三上街骑马,不知为何衝撞了平王,被当街活活打死。 平王的人只送来死讯,连尸骸也没还。 这不是平王第一次当街打死权贵紈絝,他身后是强大的陆家,更是储君竞爭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他根本不用负任何责任。 顶多是御史弹劾他几句,但要不了多久,弹劾他的人,都会相继倒霉。 桓国公从前还想將女儿嫁给他,没想到如今被他亲手取了自己儿子的命。 大燕的世道就是如此,百姓被权贵欺压,权贵被天潢贵胄压制。 许靖央站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 雷川问:“將军,现在怎么办?洛三竟然死了,真是死无对证。” 许靖央觉得平王杀洛三的时机很莫名。 她从前也被平王针对过,难道是平王灭口么? 但料想,平王要对付她,不会用毁掉名声这种手段,否则他早就这么做了。 “去平王府,王爷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雷川要跟,许靖央却道:“平王性格阴晴不定,我一个人能应付,你们不必搅进来了。” 此时,王府內的密室中。 两盏灯烛摇晃光影,平王將匕首磨的光可鑑人。 烛火映照下,匕首渐渐泛起摄人的冷光,竟能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身著云锦蟒袍,金线纹绣在昏光中仍流转著华贵光泽。 可殷红的血顺著指缝蜿蜒而下,染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锦衣玉带,血污满手,何其诡艷。 平王將一片片肉,摆去盘中,唇中低吟哼曲。 他眯著眼睛,很享受这种亲手刀人的快感。 就在这时,心腹暗卫来报:“王爷,郡主来了。” 平王切肉的动作当场顿住。 他立刻放下匕首,拿起桌上的抹布胡乱擦了擦手:“她来干什么?” “郡主没说,只是有事求见。” 平王闻言,迈著大步去了前厅,顺带吩咐暗卫:“將洛三的尸体扔去餵狗,从后门走。” “是。” 平王经过九曲长廊,待进了前厅的院落,便看见许靖央负手,站在明亮交错的光影里。 她立在屋檐下,乌髮微微飘扬。 平王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胭脂香。 等平王走近,发现许靖央正看著他的双手。 低头一看,平王才发觉,自己双掌乃至袖口,都血跡斑斑。 他隨口就道:“刚刚杀了只鸡。” 许靖央顺著他的话说:“王爷雅兴。” 平王嗤了一声:“许靖央,这么晚来王府的人,本王只会认为她有一个目的——投怀送抱。” “那么,我大概是个特例,听说王爷把桓国公府的三少爷杀了。” 平王挑眉,上阶站去她对面:“是,又如何?难不成你是来替他討公道的。” “我是来为自己討公道的,近日城中关於我的谣言频起,有心人在背后造谣,我一路追查到了洛三这里,可还没来得及问,王爷就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许靖央说著,凤眸里漆黑色泽翻涌。 平王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你怀疑是本王教唆他这么做的?在你眼里,本王有这么禽兽不如?” “王爷误会了,”许靖央的侧顏被堂內光影描摹,“我只是好奇,还有谁都说了什么?” 平王拧眉,本想敷衍过去,却见许靖央眉如霜雪,漆黑沉静。 “有些实话不好听,本王懒得重复,夜宴里的那些人,言语低级,劝你也不用好奇。” “看来王爷果然知道点什么,除了洛三,还有谁带头议论,王爷如果知道,不妨告诉我。” 平王薄眸里扬起喧囂:“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许靖央,你到处找人麻烦,难道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清白不需要证明,我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许靖央道。 平王嗤笑:“那你还四处登门去刨根问底?有什么意义。” 许靖央微微頷首:“意义在於,我要將这些人打服了、打怕了,打到他们再碰上关於我的事,必定要三思而后开口。” 平王忽然沉默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讶异,看著许靖央的面容,被光影覆上一层温浅的光。 她今夜似乎格外漂亮。 平王顿了片刻,忽然撇开眼神。 “別去找了,那些东西人云亦云,本王的坏话私底下也没少说。” “王爷难道是在安慰我?” 平王又是一声嘲弄:“你算什么,安慰你?本王有病才会这么做。” 许靖央顿了顿。 “不管王爷杀洛三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先谢过王爷,省了我的麻烦。” 说罢,她拱手告退。 该问的问不出来,许靖央也不是个继续纠结的人。 见她要走,平王鬼使神差说:“嘖,言语感谢,毫无价值,不给点实在的东西?” 许靖央却已经离开了,连话也没回。 平王冷冷骂了声:“没规矩的女人。” 实则,他心情还算不错,许靖央竟会感谢他,真是夜里出太阳,稀奇。 另外一边,白鹤与黑羽已经摸进了走进了广平侯府的巷子。 萧贺夜离京之前,交代他们暗中相帮许靖央,別让她陷入麻烦。 谣言传出来的时候,白鹤他们便去调查,后来发现是一场夜宴当中传出来的。 组织夜宴的洛三少爷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七八名少爷,都上了白鹤的名单。 今夜来,也是要打一顿出口气的。 白鹤低声道:“一会见到广平侯小公子,蒙上头直接动手,但要留口气。” 黑羽沉闷地点了下头。 两人旋即如同鬼魅般,掠入了院內。 二人刚踏入石文霖的院落,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便隨风飘来。 白鹤与黑羽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放轻脚步。 雕木窗半掩著,透出一线昏黄的烛光。 白鹤指尖轻抵窗欞,无声地將缝隙推开了些。 只见屋內软榻上,石文霖正被一女子揽在怀中,哄著他的不满。 那女子半张脸覆著狰狞疤痕,却在烛光摇曳间露出一个娇媚的笑靨。 白鹤瞳孔骤缩。 是许柔箏! 得赶紧告诉郡主才行。 第313章 威国公发现恶母姦情 更深露重,平王竟难得入了梦。 梦里满堂红绸,喜烛高烧。 鎏金烛台上,龙凤烛淌著滚烫的泪,將满室映得如同血染。 宾客们的笑声似隔著一层纱,模糊得有些遥远。 他执起缠金喜秤,缓缓掀起盖头。 先是看见一截玉白的下頜,接著是抿著的嫣红唇瓣。 恍惚中,他又闻到了熟悉的胭脂香。 平王微微一怔,便迫不及待地马上把盖头全部揭去。 顿时,美人的容貌彻底露了出来。 大红的珠冠压著青丝,金线绣的鸞凤在她额前振翅欲飞。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凌凌的,如浸在寒潭里的墨玉,衬著满室喜红,反倒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冷艷。 平王呼吸一滯。 是许靖央! 美人抬起粉润面颊,红唇喊著他的名讳,格外亲昵。 “执信,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平王伸手,想去摸她的面庞,確认是否为真,然,就这么一下,他瞬间失重,待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大白,而自己躺在地上。 他狭眸翻涌著莫名的情愫,好一会才渐渐坐起身。 平王按著眉骨,头疼嘶声:“不该如此……” 京城中有关於许靖央的传言,很快就被朝臣们上奏弹劾抨击。 陇西郡王带头上奏,称如果皇帝放任谣言,不仅伤害了许靖央,还寒了神策军全体將士们的心。 紧接著,陆家和崔家纷纷跟隨諫奏。 皇帝惊讶地发现,向来互掐的朝臣们,竟也有如此看法一致的时候。 萧宝惠更是在后宫闹起脾气来。 若皇帝不处置散播谣言的人,她便绝食。 皇帝本也不想放任此事,故而马上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 不管是谁,若再议论许靖央的清白,以叛国罪论处! 如此重罚和决定,让孙爭言暗中大惊。 他再次来到別院,跟许夫人和许柔箏说起此事时,眉头紧皱。 “许靖央如今已绝非普通办法能够撼动的了,若想除去她,还得再想办法。” 许柔箏捂著心口,一想到许靖央得权贵拥护,便觉得喘不过气。 这原本都应该是她的人生,许靖央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许夫人在旁边阴惻惻道:“这逆女,从来都是装腔作势惯了,大家都被她蒙蔽了双眼。” 许柔箏回过神:“我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爹爹,阿娘,我们先別急著对付她了,当务之急,是让我赶紧嫁进广平侯府。” 否则,等广平侯回京,她再想进门恐怕就难了。 三人一番议论后,挨个离开別院。 先是许夫人离开,过了半个时辰,又是孙爭言出来,最后才是许柔箏。 他们必须足够谨慎,才能不被人察觉。 然而,威国公安插在附近的小廝,看见了许夫人从里面走出来后,也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虽离得远,孙爭言的上半身身影被马车遮挡,但小廝还是看见了他腰上的佩玉。 到了晚上,威国公便知道了此事。 “这个贱人,果然是出去私会男人!等下次她再去,我非要当场抓她一个现形!” 这件事本是秘密安排下去,当晚,却不知被谁以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孙爭言的府邸上。 信中提醒孙爭言小心,威国公发现了別院,下次便会跟著许夫人去抓姦。 孙爭言看完信件,瞳孔紧缩。 这封信是在他书房发现的,他立刻叫来小廝。 “今日有谁进过我书房?” “没有人啊老爷,怎么了?”小廝疑惑。 孙爭言面色煞白地挥挥手,示意小廝退下。 这不对,有人摸进他的家里,给他报信,对方是敌是友? 如果威国公当真要来抓姦,说明他已经发现了他们私会。 可威国公又知道多少?知道许柔箏是许夫人跟他的女儿么? 孙爭言光是想想,就嚇得心跳如鼓,冷汗直冒。 如果被威国公闹大,他妻子陆氏就会知道,那么可想而知,陆国舅会怎么对待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被毁在这里! 孙爭言想了想,用许夫人知道的方式,暗中写了封信,邀她明日去別院。 次日一到,威国公坐在正厅喝茶,却见许夫人扶著髮髻,又要出门。 像是没想到威国公会坐在正厅里,许夫人顿了一下,才含笑解释:“我去庄子上查帐。” 威国公没说什么,放下茶盏。 “夫人可要快去快回,这天色,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许夫人应了一声,没怀疑什么,在她出门后,威国公立刻带人跟了出门。 许夫人先带著尚嬤嬤在街上閒逛了一会,才悄悄转道去的別院。 朱漆小门前,许夫人左右张望片刻,推门而入。 巷尾马车里,威国公攥的指节发白。 他闭眼深喘,喉间滚著压抑的怒意。 直至在心里数了十个数,他直接挑帘下马车。 砰的一声,大脚踹开別院的门:“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第314章 恶母表哥奸计落空 刚踹开门闯进院子里,威国公就傻眼了。 他看见正堂的门敞著,里面几个和尚坐在蒲团上,正静默打坐。 在这群和尚的面前,还摆著一个代表长寿的佛牌。 许夫人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爷,你怎么来了?” 威国公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惊疑不定的眼神扫了他们几眼。 “你在这儿干什么!” 许夫人轻嘆一声,眉宇间儘是无奈:“唉,终究还是被老爷发现了,你身体不好,我听闻佛门有一秘法,需得六位高僧日夜诵经,歷经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將这长寿佛牌开光。 “传说佩戴此牌者,必能祛病消灾,福寿绵长,只是老爷此刻贸然闯入,这秘法却是破了。” 威国公眉头紧锁,將信將疑道:“我怎从未听闻有此等秘法?” 正说话间,一位身披袈裟的大和尚缓步而来。 他双手合十,长诵一声佛號:“阿弥陀佛,许夫人诚心礼佛,特地將贫僧等从寺里请来,专为国公爷诵经祈福,可惜此法最忌中途打扰,如今功亏一簣,只得重头来过。” 大和尚长嘆一声:“可惜啊可惜,就差九日的苦功,就这么废了,时也,命也!” 许夫人当即顺著他的话,佯装紧张询问:“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家老爷,註定要有难关要过?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大和尚摇头,拨弄佛珠:“贫僧无能为力,还请许夫人另寻高明吧。” 他说罢,其余几个和尚走来,这群人便要离开。 丁管家连忙將门掩上,家丁们守在门口,不叫他们走。 “老爷!”丁管家跑去威国公身边,语气焦急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那小廝可是看见……” 话还没说完,威国公便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丁管家捂著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许夫人见状,眼底划过一抹嘲笑。 活该!想算计她?却想不到她的表哥孙爭言料事如神,將威国公拿捏得死死的。 今天过后,威国公怕是再也不敢怀疑她了。 威国公指著丁管家便骂:“混帐东西!我让你派人好生盯著,你手底下的人竟敢如此敷衍了事?连这等要紧事都查不明白就胡乱稟报!” “现在秘法被破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蠢奴才!” 丁管家粗声道:“老爷!这帮和尚说的秘法未必就是真的!” “住口!”许夫人呵斥,“你挑拨我和老爷的夫妻关係,到底存著什么心思?你就是一个奴才,还以为能当家做主了?” 威国公狠狠说:“一会再收拾你!” 他转而去討好几个冷漠的和尚。 “几位大师,那佛牌真有良效么?” “出家人不打誑语,贫僧不会骗人。”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诸位大师海涵,既已惊扰法事,不如请几位大师就在寒舍小住。本公定当命人好生款待,锦衣玉食绝不怠慢,还望大师们慈悲为怀,再为我参详参详,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消灾解难?” 威国公在那边跟和尚说话,许夫人不动声色走到丁管家面前。 看见丁管家眼中的防备和厌恶神色,许夫人勾唇。 她压低声音:“想抓姦?你还嫩点,別以为自己背靠许靖央,就能胡作非为,我才是这威国公府的主母,跟我斗,下辈子吧!” 正当她挥挥手,要派人將丁管家拖下去乱滚打死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影子,从他们身后的屋子里窜了出来。 威国公恰好正对著那屋子,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是个光著上身的男人,手里抓著一团衣服,仓惶间翻上白墙,眨眼间跑没影了。 威国公大惊,丁管家当即变了脸色:“老爷!那是姦夫!” 威国公快步跑到墙边,本是武將,却疏於练习,而今连攀墙也成了难事。 他急的成了暴躁的蚂蚁,乱叫道:“还等什么,一群废物,追啊!” 丁管家当即推开目瞪口呆的许夫人,带著一群持棍家丁追出了小巷。 威国公转过身,死死地盯著许夫人。 “不,不!我不认识他啊!”许夫人慌张摇头,声音都打磕巴。 她收到表哥的密信,知道威国公要来抓姦,所以打算做一齣戏给他看,打消他所有疑虑。 孙爭言可没说还在这个別院里安排了一个光身子的男人! 威国公的隨从跑进刚刚男人窜出来的屋內,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老爷……您看。”隨从双手递上来。 只一眼,威国公便发了大怒,大掌抓过来狠狠撕碎。 一个肚兜便就这么四分五裂,飘荡在地上时,许夫人亲眼看见她自己绣的“窈窕”二字还在上头。 这本是极其私密之物,哪怕就是亲近的丫鬟想要拿到也有几分困难。 如今出现在这里,意味不言而喻。 许夫人如遭雷击,她慌忙摇头:“老爷,有人陷害我,我……” 话都没说完,威国公已经一巴掌扇了过来。 “贱人!果然是偷情,叫了一群和尚来做障眼法,自以为能骗得过我?” 许夫人被他一巴掌扇在地上,嘴角霎那间开裂流血。 她惊惶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国公再想去找那几个和尚的麻烦,却没想到一回头,他们竟嚇得跑了,无影无踪! 巷子外的一辆停在角落的马车里,孙爭言整理衣襟。 他准备掐算好时辰,出现在別院里,並且告诉威国公,这些高僧是他送来的。 先拉进威国公跟自己的关係,以后他隨时出入威国公府,便也有了恰当的理由。 毕竟他和许夫人的目的,始终都是架空威国公府,將许靖央留下来的这个铁帽子王的功勋,牢牢地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上。 可没想到,还不等他下马车,忽然听到一片嘈杂传来。 挑开帘子看去,竟见一个赤裸著上身的男人仓促跑过来。 片刻后,丁管家带著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举著棍子冲了出来。 不等孙爭言反应过来,便见他们跑了过去,此时,一辆马车缓缓从对面过道驶了过来。 马车在距他不过数步之遥处稳稳停住。 春风捲起车帘一角,露出许靖央半张冷若冰霜的侧脸。 那双凤眸如寒潭般幽深,在掀帘的剎那与他四目相对,眼底似有刀光闪过。 冷!好冷! 孙爭言忽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急忙放下帘子,后背紧紧地贴著车壁。 许靖央怎么会来这儿! 她会不会突然走过来掀开帘子?到时,他又怎么解释。 第315章 得知真相,竟都不是他骨肉 孙爭言忽而满头大汗。 他急中生智,若被许靖央发现,也好解释。 本就是许夫人的表哥,来帮她监督高僧们的祈福,也没什么不对。 思及此,孙爭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然而再一挑帘,方才许靖央的马车竟消失不见了。 仿佛刚刚看见的只是他的错觉。 孙爭言愣住了,反覆揉了揉眼睛,最后不得不去向自己的马夫確认。 “方才確实是有一辆马车停在我们附近,是不是?” “是的大人,不过只是片刻,他们就走了。”马夫道。 孙爭言这下確定不是幻觉。 他眼睛转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催促马夫:“快走!快!” 这里一刻都不能多待了。 只因他想明白了,他自以为破局,没想到才是真正中了许靖央的计! 她派人给他送匿名信,先用真消息引他出手。 许靖央竟然料到他会將计就计,让威国公发现自己误会了许夫人,从而打消所有疑虑。 更可怕的是,那个突然逃出来的男人多半也是许靖央安排的。 无论许夫人今日以何种理由现身,都难逃私会外男的污名。 想到此处,孙爭言不禁毛骨悚然。 突然觉得许靖央好狠的心思! 她怎么能算计自己的母亲? 这可关係著一位主母的清白啊!真是不孝! 方才马车里那惊鸿一瞥,此刻想来分明是示威。 她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切尽在掌握,下一个就是他! 孙爭言喉头髮紧,仿佛已经看见许靖央冷笑著將他们一网打尽的模样。 许靖央的棋路诡譎难测,让拥有了几十年快意人生的孙爭言,头一次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夜色沉沉,威国公府的后院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啪”的一声鞭响,带著凌厉破空声。 “贱人!”威国公一鞭子抽在许夫人背上,锦缎衣衫应声裂开一道口子,“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许夫人跪伏在地,十指深深抠进掌心。 她抬起头,嘴角渗著血丝:“老爷,我真的是冤枉的……” “好!很好!”威国公怒极反笑,鞭梢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响,“你不说,你身边的奴才总该知道什么,丁管家,去把尚嬤嬤这老货拖过来。” 尚嬤嬤还未及求饶,就被两个壮仆架著扔到院中央。 威国公的鞭子毫不留情打上她的身躯,尚嬤嬤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啊!国公爷饶命啊!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威国公加重力道,鞭鞭见血,“主子偷人,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会不知道?那你就更该死,我今日打死你也不算冤枉!” 尚嬤嬤疼的满地打滚。 她將求救的眼神投向许夫人,却见许夫人捂著耳朵,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全然是不管她了的意思。 尚嬤嬤心中悲鸣一声。 她虽是许夫人继母给的陪嫁,但向来忠心,可遇到事了,许夫人只会將她推出来做挡箭牌。 尚嬤嬤突然哭著说:“老爷饶命!老奴招!现在就招!” 许夫人猛然抬头,瞧著她:“尚嬤嬤,你可不能乱说话,若我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丁管家上来就把许夫人的嘴巴堵住了。 许夫人瞪大眼睛,唔唔的咒骂。 狗奴才敢擅自做主?威国公还没说不许她说话呢! 威国公此时已经顾不得她,而是放下鞭子,阴森森的眼神盯著尚嬤嬤。 “说吧,你都知道什么,说的清楚才能活,不然,今天我就活活打死你。” 尚嬤嬤叩首,浑身疼的发抖:“夫人与外男通姦已久,却拿捏著老奴的卖身契,若老奴揭发她,便会生不如死。” “这么多年,老奴看著夫人一错再错,实在是受不了了,前段时间老奴拼死告诉了大小姐。” 威国公听言,猛地一惊:“你说什么?靖央早就知道此事?” 尚嬤嬤垂泪:“是……大小姐宅心仁厚,愿意给老奴一条出路,可是她不忍宣扬此事,说要保护老爷您的名声,更不想破坏您和夫人的感情。” “故而,她被埋怨被冤枉,也不解释,老爷,许鸣錚根本不是您的儿子,他是通姦所生的奸生子!” 噹啷一声响,威国公手里的鞭子落在了地上。 许夫人闻言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紧缩。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看著尚嬤嬤,露出了错愕的眼神。 很快,她反应过来了。 尚嬤嬤这个老贱货,竟然被许靖央收买了! 她拼命挣扎起来,眼白布满血丝,眼尾猩红似要滴血。 “唔唔!”许夫人想喊冤枉,却根本说不出什么话。 余光里,她看见丁管家朝她露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 终於,许夫人彻底明白,从尚嬤嬤到丁管家,全都是许靖央的人。 她早已身在一场死局中。 只是明白的太晚了。 尚嬤嬤哽咽:“老爷,大小姐她苦啊!您將她叫回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威国公踉蹌两步,丁管家连忙將他扶住。 “快……快去將靖央叫回来,我要问清楚这件事,快!!!”威国公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半个时辰后。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身著罗裙,手提明灯,走进死寂的院落。 许靖央满头乌髮用青玉簪挽著,黛眉如远山,面容清冷皎洁。 威国公叫人搬了椅子来庭院,他正坐在上面,垂著头颅,一脸死灰色。 而跪在他脚下的许夫人,刚刚又挨了打,这会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连挣扎的幅度都小了。 许靖央在威国公面前站定,垂眸姿態冷然。 威国公抬头,还没说什么事,却已经带著几分央求。 “靖央,你告诉为父实话,许鸣錚……是不是我的亲骨肉?” 许靖央抿唇:“我们已经分家,原本我是不想插手威国公府的事,但你既然问,我便告诉你。” “许鸣錚不是你的孩子,他跟许柔箏是同一个父亲。” 威国公如遭雷劈:“你说什么?连许柔箏也是?” 许靖央頷首:“尚嬤嬤告诉我之后,我便派人去彻查,而今终於明白,为什么许冯氏要费尽心机將许柔箏接进府邸。” “威国公,你仔细想想,当初你断腿,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用她粗鄙的医术治好了你的腿,这其中若不是许冯氏刻意安排,许柔箏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岂会有这个能耐?” 回想起过往种种,许夫人在他面前夸讚许柔箏的次数,数不胜数! 那时候许靖央的战亡的死讯刚从边关传回来,许夫人便笑著说一声太好了。 他们都以为许靖央是真的战死了,威国公问她为何欢笑,许夫人却说:再也不用怕欺君之罪暴露了。 可现在想来,她那时候恐怕就想好了,许靖央死了,正好给许柔箏腾位置。 毕竟死的是名义上的许家大公子,还有许家大小姐仍在庄子上养著呢。 许靖央语气淡然清冽,却字字诛心。 “她早就想好,乱许家血脉,所以,威国公,你现在可以明白,我为什么不让许鸣錚入祖坟了么?一个奸生子,妄图享受我许家香火,也不怕列祖列宗生气?”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威国公的头上。 尤其是许靖央的一声威国公,喊的那么生疏冷漠,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冯窈窕这个毒妇! “贱人!”威国公一声暴呵,抬脚重重踢向许夫人。 她朝旁边滚去,砸在坛里,顿时喉头腥甜。 威国公还不解气,过来揪住她的领子,一把摘掉她口中的抹布。 “你这个毒妇!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夫人语气虚弱,嘴角流出血沫:“老爷……她撒谎!錚哥儿就是你的亲骨肉啊,现在錚哥儿死无对证,她就是想钻空子挑拨我们。” 她想出一个对策,带著哭腔道:“滴骨验亲!老爷,滴骨验亲,你便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第316章 恶母求靖央宽恕! 所谓滴骨验亲,便是將亲人的血,滴在亡人的骸骨上。 如果能被吸收进去,则代表他们是亲眷。 这种方法早在古籍里有记载,是比滴血验亲更为准確的一种方式。 威国公下意识看向许靖央。 却听许靖央淡淡道:“许鸣錚已经下葬,再挖出来,他又怎么入土为安?” 许夫人察觉许靖央不敢,立刻恳求威国公將许鸣錚的尸骨挖出来。 她说:“錚哥儿跟老爷的脾气那么相似,他是你亲眼看著长大的,怎么会不是你的儿子!如果真让许靖央冤枉了他,他在九泉下都会不安寧的!” 许夫人哭得太过悽厉,威国公心中也想要求证到底是不是真的。 “来人,”威国公眼神森森,“隨我去开棺!” 威国公要亲自去掘土挖坟,弄个清楚明白。 自然也带上了许靖央和许夫人,还有尚嬤嬤等人。 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许家祖坟。 夜风徐徐,掠过碑林,带著初春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却莫名让人觉得阴冷。 自打神策大將军出现,许家水涨船高,连祖坟也修得豪阔。 这里除了有皇上题的四块牌匾,每个坟塋四周还砌著汉白玉栏杆,每一块栏板都雕刻著祥云仙鹤的纹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就是许靖央的功劳,从生人到亡人,皆受她恩惠。 许鸣錚的新坟就在祖坟西侧,青砖砌就的墓室上方,黄土还未完全踏实。 威国公一挥手,丁管家立刻带人挖掘。 片刻后,就露出精致昂贵的金丝楠木棺槨。 待撬开以后,一具白骨被金银玉器环绕,赫然出现在眾人眼前。 丁管家弯腰拿出一根腿骨,递到了威国公面前。 威国公阴沉的脸色,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拿出匕首割破手指。 待鲜血滴上白骨之后,眾人都屏息。 许夫人更是探头去看,眼里满是希冀。 然而,灼灼火把光芒下,那鲜血就是凝在骨头上,却不被吸收。 威国公盯著那滴不渗的血珠,瞳孔骤然紧缩。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鸣錚,果然不是他儿子! 他浑身发抖,突然暴喝一声,抬脚踹向墓碑。 汉白玉碑轰然倒塌,砸在棺木上发出巨响。 “贱人!”他转身揪住许夫人的衣襟,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 许夫人嘴角渗血,还未爬起,又被他一脚踹中心窝。 “老爷饶命!”她悽厉哭喊,却见威国公已抄起铁铲,发狂般砸向坟塋。 金丝楠木棺槨在他暴怒下四分五裂,陪葬玉器碎了一地。 “野种!”他每砸一下就嘶吼一声,“都给我砸了!” 家丁们战战兢兢上前,將这座新坟彻底捣毁。 许夫人瘫坐在狼藉中,面如死灰。 不可能啊!许鸣錚就是威国公的亲生儿子! 忽然,她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犹如一个看客的许靖央。 许靖央执一盏素纱明灯,静静立在狼藉坟塋之间。 灯火映著她清冷如雪的容顏,漆黑凤眸深不见底,犹如寒潭映月。 夜风拂动她青蓝的衣袂,却吹不散周身那股凛然之气。 她居高临下地望著瘫坐在地的许夫人,灯火在她眸中跳动,却让她更显得冷情疏远。 周围是散落的棺木、碎裂的玉器,她却仿佛置身事外,与这片混乱格格不入。 许夫人浑身一颤,寒意从脊背直窜上来。 她终於明白,自己早已落入许靖央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退无可退。 许夫人回过神,手脚並用地爬过去,双手揪住许靖央的裙摆。 她苦苦哀求:“靖央!求求你高抬贵手,我是你母亲啊!当年我日日跪在观音像前求子,好不容易才盼来你,生你的时候我更是疼了一天一夜!你不能对我这么心狠!”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讥誚。 她冷冷道:“现在跟我说观音?可惜,我爱莫能助。” 说罢,她轻轻抬脚,就轻而易举地踢开了许夫人。 这次,许靖央转过头,站在一片冷坟中淡淡道:“威国公,你的帐算完了,该我了。” 第317章 我答应你,揭发此事 回到威国公府。 春日繁星遍布的黑夜下,府內灯火通明,正堂內地砖冷的似冰。 许夫人已经被关进屋子里,只等著威国公做主,到底怎么处置她了。 如今,只有许靖央坐在威国公的对面。 她秀髮乌黑,凤眸沉静,不带丝毫感情。 “现在,我允许你向我提问,有什么疑惑的地方都可以说,我会如实回答,但你要是说完了,就该我了。”许靖央道。 威国公闻言,便急忙问出了他心里的那个问题。 “姦夫是谁!” 许靖央抬眼睫:“许冯氏做主母时,就不怎么出门,能同她密切往来的男客,还能有谁?那人,你也认识。” 威国公搜肠刮肚,將所有人都想了一遍。 忽然。 他猛地问道:“是孙爭言?” 许靖央下頜微点,威国公气恼,一巴掌將茶盏挥去地上。 哗啦的碎响,更让他显得怒火中烧。 “贱人!真是不检点,跟自己表哥通姦生下儿女,叫我当了便宜爹!” 说到这里,威国公捂住心口,一口气都差点上不来。 许靖央不能让他死在这儿,还有正事没办完。 她启唇,声音淡淡:“有一年,许冯氏得了腹水病,听说她腹大如斗,那一年你曾离家四个月?” 威国公面色阴森地回忆:“不错,那年京郊大水决堤,灌了良田,皇上拨去人手帮忙,我便带兵在附近安营扎寨,抢修堤坝,四月过去,待我回来,她便已经腹部微微隆起。” 起初威国公没有在意,只是想要行房的时候才看见。 那时许夫人说自己胀气的厉害,后来过了两三个月,腹部越来越大,郎中来看,便说是腹水病。 威国公亲眼见过她那会儿的肚子,皮纹青紫,难看至极! 许夫人又同时给他找了美妾,他自然也顾不得她到底病的如何,只要她別死在家里,万事好说。 却没想到,就是那时,她竟珠胎暗结,还偷偷地把奸生女生了下来。 许靖央:“那么就没错,因为你离家四个月,她不具备受孕的机会,故而不敢直接说怀了你的骨肉,只能偷偷地生。” 听到这里,威国公回忆起当初许夫人怀许鸣錚的时候。 因著许靖央是个女儿,出生时害死了同胞哥哥,所以许夫人很想再要个儿子。 那会她频繁地去寺庙里求神拜佛,一去就是大半日。 故而在威国公看来,她当然有通姦的机会。 思及此,威国公眼底划过猩冷的恨意。 “靖央,既然你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我便同你说我的决定!”威国公声音沉沉,“你母亲活不过三日了,她是家族的耻辱,明日我会安排她心疾发作暴毙而亡,你对外也不要多说半句。” 许靖央瞥向他,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 事到如今,威国公还想自己拿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方才说了,该我算帐了。” “你?”威国公看著许靖央,惊愕,“你要找她什么麻烦?” 许靖央眸色漆黑,如凝结的冷冰:“多年来,她疼爱许柔箏,捧她踩我,逼我上进,叫许柔箏和许鸣錚享受我带来的战功,她当然欠我的。” 威国公顿时哑口无言。 没法反驳,这倒是真的! 许靖央五岁的时候,许夫人就想把她送回自己娘家,不让她再回京,像是看见这个女儿就头疼。 如果当初不是许靖央拜入武院,不靠家里吃喝,还答应他们,她会在成年后,就早早地嫁人,许夫人也不会留下她。 这些年,自然也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疼过。 许靖央手指覆在裙上的纹路中,轻轻拨弄,语气漫不经心。 “我的要求很简单,把她掛去城外长杆上,让过路世人都看看,她是个怎样恶行昭著的母亲。” 威国公惊愕:“疯了么?若这么做,天下人会指著你的脊梁骨骂,孝字大过天!” 许靖央一声嗤笑:“孝?她配吗?” 威国公从未见过她如此锋芒毕露、半步不让的样子。 他皱眉:“绝对不行,事情闹大了,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妻子给他戴绿帽!还会知道,他疼了別人的儿子一辈子! 许靖央语气渐冷:“我没有同你商量,我是在说我的吩咐,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只是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你!”威国公豁然起身,“靖央,我是你父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难道,想让我变成全京城的笑柄吗!” 他虽站著,可许靖央仅是一个抬眸,气势便立刻压倒性地碾了过来。 “谁说你是我父亲?许夫人告诉你的吗?”许靖央语气幽幽。 威国公满面怒顏,瞬间僵住,如墮冰窖般。 只听许靖央问:“她不爱你,厌恶你,才会跟別人生孩子,那么,以她这样的性格,我是不是你的亲骨肉,还两说。” 咣当一声响,威国公双腿发软,跌坐回椅子里。 他面色忽然变得苍白,唇无血色。 没有什么是比“许靖央不是他女儿”这个事实,来的更为可怕的了。 许鸣錚不是他的儿子,顶多是丟脸。 可若许靖央不是他女儿,这偌大的威国公府,这隆隆皇恩赐下的荣华富贵,还有这倍受尊敬的许家地位,都会荡然无存! 威国公彻底怕了。 他像是溺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声音跟著哆嗦起来。 “靖央……靖央!我就是你父亲啊,当初冯窈窕刚嫁过来不久,就怀上身孕了,我十分確定你就是我的女儿!” 威国公说著,扶著椅子站起来,脚步发软地朝她走去。 一不小心没站稳,他半跌倒在地,身子还死死地撑著旁边的椅子。 而许靖央却稳坐如山,冰冷地看著他。 “威国公,我可还记得,年幼时许冯氏虐待贬低我,而你袖手旁观的样子呢。” “我……我一个粗人,不懂內宅,更不知怎么插手子女的事。” 许靖央看著眼前的威国公,想起他前世在自己面前拿起做父亲的威严和架子。 对她动輒冷眼训斥,或者无视忽略。 如今倒是好意思眼巴巴地说自己是父亲了。 “你一天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过。”许靖央毫不留情地揭穿。 威国公双眼彷徨,神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举目无措。 忽然,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靖央,过去的事,都是为父对不起你,早知冯窈窕这贱人如此残忍,帮著外人欺负我的亲骨肉,我说什么都要她死!” 许靖央挑起柳叶眉:“现在不就有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將许冯氏掛去城外长杆,对外宣布她做的恶行。” 威国公一震,眼底划过痛苦的纠结神色。 许靖央:“为我討公道,才配称自己是父亲,否则,你在我眼里已什么都不是。” 火光摇晃,夜风穿入堂中,盪起珠帘,响起清脆的玉声。 富贵之家,连挡风的帘子都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威国公恍然惊醒,后背一层冷汗。 “好!”他重重道,“我答应你,揭发此事!” 什么面子,在泼天的权势富贵跟前,算不了什么。 就算丟了人,他也是维护了自己的女儿,而且他女儿可是昭武郡主、神策大將军!谁敢笑话他? 第318章 亲情利用!多么蠢的女儿 许靖央凤眸神色微深,頷首道:“近来城中有流言蜚语,詆毁我的清白,这事也是她授意指使,你將她绑去城外,说出这番理由,无人会责怪我们行事残忍。” 威国公怒瞪双目:“果真是她乾的?” “她连同孙爭言、许柔箏一起害我,只因他们知道,没了我,掌握你这威国公府易如反掌,可见,她有多么轻视你。” 许靖央的话,像是刺一样扎进威国公的心里。 威国公勃然大怒,一把掀翻桌案,双目赤红:“贱人!” 她竟敢帮著外面的豺狼虎豹覬覦家產。 威国公对许靖央道:“我立刻就將她绑去城外,再进宫去面见圣上,求圣上替我们做主!杀了孙爭言他们这一对姦夫淫妇,还有许柔箏那个孽种!” 许靖央垂了下眸子。 “不用著急,孙爭言不像许冯氏,今日你去抓姦,他定有所准备,打蛇就要打七寸,我有办法对付他和许柔箏,你不能捣乱。” 威国公一怔:“靖央,你的意思是,还要留他们几日?” 许靖央頷首,不置可否。 “不仅要留,还要你装作不知情。” “岂有此理,我哪儿忍得住!” “那你就想看著孙爭言和许柔箏金蝉脱壳么?”许靖央看向他。 要报復一个人,就要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许靖央上次听白鹤说,广平侯府的石小公子,有意聘娶许柔箏。 想必是孙爭言利用关係走动,替她谋求了一个身份。 想过好日子?许靖央岂会让他们如意。 自然是要等到坐实孙爭言跟许柔箏利益共绑的时候,再揭穿,才能让他们身败名裂。 到时候不用许靖央出手,陆家也不会放过孙爭言。 威国公也忍了下来。 “好!”他咬牙切齿,“那就先收拾冯窈窕这贱人!” 许靖央起身朝外走去:“我再见她一面。” 此时。 许柔箏戴著兜帽,秘密上了一辆漆黑的马车。 孙爭言面色严肃,將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她。 最后,他道:“表妹她多半撑不过这回了,许靖央下了局死棋,將我们都框柱了。” 许柔箏眼神瞬间惶恐不安。 “许靖央还不知道我在石府吧?” “应该还不清楚,否则,她早就发难了。” 听言,许柔箏才鬆了口气。 “爹爹,那我们怎么办?得赶紧把阿娘救出来呀,否则她在许靖央手上,绝无好下场。” 然而,孙爭言却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问:“箏儿,救她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承担风险,威国公这次不会再相信她是无辜的了,说不定,许靖央还留了后手,正等著我们跳出去呢。” 许柔箏神情僵住,仔细想来,觉得孙爭言说的没错。 许夫人已经成为了一个麻烦。 渐渐地,她眼神也冷了。 “爹爹,如果,我是说如果,杀了阿娘,能否保住我们二人?” 孙爭言眼底晃过一抹惊讶:“箏儿,你捨得?” 许柔箏佯装悲愴:“不舍也毫无办法,我和爹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要被她毁掉吗?” “而且,不瞒爹爹,从前在阿娘身边,她其实更疼弟弟许鸣錚,说著疼爱我,实则更喜欢儿子,在许鸣錚和我之间做权衡的时候,她从来都没犹豫过。” 孙爭言脸色沉下去,许柔箏说:“爹爹,威国公到底是她丈夫,你誓死保她,又有什么用?他们夫妻和许靖央才是一家人。” 终於,孙爭言的眼中也划过杀意。 其实来之前,他心中隱约有废了许夫人的想法,只是需要有人附和,才能使得他心安理得地下决定。 现在许柔箏一番话,彻底將他说服。 表妹必须死。 昏暗的柴房內,带著春夜特有的湿冷。 许夫人挨了打,浑身疼的难以忍耐,她躺在地上蜷缩,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 表哥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在想办法救她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悽苦的。 年幼的时候丧母,父亲迎娶继母。 继母是武將家的嫡女,跟许靖央的脾气有些相似,直来直去,强势独断,非常令人討厌。 为了在她手底下討生活,许夫人必须做小伏低。 有时候继母高兴了,就赏她几个釵环戴戴。 要是不高兴,明著暗著不让她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年少的那段时间,许夫人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了阴雨天。 隨著表哥孙爭言的出现,她的眼中才好像有了阳光。 孙爭言是继母的外甥,来家中小住做客。 他们相识后,孙爭言谈吐儒雅,容貌英俊,会做环给她戴哄她开心,还会在幼弟为难她的时候,替她解围。 虽然他从未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许夫人情意萌生,一直以为自己能嫁给他。 只是没想到,孙爭言中了状元,被陆家的人榜下捉婿。 那时陆家还不是皇后母家,却已经根系庞大,是盘踞京城的一方雄势。 许夫人唯一的念想破碎,看著心上人远走京城,而她又要討好继母,却无人再为她解围了。 那个时候许夫人就在想,不管谁来都好,只要能让她离开这个家,离开继母的掌控,她愿意马上走。 所以当许家的媒人托到家里相看时,得知是京城的人家,同时还愿意给予丰厚的聘礼,缓解当时冯家遇到的难题。 许夫人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当时许家只剩下一个祖荫留下来的宅子,因著家中並无优秀子嗣,也没有人建功立业,许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內里早已成为一个空壳子。 刚嫁给威国公时,许夫人是极其噁心厌恶的。 她才知道,许老夫人拿出那么多聘礼,几乎掏空家底,为不爭气的儿子娶了个书香门第的妻子。 威国公本人粗鄙不堪,不修边幅,而且行事粗鲁莽撞,更自私自利。 为了报復他,许夫人挑拨他们家中关係,攛掇威国公对付自己的大哥,只有这么做,她心里的不平衡才能稍稍缓解。 可后来,她嫁过来没多久,很快就怀孕了。 偷偷地喝了两副落胎药,没想到这胎如此坚强,竟都没有流掉! 直至许靖央生出来,渐渐长大,那要强自立的性格,让许夫人频频想到自己的继母。 许夫人確信,这个女儿就是加深她命运痛苦的灾星。 她最討厌许靖央小时候,拿渴望母爱的眼神看著她,这个女儿越努力,她就越冷漠。 偶尔,许夫人也会通过戏耍她获得报復威国公的快感。 反正许靖央从小就渴望亲情,只要拿这个软肋去算计她,她连战场都敢上,多么愚蠢的一个人啊! 根本不像她。 想著自己这半生,许夫人眼泪流了出来。 她想念孙爭言和许柔箏了,他们肯定为了她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门扉被人推开。 一缕春夜冷风席捲进来,门口站著清瘦的身影。 许夫人抬起眼眸,看见许靖央。 她暗中勾起唇。 瞧,这个蠢货女儿,做了那么多事,还是忍不住来看她。 心中缺母爱的人,会產生自虐情绪,只要母亲对她稍微露出点和顏悦色,她就像是得到救赎般,天真地幻想著自己还有父母爱著。 许夫人为了摆脱困境,撑著坐起来,嘴里佯装哭腔。 “靖央,你原谅阿娘,好不好?你弟弟已经死了,阿娘只有你了。” 第319章 她长命百岁,恶母死有余辜 许靖央缓缓走进来,衣袂如流云般轻扬。 她面容清冷,眉目间凝著霜雪之色,在月光映照下更显疏离。 那双凤眸黑沉沉的,不见半点波澜,仿佛深潭静水,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不用装了,”许靖央说,“我已经同威国公说好,將你掛去城外长杆,叫世人都知道你与旁人通姦,生下许鸣錚和许柔箏两个孽种。” 许夫人假装出来的神情顿时如碎瓷破裂。 她豁然瞪向许靖央:“你说什么?掛去城外长杆,那是处理十恶不赦的人,才会用的办法,我是你母亲,你怎么敢这么做?” 因为路过的人每个都能啐一口,比游街还要践踏尊严。 许靖央眼神嘲弄。 原来许夫人也知道这办法残忍。 可前世,他们就是这么对她的。 许靖央瞧著她:“你有哪点像母亲?自我记事起,你便贬低打压我,在需要我出头的时候,给我两分好脸。” “我从前不想计较,是因为我以为是你严格,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不爱子女的母亲。” 说罢,许靖央勾唇:“不过,你也活不成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多亏你提出要滴骨验亲,否则威国公怎会那么快发现许鸣錚不是他的骨肉?” 许夫人浑身一震,目光惊惧。 她反应过来,喃喃:“是你……你换了尸骨!” 许靖央扬起柳眉:“不然呢?老天岂会真的让一场雨,將埋错的尸骨衝出来?我叫人布的这局,你可还满意。” 许夫人抖了抖,猛地起身,就要扑拽向许靖央。 “你这贱种!我要杀了你!” 许靖央抬脚,將她一举踹开,许夫人重重砸在墙上,摔下来溅起尘埃。 她顿时呕出鲜血,想爬起来也难了。 许靖央走过去,垂眸时,睥睨冷漠。 “不怕告诉你,许鸣錚的死也不是意外,我亲手勒断了他的脖子。” “你……你!我要告诉老爷!”许夫人想朝门外爬去。 却没想到,被许靖央踩住了手背。 剧痛顿时袭来,她惨叫不断。 “许靖央!你这么对我们,坏事做尽,你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 听到这话,许靖央黑冷凤眸,闪过一抹嘲讽。 她做的这些,跟许夫人他们对她做的,差得多了。 “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么天上地下,记载的都该是本將为国出征、杀尽敌寇的功绩。”许靖央弯腰,声音平静,“所以我会长命百岁,而你,死不足惜。” 说罢,许靖央抬膝一踢,许夫人如同石子般滚去了旁边。 “好好享受最后的夜晚,”许靖央转身,侧眸道,“这是你坏事做尽的报应,你的命,你得认!不过你也放心,我很快会送孙爭言和许柔箏下去,做过什么恶事,阎王殿前,但愿你还能如此嘴硬。” 她神情冰冷如霜,抬步就要走。 却在这时,许夫人急中生智:“许靖央!若我死了,你永远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 许靖央脚步停在了门口。 许夫人嘴角流血,盯著她的背影,恶毒地呵呵冷笑。 “你不是很想要亲情吗?我不疼你,是因为我不是你的母亲,你若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现在就帮我解围出去!否则,你就当一辈子的野种吧!” 春风吹来,许靖央鬢边碎发轻轻晃动。 她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白的冷光。 只见许靖央转过身,逆光而立,身上气势清冷杀伐。 “时至今日,你竟还觉得我会被这可笑的血脉牵绊?” “我的父母到底是谁,我並不在意,因为我最大的靠山,就是我自己,我不用往前追溯血缘,会有人爭著拜在我名下,我也会有自己的亲人骨肉,万世万代会记得我的功绩。” “何况,现在威国公恨不得跪下来求我认他这个父亲,幼时我没法选择被谁生出来,但我现在至少可以决定,选择什么样的家人。” 许夫人震惊地看著她。 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清醒独立了?她再也不需要亲情了? 许靖央淡淡嗤笑:“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你终其一生都在摆脱继母的阴影,將跟她相似的我,当成你命运的假想敌,可是,你以为能困住我的东西,其实困住了你自己。” 她说罢,转过身离开,將许夫人惊恐的哭声和叫骂,全都扔到身后。 眼前是绵绵春夜,潮湿舒润的空气中,飘荡著蕊的芬芳。 许靖央走在廊下,寒露和竹影,还有潜伏在暗处担心她的百里夫人与木刀,都渐渐朝她围拢过来。 夜色中,她衣袂忽飞,向著自己眼中的明亮月光处踏去,卸去了心头一半沉重的枷锁,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她回来时寒冬將至,卸下心里仇恨时,满院开。 而此时。 怀揣一枝春意,等著带回京给许靖央看的萧贺夜,正骑马赶在奔途上。 第320章 百姓们为许靖央出头 京城外的送別亭旁,立著一根长杆,上面绑著个人。 她头髮凌乱地遮盖著青紫臃肿的面容,浑身都有被抽打过的鞭痕。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言论无不充满愤慨。 “听说了吗?这位是威国公府的主母许夫人!今晨威国公將她掛在这儿,竟是因为他们彻查清楚,前不久关於昭武郡主清白不在的谣言,竟是她先传出去的。” “她图什么?昭武郡主战功显赫,又是我朝第一位能掌兵权的女子,更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为昭武郡主发现了她跟旁人通姦,生下了许二少爷许鸣錚,怕昭武郡主告诉威国公,这才下狠手让女儿身败名裂!” 百姓们越聊越是群情激奋,將烂菜叶子、臭鸡蛋都朝许夫人扔去。 “丧良心的玩意!昭武郡主是我们的战神,也容许你欺负?” “根本不配为人母!还好那个奸生子死了,真是活该,老天开眼!” 许夫人被鸡蛋砸中额头,疼得清醒过来。 听见百姓们的叫骂,她张了张口,用沙哑的声音反驳:“錚哥儿不是野种,他就是威国公府的嫡少爷,我被许靖央这奸人所害……” 然而,她声音太过微弱,也不敌百姓们的咒骂鄙夷声大。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菜叶子飞过来,许夫人痛苦地低吟。 就在这时,她看见百姓当中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一个寻常打扮的护卫,许夫人认得他,他是孙爭言的心腹! “表哥……”许夫人眼中浮现起光芒。 她的表哥安排心腹来了,是不是意味著要救下她了? 许夫人求生的欲望再次升起,拼命挣扎起来:“救我,救救我。” 藏在人群中的护卫却冷著脸,忽然叫囂起来—— “诸位,此人玷污自己的亲女儿,欺辱我们的昭武郡主,大傢伙说,该不该给她一点狠辣的教训?” “该!”百姓们齐声附和。 旋即护卫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她,替昭武郡主出口恶气!” 许夫人一僵,还不等反应过来,石头便如雨点般飞来,落在她身上,每一下斗痛得要死! 啊啊啊,好痛! 许夫人惨叫不断,她目眥欲裂,瞪著那名护卫。 “不可能,他不会捨得让我死的,你叫他来见我,来见我!”她声嘶力竭地吼叫,手腕因拼命挣扎而割出鲜血。 然,不等她再喊两声,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入她的喉咙里。 尖锐的疼痛很快也很细微,等到许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小心吞咽了下去。 紧接著,喉咙里仿佛冒火般,灼烧疼痛起来。 那五臟六腑都跟著燃烧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 疼啊!真疼! 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嘴角渐渐溢出鲜血。 可余光却看见,那护卫转身离开人群,去了不远处树荫下的马车边,低声稟奏。 直到一只手挑起帘子,孙爭言和许柔箏那张相似的父女面孔露了出来。 他们冰冷地看著许夫人,眼神阴毒无情。 许夫人忽然就愣住了。 是孙爭言毒哑了她,还是许柔箏要她的命? 她不知道,总之,他们两个联手,將她当做弃子一样拋弃了。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让许夫人心疾发作,她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脑袋耷拉下来,瞬间昏死过去。 许靖央在威国公府料理琐事。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许夫人將所有帐上可以挪动的银钱都拿走了。 尚嬤嬤说,这些银子被许夫人全部用来贴补许柔箏。 故而威国公府混乱,僕从们相继离去,教书先生和住府郎中也告辞了。 许靖央回来后,大房和三房才来走动。 威国公大病一场,即便他不愿意承认是许夫人给他带来的打击,但他还是病倒了。 一切事务,又交回到许靖央的手中。 屋內,影横斜,窗台上一盆粉芙蓉开的正好。 竹影把尚嬤嬤带了进来。 “大小姐,老奴给您磕头了。”尚嬤嬤跪下。 许靖央把帐簿放去旁边,態度威严:“你及时弃暗投明,是件好事,我允诺过你,只要你愿意帮助我剷除许冯氏,我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许夫人的肚兜就是尚嬤嬤拿的,也唯有她,才能拿到这贴身之物。 按理说,尚嬤嬤这种老奴僕,卖身契还在冯家,是绝不会背叛的。 可架不住许夫人又打又骂,一出事就让她背锅,尚嬤嬤清楚自己绝不能走青嬤嬤的老路,认清主子才是正事。 许靖央说完,竹影递上一个包袱。 竹影道:“这里面有你新的玉牒身份,还有盘缠五十两,大小姐会帮你假死,从此以后你远远地离开京城,去过新生活吧。” 尚嬤嬤抬头,眼底浮动著欣喜和泪水。 她双手颤抖地接过包袱:“大小姐,您大恩大德,老奴给您磕头了!” 临別前,尚嬤嬤犹豫两下,还是掏出一封信递给许靖央。 “老奴有个同乡姐妹,她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如果来日大小姐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请將此信一併递去。” 冯老夫人,就是许夫人的继母,如今已七十岁高龄,仍然健在。 许靖央頷首,让竹影接了。 尚嬤嬤走后,竹影问:“大小姐,您为什么不趁机问问,许夫人说您不是她亲生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许靖央笑容淡的像风。 “是真是假,还重要么?將死之人的话,不必听,也不必信,都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何况,她当然確定许夫人说的是假话,只不过,她早已不在乎这些。 亲情是锦上添,有没有都不会影响她的目標。 她现在要的,是权利,是堂而皇之站在朝堂上的资格。 两日过去,许夫人没有撑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许靖央安排守在附近的人,稟奏说,许柔箏又偷偷地去看过许夫人几次,每次都是去確认许夫人死没死。 得知许夫人死了,许柔箏也鬆了口气。 许靖央闻言,连笑也懒得,只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前世她被绑在那儿,许夫人偶然路过,看著许靖央还在坚挺,没有心疼,也没有垂怜,而是厌恶地说了句:“这都不死?” 如今,天道好轮迴,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了。 许夫人被世人唾弃,连皇帝都觉得她不配为人母。 所以,威国公府根本不负责操办她的丧事,而是叫人將她的尸骨隨意处理了。 待处理完一切,许靖央去看望病中的威国公。 彼时,威国公一脸倦容,这些天他消瘦了许多。 “靖央……你来看为父了?” 许靖央抬了下手,行礼的春云便会意告退。 屋內只剩下父女二人,威国公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不怒自威的女儿。 许靖央在椅子上坐下,鬢间金釵闪耀。 她淡淡说:“府內事宜,我都安顿好了,府邸让大伯母和三婶共同负责,丁管家从旁协助,你图个清閒便是。” 威国公连连点头:“都听你的……不过,靖央,你是不是要回郡主府了?我这病还没养好呢,你可不可以再留下来陪为父几日?” 第321章 威国公肉痛,爵位拱手让人 许靖央抬起凤眸:“威国公,上次的话看来你还是没听明白,许冯氏临死前,说我不是你的骨肉,这件事,我还未去彻查呢。” 威国公呼吸急促起来:“这个贱人胡说八道!她就是故意挑拨我们父女的关係。” 许靖央嗤的一声:“我们父女感情不深,挑拨又有什么用?” “靖央,为父从前做错了,被猪油蒙了心,以后,以后我保证不那么糊涂了!” 威国公甚至举起手发誓。 许靖央静静地盯著他。 看来,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让威国公这种自私的性格,也马上做出改变。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舍不捨得了。” 威国公忙问:“你想要什么?这宅子,还是为父的钱財,都给你!” 许靖央语气幽幽:“我要你上奏,向皇上请立玉哥儿在你亡故后,继承你的侯爵。” 威国公神情陡然僵住,如遭雷击。 “靖央,你没糊涂吧?这可是九代世袭的爵位,你要我让给大房?”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爵位是我打下来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不行!”威国公神情都快哭了,“靖央,你不能这么对你的父亲,我正当壮年,还会有儿子的。” 许靖央眼底划过嘲弄。 “既然你还会有儿子,何必叫我认你这个爹?”她起身就要走。 威国公急忙拉住她的袖子:“等等!再聊聊,靖央,你就没有別的要求吗?” 许靖央轻轻一甩手,便挣脱他的牵制。 她转过身,垂眸看著威国公:“我就这一个要求,而且,我想提醒你,你能有今天,是因为大伯被你和许冯氏所害,让人打断了腿。” “大伯残疾后,一辈子不能入仕从军,他分明是最有希望做武將的人,你们却毁了他的人生。” 威国公被骂的,惭愧地低下头,嘟囔说:“那都是许冯氏这个贱人教唆我。” 许靖央反问:“可大伯是你的亲哥哥,他为你出头才会挨打,你却躲在家门里不出面。” 威国公不说话了。 许靖央冷冷道:“世间因果循环,都是要还的,当年你害了大伯,如今將爵位留给玉哥儿继承,也是赎罪。” 威国公抬起头看著许靖央,眼神情绪复杂。 他知道,现在自己再装可怜,也没用了。 这个女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软的姑娘了。 “靖央,如果我听了你的,你真的会给我养老吗?”威国公问的很艰难。 许靖央頷首:“对外,你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属於你的钱財和待遇,都如往常一样,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不用再联络我,你去生个儿子,再好好培养,让他为你爭光吧。” 威国公心头一抖,像是割了块肉似的。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选择,但是怎么可能呢? 就算顺利地再生个儿子,还要等十五年,孩子才能长大。 到时许靖央都该是什么地位和光景了? 他放弃这个金子做的女儿,那就是傻! “靖央,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威国公养好身体,就马上上奏了。 不过他自己也留了个心眼,跟皇帝说的是,等自己寿终正寢,强调了这四个字。 他害怕许靖央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皇帝允诺了威国公的请求,还夸他们许家门风和睦。 这件事,给了威国公很大的打击,跟在他心头剜肉没区別。 但他不敢责怪许靖央,更不敢找大房的麻烦,於是只能將一腔怒火发泄在许夫人那个死人身上。 他连夜写了一封休妻书,派人送去冀州许夫人的娘家。 死了也不许再说她是许冯氏! 大房私底下感谢许靖央,梁氏泣不成声。 她紧紧地握著许靖央的手,说:“靖央,你竟真的说到做到了……” 当初,许靖央联合梁氏的时候,就曾许诺,她一定会让威国公及许夫人,將欠大房的还回来。 而今她不仅做到了,还在用自己的能力护著大房的人。 许靖央的大伯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作揖拱手,郑重地朝许靖央一拜。 “靖央,若有来世,大伯愿为你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许靖央含笑:“大伯,大伯母,我们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只有许鸣玉听说这个结果时,专门回家了一趟。 他又来了郡主府,坐在许靖央对面,沉默地看著她。 许靖央让竹影上茶,他喝光了一整壶,还是没说话。 “玉哥儿,”许靖央都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光喝茶,不撑吗?” 说罢,她走过去:“给我看看你被蛇咬伤的手。” 许鸣玉却將手背后,站起身来,竟比许靖央已经高出半个头了。 “阿姐,我更想让你依靠我,而不是你帮我爭爵位。”许鸣玉说著,声音都沙哑了,“我不想你太辛苦了。” 许靖央挑起眉梢:“我比你多一些机缘,能照顾你的地方,肯定要照顾你,何况,继承爵位,跟你建功立业,不衝突。” 许鸣玉頷首,定定地看著她。 “以后,我会让天下人,谈论起我许鸣玉的时候,都说『不愧是许靖央的弟弟』,阿姐,你等著我!” 他说罢,忽然衝上来,给了许靖央一个熊抱。 旁边寒露和竹影微微怔住。 许靖央还没反应过来,许鸣玉就跑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许靖央忽然失笑。 远在西越故土的苍梧郡。 魏王已经率五万兵马抵达三四日了。 来之前,他本来很紧张,以为会看见多么凶狠的农兵。 然而,来到以后,他放眼看去,全都是面黄肌瘦的百姓。 这些人本是西越黎民,许靖央將西越灭国以后,愿意投降留下的老百姓们,从此就成为了大燕人。 可,皇帝派来接手的官员和大臣,认定他们需要教化,担心他们存著反心。 故而苍梧郡里,有一片废旧的城池,专门开闢出来,给这些西越旧民居住。 魏王几次骑马路过,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看著骨瘦如柴的百姓们,他没忍住,问身边的地方官。 “奏摺上说有起义农乱,那些人呢?” “判兵已经制服,就地斩杀,只是他们肯定还有些人,隱藏在这群百姓里。” 魏王皱眉。 地方官拱手,諂媚笑道:“王爷远道而来,应该累了吧?臣已经备好美酒佳肴,请王爷移步寒舍,松松筋骨。” 魏王忽然勒停马匹,看见一个在地上捡蚂蚱吃的小姑娘。 他当即翻身下马,大步朝对方走去。 “王爷!”地方官立刻追了上前。 小姑娘看见一双祥云黑皂靴停在眼前,默默地抬起小脸。 魏王问她:“活蚂蚱怎么能吃?”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瘦削的小脸凹进去,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 “没有饭吃,我饿……” 地方官这时已经跑过来,在魏王身边躬身解释:“王爷,这帮农民要统一管理,每日都有人定时放饭,这孩子真是贪嘴!” 魏王负手不悦:“他们本就是靠种地为生的农民,你们拿走了他们的犁耙,抢走了种子,限制他们的行为,他们真的能吃饱?就算吃得饱,人心也要乱了!” 说罢,魏王大手一挥:“將东西还给他们,按正常民生来管理,不要像看犯人似的!” 地方官立刻使了个眼色,旁边顿时有官兵上前,直接將女孩拖走。 魏王哎了一声,地方官挡在他身前,也挡住了小女孩被拽走的身影,魏王只能听见哭声越来越远。 魏王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胆敢忤逆本王?” 地方官压低声音:“王爷,这是太子殿下之前派人来定的规矩,您若是破坏……太子殿下恐怕会不满的。” 第322章 魏王送花,萧贺夜回来了 魏王一怔。 他被地方官劝著重新登上马匹。 地方官踮脚,討好地说:“王爷,其实教化西越百姓的事,您放心地交给我们就可以了,绝不会让您为难,也会让您带个漂亮的功绩给皇上。” 魏王身边的幕僚郁鐸立刻上前。 他低声匯报:“王爷,属下已经看明白了,这些农民根本不需要教化,但太子次次派兵过来,从中可以搜罗不少军餉和民用。” “其次,要想做出功绩,隨便拉两个人出来,將他污衊成叛乱的起义军,再將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斩杀,就可以立功了。” “太子这么做,真是一劳永逸的事,只是西越人被这么对待,就越会反抗,您可一定要想清楚怎么处理,一不小心,容易两边都討不著好。” 魏王没说话,牵引著韁绳,低著头令马儿缓缓朝前踱步。 他向来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所以出发之前,他专门去请教了许靖央。 该怎么面对叛军,她经常行军打仗,应该很清楚。 但是许靖央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制服起义的农民,其实没有秘诀,你只要根据你的本心,把他们也当做我们的百姓对待,你就会找到办法。” 魏王大掌渐渐攥紧韁绳。 他忽而调转马头,马儿抬蹄,高声嘶鸣。 地方官和身边眾人连忙退开,却见魏王甩鞭就朝前奔去。 马儿如影子般窜向前方,直至魏王一鞭抽在官兵的手上,救下那个小女孩。 地方官惊呼:“王爷!” 魏王转身便呵斥:“开粮仓!解城禁!允许他们自由交易买卖。” 地方官脸色一冷:“王爷,下官的建议,您真的不听?” 魏王手持鞭子直指他,星眸坚定,声音震吼。 “当初西越攻下我们的城池,却没有对我们的百姓屠戮,反而善待,难道,我们连西越人还不如?” “本王奉父皇旨意来,本王的话,就是君意!谁敢不听从,马上斩了!” 郁鐸趁机一脚踹在地方官身上,转而高举拳头:“王爷英明!” 一呼百应,周围的西越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叩谢恩情。 如此几日过去,魏王的治理大有成效。 废旧的城池也不再像孤岛一样,渐渐有別的百姓进城兜售货物。 人人脸上终於重新露出笑容。 月夜高悬,魏王坐在土坡上,拿膝盖当桌子,粗糙地在写信。 他是给许靖央写的。 在许靖央不知道的日子里,他跟百姓们同吃同住,教他们认字,跟他们一块进农田,他们教魏王怎么保护一颗种子。 就在今晚,他帮一户百姓抓羊时,栽倒猪圈里。 旁边的官员看傻了眼,养羊户也嚇得险些跪下,魏王却自己站起来,笑著拍打衣襟。 他当时没觉得自己丟人,反而在想:本王弯弓射箭一概不错,竟连羊都制服不了,幸好许靖央没看见! 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渣滓馒头,如今也吃得很香,每日吃糟糠,咽烂菜粥,也不觉得累。 他在信上写下—— 【许靖央,你说得很对,將心比心以后,本王觉得事情也没那么难做了。】 被他救下的小女孩远远地跑来,手里举著一朵。 “王爷!送给您。” 魏王接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髮,便將小心地叠放进信封中。 苍梧郡是许靖央打下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赏过苍梧郡春天的。 若没有,希望她能喜欢。 京城里,已是春意浓。 孙爭言为许柔箏安排了一个新身份——冯家的远方表小姐。 从此许柔箏便叫冯箏了。 冯家来到的人,也正式登门广平侯府。 得知许柔箏是冯家的小姐,广平侯夫人有些惊讶,对许柔箏的態度好了些。 不过,她不同意许柔箏嫁给石文霖做正妻,毕竟,许柔箏已经毁容,石家的少夫人绝不能是这样的容貌。 在孙爭言百般派人送礼徵求的情况下,广平侯夫人才鬆口,允许许柔箏嫁进石家,做个贵妾。 只要生了两个儿子,再將她抬正。 那边许柔箏因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心怒放,甚至窃喜许靖央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而许靖央此时,来到了寧王府,因为萧贺夜回来了。 他早晨抵京,便立刻风尘僕僕地进宫面见皇帝,之后回来,就叫白鹤去请许靖央来王府。 二人相隔月余再见面,萧贺夜薄眸深沉,开口第一句便是:“本王回来晚了。” 第323章 本王不要你做完美无瑕的人 窗格斜影,映出满庭青绿。 许靖央跟萧贺夜临窗对坐矮榻上,闻言,她一声淡到极致的轻笑。 “王爷何出此言?” “听白鹤说,城中曾有人散播关於你不好听的谣言,你定受了委屈。” 萧贺夜抿唇:“料想那个时候,你大概是希望有人能陪在你身边,陪你共同面对的,故而本王回来晚了,抱歉。” 许靖央顿了顿。 “王爷无需这么想,谣言是冯窈窕散播出来的,我已经送她归西了。” 直到此刻,许靖央才发现,自己也是可以將前世仇恨,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 原来渐渐报仇了之后,她开始学著放下了。 萧贺夜便说:“那么,本王替你对付许柔箏。” 许靖央缓缓摇头:“王爷,她的问题是我的家事,我想自己亲手处理,才解恨。” 她知道,萧贺夜出手,捏死许柔箏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岂能让许柔箏和孙爭言这么痛快地死了? 当然要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再一脚將他们踩入绝望里,才来的更为痛快。 见许靖央態度坚决,萧贺夜沉吟一瞬,便道:“那好,你儘管去做吧,本王会为你扫平其余阻碍。” 听到这里,许靖央抬起凤眸。 光影里,她眸色乌黑,漾著平和的光彩。 而萧贺夜满面深冷下,竟让她感到几分赤诚。 “怎么这个眼神看本王?”萧贺夜挑起眉梢。 “我一直想问,在王爷眼里,我是否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为何这么想。” 许靖央垂下冷睫:“杀胞弟,又谋害亲生母亲,逼迫生父將爵位传给堂弟,桩桩件件,都显得我格外六亲不认。” 她遭遇了什么,她自己最清楚。 可萧贺夜不知道她的前世遭遇,还这么无条件地帮助她,也许是因为他惜才,所以才愿意在此时忍耐她的这些举措。 然,当她问出这番话,萧贺夜却看著她良久。 那样冷峻肃冷的面上,剑眉下的薄眸显得深渊般,凝望著她。 “本王记得,相似的问题,之前已经回答过了,看来你还是不信,”说到这里,萧贺夜薄唇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许靖央,你还是没有彻底对本王放下心防。” 紧接著,不等许靖央回应,他便道:“不过也无妨,本王愿意不厌其烦,一次次地告诉你原因。” “你有这般想法,是因为你总在束缚自己,想给自己的每个举动都套上道德美好的枷锁,可是许靖央,这世上哪有真正道德完美的人?即便是本王,也曾有过不可告人的私心。” “既然我们选择彼此结盟,那么,本王又何必要求你完美无瑕?君子论跡不论心。你作恶也罢,行善也好,本王认定你此人,便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心生鄙夷或猜忌。” 许靖央凤眸深处忽而有涟漪晃动,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直至萧贺夜伸出大掌,在桌上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隨后,一串七色的菩提手串,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以前听寒露说你睡不好,此番去茫州,听闻七峰山上的菩提寺最是灵验,这珠子需踏遍七座山头,在佛前受尽香火供奉,方算开光。” “本王趁著军务间隙,亲自走完了这七座山,愿你戴上它,能卸下心中重担,至少,睡个好觉。” 说罢,他大掌还捏著她的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腕上的菩提珠,仿佛看了下尺寸合宜,满意地抿了下唇角。 许靖央有些讶异:“王爷跑了七座山?” 萧贺夜收回手,语气淡然:“碰巧也要给安棠求辟邪珠,顺手给你带了一串,別多想。” 许靖央看著手腕上的菩提手串,七色珠子分別选用佛家七宝,色泽光艷又温和。 她心里微微一暖。 “谢谢王爷。” “你还没说,方才那番解释,你可满意?”萧贺夜又將话题问了回去。 许靖央抬起凤眸,沉默片刻,说道:“不知道王爷信不信前世今生一说?” 萧贺夜好整以暇地扬起眉梢:“不怎么在意,但是,你可以同本王好好讲讲。” 许靖央便认真地看著他:“我曾做了个梦,看到过我的前世。” 她將上辈子的经歷描述了一遍,如何假死回京,如何在家中受苦,最后又是如何被家人打断手,废了一身武功绑去杆子上。 当她说完,萧贺夜的神情变得非常冰冷,眼神如同裹挟著九重寒雪。 “若这真是你的前世,那么本王会觉得,你杀他们杀得太晚了。” 许靖央低头,笑了下:“要我解恨,才算报仇。” 萧贺夜看著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掺杂著一种怜爱。 许靖央如今拥有地位和名声,其实根本不用他来怜惜,但是想到她的遭遇,萧贺夜还是难免地攥紧了拳头。 “许靖央,”他声音微微低哑,“你以后受了委屈,不管大小,都要记得像这样告诉本王,不要自己猜疑自己。” 萧贺夜的反应,超出了许靖央的想像。 面对他的慷慨包容,许靖央笑了。 “王爷的话,我会当真的。” “让时间证明,本王所言,发自肺腑。” 许靖央听到这里,便觉得,即便是假成婚,倒是也能接受了。 寧王会是一个开明又公道的君主。 却在这时,萧贺夜忽然道:“早上去面见父皇,本王请他赐婚你我。” 许靖央品茶动作一顿,抬眸问:“皇上没有同意?” 若同意了,早就有圣旨到家中。 萧贺夜頷首:“父皇不愿。” 也能想到原因,萧贺夜手握兵权,许靖央在神策军中威望高,皇上根本不愿看到两人结合,以免两家兵权皆被萧贺夜一人掌握。 萧贺夜黑眸望著许靖央:“所以本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方才已经派人直接去你家提亲了。” 许靖央怔住。 “那我现在回去?” “是要回去,不过,你不能答应,而是要当著眾人的面,拒绝这门亲事。” 第324章 养妹做妾而她成了王妃? 拒绝提亲? 许靖央一时间没想到萧贺夜的意图。 他一直在推进两人赐婚的事,怎么忽然会改变主意? 萧贺夜薄眸深邃,语气缓慢而低沉成熟。 “回京的路上,本王就收到白鹤的信件,知道你清白受人詆毁。” “故而本王在想,即便你如今战功赫赫,他们仍要污衊你是倚仗男子之力,若你当真嫁入王府,日后你率女兵立下再大战功,届时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將你的赫赫战功都扭曲成攀附男人的把戏。” 许靖央陡然沉默下来。 可以想像到,到时候想要猜忌她的人们,又会怎样恶意地散播谣言。 詆毁她的功绩,將她的功劳变成她依附男人的成果。 萧贺夜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本王受此事启发,赐婚要求,但不是眼下的时机。” “许靖央,现在,去光明正大、坦然无畏地拒绝本王,让本王成为你的助力,哪怕是一座挡风的墙,这样世人会说:她连寧王都拒绝了。旁人还有谁,敢越过本王去?” 便是太子、平王一流,萧贺夜都自有办法应对。 许靖央向来镇定自若,可此时,她眼中神采晃动著剧烈的涟漪,犹如起伏的心绪。 “王爷……”她喃喃,语气里有微微的不可置信。 萧贺夜替她考虑到了极致。 他在最合適的时机,选择了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么做,皇帝也没办法拿她的婚事做胁迫,將她隨便指婚给別人。 萧贺夜抱臂,微抬的俊容,让入鬢剑眉少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许靖央,你会越来越好,本王以此投诚,还望你目標达成后,不要选择別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一瞬间,许靖央忽而想到幼年时,师父教的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她眼眶微红,豁然起身,拱手行军礼:“王爷托举,靖央铭记於心,必定,生死相报,不负誓约。” 萧贺夜倾身,握住她的手腕,黑眸灼灼:“去吧,许靖央,去战胜一切,然后別忘了,你不是孤独的。” 此时。 京城中的清风居內,许柔箏再次来到这里,已经是陪伴著石文霖了。 回想起上次来,还是跟著范家二公子,而如今,她马上要嫁入石府做贵妾。 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啊。 许柔箏得意地想著。 她坐在窗边,享受著清风居最昂贵的菜式。 石文霖拿出一根金釵,綰入她发中。 “箏儿,我以后再不叫你阿奴了,母亲已经为我们择定日子,六月初一,就是抬你过门的好日子,这期间你搬出去住了,我会想你的。” 许柔箏敛去耳边碎发,含羞地低下头:“都说小別胜新婚,少爷,你可不能只想我,还要……一直念著我。” 桌子下,她將绣鞋摘去一支,脚尖轻轻踩在石文霖的腿上。 石文霖眼神一深,顿时起身朝她搂抱过来。 “箏儿,真捨不得你!” 两人缠绵曖昧的时候,忽而听到楼下传来敲锣打鼓的动静,一阵喧闹。 许柔箏和石文霖双双坐起,推开窗看下去。 “那是谁家送聘礼?”许柔箏惊讶。 只见八匹雪鬃骏马踏著整齐的蹄声破开人群,马额缀著赤金缨络,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其后十六名黑甲侍卫分列两行,腰间佩刀未出鞘,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惊得围观百姓纷纷退让。 聘礼队伍如赤龙游过街巷。 先是二十人抬的朱漆描金礼箱,箱盖未合,隱约可见里头堆叠的鮫綃锦缎流光溢彩,財宝无数。 更有活雁双飞,金翅玉冠,颈系红绸。 再是数名侍女手捧鎏金托盘翩然行过,琉璃彩碧,数不胜数。 “是寧王府的徽记!”石文霖指著侍卫胸前鎏金腰牌惊呼。 两旁百姓们早已震惊地看著这番阵容。 都听说是寧王求娶王妃,可这么多的聘礼,规格赶得上当年太子妃受聘了! 石文霖都忍不住嘖嘖感慨:“寧王就是不简单,不知他想娶的女子,是何等神仙人物?” 许柔箏却死死攥住窗欞,指甲掐进木缝。 她双目圆瞪充血。 石文霖多半不清楚寧王要娶谁,但她却猜得到一二。 看这队伍的方向,去的是威国公府! “少爷!”许柔箏抓住石文霖的胳膊。 石文霖突然觉得臂上一痛,低头见许柔箏五指已深深掐进他皮肉。 他微微皱眉:“箏儿,你怎么了?” 许柔箏表情不自然,显得面上凸疤有些狰狞。 “您快去派人打听打听,寧王是给谁家下聘,我们也好早早地备礼,恭贺一二。” 这是託词。 石文霖没有察觉,只点点头:“你倒是考虑的周到,怪不得我母亲也说你礼仪好。” 说罢,他叫来门外小廝,前去打听。 不一会,就见小廝回来:“寧王求娶许家女。” 石文霖怔了怔,皱眉:“哪个许家女?” “许家大小姐,当今的昭武郡主,许靖央。” 许柔箏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今天是她做贵妾下聘的日子,为了討好广平侯夫人,她主动说自己什么也不要。 石文霖一根金釵就要把她打发了,而且她还早早地赔上了身子清白。 凭什么许靖央跟她同天受聘,而且还是做王妃去的? 石文霖没注意许柔箏狰狞怨愤的表情。 只说:“许靖央吗?这个女子,王爷竟能看得上?真奇怪!” 小廝道:“不仅如此,听说王爷將先皇后去世前,给他的那对龙凤玉佩都当做聘礼送过去了。” 那可是先皇后的遗物,太子和寧王一人一对。 太子的龙凤佩都没给邓若华,而寧王却给了许靖央。 许柔箏再也忍不住,喉头腥甜,面容狰狞地咒骂:“贱人!真是贱人!就会攀龙附凤!” 她的模样嚇了石文霖一跳。 原本石文霖不愿去计较她脸上的疤痕,可看她生气骂人的时候,那疤就像虫子般隨著面部蠕动。 他忍不住后退两步,压下心头的厌恶。 “箏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柔箏很快压下嫉恨的情绪,“少爷,我是想到她对您无理,而王爷还要求娶这么不知礼数的人,为此感到兴嘆罢了。” 石文霖信以为真,跟著附和:“你说的没错,我父亲跟王爷有点交情,他马上就要回京了,到时候我定会让父亲去劝劝王爷,別娶这样的女人,都说娶妻娶贤,娶个夜叉回家,真是毁三代。” 许柔箏马上扑进他的怀里。 “少爷,您可一定要让侯爷去劝住王爷啊,许靖央这恶人不配做王妃。” 第325章 拒绝提亲,全京城炸了 聘礼送到威国公府的时候,把全家人都惊动了。 彼时许靖央还没回来。 威国公小跑地去了前院,为首的侍卫拱手行礼,才道:“王爷心仪昭武郡主良久,这些聘礼,是王爷诚意所献。” 威国公看著那金闪闪的聘礼,眼睛都要了。 他连忙露出討好的笑:“诸位辛苦了,我女儿眼下不在家,我这儿就派人去找她回来,你们移步前厅喝口茶。” 侍卫拱手:“不必了,还请国公爷儘快吩咐。” 威国公马上叫来丁管家,让他立刻派人去请许靖央回来。 大房和三房也相继赶来。 许靖妙和许靖姿站在一块,悄声嘀咕。 许靖妙疑惑:“寧王什么时候喜欢上大姐姐的?” 许靖姿露出得意的眼神:“我早看出来了,阿姐还不信。” “大姐姐做了寧王妃就更好了,寧王英俊沉稳,又手握兵权,两人很般配呀!” 威国公高兴地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他转身跟大老爷和三老爷道:“你们去將靖央的庚帖八字准备好。” 大老爷皱眉:“二弟,靖央还没回来呢,咱们不能这么著急。” 三老爷跟著附和:“是啊,女儿家要矜持。” “你懂个屁!”威国公低声训斥,“这可是王爷提亲,靖央还能不同意?赶紧准备好庚帖,等会叫侍卫拿回去合婚。” 按照流程,王爷下聘提亲,互相交换庚帖,再由礼部和钦天监出面合婚,那这门婚事就能定下了。 威国公已经在幻想了。 做王爷的老丈人,那跟皇帝就是亲家。 天哪!从前真是不敢想。 他摇头感慨:“靖央果然是我最爭气的孩子。” 萧贺夜的排场摆的很大,很快全京城的权贵都知道了。 陇西郡王府得知,老郡王抚须道:“王爷是有眼光的,这好处叫他捡著了。” 崔国舅在家里惊坐起,跟妻子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王爷跟我们说?” 好歹他是萧贺夜的舅舅呢! 长公主立即写信给太子,痛斥他的愚蠢。 萧贺夜跟许靖央都要成婚了,二人多半早已私下紧密联络!真让他们成了,太子夺位的道路上,將又要添一名劲敌。 神策军里也传开了。 雷川被属下揪著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烦了,他大掌一挥:“咱们別管將军要嫁给谁,不管嫁给谁,那都是將军的夫,咱们不用听夫的,只听將军一人的!” 消息传入凤仪宫,平王和萧宝惠陪著皇后喝茶。 大宫女快步入內启稟:“方才传来线报,寧王殿下派人送聘礼去了威国公府,求娶昭武郡主。” “什么!”萧宝惠和平王异口同声。 皇后还愣著,平王已经大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萧宝惠连忙起身:“哥!你去哪儿?” 平王已经没影了。 她提裙也想去,皇后立刻回过神:“宝惠,不得胡闹。” 萧宝惠回头说:“母后,我是怕哥哥他砸场子。” 皇后也有此担忧,自己这个儿子行事太无章法。 她授意大宫女跟著去威国公府。 “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別让信儿胡来,若是此事成了,你便代替本宫將贺礼送去寧王府。” “是。”大宫女连忙告退。 萧宝惠乌黑眼眸频频看向外头。 她暗自嘀咕:“靖央什么时候跟二哥在一起啦?” 此时,威国公府內,许靖央已经带著丫鬟回来了。 她面容清冷英气,即便看见满院繁杂的聘礼,也没有动一下眉梢。 威国公连忙凑到她身边去。 “靖央,你瞧,王爷送来了这么多聘礼,全是给你的!” 许靖央頷首,她转身,先是谢过侍卫,然后道:“你们带回去吧,再替我转告王爷,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我如今没有成亲的想法,还请王爷见谅。” 在场眾人都是一惊。 拒绝了?她居然拒绝了? 威国公第一个急了:“靖央!你別胡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靖央冷冷斜来一个眼神,他顿时瑟缩,却还是忍不住说:“这可是王爷的聘礼!” 侍卫严肃询问:“郡主是要拒绝王爷吗?” 许靖央迎著满院惊愕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冽如霜刃。 “是,靖央战功未立,不想耽於儿女私情。” 侍卫瞭然点头,拱手:“我们这便回去回话。” 他抬臂,聘礼队伍原样返回。 威国公瞪大眼睛,仿佛看著滔天富贵离自己远去。 他连忙追到门外:“哎,哎!別走,这件事一定有误会,你们告诉王爷,我会劝劝她,最近靖央心情不好……” 威国公的声音渐渐消失。 许靖央回头,看见大房和三房鸦雀无声地看著她。 人人脸上的错愕和钦佩,难以掩饰。 许靖央道:“此事你们……” 不等她说完,许靖姿马上接话:“阿姐放心,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 三老爷点头如捣蒜:“没错。” 梁氏却有一些担心。 “王爷声势浩大,而你眼下拒绝,明日全城都要传开了。靖央,要先想好应对之策,以免皇上皇后责怪。” 许靖央頷首:“大伯母放心,我已有对策。”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马儿嘶鸣声从门外传来。 许靖央回头,看见平王马儿没勒停,就已经跃了下来。 他疾步而来,玄色锦靴踏碎一地日光。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尾泛著不正常的薄红,像是饮了烈酒又似染了疯魔。 “许靖央!”他一声厉呵,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手抓住许靖央的手腕,力道大的快要捏碎她的骨头。 平王又是一声逼问:“那夜借著本王衣袍的人跟你亲密相处的人,难道也是他?你今日必须如实招来,否则本王马上宣告全城,谁敢娶你,本王就灭谁满门!” 许靖央眯眸:“我何需向王爷解释?” 平王怒火中烧:“你再说一遍?” 下一瞬,许靖央用行动回答。 她一个过肩摔,把平王扔了出去。 平王撞在坛里,许靖央掸了掸衣袖,垂眸道:“王爷,还请您下次注意,別人这样扣著我的手腕,会让我觉得危险,不得不自保。” 第326章 她有心上人了 平王从坛中踉蹌站起,玄红锦袍沾了泥土,却丝毫不减他周身凌厉的气势。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薄唇勾起一抹阴冷的笑:“许靖央,你竟敢摔本王!” 他一步步逼近,修长的手指抚过袖口沾染的灰尘,嗓音低沉而危险:“你是不是太过放肆了,三番两次的冒犯僭越,真以为本王不捨得罚你?” 威国公此时急匆匆衝过来。 他一脸急色:“靖央,你糊涂啊!那可是寧王殿下,你知道拒绝意味著什么吗?就算要拿乔,也该先收下聘礼再慢慢谈条件!你倒好,直接回绝,一点面子余地都不留,让王爷的脸往哪儿搁?” 平王突然转头,狭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她拒绝了?” 威国公这才注意到平王也在场,连忙行礼:“平王殿下见笑,小女不懂事,臣这就去寧王府赔罪。” “你竟拒绝了萧贺夜。”平王又看著许靖央重复一遍。 忽然,他低笑出声,方才的阴鷙一扫而空,眼底泛起淡淡愉悦。 他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襟,目光灼灼地盯著许靖央:“这么说,你不想嫁给他。” 许靖央面色始终如常。 “寧王殿下很好,可我现在不想成婚,就这么简单,其余的,我想不用再跟王爷您赘述了。” 平王指著她,点了两下,似是想说什么,旋即不知怎么,又嗤的一声垂眸低笑出声。 “好个臭脾气,总给本王惊喜,”说罢,他负手眯眸,“行了,別担心,二哥要是因此记恨刁难你,本王替你担著。” 许靖央凤眸冷淡地皱了下眉。 平王心情愉悦,转身就走,顺带拍了拍威国公的肩膀。 “赔什么罪?郎情妾意成婚才有意思,二哥不由分说下聘提亲,被姑娘家拒绝是活该。”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威国公愣在原地,抹去额头虚汗。 “靖央,平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係吗?” 在许家人眼里,平王来质问这件事,本就奇怪。 许靖央也毫不客气地冷冷说:“没关係,他素来多管閒事,不必理会。” 说完,她转身就走,威国公又追了上去,劝说她亲自去给寧王赔罪。 他们离开后,大房和三房才暗暗鬆口气。 许靖妙轻轻拍了拍心口:“平王方才的表情太嚇人了,真怕他生气起来连自己都砍。” 许靖姿思索,感到古怪:“阿姐成婚,又不是他提亲,他急什么?” 说到这里,家人们对视了一眼,仿佛都有了某种猜测,但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 平王阴晴不定,更骄纵恣意惯了,许靖央似冰,他就像火,两个人若在一块,还不得日日相互比著压制? 许靖央定会吃苦。 只有三老爷默默地说了句:“相较之下,还是寧王殿下好。” 消息不过两日就传遍京城。 这两天,许靖央跟萧贺夜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见对方。 但朝堂中和私下里,对他们的议论可不少。 期间威国公带著大老爷和三老爷,一块登门寧王府向萧贺夜赔罪。 却没有见到萧贺夜的面。 而是由管家代劳,好茶招待,又一番太极话送了出来。 摸不准萧贺夜到底生气与否,威国公连觉都睡不好了。 夜里翻来覆去,伺候他的春云都觉得有些厌烦。 “老爷怕什么,两日过去,皇上没怪罪,这不代表没事吗?” “妇人之见,真是目光短浅!王爷提亲她都敢拒绝,我哪儿还睡得著?” 威国公抚著心口坐起来,想著若是再来一次,可受不得这番刺激了。 萧贺夜不见他,说不定就是记恨了。 威国公改变不了许靖央,她现在主意大,不听他的管教。 於是思来想去,他只能替许靖央想个蹩脚的藉口。 说来奇怪,这两天平王待他格外好。 先是送了他两个庄子,又安排专人陪伴威国公去买玉器。 知道威国公喜欢排场,於是去哪儿都前呼后拥,將他快捧到了天上去。 直至酒桌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眼看著威国公喝了酒,已经飘飘欲然开始吹牛了。 那位平王安排来的雅俊官吏便含笑道:“国公爷,您看,现在城中对昭武郡主拒绝寧王殿下的事,议论纷纷,在下斗胆,真想问问其中缘由。” “昭武郡主之所以拒绝,莫非是你们对她的婚事另有安排?”官吏亲自倒酒,弯腰躬身,態度恭敬至极。 威国公抚了下沾著生米碎屑的鬍鬚,提到这件事,眼神显然清醒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不瞒你说,我这个女儿任性得很,能耐足,我可管不了她,不过她拒绝王爷,確实另有隱情。” “哦?在下愿洗耳恭听。” “不能说给你知道,否则,对我女儿名声不好。” “在下绝不乱传,您儘管放心,否则,昭武郡主也不会放过在下,您说是不是?” 威国公有意將消息透出去,故而没再藏著掖著,而是掩嘴压低声音说:“我女儿有心仪之人!” 官吏眉心一跳,暗自记下:“当真?您再说仔细些……” 將烂醉如泥的威国公送回府邸,官吏便趁夜去了平王府。 將他从威国公那儿打听来的话,据实稟奏。 平王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狭眸回顾:“心仪之人?谁?” 官吏拱手:“威国公倒是没细说,但在下同他相处的这几日,发现他这个人的习惯撒谎托大,十句里九句不实,此事未必是真,王爷还要谨慎看待。” 平王放下匕首,修长的手掌撑著桌子沉吟。 以许靖央的性格,倒是真有可能,因为喜欢別人,才敢果断拒绝。 他忽然在想,此人有没有可能是他? 毕竟许靖央从未说过討厌他,不是么? 三月三,上巳节,也是大燕的女儿节。 在这天常有男女相看定亲的传统,更因为是春天,万物萌发之际,过往文人墨客都將这日赋予了容易情意萌动的特殊意义。 宫里办宴,皇后邀请世家门阀的闺秀公子共同赴宴。 这种场合,许靖央素来是装扮素雅低调,然,这次她却一反常態,披了段明紫色的锦帛,將原本素雅的衣裙妆点得明丽。 一个清艷欲滴的美人,在上巳宴里,分外出眾。 在进宫之前,许靖央就猜到,皇后或长公主,肯定会借这次机会,打探她的態度。 故而她叮嘱许靖妙和许靖姿,若她被传召走,要她们互相照顾。 果不其然,许靖央刚到没片刻,大宫女就走过来福身。 “昭武郡主,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在那边的赏亭內等您过去说话。” 许靖央抬眸看去。 笼纱轻摇,映出赏亭內几道身影,或坐或立。 纱幔被风吹拂,分开一角,许靖央跟萧贺夜四目相对。 第327章 你对本王问心无愧? 许靖央踏入赏亭,余光一扫。 皇后、长公主身旁坐著太子、萧贺夜还有萧宝惠。 看见许靖央,旁人脸色各异,唯独萧宝惠开朗地朝她眨了眨眼。 一旁立著几名命妇,含笑的神情下,不乏对许靖央的扫视打量。 尤其是她进入亭子的剎那,眾人的目光最后都情不自禁地看了萧贺夜一眼。 见他淡然冷漠,看都没看许靖央,便又都收回眼神。 许靖央步履从容地行至中央,向皇后与长公主福身行礼。 皇后含笑抬手:“快起来吧,今日上巳佳节,不必如此拘礼。” 说罢,她目光温和地打量著许靖央:“昭武今日这身打扮很是別致,倒比平日里更添几分明艷。” 长公主轻摇团扇,笑意不达眼底:“可不是么,这般出眾的姿容,难怪我们夜儿念念不忘。” 太子依旧是那副温润的神情,只是比从前更要清瘦阴翳几分。 他笑道:“二弟他诚意求娶,昭武为何要当眾拒绝?难道,是觉得二弟配不上你?” 亭內气氛陡然凝滯。 萧贺夜修长的手指轻扣茶盏,神色平静,却未开口解围。 许靖央不卑不亢地抬眸:“殿下言重了,寧王殿下龙章凤姿,是我高攀不起,况且我如今心系战功,实在无心婚嫁,这才斗胆婉拒,若因此伤了殿下顏面,臣女愿当面请罪。” 说罢,她转向萧贺夜。 “王爷厚爱,是我无福受之。” 萧贺夜终於冷淡开口:“昭武郡主志向远大,本王应当体谅,不过,本王倒是要等著看看,最后郡主会选择什么样的夫婿,才配得上你的这般眼界。” 这番话刚说出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寧王果然是介意的。 往后昭武郡主的婚事多半不会太顺利了! 长公主暗中和太子对了个眼神。 唯独许靖央面无惊色,仍然垂著凤眸。 萧宝惠当即打圆场,声音动听的好似百灵鸟。 她挽住皇后的胳膊撒娇:“母后,何必总提这些扫兴的话,二哥不高兴,等会靖央也要难堪啦。” 皇后一笑,亲切地拉过许靖央的手:“昭武啊,本宫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不过女儿家终究要有个归宿,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与本宫说说?” 许靖央道:“多谢娘娘关怀,若他日有心仪之人,定当稟明娘娘。” 就在这时,亭外传来一阵骚动。 平王大摇大摆地走来,玄红衣袍在春风中猎猎飞扬。 他狭长的凤眸扫过亭內眾人,最后定格在许靖央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热闹?本王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他们让平王落座,又问起別的琐事来,许靖央见时候差不多,福身先行告退。 平王却忽而出声:“等等,別急著走,本王要求一件事,你也留下来听听。” 皇后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许靖央停下步子。 平王对皇后道:“母后,今日上巳节,总得像坊间那样玩点新奇的玩意。” 萧宝惠嗔笑:“四哥又想歪点子了!” “石榴开的正好,不妨让今日宴上这些姑娘,每人拾一朵,若暗中看上谁,便將石榴悄悄送过去,母后这么做,也正是成全上巳节的传统,说不定能撮合一对有情人,何乐不为?” 说完,他还莫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长公主却似笑非笑:“信儿有这样的提议,莫非是看中了哪位姑娘?” 平王摩挲玉扳指,语调漫不经心:“姑姑,乐趣罢了,要的是表达心意的机会。” 皇后頷首:“此法倒是有意思,去吩咐宫女们准备石榴吧。” 许靖央先从赏亭里告退出来了。 不一会,园里的闺秀们,若没有定亲的,果然人人手上一支石榴。 倒是真有大胆的姑娘,敢悄悄地去送给心上人。 平王的提议还算好,石榴都差不多,姑娘家的心意不会暴露在眾人眼前,唯独喜欢的人知道她的爱慕。 许靖央手里也捏著一朵石榴。 但她很快消失在园子里。 距离赏亭的很近的一处水榭內。 许靖央迈入门中,一抹高大的身影正立在窗边,恰是在等她。 听见动静,萧贺夜回眸:“方才本王的刁难,可还算演的不错?” 许靖央反手关上门,走到他身旁:“王爷思虑周全,连我都要唬住了。” 萧贺夜嗤笑,垂首时,高大的身影笼罩著她。 “真唬住假唬住?神策大將军,胆色过人,这番话莫非是用来哄骗本王的?” 许靖央反手从袖子里將她的那朵石榴拿出来。 萧贺夜挑起眉梢:“给本王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坦荡地看著他。 “前些日子当眾拒绝提亲,难免拂了王爷的脸面,所以今日王爷若是一支石榴没有也不好看,这全当是我的补偿吧。” “你的补偿……”萧贺夜俊黑眉宇流露出淡淡愉悦,“那本王受之无愧了。” 他將石榴簪在自己的衣襟上。 许靖央说:“不是这样,我看坊间,都是戴在这儿。” 她主动拿走石榴,伸手替他簪在领口位置。 萧贺夜垂眸看著她靠近的容顏。 许靖央跟他的相处,倒是不如之前疏离了。 正当他心头一温,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许靖央已经主动道:“先前不方便找王爷商谈军务,有关乌孙跟北梁的战事,我想同王爷聊一聊。” 萧贺夜喉头一动,薄唇失笑。 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谈正事,还真是她的风格。 两人便一直在这隱蔽的水榭里相谈。 过了一会,萧贺夜让许靖央先走。 待许靖央走到门口时,萧贺夜忽然说:“如此相处,颇有几番见不得人的滋味。” 许靖央回眸,清美面容浮现出淡淡笑容。 “我们相处坦然,问心无愧,王爷也无需在意。”说罢,她走了。 萧贺夜沉眸须臾,才走到水榭里的镜子前,修长手掌捏著石榴,轻轻拂过蕊。 “问心无愧?她倒是轻鬆了。” 许靖央回到赏亭附近。 平王手里竟拿著七八支石榴。 他看见许靖央,便顿时抬步过来。 “你的呢?”他狭眸眯起。 第328章 抓住神策军的把柄了? 许靖央解释道:“方才不知落在哪里了。” 平王皱眉:“这么不仔细,再去摘一支。就没有想送的人么?” 见许靖央朝前走去,他便跟在了她身旁。 旁人远远地看去,许靖央清艷动人,平王身形頎长面容俊美。 有人说他们是一对良配。 萧安棠原本正在跟旁边的小世子聊天,闻言,顿时向许靖央跑去。 此时,许靖央正跟平王说:“王爷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一直追著问这种事,一会我说话不够好听,便又要惹怒王爷了。” 平王站定脚步,脸色阴沉下来。 “那本王不妨把话说的明白点,本王要你的石榴。” “没有,已经丟了。”许靖央说。 平王顿时要派人去折一支。 许靖央不得不道:“王爷已经有那么多心意了,何必非要我这支?” 平王正要说话,却见萧安棠从旁边跑来,抱住许靖央的手。 “郡主,你快去瞧瞧,你三妹妹不舒服。”小傢伙神情焦急。 许靖央顿时向平王告辞,由萧安棠牵著匆匆走了。 平王狭眸翻涌漆黑,带著近乎偏执的暗芒。 他忽然扬声说:“你的只能给本王!” 旁边原本还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他们投向平王的目光带著诧异。 然而,正主许靖央头也没回,已经被萧安棠拉著跑过了拐角。 平王一脸阴翳冷戾。 他將手里的石榴摔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站在不远处的长公主同太子一声呵笑。 “从前是本宫小看这个许靖央了,没想到她还有玩弄人心的本事。” “姑姑是否觉得,二弟忽然提亲,太过突然了?”太子问。 长公主抬眼:“你是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太子頷首,盯著不远处刚刚出现的萧贺夜,而他的衣襟上,竟有一朵火红的石榴。 长公主压低声音:“要想知道他们两人关係到底如何,其实也很容易。” 许靖央那边,被萧安棠拽去了宫道上。 小傢伙长舒一口气:“总算清净了,师父,你没有害怕吧?我四叔那个人,总是想让大家围著他,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许靖央笑了笑:“好。” 萧安棠又看向她身后,眨著乌黑的眼睛,小声问:“师父,你真的拒绝我父王了吗?你不想做他的王妃?我父王有好多好多钱和兵马。” 孩子就是孩子,虽然尽力掩饰,可许靖央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试探。 小傢伙从前说过,在他眼里,没有人能替代他生母的位置。 不过…… 许靖央蹲下来,向他认真解释:“王爷很好,是英雄一样的人物,我或许可以做王爷的得力属下,却做不好他的王妃。世子,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萧安棠咧开小嘴笑了:“明白,当然听的明白,师父,我更喜欢你了。” “为何?” “因为你比父王要好,前不久我问起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只会说: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你从来不把我当小孩敷衍我。” 萧安棠说罢,悄悄地跟她拉鉤:“如果四叔再烦你,你就说你的石榴被我拿走玩了!我也会保护你的,师父。” 许靖央没想到,父子俩都是如出一辙地要为她挡风雨。 她轻轻摸了摸萧安棠的脸蛋:“那就谢谢你了。” 此时。 遥远的边北,这里风沙多,也是许靖央曾经带兵驻扎的地方。 边北的风裹挟著粗糲的黄沙,呼啸著掠过苍茫的戈壁。 暮色四合时,残阳如血,將巍峨的城墙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神策军的旌旗在城头猎猎作响,黑底金字的“许”字大旗在狂风中舒展,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神策军不能自称许家军,因为是朝廷的兵。 但西越的敌人在看见“许”这个字的时候,就会闻风丧胆。 边北甚至有童谣传唱—— 孩童举起许字旗,胡马奔逃三百里。 可见神策军在边关的威慑。 故而这么多年,这个旌旗上的字再也没有更改过。 赵曦和简震已经来了有几日了。 韩豹负责接待他们。 简震跟韩豹说,这次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代皇上巡视。 实则韩豹心里很清楚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曦一连几次试探韩豹,有关於兵器铸造方面的事,韩豹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他一口咬定都是朝廷资助,亦或是缴获敌军的军需来充当军用。 赵曦又一次追问,倒是惹怒了韩豹。 韩豹將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赵姑娘並非將军,也不是兵部派来的监察使,这般刨根问底,莫非是信不过我神策军的忠心?”他浓眉倒竖,面色铁青。 简震连忙打圆场:“韩將军息怒,赵姑娘也是奉皇命行事。” “皇命?”韩豹冷笑一声,“你们是信不过我们吧!怀疑我们私吞军餉,否则,何必步步紧逼。” 赵曦听言,也站起身,乾脆道:“韩將军,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瞒著了,皇上就是让我们来巡查军务,你作为主將,需知皇命难违,当然该配合我们。” 简震不讚许地看了赵曦一眼。 这姑娘太过急功近利,韩豹此人吃软不吃硬,再这样下去,他们查不到什么! 简震正要说话,赵曦却將他的话截住。 “韩將军,如果你真的坦然无畏,为什么昨天我们要进沙漠巡视的时候,你却不许我们向西行?还把那里圈为禁地。你说那里容易迷失方向,可是我却打听到,那儿从前有一座城池,你拦著不让我们过去,莫不是害怕我们看见什么吧!” 韩豹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寒光。 他缓缓站起身,铁甲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赵姑娘,”他声音低沉,“你打听得很仔细啊。” 赵曦被他盯得脊背发凉,但仍强撑著气势:“將军若问心无愧,何必遮掩?” 韩豹突然冷笑一声:“遮掩?既然赵姑娘这么好奇,那本將就带你去看!” 第329章 私挖铁矿?一片碑林 赵曦终於如愿以偿地踏入了沙漠的西地。 这里距离他们驻扎的军营已经远了不少,深深藏在沙漠深处。 而赵曦更发现,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见驻守的將士。 看管的如此严格,还说不是有秘密? 赵曦暗中碰了碰简震,没想到,简震却绷著脸,不予理会。 赵曦不满,心想:平王党派来的人,就会添麻烦扯后腿。 待回京,定要好好地跟皇上告上一状! 隨著策马离近,一座坐落在沙漠当中的废弃城郭显露在赵曦和简震面前。 还没到附近,韩豹就提醒他们下马。 赵曦和简震却完全看怔了。 眼前的城池……竟如此破烂不堪。 残阳如血,將坍塌的城墙染成暗红色。 城郭的轮廓早已残缺不全,东缺一块西少一角。 原本高耸的城墙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砖石散落一地,被黄沙半掩。 几段尚算完整的城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孔和刀痕。 残破的旗帜孤零零地掛在歪斜的旗杆上,正被风撕扯著,发出“哗啦哗啦”的哀鸣。 而城门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两个焦黑的石墩,上面还留著火烧的痕跡。 “这里……”赵曦皱眉,“韩將军,这就是你说的禁地?” 简震的目光,同样凝固在残破的城楼上,眼神错愕。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韁绳,指节泛出青白。 “是赤岩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风沙磨礪过,“七年前,神策军还未组建时,西越人趁夜突袭,守將周毅率六千將士死守,结果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这在大燕的歷史上,是一笔伤痕累累的血书。 韩豹冷淡道:“你们跟我来。” 他带著赵曦与简震朝前走去。 在赤岩城东南角,一处背风的低洼处,突兀地隆起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没有墓碑,没有香火,只有一柄断枪深深插在沙土中。 枪桿早已被风沙侵蚀得斑驳开裂,枪缨原本该是鲜艷的赤红色,如今却褪成灰败的暗褐,稀疏地垂掛著,偶尔被风掀起,像是一簇將熄未熄的残火。 更奇怪的是,这样的坟冢前,还被神策军摆了祭酒和碗筷。 简震问:“谁的墓?” 韩豹弯腰,將周围的土捧起,又像倒酒般落下。 “是张將军的墓。” 张將军也是许靖央参军以后,追隨的第一个大將。 他死在这里,当时西越人残忍地剖开他的尸体,向大燕军士耀武扬威。 韩豹缓缓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枪桿上斑驳的痕跡。 夕阳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那柄断枪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沙地上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自打將军组建神策军那日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告诫我们这些戍边的將士,活著要为大燕而战,死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 风卷著沙粒掠过坟冢,断枪上的红缨轻轻摇曳。 韩豹的目光顺著枪桿望向远方。 那里,在夕阳的余暉中,隱约可见无数类似的坟冢散布在城墙四周。 “七年前,这里还叫赤岩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沙土,“现在,它是一座碑林,埋葬著一万两千多个回不了家的英魂。” 简震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曦却忍不住追问:“既是英魂埋骨地,何必列为禁地?除非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豹倏然转身,古铜色的脸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眼中寒光乍现。 简震听不下去了,带著几分怒火道:“赵姑娘,面对这万千忠魂,你竟还能说出这般冷血之言?” “我冷血?”赵曦毫不退让地扬起下巴,“皇命要我们彻查北境军务,难道就因几座荒坟便要打道回府?这些將士的牺牲固然可敬,但若有人藉机隱瞒军情,那才是真正的褻瀆英灵!” 韩豹冷冷道:“你不用著急,我会让你看个清楚!” 说罢,他在前面带路,赵曦迫不及待地踩著沙子追了上前。 弹劾神策军私自开挖铁矿的密信已经写好,只等著亲眼看见真相以后,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穿过残缺的城门,韩豹没走一会,就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赵曦和简震同时停住了脚步。 整座城池內部,竟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碑林。 密密麻麻的石碑如同沉默的军队,没有规则地排列在黄沙之上。 每一块石碑都漆黑如墨,在血色夕阳下泛著幽冷的光。 没有房屋,没有街道,只有无穷无尽的碑林,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 不用仔细去看,都知道整座城里埋藏著什么。 简震双膝一软,重重砸在滚烫的沙地上。 “怎么会这样……”赵曦皱眉。 她的目光扫过碑林,每一块石碑都像一柄利剑刺进她的眼底。 没有她想像中的铁矿,没有秘密屯兵的痕跡,只有这一片死寂的黑色森林。 她有些失望。 许靖央怎么可能真的如此坦荡?专门留下一座城,埋著所有英魂? 韩豹站在碑林中央,身影被拉得很长。 “现在看清楚了?”他声音冰冷,“列为禁地,不让閒杂人等进来,是因为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已经无处落脚了。” 短暂的沉默迴荡在几人当中。 简震朝著碑林重重叩首。 这些埋葬的英魂,他或许从未谋面,却深受他们的恩情。 简震对韩豹道:“边关將士用血肉筑城,哪有什么可疑之处?是下官冒犯了。这几日便启程回京,定当如实稟报皇上,今日……打扰了,韩將军。” 说罢,简震回头,快步走向自己的马匹。 赵曦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去:“简大人!你这就下结论了?我们还没彻查清楚!”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韩豹站在原地未动,坚硬的脸庞笼罩在暮色中。 他望著两人远去的身影,目光如刀锋般冷冽。 不一会,两名神策军骑马赶来,是韩豹的两个副將。 他们翻身下马,压低声音问:“京城来的监官,没发现什么吧?” 韩豹摇头,终是重重一声嘆气。 这赤岩城下,確实是一座开採过的铁矿。 当年许靖央假死回京前,却下令將矿洞全部填平,更將散落各处的將士遗骸迁葬於此。 当时韩豹並不同意。 那可是能武装十万大军的铁矿!即便许靖央不回去,凭此自立为王都绰绰有余。 然而许靖央没有反逆的心。 她为了不给他们留下麻烦,下严令填了铁矿。 可他们私自挖铁,冶炼武器,也是因为朝廷不作为。 如今,曾经私采的铁矿早已深埋地下,与万千英魂长眠。 那些两人共用一把兵刃的艰难岁月,也隨著太平盛世的到来而成为过往。 “將军当真深谋远虑。她虽已经回京,可她当年做的每一个决定,至今仍在护著我们周全。”韩豹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哽咽。 简震和赵曦吵了一架。 赵曦阻拦他收拾行囊,並且道:“我们能看到的,说不定只是韩豹想让我们看到的,还没有彻查清楚,也才刚到不过几日,简大人就这么著急要做,难道忘记了皇上的嘱託吗?” 简震虎目盯著她。 “赵姑娘,你是女子,又代表赵副將从旁帮忙,我不该对你发什么怒火,但这里没有可疑的地方,你还想赖著不走,莫非是想编撰罪名栽赃么!” 赵曦抿唇:“我可没有。” 简震冷冷道:“那就不用拦著我。” 二人不欢而散。 赵曦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她本能踩著许靖央立功的。 在边关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將军,不可能手脚乾净,贪污军餉的事说不定也有,只是许靖央藏得很深,简震不愿继续查了,凭她一个人又办不到。 第330章 引蛇出洞,她主动出击 京城的三月春格外明媚。 自从许靖央拒绝了萧贺夜的提亲以后,朝廷当中就因为这件事掀起了细小的风波。 然而还没等人们议论多久,又发生一件大事。 皇上竟然將东阁大学士罗大人之女罗令仪赐婚给太子做侧妃。 消息是寒露带来的,彼时许靖央刚从武院回到郡主府。 主僕一行人穿过紫藤廊下。 寒露在后面道:“皇上冷落太子多日,却在王爷向大小姐提亲后,重新重视太子。” “听说,连平王妃的人选都看好了,想定肃国公家的独女。” 许靖央语气不疾不徐:“皇上向来如此,他就喜欢制衡。” 他希望儿子们都站在一个天平上,既不能太过和睦,也不能让一方过於颓势。 多半是萧贺夜的提亲,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帝王多疑,就怕许靖央改变主意,暗中跟萧贺夜来往。 故而皇帝不断將太子重新抬回眾人眼前。 倒是罗令仪…… 许靖央想到她对太子的心意,约莫她是唯一一个受益开心的人。 竹影这时匆匆走来,递上一封邀帖。 “大小姐,九公主刚刚派人送信来,想邀请您后日上山,陪她去绿幽山庄游玩半日。” 许靖央頷首:“好。” 说罢,她扭头吩咐寒露:“顺带,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许靖央一番交代,寒露瞭然:“大小姐是准备引蛇出洞了。” 长廊下,春日光影横斜,许靖央清冷似謫仙。 她凤眸噙著黑冷的凛冽。 “冯窈窕死了,孙爭言现在一定很谨慎,短时间內他跟许柔箏都不敢再来招惹我,既然他们自己不肯出来,那我就逼他们一把。” 蛇一直藏在洞里,也没法打。 寒露会意,当即领命告退。 竹影忍不住笑话许柔箏:“她还想嫁广平侯府,痴心妄想!” 许靖央想起石文霖。 十几岁的少年,还不如萧安棠这个孩子来的更为聪慧稳重。 “他们倒也般配,”许靖央语气淡漠,“只可惜,许柔箏活不久了。” 到了陪萧宝惠去绿幽山庄这日,许靖央刚出门,还不等上马车,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请问……您是昭武郡主吗?” 许靖央回头,看见寒露拦著一位戴著斗笠,身形十分纤细消瘦的姑娘。 听声音,不超过二十。 许靖央站定身姿:“是我,阁下是?” 斗笠姑娘情不自禁走近两步,却被寒露拦住了。 她本以为自己看见许靖央不会紧张,然而,这时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传说中的神策大將军,如今的昭武郡主,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 虽然扮相清艷独绝,可被许靖央那双凤眸一扫,当即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寒露看见斗笠姑娘袖下互相搓摸的手。 她不由得拧眉,狐疑地说:“你怕什么?有什么事要稟奏我们郡主,还不快快说来?” 斗笠姑娘这才主动道:“郡主,听说您在招女兵……我,我想试试。” “你?”寒露和竹影异口同声,惊讶地看著她。 许靖央淡然说:“我不要没有功底的兵將,会耽误你。” 斗笠姑娘顿了顿,抬起玉手撩开帽子上的垂纱。 她生的一张小家碧玉的面孔,有一种江南美人的漂亮。 约莫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眼瞳漆黑灵动。 “郡主做过大將军,应该知道,每一位大將身边,不仅有为她衝锋陷阵的將士,还有军师。” “你给自己的定位,是军师?”许靖央反问。 斗笠姑娘立刻点头,又是一记福身:“小女康知遇,两个月前在江南听说郡主威名,心生崇拜,便不远千里地来到了京城,只为投靠郡主。” 许靖央顿了顿:“说些你会的。” 康知遇看了一眼许靖央的衣著,又看了看竹影和寒露。 最后她收回目光,说:“郡主如果今日要上山,必定会被大水所困,回不来。” 竹影疑惑:“你是算命的?” 寒露却抱著胳膊,一声冷哼:“知道郡主要上山也不算厉害,稍稍一打听,活是蹲在郡主府周围,便能打听到这个消息。” 康知遇摇摇头:“我只是认出郡主乘坐的马车,是齿折轮,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喜欢用这样的轮子装在马车上再上山。” “还有方才这位姑娘,”她说竹影,“往马车上放了一件薄薄的行囊,想必打算上山,却不打算久留,故而带了一些备用的东西。” 竹影瞪大眼睛:“你……倒是观察仔细。” 许靖央凤眸幽黑:“说下去,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上山回不来?” “我会观星象,进京城事,看见渭水奔腾,问了当地渔家,听说比往年水位涨的都要厉害,可见今年春,雨水过强。” “昨夜观星,北方临阵朱雀星……”康知遇轻咳一声,“简单来说,今天要有大雨,郡主上山容易被水困,故而今日最好不宜出行。” 许靖央微微抬眸。 头顶的天空湛蓝,一望无际,太阳当空高掛。 康知遇补充说:“等会就会下雨,真的,请郡主相信我。” 许靖央看著她片刻,只问:“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我家的一位老僕,若郡主肯收留我,他便要回去了。” “你的家人呢?” “他们……”康知遇顿了一下,“我没有家人,是孤身一人。” 许靖央頷首,转头就吩咐寒露:“带她去换件衣裳,让她把行囊交给木刀,之后,康姑娘,你跟著我上山。” 康知遇怔了怔:“郡主?您还是要上山?” “恰好验证你的能力,我对你的观星能耐,很感兴趣,但愿不会让我失望。”许靖央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竹影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郡主,此人会不会是故意安插在您身边的细作?观察入微,却是个弱女子,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参军,好奇怪呀。” 许靖央凤眸平静,面色从容。 “是与不是,这趟上山就能试出来,若是不对,就当看场戏了。” 片刻后,寒露上马车,康知遇自己爬不上来,寒露伸手帮忙,她却婉拒了。 最后她双手並用,身子匍匐在车厢上,慢慢地爬了上来。 动作不算得体,但她脸上没有尷尬的神色,而是轻轻理了下鬢边的发,就这么坐在了寒露身边。 一路上,康知遇很安静,都是寒露和竹影在说话,许靖央闭眸假寐,浅浅听著。 马车朝山上走去。 萧宝惠到的比许靖央早,她一身石榴红的裙子,在青绿山野间,显得很是耀眼。 “靖央!”萧宝惠跑过来,挽住许靖央的胳膊,脸色有些不悦地小声嘀咕,“我本来想单独跟你游园的,但是我哥非要跟来,一会咱们想办法將他甩开。” 许靖央抬眸看去。 平王穿著袞金紫蟒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寒露跟竹影对视一眼。 平王怎么阴魂不散! 第331章 布陷阱,养妹自投罗网 许靖央倒是很平静,先行礼:“见过王爷。” 平王走过来,狭眸扫过许靖央的脸,倒是看了康知遇一眼。 他对她身边的人都很熟悉,至少康知遇从未见过。 但平王不关心那些,只有些漫不经心地眯著狭眸说:“你们玩你们的,要不是母后非让本王来看著九妹,本王也不会来。” 萧宝惠娇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母后什么时候让你看著我了?” 平王戴著玉扳指的手,握著一柄摺扇。 他指了下不远处的山腰。 “那儿有一座非常灵验的月老庙,母后掛念你的终身大事,叫本王陪著你去抽一签。” “我不去!” “萧宝惠,”平王收起了笑,“你不去,本王派人將你扛著过去,你恐怕就没心情游园了。” 萧宝惠瑟缩了一下。 她哥倒是真做得出来。 萧宝惠只能委委屈屈地看向许靖央。 “靖央,那你再陪我去一趟月老庙吧?”说完,她还压低声音,邪恶坏笑说,“到了那边你找机会將我哥打晕,咱们走就是。” 不等许靖央回答,平王冷笑:“说坏话不会等別人不在场再说么?本王听到了。” 萧宝惠倒是不怕,哼了一声。 平王一直等著许靖央发表意见。 直到许靖央说:“公主便去一趟,也好叫皇后娘娘安心。” 听她同意,平王薄唇暗自勾了勾:“那本王去前面等你们。” 他说罢,带著侍卫先走了。 萧宝惠挽著许靖央的胳膊:“咱们也走。” 许靖央虽然不喜欢跟平王胡闹,不过,她本就打算折道来一趟月老庙。 想必等会会很热闹。 此时,许柔箏刚叫丫鬟去了石家打探消息。 她两日没见到石文霖了,心里头本就因为许靖央被寧王看上而烦恼,又担心出嫁之前,石文霖被別的狐媚子勾走。 丫鬟是孙爭言配给她的,如今许柔箏住在孙爭言购置的小院里。 看见丫鬟回来,许柔箏马上问道:“见到少爷了吗?” 丫鬟摇头:“小姐,听石家的人说,石少爷今日去月老庙了。” 许柔箏一惊:“他去月老庙?可是一个人去的?” “那就不清楚了,石家的人含糊其辞,都没让奴婢进门,奴婢在后门揪著个出来倒马料的小廝,简单打听了几句就赶回来给您报信。” “岂有此理!”许柔箏拍桌,脸上疤痕狰狞,“立刻为我梳妆,我们去月老庙。” 丫鬟连忙摆手:“万万不可,老爷交代了,最近非常时期,小姐不能拋头露面。” 然而,许柔箏已经坐去了妆镜前。 “你少废话,”她训斥,“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若弄丟了我的这桩婚事,我抽烂你的皮!” 月老庙內,青烟徐行。 因著灵验,故而来此求姻缘的善男信女不少。 许靖央被萧宝惠拉著走进月老殿。 平王递来一个签筒:“抽一支。” 可他给的不是萧宝惠,而是许靖央。 许靖央从善如流地提醒萧宝惠:“公主,抽根签看看。” 旁边的道姑提醒:“若是求姻缘,贵人只要闭上眼想著对方,就能求出来了。” 萧宝惠闭上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再睁开眼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 她抽出一支签,竟是中平,签文写著天各一方。 萧宝惠直接將签扔了:“不准,肯定不准!” 平王笑话她:“难不成要远远地嫁了?也好,以后我耳根就清净了。” “哥!你闭嘴!”萧宝惠气呼呼的。 平王把签筒再一次递到许靖央跟前:“你来都来了,不抽一根看看?难道,你就不好奇?” 许靖央推开签筒:“姻缘天定,我没什么好奇的,还是王爷自己抽吧。” 平王果真闭上眼,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虔诚。 当他拿出一根签时,狭眸里染起色彩,忽而笑了。 “谁说不灵?来人,替本王捐香火。”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当即拿出银袋子。 萧宝惠探头过去想看看,平王却捂著。 “不给看?真小气,到底写的什么呀?” “你无需知道。”平王敷衍萧宝惠,却暗中看了许靖央一眼。 就在这时,有人说笑著走进来,一不小心撞上了萧宝惠。 萧宝惠吃痛一声,平王当即冷脸训斥那人:“瞎了你的狗眼?” 月老殿里敢出言不逊的人,唯平王一个。 眾人看向撞了萧宝惠的人,正是广平侯府的小公子石文霖。 他同一群朋友来的,有男有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平王和九公主。 “殿下恕罪!在下方才没有看清楚……”石文霖立刻拱手作揖,余光一抬,却看见许靖央站在那儿。 他忍不住皱眉,心想晦气,怎么就碰上这个凶夜叉了? 第332章 不敬她?剜了你双眼 平王狭眸微眯,指尖的玉扳指缓缓摩挲著扇骨:“石公子这双眼睛若是不中用,本王不介意替你剜了。” 他语调温柔地像在谈论风月,眼底却浮起一层阴戾的寒霜。 石文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喉结滚动著还未出声,就被平王勇摺扇抵住咽喉。 “王爷?”他浑身一震,跪了下来。 来陪伴他游玩的友人们皆默不作声,虽他们皆出身富贵,可没有一个人敢得罪平王。 人群当中,崔沉舟朝许靖央递来个打招呼的眼神,隨后便瞧著石文霖的方向看热闹。 平王俯身,拿扇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方才看郡主,皱什么眉?那眼神,让本王很不痛快。” 石文霖连忙垂首:“王爷英明,在下绝无冒犯郡主的意思。” 之前对著许靖央还敢吆喝两声,面对皇权时,他唯有认错的份,即便心里不服气。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雷,不知何时天气阴沉了下来,一朵朵墨云被风吹著,远远地滚来。 许靖央对萧宝惠道:“要下雨了,咱们別耽搁。” 萧宝惠领会她的意思,转而对平王说:“哥,在月老殿里发脾气,小心姻缘成不了。” 平王看似恣意狂妄,然,竟在听了这句话后,陡然收回了手。 仿佛被戳了死穴一样。 平王冷冷撂下一句:“在这儿跪著,没有半个时辰,不准起身。” 说罢,他带萧宝惠和许靖央出了月老殿。 对於石文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许靖央自然不会求情。 家里宠著他惯著他,外面的人可未必。 他们走后,石文霖才敢擦拭额头的冷汗,低骂一声夜叉。 只要碰上许靖央,不是挨打就是被罚,真没一件好事。 就在这时,范家小姐冷笑说:“这位昭武郡主还真是有能耐,竟能让平王殿下为她出头,她自己却一句话都没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石文霖听见有人讲许靖央的坏话,立即好奇起来。 “怪不得会养出一个杀人犯的继妹!”范家小姐切齿低冷,语气里满是愤恨。 眾人诧异地看向她,才忽然想起来,她哥哥范二公子,就是被许家的养女残忍杀害。 那养女至今都没有抓到呢。 石文霖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听旁边的僕从说了以后,他才怒骂说:“岂有此理,许家还有好人吗?” 全都是败类! 像是找到了同仇敌愾的伙伴,石文霖对范小姐道:“如果被我发现这个许家养女,我一定马上將她扭送报官,也让世人都看看,这许家到底是个什么教养。” 范家小姐有些感动:“谢谢你了。” 崔沉舟听到这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出几分不满。 “养女,又不是亲女儿,怎么能代表许家?” 他看著石文霖:“你光看见许家的不好,那昭武郡主立下不世之功,你怎么不夸许家忠烈?光知道捡不好的说了。” 石文霖面色一变,抬头诧异:“沉舟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崔沉舟语调不悦,“方才郡主没有为难你,你却莫名地厌她,真是岂有此理呢?” 语毕,他甩袖:“你们自个儿转吧,我走了。” 今日的局是崔沉舟攛的,也只有他出面,那些出身富贵的年轻公子小姐们,才愿意给面子来一趟。 好几个人一看崔沉舟走了,纷纷跟了上去。 范家小姐顾念石文霖,认为他跟自己是一条战线上的,於是低声道:“下次说昭武郡主的坏话,不能当著崔公子的面。” “为何?”石文霖不解。 他回京晚,没听说过之前的绑架风波。 直到范家小姐说:“昭武郡主曾只身入匪寨,救下崔小公主和陇西郡王府的葛老夫人一家,你说他的恩人,他自然不高兴了。” 怪不得! 石文霖面色僵住,嘟囔一句:“她倒是运气好。” 其实石文霖心里也在想,许靖央传闻中英武不凡,巾幗不让鬚眉。 按理说,他很钦佩从军打仗的人,只不过,许靖央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差了! 而且,他的箏儿是许夫人的远房亲戚,知道一些威国公府的內情。 听箏儿说,这个许靖央自小就会爭风吃醋,回京以后殴打自己的胞弟,抬举外人贬低家人,那都是常有的事。 这不,前段时间许夫人被悬掛城外长杆上,箏儿说那都是许靖央的计谋。 一个连亲生母亲的受苦,都能无动於衷的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文霖这么一想,刚对许靖央生出的那点钦佩,也荡然无存了。 许柔箏来的不巧。 她上山到一半,几声雷暴过后,忽然就落下瓢泼大雨。 山道的路马上变得泥泞难行。 马车走两步就往下滑,车轮里挤满了淤泥。 车夫浑身湿透地挥舞鞭子:“小姐,这路不好走啊!” 许柔箏挑帘看出来,那水顺著泥坡往下哗啦啦的流淌,都快匯聚成小溪了。 丫鬟有些害怕:“小姐,咱们先打道回府吧,这么大的雨,说不定石少爷已经回去了。” “怎么可能?”许柔箏呵斥,“去月老庙的山路就这一条,他若走了会同我遇上,肯定还在山上。” 说罢,她要求车夫立即赶路上山。 將近半个时辰,许柔箏才进了月老庙。 有一部分香客们看见下大雨,已经早早地回去了。 但仍有一些被大雨困在月老庙里,都想等著雨停了再走。 许柔箏戴著斗笠,穿梭在廊下,从一个个神殿找过去。 石文霖会在哪儿? 没想到,许柔箏刚绕过月老庙的正殿,就见石文霖从后殿出来了,脸上带著她许久未见的轻鬆笑意。 她心头一喜,刚要上前,却在看清他身后跟著的人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怎么会是范家小姐? 许柔箏猛地后退一步,后背狠狠撞上廊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为何那么巧,范家小姐也在。 回京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就是怕被旧日相识撞见,尤其是范家的人。 当年她和范二公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范家小姐已经对她恨之入骨,若被她认出来,肯定没好日子过。 许柔箏咬紧下唇,呼吸急促起来。 不行…… 她虽没杀人,可石文霖会信她吗?要是范小姐再添油加醋,她百口莫辩。 此时,石文霖和范家小姐已並肩走近。 就在此时,天际骤然炸开一道惊雷,轰隆巨响。 范家小姐惊得低呼一声,绣鞋在湿滑的青砖上踩空,整个人向前栽去。 石文霖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用得巧,既稳稳扶住了人,又不至於唐突。 范家小姐借力站稳时,罗袖翻飞间露出半截凝霜皓腕,连忙將手抽了回去。 “多谢石公子。”她耳尖却已染上薄红。 石文霖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一瞬,唇角不自觉扬起:“不用谢,举手之劳。” 许柔箏嫉妒的心火窜出,指尖深深捏紧掌心里,一时间,她竟忘记了闪躲。 第333章 月老庙偶遇,天作之合 范家小姐说:“这雨下的著实恼人,一时半会下不了山。” 石文霖眼神一动,主动问:“范小姐可会下棋?若是不嫌弃,不妨我们去禪房对弈,也好打发这时辰。” 范家小姐頷首:“也好。” 以范家的门楣,跟广平侯府不相上下。 而石文霖还算俊秀,更因为没有定亲,是老侯爷最小的儿子,范家小姐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两人正相视而笑说著话,石文霖绕过拐角,却看见许柔箏的丫鬟。 “少爷。”丫鬟怯生生地喊了句。 石文霖皱眉,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范家小姐。 好在她没怀疑什么,以为这是石家的下人。 “范小姐,我去去就来。”石文霖拱手,说罢就走向丫鬟,示意她离远点再说。 丫鬟压低声音耳语几句,石文霖便匆匆跟著她的步子,去了附近的偏殿。 进门后,送子娘娘跟前,只立著一道身影。 许柔箏回眸,眼中含著不满和泪意。 她咬著唇迎上去,纤纤玉指揪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少爷,你怎么能跟別的女子逛月老庙?我都要难过死了。” 听她声音里带著三分委屈七分娇嗔,石文霖耐心解释:“也是凑巧,刚刚范小姐帮我解围,她……” “解什么围要解到月老庙来?”许柔箏不等他说完就跺脚打断,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你是不是嫌我如今见不得人,就想著另寻新欢?” 新欢两字刺痛石文霖的自尊。 他突然想起方才范小姐温言软语的模样,再看眼前胡搅蛮缠的许柔箏,心头一阵烦躁。 “你知不知道方才平王当眾折辱我时,只有范小姐留下来周旋?你现在倒来无理取闹!” 许柔箏被他罕见的厉色嚇住,慌忙抱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她故技重施,柔软的身子贴上去,却被他一把推开。 “够了!”石文霖甩袖挣开,“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安安分分待在宅子里,而不是跑出来惹是生非!”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徒留许柔箏诧异地留在原地。 她戴上兜帽跟了过去,瞧见石文霖又回到范家小姐身边。 方才他脸上的愤怒早已一扫而空。 “范小姐,我们可以去对弈了。” “好,我原以为刚刚下人来请,你已经准备走了呢。” 石文霖一笑,撒了谎:“只是些下人爭嘴的琐事,我已经將她们都训过了。” 他们朝月洞门离去,走向禪院方向。 许柔箏站在廊后,绞紧了帕子。 下人? 她虽是妾,可是,也是石家的贵妾,石文霖怎么能这样贬损她! 看来,还是分开住出现了问题。 因为石文霖尝到了男女之欢的滋味,自己一时不在他身边,他就会对別的女子动心。 许柔箏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 此时。 许靖央和萧宝惠,跟平王从吃斋饭的院子里出来。 几人站在廊下,抬头看著漫天落雨。 许靖央侧眸看向不远处低著头的康知遇,心想,被这姑娘说准了。 萧宝惠道:“这雨下的又急又大,我们只能等雨停了。” 平王绕到许靖央身边,修长手指拿出袖子里刚刚求到的签。 他在许靖央的眼前晃了晃:“你可看得懂这签文上的意思?『折明月入怀,上籤』,你不妨替本王猜猜说的是谁。” 许靖央凤眸淡然:“这不用猜,已经有答案了。” “哦?”平王狭眸一亮,笑问,“说来听听。” 许靖央:“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意为殿下相看肃国公家的独女,我记得,肃国公家的小姐闺名就是明月二字。” 平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黑的好似抹了墨。 “许靖央,你这么说话是想气死本王。” 旁边的萧宝惠捂著嘴笑:“哥,靖央说的也没错啊。” 平王冷笑,盯著许靖央:“本王真想折明月,也该折眼前这轮不肯入怀的明月才是。” 再装听不懂,他现在就想把许靖央绑去钦天监合八字。 许靖央不予理会,而是冷漠地移开眼神。 萧宝惠狐疑地皱起眉:“哥,你干嘛一直盯著靖央啊?” 平王收敛几分,笑的漫不经心:“哥哥逗你靖央姐姐玩。” “靖央不是我姐姐!”萧宝惠嗔怒,“是我好朋友。” 她挽住许靖央的胳膊,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签递给她。 “其实我刚刚闭著眼,偷偷为你求了一根签,靖央,你快看,是上上籤哦。” 许靖央垂眸一看,果然如此。 平王也凑过来瞧。 签文上写的是:不期而遇,天作之合。 许靖央还没说话,平王便先一声嗤笑。 “什么不期而遇,这样的怎能叫缘分。” 话音刚落,许靖央忽然看著他身后,方才还平静无澜的凤眸,染上了淡淡的诧异。 “王爷?” “喊本王作甚?”平王瞥她。 然而,萧宝惠也在旁边愣了愣,朝著平王身后打招呼:“二哥,你怎么在这。” 平王一怔,回头看去。 萧贺夜高大的身影,从廊下走来,衣袍尾摆沾著水汽,连发冠都有些微的打湿。 更显得整个人周身縈绕著凛冽寒意,剑眉斜飞入鬢,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 他擦去下頜水珠,目光扫视几人,最后落在许靖央身上。 “听人说,这月老庙旁边的蓄水坝有转轮鬆动的跡象,我带人来看看。” 平王眯眸:“二哥堂堂王爷,管这种閒事?” 萧贺夜大掌掸去衣袍上的水珠。 “这里的蓄水坝早年是工部负责,如今划分给附近的官府,但他们显然没有好好处理,本王既然听说了,自然要管。” 许靖央跟在他说完后开口道:“蓄水坝若出问题,那就不是閒事,否则塌了,下游沿山的两个村子都有危险。” 萧贺夜薄眸朝她投来讚许的眼神。 他主动走到她面前:“坏的地方在水下,找了工部的人来,多半是被大雨困在路上了,本王本想修缮,却弄得一身雨水,不知昭武郡主可否借本王一方手帕,改日本王定当重金相还。” 许靖央当即掏出帕子,平王在旁冷道:“贴身之物,你就这么给了,不怕旁人说閒话?” 许靖央气定神閒:“问心无愧,自然不怕。” 萧贺夜更是直接接了过来,擦去鬢髮和脖颈上的水珠。 四人一起站在廊下看大雨纷落,天地落入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平王冷声笑话萧贺夜:“官府就能做的事,偏你要逞能。” 萧贺夜状若未闻,而是反问许靖央和萧宝惠:“来拜月老庙?莫非想求姻缘。” 萧宝惠主动分享刚刚她帮许靖央抽到的签。 萧贺夜看了一眼,抬起深邃薄眸看向许靖央:“天作之合?那么提前恭喜郡主了。” 许靖央不卑不亢,面容清美从容:“儿女情长,放放再议。” 就在这时,黑羽披著蓑衣,快步赶来。 “王爷!雨势太大,蓄水坝的闸门鬆动了,隨时有溃堤的危险!” 第334章 许靖央,別去! 萧贺夜俊冷麵色陡然沉下来,他立刻踏入雨中。 许靖央见状,直接跟了上去。 萧宝惠惊呼:“靖央!” 许靖央头也不回:“我去看看王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萧贺夜回眸,许是没想到许靖央会跟著,他眼神里闪过淡淡的不同意。 “雨太大了。” “那王爷借我一件蓑衣便是。” 许靖央打仗的时候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萧贺夜自然也不会看轻她。 只是,在黑羽为萧贺夜披上蓑衣的时候,萧贺夜反手一拽,转而盖在了许靖央的身上。 “本王用不上,衣服已经湿了,穿了也无用,你披著。” 他说罢,抬起大掌,亲手为许靖央固定了一下遮雨的草帽。 许靖央没有反抗,两人动作匆匆,又一前一后地赶出门去。 平王狭眸盯著他们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萧贺夜跟太子一样碍眼。 萧宝惠非常担心:“哥,这么大的雨,靖央要是滑倒掉进水坝里怎么办?” “我也跟去看看,你不要乱跑。”平王说罢,也只身闯入雨水中,带了几个侍卫就过去了。 一群人来到蓄水坝边。 暴雨如注,蓄水坝的水位已经涨到极限,浑浊的洪水裹挟著泥沙和断枝,疯狂衝击著闸门。 许靖央一眼就看到粗壮的闸门在摇晃,洪水正从缝隙里喷涌而出,顺著山坡一路往下冲流。 萧贺夜带来的一名工匠熟悉堤坝的构造,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快步赶来稟奏。 “王爷,闸轴已经断了,转轴还没完全断,只要能卡住它,就能爭取时间!”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 轰隆隆的,闸门猛地一震,一块木板直接被起伏的水浪撕扯下来,顺著激流冲走! 大水溅起,萧贺夜护住许靖央:“小心,別靠的太近。” 许靖央反问:“怎么卡住转轴?” 工匠摇头,语气焦急:“在水底下,可现在完全不能下水了,堤坝已经开了口,水下情况凶险万分,只能等工部的人来。” 萧贺夜一声斥责,雷霆万钧:“等他们来?早就溃堤了,本王去。” 他马上就要脱衣袍。 “王爷,万万不可!”工匠急忙阻止,“您就算能顺利找到转轴的位置,也不能確保能马上卡住,需要水性极好,且风险太高,您不能去冒险。” 平王拧眉:“还等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先去疏散下头两村的百姓。” 许靖央仔细想了想,凤眸格外肃冷。 “这蓄水坝不堵不行,即便村民们撤离了,大水会一直向著下游灌去,山脚下不远处就是万顷良田和更多的村落。” 渭水和淮水是大燕的最大的江河,所有支流最终都会匯聚到其中去。 然而,一旦让其中一条河流失控,大水会变成吃人的洪水猛兽,將整个下游地域变成水泽汪洋。 在平王派人去疏散百姓的时候,又有侍卫赶来匯报。 “王爷,不好了,洪流衝击让山石滚落,山体坍塌,堵住了进山的道路,一时半会工部的人来不了了。” 事不宜迟,萧贺夜不准备再等。 他正要派人去准备入水的工具时,忽然有一只清瘦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萧贺夜回眸,是许靖央拦住了他。 她凤眸平静漆黑,说道:“我可以去。” 平王呵斥:“那怎么行?许靖央,这不是行军打仗,不是同人比武,你在水里遇到危险没有任何应对的优势!” 萧贺夜也是这个意思,他语气格外冷厉坚定:“谁去都可以,只有你不能。” 然而,许靖央却说:“曾经在军营里,我在水下闭气时间能近一炷香,所以我去最合適。” 她不给平王和萧贺夜两人再爭论的时间。 “没有时间了,还请两位王爷从旁相助。”许靖央说罢,马上安排任务。 让平王派人把人都聚集在月老庙里,此时不宜外出,以免遇到危险。 而萧贺夜则负责去找绳索,许靖央绑绳入水,那样会更快。 纵然两人不同意,可许靖央已经主动转身回月老庙。 她现在要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 好巧不巧,出来之前,竹影怕许靖央上山弄脏衣裙,给她带的包袱里,当真有一身骑马的劲装。 她在禪房內换好衣裳,出来时,萧宝惠眼神通红地立在门口。 显然她已经知道许靖央要去做什么了。 “靖央,我后悔了,我不该要你来月老庙,不然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许靖央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不要责怪自己,我在边关那些年,悟出一个道理,公主想不想听?” 萧宝惠抬起红红的眼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著安慰我……” 许靖央说:“命运有时候会给人出难题,偶尔会让人感到沮丧,但是,换个方向想想,命运將这个问题拋到我的面前,是不是因为,恰好只有我才是解决难题的人?” 萧宝惠一怔。 不等她回过神,许靖央已经走进了雨帘里。 康知遇追了上去,冒著大雨,她的衣裳湿透。 “郡主,您不能去,太危险了,此时水下並不平静,一定是淤泥浑浊,您看都看不清!” “放心吧,”许靖央拉紧腰上的束封,“我曾经游过比这还浑浊的江水。” 康知遇一时无言。 她知道神策大將军的英武神勇,可此刻亲自面对时,还是被她的勇敢冷静而震撼。 “康姑娘,你说的很准,確实下大雨了,不过,我会把我们都安然带回去的,到那时再聊聊你的事。”许靖央说罢,走向蓄水坝。 此时。 月老庙一间禪院里,许柔箏刚褪去衣衫,要同石文霖顛鸞倒凤。 她还是不能看著石文霖跟范家小姐一直对弈,於是让丫鬟找藉口把他引了过来。 之后的事,自然水到渠成,吃过肉的人,是忍不住沉沦的。 两人刚抱在一起,却有人不停拍打门扉。 嚇得石文霖一瞬间从许柔箏的身上弹起来。 “谁?!” 范家小姐的声音传来:“石公子,平王殿下刚刚派人来传话,让所有男子都去帮忙修蓄水坝。” 石文霖惊愕:“开什么玩笑?我这种身份修蓄水坝?” 许柔箏紧紧地缩在他怀里,小声地说:“千万別开门……少爷,否则我们俩的事,就要被发现了。” 石文霖会意,正想打发范家小姐先走。 却不料听见平王的侍卫气汹汹地来院子里叫嚷:“开门,殿下有令,所有男子都去蓄水坝旁边帮忙!” 第335章 衣冠不整?她只是我的丫鬟 石文霖急忙屏息,不敢发出动静。 门外传来平王侍卫走近的动静。 他们询问范家小姐:“方才有道姑说,看见一位公子在这里面休息,他可还在?” 范家小姐困惑:“我不清楚,只知道他被丫鬟领过来了……” 侍卫便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推搡门扉。 发现门从內被插了栓,顿时更加確定屋內有人。 侍卫声音凌厉:“蓄水坝危在旦夕,王爷有令,所有男丁都必须出力!光躲没用。” 说罢,一声砰的巨响,侍卫竟然直接把门踹开了。 那一瞬间许柔箏尖叫著,將脸埋入石文霖的怀中。 三名侍卫浑身湿漉漉地走进来,眼光一扫,顿时纷纷皱眉。 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范家小姐也愣住了。 石文霖竟衣衫不整,搂著一个穿著肚兜的女子在怀中! 今日刚对他生出的好感,此刻在范家小姐心中荡然无存。 “这里可是月老庙,你们岂敢在神佛之地行这种污秽之事?”范小姐凌厉指责,转身就走。 石文霖生怕她传扬出去,急忙喊了声:“等等,范小姐,你误会了,这只是我的丫鬟,她摔伤了我在帮她检查而已。” 许柔箏诧异地看向他。 她是丫鬟? 石文霖急著解释,推开许柔箏,慌忙披衣服穿鞋。 然,还不等他出门,就被侍卫握住胳膊。 “跟我们走!”侍卫说罢,直接提著石文霖便出门去了。 “少爷!”许柔箏惊呼一声,心觉不对,连忙也更衣。 石文霖被大雨浇透了,侍卫提著他的脚步,像是在飞一样。 他们淌著水来到蓄水坝边,便见平王把月老庙的男丁都抓来了,不管身份,不管老少。 他们也都面面相覷,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不知该怎么修堤坝。 简直不讲道理! 石文霖甩开侍卫的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么多侍从,怎么不喊他们来帮忙?” 侍卫粗声粗气说:“人不够,王爷下的命令,少废话!” 说完,他就把石文霖推向人群中。 不一会,便有侍卫拿著三股合拧成的粗绳,交到每个男丁的手里,命他们排成队往后站。 一条长绳,便如此变成了长龙,紧紧地被攥在每个人手中。 石文霖疑惑地抬头,看向前方,那绳子的最前端,竟然绑在一个清瘦的身影腰上。 雨下的太大,四周溅起茫茫水雾,旁边的蓄水坝更是轰隆隆地往外喷流。 他听不见前头的人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转过身来,赫然是许靖央的面孔。 奇怪!她想做什么? 那厢,许靖央已经跟工匠商量好了对策。 她负责拿著短棍下去,卡住转轴,如此能支撑三日,只要明天不继续下大雨,就能等到工部的人赶来修好。 萧贺夜反覆確认此次行动的安全程度。 工匠面色凝重,不愿说假话,便道:“水底下此时淤泥已经被衝起来了,肯定是看不清楚方向的,只能凭感觉,郡主她……她平时水性再好,现在下水都要折半。” 萧贺夜抿紧薄唇,雨水顺著他冰封般的下頜滴落,薄眸黑沉如刀。 平王正跟许靖央发脾气。 “本王的话,你听还是不听?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无需你亲自涉险!” “或许真的有人敢下水,但是我只对自己的行动有信心,王爷且听这动静,蓄水坝还能等几个时辰?一旦溃堤,在场的你我,还有寧王殿下,也担不起这万千黎庶的性命!” 平王目光暴怒,被雨水染出猩红。 他一把抓住许靖央的手腕:“本王不许你去,不用怕担责,今日之事稍稍运作,就能將责任推给官府和工部,也本就是他们玩忽职守,才会造成这样的损失,跟我们无关。” 说完,平王的声音忽然低哑下来,竟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恳切:“许靖央,別去。” 然,许靖央冰凉的指尖推开他的大掌。 “王爷可以权衡利弊,我却不能坐视不管。” 就在这时,萧贺夜走了过来,脸色黑沉严峻。 平王不顾立场,直接道:“二哥!你真让她一个女子下水?” 许靖央回眸,对上萧贺夜的目光。 雨丝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复杂的情绪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般描摹过许靖央的眉眼,最后定格在她紧抿的唇线上。 那目光太沉太重,仿佛要將她的模样刻进骨血。 许靖央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映著的自己,小小的,却无比清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话咽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被大雨盖住。 萧贺夜什么也没说,忽然將绳子拉长,先绑在自己的腰上,再重新系在了许靖央的身上。 “王爷?”许靖央一怔。 萧贺夜低著头,替她检查绳子的稳固程度。 哗哗的大雨中,他声音如坚冰般:“你若被水冲走,本王立即斩断绳索,同你一块掉进水中,从现在开始,我们生死与共,许靖央。” 平王眼尾发红:“你疯了!这么多男人,叫她一个女子去冒险!” 萧贺夜抬起头,眸光定定地望著许靖央。 “本王相信將军,这世上,神策办不到的事,我们也办不到。” 许靖央心头一动,拱手便说:“谢王爷体恤。” 此时,男丁也来得差不多了,足有三十来人,他们紧紧地攥著绳索,不敢有丝毫的放鬆。 毕竟,寧王可是发话了,绳子一旦鬆脱,他就会跟昭武郡主一块掉进水里。 若王爷出事,在场的所有人都別想活! 石文霖心中低声咒骂,今天运气真不好!寧王也是够傻的。 竟然把自己的命抵进去,有什么值得的? 塌一个蓄水坝,又不是天塌了! 他鬆鬆地抓著,不料,身后却忽然传来崔沉舟的声音:“石公子,我看你面色发白,虚得很,你恐怕抓不稳绳子吧?” 石文霖猛然回头:“沉舟兄,你怎么站在我身后?” 崔沉舟不理他,冷笑一声,把绳子唰唰两下,绑在他手掌上,这样石文霖想不抓紧也难了。 “好好抓著!小心被平王殿下看见你松力,那这绳子等会就会把你吊去山崖上,信不信?” 石文霖心头一抖,皱眉道:“我自当竭尽全力。” 而平王见许靖央心意已决,更是恼怒。 “好,你求速死,本王不拦著你!” 他转身就走。 第336章 勇气是她人生的讚歌 他走到队伍的末尾,本是想回到月老庙內。 然而,平王情不自禁回头。 看见雨幕中,许靖央还在跟萧贺夜做最后的行动確认,工匠在旁边时不时给一点意见。 她完全没有被他的態度影响到,也根本將生死置之度外。 平王心头一沉。 一种复杂的情愫浮出心野,他沉默下来。 最终,平王走到最后面,將绳子的末端绑在了自己腰上。 工匠指著旋流中间的闸门:“郡主需要一直游到那里,將木棍插入水底下的转轴,就能成功爭取时间。” 说罢,他把几个小沙袋掛在许靖央的腰间。 “这个能加重郡主身上的重量,让郡主不至於在旋流里被暗流衝击,失去方向,一旦郡主感到不对,马上摘掉沙袋。” 许靖央頷首,检查了一下。 就在这时,平王的侍卫走来,双手递上一把雕匕首。 “郡主,王爷让您带著,以备不时之需。” 许靖央抬眸,看向远处。 雨幕瓢泼,平王的脸色看不清楚,但能感受到他的浓浓不悦。 许靖央接过来:“替我谢谢王爷。” 萧贺夜再次帮她全部检查了一遍,隨后对她道:“半炷香,不管你成功没有,本王都会把你拉回来。” “好。” 许靖央走到水边,蓄水坝的水面已经如同滚沸了一样,起伏不平。 她低头看著水面,渐渐地,想起多年前,自己参军时的一段回忆。 那时她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因为过於瘦弱,被扔到輜重营打杂,进不去精锐营。 张闽峰將军带著他们抵御顽敌,却因武器盔甲差距太大,从而次次败仗。 关键时候,张將军决定豁出去,打一次瓮中捉鱉的战役。 他打算先进入铜云关,利用两边高山中间夹道的优势,在此夹击西越的大军。 然而,敌方大將早就將別的退路堵死,他们想去铜云关,必须飞渡赤江。 只可惜他们赶到的时候,却看见赤江涨水,那桥索就贴在水面上,早已被衝垮,军队根本过不去。 唯一的办法,是在岸边重新固定好桥索,再由一人抓著两道索绳,游到江面对岸,剩下的精兵们才能抓著绳子游过来。 起初很多人自告奋勇,但最后都消失在滚滚江水里。 赤江曾被当地人叫做杀人江,是因水下淤泥厚,暗流多,还有看不见的漩涡。 在七八个人接连消失在江里后,渐渐地,大家都没信心了。 许靖央下定决心站了出来。 她走到张將军跟前:“將军,让我试试!” 张將军看著眼前清瘦的兵士,问:“你会水?体力怎么样?” 许靖央回答:“回稟將军,从进輜重营开始,末將就一直在练习水下闭气能力,最少在水下可闭气半炷香,这些我的营官可以作证!” 张將军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你练这个做什么?” “因为末將观察过地形,西越来势凶猛,我们早晚有一天会退到赤江后,末將是为水战做准备!” 许靖央掷地有声地说完,张將军露出讚许的目光。 “好!你叫什么名字?” “末將……许靖寒。” “许靖寒,你听好了,若你圆满完成此次行动,本將就调你来先锋营做队正,去签下生死状,你便可以下水了。” 听完,许靖央走到纸张前,像前面的人一样,需要在纸上写下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一旦战亡,好去报丧。 然而,许靖央顿了顿,什么也没写。 她回头问:“將军,末將可否要一碗壮行酒。” “为何?” “听老兵说,喝了壮行酒的人,即便是死了,魂魄也会找到足跡,回去家乡。” 全部將士豁然沉寂,唯有滔滔江水轰鸣,响彻他们心照不宣的悲戚。 张將军坚毅的面色微顿,抬起大掌:“拿酒来!” 许靖央將思绪从记忆中收回。 那次她的任务执行的很顺利,成功將桥索架起,供三万兵將摸索过江,剩下无法过江的將士们则改道,假装逃跑。 最终將西越先锋队引入山谷,贏了一次胜仗,也缴获了一批西越的兵马粮食。 如今,张將军早已战死疆场,但许靖央还记得那天那时那刻,她站在生死状跟前的心境。 萧贺夜见许靖央一动不动,便道:“后悔不要紧,本王许你害怕。” 他大掌握住许靖央的手腕,似乎她只要说一句不想去了,萧贺夜能马上將她抱走。 然而,许靖央却看向他:“王爷,有酒吗?” 萧贺夜一怔。 片刻后,黑羽快速跑来。 “庙里只有药酒。” “够了。”许靖央接来,仰头便是一口。 纵然前世被至亲背叛的痛楚,让她滴酒不沾。 可此刻面对滔滔水流,心头燃起的那点热意,早已將心底的阴霾冲刷殆尽。 伤痛让她铭记,而勇气让她所向披靡。 苦辣的酒水入喉,她凤眸漆黑,再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要去的目標,便纵身跃入水中。 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震撼,拽著韁绳的男子们,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 很快,绳子疯狂摆动起来。 萧贺夜沉嗓怒喝:“抓紧绳子!下头有暗流!” 眾人纷纷攥紧。 大雨轰隆,一刻不曾停。 许柔箏已经走到了附近,看见蓄水坝旁边那眾人立在雨中的模样,心有狐疑。 她刚刚打听过了,真是没想到冤家路窄,许靖央竟然也在月老庙! 而且,许靖央还如从前那样,一向喜欢出风头,居然下水去修坝口闸门。 开什么玩笑,她会吗? 许柔箏心想,若许靖央修不好,造成损失,今天在月老庙的人,岂不是都逃不掉干係? 她转了转眼神,感觉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得现在下山! 许柔箏刚转过身,谁料,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堵住去路。 范家小姐带著丫鬟站在她面前,眯著眼睛。 许柔箏嚇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出来的急,她没有戴斗笠。 许柔箏想走,范家小姐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范小姐,请您放开。” 下一瞬,范家小姐捏住她的下頜。 在看清楚许柔箏的样貌时,范家小姐眼底划过一抹惊恐和厌恶。 雨水中,凸起的肉疤格外狰狞嚇人。 不过,范家小姐还是认出了她。 “许柔箏,果然是你,怪不得我刚刚看见轮廓,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害死我哥哥的仇家,你虽自毁容貌,但化成灰我都认得!” 许柔箏一惊:“你哥哥不是我杀的!跟我没有关係!”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来人,將她按住捆起来,等到雨停送去官府,你这个杀人犯,等著死吧!”范家小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许柔箏尖叫挣扎,却不敌对方婆子的力气大,马上被手帕塞住嘴带走了。 第337章 王爷咬了她! 月老庙里变得格外沉寂,唯有雨声哗哗,敲打屋檐的动静。 男子们都被平王拽去帮忙抓绳子,姑娘家们有的害怕,便去了禪房躲避,也有的去了蓄水坝边观看情形。 而萧宝惠在月老殿里长跪不起。 她双手合十,红著眼虔诚恳求。 “信女愿用一生好姻缘,来换靖央平安无事。” 此时,康知遇也忍不住走到蓄水坝旁边。 竹影和寒露一直守在这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全望著起伏的水面。 康知遇忍不住问她们:“郡主向来如此……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吗?” 竹影没有看她,却回答:“向来如此。” 康知遇回想自己听说的许靖央的生平经歷,忽然发现—— 昭武郡主是她所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敢跟命运叫板的人。 她总是在做旁人不敢做的事,一旦决定,从不回头。 康知遇下定决心,要留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她得帮许靖央做件事。 康知遇转身,飞快走了。 萧贺夜双眸紧紧盯著水面。 就在方才,许靖央已经游到了闸口附近,紧接著,她便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绳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厉害,工匠皱著的眉头没有鬆开过。 他低声喃喃:“闸口水下的旋流,恐怕已经很厉害了,就怕郡主无法脱身。” 这当然也是萧贺夜最担心的。 就在这时,闸口的摇晃幅度忽然变小,像是被人在底下固定住了一样。 眾人都不敢用手去擦脸上的雨水,紧紧地盯著水面。 工匠欣喜:“莫非郡主做到了!” 突然! 眾人只见,那闸口虽不动了,但是水面出现了好多旋流漩涡,整个水面较之方才,还要更为波澜起伏! 工匠直呼:“不好!水惯流了!” 刚刚那么大的水流量忽然停下,自然会有回流的晃荡,想必靠近闸口的地方更是危险! 萧贺夜眼瞳一紧,立刻大喝:“拽紧绳子,往回拉!” 眾人急忙齐心协力,谁曾想,绳子拉上来,竟是断的。 萧贺夜面色当即僵白。 他大掌抓住湿漉漉的绳索,这可是三股麻绳拧在一起的厚度,切口齐整,染了点血跡。 是许靖央断了绳子。 她出事了。 平王已经大步赶来,瞧见那抹血跡,瞳孔骤然紧缩。 他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工匠的衣领,声音陡然转厉:“给本王调水龙队来!把这破坝掘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黑羽的急呼:“王爷,万万不可冒险!” 只见萧贺夜已然脱去外袍,黑沉的俊容冰冷的快要结冰。 他低头检查腰上绳索,推开黑羽,利落地交代道:“本王下水寻人,没有危险,你叫他们拽紧绳子。” 正当他要跃入水中时,有人惊呼:“在哪儿!是不是郡主?” 眾人抬头看去,只见蓄水坝的沿岸,一道身影趴在岸边,身子隨著水波微微起伏。 萧贺夜不假思索,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他飞快地游过去,当手触及许靖央的时候,摸到她冰凉的腰身。 “许靖央!”萧贺夜將她揽在怀里,剑眉紧蹙,观察著她的面容。 许靖央还醒著,只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方才在闸口水下,她被断了的闸轴砸中腰身,当时右臂酸麻,失去力气。 好在她仍是忍著痛,在浑浊的水下摸到轮轴的位置,把木棍死死卡了进去! 只是不妙的地方在於,身上的沙袋严重影响她的动作。 许靖央飞快割去沙袋,草绳在她身后,却缠绕进闸口里。 不得已,许靖央割断绳子,怕萧贺夜也被拉下来,她將两头都切断了。 “王爷,我没事。”她说著,语气微低,“在这里喘口气,正想游回去。” “还同本王开什么玩笑!”萧贺夜咬紧牙关,將她的胳膊搭在肩上,“抱紧本王。” 许靖央这次没跟他客气,借著萧贺夜的力道,她到了岸边,竹影和寒露双双赶上来,一把將她拖了上去。 还没等许靖央站稳,有人把衣袍兜头披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一看,平王狭眸猩红:“命大逞强,哪里受伤了?” 萧贺夜不给许靖央说话的机会,直接將她打横抱起,隨后肩膀顶开平王。 “先让她去休息。” 萧贺夜將许靖央送去月老庙的禪房內,就急忙去搜寻药物。 寒露会医术,连忙赶来身边照顾。 但许靖央不能平躺在榻上,否则便是钻心的疼。 她自己踉蹌著翻过来,趴下。 寒露剪开她湿漉漉的衣袍,和竹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许靖央的后腰位置,被打出了一道青紫的痕跡。 听见她们俩的动静,许靖央抱著枕头,语气慢悠悠地说了句:“这腰跟著我,算是苦了它了,从前被砍伤,也撑了过来,只是青一块,好在不是东一块西一块。” 竹影哭出声:“大小姐,您不许说这种话,快呸呸呸。” 她哭完,门外又有萧宝惠抹著泪跑进来。 “靖央,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公主別说丧气话。” “对不起,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萧宝惠连忙轻轻拍打自己的嘴。 她紧紧握著许靖央的手,看著她后背青紫的伤,还看见了那两条疤。 想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萧宝惠的热泪一滴滴地落下。 “等能下山了,我马上替你把太医院所有太医请来。” 就在这时,萧贺夜拿著药膏进来,萧宝惠立刻用被子轻轻盖住许靖央的后背。 “二哥,药膏给我,我来帮靖央涂。”她说。 萧贺夜却没有给出去,而是看了许靖央一眼,对萧宝惠道:“你去管管你四哥,他再发疯伤人,郡主怎么养伤?” 萧宝惠惊讶:“我哥又怎么了?哎呀,真会添乱!靖央,我去去就来。” 她飞快出去了。 萧贺夜看著竹影和寒露:“你们也先退下。” 她俩却没走,而是看向许靖央,见许靖央頷首,竹影和寒露才告退。 萧贺夜坐去榻边,低沉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介不介意本王为你敷药?” “不介意。”许靖央坦然道。 萧贺夜大掌揭开被子,纵然提前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看见青紫的痕跡时,还是难免心下一沉,俊冷麵容跟著神情复杂。 那两道伤痕,也有些刺眼。 他指尖勾挑药膏,轻轻按压涂抹,清凉的滋味很快传来,许靖央忍著疼,一动不动。 萧贺夜说:“让本王猜一猜,你果断割了绳子,又是想独自面对危险,不愿连累本王?” 他语气冷冽,指腹上的力道却很温柔,缓缓画圆,揉搓药膏。 许靖央顿了顿:“性命攸关大事,不敢含糊。” 萧贺夜眼底翻涌著黑色的暗流:“你忘了本王在你下水之前说过什么?我们生死与共!你当时不反对,就是想先下水,许靖央,你这骗子。” 话音未落,他突然俯身。 许靖央只觉肩头一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那人竟用牙齿轻轻咬住她清瘦的肩头。 待她回神推拒时,萧贺夜已然退开, 许靖央凤眸一怔:“王爷!你岂能咬人?” 萧贺夜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眼底暗色更浓:“那怎么办?比起你的一意孤行,本王罚不得,赏也不该,若不是被你逼得无可奈何,何必这么对你。” 许靖央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萧贺夜见她紧抿著唇,柳眉也皱了起来。 一时间心下实在不忍再说什么重话。 “之前看见绳索上有血,你还有伤在哪儿?” 许靖央顿了下:“不劳烦王爷上药了。” 萧贺夜指腹挑出一豆大的药膏,声音威严冷冷:“快说。” “固然我之前从军,甚少顾忌男女大防,但王爷此番这样,我不习惯,尤其是伤在前身,难道,王爷也要看?” 许靖央回视,凤眸乌黑清冷,坦然地照著他的满面微怔。 萧贺夜目光情不自禁落下,她衣服被剪开,半腰露在外,身下覆著被。 脖颈之下,隱有浮春。 他顿时起身,將药膏放在她的枕边:“本王叫寒露进来帮你,等雨停了,就回城。” 第338章 谋士献策,心疼郡主 平王在月老庙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只因蓄水坝的闸门绝非一天之內损坏的。 而月老庙里的道士和扫香仆,距离蓄水坝这么近,听见声响竟都无人报官。 今日若许靖央死在这儿,平王不敢深想。 好在萧宝惠及时劝住了发怒的他。 如今雨势太大,下山的主道又被山泥和落石给堵住了。 “我想早点把靖央送下山医治,哥,你快让他们都別閒著,男丁跟侍卫一块疏通山道吧!” 萧宝惠说著,眼眶仍然是红的:“你没看见靖央后背的伤势,青紫一片……还有她之前在战场上落下来的陈年旧伤,若我们也不心疼她,別人就更不会管她了。” 平王闻言,当即皱眉。 檐外雨幕如瀑,水汽漫进廊下,沾湿了他的袖口。 他垂眸盯著那点深色的水痕,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哽在喉间。 好半天,他才低声问:“她没疼哭吧?” 萧宝惠嗓音顿了顿:“哥,你想什么呢?靖央是何等顶天立地的女子,她怎么会哭,疼也不吭声呢。” 说罢,萧宝惠看见兄长眼底倏地红了一下,却转瞬即逝。 平王转身大步离去:“本王带人去疏通山路,你回许靖央的院子陪著她。” 他叫来侍卫,让他们再次整合月老庙內的男丁。 却在此时,从侍卫处得知一件事。 “石家那位小公子被卑职等人找到的时候,还在跟家里的丑婢顛鸞倒凤,叫他帮忙,他也不情不愿。” 平王瞬时冷脸,眸色阴鷙:“不情愿?叫他立即来帮忙,否则本宫让他跟他那丑婢,做一对死鸳鸯!” 石文霖到处找许柔箏的身影,却不见她。 他心中有些不痛快,毕竟许柔箏从前是伺候他的,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今还闹起脾气躲起来。 难道想让他去哄? 石文霖自己湿衣服都没换,乾脆不找了,甩袖就走。 “石公子。”范家小姐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石文霖转身,一见是她,眼中神色微亮:“范小姐,原来你在这儿,我正想找你解释,方才你在禪院瞧见的,都是误会,那真是我丫鬟……” 范小姐呵呵冷笑。 “你的丫鬟?这么说,石家是有意包庇她咯?” “什么包庇?我怎么听不明白?”石文霖一头雾水,“箏儿她做错了什么?” 听见如此亲密的称呼,范家小姐更是脸色奇差:“你还好意思问,难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石文霖当然不知道:“她只是我的丫鬟啊!范小姐,你有话直说吧!” 就在她要说的时候,平王的侍卫迈著森冷的步子走来。 “平王殿下有令,所有男丁去疏通山路,尤其是你,石公子。” “什么?”石文霖面色一变,表情有些苦闷,“王爷可否高抬贵手,方才在雨中淋的湿透,眼下正感觉浑身发寒,只怕再去,就要病倒了。” 侍卫面色一沉,铁钳般的手已扣住他肩头:“殿下口諭,容不得你抗拒!” 石文霖被拖走了。 范小姐皱起眉头,狠狠地哼了一声。 等这场大雨过去,再算帐! 范小姐扭头,吩咐丫鬟:“去,再扇许柔箏那贱人几巴掌,否则难平我心头恨!” “是。” 萧贺夜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草药来,熬成了苦涩的汤,端进屋內。 药碗被递到许靖央鼻息间,她缓缓睁开凤眸。 只是闻了闻,许靖央便道:“有苦金子的气味,那东西长在湿滑泥泞的地方,王爷从何处得来的?” 苦金子就是一种草,有止血化瘀的功效。 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许靖央跟將士们都是隨手抓一把吞进肚子里。 管它治的是外伤还是內伤,那会药材缺乏,条件也不好,他们没有的选。 萧贺夜沉声解释:“方才本王在附近山上摘的,你吃了以后,好好休息。” 许靖央坐起来,端著药碗喝了。 萧贺夜不动声色垂眸,扫了她一眼。 许靖央已经穿著一身乾净的里衣——得益於她下水之前换了另外一套衣裳。 微微敞开的白色里衣领口里,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以及往下包扎起来的伤布。 他想起先前的行为,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收回目光。 许靖央將碗交给他,再度趴下来:“王爷辛苦了,但您可以出去了,我想休息。” 萧贺夜別开眼去:“刚刚,咬了你,是本王不对,下次不会了,你休息吧,本王同四弟去疏通山路,顺利的话,明早就能送你下山医治。” 说罢,他转身迈著沉闷的步子走到门口。 许靖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那么脆弱,王爷儘快疏通山路,让工部的人能进来修好闸口,才是最安全的举措。” 萧贺夜的脚步停在门外,顿了一瞬,他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去。 他刚走没一会,康知遇便进来了。 “郡主……”康知遇望著许靖央冷淡的面容,眉宇间透著忧色,“我已就蓄水坝闸门损毁一事草擬了文书,列明缘由。” 她双手呈上一份绢纸。 “我寻了月老庙中道姑、香客,以及几位亲眼见您下水修转轴的公子,俱已画押为证。” 许靖央垂眸看去,但见素笺上字跡清秀,十余个署名与指印赫然在列。 康知遇继续道:“依我之见,这雨势怕是要下到明日,转轴虽经您亲手卡住,恐怕也难持久,为防有人事后污衊是您修坏了闸口,所以我让他们先承认了您的功劳,若朝廷追查,这些人皆可为证,眾口一词之下,法不责眾,圣上也说不出什么。” 许靖央將绢纸折了两道,放入枕下。 她语气虽淡却透著几分欣赏:“这是你的投名状?” 康知遇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郡主,您定能成为当世明珠,还请让我跟著您效力,我会尽我所能帮助郡主!我……我甚至愿意签下卖身契,从此以后,任由郡主主宰我的生死,只求换一个跟著您扬名立万的机会。” 许靖央闻言,唇角微扬:“別著急,等我想想。” 听到这里,康知遇拜身:“是,郡主还请先好好休息。” 她告退出去,规矩得当。 许靖央看她步伐行走,分明是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礼仪。 料想出身肯定不错。 不一会,竹影挑帘进来。 “大小姐,康知遇的神情有些落寞,您没收她?” “我让她等几日。”许靖央语气淡淡,撑著床沿坐起来。 她胸口被割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总趴著会闷住伤口,也好不快。 竹影道:“大小姐是不是没瞧上她?” “非也,”许靖央挪来烛台,挑了挑灯芯,“她出身好,谈吐好,又有一身技艺,而且她走投无路,急需庇护,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士。” “那您怎么还要她等著呢?” 第339章 我的卑冷阴暗,比不过我爱你 许靖央望著跳跃的火烛,凤眸中晕染开一片光晕。 “太欣赏和认可一个人的时候,情绪会变得很衝动,我让她等,实则是想等我自己冷静下来,若依然珍惜这位人才,那么才会毫不犹豫收她进麾下。否则,没必要耽误她的前程,我可以介绍她去更好的地方。” 她是人,自然也有喜怒哀乐,虽然平时冷静自持,可那都是多年来强忍心性、修炼出来的结果。 许靖央很欣赏康知遇,但不能衝动地表示一见如故。 多年来征战的经歷告诉她,有时候情绪上头,是会裹挟著人做出衝动的决定。 康知遇或许因为看见她不畏艰难而感到钦佩。 每个人都有慕强情节,说不定她也是一时衝动呢? 凡事等等,事缓则圆,也更加水到渠成。 何况许靖央此行目的,其实是为了將许柔箏的存在揭露出来。 竹影忽然暗自窃喜:“相较於她们,奴婢就幸运多了。” 许靖央凤眸斜去一个眼神:“怎么?” 竹影美滋滋地笑道:“奴婢是大小姐没有权衡利益,直接救下来的,比她们更早地被大小姐维护。” 许靖央唇瓣溢出轻笑。 “你光顾著高兴,我交代你的事有没有留意?” 竹影立即正色:“奴婢和寒露已经借著在寺里借药的时机查看过了,没见到许柔箏的身影,却听道姑说,范家小姐抓了一个人,押著关在了佛宝殿里,门锁著,里面隱约传来哭声,却不许任何人进去。” 风雨敲打在窗子上,发出脆响。 许靖央神情平静,唯凤眸黑的如同染了火光。 “错不了,多半是她將许柔箏拿下了。” “大小姐机智过人,这招引蛇出洞,將她算计的死死地。” “继续去推波助澜吧,让寒露去把药悄无声息下了。”许靖央吹灭灯火,凤眸里光芒一瞬寂灭。 后半夜里,许靖央发了高热。 她不得不起来打坐,用內力將体內寒气逼出。 半个时辰后,浑身衣襟被浸透。 她换了身衣衫,重新躺下。 迷迷糊糊中,有人挑帘进来,在距离她床榻边不远处停下。 对方身上带著浓重的雨水腥气,还有泥泞的味道。 许靖央睁开凤眸,看见平王湿漉漉地站在她的屋內。 昏暗的室內,光线银黑。 离得近,只能看见雨水顺著平王的眉骨滑下。 他冷白阴翳的俊容,却没有平日里的恣意张扬,而是沉沉的,坠著一汪深潭似的。 许靖央没有起身,她不舒服,自然是以自己为先。 “王爷有什么吩咐?” 平王没说话,而是伸手拽来一把椅子,就这么坐在她面前。 “本王挖了一晚上的淤泥。” “然后呢?” “还是想不通一件事。” 许靖央拧眉:“什么事?” 平王盯著她,狭眸黑的发亮:“你为什么要逞能,你知不知道今天就算你下水了,这个闸口也撑不了多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有你去努力,你很傻知道吗?” 许靖央侧著趴在枕头上,乌髮隨意地落著。 让她眉宇间的英气,看起来柔软温和了几分。 平王情不自禁也將语气放低:“一旦坏了,朝中那些害怕承担责任的人,会像是苍蝇看见肉,把你一口一口活吞了。为了一个註定失败的结果,去承担不属於你的责任,值得吗?” 许靖央没说话,看著他片刻,才慢慢道:“王爷知道我是怎么从战场里活下来的吗?” 平王嗤笑:“你又要说什么,本王知道你勇敢,也知道你武艺过人。” “在我参军的第二年,我们被西越包围在落凤庄內,前后夹击,无处可逃。当时唯有一个出路,那就是从西南侧角杀出去。” “只要有人愿意將炸药提前运送出去,就能炸开一条生路,当时张將军说,年长的先上,把命换给年轻的將士。” “张將军从人群当中点了三十个敢死兵,他们任务是,抱著炸药点燃,与围守在城门外的西越军同归於尽,给后面的战友们爭取时间逃出生天。” “可是三十个人过去却不够,我们的火药很差,大家只能拼人头数,於是又是三十人前仆后继,大家填命一样上前,只为了打出一个豁口。” “很快老兵都死的差不多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站出来说自己年满二十,拿著火药的时候,我想,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许靖央慢条斯理的说,略显阴柔的女声没有白天的刚锐,而像是讲故事似的。 平王皱眉,安静地听著。 许靖央垂眸:“我本来应该抱著炸药跟敌人同归於尽的,但是有一个叫大虎的將士站出来,他说比我年长,故而顶替了我的位置。” “他们那三十人终於替我们炸开了生路,我们也终於能撤出来,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替我死了的大虎,才刚刚年满十五,牺牲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 平王面上已是一片低落黯然,狭眸怔怔的。 许靖央缓缓坐起来,黑髮顺著肩膀滑落,更让她神情坚韧。 “大虎不认识我,却因为记得我有火烧粮仓的功劳,愿意替我去死。” “王爷以为我是怎么数次死里逃生,坐上將军位置的?是无数个像大虎一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这些人前仆后继地为我而死!我活到今日,不是侥倖,更不是运气,而是那些人为我换来的。” “所以我活著的一日,就必须做出有意义的事,让他们九泉下也知道,救了我许靖央的命,不是没价值的!” 平王顿了顿,声音沙哑:“许靖央,我……” 许靖央打断了他。 “王爷说结果註定是失败,难道我就不去做吗?当初我们频频战败颓势,难道我就要去认输投降吗?如果人人都趋利避害,那么这些为我而死、为国而亡的人,他们也是傻吗!他们的命,就不值钱吗?” 平王心神一震,狭眸也跟著睁大。 他甚少见到许靖央如此凌厉的样子,一时间,他薄唇张合,竟羞愧开口! 怎么会这样? 他是皇后嫡子,自幼就知道自己是天之骄子,连先皇后所生的太子,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怎会被她区区气势,就震慑的不敢回应她的话? 可许靖央说的这些,像是甩来一滴滴血珠,让他口舌被血腥黏住,好似瞬间站在了遍地尸骸的战场。 触目所及,只有悲凉,没有退路。 他慌忙站起身,椅子咣当一声栽倒。 “本王……本王只是担心你!”平王脱口而出。 许靖央凤眸微红,神情却坚毅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说:“那就请王爷,日后多想想百姓,足矣。” 平王踉蹌两步,竟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他腹中还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化作乌有,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刚煮好汤药的竹影回来,险些被平王撞倒。 “王爷?”竹影惊呼一声。 平王却低头,脚步飞快地走了,更像是仓皇而逃。 他没头脑地闯入月老殿中,因为只有这里无人,可以让他喘口气。 殿內烛火幽微,神像垂目的慈悲面容在阴影中若隱若现。 平王单手撑在供案边沿,指节发白。 他仰起头,雨水顺著凌厉的下頜线滑落,那双惯常阴翳的狭长凤眸此刻却映著跳动的烛光,翻涌著前所未有的情绪。 “原来如此。”他低喃出声,喉结剧烈滚动。 供案上的铜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眉宇间的阴鷙尽散,只剩下汹涌的爱意,夹杂著些许彷徨无措。 平王大口喘息,感觉心跳如鼓。 他终於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频繁梦到许靖央了。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了。 第340章 你的丫鬟,是窜逃的通缉犯 平王走后,许靖央一直睡到早晨。 萧贺夜不动声色进来,大掌覆在她的额头上。 许靖央动了动,他便马上將手收了回去。 下一瞬,许靖央睁开了眼眸,看见萧贺夜一夜未睡,布满血丝的薄眸。 “山路已经疏通了,本王先派人送你下山。”话毕,他又忍不住问,“好点了么?” 许靖央坐起身来,身上的痛感疲乏已经褪去。 “多谢王爷掛怀,我已经没事了。” 她平时勤於练武,到底还是强点。 萧贺夜抿唇頷首:“好,还有,今天天不亮的时候,闸口还是坏了。” 不等许靖央说话,他便立刻补充:“別自责,不是你的问题,官府疏忽彻查,我们已经尽力了,好处是,昨夜已经有一批侍卫翻出山泥,疏散了山坳里的百姓们。” 许靖央反应很淡然,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王爷。” 竹影进来为她更换衣裳,萧贺夜便自然去了门口。 临走之前,许靖央说:“王爷,下山前,我要去佛宝殿见个人。” 此时此刻,佛宝殿內。 被折磨过的许柔箏,趴倒在蒲团里。 她带著伤疤的面颊高高隆肿,一双哭过的眼睛里含著淬毒的光。 范小姐怎么敢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告诉父亲。 想到这里,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许柔箏浑身一颤,以为是范小姐又回来了。 她连忙回眸看去,只见一个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阴影,走了进来。 许柔箏一时间嘴唇发抖,指著她:“是你……许靖央,是不是你告诉范小姐我的存在,你早就发现我来了,是不是!” 过往在许靖央手上栽了多少跟头,许柔箏对她的手段太过熟悉。 许靖央踏进佛宝殿的剎那,殿內长明灯为之一晃。 她冷白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更衬得那双凤眸如淬寒冰。 “发现你了,又如何?许柔箏,我当初给你机会活下去,你非要回来京城找死。” 许靖央说著,走向她。 许柔箏急忙后退,直至后背抵住柱子。 “你不要过来!外面有很多贵人,你要是敢下杀手,我就將所有人都引过来!” 许靖央嗤笑:“我若存心杀你,你以为,你能有喊人的机会?” 许柔箏瞪大惊恐的眸子,脸上的疤痕格外狰狞。 只见许靖央走到佛台前,拿起一根香,借著长明灯点燃。 她微微举起,对著供奉的佛宝,恭敬地拜了拜。 这画面在许柔箏眼里,尤为诡异。 一个曾经手握生杀大权的將军,竟然拜神!还看起来如此虔诚。 许柔箏忍不住恶语相向:“没用的,你手上鲜血淋漓,下地狱都要去十八层,许靖央,我既然回京了,就不怕你,我很快会告诉天下人,坏事都是你做的,你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杀范二公子的事也是你的谋划!” 她说著,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就是想我死,却没想到我命大,看见我还活著,你应该很失望吧?” 许靖央將香送入香坛。 她这才回眸淡淡看著许柔箏:“你能不能活,现在你说了不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范小姐已经揪著石文霖过来了。 石文霖昨晚被平王的人押著挖了一整夜的山泥,整个人早已精疲力竭! 他何时做过这种苦活?现在被范小姐拽著,更是有些不耐烦。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范小姐將石文霖推进屋內:“看清楚,你的好婢女,其实是官府在逃的通缉犯!”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看见了站在旁边的许靖央。 范小姐眼睛瞪圆,露出了悟的厌恨神色:“果然如此,你们早就有勾结,就是你帮助许柔箏逃跑的!” 她指著许靖央。 石文霖惊讶的目光在许柔箏和许靖央的脸上流连。 “箏儿,你怎么会跟昭武郡主在一起?” 许柔箏吞咽:“我……她……” 还不等她说完,范小姐便声音尖锐地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的丫鬟箏儿,就是当年威国公府的养女许柔箏!” “她杀了我哥哥,又在昭武郡主的帮助下窜逃,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冯家的小姐?呵,真是可笑。” 范小姐对石文霖步步紧逼:“你不是说,你一旦抓住许家这位养女,就会马上报官吗?原来她就是你的丫鬟,你当如何处置!” 石文霖瞪大眼睛:“箏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柔箏浑身僵冷,她该怎么办?若说了实话,石家还怎么敢要她! 许靖央……再一次毁了她唾手可得的美好人生。 第341章 怀有身孕了 许柔箏只是迟疑一瞬,便当即有了想法。 她泪水忽而滚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地拽住石文霖的衣袖。 “我根本没有杀害范二公子,少爷,你相信我,我是被人冤枉的!” 许柔箏还算聪明,知道现在不能攀咬许靖央,两人的身份毕竟差的太多了。 她楚楚可怜地诉说:“我也並非是从京城逃走,而是查到了我的身世,去找我的家人了。” “我承认我曾是威国公府的养女,只是那又如何?若我真的做了这样十恶不赦的事,以我大姐姐许靖央的性格,岂不是马上就把我捆走报官了?” 她將问题拋回给了许靖央,试图利用她来为自己证清白。 石文霖和范小姐双双朝许靖央看过去。 “怪不得,许柔箏一个弱质女流,是怎么在官府重重追查下还能藏起来的,原来都是你们许家有意包庇!”范小姐率先指责。 许靖央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们也不知道她逃到了哪里去,若非这次月老庙偶遇,我都不知她竟然要嫁与石家为妾。” “故而我方才特意提醒许柔箏,凡事要趁早坦白,难道真想等嫁进去,生米煮成熟饭了才说?” 石文霖浑身一抖,不由得看向许柔箏,並且抽走了被她紧握的手腕。 “箏儿,我觉得你最好是先去一趟官府,我们共同把这件事查清楚。” 范小姐等的就是这句话。 “来人,將她捆住,押下山送去官府!” 许柔箏顿时哭喊挣扎起来:“少爷!看在箏儿曾经伺候您那么久的份上,您不能让她们把我送去官府呀!” 忽然,她话音未落,面色一变,竟捂著嘴乾呕起来。 在场的人都狐疑地看著她。 竹影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瞧见许柔箏这番模样。 她放低了声音,说的话却能让周围人都听到。 “大小姐,她这幅样子……该不会是怀有身孕了吧?” 石文霖和范小姐双双一惊。 许柔箏自然也听到了,拿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唇角,眼底迸发出欣喜的神色。 虽说她月信的日子还没来,但就算有孕也合理,毕竟从上次月信离开之后到现在,都有一个月了。 至少,让她藉助这个藉口,先脱离眼前的困境再说! 许柔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怨不得我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多半我真的怀了少爷的骨肉。”她眼眸红红地哽咽。 范小姐皱眉,嫌弃地看了那边已经怔住的石文霖一眼。 她质疑:“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许靖央在旁道:“我的婢女寒露会医术,让她来为许柔箏诊脉看看,便知道真假。” 寒露上前,许柔箏却连忙瑟缩,躲到了石文霖身后。 “少爷,我害怕大姐姐,若我腹中有咱们的骨肉,是万万不能叫旁人靠近的呀……” 石文霖面色复杂,他看了眼范小姐和许靖央,正要说话。 范小姐却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不等他开口,就及时打断。 “就算许柔箏怀有身孕又如何?难道你们石家要偏帮到底吗?” 这会儿,石文霖的心腹小廝进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少爷,如果这冯箏姑娘真的怀了您的骨肉,那我们必须保住她。” “咱们家向来子嗣艰难,大少爷如今也只有女儿,她这胎若有机会是个儿郎,侯爷回京后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您不是一直担心侯爷不將爵位传给您,而是给大少爷吗?就借著这次机会,保住冯箏姑娘,范家再生气,他们也绝不敢来跟咱石家叫板。” 石文霖再抬头,口气便坚决。 “不错!若箏儿当真怀了我的骨肉,我肯定是要保护好她。” 许柔箏眼中涟漪晃动:“少爷……” 她暗中瞥了许靖央一眼,眸色划过得意的冷笑。 范小姐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当既就道:“谁知是不是她胡诌的呢?但是,我也信不过昭武郡主的丫鬟,毕竟许柔箏从前就是她们威国公府的人!” “听说月老庙里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坤道,將她请来,便真相大白了。” 石文霖使了个眼色,小廝会意:“小的这就去。” 檐下落雨不知何时变缓了,水珠坠坠而下,声音滴答。 许靖央面向石文霖,语气淡然,却不乏带著提醒之意。 “我奉劝石公子定要好好查问清楚,许柔箏从前在威国公府时,可是经常用一些不三不四的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范二公子之所以被她所害,正是因为在她的教唆下吸食了销魂散,这事,范小姐定然也清楚。” 旁边的范小姐大概觉得这是一件丑闻,被许靖央提起时,她面上露出一瞬的僵白。 “那也是被许柔箏引诱的,本来我哥哥是顶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她害了性命!我母亲为此一夜白头。” 许柔箏双手轻轻握著石文霖的衣袖,她摇摇头,欲语泪先流。 “少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范二公子。” 说完,她看向许靖央:“好歹我叫你一声大姐姐,纵然我不是你亲妹妹,你也不至於这么贬低栽赃我呀,难道我死了,你才满意吗?” 许柔箏低头掩面哭泣,声音悲催动人。 然而,许靖央只是冷冷看著她扮可怜的样子。 这些从前许柔箏一贯爱使用的招数,如今她还在效仿,真是毫无长进。 唯独脸上破了相,让她抹泪扮弱的模样,变得难看许多。 石文霖护著许柔箏。 “昭武郡主不要欺人太甚,不管怎么说,箏儿现在都是我马上要过门的爱妾。” 听到妾这个字,许靖央嗤笑一声,深深刺痛了许柔箏的心。 许柔箏暗中指尖陷入掌心,埋在石文霖的怀里时,怨毒地盯了一眼许靖央。 石家小廝很快请来那位会医术的坤道,短暂的把脉后,坤道点头確认。 “这位女贵人確实已有身孕,只是身体孱弱,胎像不好,日后需好好调理。” 听到这里,许柔箏欣喜之色难掩,范小姐拧著眉,一脸不满。 事已至此,石文霖果断道:“箏儿怀了我石家的血脉,就不能任由你们予杀予夺!” 范小姐近前一步:“怎么,你的意思是,非要包庇她了?” 石文霖顿了顿:“我父亲马上就回京了,你们范家要是不满,就同我父亲商量去吧!” 说罢,他拉住许柔箏的手腕:“箏儿,我们走。” 许柔箏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身侧,姿態显得弱小可怜。 然,却在经过许靖央的时候,许柔箏微抬眼眸,露出一抹刺眼的挑衅微笑。 许靖央,不管你有什么盘算,终究还是落空了。 他们走后,范小姐甩袖发怒:“岂有此理,没见过这样的人家!等回去,我非要让爹爹好好参他们一状。” 说完,她扭头看见许靖央,不由得阴阳怪气:“都是郡主惯出来的好妹妹。” 许靖央声音冷淡疏远:“威国公府早跟许柔箏断了关係,她不是我妹妹,也同我们许家没有任何关係。” 离开月老庙,许靖央登上萧贺夜为她准备的马车。 山路疏通,被困在庙里的这些贵人们,总算都能离开了。 崔沉舟过来道別。 他低声问:“郡主,您让我邀请一群名门贵胄,到底是要看什么好戏,我还没看到。” 许靖央淡笑:“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崔沉舟有些失望:“还要等?也罢,既是好戏,便值得。” 他一拱手,也跟著几位朋友离去。 寒露上马车来低声道:“大小姐,佛宝殿內的痕跡清乾净了。” “好。”许靖央頷首,“我们下山吧。” 许靖央唇角抿著凌厉的弧度。 她不仅要撕开许柔箏那层虚偽的皮囊,更要让她在更多的眾目睽睽之下,被千夫所指。 那些腌臢过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都要在这青天白日里一一剖开,任人唾骂。 就在这时,萧宝惠像个小猫一样窜上了马车。 “靖央,好奇怪呀!”她一上来就低呼。 第342章 萧贺夜出事了? 许靖央问:“怎么了?” 萧宝惠眼眸明丽,浮现困惑:“我哥天不亮,就走了,竟只给我留了侍卫,刚刚看见二哥,他也匆匆地下山了,以前他俩从不这样。” 平王恣意惯了,干什么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萧贺夜更是沉冷稳重。 有什么事让两人急匆匆地相继离去? 许靖央不去深思,只道:“蓄水坝坍塌严重,王爷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萧宝惠点点头:“也是,对了,你的伤好点了吗……” 雨势小了些,马车骨碌碌地驶回京城。 甫一回到郡主府。 便有三名太医来请脉。 问过之后,才知道分別是萧贺夜、皇后和萧宝惠派来的。 竹影感到奇怪:“皇后娘娘的消息如此灵敏?” 太医不变检查许靖央身上的伤势,把脉过后开了药方,还都留下了好几瓶紫灵芝药膏。 刘妈妈惊讶:“这药膏在外头千金难求,贵人们出手就是好几瓶地送。” 竹影掩唇调侃:“別人送,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寧王殿下送,多半是关心咱们大小姐。” 许靖央在屏风后换了身衣裳,身上带著淡淡的药香,清美的眉眼间已经恢復一片漆黑冷静。 “大小姐可要歇会?” “不了,你们去將康知遇叫进来。” 她在月老庙的目的达成,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有空去猜寧王和平王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一会,康知遇进来了,下意识就想给许靖央跪下稟话。 “在军营里,將士们轻易不下跪,你往后也一样。”许靖央拦住了她。 康知遇点了点头:“多谢郡主,您的意思……是肯收小女了吗?” 许靖央却將她的行囊推了过来。 “我欣赏你的才能,但前提是,你不能对我有所隱瞒,你到底是什么来歷,现在说清楚还来得及,若是不愿,我让人在这行囊里给你放了银钱,你走便是。” 康知遇连忙道:“不!郡主,我肯说。” 许靖央扬眉,静静地等著。 说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康知遇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为了留下来,她到底还是將自己的过往说的清晰明白。 康知遇並不姓康,而是姓南宫。 这个姓氏,许靖央有所耳闻,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 康知遇低著头:“……幼时被道士批算八字,他说我是福星临命,不到十五时,便有人来我家中提亲。” “然而,至今为止,我已三嫁,可他们都不长命,那些人便说我的八字克夫,父亲怕我连累家中名声,想將我远远地嫁了,可我实在厌倦了这样的安排。” “如果我真的命中克夫,那么便再也不嫁人,跟在郡主身边,若有机会能去看看边关,此生也无憾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也是如此坚决的决定,使得康知遇留下一封书信,在老奴的护送下一走了之。 因为在她家中,已经没有疼爱她的人了。 她之所以擬姓康,这是因为她外祖母便姓这个,只不过外祖母已早早过世,家中便再无疼她的人。 许靖央闻言,一时间没说话。 康知遇有些著急了。 “郡主,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我知道。”许靖央开口,“我只是看到你的时候,想到了当年自己参军的样子。” 康知遇有些不解,但许靖央只是一笑,没有解释。 当年她看到父亲摔断腿,毅然决然女扮男装参军的时候,其实是因为,她很清楚家里没有疼爱她的人。 所以她內心深处曾幻想,自己若能闯出一番功绩再回家,父母就会疼惜她了。 许靖央没有计较康知遇到底怎么想的,作为主帅,她需要抓大放小,允许人性的复杂,允许私心的存在。 她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从此以后,你便跟著我,上这条船容易,下去可就难了。” 康知遇欣喜叩拜:“愿一生追隨郡主左右!” 许靖央叫来竹影,让她吩咐厨房备宴。 將百里夫人、木刀和寒露,都叫来,认识康知遇,大家一块吃顿饭。 入夜时分,雨已经彻底停了。 许靖央被眾人簇拥在中间,看著满堂笑影,她始终面色淡淡。 木刀说:“在武院时,听说了不少关於郡主的事跡,我实在心痒难耐,何时才轮到我们上战场,切切实实地打一回仗?” 许靖央意味深长:“会有机会的。” 竹影数了数:“如今大小姐再差一位女兵,就能满五人了,可真不好找!” 品了口茶,许靖央慢悠悠地道:“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谁呀?”眾人好奇地围拢过来,许靖央却没说。 两日过去,许靖央听寒露说了一件事。 那天许柔箏跟著回去以后,石家又额外请了两名郎中去诊脉,最后的结果显然意见,许柔箏怀有身孕,石家要保她。 故而,广平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著自己的长子登门范家,还携礼无数。 虽然许靖央不知道他们到底相谈了什么內容,但肯定是广平侯给出了丰厚的条件,把这件事摆平了。 寒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便觉得可耻。 “许柔箏摇身一变,成了冯箏,仗著冯家没有人在京城,胡乱攀关係,现在外头传言,她是孙爭言的外甥女。” 许靖央正在看兵书,不疾不徐地翻了一页。 “我们的药效能维持多久?” “最多两个月。”寒露道。 许靖央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许柔箏进门的时候。 “足够了,”她放下兵书,吩咐说,“你再找个人,快马加鞭去冯窈窕的娘家冀州,上次尚嬤嬤走之前留下的信件,刚好派上用场。” 寒露点头:“好,不过……奴婢担心,冯家的人会站在冯爭言的立场上,帮助他圆谎。” 许靖央垂眸时,眼中寂静。 “一般来说確实如此,可要是威胁到孙爭言自己的利益,他会巴不得甩掉许柔箏这个烫手山芋,更恨不得除之后快。” 她要做的,便是不脏了自己的手,也能让他们互相撕咬。 如此过了四五日,朝中传来消息。 皇帝得知蓄水坝的损坏造成良田被灌溉,龙顏大怒。 故而安排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彻查,层层追究。 影横斜,许靖央坐在窗前看边关送来的密信。 赵曦忽然离京,果然是去查神策军了。 皇帝找这么一个人去边关调查,对许靖央而言,是一种侮辱。 她沉著凤眸將信引燃烧了。 正思索际,寒露忽然快步进来:“大小姐,王爷出事了!” 第343章 棺內是叛国贼,还是你的心上人 寒露说,不知朝中是谁参了王爷一本。 “他们竟说,王爷年年都去祭拜的姚氏墓里,埋的不是女人,而是前太师周锐锋。” 许靖央顿时眯起凤眸。 寒露皱眉:“这怎么可能呢?王爷不会做这种事,只不过万一別人栽赃,那就不好说了。” 许靖央看她一眼。 寒露不知道那墓里到底是谁,难道,萧贺夜只告诉了她? 此时,青山绿野中,却站著一群气势森严的官兵,为首的人是刑部侍郎段大人。 他们带著两名仵作,等著开棺检查尸骨是男是女。 萧贺夜高大的身影在此刻赶来。 段大人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朝身后官兵挥手:“开坟!” 官兵们立刻持械上前,铁锹铲入泥土的瞬间,萧贺夜带来的亲兵骤然拔刀,寒光凛冽,横挡在墓前。 双方剑拔弩张,空气凝滯如铁。 段大人这才像是发现萧贺夜一样,连忙拱手上前,脸上堆著为难的神色。 “王爷,下官也是奉皇命行事,还请您体谅……” 萧贺夜眸色沉冷,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他缓缓抬手,亲兵顿时刀锋齐指,杀意森然。 “本王今日將话放在这里,”他声音低沉,“谁敢动这坟一寸土,本王就让他躺进棺材里,永世不得翻身。” 段大人脸色一白,正欲开口,忽听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 “二弟,何必动怒?” 眾人回首,只见太子一袭月白锦袍,带人踏著青草快步赶来。 他矜贵儒雅,却含淡淡担忧和严肃。 太子站定在萧贺夜身侧,语气劝诫:“段大人也是奉命行事,二弟这般阻拦,反倒让人误会。” 说罢,他微微侧首,抬手示意官兵退后。 “二弟素来忠君爱国,岂会与逆臣周锋锐有所牵连?周贼当年勾结外敌,祸乱朝纲,天下共诛之,二弟身为亲王,更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听到这话,萧贺夜不动声色,大掌骨节却微微泛白。 太子看向段大人:“若贸然开棺惊扰先人,反倒显得朝廷不近人情,段大人,此事是否为真?莫要冤枉了二弟。” 太子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萧贺夜的顏面,又暗中点明周锋锐的罪名,更將难题拋给了刑部。 他站在萧贺夜身旁,姿態亲密,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兄弟情深。 萧贺夜冷眼看他,未发一言。 段大人却拱手,做出无可奈何之態。 “太子殿下明鑑,此事实乃皇上口諭,命臣行事,否则,臣万万不敢冒犯寧王殿下。” 太子轻轻嘆息,伸手拍了拍萧贺夜的肩膀,声音压低,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二弟,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要是执意抗旨,只会让事情更难收场,不如……你自己开坟,以证清白,如何?” 山野间寂静无声,太子的手仍搭在萧贺夜肩上。 萧贺夜缓缓抬眸,锐利的目光如刀锋划过太子的脸。 “皇兄,本王只问一句,即便这墓中真葬著周锋锐的骸骨,难道就该治本王的罪?当年父皇已將他千刀万剐,纵有天大的罪过,也该隨著血肉消尽了,本王即便真为他收殮残骨,不过是全了人伦大义,何罪之有?” 山风骤起,捲起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 太子微微頷首,眸色温润却冰冷:“二弟,周锋锐叛国之罪,无可饶恕!就算只是一具枯骨,那也是有罪!” 萧贺夜勃然冷斥:“他还曾是我们的恩师!恩怨相抵,皇兄心中没有半点仁义?” 太子温润的笑意微微一滯,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国之大事,孤从不会动惻隱之心,二弟,你捨不得,那就由孤来开棺,你要恨,就恨我这个做哥哥的吧。” 说罢,太子看向自己带来的人,冰冷吩咐:“开棺!” “我看谁敢!”萧贺夜怒喝。 话音未落,只听“錚”的一声龙吟。 他腰间寒龙剑已然出鞘三寸,寒光凛冽,直指太子面门。 山间骤然鸦雀无声,连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太子眸色冷下来:“二弟,你怎能对我刀剑相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两声奇怪的布穀叫声。 萧贺夜一顿,薄眸中的厉色渐缓,他慢慢地收了剑。 “这墓,埋葬著本王的故人,要开棺,也应是本王亲自动手。” 说罢,他將剑送回鞘中,拿起铁锹开坟。 太子眼底划过一抹狐疑。 方才还不肯,这会儿倒是痛快,莫非有问题? 铁锹铲开最后一抔黄土,漆黑的棺木显露在眾人眼前。 萧贺夜將铁锹重重插在土中,冷声道:“开棺。” 两名仵作战战兢兢上前,撬开棺盖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飘散而出。 太子和段大人都走了过去,竟看见…… 第344章 湖上画舫,两心相近 棺槨里,躺著一具枯骨女尸。 她穿著生前下葬时的綾罗衣绸,已隨著时间的流逝而微微褪色。 可乌黑的头髮仍栩栩如生般,簪著得体的金釵华冠。 两边还有丰富的陪葬品,金银玉器拂去那层蒙尘的土灰,重新绽放出光彩。 何必让仵作去看?亲眼所见的人,也瞧得出这是一具女尸! 段大人默不作声,心虚地看了一眼太子,却见太子微微发怔。 竟真的是姚氏墓? 萧贺夜望著棺槨里的白骨,薄眸深处的惊意一闪而过。 再抬头时,冷峻面容沉黑至极。 “皇兄可还要將她的衣衫扒开,仔细看看她的骸骨?周锐锋当年死时,被父皇判处凌迟极刑、千刀万剐,他的骨头,应该满是刀痕,没有这么干净吧?” 太子的脸色缓了缓,对萧贺夜抱以沉重的嘆息。 “二弟,你別记恨孤,这也是父皇的命令,不过,孤既亲眼所见,自然会帮你在父皇面前澄清。” 说罢,他还是看向两名仵作,故作严厉:“简单看看便可,不得冒犯逝者,你们將所见所看记录清楚,也好跟父皇回稟。” 仵作对视一眼,拱手:“是。” 他们只敢轻轻触碰露在外面的骨头,检查了头颅的骨骼和手指。 “回太子殿下、寧王殿下,这確实是一具女尸,死时约莫不到二十的年纪。” 太子温润眼眸露出惋惜,轻嘆:“好一个红顏薄命的可怜人。二弟,这些年你守著她,也不肯娶王妃,当真痴情。” 萧贺夜下頜紧绷,神情上肃杀凛冽,没有半点感情。 “皇兄既已验明正身,便请回吧,逝者已矣,莫要再扰她清净。” 说罢,他抬手一挥,两侧侍卫立刻上前,无声地逼退眾人。 那姿態分明是送客,却透著不容违逆的杀意。 太子一顿,意味深长:“当然,不过,你最好也亲自向父皇解释清楚。” 入夜后。 一辆画舫飘荡在平静的飞瀑湖上,皎洁月光映照出漫天繁星。 除了这艘画舫,四野再无其余船只。 天黑水暗,此船灯火微亮,倒像是在无边大海上的孤舟。 萧贺夜站在甲板上,凭栏眺望。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走来。 白鹤领著许靖央走近:“王爷,郡主带到了。” “你先退下。” “是。” 萧贺夜回头,许靖央披著杏色斗篷,她摘下兜帽,行了一礼。 “王爷不派人叫我来,我也是准备向王爷请罪的。”许靖央说,凤眸四下无尘。 萧贺夜转过身,背靠栏杆,双臂微微舒展撑开,剑眉下的薄眸,也酝酿著一抹打量。 “是你换了坟塋里的骸骨?” “是。” “为何提前不让本王知晓?” “王爷若提前知道,反应就不能那么逼真了,太子党自然也不会相信的。” 听到这里,萧贺夜一声重重的冷笑。 “你胆子真是不小,今夜好好解释,本王想听你说缘由。” 说罢,他左掌点了点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走过去。 许靖央从容地站在他身边,两人共同沐浴著月色。 水上风起,春夜泛著浓浓香。 许靖央声音落在萧贺夜耳朵里,也变得格外动听。 “第一次见到辛夷,王爷就发了脾气,后来的解释也显得牵强,直至王爷带我去拜见了周太师的坟塋,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说到这里,她顿住,凤眸抬起,看著身前的萧贺夜。 他正望著她的脖颈位置,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许靖央道:“安棠不是王爷的骨肉,而是周太师的后裔血脉。” 萧贺夜忽而掀起薄眸,眼中风云起,直直地盯著她。 “你的猜想,確实大胆。”他声音不辨喜怒,也没有承认或否认。 许靖央抿唇:“既然我能有这样的猜测,那么太子、长公主一流,定然也会想到,一旦他们动手,王爷再想应对只怕迟了。” “到时候不仅伤害王爷,还有可能会威胁到安棠,所以我派人找到了辛夷。” 萧贺夜扬起冷眉。 辛夷会武,常年在船上,一旦驶入水中,想找到她可就是一件难事了。 许靖央竟然做得到? 许靖央:“將利弊说明后,辛夷姑娘答应先隨我办好这件事,所以在她的帮助下,我们挪了一位难產而亡的女子尸骸进去。” 萧贺夜望著她:“恩师的骸骨呢?”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在问完这句话时,许靖央凤眸中划过一抹狡黠。 她从来没有这样活泼的神色,所以快的转瞬即逝。 下一瞬,就听见许靖央道:“我把周太师移到皇陵后面的稷山里了,辛夷知道位置,正对著皇陵的祭拜亭。” 萧贺夜恍惚怔住。 这么说,以后每年皇室祭祖,他们都要拜过太师才行。 “许靖央你……”说到这里,萧贺夜声音戛然而止,不由得失笑。 他薄眸微微发亮,瞧著她:“你怎么敢这么做?” 许靖央语气乾脆道:“为国为民的忠臣,下场不该是被人遗忘,他配受香火。” 萧贺夜的目光倏然凝住,眼底翻涌的寒意如冰消雪融,渐渐化开。 他垂眸望著她,月色在她眉眼间镀上一层清辉,衬得那双凤眸格外明亮。 此刻的她褪去了往日的沉稳克制,眼底闪烁著一丝倔强的锋芒,像是暗夜里骤然迸发的星火,灼得他心头微烫。 他喉结微动,冷峻的轮廓在月光下竟柔和了几分,薄唇抿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许靖央,”他低声唤她,嗓音里压著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你可知若此事败露,你会是什么下场?” 许靖央双手扶著栏杆,朝前探望。 远山连绵,近水粼粼。 风吹起她的长髮,也將她清冷的声音变得低柔。 “我没想过,我只知道,如果王爷和安棠因此受罚,才是我不想见到的事。” “你……”萧贺夜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来得汹涌,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山影。 夜风却在此时送来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著春夜的气,竟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天山上见过的雪莲。 踏过冰封艰难的道路,终见它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忽而觉得,许靖央那冰冷理智的性格下,实则有一颗火热可爱的心。 萧贺夜的大掌,不动声色地移过去,轻轻地贴在许靖央的手边。 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却让他心跳失序,掌心隱隱发烫。 “下次不许这样先斩后奏了,要提前同本王商量。”这句话本该是训斥,却因低哑嗓音里的笑意。而显得格外纵容。 许靖央转过身,恰好也收回了两人相贴的手。 萧贺夜的视线忍不住追隨著她落下的手掌。 却听许靖央说:“那我现在有件事,想跟王爷稟奏。” “什么事?” “把辛夷给我吧。” 第345章 萧贺夜纵容手下人搞事? 萧贺夜薄眸深处星光微顿:“她曾经是恩师身边的头號暗卫,更隨周家大少爷出入几次,本王不是不捨得给你,就怕她被人认出来。” 许靖央却道:“王爷这些年一直让她避风头,可太子他们还是盯上了坟塋,这次太子没得手,定然还会绞尽脑汁找王爷的把柄。” “即便知道我收留了辛夷又如何,不能因为怕他们要陷害栽赃,我们就不去做,而是要始终走在他们的盘算前面,所以我不怕,还请王爷放心。” 看著她眼神中炯炯的光彩,萧贺夜沉吟片刻,终究点头。 “可以,不过辛夷这个人脾气古怪,本王替你出面同她沟通。” “古怪?”许靖央诧异看他一眼,“辛夷已经同意了,但是她说王爷不好说服,只要王爷允准,她不日就能来我身边。” 萧贺夜:…… 辛夷从前只听周家人的话,若不是他带走了萧安棠,她不会效忠他。 现在竟如此简单就被许靖央收服了? 他不由得失笑:“本王同意了。” 许靖央拱手:“多谢王爷。” 她回头看了看,像是打算著告退了。 然,萧贺夜这次选择见面的地点是在画舫上,纵然画舫要靠岸,还要一会。 两人便只能站在船头,静静欣赏夜色湖景。 水面上飘荡著不知谁放的河灯,隨著画舫经过带起的细纹波浪,轻轻摇晃。 就在这时,萧贺夜忽然问:“你后背的伤势如何了,本王再看看?” 许靖央眸光瞟向他:“王爷不用掛怀,好的差不多了。” 这点小伤,也不至於一直放在心上。 难道还想咬她一口? 萧贺夜没说话,片刻后,他让白鹤將一盒药膏拿来,让她带回去。 画舫靠岸,木梯下放,萧贺夜抬手,正想扶著许靖央下去,怕她穿裙不便。 谁料,许靖央顺势握住他的手,转而揽住他的腰,一个掠身就將萧贺夜带上了岸边平地。 白鹤和黑羽站在后面对视一眼。 萧贺夜:…… 他黑眸雾沉沉的盯著许靖央:“本王刚刚是想扶你,不是让你抱下去。” 许靖央戴上兜帽,不以为意:“那是我会错意思,王爷別往心里去。” 她利落惯了,时辰也不早,想著早早回去。 许靖央无视萧贺夜沉冷的薄眸,拱手道:“王爷,告辞了。” 寒露驾著马车从旁赶来,还没停稳,许靖央已经敏捷登上,竹影挑帘后,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 萧贺夜站在原地,望著渐行渐远的马车,眸色晦暗不明。 夜风捲起他的衣袍下摆,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情愫,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仍未平息,像是有只蝴蝶在轻轻振翅。 方才在画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跟许靖央的时候,他的心情才是平静而舒缓的。 她一走,一种不可忽视的躁意又攀升而来。 见萧贺夜一动不动,黑羽看向白鹤:“我们走还是不走?去问问王爷。” 白鹤:“你去问,根据我的经验,这个时候过去要挨骂了。” 话音刚落,萧贺夜回眸,高大的身躯透著沉沉威压:“你们俩愣著干什么,去將马车牵过来,回府。” 许靖央如愿地將辛夷收入麾下。 她没有主动问辛夷,有关於萧安棠的身世的细节是什么,这已经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辛夷肯留在许靖央的身边的原因,是她不用再躲著,可以经常见到小世子了。 她曾答应过大少爷,一定会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 没过几日,核查蓄水坝溃堤的密折便呈到了御前。 当年修筑时採办的三千方青石、五百担糯米灰浆,帐册上记的是上等料,实际运到的却是掺了三成糠石的次货。 更骇人的是,经手这批材料的“永昌號”皇商,明面上掛著户部核准的官凭,暗地里却是长公主府大总管的外甥开的。 在萧贺夜的运作下,有官吏参奏,那年经选皇商的时候,由太子把关。 至少有十万修建堤坝的银款不知去向,皇上震怒之下,直接將“永昌號”查封,东家及其一家皆满门抄斩。 长公主为避嫌隙,直接打死了跟了她二十多年的大总管。 一时间,朝上弹劾太子滥用私权,允许手底下的人作奸犯科的奏摺,层出不穷。 皇帝当朝对太子怒斥失望。 他甚至提到了废太子。 许靖央听雷川说,在太子跪著认错时,几位肱骨大臣都站出来劝皇上消气。 “他们都说,太子嫡出,又是长子,更代表著先皇后留在人世间的一个念想,让皇上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宽恕太子过错。” 茶楼雅间內,雷川说罢,大掌拿起茶杯,不屑地冷笑一声:“大水冲毁良田千顷,多少农民的地坏了,这些倒是不追究了,只顾著说起太子这些年做储君时的功劳和苦衷,最后皇上轻飘飘的,只罢免了东宫调兵的权,这算什么?不痛不痒!” 许靖央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缓缓看著雷川带来的密奏。 雷川一口喝光茶杯里的水,咚的一下放在桌子上。 “他有功劳苦劳,那老子算什么,百姓们又算什么,那群衣袍上绣鹤绣松的官员,就会捧臭脚,一群鸟人!” 许靖央知道雷川向来看不惯可怜人被欺负。 她放下密奏。 雷川看了一眼:“將军去查赵家了?” 许靖央点头,说道刚刚的事:“你也无需生气,太子对皇上来说,是不一样的,当年皇上还是质子时,先皇后怀有身孕,在西越生下太子,陪著皇上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先皇后跟皇上共患难,这又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地位自然不一样,只不过皇上对太子的忍耐,多半也要到极限了,砍一棵大树,不是斧头打一下就能成功的,要有耐心。” 雷川表示明白。 別人说的他可以不听,將军说的他一定要听。 “將军,还有一件事,您最近得罪寧王了吗?” “为何这么说?”许靖央顿了顿。 雷川道:“最近末將带兵去校场练兵,偶尔碰到破虏军的人,每逢遇到,他们必定挑衅,好几次差点动手,都被末將按住了。” “破虏军是寧王麾下的兵將,是不是您拒绝寧王提亲,他们怀恨在心故意为难?” 第346章 本王是洪水猛兽?为何要逃 许靖央沉吟。 “王爷不会纵容下头的人这么做。” “那就是赵忠德那混帐的事了,”雷川大掌按在膝盖上,气冲冲地道,“几个破虏军的毛头小子挑衅,我都懒得放在眼里,但他们挑衅我手底下的兵,我咽不下这口气,去找赵忠德商量,他还闭门不见,找管家来敷衍我。” 许靖央凤眸中光泽流转。 皇上安排赵曦代表赵忠德去边关查神策军,这本就是一个信號。 皇上是不会隨便用赵家的,定然是长公主的运作举荐。 而现在破虏军又挑衅神策军,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长公主授意,挑衅两军。 赵忠德现在到底有没有背叛,还难说。 许靖央拿起密奏看了看,便道:“他们既然喜欢挑衅,那就打,直接动手。” 雷川喝茶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在校场动手?可是將军,皇上不喜將士们互殴斗狠,在边关就算了,打死了事,可这里是京城,全都打死了,那些尸体不好处理。” 没想到他都想到这一茬了。 许靖央嗤笑:“不用打死,打到见血,给个教训,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许贏不许输。” 雷川大喜过望。 將军向来不让他们打群架。 以前在军营里要是动手,不管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许靖央狠揍一顿。 雷川要不是怕给许靖央惹麻烦,破虏军第一次挑衅,他就会带著兄弟们蜂拥而上! “有了將军这句话,末將可就放开拳脚了。” 许靖央頷首:“不过,在动手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 一番言谈,交代完毕。 雷川已经摩拳擦掌,忍不住了。 “回京后,身上閒的都要长毛了,也早就看赵忠德这老小子不顺眼,趁机好好给他个教训!” 许靖央但笑不语。 从前她不针对赵曦,是因为承认赵曦的武艺,哪怕不喜欢她的手段,也不想折了她向上爬的希望。 但现在长公主如果要利用赵家,威胁到神策军的自身利益,那就是触犯了许靖央的原则。 原则之上,没有无辜。 这时阿提著茶壶进来添茶。 她穿著一身俏丽的粉衣裳,金釵步摇,妆容娇美而面颊粉红。 平时许靖央来的时候,倒是很少看见她这么招摇的打扮。 阿多上了一盘糕点,是苦茶梗碾碎,混杂著红豆做的。 茶楼是许靖央的,她却没见过这道糕点。 “推出的新样式?”许靖央问。 阿靦腆笑笑:“奴自己搓的,上次给雷將军尝了尝,他很喜欢,就也想让大小姐您试试。” 许靖央凤眸看向雷川。 自从雷川知道这是她的茶楼以后,经常过来喝茶吃点心。 此时,雷川粗声一笑:“阿妹子真好,每次来都送我一盘糕点。” 阿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吃了两块,便问:“味道比较上次来说,如何?” 雷川重重点头,连说三个好字。 阿顿时笑的步摇乱晃:“雷將军喜欢就好,大小姐,您也尝尝,奴不打扰您了。” 她告退出去,体贴地关上门。 许靖央看著埋头啃糕点的雷川,轻轻地放下茶盏。 “雷川,你今年多少岁数来著?” “三十又二了,咋了將军?” “想过成亲没有?韩豹家庭美满,你就不羡慕?”许靖央意味深长地问。 雷川像是嚇到了,大掌擦去嘴角的碎末。 “將军,您开什么玩笑,女人可太麻烦了!哭起来娇滴滴的,还要哄,还得买东西,以后有了小子,还得哄那一大一小!麻烦!”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盯著他。 雷川轻咳一声:“將军不麻烦,您是女中豪杰。只是您没看见,韩豹在边关的时候,每天拿他媳妇孩子的小木人,看两三遍,我看见都觉得牙酸,有了牵掛,还咋好好打仗,以后再说吧!” 许靖央摇摇头:“女为悦己者容,可怜了她这番心思。” 雷川嚼了嚼糕点,不明所以:“啥?” “吃你的吧。” 事情都交代完,许靖央便准备回去了。 马车行至窄桥,忽而停下。 车夫对帘內道:“郡主,前头好像是平王。” 许靖央挑帘朝外看了一眼。 平王骑著马,依旧一身緋红衣袍,金冠束髮。 他跟在一辆马车旁边,寒露看了看:“那好像是肃国公家的马车。” 竹影便道:“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意让平王同肃国公家的小姐成亲,这么说,他们是准备出城去玩的?” 许靖央淡然吩咐:“那就將马车退回去,咱们让路。” 自从上次从月老庙回来,她就没见过平王,也觉得他有意避著她,想来是上次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但许靖央不在意,也不想再起爭执。 “是,”车夫应了一声,忽而又道,“郡主,平王他们先后退了。” 竟是要让她先过的意思。 许靖央有些惊讶,平王难得没爭。 “过去吧,动作快些,別耽误他们的时间。” “是。” 平王骑在高头大马上,眯著眼看许靖央的马车上了桥。 他身旁的马车里,肃国公家的小姐声音轻柔似水,透过纱帘传来:“殿下身为亲王之尊,却这般谦让有礼,当真是叫人好生敬佩。” 平王没说话,甚至没仔细听,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著韁绳,目光却仍追隨著许靖央那靠近的马车。 忽然,许靖央的车夫抡圆了胳膊,甩鞭的动作加快了。 不等平王反应过来,许靖央的马车已经嗖的一下从旁边碾过去,带起一阵土灰。 平王狭眸里掀起躁意,不可置信地回头盯著那绝尘而去的马车。 许靖央什么意思? 他是洪水猛兽吗!遇到了,甚至没有跟他打一声招呼,这就是她的规矩! 平王陡然调转马头,扬鞭就追。 “哎!王爷,您去哪儿?”肃国公家的小姐惊呼一声,平王的身影竟已经走远了。 第347章 看你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蹬蹬的马蹄声自后面传来。 许靖央柳眉微皱,她下意识按住身边的竹影。 竹影仍不明所以:“怎么了大小姐……哎哟!” 话未说完,马车便急剎停住。 竹影险些栽一跟头甩出去,幸好许靖央提前预判,早早地按住了她。 再看许靖央,稳当坐著,凤眸里流淌黑冷。 寒露挑帘看了一眼:“大小姐,平王殿下赶过来截停了我们的马车。” 许靖央抿唇,她方才还觉得平王变得彬彬有礼了。 车夫讶异的声音传来:“殿下可曾有事?” “许靖央,你下来。”平王呵斥。 车帘一挑,许靖央自然没有下马车,而是不紧不慢地露出一双平静幽黑的凤眸。 “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跑的这么快,怕本王吃了你?” 平王见她不肯露面,便打马靠近。 马匹站在马车侧面,他终於看清了许靖央的神色。 他俯身凑近车窗,金冠下的一对冷眉狭眸,仔仔细细地將她打量。 “本王特意让路给你,你却连面都不肯露,怎么,本王连看你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到这番话,许靖央下意识皱了皱眉。 “王爷误会了,见您与人出游,不便耽搁,这才吩咐车夫,急忙让道。” 平王闻言一怔:“你竟在意的是这个……” 肃国公府的马车从后面渐渐追了上来。 许靖央放下卷竹帘:“王爷若无事,请容昭武告退。” 平王忽而伸手,竟抓住车窗延板。 “今天是母后骗本王出来见舅舅,到了才知还有她,去之前本王不知情,否则不会去。” 他声音低沉而急促,带著几分压抑的焦躁。 寒露和竹影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古怪的神色。 许靖央更是感到莫名:“娘娘一番好意,王爷別辜负,何况,您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平王怔忪:“你生气了么?” 身后肃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一道倩影扶著丫鬟的手走来,温和的声音紧接著响起:“王爷,这是郡主府的马车吗?莫非,里面坐著的是昭武郡主。” 许靖央低声催促:“王爷还不走?別让肃国公府的小姐感到难堪。” 可平王不予理会,还是坚持追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但许靖央不想被误会。 直至肃国公府的陈家小姐靠近,许靖央不得不下马车,略作表態,頷首示意。 陈明月望见许靖央的姿容,不由得露出和悦的笑容。 “明月见过郡主,”她的目光在平王和许靖央身上流连,“郡主也要跟我们一块去郊外赏吗?” 不等许靖央回答,平王陡然冷声道:“本王要同她回城了,你自个儿去吧。” 陈明月面色僵了僵,显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许靖央上前半步:“陈小姐別介怀,方才我说了几句话,惹王爷不快,同你没有干係。” 陈明月神情有些尷尬,訕訕地点头:“那明月先回马车上。” “不用,”许靖央利落道,“方才话已经说完了,我后日要进宫见公主,才请王爷转告一声,陈小姐还请见谅。” 像是感受到许靖央的照顾和解围,陈明月面色好了不少。 她白瓷面颊露出释然的笑容:“郡主哪里的话,是明月唐突了。” 许靖央转而看向平王,语气冷淡,带著一种不易察觉的严厉。 “王爷,不管怎么说,得罪您是我的错,不要迁怒旁人。” 平王看著她的双眸,竟露出复杂的神色。 忽然,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你要走就走吧。” 不过片刻,就听到许靖央跟陈明月告辞,隨后是马车骨碌碌远去的动静。 平王还是忍不住看去,马车已经驶远了。 许靖央倒是真狠得下心。 陈明月见状,便走过去,柔柔道:“王爷,您还有要事的话,便先去处理吧,我正好想去一趟成衣铺,转转再回去,王爷不用担心无法跟皇后娘娘交差。” 平王收回目光,语气疏远的有些冷漠。 “不需要你多此一举,赏而已,本王就当遛马了。” 何况,她不是说了么,希望他陪著陈明月去。 既然许靖央这么大度、不在乎,那他也不在乎! “本王在前头等你。”平王说罢,扬鞭便走。 一阵喧囂过去,陈明月呛咳两声。 丫鬟都为她打抱不平。 “小姐,从见面到现在,平王殿下对咱们说得上是粗鲁无礼极了,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呀,这要是嫁过去了,还有您的好日子过吗?” “王爷是性情中人,我不怪他。”陈明月说。 丫鬟哼了一声:“奴婢看,昭武郡主指不定跟王爷有什么事呢,两人窃窃私语,您去了倒是不说了。” 陈明月脸色骤变,一改方才温柔,训斥道:“不许詆毁郡主!” 丫鬟低了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回府后,竹影提起今日之事。 “大小姐,平王態度奇怪,您后日还要进宫去见公主吗?” 前不久萧宝惠发邀帖给许靖央,主要是想看看她,更想问她的伤势养好没有,许靖央已经答应了。 许靖央態度淡然:“要去,平王態度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问题,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 城东有家校场,专给朝廷的兵將操练所用。 雷川要在京中述职三个月,这段时间他便经常带著神策军小队来这儿练武。 巧的是,他们来之前,赵副將的那些兵没来过,他们来了以后,那些兵也几乎天天来。 不是抢场地,就是抢武器。 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时不时一个眼神交匯,莫名的就带了点敌意。 赵副將的部下夏顺带著二十几个兵,大摇大摆地踏著晌午后的骄阳走进校场。 夏顺眼睛一扫,平时神策军喜欢练武的位置,此刻只有一个清瘦的小兵背对著他们,在擦还没开锋的刀剑。 夏顺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顿时露出嘲讽的轻笑,相继走了过去。 清瘦的小兵蹲在地上,擦洗的动作很认真,发出唰唰的声音。 却在这时,走来的一人直接踢向眼前的木盆。 脏水顿时洒了一半出来。 小兵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 挑事的兵头一脸鬍鬚,不客气地叫嚷:“你是新来的?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儿是练武的地方,不是你洗刷的澡堂!” 旁边的赵家军顿时哄堂大笑。 夏顺远远地站著,更是露出嘲讽的神色。 小兵仍然低著头,碎发微微挡住脸庞:“我是神策军的人。” “神策军?神策军也不能像个娘们似的,在这擦擦洗洗的,赶紧滚,別在这占地方,我们要练武了。” 小兵不退不让,將木盆拖回来,继续搓洗刀剑。 “我说,你是不是聋了,没听到我说话?”鬍鬚兵语气更加凶悍,一脚踹飞木盆。 “你又不是我的主將,我听你的干什么?校场也不姓赵,有本事,你就找我们雷將军去说。” “我呸!”鬍鬚兵直接恼了,“雷川算什么?我们赵副將当年在宫里做御林军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小兵低著头不语,唯有一声低不可闻的冷笑。 鬍鬚兵身旁的麻子脸眯起眼睛:“你怎么一直不抬头,难道见不得人?” 说罢,他伸手就抓住小兵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 看见他的面容时,鬍鬚兵和麻子脸都是一怔。 这小兵竟戴著黑面纱,挡住了口鼻,却挡不住那一双黑亮锐利的凤眸。 第348章 神策军无名小卒,请赐教 鬍鬚兵和麻子脸对视一眼。 两人狐疑地盯著许靖央。 “怎么还要蒙著脸,莫非你不能见人?”说著,麻子脸抬手,想直接摘掉对方的蒙面。 许靖央抬臂挡下,语气冷冷道:“神策军和破虏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位何必为难人?” 麻子脸听言,哟的一声呵笑。 “你个小白脸,还敢挑剔上了,我们破虏军归属於寧王殿下,你又算什么东西,还没断奶吧!” 鬍鬚兵暴呵:“跟他废什么话,娘们唧唧的,老子最烦这种人!” 说罢,他粗壮的大掌猛地伸过来。 许靖央不再犹豫,抬手便挡。 站在不远处的夏顺眯起眼睛。 他身边围著赵家军,见前头打起来了,有人便道:“顺儿哥,咱们不管?那神策军的小兵细胳膊细腿的,真让麻子脸他们打坏了,神策军还不得找咱麻烦?” 夏顺嗤笑:“怕什么,有赵副將为咱们担著呢,再说了,到时候就说是他先挑事,若他敢闹大,咱们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眾人笑起来。 忽然,有人面色一变,惊呼:“不对,顺儿哥,你快看,鬍子他挨打了!” 夏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戏謔瞬间凝固。 只见许靖央单手揪著鬍鬚兵的衣领,那壮汉在她手中竟如破布般被提得双脚离地。 砰的一记寸拳精准击中下頜,鬍鬚兵刚发出惨叫,却见许靖央手腕一翻,將人重重摜在地上,动作乾净利落得令人心惊。 身后劲风袭来,她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身形微侧,麻子脸那记狠踹便擦著她衣襟掠过,狠狠踹在了刚爬起来的鬍鬚兵面门上。 这次鬍子兵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昏死过去。 麻子脸踉蹌收势,却见许靖央已转身而立。 她指尖轻掸衣袖灰尘的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伴隨著一声嗤笑。 “你们连自己人都打?” 麻子脸深感屈辱,双拳紧握咯吱作响:“你这小白脸,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许靖央冷笑:“每次別人跟我放狠话的时候,我都希望他最好是有点真本事。” 麻子脸怒吼一声,挥拳直衝许靖央面门。 许靖央身形未动,只微微侧首,那沙包大的拳头便擦著耳际呼啸而过。 未等麻子脸收势,许靖央右手突地扣住其手腕,一个巧劲翻转,便听见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啊!!!” 麻子脸痛呼未落,许靖央已经旋身飞踢,麻子脸被踹出一道拋物线,擦著校场的地滚出一段距离。 在夏顺等人错愕的眼神中,堪堪停下,一阵烟尘瀰漫。 校场尘土飞扬间,许靖央负手而立,竟然始终站在原来的位置,寸步未动,蒙面巾上那双眸子寒星般冷冽。 “这就是你的真本事吗?不够看。” “你!”麻子脸踉蹌爬起来,双目赤红,突然拔剑出鞘,直接向许靖央刺来。 寒光乍现间,许靖央微微侧身,竟不退反进,双指併拢如剑,借力化力,猛地一弹,只听“嗡”的一声鸣颤。 长剑竟应声而断,麻子脸虎口半麻,急忙鬆开了手,断剑插在脚前三寸处,犹自颤动不休。 他忽而觉得手掌剧痛,低头一看,虎口不知何时被割破了,鲜血直流。 麻子脸神情煞白。 夏顺脱口而出:“干他爹的,这是神策军的人?” 却见许靖央利落甩袖,划拳开步,招式太极,眼神冷冷地看向夏顺等人。 “神策军无名兵卒,请诸位赐教。” 夏顺朝旁边啐了一声,粗声怒吼:“好生狂妄,兄弟们,给他点顏色看看,不打到他求饶都別他妈停手!” 一群血气方刚的儿郎瞬间叫喊著蜂拥而上。 雷川带著几名神策军,趴在附近的山坡上,借著树林的掩映,看著校场里的情形。 只见眾人包围中的许靖央,左踢右踹,游刃有余。 神策军的人说:“我怎么觉得大將军玩的很开心呢?” 雷川嚼著叶子梗,哈哈一笑:“大將军怕咱们把人打死了,非要亲自出手,可挨了大將军打的人,外表看著没多么严重,內在大为受伤,这苦我吃过,想当初,我可是养了半个月……” 想起当初,他不由得嘆气。 神策军的將士们好奇。 “雷將军,您也被大將军打过吗?” “何止是打过,就因为当年我年轻气盛,骂了她一句小白脸,她追著我打了半个月。”雷川说起这事就委屈。 他这个人,嘴上说话不好听。 刚进军营的时候,看见许靖央瘦瘦的还很白,就带头喊了她几次小白脸。 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记仇,追著他打不说,还专门把他拖到营地里,杀鸡儆猴,打给別的將士们看。 许靖央追著他打了半个月,雷川不是被卸了胳膊,就是被踢歪了下頜。 最后军医先受不了了,跟营尉说了一声,本以为上头施压,许靖央能收敛。 谁知道她改变策略,每天半夜忽然出现,把雷川拖出去打。 一边打还一边骑在他身上问:“小白脸骂谁?” 直至雷川求饶道歉,认她做老大,这事才作罢,连带著別的营的人看雷川这幅惨样,再也没喊过许靖央是小白脸。 雷川现在想想都是泪,许靖央当时要立威,怎么就选中他了?也怪他不该多嘴起鬨。 就在这时,一名神策军惊呼一声。 “哎!你们看,夏顺的牙是不是被打掉了?” 事情闹大了。 赵副將直接告到了御书房里。 萧贺夜也被惊动,大步踏过春风盪过的廊下。 上了白玉阶,他刚让大太监替他通传,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他就下屎手啊……” 萧贺夜微微皱眉。 片刻后,大太监快步出来:“王爷,皇上请您进去,听说神策军和破虏军斗殴,皇上刚刚也叫了雷將军来问话。” 萧贺夜頷首,沉著脸走进去。 “父皇。”拱手说罢,他冷眸余光环顾四周。 赵副將和雷川都跪在那儿,一旁还有个脸颊青紫红肿的人,萧贺夜有点印象,似乎叫夏顺。 这会儿,夏顺捂著脸,一开口,四颗门牙都不见了,说话呼呼漏风。 他吐词不清地哭诉:“我只是过去说话,他啪的一下就开始动手打人。” 赵副將拱手,严肃道:“皇上,此事性质恶劣,神策军太过轻狂,竟对我们自己的同胞拳脚相向,將夏顺在內的二十六人打成重伤吐血,这若是在战场上,就是国贼!请皇上彻查。” 萧贺夜眼神一冷,皇帝已经朝他看来。 “老二,你怎么看?”皇帝脸色喜怒不明。 第349章 收拾赵家!王爷的心偏的没边 萧贺夜看向赵副將。 “赵忠德,本王让你管一支兵,你就是这么管的?” 赵副將直呼冤枉:“王爷,这事末將全然不知情,神策军突然动手,末將也不曾料到啊!” 雷川拱手:“皇上,末將有话要说。” “说。”皇帝手里把玩著两颗玛瑙蜜蜡球。 雷川道:“如果是斗殴,应当是一群人打一群人,可是,我们神策军当时只有一个小兵在那负责清洗用过的兵器,其余兵將已经回营了,我们没有斗殴。” “再者,如果不是破虏军的人数次挑衅,我们的人也绝不会动手,末將已经把好事之人叫了过来,就在外面候著,皇上宣他入內,自然得知真相!” 皇帝頷首,语气莫测:“宣。” 片刻后,一个瘦高个进来。 他跪在夏顺身边时,嚇得夏顺一抖。 “卑职参见皇上。”瘦高个叩首。 等他抬起头,夏顺狐疑地打量他。 同样很瘦没错,看起来也很文弱,可是眼神不对! “不是他,打我们的,是个眼神杀气腾腾的人!” 瘦高个扭头冷冷看他一眼,旋即拱手:“皇上,他们想抵赖,因为是破虏军先欺负人。” “晨练结束后,雷將军带兵回营,卑职留下来擦洗兵器,夏顺带著几名兵卒过来刁难卑职,不仅踹翻了盆,还对卑职用剑!” “如果这个时候卑职不还手,就要被他们刺伤了,没想到卑职只是略施拳脚,他们就都倒在地上。” 夏顺急了:“你撒谎!” 雷川冷哼一声:“平时破虏军来校场,都是点个卯就走,从未认真练武,关键时候切磋落人下风,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欺负不成反被打,还好意思来找皇上求个公道,本將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 “不止,”瘦高个道,“卑职承认自己动手有错,可是,夏顺他们更是错上加错,他们羞辱雷將军,还说当年赵副將在御林军里当差,以此羞辱我们。” 皇帝方才脸色不辨喜怒,这会儿眼神却有些凌厉地看向了赵副將。 显然,提起当年的事,赵副將自己也有些紧张。 “皇上,这些跟他们斗殴没有关係,神策军摆明要挑事,请皇上明鑑!” 皇帝面色严肃下来:“赵忠德,当年你被赶出御林军的时候,朕还是皇子,亦对你的行为有所耳闻。” 赵副將脸色发白。 当年之事,他以为只有先皇和郭荣,以及一小部分人知道。 没想到,竟连皇上也知晓? 他气焰顿时熄灭几分:“皇上,末將当年犯的错,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皇帝眯著眼看向萧贺夜:“老二,朕一向信任你,但这次两军互殴之事,传出去就是一件丑闻。” “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手底下的人失职之过,现在朕要罚他,你可有意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广,????????????.??????任你选 】 萧贺夜低头拱手:“他有错在先,请父皇责罚,儿臣绝无异议。” 赵副將回首,目光错愕。 王爷竟不保他! 明明只要寧王坚称是两军互殴,便可以大事化小,偏偏寧王向著神策军! 赵副將失望极了。 皇帝下令:“赵忠德,你三番两次犯错,如今手底下的人也因你管教不当,而发生如此劣行,可见你没有將帅之才。” “今日朕就將你贬为五品巡城兵郎將,你可有意见?” 赵副將浑身一震,脸上失去血色。 如今他本是四品实权,而今成了一个巡城的管事,地位天差地別。 一瞬间,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俯身叩首,好半天,才声音颤抖地说:“皇上英明。” 皇帝又训斥了几句雷川,罚了他半年俸禄以儆效尤,叫他管好下面的人。 至於动手的小兵,自然也被罚了一年军俸。 眾人从御书房告退,赵忠德脚步踉蹌,在宫道上追赶萧贺夜。 “王爷!王爷留步!” 萧贺夜停下来,回眸看去。 赵忠德一脸悲愴道:“王爷,今日之事末將是无辜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將末將废去,其实是折了破虏军一臂!” “王爷要想再培育一位大將来领兵,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了。” 他本意是想为自己爭取,寧王惜才是出了名的。 然而,却见萧贺夜眼神如刀,声音冷冽:“破虏军不缺將领。” 赵忠德浑身一颤:“王爷……” 萧贺夜又道:“赵曦赴边之事,你自作主张时,可曾想过稟明本王?既要攀附旁人,就別在本王面前装忠臣。” 说罢,他转身离去,徒留赵忠德原地驻足,神情惊愕。 赵曦离京分明是隱秘离去的,他对王爷说的也是赵曦替他回祖宅探望。 王爷竟知道了? 萧贺夜那边离宫后上了马车。 白鹤跟进来,道:“动手的人確实是郡主,王爷安插的人,也被她打成重伤了。” 萧贺夜闻言,不生气,只有一声轻笑。 “她倒是不嫌累,也不知手疼不疼。” 白鹤默然。 王爷不问问兵將们的伤势,反倒心疼起郡主的手了? 早在之前许靖央提醒萧贺夜,赵忠德可能跟长公主勾结了的时候,萧贺夜就在赵忠德手底下放了眼线。 似赵忠德这样已经立过功的大將,要想直接將他罢免踢出局,並不是隨便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萧贺夜在等机会,许靖央就这么凑巧地递了一把刀来。 两人此前完全没有通气,却能如此默契。 萧贺夜心情愉悦:“白鹤,替本王送几盒药膏去郡主府,告诉她別累著。” 白鹤拱手:“是。” 王爷的心,偏的没边了。 第350章 养妹登门抢嫁妆 许靖央那边也得知了消息。 竹影有些惊讶:“皇上对赵忠德的处理这样快。” 许靖央闻了闻刚刚白鹤送来的药膏。 她淡淡说:“长公主举荐赵忠德,皇上乐得此见,想以此来分裂破虏军,但赵曦在边关什么也没查到,对皇上而言失去了价值,上位者只喜欢有能力的人。” 皇帝这么快处置赵忠德,也是不想萧贺夜察觉什么,从而破坏了父子情。 所谓君王,就是既要,还要。 他什么都要把握在手里才放心。 竹影不由得好奇:“当年赵忠德到底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御林军?” 许靖央的师父郭荣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 许靖央也是自己查了才知道。 当年赵忠德被先皇宠妃收买,帮助宠妃陷害一名妃嬪通姦,后来事情败露,先皇本要將他处死,却不知为何最后只是將他打了八十大板,赶出皇宫。 那名宠妃也从此消失在了后宫。 因著算得上是一桩皇室丑闻,故而这么多年郭荣从不声张,赵忠德自己也故意不提了。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郭荣挤兑他,將赵忠德从御林军逼走了,实际上,赵忠德要感谢当年先皇的不杀之恩。 就在这时。 寒露快步入內:“大小姐,听说广平侯和孙爭言,带著许柔箏去威国公府,拜见威国公了。” 许靖央眯眸。 这个时候让威国公看见孙爭言,以他粗莽衝动的个性,岂不是会动手? 如许靖央所料,威国公得知孙爭言他们上门拜访,当即从藤椅上站起来。 他双眸充血发红:“这个狗东西,我不去找他,他还敢登门找不痛快!” 说罢,他从墙上拔下佩剑,气势汹汹地推开来阻拦的春云,大步出门而去。 正厅內。 广平侯品茶,身旁坐著孙爭言。 许柔箏戴著面纱,身形柔弱无骨地立在一旁。 孙爭言道:“箏儿是我家远亲,前不久族中来信,请我照拂她一二,今日请侯爷一起来,就是怕威国公还记著从前的一些误会。” 广平侯年过六十,满头白,脸生的圆润。 他放下茶盏,有些威严说:“放心吧,就算你不管,本侯也是要管她的,谁叫她怀了我们石家的骨肉?” 孙爭言顿时看向许柔箏:“箏儿,你能进石家,真是你的福气。” 许柔箏轻轻一拜,对广平侯说:“箏儿谢侯爷怜惜。” 她抬起头,看向庭院里,那熟悉的一步一景,难免觉得扬眉吐气。 许靖央是否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沦落到尘埃里,还会再昂首挺胸的回来? 这威国公府,即便没了许夫人,也早晚都是她的。 然而,他们坐了许久,却不见威国公来。 丁管家上了两轮茶水,终於广平侯坐不住了。 他叫住丁管家:“国公爷何时来?” 丁管家还是那副说辞,赔著笑脸:“马上就来,还请侯爷稍等。” 孙爭言见丁管家走了,才狐疑说:“该不会,威国公不想见我们吧?” 许柔箏也委屈道:“当初国公爷不喜欢我,这次是侯爷跟著来,他多半才让进门的,要是我自个儿来,他定然不见。” 广平侯脸色微微肃穆不悦。 他出身权贵,跟威国公这种半路升爵的人可不一样。 虽说威国公如今品阶在他之上,可也不能不给他一个薄面。 “再等等。”广平侯说。 不一会,倒是来人了,然而,来的是威国公府的大房大老爷。 看见他时,孙爭言等人顿了顿。 “参见侯爷。”许大老爷拱手,坐在了太师椅里,“叫你们久等了,实在有愧。” 广平侯说:“许大老爷?为何是你,国公爷呢?” 许大老爷面色平静:“二弟他身体不爽利,来不了了,就请我代他见客,不知各位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这下,广平侯的脸色不好看了。 孙爭言和许柔箏对视一眼。 这个许大老爷,无官无品,威国公把这样一个人安排出来接见,是不是看不起他? 广平侯嘴角紧绷,直接站起身:“看来今日不宜谈事,既然国公爷不得空,那本侯也就先告辞了!” 孙爭言急忙劝住他:“侯爷,且慢。” 他好不容易让广平侯一起出面,打算今日给威国公施压,让他承认许柔箏从前的身份,广平侯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广平侯脸色铁青,许大老爷也不打算挽留,而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茶。 孙爭言压低声音:“让下官来说。” 语毕,他走到许大老爷跟前,拱手含笑:“大老爷,我们今日来,是想为了箏儿这孩子道谢的,当初威国公收养她十年,这孩子记著这份恩情,这不,马上要嫁作人妇了,想来答谢从前的养恩。” 孙爭言拍拍手,顿时小廝抬进来几个大箱子,箱子半敞,里面都是一些成色寻常的玉器。 许大老爷却看都不看,只是瞅了一眼许柔箏。 “我们用心照顾,她却给威国公府惹了不少事,可不敢承认这点恩情。” 许柔箏猛地抬头,袖下帕子紧绞。 许大老爷一个跛子,敢看不起她? 要不是她今天来是有目的的,根本懒得跟他说话! 许柔箏故作柔弱可怜:“大伯……我们好歹家人一场,话別说得这么刻薄,我今天来,除了想谢恩,还想要回当初许夫人许诺给我的嫁妆。” 第351章 整个威国公府,她盯上了 许大老爷端茶动作顿住,看向许柔箏。 “你这话从何说起,冯氏许你的嫁妆,跟我们威国公府有什么干係?我二弟早与她和离了。” 许柔箏眼中瞬间蓄满泪水,纤弱的身子微微发颤。 “大伯这话,是要逼死箏儿吗?母亲她已经去世了,如果她还在世,即便和离也会把嫁妆还给我的。” 说罢,她忽然跪倒在地,朝著外头院子重重磕头。 “母亲啊!您在天之灵看看,您亲口许诺的嫁妆,如今竟无人认帐了!” 广平侯见状立即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堂堂国公府竟要赖一个弱质女流的嫁妆?” 孙爭言適时帮腔:“侯爷息怒,想来威国公府绝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向许大老爷,意味深长道:“不过许大老爷,箏儿毕竟在贵府养了十年,若传出去说国公府苛待养女,恐怕不好听。” 许大老爷拄著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冷笑一声:“孙大人这话说得有趣,许柔箏从前是我家养女,那只是对外说得好听,实则她既没上族谱,也不被我们家人认可。” “何况她杀害范家公子,恶行累累,即便传出去,世人议论的也是她的狠辣,跟我们威国公府毫无关係。” 说著,他话音一转:“再说了,冯窈窕这个编撰谣言欺负自己女儿,从而被休弃的毒妇说的话,我们许家为何要认?嫁妆是她许诺的,那你们应该自己去找她要。” 找她要?难不成要去地府吗? 许柔箏闻言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仿佛隨时要晕倒。 孙爭言连忙扶住她。 广平侯更是皱眉,怒目圆睁:“你怎敢这么不给面子?” “侯爷明鑑。”许柔箏趁机拽住广平侯衣袖,泪珠簌簌落下,“箏儿不求什么富贵,只求討个公道,那十八抬嫁妆里,还有我生母留下的遗物啊,是我当初一起带进国公府的。”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当年夫人亲笔写的嫁妆单子,白纸黑字写著呢。” 许大老爷眯起眼睛。 分明就是临时偽造的。 难道他们今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敲诈点东西回去? 却在这时,孙爭言拦在广平侯和许大老爷中间。 他皱著眉,似乎无奈道:“如果许家当真不想兑现承诺,我们也毫无办法,不过箏儿生母的遗物,总该还给我们。” 许大老爷双手打在拐杖上,眼神漠然:“我不知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 孙爭言使了个眼色给许柔箏。 便见许柔箏轻轻擦了擦眼泪,弱弱地说:“是个巴掌大的妆匣,里面放著三根金釵和一对玉鐲,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对我而言是个念想,恳请国公府归还。” 丁管家这时上前作揖:“当初夫人的东西,老爷都让人整理打包,连夜送回冯氏祖籍冀州了,小姐即便来找我们要,我们也是没有的。” 甚至,他还补充了一句:“老爷知道夫人曾收买乞丐编撰大小姐的谣言,十分恼怒,夫人的房间都下令推倒重建了。” 威国公有多咬牙切齿,可想而知。 孙爭言心里闪过一道疑惑。 威国公的性子他很清楚,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因为女儿被造谣就大动肝火? 除非是他知道了更多的事…… 孙爭言不敢深想下去,广平侯却已经有些不耐烦:“许大老爷,本侯今日登门,原是想全了两家的体面。” “箏儿与犬子的婚事已定在六月初六,虽是纳妾,可本侯邀请了诸多贵人蒞临,若威国公府愿意归还嫁妆,就当你们认下箏儿这位养女,往后咱们两府必定会多多亲近。” 广平侯略微低声:“以后国公爷在朝中的事,本侯也会极力帮衬的。” 京城中大多权贵门阀都是如此。 互娶互嫁,渐渐地形成盘根错节的一张网。 “侯爷此言差矣,”许大老爷不紧不慢地道,“她既已认祖归宗姓了冯,又蒙侯爷青眼,实在不必再攀我们许家这门旧亲。” “你……”广平侯没想到,竟有人如此不给他顏面。 就在这时,孙爭言的小廝匆忙跑进来,还被门槛绊了下,扑通跪倒在地。 孙爭言训斥:“冒冒失失的,討打?” 小廝语气有些慌乱:“老爷,咱们府上来了好几个和尚要钱,说您答应给他们银子,让他们配合您办事,可……” 话没说完,孙爭言已经变了脸色。 “住口!”他急忙打断,余光瞟过其余几人的面孔,“这里是威国公府,岂容你胡言乱语。” 言罢,他已是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却还强装镇定。 只见孙爭言拱手,对许大老爷道:“家中还有要事,既然威国公今天不肯出面,那就先作罢。” 广平侯也果断站起身,利落甩袖:“你们许家功劳显赫,可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需知独木难支,何必做绝?” 他负手离去,孙爭言紧紧地跟在后头。 许柔箏离去时,又看了偌大的威国公府一眼,眸光深处闪过贪婪。 早在许撼山被封为威国公,成为九代世袭的爵位以后,她就盯上了这个家。 以后一定有办法是她的。 他们走后,许大老爷去了威国公的院落。 方才关键时候,春云拦住了要去动手的威国公,派嬤嬤请来了大老爷。 许靖央搬走之前,也曾叮嘱许靖姿等人,要她们看著威国公,別让他做出连累大家的事。 这会儿,许靖姿正负责盯著威国公,春云在旁边劝他消气,威国公仍是一脸铁青。 许大老爷入內,將孙爭言等人的来意说了。 威国公闻言,一脚踹倒脚边痰盂,气得胸口起伏。 “不要脸的东西,他们还敢来勒索上了?都怪你们!非拦著我,不让我教训他,可恨!” 许靖姿说了句:“二叔要是惹麻烦,阿姐肯定会生气。” 她搬出了许靖央,威国公气焰顿时消除大半。 他嘀嘀咕咕,眼神晃动,最后道:“赶紧把这事告诉靖央,她再不动手,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先被那几个奸人气死了。” 赶回府的孙爭言,还没进门,就看见几个家丁围住了几个光头。 只一眼就认出,这確实是当初他找来的那些假和尚。 当初威国公来抓姦,这帮人跑了,孙爭言曾想过派人去灭口,谁料这些人竟藏了起来,死活找不到。 现在还敢送上门! 就在孙爭言正要喝令家丁將人捆起来时,朱漆大门內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噹之声。 孙夫人扶著丫鬟的手款款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孙夫人蹙起描画精致的远山眉,目光凌厉地扫过那群衣衫不整的假和尚,声音虽不高,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我孙府门前撒野?来人,去官府请衙役来!” 那为首的假和尚见她这般气派,先是一怔,隨即梗著脖子嚷道:“夫人要报官正好!咱们就去衙门说道说道!” “孙大人雇我们假扮和尚,替他遮掩与人私会,说好每人五十两银子,如今不但赖帐,还要杀人灭口!” 他转头朝同伴们一挥手:“横竖都是死,今日咱们就豁出去了!” 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劈下,孙爭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他下意识看向孙夫人,只见她神情僵住,忽而转过头,朝他看来。 第352章 孙家贵女喜欢四弟? 许靖央得知消息的时候,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笼纱,在她清冷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都安排妥当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竹影说:“按大小姐的吩咐,那几个假和尚已经『逃』出来了,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撬开了地窖的锁,更以为抓他们的人是孙爭言派去的,所以如咱们所料,已经气势汹汹找麻烦去了。” 许靖央点点头:“孙府那边如何?” 寒露上前一步:“奴婢亲眼瞧见,孙夫人当时脸色煞白得跟纸似的,可最后还是叫人把那些假和尚都押去了衙门,並未当场发作。” 竹影忍不住蹙眉:“这孙夫人怎么这般糊涂?大小姐都把事情捅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就不知道仔细想想!” 许靖央抬眸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而淡漠。 “孙夫人出身陆氏,名门望族最重顏面,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誚:“不过,我们还可以再加一把火。” 窗外一阵风过,吹落几片早凋的梨。 许靖央伸手接住一片瓣,若有所思地轻轻捻碎,汁浸染指尖。 她凤眸沉吟片刻,说道:“明日公主邀我喝茶,你们替我备份礼物。” 宫中。 皇帝与长公主坐在窗下对弈。 长公主最后一棋输了,便放下手嘆气:“不玩了,皇弟棋艺精湛,本宫早已惨败。” 皇帝笑呵呵的:“皇姐从刚刚开始就心神不寧,自然下不好这盘棋。” 长公主看著他,眉宇间似有愁容:“本宫只要想到一件事,就坐臥难安。” “哦?”皇帝停下捡拾棋子,“皇姐在担心什么?” 长公主道:“都怪许靖央,她根本不安分,蓄水坝之事想必皇弟也清楚其中內情,如果真是本宫的错,本宫毫无怨言,可是本宫如今却为许靖央承担了过错。” 皇帝脸上舒缓的神色渐渐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只听长公主压低声音:“皇弟,此事说来蹊蹺,那蓄水坝原本尚能支撑,偏生许靖央擅自下水修缮后,次日便轰然溃堤。” “她既非工部官员,又不懂水利工程,这般莽撞行事,岂非將黎民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 见皇帝神色微动,长公主轻嘆一声,语气转为忧心忡忡:“更可虑的是,夜儿之前登门提亲,她竟敢当场回绝,难道一位亲王,配不上她区区郡主?” “可想而知,她是多么的心高气傲!这般目中无人的做派,若再不加以惩戒,假以时日,她仗著军功愈发肆无忌惮,届时你便再难约束了。” 长公主字字句句都想往皇帝心坎上插刀。 皇帝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直至久久不语。 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威严冰冷:“皇姐,你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长公主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是这个反应,她愣了愣。 皇帝严厉的眼神望著她:“蓄水坝的事,朕都调查清楚了,若没有你那位大管家以公谋私,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灾祸,你攀扯许靖央干什么?” “皇姐可知,早在出事后,有人为她递来一纸无过书,不少人肯画押为她作保,在那群人眼里,她当时敢下水修蓄水坝,是值得称讚的。” 长公主顿时紧张起来:“本宫其实……” “皇姐无需多言!”皇帝凌厉打断,“咱们姐弟二人歷经风雨,朕对皇姐多有尊重和包容,可是朕討厌贪婪无度的人,皇姐理应明白这点。” 瞬间,殿內死寂,光影浮尘,飘荡空中。 两人相视须臾,长公主低了低头:“本宫方才失言了。” 一个时辰后,长公主冷著脸回到了自己府邸,刚关上门,高大俊美的駙马便走来。 “殿下回来了,今日之事可顺利?” 话音刚落,长公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駙马一怔,便马上跪在地上:“殿下息怒。” 长公主撕碎冰冷的表情,满面盛怒。 她掀落桌子上的瓷器,將一人高的瓶推倒,大发雷霆。 “他敢警告我!当初没有我,他就是跪在地上求人饶命的一条狗!” 駙马自然知道她在说谁,神情惊恐,急忙劝说:“隔墙有耳,殿下慎言!” 长公主回身,满眼通红:“当初他躲在本宫身后,现在想借势把本宫踢出局,他休想!算了,跟你一个废物说有什么用?去叫太子来!” 春日和煦,长公主摆了好茶,邀请许靖央和几位关係要好的贵女。 其中就有孙家小姐孙情瑶。 许靖央步入水榭內,萧宝惠立刻亲热地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靖央,我介绍我表妹同你认识。”她说罢,还跟许靖央耳边低声道,“瑶表妹比我姨母好相处,你放心,她是个拎得清的人!” 之前孙夫人代替她表哥为当年打断大老爷腿的事,曾登门许府道歉,態度不好。 后来更是被许靖央施压,不得不又来了一趟,老老实实地赔罪。 按理说,孙家人对她的印象,应该不怎么好。 但眼前的孙小姐笑容天真单纯,看见许靖央时,她连忙起身见礼。 一张鹅蛋脸,笑弯了的月牙眼。 “昭武郡主,我一直想结识你,但表姐都捂的像宝贝一样,不让我去找你玩儿。” 萧宝惠轻轻拍了孙情瑶一下,嗔骂道:“我是怕你笨得很,叫靖央笑话,连累我!” 许靖央含笑:“孙姑娘性情天真,我也一见投缘。” 虽是客套话,但孙情瑶却听得眼中一亮,连忙提裙,坐到了许靖央身边。 她眼睛亮晶晶的:“昭武郡主,你武功那么厉害,得空教教我?” 萧宝惠不同意:“你別缠著靖央,她很忙呢!” 孙情瑶脱下手腕上的帝王紫玉鐲,放在许靖央手里。 “这是皇后姨母赏我的生辰礼物,我平时喜爱得很,现在送给你,就当是我们相识的见面礼了。” 许靖央推辞两下,孙情瑶却一定要她收下。 不得已,许靖央摘下发间一根金釵。 “那么,我也送孙姑娘这件俗物,还请孙姑娘不嫌弃。” “不嫌不嫌,我现在就戴。”孙情瑶接过来,直接簪入发中,隨后感到美美的朝周围的闺秀们炫耀。 萧宝惠噘嘴:“靖央,你还没送过我釵子呢。” 许靖央忍俊不禁:“下次给你带。” 萧宝惠哼了声:“那你可別忘了,否则,本公主追到郡主府要。” 其余闺秀们掩唇笑起来。 聊了没一会,许靖央陪著她们放纸鳶。 见萧宝惠玩的兴起,许靖央回到水榭里休息,孙情瑶便跟了进来。 “孙姑娘,你怎么也不玩了?” “我想喝点茶水歇歇,”说著,孙情瑶主动走到她身边,脸上有些羞赧问,“昭武郡主,御林军队尉许鸣玉,是不是你弟弟呀?” 许靖央凤眸微动:“他是我三弟。” 孙情瑶有些扭捏低下头:“怪不得,你们许家出来的都是俊才。” 她拿出一个香囊,双手递给许靖央。 “上次我进宫探望姨母,却崴了脚,许队尉將我背去了太医院,这个谢礼,可否请郡主转交给他?” 许靖央垂眸,看著那香囊,一瞧便是小姑娘自己绣的。 是一棵连理枝,心思昭然若揭。 可是,孙情瑶的表舅,打断了许鸣玉父亲的腿。 许鸣玉对孙家人不喜,这谢礼会不会收还不好说。 许靖央淡淡一笑:“他帮你,是他的职责所在,你若是想感谢他,等有机会我们再见面,我將他带来,你当面感谢他可好?” 孙情瑶猛然抬头,杏仁眼里透著欣喜雀跃的光彩。 “谢谢昭武郡主!你真好!比那个叫冯箏好多了,她真不像许家出来的人。” 许靖央微顿:“你见过她了?” 第353章 太子和三个王爷撞见她爬树 孙情瑶不在意地应了声,语气寻常。 “见过呀,不就是冯家远亲走丟的女儿嘛,冯家写信託人给我父亲,请他代为照顾,说实话,她行事小家子气,我真瞧不上。” 说罢,孙情瑶又甜甜地夸讚许靖央:“她一点都不像是在威国公府养了十年的人,还是昭武郡主独一无二。” 许靖央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发上的釵子,道:“你不喜欢她,那就少跟她来往。” 孙情瑶点点头:“走吧,咱们一块放纸鳶去。” 许靖央陪著几位闺秀和姑娘们放纸鳶。 萧宝惠的纸鳶总是放的最高。 孙情瑶马上去拽住她:“表姐,你不能放的这么高,我娘亲说,纸鳶越高,以后嫁的越远。” “什么嘛,这个又不准。”萧宝惠不同意这个说法。 旁边的人打趣:“怪不得孙姑娘的纸鳶飞不起来,原来是想原地嫁了!” 孙情瑶脸色顿时緋红,好似被人猜中心事。 她作势去扑打伙伴们,隨后又道:“我呢,非正人君子不嫁,以后我的夫君,必定是像我父亲那样,一生只娶我娘亲一人,不仅英俊可靠,还护妻顾家。” 说完,她又悄悄地看了许靖央一眼,好似暗示般说:“如果他武功高强,最好不过了。” 眾人鬨笑调侃,只有许靖央没说话。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 在孙情瑶眼里,孙爭言肯定是一位好父亲。 他不纳妾,不近女色,只有一双儿女,疼爱之至。 刚刚许靖央听她们聊天的时候说起,孙情瑶名字中的情字,都是孙爭言对孙夫人的情深不渝的意思。 如果她知道真相,多半是受不了的。 就在这时,萧宝惠发出一声惊呼。 “哎哟!我的纸鳶!”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去。 只见萧宝惠的纸鳶落下来,掉在了隔壁的大树尖尖上。 她们连忙跑到墙根下,几个太监和宫女拉拽,都没能让纸鳶下来。 “哎,你们拿个梯子过来,爬上去取。”萧宝惠吩咐。 许靖央仰头看了看高度,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来取。” 说罢,她只是一个掠身,三两下就踩著墙沿,登上树干。 下头的贵女们齐齐发出“哇”的低呼声。 萧宝惠却有些担心:“靖央,你可抓稳了,实在取不下来,就下来吧!” 许靖央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跃上高枝。 她一手扶住树干,另一手灵巧地解开缠绕在枝椏间的纸鳶线。 春风拂过,吹起她鬢边几缕青丝,在阳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 正当她准备折返时,余光忽然瞥见隔壁庭院中几道熟悉的身影。 她垂眸望去,只见太子一身月白锦袍走在最前,平王摇著摺扇紧隨其后,萧贺夜与魏王正低声交谈著什么。 四人似是要穿过迴廊往这边走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萧贺夜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许靖央俯视的目光。 他脚步一顿,冷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 萧贺夜的动作使得魏王也抬头看去。 他今日刚回京,因著差事办得不错,父皇要为他办家宴庆贺。 一抬头,看见许靖央,魏王大大地“啊”了一声。 他是不是又做梦了,许靖央怎么会在树上? 魏王的声音使得前头的太子和平王纷纷回头,又顺著他的视线抬眼看去。 几人同时看见许靖央,太子一愣,平王却眯起了眼睛。 许靖央神色不变,只是將取下的纸鳶往怀中一揽。 她站在高高的树梢上,衣袂飘飘,宛如一只隨时会乘风而去的青鸞。 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黑髮微扬,眉目如画。 “二哥,你掐我一下,我好像出现幻觉了。”魏王说。 他是不是因为天天念叨许靖央,所以才会看见她爬树。 谁料,下一瞬萧贺夜开口便是:“郡主小心,要本王接著你么?” 第354章 不惧!当眾拂太子的面子 魏王回过神,立刻上前。 他张开双臂,跳了几下,將萧贺夜不动声色地挤开:“怎么爬那么高的树,放心,本王在下头!” 萧贺夜凝眉,冷冷看了魏王一眼。 许靖央却在树上说了声:“多谢二位王爷好意,但是不用。” 她旋身一跳,衣裙便如风中落,眨眼间消失在树梢。 隔墙传来贵女们讚嘆的呼声。 太子和平王双双走来,太子负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萧贺夜和魏王脸上转了一圈。 他忽然含笑说:“看来昭武郡主,还真是受人欢迎啊,既然如此凑巧,不妨就请她陪我们一块去宫务司。” 萧贺夜顿时声音沉冷:“皇兄何必叨扰她们自己的乐趣?” 太子眸色深邃,似笑非笑:“还没问怎么知道郡主不想去?” 说罢,他率先走向月洞门的位置。 萧贺夜果断跟了过去。 平王稍落后一步,对著魏王冷脸嘲弄:“三哥,你刚刚蹦躂什么?许靖央真跳下来,凭你的身手接得住?” 魏王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鄙视了。 “四弟,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就算接不住,本王也可以做垫子。” “没出息,”平王嗤笑,走时斜了一眼树梢,不悦低语,“真会出风头。” 他说的自然是许靖央。 隔壁院落,萧宝惠得知许靖央方才看见了太子他们,便道:“哦,皇兄他们应该是要去宫务司,看龙凤袍的吧?” 太子和邓若华成婚在即,宫务司耗时两年,为二人绣出了一对龙凤袍。 听说光是凤袍上镶嵌的珍珠,就用了三千颗,用费奢靡。 孙情瑶压低声音,眼中透著八卦的神色:“我悄悄告诉你们,我听说,准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罗氏的凤袍,特別相似!” 其余贵女的眼神马上变得意味深长。 邓若华作为老太傅的嫡孙女,是当之无愧的贵女。 她自小被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在八岁那年就开始频繁进宫伴读,与太子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起初京中贵女无不羡慕她。 可后来东阁大学士之女罗令仪,忽然被皇上指为太子侧妃,准太子妃还未嫁,皇上就给太子赐了侧妃。 具体內情,旁人並不得知。 但听说太子最近常叫罗令仪伴他游湖,少不得猜测是邓若华失去了太子的青睞。 萧宝惠笑了声:“表妹,你又胡说八道,等下我告诉皇兄。” 孙情瑶连忙求饶:“我错了,也就是隨口胡诌,你们就当没听过。” 话音刚落,月洞门那边传来太子的声音:“什么话当没听过?” 眾贵女顿时心惊肉跳,转眼看去,太子竟带著三位王爷走过来了。 萧宝惠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正发愁不知怎么解释,许靖央已经淡然替她开口。 “倒也没什么,方才孙姑娘见我上树摘纸鳶很容易,也想试试,就被公主调侃了。”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孙情瑶感激地看了许靖央一眼。 太子笑了两声:“孙家表妹还是那么顽皮。” 孙情瑶是陆皇后的外甥女,故而太子喊她一声表妹,倒也无可厚非。 平王跟孙情瑶熟络,故而嗤笑而说:“旁人上树摘纸鳶,她上树是猴子倒掛,没得丟人。” 孙情瑶气呼呼跺脚:“表哥!” 他们在那儿聊天,许靖央不动声色抬眸,跟萧贺夜交匯了一个眼神。 她正想垂眸,却看见旁边的魏王,不停朝她挤眉弄眼。 萧宝惠恰好看见,疑惑问:“三哥,你眼睛不舒服?” 眾人目光转来,魏王顿时轻咳一声。 “刚刚风沙迷了眼。” 太子语气温柔和煦问道:“诸位闺秀都出自名门,既然相遇的如此凑巧,不如隨孤一同前往宫务司,看看她们为若华绣制的凤袍纹样,姑娘们眼光独到,想来在这方面更是行家,若有不合適的地方,还可以帮著出出主意。” 在场的几位贵女顿时低下头。 许靖央也没说话。 大家都不傻,太子成婚的龙凤袍,都有严格的规制,哪里需要她们给主意? 不过是,想要炫耀一番罢了。 许靖央福了福身:“龙凤袍定当华美,只是还请殿下允许我先行告退,方才贪玩,这会儿有些力乏,就不扰殿下雅兴了。” 太子神情依旧温和,幽黑的眸子却朝她看来。 “郡主急著回去?看来是不想给孤一个面子了。” 许靖央的笑容不卑不亢:“累了,没办法。” 短短几个字,把拒绝表现的乾脆,让周围几个贵女都暗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们太佩服许靖央了,敢这么直白地拒绝太子。 其实,对於许靖央来说,她跟太子和长公主相当於已经撕破脸皮。 肯跟他和和气气地说话,已经是忍耐了,何必再勉强自己去迎合一些不喜欢做的事? 她就算去了,太子和长公主也未必会对她改观;就算不去,又能奈她何? 太子笑容微顿在唇角,平时这会儿早有身边的人帮忙打圆场了。 可反观萧贺夜、平王乃至魏王,三人都默不作声。 就看著许靖央这么拂他的脸面! 太子仍保持著和悦的面色:“那好,孤就不再强人所难,郡主可要孤安排人护送你出宫?” 许靖央福身:“不必,多谢殿下。” 她转而向萧宝惠等人告辞,又点头示意其余几位王爷,便利落离去。 看著许靖央的背影,几人神色各异。 出宫的路上,许靖央忽然对领路的小宫女说:“换条路走吧。” 小宫女虽不理解,但也照做了。 竹影低声问:“大小姐要躲人?” 寒露悄悄说:“指不定会有不识趣地追过来。” 平王抄了近道,从御园穿出,径直截在许靖央本该经过的宫道上。 他倚著朱红廊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玉扇,目光频频望向转角处。 一炷香过去,宫道上依旧空无一人。 他眸色渐沉,忽然冷笑一声:“罢了,本王等她干什么?没意思。” 平王甩袖就走,没两步,又回过头,確认宫道上没有人,才真的迈步离去。 许靖央那边相当於绕了远路,走了片刻,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第355章 本王为你带了花种 “许靖央,等等本王。”魏王追了上来,“好在问过宫人,你竟走的这么远。” 许靖央回头看见他,扬起眉梢。 “王爷有事?” “本王给你写的信,你没收到吗?”魏王到她跟前,气还没匀顺,就先问了这么一句话。 许靖央瞭然:“看见了。” 魏王剑眉星目,漾过一丝迟疑:“那你为何不回?” “因为我忙,知道王爷也忙。”许靖央说罢,反口就问道,“听说苍梧郡的叛乱彻底平息,王爷此番立大功,先恭喜王爷了。” 魏王被她一夸,顿时將不回信的事拋去脑后。 他笑出一口白牙,跟在许靖央身边,两人共同朝前走去。 “这件事,你是本王的功臣,晚上父皇若有赏赐,本王分你一部分!” “王爷还是自己留著吧,御赐之物怎么能隨便送人。” “你不一样,你不是外人。”魏王下意识脱口而出。 刚说完,他自己却有些不適应,看了看许靖央的眼神,见她没有生气,才又笑了一声。 他说:“起初觉得那都是一群刁民,可当本王真的跟他们耐心相处,才发现他们各有各的难处,原来不是他们要反,而是被世道压迫著,不得不反。” 许靖央安静地听著魏王诉说这一路来他的经歷。 他说到苍梧郡那层峦叠嶂的山峰时,用手凌空比画,嘴里感慨万分。 “本王看见那些山峰的时候,在想,这十万万茫茫大山,你当初是怎么打下来的?许靖央,你真了不起啊。” 许靖央难得轻笑一声:“是不太容易,攻城的那一战,我们打了三天三夜。” 魏王垂下星目。 他听当地的百姓们说过那时的惨烈。 当时在苍梧郡的守城大將安脱是一个厉害人物,他率兵顽强抵抗许靖央的神策军,整整三天三夜。 最终还是被神策军攻破城门。 安脱將军卸甲丟盔,站在城墙上,请许靖央不要伤害西越子民,他愿意供上项上人头。 许靖央却想將他招降,不欲杀他,没想到安脱烈性,高呼一声“时也命也”,便持剑自刎。 魏王道:“当地人说你给安脱立了个坟,允许他们祭拜,因此他们都夸你有大將的包容。” 站在魏王身边,许靖央沐浴著柔和的春风,回忆起当年的战事。 她说:“安脱將军自刎后,帐下数万將士甘愿断喉相隨,亲眼目睹过这件事的西越旧民们,心里是藏著血性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儘快安抚民眾。”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 魏王眸光灼灼,眼波流转间似有星辉跃动。 他微微偏首凝视著许靖央,眼底盛满毫不掩饰的倾慕,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连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沉醉的意味。 “在本王看来,你这么做,还有一种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慨,对了,本王带了一样东西给你,伸出手来。” 许靖央便道:“若是金银玉器,王爷就別送了。” 魏王站定脚步:“才不是那些俗物!” 听言,许靖央便伸出手掌。 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物,轻轻地放在她的掌心。 看清那物时,竹影和寒露都怔了怔。 竟然是一颗种子。 许靖央凤眸里闪过诧异。 “种子?” “不错,这是紫云英的种,苍梧郡的百姓们很聪明,將它们就地播撒,很快结果开,吸引蜜蜂爭相飞来,这种蜜做的糕点非常美味。” 说著,魏王看著许靖央的眼睛:“本王记得你打下苍梧郡又离开的时候在秋天,那个时候紫云英都凋谢了,何况战事匆匆,你肯定没尝过这种蜜做的糕点,待本王为你养一片海,也让你尝尝甜的滋味。” 许靖央一怔,垂眸仔细看著掌心里,那小小的种。 她確实没有留意过这些,当时忙著征战,忙著思考兵法应对,没有閒工夫去观察身边这些细小的美好。 “那就……谢谢王爷了。” “这颗种你留著做个纪念吧!”魏王大手一挥,笑的得意。 他带了不少回来,就知道许靖央不会拒绝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宫道尽头。 却在这时,一顶浮小轿被太监抬著过来,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停下。 轿帘被素白的手挑起,邓若华看了出来:“王爷,郡主,真是好巧。” 魏王看见她,下意识朝许靖央身旁挡了挡,脸上的笑容也变淡了。 邓若华没有下轿子,而是眼神从二人的面上滑过,笑问:“你们怎么碰到一块去了,王爷不是要陪太子看成婚的衣袍吗?” 魏王声音有些僵硬:“有二哥和四弟陪著,本王送郡主一程。” 许靖央知道他们两人的关係,便识趣地告退。 魏王追了两步:“本王送你。” 邓若华却忽然道:“王爷,这是在宫里,您一直纠缠昭武郡主,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 许靖央已经走远了,魏王再看过去,微微皱了皱眉。 他便也不准备耽搁:“本王也告辞。” 魏王脚步匆匆离去,看著他的背影,邓若华咬唇,眼里流露不甘。 罗令仪討得太子的欢心,將她气的不轻,现在连魏王也要被许靖央抢走了? 许靖央出宫时,萧贺夜负手立於马车旁,明紫衣袍被风掀起一角。 见许靖央走近,他眸色微动,淡淡道:“本王知道这里总能等到你。” 许靖央脚步一顿,眉梢轻挑:“王爷不用陪太子看龙凤袍吗?” “那都是父皇安排的,没意思,”萧贺夜语气平淡,目光却不著痕跡地將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看著你上马车就放心了。” “放心了?难道上马车还能走丟。” “怕你被別人纠缠,”萧贺夜抿唇,“本王还想为你解围,如今看来不需要。” 许靖央闻言轻笑:“確实不需要,现在缠著我的,可就王爷一个人了。” 萧贺夜眸光微沉,状似不经意地向前半步,低声道:“那本王与其他人,总归有些不同?” “自然,”许靖央回答的肯定,“同王爷相处,我更自在,就不算纠缠。” 萧贺夜笑了声。 她是会哄人高兴的。 临走前,萧贺夜又问了她一遍:“孙家的事,真的不用本王帮?孙爭言毕竟是陆国舅的妹夫,陆家恐怕会压下此事。” 许靖央已经登上马车,挑帘露出漆黑平静的凤眸。 “王爷且宽心,待陆家察觉时,已传遍京城了。” 许柔箏和孙爭言,一个也跑不掉。 第356章 为了外人砸伤亲女儿? 孙情瑶从宫里回家,心情还算不错。 尤其是今日遇到了许靖央,发现很相处得来。 回到家中,孙情瑶拿下许靖央送她的金釵,反覆抚摸。 丫鬟说:“这个成色真一般,样式虽然不常见,可是不好看,昭武郡主怎么不戴点好的东西?” 孙情瑶嗔怪:“你说什么呢?真大胆,郡主向来低调,从不铺张浪费,再说了,我要的也不是她的东西。” 而是两个人相识的情意。 以后熟络了,她还能去许家做客。 想到这里,孙情瑶就高兴不已。 这时门口传来孙爭言的声音。 “瑶瑶可在屋內?爹爹能进屋吗?” 孙情瑶立刻开门去迎,嘴里甜甜地喊:“父亲,您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孙爭言提起一笼糕点:“办完公务还早,就去给你们买了一笼梅子糕,这份是你的,你娘爱吃稍甜些的,我已经叫人先送去她房中了。” “多谢父亲。”孙情瑶说罢,將手里的金釵重新簪在发上。 孙爭言本打算將糕点送到就走,却冷不丁看见那釵。 他浑身血液犹如泥流般,浑身僵冷地立在了原地。 孙情瑶没有察觉,拆动糕点时,发中釵子光芒摇曳。 孙爭言瞬间想起多年前,他得知冯窈窕怀了他的孩子时,便將这几根釵送去了她手中。 他曾说:“表妹,这釵是我找人特製,里面挖空,可以传送信笺,往后你若想给我寄信但不方便,可以用此法。” “表哥……”冯窈窕感动不已。 但他们只传了几次密信,孙夫人就有孕了,孙爭言不得不將所有精力都拿来伺候她。 很快,陆家又为孙爭言制定了一条快速晋升的道路——做钦差,去缴获贪墨的官员。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他们剷除异己的好机会,孙爭言离开京城时,许柔箏刚出生,他却没敢去看。 如今再见到这釵,那深埋於他內心深处的秘密,竟好似被摊开晒在烈日下。 让他额头一阵阵地冒出虚汗。 顿时,他快步走过去,劈手將釵拿走。 “瑶瑶,这是谁给你的?不好看,有些廉价,改日爹爹送你更好看的簪子。” 孙情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孙爭言想把釵子收走。 她急忙过去拦住:“父亲,这是昭武郡主送我的见面礼,不管好看与否,是个心意,我都不嫌弃,您嫌弃什么。” 孙爭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又是昭武郡主?瑶瑶,你记住,这个人她不是好东西,你切莫再跟她来往。” “郡主怎么了?她曾经带兵击退西越军,还保住了我们的江山,父亲,您为何詆毁她?” 说到这里,孙情瑶也有些生气,扑上去要夺回金釵:“父亲还我!” 谁料孙爭言高高举起,小姑娘实在是够不著。 “你可知道昭武郡主的母亲许冯氏?她就是被郡主害死的!更何况,许大老爷的腿,是你表舅打断的,有这样的恩怨在前,你以为她送你东西是对你好吗?保不齐憋著坏心眼。” 他转身要走:“这釵不许留!爹爹去帮你毁了,別再给她机会伤害你。” 孙情瑶不同意,急忙抓住孙爭言的袖子。 “郡主的母亲造谣她没了清白,本就恶毒,活该死了没人管,父亲凭什么拿走釵子!” “混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孙爭言的心虚,在此刻被吵的心烦意乱。 他回身甩袖,正想教育明白女儿,却没想到因为用力过度,孙情瑶竟被他推倒了。 小姑娘后腰重重撞上案几,案上青瓷瓶摇晃两下,轰然坠落,正砸在她脚踝上。 一声惨叫,孙情瑶痛哭起来。 “我的脚,好痛!” 孙爭言愣住了,满脑子空白。 不少丫鬟家僕听见动静跑进来,纷纷惊呼:“二小姐!” 夜色深了。 孙爭言跪在脚榻上,低垂著头,身形显得疲乏苍老。 他年少英俊,连中三元,不可一世。 之后被陆家榜下捉婿,仕途一路高升,从未尝过坎坷为难的滋味。 而今,却频频在许靖央手里栽跟头。 她甚至没有主动露面,就已让他节节败退。 这种感觉不好,竟像是大难临头! 门扉被推开,孙夫人迈步进来,眼眶红红的,大约刚刚哭过。 孙爭言急忙问:“夫人,瑶瑶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孙夫人冷眼相对,態度漠然:“你不要去了,刚哄著她吃了药睡下,你可知道,瑶瑶方才一直哭著问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孙爭言,那只是一根釵子,你有什么好动怒的?何况你难道忘了,瑶瑶的脚踝前不久扭伤,这才刚养好没多久,又被你害的流了血!”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孙夫人看见女儿血痕累累的脚腕,心都要碎了。 一向体贴入微的丈夫,怎么会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 孙情瑶说是因为许靖央送了釵子,孙夫人更是觉得不可理喻。 “互换见面礼本就寻常,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害了咱们自己的女儿!”孙夫人最后一声呵斥,显得尤为失望。 孙爭言低垂著头,万分自责的模样。 “一切都是我不好,夫人,我一定会给瑶瑶道歉。” 孙夫人走到他面前坐下,垂眸的样子带著审视和冰冷。 “最近我发现,只要牵涉到许家的事,你就会著急,失了分寸,我只问你一遍,那些假和尚在门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夫人,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孙爭言苦口婆心,好似受了大冤屈,“是我那表妹冯窈窕,她与人通姦,请我过去解围,你知道的,冯家在京城就我这么一个亲戚,我还是看在姨母年纪大了的份上,不得不管!” 几个假和尚受不住刑罚,死在了牢里。 孙夫人想彻查也没了线索。 但是,她看著孙爭言诚恳解释的模样,陷入了冰冷的沉默。 孙爭言抓住她的手:“夫人,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我一辈子的心都扑在你和儿女的身上了,若我有异心,早就有了,何必到现在?是有人想要破坏我们的感情,想害我!” 听到这里,孙夫人僵冷的表情有了细微的鬆动。 丈夫確实待她不错,给她洗脚,给她买最好的綾罗绸缎,会哄她开心,还会製造惊喜,更记得她每个习惯。 孙夫人从袖子里拿出那根许靖央给孙情瑶的釵子。 “你好好去跟瑶瑶道歉,至於这根釵子,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昭武郡主恐怕不安好心!” 说罢,她將釵子猛地往地上一扔。 孙爭言心道不好,想阻拦已经来不及。 釵子落在地上,啪的一声,釵头竟然裂开,好似掉了什么东西出来。 孙爭言呼吸一窒。 孙夫人疑惑:“那是什么?” 她向断釵走去。 第357章 许靖央的外祖母? 孙夫人弯腰捡起釵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孙爭言几乎是踉蹌著扑过来。 “夫人小心,保不齐这釵子里有什么毒物!” 他想抢走,然,孙夫人抬手挡住。 她將一张捲起来的纸从釵筒里抽出来。 看见那泛黄的宣纸,孙爭言心里咯噔一声。 过往他跟冯窈窕通信的那些內容,浮现在脑海里。 若是被孙夫人看见,他此生无望! 孙夫人疑惑:“这釵子里,竟然是空心的?” 正当她要展开纸张一看究竟,孙爭言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孙夫人皱眉。 孙爭言严肃的声音微微发著抖:“这釵子是昭武郡主送的,她是个心肠歹毒的人,我怕有什么东西对你不利,让为夫来打开可好?” 孙夫人疑惑的目光望著他苍白的面孔。 她拂开他的手:“我们俩谁看不一样?我小心些就是。” 说罢,她果真打开了。 那一瞬间,孙爭言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 他垂眸紧紧闭著双眼,已经想好了如何认错。 都是冯窈窕勾引他,才会让他犯错! 他也曾想过让她打胎,可是她害怕坐月子被威国公发现,所以拒绝了。 都是冯窈窕的错。 “夫人,我……” 话没说完,孙夫人便疑惑道:“这怎么是一张白纸。” 顿了顿,孙爭言猛地抬头看去。 孙夫人手中的宣纸,果然空无一字。 他瞬间瘫软地跌坐在地,微微喘息。 还好,还好…… 孙夫人迟疑过后,低头一看,惊讶:“相公,你怎么坐在地上了?” “跪久了,腿上没有力气。”孙爭言说著,撑著膝盖站了起来。 孙夫人瞧见他额头上满是细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也很差。” 孙爭言握住孙夫人的手放在心上,眼神变得繾綣担忧。 “因为夫人不肯原谅我,我为此心急。” “还不都怪你,为了一根釵子伤了瑶瑶,幸好她没事,否则我跟你没完。”孙夫人推开他的手。 看表情还带著僵冷,但语气缓和许多。 孙爭言了解妻子,顺势將她紧紧抱在怀里,並抬起她的下頜。 “妙珠,你们娘仨就是我的命,昭武郡主恶名在外,我真怕她对你们不利!” “我上回都叫表哥去许家道歉了,郡主再不明事理,也不会下次毒手吧?你多虑了。” 孙夫人没当回事,显然觉得许靖央不会这么做。 孙爭言不爭执,而是抱著她又哄了片刻,便又想故技重施,打算吻住妻子的唇,让她感到甜蜜。 然而这回,孙夫人轻轻推开他:“瑶瑶不舒服,我今晚陪著她,夫君你早些歇息。” 闻言,孙爭言点头:“好,我明早就去给瑶瑶赔罪。” 孙夫人走了,顺手拿走了那坏了的釵。 她走后,孙爭言暗自鬆口气,双手撑著桌子。 此时夜风从窗子外盪进来,分明是充盈寂静的春夜,他却觉得后背湿冷。 原来汗水早已浸透衣襟。 孙爭言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许靖央故意把这个釵子送给他女儿,里面又没夹带任何东西,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对他的警告?还是说,许靖央不知道这釵子的独特之处? 不管怎么样,孙爭言都觉得如墮冰窖。 他忽然惊醒过来,为什么他一定要管许柔箏? 原本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跟冯窈窕的那段秘密被暴露。 而冯窈窕死了,知道內情的人就不多了。 许柔箏这个生下来的“罪证”,只要他不认,谁敢说是他的女儿?谁又能证明? 孙爭言眼神渐渐冷下来。 如果许柔箏意外亡故,那么,他的烦恼就彻底解除了。 谁都不能来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孙夫人找来心腹嬤嬤,暗中道:“你派人跑一趟郡主府,就说今天郡主送给瑶瑶的釵子,她很喜欢,央求我再给她买几支,看看这釵子怎么来的,记得,务必隱晦些,昭武郡主很聪明,別让她起疑。” “是。” 嬤嬤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 “夫人,郡主说这是她母亲冯氏从前留下来的釵子,若小姐当真喜欢,她过几日叫人描了图样送来。” “又是冯窈窕?”孙夫人垂眸深思。 一晃五月。 春日灿烂的尾声,迎来初夏的微微燥意。 许靖央的郡主府也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得知冯老夫人进京,且来拜访她,许靖央凤眸微顿,便道:“请去厅。” 竹影提醒说:“冯老夫人还带来了许柔箏。” 许靖央不慌不忙:“告诉她,我只接见一位冯家人,让冯老夫人自己决定,是谁进来。” 竹影去了,不一会,领著位满头白的老妇人进府。 冯老夫人年过七十,却依然精神鑊烁,一位嬤嬤扶著她。 她一身藏青色绣寿纹的缎面褙子,戴著条墨绿色嵌翡翠的抹额,脖颈间掛了串上等小叶紫檀的佛珠,手拄著捧寿杖。 一路上不动声色,审视郡主府的规格排列,直至坐进厅里。 不过片刻,许靖央踏步而来。 这个她名义上的外祖母,正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著她。 冯老夫人眼角虽已皱纹斑斑,眸色却亮的惊人。 “见过郡主。”冯老夫人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她福了福身。 许靖央頷首:“老夫人请坐。” 两人都没套近乎。 冯老夫人坐下后,看著许靖央道:“论辈分,郡主该称老身一句外祖母,不过冯窈窕没福分,叫我们没能做成祖孙。” 许靖央面容冷淡,凤眸乌黑平静。 冯老夫人上来就將冯窈窕定了罪,仿佛站在她这边,无形中想拉近两人的关係。 但是,许靖央却说:“从前冯氏还在时,您在冀州那边,也很少来信。” 冯老夫人闻言,眼神闪过一抹讶异。 她很快抿了抿布满皱纹的嘴唇。 “联络多了,怕你们以为我们冯家攀富贵,只要你们过得好,就够了。” 听言,许靖央倒是明白,为什么她听底下的人调查得知,冯窈窕从前总是被这位继母为难,还有苦说不出。 这位老人家確实比冯窈窕手段强上不少,能將黑的说成白的。 “不知老夫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冯老夫人双手搭在拐杖上,道:“为那不爭气的箏儿,老身不得不亲自登门,求求郡主。” 第358章 我们冯家就是要保她 许靖央闻言,只是微微抬眸。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无波无澜。 “老夫人此话怎讲?许柔箏已经冠了冯姓,自然与我再无瓜葛。” “若真的是这样,那老身就要感谢郡主高抬贵手,”冯老夫人沉沉道,“听箏儿说,过去她年轻不懂事,做了很多惹你生气的事。” 许靖央不说话,静静听著。 冯老夫人:“她也后悔莫及,我原是將她骂了一顿,让她来跪著给你道歉,哪怕她身在孕中,可做错就要认,但你不肯见她,就……” 许靖央淡淡打断:“不瞒你说,这些日子,广平侯府、孙家,都有不少人想为她做说客,若老夫人也是为此而来,还是免开尊口了。” 冯老夫人顿了顿,见她不吃软的,语气便有些强硬起来。 “也好,郡主是敞亮人,那老身便有话直说了,不管箏儿过去做错了什么,如今她是冯家的姑娘。” “冯窈窕千错万错,她人已经死了,身死债消,这往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郡主切莫再跟她较真,我们冯家也是护短的。” 闻说此话,许靖央微微勾唇,笑容很淡。 那双凤眸既不躲闪,也不锐利,只是淡淡地望著冯老夫人,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却又懒得拆穿。 “这话同我说做什么?会较真她的,也只有广平侯府了。” 许靖央说罢,端起茶盏:“我倒是好奇,冯老夫人做主母多年,听言你行事向来稳妥利落,为一个血脉不明的许柔箏做保,整个冯家都垫进去,真不怕风来船倒,殃及本家?” 冯老夫人被许靖央扫了一眼,忽觉后背窜起一丝凉意。 那眼神太过透彻,仿佛能穿透她努力维持的体面。 沉默半晌,冯老夫人才道:“郡主言重了,箏儿就是冯家的孩子,何况,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威国公府只养了她十年,您却让她毁了容,剃了发,险些让她死了,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她以后定会安安分分,再不来招惹郡主。” 许靖央听腻了,放下茶盏。 “竹影,替我送客。” 她起身离去,冯老夫人没想到这个许靖央的脾气如此难以捉摸。 “郡主,这儿有老身从冀州带来的一份灵芝……” 话没说完,许靖央已经消失在门外。 冯老夫人顿了顿,竹影笑眯眯地上前,却道:“您拿回去吧,郡主听到冀州的东西就不喜欢,谁叫冯氏死前造谣郡主清白,彻底伤了郡主的心呢?” 马车內,许柔箏穿金戴玉地等著,头髮也养到齐耳的位置了。 她知道今天是来见许靖央的,特意打扮了一番。 就是想让许靖央看看,就算没有威国公府,她现在被宠得有多好! 早知道怀个孕就能过上如此顺心的日子,从前她就不爭得那么猛烈了。 可一番精心打扮,没想到许靖央压根不见她,真是好生无礼。 这时,嬤嬤挑帘,扶著冯老夫人坐了上来。 “外祖母~”许柔箏声音柔软,上前亲热地扶住冯老夫人的胳膊。 正想询问一番,冯老夫人却寒著脸拂去她的手。 许柔箏愣住:“外祖母,怎么了,是不是许靖央给您脸色看了?” 冯老夫人眼神锐利地盯著她问:“你实话告诉我,你除了跟许靖央爭宠,还做过別的得罪她的事没有?” 许柔箏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何况我当时寄人篱下,爭宠也是为了过的更好点。” 她没有说自己当时將许靖央是神策大將军的事,暴露给平王的秘密。 孙爭言说过,这个冯老夫人权衡利弊,如果不是稳妥的话,冯家不会冒著得罪许靖央的风险认下她。 所以许柔箏尽力扮乖巧,只挑该说的说。 冯老夫人面色严肃:“许靖央铁面无情,显然跟我们冯家水火不容,听她口气,不像是放过你了。” 许柔箏听了一颤,急急忙忙问:“外祖母,那可怎么办?您一定要帮我呀!” 冯老夫人见她慌乱,眼底划过嫌弃。 这样的姑娘,若不是听孙爭言说是冯窈窕跟他生的,冯老夫人根本不会管。 就怕闹大了牵连冯家,冯老夫人现在是不得不管。 “你怕什么,怀著广平侯府的孩子,还算有人做保,只要你安分,她暂时动不了你。” 说完,冯老夫人盯著她的小腹:“你有孕也两个月了,可请过稳妥的郎中?” 许柔箏点点头:“公爹为我请了两位郎中,外祖母放心吧,现在石家可非常疼我呢。” 看著她沾沾自喜的模样,冯老夫人不得不再次感慨,真是个眼界短浅的。 未婚先孕,再进门做个妾,真是有辱他们冯家门楣。 冯老夫人不由得厉色训斥:“笑什么?做妾便高兴了?不管过去冯窈窕怎么教你的,现在你既认了我们冯家,便给我谨慎些,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柔箏瑟缩一下,不知怎么就挨了骂,搅弄帕子,委屈地不说话。 冯老夫人再是嘆气:“冯窈窕生出你倒不奇怪,竟能生出许靖央那样的人物,你比起她,差得太远了。” 许柔箏听言,倒不服气了。 都夸许靖央好几次了,这老夫人什么眼光? 她抬头道:“我没毁容之前,比她美多了,是外祖母没见过我,可许靖央嫉妒我容顏,毁了我的脸。” 冯老夫人险些被她气笑了。 她说的是容貌的差別吗?许柔箏见识短浅,目光都在如何依傍男人身上。 再看看许靖央做的事,从头到尾她都將自己当个男人去拼去闯。 没法比。 冯老夫人懒得说教了,摇摇头,放弃。 如今许柔箏居住的府邸,是孙爭言买的,冯老夫人来了以后,便也落榻其中。 待回到自己房內,冯老夫人才重重嘆气。 她对自己的心腹嬤嬤道:“冯窈窕从小就拎不清,到死都是被蠢死的,许靖央和许柔箏两个女儿,她竟然疼爱最没用的那个!现在得罪许靖央了。” 嬤嬤劝说:“老夫人您宽心,昭武郡主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不会对冯家怎么样的。” 冯老夫人嘆息:“我是惋惜,许靖央的性子,真像极了我,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不是我们冯家的外孙女。” 当初威国公一纸休书送来冀州,痛骂冯家教出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女,冯老夫人脾气刚硬,岂能容忍如此羞辱? 我们冯家的女儿好端端地送到你家,你二话不说给她休了,还不管她的后事,再大的错也干不出这种事! 然而进京后,孙爭言为了给许柔箏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得不向冯老夫人说明一切。 得知一切內情的冯老夫人,熄了去威国公府问罪的心思。 她哪有那个脸去? 毕竟是孙爭言的亲姨母,又是冯窈窕的继母,如此大一个天雷劈下来,她只能扛住了。 处理的稍有不慎,就容易让冯家也受牵连。 想到这里,冯老夫人交代嬤嬤:“尚嬤嬤多半也被打死了,我们在威国公府无可用之人,你去交代大儿,让他这些日子少去拋头露面,別让旁人觉得我们同许柔箏亲近。” 大儿便是她的长子,这次陪著她来到京城。 嬤嬤说:“老奴觉著,孙大人这次將您推向了火坑里,可事已至此,您不答应也不行,小姐太糊涂了,女儿那么爭气还敢胡作非为,您可不能再被她害了。” “事情办完就赶紧走。”冯老夫人点头喃喃。 这件事太大了,她向来遇事镇定的性格,头一次感到慌乱不安。 那厢,竹影回到许靖央身边,递去一个字条。 “大小姐,刚刚冯老夫人身边的那位絮嬤嬤离开时,悄悄塞给奴婢的。” 第359章 养妹:我的命比你好,你嫉妒我 许靖央展开看了两眼。 她抿唇问:“这个絮嬤嬤,便是尚嬤嬤嘴里说的同乡?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像冯老夫人这样执掌內宅多年的,身边的亲近之人早已如同铁桶般。 岂会轻易透露消息给外人? 竹影道:“听言,絮嬤嬤的儿子曾被冯家那位大爷打得半死不活,或许是这样她存了恨心。” 寒露上前一步:“大小姐若不放心,奴婢亲自跑一趟去查。” 许靖央將字条烧了。 “罢了,不重要,”她说,“是好是坏,都拦不住我,这次谁敢碰许柔箏的事,就叫她跟著一起栽进去,来几个算几个。” 过了五六日,孙情瑶过生辰,邀请了一眾贵女,其中就有许靖央。 孙府为孙情瑶操办生辰宴,排场极尽奢华。 朱漆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府千金公子乘著描金绣幔的轿輦陆续而至。 庭院中掛著昂贵的熏囊,迴廊下摆著十二扇紫檀屏风,上面绣著四季鸟,屏风前设了鎏金香几,焚著御赐的龙涎香。 名门闺秀们身著时新衣裙,云鬢上珠翠生辉。 她们三三两两聚在厅说笑。 公子们则在西园投壶射覆,不时传来喝彩声。 忽听得外头一阵骚动,皇后娘娘遣宫人送来贺礼。 平王府的管事也紧隨其后,抬来一架紫檀木嵌螺鈿的七弦琴。 孙夫人忙领著孙情瑶跪谢皇恩,孙情瑶捧著礼单,圆圆脸蛋洋溢著春风得意。 这一切,都被站在人群里的许柔箏看见。 她今日是跟石文霖来的,何况,她现在身为冯家女,算得上孙家的远亲。 瞧见这样的排场,许柔箏彻底羡慕了。 如果当初她顶替的是孙情瑶就好了。 母亲是皇后胞妹,舅舅是国舅,皇上是她的姨丈。 最重要的,是孙情瑶单纯好欺负,比许靖央好对付多了! 想到这里,许柔箏难免心中有气,咒骂冯窈窕这个不知道为她铺路的没用母亲。 忽然,她在人群最后,被一只手拽住拉走。 一下子躲去了树荫之后。 孙爭言左右环顾,压低的语气凌厉道:“等会你就不要单独送东西给瑶瑶了,別在他们面前露面,躲著点,今日许靖央也会来。” 许柔箏垂眸,神情有些不悦:“我听您的话,一直躲著她,这不,也没什么事,许靖央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是您多虑了,父亲。” “住口!”孙爭言面色大变,看了看左右,更咬牙切齿,“你不能这么喊,会害死我们!” 许柔箏瑟缩一下,楚楚可怜:“可我只有您了呀,您不知道,我好生羡慕瑶瑶妹妹,原本我也能有她这样的排场,我也是您的女儿,是大家小姐。”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就红了。 一开始她听孙爭言说,自己的母亲就是冯窈窕时,还觉得很失望。 她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个背景更厉害的人物,不过,许柔箏觉得无所谓,只要能捧她,是谁的女儿都不重要。 可现在,她是真的嫉妒了。 孙爭言的眼神骤然阴沉,树影斑驳间,他眼底翻涌著令人胆寒的冷光。 “柔箏,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该感恩!要是毁了我这个家,你也会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 许柔箏怯生生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孙爭言扔下她,朝孙情瑶走去。 许柔箏看著他宠溺的父爱,都给了孙情瑶,一时间心里更为不舒服。 以前爭不过许靖央,是因为她知道威国公不是她父亲,至少心里不会难受。 可现在却不同了。 许柔箏转了转眼睛,悄然离去。 孙情瑶应付完宾客,刚走过喧闹的池子,却见许柔箏蹲在池子边,惊讶地看著水池。 “呀,”许柔箏嘴里还在感慨惊讶,“这水里好像有东西!” 孙情瑶好奇地走过去:“什么东西?” 许柔箏连忙让开位置,让孙情瑶趴在栏杆上看。 她拿团扇指著水面:“刚刚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沉下去了,不会是蛇吧?” 孙情瑶不疑有他,双手撑在汉白玉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她睁著圆溜溜的眼睛,在水面搜寻:“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阳光在水面碎成粼粼金片,晃得她眯起眼,发间珠釵隨著动作轻轻摇晃,像只不諳世事的小雀。 “就是那儿呀,孙小姐,你仔细看看!”许柔箏神色好似紧张,右手却悄无声息地贴上孙情瑶的后背。 只要將孙情瑶推入水,周围那么多人定会赶来营救。 毁了她的生辰宴,才能舒口气。 许柔箏眼底划过一抹恶毒的冷笑。 正当她要使劲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孙小姐,小心掉进水里。” 许柔箏就好似触电般,急忙缩回手去,后退两步。 她看著许靖央走来。 许靖央发间玉簪映著日光,衬得面容如霜雪般清冷。 她一走进,就轻轻拽著孙情瑶的手腕,將她拉了回来。 孙情瑶道:“冯姑娘说看见水里有白色的影子,怕是蛇。” 许靖央似笑非笑看了许柔箏一眼。 “多半是她眼看错了。” 许柔箏被许靖央盯得有些紧张:“好像是看错了,还请孙姑娘原谅。” 孙情瑶不喜欢她,皱眉道:“你下次看清楚再说,害得我瞎紧张一场。” 就在这时,前头喧闹起来,下人跑来:“小姐,九公主派人送礼来了,夫人让您去前头迎一迎。” 孙情瑶连忙对许靖央说:“许家姐姐,你先自个儿转转,等会我忙完,我们一块玩投壶去。” 许靖央頷首,看著她带著丫鬟匆匆走了。 一回眸,许柔箏低著头,手里的团扇也垂著,看起来十分柔弱老实的样子。 许靖央不由得无声哂笑。 “別人的幸福,也会引起你的嫉妒吗?许柔箏。” 她如此直白的话,像尖刀一样,刺得许柔箏颤了颤。 她抬起眼眸,看向左右。 人群离得不远,料想许靖央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许柔箏便壮著胆子说:“好久不见,怎么大姐姐还是跟从前那样,就喜欢盯著我呢?你这样,才是嫉妒。” “如今我找到了疼我的夫君,还马上要生下麟儿,”她抚摸著平坦的腹部,一脸骄傲,“大姐姐,你很羡慕吧?广平侯说了,如果生了儿子我就能做平妻,再之后就可以抬正,以前冯氏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我命比你好,因为我有人爱、有人疼。” 竹影听不下去,呵斥:“放肆!” 许靖央抬手制止。 她目光缓缓下落,看向许柔箏的腹部。 许柔箏有些警惕地侧身:“这里是孙府,可不是大姐姐的郡主府,容不得胡来。” 许靖央面色淡漠,带著些讥讽:“你说我嫉妒你,嫉妒你什么呢?是嫉妒你做妾,还是嫉妒你马上要被孙爭言放弃了?” 许柔箏浑身一震。 “大姐姐又想挑拨?我可不是从前那个许柔箏了,你算计不到我。” “你不信?自己看看那是谁。”许靖央指著她身后。 许柔箏转身,忽而瞳孔一缩,面上瞬间失去血色。 第360章 今天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许柔箏看见了陶姑婆。 她幼年被陶姑婆抚养到十二岁,之后许靖央上战场去了,才被接进威国公府。 陶姑婆对自己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 她分明记得,孙爭言信誓旦旦地说过已將陶姑婆“处理妥当”。 当时她还暗自鬆了口气,毕竟这世上再没人比陶姑婆更知晓她的底细。 可此刻呢? 陶姑婆正被孙爭言的心腹小廝领著,从长廊侧面快步走过去,人群喧闹,並未有人留意这样一个佝僂著背的婆子。 许柔箏眸光圆怔,喃喃道:“她怎么会在这?” 许靖央站在她身边,同样看著陶姑婆的方向,凤眸浅眯。 “自然是被孙爭言请来的,等会他便会利用陶姑婆的嘴,当眾把你的身份揭穿,將冯家从中撇出来。” “不可能!”许柔箏慌忙后退一步,瞪著许靖央,“他不会这么做的,我怀了广平侯府的骨肉,又听从他的话,他为什么要毁了我?” 许靖央抿唇,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嘲弄:“自然是因为你的价值太低了,比不过他自己的人生。” 许柔箏看出许靖央清冷麵容上的冷意,她转头就想提裙先离开。 谁料,许靖央更快察觉她的意图,伸手一抓,便轻而易举扣住许柔箏的胳膊。 再是一拽,眨眼间,许靖央已经反手捏在了许柔箏的喉头上。 许柔箏立时不敢动了,背靠许靖央的胳膊,她嘴唇哆嗦:“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过来?” 旁人眼中,看许靖央的动作,还以为是她半扶著许柔箏。 实际,她清瘦纤细的指腹,扣住了许柔箏的命门。 只要许靖央想,便能轻易扭断手中的脖颈。 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冷淡地垂下凤眸,看见了许柔箏眼里的恐惧。 “你儘管喊,就算闹大了,你今天也逃不掉,石家更不会保你,因为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你其实没有怀孕。” “什么?”许柔箏一颤。 许靖央抬指便点在她哑穴上,许柔箏霎那间只感到喉头酸麻! 她再想发声,却已经不能了,惊恐地张大唇齿,也只有低微沙哑的“啊啊”声。 许柔箏连忙將求救的眼神看向身旁的丫鬟,却见她们早已被竹影和寒露带去了不远处。 许靖央好整以暇收回手,平静地看著她,眼神极致冷漠。 “你被关佛宝殿那天,真以为会有好心的道姑给你送水喝吗?” 许柔箏神情僵住,回忆起来,那天范二有意折磨她,被关了三个时辰滴水未进,她早已口乾舌燥! 偏偏就是那个时候,来了个小道姑,说看她可怜,特意悄悄来送水的。 许柔箏当然是没有怀疑,捧起来就喝了。 越想越是后背发凉。 那个小道姑临走之前,还去动了殿內燃烧的沉香。 许靖央看著一旁水池里的鱼儿:“这些年,你一直用药害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中招吗?不妨告诉你,假孕药,就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 说罢,她垂眸看了一眼许柔箏的腹部,一声冷笑。 “即便再等三个月,你这肚子也半分动静不会有。” 许柔箏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她那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面容此刻一点点垮塌下去。 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连骨髓都在发寒。 她死死盯著许靖央,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挤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方才的炫耀得意的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绝望的惊恐。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她。 这样的眼神,让许靖央不由得想起前世的自己。 在她毫无防备地喝下软骨散,又得知真相的时候,自己的神情是否也像现在这样,充满惊恐愤怒和无助? 软骨散这样的药,在寻常的药铺买不到。 但许柔箏身后的陶姑婆,打著神婆的名义,有不少禁药。 软骨散多半就是许柔箏给冯窈窕的,如今许柔箏也尝到了被人下药的痛苦。 这时,许柔箏忽然抓住许靖央的袖子,哀泣地苦苦摇晃。 许靖央挑起眉梢:“想求饶?” 许柔箏拼命点头,泪水不断滑落,脸上半遮挡的面纱也因此而浸湿,透出隱约的疤痕。 然而,许靖央轻轻甩开她的手。 “太迟了,许柔箏,我跟你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今天这里,你跟孙爭言,只有一个人能活著走出去。” 许柔箏瞳孔睁大,一时间僵在原地。 只听许靖央淡声说:“否则,我会把孙爭言跟冯窈窕的姦情公之於眾,陆家为了声誉,定然会当场极力保他,但你就不一样了。” “有人保你吗?广平侯府一旦发现你是假孕,石文霖还会娶你吗?” 许柔箏浑身发抖,更是脚软得站不住。 许靖央握著她胳膊,將她提了起来。 “要么,你当眾揭露孙爭言跟冯窈窕的姦情,我会保下你,要么,我来揭穿你们所有人。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许靖央轻轻一推,便將许柔箏扔去了她两个丫鬟的手里。 那两名丫鬟瑟瑟发抖,刚刚离得远,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畏惧於许靖央的身份,连头也不敢抬。 许靖央就这么带著竹影和寒露扬长而去。 许柔箏捂著自己的脖颈剧烈咳嗽,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小姐,您没事吧?刚刚昭武郡主到底说了什么?”丫鬟问。 她是孙爭言的人,自然要打听清楚。 许柔箏却死死地用充血的眼睛盯著许靖央离去的身影。 “走,我们快走……我不舒服!我要回去!”许柔箏说罢,转头就朝门口跑去。 然而,刚走近孙府大门,却见木刀和百里夫人进来。 许柔箏见过她们,更知道她们的身份,是许靖央的人! 木刀和百里夫人的眼神都不友善,甚至是冰冷。 许柔箏浑身一抖,急忙转身,匆匆朝后门走去。 她来过几次孙家,知道后门的位置。 却没想到,还没走出园子,就被刘妈妈堵住去处。 刘妈妈笑得和蔼:“这不是冯箏小姐吗?怎么朝这儿走了,迷路事小,丟脸事大,快回去吧。” 一番言语,已如当头棒敲在许柔箏头上。 许靖央竟將派人將孙家团团围住了! 她出不去,也逃不走! 这么说,许靖央是铁了心要让她跟孙爭言今天鱼死网破。 许柔箏站在太阳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的寒颤。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丫鬟追问。 “外祖母呢?”许柔箏沙哑询问,“她可有来今日的宴会?” “老夫人进京后水土不服,故而没有出席。” 许柔箏更觉大难临头。 唯一有可能帮她制衡大局的孙老夫人也躲了起来。 第361章 反咬一口许靖央,都是她错! 许柔箏在石凳跟前坐了好久,她让丫鬟去玩投壶的地方请石文霖过来。 没想到丫鬟一个人回来了,脸上还带著为难神色。 “少爷呢?”许柔箏脸色发白地问,嗓子还没缓过来,仍是火辣辣地疼,嗓音沙哑。 丫鬟说:“少爷玩得正兴起,奴婢去请他,他还不高兴地骂了奴婢没眼色,让您不舒服,就先自个儿回去。” 许柔箏气的肺疼。 这个石文霖,除了出身富贵,竟一无是处! 关键时候就是靠不住。 看来借著他出府是不大可能了。 就在许柔箏思虑对策的时候,一位眼生的老嬤嬤走了过来。 “冯箏小姐,老奴是伺候郡主的人。”老嬤嬤说罢,从袖子里递来一柄金釵,“郡主让您將这釵子转交给孙大人。” 许柔箏一看见那釵,瞬间惊得止住呼吸。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 这不就是孙爭言一直在找的冯窈窕的釵子吗? 听说他们把几支釵挖空,用来递信书。 当初冯窈窕把放釵的盒子高置柜子上,许鸣錚缺钱还债的时候將它偷了出来。 许柔箏当时还看了两眼,要是她早知道这釵如此重要,就不会让许鸣錚將它典当了。 没想到现在,这东西再次出现,竟是在许靖央的手里。 老嬤嬤见许柔箏发怔,將釵子放在她手中就走了。 许柔箏只觉得金釵在手里发烫。 许靖央將孙爭言和冯窈窕通姦的把柄,交到了她手上。 进退好似都是死,她该怎么办? 此时。 许靖央正陪孙情瑶等人一块玩投壶。 大家都说玩不过她,只请许靖央做裁判。 孙情瑶带著几名闺秀,始终拥簇著许靖央,几人有说有笑。 邓若嫣也在人群中,冷冷看著许靖央,眼底浮现著鄙夷的神色。 以往这种场合,受眾星捧月的人,都是她姐姐邓若华。 之前她听邓若华说,许靖央故意拒绝寧王提亲,是因为搭上了魏王,又跟平王纠缠不清,这不,连平王表妹孙情瑶,都对许靖央如此亲昵。 “不要脸。”邓若嫣暗暗骂道。 就在这时,一名孙府丫鬟匆匆跑来。 “小姐,不好了!冯家的那位小姐要自尽!” 这话把周围原本喧闹的气氛,嚇得戛然而止。 眾人纷纷诧异地看过来,孙情瑶皱起眉头,严肃道:“冯箏?她在哪儿?” 丫鬟指著前头:“莲池边,方才她想跳池子,被人拦下了,现在正一边哭一边说不想活了。” 孙情瑶生气起来:“这人为何如此不懂规矩,今天是我的生辰宴,她也敢大脑特闹,去把父亲请过来,让他看看自个儿的好亲戚!” 说罢,她提裙赶去处理,眾人也纷纷跟隨过去。 石文霖没有玩尽兴,他差一点就能贏了。 他在外场玩投壶,离孙情瑶他们较远,没听见谁出了事,只知道出了乱子。 见大家都走了,石文霖也不得不放下箭矢,抱怨著:“真不知谁家宾客那样没规矩,走,看看去。” 莲池边,许柔箏捂著腹部,瘫坐在地。 纵然被两三个丫鬟按著,可她仍不停地起身挣扎。 她哭喊道:“你们別拦著我了,大姐姐不给我活路,逼我伤害自己的亲人,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赶来的眾人听见这话,都有些诧异。 孙情瑶上去就训斥道:“冯箏!谁逼你去死,你找谁去,在我家闹什么?” 许柔箏不回答,只顾著哭泣,面纱被泪水浸透。 邓若嫣站出来,故作关心:“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想必孙小姐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这时,许柔箏那双含泪的眼睛越过孙情瑶的肩膀,直直望向许靖央。 她眼神里盛满了破碎的绝望,仿佛在看一个將她逼至绝境的仇人。 眾人顺著她的目光看向许靖央。 许柔箏的丫鬟適时说:“方才昭武郡主忽然派人拿来一根金釵给我们小姐,非要我们小姐当眾诬陷孙大人和……和郡主自己的生母冯氏有姦情,我们小姐不肯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才会想要自尽。” 人群顿时譁然。 石文霖第一个衝出来,一把將许柔箏搂进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人欺负你!” 说罢,他怒视许靖央,额角青筋暴起:“许靖央!你好歹毒的心肠,孙大人好歹是你名义上的表舅,你怎么敢这样算计別人,还逼迫箏儿!” 邓若嫣捂唇,看向许靖央,高声问道:“郡主,什么深仇大恨,要在別人的生辰宴上搅局?” 许柔箏伏在石文霖肩头呜咽,身子软得像一滩水。 可那双泪眼却透过凌乱的髮丝,死死盯住许靖央的反应。 她故意让哭声更淒楚几分,手指悄悄掐进石文霖的衣袖。 这个蠢货总算派上用场了。 孙情瑶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一眼许靖央。 “不可能,许家姐姐不会做这种事。” 承受眾人各异的目光的许靖央,从始至终平静地站在那里。 她问许柔箏:“你说我指使你诬告,可有证据?” 许柔箏身边的丫鬟猛地举起金釵。 “这就是证据!你擬造了他们通姦的书信,藏在釵子里。” 孙情瑶先是一惊:“这釵子,跟上次许家姐姐送我的一样,不过,釵子里怎么藏东西?” 许柔箏马上道:“拔了釵头,自然能看见了。” 眾人倒吸一口凉气,只嘆这昭武郡主想出来的主意真狠毒。 正常人谁能想到釵子里能藏密信呢? 邓若嫣吃惊:“为了诬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许靖央看了一眼釵子:“我没有让人给你东西。” 闻言,许柔箏马上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盯著她。 “怎么,郡主敢做不敢认?” 许柔箏面上含泪,可心中別提有多么痛快了。 许靖央这个蠢货,还把证据交到她手上来。 以为她会背叛孙爭言吗? 就算她要甩开孙爭言,也绝不是现在,眼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反咬许靖央一口,孙爭言多半还会看在她的听话份上,对她更好! 他们才是一家人,许靖央挑拨不了。 许靖央仍然淡定说:“我没有派人给过你釵子。” 石文霖痛骂一声:“你还要不要脸?仗著军功,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就算了,现在还逼迫箏儿做不好的事,孙家跟你有仇吗?箏儿跟你有仇吗?你就像个女疯子,谁都要咬一口!” 忽而一道强壮的身影窜出来,抓住石文霖的衣领,兜手就將他扔进池子里。 哗啦一声响,木刀拍了拍粗掌,气势如高山般凶悍:“再敢对郡主出言不逊,要你的命!” 第362章 姦情暴露!养妹吐血被抓 这时,旁边传来孙爭言的呼声。 “发生什么事了?快把人捞起来!” 孙爭言和孙夫人,带著一眾高官命妇快步赶来。 许柔箏看见他,更是掩面垂泪,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孙情瑶连忙跑过去,將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孙爭言的目光落在那釵上。 他大为吃惊:“昭武郡主,你……” 话没说完,孙夫人忽然打断他的话。 “那釵子,確实不是郡主派人给的,因为,是我让嬤嬤借了郡主之名,给冯姑娘的。” 孙夫人说完这话,全场死寂,连许柔箏都忘了假哭,抬头惊愕地望著她。 孙爭言面色微白:“夫人,是你给冯箏的?” “是,”孙夫人扫了他一眼,“一根釵子而已,上次被你摔坏,瑶瑶伤心不已,我便命人依样重製了一支,原想借他人之手转交於你,好让你再赠瑶瑶討她欢心,谁知冯姑娘竟会错了意,將这闺阁趣事想得如此不堪。” 孙夫人走到许柔箏跟前。 她当眾捡起釵子,狠狠摔在地上。 釵头確实断了,露出里面的空管,许柔箏面色微白。 孙夫人居高临下地看著她,主母威严的气势从那双凌厉的眼睛里流泻而出。 “冯箏姑娘,这釵子明明空空如也,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你觉得昭武郡主能用这根釵子,就认定它能证明我夫君与冯窈窕有私情,莫非,这釵子有什么独特之处?” 许柔箏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孙夫人布的局! 就在这时,许靖央在旁边道:“若这釵子有问题,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两个月前,冯箏姑娘曾邀广平侯与孙大人登门,討要冯窈窕生前许诺的嫁妆,当时她特意提及其中有个装著釵子的匣子,说是生母遗物,孙大人对此物格外上心,我这才留了意。” 许靖央眸光微转,继续道:“今日赴宴前,我已命人找出那个匣子,本打算宴后交给孙大人,既然诸位现在就要看个明白,竹影,去马车上將匣子取来,当著大家的面打开。” 许柔箏和孙爭言双双瞪大眼睛。 不一会,竹影快步走来,手里捧著那巴掌大的匣子。 打开以后,里面放著几支金釵和手鐲。 孙爭言看了一眼面色就发白了。 孙夫人看见釵子,更像是被击中了心里的猜想般,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 她拿起其中一根金釵,问许靖央:“郡主可否將此物卖我?我倒是很好奇,这釵子是否每一根里面都是空的。” 许靖央頷首:“卖就不必,若不是今日冯箏说,我还不知这釵子大有蹊蹺,孙夫人只管查便是,我也不能白白蒙受冤枉。” 孙夫人得她这句允诺,说了声好,扬起手就要砸碎釵子。 “別!夫人!別!今日宾客眾多,闹大了谁的面上都不好看。”孙爭言苦劝制止。 然而,孙夫人今日之所以让嬤嬤借许靖央之名,给许柔箏釵子,就是想暗中观察她们会怎么处理这物。 毕竟她曾仔细思考过,跟冯窈窕有关係的人,无非就是冯箏和许靖央。 这两人当中肯定有人知道釵子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早就算计好的计划,真相就在眼前,她岂会放弃追查? 孙夫人一把推开孙爭言:“你给我让开!” 隨后铁了心般,將金釵狠狠摔在地上,剎那间釵头脱落。 釵身滚了一圈,落在孙夫人的脚边,立刻有嬤嬤拾起来,从中抽出一张捲起来的宣纸。 “夫人,当真有东西!” 孙夫人本就铁青的面色更加难看。 她再度拿出剩下的几支,纷纷摔在地上。 无一例外,都有藏匿的只言片语。 嬤嬤將纸展开,给孙夫人一看,她严厉的面容当即失去血色。 孙夫人双手发抖,只觉得浑身如墮冰窖。 “娘亲,你怎么了?”孙情瑶走过去,扶住她。 却在看清楚那纸上的污言秽语时,豁然瞪大了杏眼。 孙夫人急忙扔开纸,捂住女儿的双眸。 “別看,瑶瑶,太脏了,別看!”她说著,自己却哭了。 孙情瑶完全僵在了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孙爭言从震颤中回过神,急忙想把那些宣纸捡起来。 谁料,寒露更快一步抢过去。 她看了两眼,便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惊呼。 “孙大人,您竟跟冯窈窕通姦,生下许鸣錚和冯箏?” 一句话,犹如天雷,劈在每个人的脑顶。 许靖央也好似诧异:“什么?你是说我母亲接到家里养了十年的养女,其实是她和孙爭言的奸生女?” 她身形晃了晃,好似愤怒到极点,更是失望,竹影连忙扶住她。 “大小姐,奴婢为您不值啊!”竹影哭出声,嚷嚷著,“从前夫人对冯箏多么好,给她赐名许柔箏,让您把自己打下来的军功分她一半,原来竟是藏著这样的私心啊!”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眾人骇然大惊。 因为孙爭言可是陆家的女婿! 而跟他通姦的冯窈窕,更是昭武郡主的生母。 这两个人竟然糊涂了,寧愿捨弃彼此强势的家世,也要廝混在一起,还生了两个? 在场上了年纪的官员直呼:“不知廉耻,丧尽人伦!” “不是,不是的,这件事有误会!”孙爭言疾言厉色,想要解释。 却在此时,家丁领著陆国舅快步走来。 陆国舅有事耽搁了才姍姍来迟,这会儿看见满园混乱,他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在园子外就听见你们在闹腾,今天是瑶瑶生辰,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规矩?” 然而,他目光一转,却见孙夫人无声落泪,神情悲戚,好似肝肠寸断。 陆国舅大惊,忙快步走去:“三妹,你怎么了?” “哥……”孙夫人泣不成声,红著眼指向孙爭言,手指颤抖。 她正想告状,却噗的一声,呕出鲜血,隨后身子一歪,昏倒过去。 “娘亲!”孙情瑶悽厉地哭喊。 她扑上前去,却被孙爭言抢先一步。 “夫人!”孙爭言刚要伸手搀扶,孙情瑶猛地將他推开。 “滚开!”少女泪流满面,声音嘶哑,“你这脏心烂肺的东西,也配碰我娘亲?” 她转向陆国舅,双膝重重跪地,喉头哽咽:“舅舅!求您为我和母亲做主!父亲他在外头通姦,连孩子都生了两个!还敢把这贱人带到我和娘亲面前来。” 孙情瑶指著许柔箏,越说越伤心,直至大哭不止。 陆国舅面色骤然阴沉如铁,双目如炬般怒视孙爭言。 “此话当真!”他声音如同闷雷滚过,震得满园寂静。 寒露立刻上前,將那些密信双手呈上。 “国舅自个儿看看吧!他们不仅用这种方式通信,还想污衊给我们大小姐!” 陆国舅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字字露骨,句句淫秽,什么许鸣錚和许柔箏名字中的“爭”都取自他孙爭言的名字。 冯窈窕更是直白露骨地在信里写:只想生他的孩子。 陆国舅额角青筋暴起,手指捏得咯吱作响,双目充血。 “好一个假装忠贞不渝的孙爭言,你胆敢將我们一家都戏耍其中!当初你肯入赘,我们陆家才要你做女婿的!” “国舅爷明鑑,我是被陷害的!”孙爭言说罢,余光看向已经傻眼了的许柔箏。 忽然,他快步走去,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踹向许柔箏腹部。 “都是这贱人设局害我!我就知道你存心要我性命!” 石文霖被嚇傻了,甚至忘记维护许柔箏。 他眼睁睁地看著许柔箏被猝不及防踹中腹部,隨后跪在地上蜷缩起来。 许柔箏痛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颤抖著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本想求情,可却看见了许靖央。 她依旧静立如松,那双凤眸冷得像淬了冰,站在人群最前面,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没有一丝波澜。 许柔箏突然打了个寒颤。 电光火石间,许柔箏终於想通了所有关节。 许靖央根本不是在逼她选择,而是早就算准了她会反咬一口。 那支釵子、那个匣子、孙夫人的出现,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自以为聪明的反击,不过是按著许靖央写好的戏本在演。 甚至孙夫人的出现,恐怕也是许靖央暗中推动的结果。 最可怕的是,许靖央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揭穿一切,却偏偏要让她自以为胜券在握时,再亲手將她推入深渊。 这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让许柔箏浑身发冷。 她终於看清了。 许靖央骨子里比谁都狠。 狠在手段,狠在耐心。 她盯上了自己,就不会给一条活路。 许柔箏爬著想靠近许靖央,嘴里溢出鲜血,可怜地呼唤著:“姐姐,姐姐救救我,我是你妹妹啊……” 直到此刻,她再也不敢想著比较、爭斗。 而只是希望许靖央能高抬贵手,救她一命。 那厢陆国舅已经一拳把孙爭言打倒。 “你给我等著,孙爭言,我现在就进宫面圣!你跟这个奸生女,一个都別想跑!” 第363章 女儿,他们笑我绿毛龟 两天后。 五月京城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密。 青灰色的天幕压得极低,雨丝斜织成网,將整座威国公府笼在一片朦朧水雾之中。 檐角滴水成线,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又很快被新的雨滴吞没。 威国公府的主院內,不断传来威国公的叫骂声。 院门外,竹影为许靖央撑伞而来。 伞面微抬,露出她半张清冷如玉的脸。 雨水顺著伞骨滑落,在她脚边匯成细流,却不敢沾湿她半点裙角。 院子里原本聚集的下人们看见许靖央来了,立刻垂首退避。 慌乱的庭院,竟在转瞬间空出一条笔直的路。 丁管家连忙撑著伞走上前匯报。 “大小姐,国公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发脾气,非常埋怨您,您还是別过去了。” 话音刚落,屋內就传来威国公暴怒的吼声,直直穿透雨幕。 “都给我滚出去!” 春云的声音紧接著响起:“老爷,您消消气,大小姐也是为了您好。” 下一瞬,一件青瓷瓶从屋內摔出来,在石板上碎得四分五裂,正巧砸在许靖央绣履前不远的位置。 满院下人倒抽一口冷气。 许靖央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丁管家立刻招呼旁边的小廝:“赶紧扫乾净!別伤著大小姐。” 许靖央对四下吩咐:“你们都退下,我来跟他说。” 她走入屋內,威国公举著另一只瓷瓶正要摔,猛地对上许靖央的眼睛,手臂僵在了半空。 春云一脸愁容,看见许靖央的时候,瞬间舒展眉头,连忙走来。 “大小姐,”她福了福身,“老爷他……” “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就是他受不了我將冯窈窕通姦的事宣扬,害他被嘲笑么。” 许靖央平静说完,威国公更为恼怒:“逆女,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脸都丟尽了,咱们许家也彻底沦为了笑柄!” 许靖央向春云使了个眼神,春云会意告退。 隨后,许靖央便不疾不徐坐去了太师椅內。 她气势凛然冰冷,一双无动於衷的凤眸看向威国公。 “继续砸,继续摔,不过我提醒你,你现在手上抱著的瓷瓶,是御赐之物。” 威国公嚇了一跳,连忙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隨后放下了。 “靖央啊,你害死为父了,你只说会让孙爭言得到应有的报应,可你没说让为父成为家喻户晓的绿毛龟啊!他们现在都在背后笑话我。” 许靖央嗤笑一声:“先前你没少包庇冯窈窕和许鸣錚,抱著许鸣錚喊好儿子的时候,你就不可笑了?” “那……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他不是我儿子,我若是知道,亲手杀了他!” 威国公现在提起来,都咬牙切齿的。 许靖央反应更为平淡:“就是要闹的人尽皆知,陆家才会深恶痛绝,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如此能达到我的目的。” 威国公坐在她身旁,脸色灰败,耷拉著有些苍老的眉眼。 “咱们许家这次丟大人了,现在他们都知道,我差点把家业交给一个奸生子。” “丟人的是你,不是许家,”许靖央纠正道,“有我在一日,没有人敢当眾笑话我们,只会可怜你。” 威国公心想,那还不够吗? 他一生最要面子,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生不出儿子就算了,曾经抚养过的儿子还是妻子跟別的男人生的。 他还当做宝贝养了十几年。 威国公大掌覆在面上,声音都颤抖了。 “我活不下去了。” “如此甚好。” “嗯?”威国公猛地放下手,瞪著眼睛看向许靖央。 这逆女,盼著他死? 许靖央乌黑的髮髻上还沾著水雾,让她烟青色的衣裙更显得像世外云烟。 她清冷出挑,凤眸乌黑。 “皇上正在想如何严厉地处罚孙爭言和许柔箏,你现在將你的感受去告诉皇上,也能换来一些怜悯。” “告诉皇上?”威国公一愣,甩袖粗声说,“那么丟人的事,再去皇上面前重复一遍?杀了我也做不到。” 许靖央微抬下頜:“若你肯去,也许能换来点安抚的赏赐,毕竟你一样被蒙在鼓里,若你不去,你有的就只剩下丟人了。” 威国公沉默了。 似乎许靖央说的有点道理? “可我不知道怎么跟皇上说。”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想活了么?就这么说。” 威国公皱眉思索,片刻后看向许靖央:“好女儿,不如你……” 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已经打断他的想法。 “我不去,反正被骂绿毛龟的人也不是我。” 威国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许靖央起身翩然离去。 要不是怕这件事变成笑料,影响到许鸣玉和许靖姿他们,许靖央不会要求威国公走这一趟。 她离开后,威国公呆坐片刻,回过神来喊道丁管家:“叫春云来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昏暗的雨天,金瓦被洗的崭亮。 威国公被领著走进御书房的时候,萧贺夜刚冷著脸从里头出来。 看见威国公,他脚步微顿,只见威国公朝他躬身作揖,便小步走进內里。 萧贺夜刻意放慢了脚步,却听见威国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便是哭道:“皇上,老臣没脸活了,请您赐一段白綾,让老臣死了吧……” 大太监站在萧贺夜身边,听见里面的动静,都不由得摇摇头。 “差点叫奸生子和姦生女继承了国公府,听说那个许柔箏,还险些顶替昭武郡主的身份,威国公实在被骗的可怜啊!” 萧贺夜听到这里,侧眸看他:“威国公可怜什么?他顶多是被骗,却没少享受,最可怜的,是许靖央。” 大太监一抖,连忙作揖:“殿下说的极是。” 萧贺夜阴沉著脸大步离去。 他弯腰坐进轿內,低声吩咐黑羽:“盯紧点,別让任何人救出许柔箏,尤其是姑姑那边。” 黑羽頷首:“是。” 朝中因为此事引起轩然大波。 以陆国舅为首的臣子们,纷纷上奏请求皇上赐死孙爭言。 三天过后,皇上连下四道圣旨处置此事。 首道旨意直抵监牢,著令孙爭言即刻与孙夫人义绝和离,所有私產尽数归入孙夫人名下,一文不得带走。 紧接著,以“辱没朝纲、违反人伦”为由,把孙爭言革职,褫夺功名,连同他远在冀州的孙家根底,也被拔除的一乾二净。 皇上赐死孙爭言的同时,將冀州孙家所有孙爭言的亲眷尽数流放。 第三道圣旨,则是依大燕律法,將许柔箏这个奸生女贬入贱籍。 已经死了的许鸣錚和冯窈窕因找不到尸骨,便没有再拉出来鞭尸。 但许柔箏充入奴籍后,脸上被刺“奴”字,又被杖打五十大板。 第四道圣旨让人出乎意料。 因为竟是皇上安抚威国公的,给了他无数金银財宝,又赐他“忠毅”匾额。 朝中大臣暗暗惊讶。 威国公被妻子背叛固然可怜,但从没见过皇上因为这种事出面安抚。 听说那天威国公在御书房哭著说想死,皇帝最后拍著他的肩头安抚,这才哄好威国公,让他捧著一堆財宝回去了。 大家纷纷猜测,同为男人,皇上也觉得威国公可怜。 都以为这件事到此应该结束了,却没想到牵扯出另外一段秘辛出来。 第364章 无冕之王,许靖央 曾经抚养过许柔箏的神婆——陶姑婆,被官府抓入了大牢。 原本没她什么事,险些让她乘船逃了。 官府却收到一封匿名信,这才使人將那老婆子抓进官府。 几个杀威棍下去,陶姑婆就哭著招了。 多年来,她利用“神鬼”的名义,向各家夫人或是外室,兜售坊间禁药,称之为“偏方”。 迷药、情药等等,应有尽有。 她还向官府哭著交代。 “我就养过许柔箏一段时间,但也是收了孙爭言的银子才那么做的,后来许柔箏找我买软骨散,说要害昭武郡主,但我当时不知道,否则我也不可能把药给她……” 她交代了不少事,许柔箏在她这儿,拿过纵情药,软骨散,还有之前给范二公子吃的销魂散。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不少私底下见过她的世家大妇们皆怕她將自己买过药的事情抖露出来。 所以陶姑婆进监牢的第三天晚上,就忽然暴毙死在了牢里。 孙爭言的案子牵扯太大了,陆家铁了心要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拽出来。 从而又查到了冯老夫人身上。 年过七十的老人,跪在官府里被审了两个时辰。 因著官府没有找到她参与谋划孙爭言通姦的证据,故而在第二日被放出大牢。 即便如此,冯家仍因冯窈窕而受罚,全族男丁,为官者降一品,为商者交罚银三千两。 若交不出来,自然只能坐牢了。 许靖央听寒露说,冯老夫人从官府出来以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派人来郡主府,万分诚恳地想要见她。 许靖央自然是没有见。 只让寒露带去一份只有五十两的盘缠,和一句话。 “我跟冯家的恩怨两清了,让她不必担心,也不必来求什么情。” 至於广平侯府。 听说广平侯跪在皇帝的面前发毒誓,自己並不知道许柔箏是奸生女。 否则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纳这样的女人为妾。 石文霖更是直接躲在家中,嚇得生了一场病,连门都不敢出了。 五月十六。 孙爭言即將被斩首,皇后却仍不解气,故而官府给孙爭言和许柔箏戴上镣銬,拉他们游街示眾。 雨刚停,青石板路上积著浑浊的水洼,倒映出灰濛濛的天。 街道两侧挤满了人,嘈杂的咒骂声混著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压得人透不过气。 孙爭言戴著沉重的木枷,踉蹌走在最前头。 他只穿著一件脏污的中衣,赤足踩过碎瓷和烂菜叶。 那张曾经儒俊的脸如今灰败如死人,眼神涣散,嘴角还掛著乾涸的血沫。 许柔箏跟在他身后,一步一踉蹌,脚踝上的铁链发出咔咔的动静。 她脸上刺著“奴”字,伤口结了暗红的痂,更让原本就有伤疤的面孔显得更为狰狞。 不过她始终低著头,即便百姓们扔来烂菜叶,也仍不敢抬起脸面。 她怕別人说她丑,说她难堪。 有顽童故意將泥巴甩在她脸上,她也不擦,只是低著头盯著地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是昭武郡主!” 许柔箏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去。 长街尽头,许靖央一袭月白骑装,金冠束髮,正策马而来。 雨后初晴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挺拔清冷的轮廓。 她眉眼如刀,英气逼人,身后跟著一队神策军,马蹄踏过水洼,溅起的水珠都像是镀了层金边。 百姓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有人甚至跪地行礼。 拉著镣銬的官差们,竟主动停下来让路。 许柔箏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著许靖央从自己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没施捨给她,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滩烂泥。 旁边的百姓们议论。 “昭武郡主这是要去哪儿?” “听说雷將军要带著神策军回边关了,皇上特许郡主送他们。” “皇上真是器重郡主,不过也正常,昭武郡主即便不再是大將军,也是神策军里的无冕之王!” 无冕之王…… 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许柔箏。 她忽然想起,一年前,许靖央刚回京时,她曾悄悄地躲在暗处偷看许靖央。 彼时许靖央刚从边关归来,带著一身未及洗去的烽烟和霜寒。 她悄悄躲在廊柱后偷望,本是想去看她没有炭火,不得吃食的狼狈惨状。 然,却只见许靖央独坐庭前,单薄的素袍被朔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碎雪扑簌簌落满肩头,她却如青松磐石般闭目凝神,任由寒气在眉睫凝出霜,纹丝不动。 那截裸露在袖口的手腕瘦可见骨,却绷著刀刻般的线条。 分明是女儿身,偏生比满朝冠带更担得起万丈凌云意! 许柔箏惊讶,她凭什么还能这么从容镇定? 胸中有丘壑,立马振山河。 这句诗好似为她而生。 那个瞬间,许柔箏心中生出无限嫉妒。 从小陶姑婆就告诉她,女人只有牢牢地把握住男人,才能立足这世间。 所以许柔箏幼时就知道怎么利用男人心疼弱小的心理。 来了威国公府,她討好威国公,把握许鸣錚。 十年。 整整十年啊。 她占著许靖央的闺房,穿著许靖央的锦衣,享受著本属於许靖央的母爱。 她甚至成功让那个本该属於许靖央的家,变成了自己的巢穴。 可许靖央只是出现,就让她如此嫉妒地发狂,恨不得许靖央去死。 冯窈窕说,她这么貌美,就是做皇妃的命。 如果许靖央真的战死疆场,冯窈窕会利用许靖央的战功,帮她铺路,让她能傍上太子。 许柔箏设想过千百种可能,如何不著痕跡地取代邓若华成为太子妃,如何一步步蚕食许靖央留下的一切。 那些深夜里反覆推敲的计谋,那些对著铜镜练习的楚楚姿態,本应让她稳操胜券。 可许靖央回京那日,命运突然调转了方向。 接下来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失去。 许柔箏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肺里像是忽然烧起了一团火,死死地盯著许靖央骑马远去的背影。 忽然,许柔箏发狂地大喊:“我才是昭武郡主!许靖央用妖术换了我们的命运,是许靖央偷走了我的人生,她是妖怪,你们快將她抓住!” 曾经梦里,她高高在上,许靖央只能被碾成脚下的泥。 她借著亲情的软肋,许靖央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那样美好的梦,一定是她原本的命运。 “许靖央!你这个小偷!”许柔箏被官差按在布满泥泞的地上,仍然歇斯底里地狰狞怒吼,“你偷走了我的幸福、我的人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柔箏忽而神情疯癲地大笑:“本该是我上战场,也该是我扬名立万,而你只配跪在我脚下,哈哈哈!” 一转眼,她又大哭起来,嘴里哆嗦喊著:“我的凤冠霞帔,我的锦绣前程……” 官差猛地呵斥:“发什么疯,丑奴一个!” 百姓们更为唾弃,將菜叶纷纷扔来。 第365章 专门训练一支针对她的死士 城外古道边。 雷川要带著神策军小队离京,返回北疆了。 该交代的,许靖央都交代完了。 被乌云遮了一半的骄阳,拼命地透出光芒。 雷川抬头看了一眼:“將军快回去吧,好像要下雨了。” 许靖央含笑:“你们进京时我来迎了,你们要走,我也该目送,去吧雷川,我们很快会重逢。” 雷川大掌牵引韁绳,爽朗一笑。 “好!来日北疆再见,与將军再度纵马驰骋,这京城的地儿还是太小了,月亮也还是北疆的圆。” 说罢,他带兵下马,將士们齐刷刷拱手。 “將军,保重。”“將军保重!” 许靖央頷首。 雷川翻身上马,带著大批兵將,朝著一片乌云灿阳交织的地平线离去。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 忽然,她座下的踏星打了两个响鼻,晃动著脑袋,马蹄也不断地前踏。 许靖央弯腰,轻轻拂过它的鬃鬢。 “羡慕什么,你也怀念北疆了?別著急,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属於我们的天地去。” 这时,身后传来噠噠的马蹄声。 许靖央回眸,见萧贺夜带人策马而来。 “王爷?”她扬眉。 萧贺夜在她身旁停下:“本王凑巧经过。” 许靖央眯眸:“凑巧?王爷要办什么事,专门凑巧到古道边。” 萧贺夜拽了下韁绳,因为他的战马,忽然去贴踏星的鬃鬢。 看著许靖央那双漆黑的眼睛,他抿著薄唇说:“凑巧想到郡主,凑巧来看看,凑巧担心郡主送別旧將而感伤。” “哦,”许靖央点了点头,“让王爷失望了,感伤没有,怀念有一些。” 萧贺夜冷锐剑眉挑起:“大仇得报,莫非怀念的是驰骋疆场的日子?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 许靖央看著前方,山雨欲来,吹得她髮丝飞扬。 “自然是找机会立功,封女將,回边疆。” “好志向,”他低沉动听的声音带了几分探究,“只是朝堂诡譎,边关路远,你一人太辛苦。” “王爷的意思,是要与我同行?”许靖央侧首。 “本王不介意与你同路。” 许靖央轻笑一声,勒转马头:“王爷说反了,是我容得下王爷这尊大佛。” 萧贺夜催马跟上,两匹战马並轡而行。 他的坐骑不安分地去嗅踏星的臀部,被他不动声色地一掌拍开。 “前路艰险確实很简单,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许靖央突然说道。 雨丝密集地落下。 萧贺夜挑眉:“是什么让算无遗策的昭武郡主,说出这等丧气话?” 许靖央仰头望天:“百般谋划千般计,难抵命运翻手云,就像这场雨,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便没带蓑衣,王爷,我先走一步。” 她说罢,一夹马腹,率先如离弦之箭而去。 萧贺夜扬鞭便追:“慢些,不急!本王有伞。” 两人齐头並进,偶尔一快一慢,却始终没有跑出对方一臂內的范围。 半个月过后。 许靖央听说许柔箏死了,有人刻意派人折磨她。 竹影说她死得很屈辱,其中细节,许靖央没有过问。 她的仇恨隨著冯窈窕和许柔箏的死,而冲淡了。 身体和心里的伤痕,也被这初夏簌簌的落雨给洗刷乾净,而她要继续朝著自己最高的目標去了。 许靖央现在就差一件事没做。 送威国公去参军。 早晚会有机会的,她接了几封密报,里面说北梁打下了乌孙,开始修建乌孙跟大燕接壤的长城了。 对为將者而言,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號。 许靖央借萧贺夜的手告知给皇帝,却没有得到重视。 听说北梁帝要將自己的三公主嫁过来和亲了。 六月初。 北梁朝都,刚进入热夏。 却有一处藏匿在深山里的地宫,寒冷如冰窖。 一个穿著黑衣服,將全身都包裹起来的人,戴著恶鬼面具的身影穿过层层卡哨走了进来。 守卫的將士看见他,顿时作揖:“参见督军。” 面具下传来难听沙哑的声音:“今日比武,有几名胜者?” “三人,”將士稟奏,“皆是我们天罗卫的顶尖身手。” “顶尖?我看看。” 督军说罢,朝地宫深处走去。 一百余名死卫在此训练,看见督军来了,纷纷噤声束手。 其中比武中胜出的三人被引了出来。 他们刚作揖请安,就见黑袍翻飞,寒光乍现! 督军的剑尖已抵住他的咽喉。 “太慢了。”沙哑的声音从恶鬼面具后渗出。 话音未落,剑光如毒蛇吐信,另外两人还未起身,肩胛已各中一剑,闷哼著倒地。 “督军!”將士惊愕,“这三人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顶尖高手,您伤了未免可惜。” “全是废物!”督军突然暴怒,“就他们反应的速度,连许靖央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反手一剑劈断旁边的木桩,紧接著,手腕翻转,剑光影。 待他收手,眾人只见木桩被切割得只剩下一小段,断口平滑如镜。 最后一剑直刺木桩后腰位置,剑尖入木三寸。 “看清楚了?”督军收剑入鞘,恶鬼面具转向眾人,“她的弱点在后腰,当年在北疆留下的旧伤,要靠近她,就必须先学会骗她的眼睛。” 眾人噤声。 督军说:“继续练!记住,我们天罗卫,就是许靖央的克星,必须练到每个人出手,都能要她的命,如此百人齐攻,才有可能杀了她,要把针对许靖央的那些绝学招数,都变成本能,否则死的就是你!” 方才被刺伤的高手捂著伤口,有些不服道:“督军,您是否高看她了,她毕竟只是个女……” 沙的一声闷响,眾人还没看清楚督军怎么出手的,就见方才说话的人已经人头落地。 咕咚咚的滚了一圈。 眾人瞪大惊恐的眼睛,督军只是轻甩长剑,血珠洒地。 “督军……”將士声音发抖。 恶鬼面具下,那双充血的眼睛满是冰冷:“一旦小看她,那就输给她了,来日我们北梁攻入大燕的土地,许靖央定是最难的那道关,我们当中若有勇士能杀了她,便是皇上的功臣,必將载入青史。” 听了此言,死士们顿时激动起来。 “杀了许靖央!”眾人举刀,振臂高呼。 第366章 爭风吃醋?北梁三公主 大燕的京城也迎来了它的初夏。 夜晚的风拂过许靖央院子里的荷塘,幽幽弯月倒映其上。 许靖央的屋子,门窗紧闭,一盏灯烛都没有。 今夜是暗骑卫来给她匯报边关琐事的日子。 故而竹影和寒露已经默契地將周围的僕从遣走了。 屋內,许靖央借著夜明珠的光,静静地看完密报。 有三个黑衣人跪在她面前。 “……北梁的三公主已经抵京,听言北梁皇帝有意让她嫁寧王,以交两国永世之好。” 北梁皇帝眼光毒辣,寧王是所有王爷里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人。 许靖央放下密报,淡淡吩咐说:“叫我们的人从边北商道那儿都退出来吧。” 三人怔住,对视一眼。 “主帅,商道我们经营多年,现在放手,就便宜了朝廷。” “他们拿著也快活不了多久,我想,快要打仗了。”她凤眸沉沉。 夜光珠照出淡淡蓝绿光芒,让许靖央衣襟上的隱蝶看似振翅欲飞。 在许靖央看来,北梁帝的小儿子司彦意外死在大燕,北梁帝本应动怒。 可是北梁那边的反应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感觉到奇怪。 这次北梁三公主被使臣送来,虽然带著和亲的任务,但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把商道让出来,就是为了让局势乱起来。 如此,她才有机会请缨立功。 想了想,许靖央又道:“之前让你们查前御林军统领郭荣的隱秘,查的如何?” 暗骑卫拱手:“郭大人只在先帝时期,为先帝做过一些杀人不见血的事,相关人等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对郭大人晚年应当没有威胁。” 许靖央沉吟不语。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两位师父大概就是入秋时候死的。 而她那会自顾不暇,被锁在府中,武院被朝廷血洗的消息,还是许鸣錚来辱骂她的时候所说。 他那会並不知道许靖央真正的师父是郭荣,只提到了二师父玄明。 仍记得许鸣錚嘖嘖嘲笑的语气:“知道吗?武院所有人都被处死了,从外面经过的时候,血腥气冲天。哦,还有那个教过你的老和尚,叫……玄明?他可是身首分家了。” “哈哈,许靖央,你真惨啊,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回京,他每个月都给你写一封信,想同你见一面,都被我和柔姐姐烧了。” “我们还派人以你的名义去警告他,不要妄想来攀富贵,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日日惦记的好徒弟也过的像狗一样狼狈!” 过往回忆袭来,许靖央闭了闭眼,调整气息。 许靖央想了很久,两位师父可能得罪什么人,才招来如此祸端。 玄明是和尚,已与红尘斩断,没有任何恩怨。 大师父郭荣就不一样了。 许靖央从未问过,但她心里清楚,郭荣虽“告老还乡”,可实际上还在朝中有不少人脉。 他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许靖央担心是他做了什么,被人揭发给皇帝,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否则整个武院不会跟著一起遭殃。 一开始许靖央怀疑过跟赵曦一家有关,但她已经提前將赵忠德的事揭发了,就算恨,赵忠德也该恨得是神策军和她。 许靖央不敢赌前世的灾祸还会不会发生,但她要提前部署提防。 “你们替我盯紧,一旦有威胁到两位师父的线索,先来告诉我。” “是,主帅。” 暗骑卫的人离开后,许靖央才让寒露进来点灯。 寒露顺便道:“大小姐,刚刚白鹤来过,王爷邀您后日共游国寺。” 许靖央顿了顿:“后日,不是要去教世子练武么?” “听说,”寒露压低声音,都敢议论萧贺夜的隱私了,“皇上有意同意北梁三公主嫁与王爷为妃,王爷许是想请您出出主意。” 许靖央坐去妆镜前:“我不擅长。” “王爷猜到您会这么说,白鹤转达,王爷让您將对方当做敌人来出主意。” 许靖央默然。 “王爷真这么说?有些幼稚,不像他。” “白鹤转达的,应该没有假,奴婢觉得,王爷大概是对此事束手无策了。” 闻言,许靖央便说:“好,那就去吧。” 此时白鹤已返回寧王府。 长灯下,萧贺夜正在餵红尾鹰吃米粒。 萧安棠最近课业上疏忽大意,上课时睡大觉,被夫子训斥。 萧贺夜为了惩罚他,便將他最心爱的红尾鹰拿了过来。 等他什么时候改正了態度,再还回去。 这红尾鹰是许靖央送来的,故而他亲自养著,以免养坏了,惹得她也不高兴。 但这鹰不知怎么了,懒洋洋的,不怎么吃东西,只一味地梳理羽毛。 “王爷,”白鹤进来拱手,“话已经带到了,不过当时郡主不便,故而让寒露传话。” 萧贺夜侧首看来:“寒露能说清楚么?本王不想让许靖央误会,是为了让她去爭风吃醋,才將她请去国寺的。” 白鹤一顿,忽而不说话了。 萧贺夜沉下脸来:“你又传错话了?” “卑职……” 不等白鹤说完,那边黑羽就进来,称许靖央派人回话,已经同意后日共游国寺了。 如此,萧贺夜才收回凛冽眼神,戴著玉扳指的手,骨节分明,將米粒都放回玉罐里。 他掸了掸衣袖:“找个会看鹰的郎中来,看看它为什么不吃东西。” 说罢,萧贺夜离开书房。 白鹤长鬆一口气,黑羽看向他:“怎么,你又挨骂了?” 白鹤摇头:“王爷让我务必请郡主同意后日邀约,我便说了点別的,请郡主非来不可,约莫是我会错意思,但愿郡主不曾多想。” 黑羽皱皱眉:“下次谨慎些。” “我很谨慎了,只是王爷但凡碰上郡主的事,就敏感。” “先去给老鹰找郎中吧。” 皇宫內。 北梁三公主落榻於宫中的明光宫。 此时,屋內雾气渺渺,香纱上坠著晶莹的水珠,被烛光照亮。 屏风后的浴桶里,一个纤细的身影叼著瓣破水而出。 第367章 她的仇人是许靖央 司盈公主玉臂轻抬,水珠顺著凝脂般的肌肤滚落,在烛光下折射出光晕。 “嬤嬤,这香露可对?”司盈的声音带著水汽氤氳的酥软。 老嬤嬤捧著鎏金香炉走近,炉中青烟裊裊。 “公主放心,这是用咱们雪山上的夜合所制,男子闻了,没有不心驰神盪的。” 说著,她往浴桶中又滴了三滴香露,水面顿时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司盈仰起修长的脖颈,任由嬤嬤用玉梳梳理她满头青丝。 烛火透过纱帐,在她锁骨凹陷处投下摇曳的暗影。 水面上漂浮的芍药瓣贴著她雪白的肌肤,让一切若隱若现,勾魂摄魄。 “寧王不是寻常男子,”司盈红唇娇勾,指尖划过水面,带起一圈涟漪,“破虏军统帅,又生的高大英俊……听说那位鼎鼎大名的昭武郡主,曾拒绝过寧王?要是本公主被寧王所轻视,岂不是连昭武郡主也不如。” 老嬤嬤笑著为她披上轻纱。 “昭武郡主算什么?不过是个舞刀弄枪的粗鄙女子,公主这般天姿国色,当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郎君。” 老嬤嬤说罢,將铜镜举到她面前。 镜中人眼尾染著淡淡的胭脂,水润的唇瓣如同沾露的牡丹。 轻纱下若隱若现的曲线,连司盈自己看了都耳根发热。 她伸手抚过镜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东西准备好了么?” 老嬤嬤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银匣,打开竟是枚红豆大小的硃砂痣贴。 “老奴打听过了,寧王挚爱的那位民间女子,据说眉间就有这样一颗硃砂痣。” 司盈对著铜镜,將硃砂痣贴在眉间。 镜中美人顿时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她忽地轻笑出声,笑声轻盈:“寧王真有趣,心中住著一个亡人,还要求娶昭武郡主,这样的男子,也一定能为本公主折服。” * 长公主病了小半个月,如今终於有了起色。 屋內药香苦楚,长公主將一碗药喝完,放去托盘上。 宫女立刻递来手帕,駙马关怀地上前一步:“殿下,可好些了?” 长公主戴著金蓝色抹额,神容苍白,消瘦了些许。 她抬了抬手,駙马便躬身后退两步。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眼前捧著托盘的人影身上。 “你在本宫的府上,为奴为婢半个月了,难道,铁了心不做你那赵家小姐,而要做本宫身边伺候的奴才?” 跪在她眼前的人,正是赵曦。 从边关回来以后,赵曦得知自己事情既没办成,父亲还因失了王爷的信任,被贬职。 她怒不可遏,本想去找许靖央理论,看看她教的神策军,都是怎样的一群地痞无赖! 然而,父亲赵忠德拉住了她,並且苦劝,让她不要再胡闹了。 赵家没有什么根基,很多年前赵忠德从御林军里被赶出来,赵曦那会还小,跟著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凭著自己的努力,带著父亲封侯拜相。 可许靖央却数次针对她,神策军也跟他们不合。 赵曦明白,靠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出人头地了,故而来投靠了长公主。 可她的能力似乎不被长公主所满意,故而长公主没有同意。 恰逢长公主病了,赵曦马上留下来,伺候病榻之前,清理痰盂恭桶,事事亲力亲为。 如此,总算得到长公主的正眼。 “回殿下,臣女不怕苦,臣女只怕没有出头路。” “本宫扶持你,能有什么好处?” 赵曦被问到了,迟疑片刻,道:“臣女定会对长公主忠心耿耿,您的仇人,就是臣女的仇人!” 长公主眯起眼睛看著她,轻轻地笑了。 “本宫哪有什么仇人,倒是你,你有吗,赵姑娘?” 赵曦沉默。 长公主缓缓说:“本宫觉得,你应该有仇人,是许靖央。” 赵曦一惊,抬起头来。 长公主靠著软枕,眼神漆黑逼人:“同是武功卓越的女子,她却次次都抢在你前面出风头,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昭武郡主,你却只能在本宫跟前倒夜香,其实你心里也觉得委屈吧?” 听著长公主循循善诱的言语,赵曦心中的火焰被拱得高高的。 她语气苦涩:“委屈……但臣女不会退缩,有朝一日比过她,定会將我和父亲受到的屈辱双倍奉还。” 长公主抿唇笑了,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才是好姑娘,起来吧,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个女侍卫,待用得上你的时候,可不许迟疑。” “谢殿下!”赵曦欣喜。 长公主瞧著她:“许靖央毕竟是在战场上真正歷练过的,你谋略相比她不足,倒也能理解,本宫会找人教授你谋略之术,你可別让本宫失望。” 赵曦郑重叩首:“殿下今日之恩,赵曦此生难报,许靖央也好,神策军也罢,但凡挡了您的路,我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长公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记住你今天的话,去吧,换身衣裳,这样的打扮,可不像將来要取代昭武將军的人。” 她走后,长公主伸手,叫駙马来。 “该去看看本宫的牡丹了,这儿,不修剪就是不会爭气,人也一样。” 駙马低著头,搀扶住她的手,说了声:“殿下英明。” 到了去国寺这天,许靖姿专门来了一趟。 因著她听说许靖央要去跟萧贺夜共游国寺,生怕她的好阿姐又是一身骑装就去了。 果不其然,许靖姿来的时候,许靖央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出门了。 “阿姐,你就准备穿著这样一身去见王爷?”许靖姿惊呼。 许靖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 青蓝流纱,哪里不好了?还是新的。 “没什么不妥。” “大大的不妥!”许靖姿来回摇头,“我都听顾嘉说了,那个北梁来的三公主,这些天动不动就去王爷面前晃悠,阿姐即便不计较,旁人也会拿你们比较,我可不允许你受这样的委屈。” 说罢,许靖姿直接抓住许靖央的手,將她重新推入屋內,坐在镜前。 许靖央看了一眼更漏:“来不及了。” “那就让王爷等等,”许靖姿拔下她简单的玉釵,“阿姐如此美人,王爷等著,想必也是乐意的。” 第368章 別推开本王 萧贺夜等在跟许靖央约好的城外亭內。 他身旁还站著一道倩影。 司盈今日刻意打扮过,一袭浅粉纱裙立在初夏的风里,鬢边碎发被微风撩起,露出眉间一点硃砂。 她方才是自己乘马车来的,只有几个侍从陪著。 看见萧贺夜,司盈笑了笑,上前先解释了原因。 “燕帝让我伴王爷出游,我本不想扰了王爷雅兴,只是若不来,燕帝那边恐怕以为我托大,若回去的早,我们北梁使臣也要多想,故而今日就请王爷多担待了。” 萧贺夜望著城门口的方向,侧顏冷峻,声音更是不含感情。 “本王等的是昭武郡主,无暇担待你,公主请回吧。” 司盈露出崇拜的神色:“昭武郡主也会来?真的吗?我皇姐回去以后,对她多有褒奖,我也一直想看看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奇人,那我就更得留下了。” 萧贺夜扭头看她一眼,薄眸冷淡。 司盈面上是翘首以盼的神情,仿佛当真很喜欢许靖央。 等了片刻,司盈不由得靠近两步,指尖绕著腰间丝絛,娇声问道:“王爷,咱们还要等多久?” 萧贺夜不予理睬。 司盈不气馁,又说:“昭武郡主是不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也该派个人来说声……若是我,就不捨得王爷在这夏阳里久站。” 萧贺夜终於看向她。 司盈心中微喜,连忙抬起面庞,主动露出眉心那颗硃砂痣。 本以为会在萧贺夜的薄眸深处看见怔忪,却没想到,只看到他微微拧眉,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怎么了?”司盈仍眨著明眸看他。 萧贺夜別开头去:“很刺鼻。北梁人竟没有沐浴的习惯?” 司盈笑意僵在嘴角。 这个寧王,敢这么说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车骨碌碌的动静。 黑羽道:“是郡主府的马车。” 萧贺夜上前两步,马车在附近停下。 竹影和寒露先下来,回头挑帘。 许靖央俯身而出,发间一支黄玉梨簪映著天光,衬得乌髮如墨。 她提裙踏下马车时,初夏的风忽地掠过,扬起她鹅黄衣裙的一角,恍若梨枝堆雪。 萧贺夜眸光微动。 许靖央抬眼看来,眼底清凌凌的,似山涧新融的春水,偏生眉宇间又凝著几分英气。 细碎阳光透过树隙,在她衣袂间洒下斑驳光影。 她的裙摆似乎有点长,不得不轻轻提著走过来:“王爷恕罪,我来迟了。” 外貌再如何清冷明丽,一说话,还是那个利落乾脆的许靖央。 司盈微微侧眸,却见,原本对著她冷淡无情的萧贺夜,此刻目光追著许靖央的身影,薄唇微动似要开口,却又克制地抿了抿。 直到许靖央靠近时,萧贺夜才不动声色上前,弯腰用大掌轻轻捞起她的裙摆。 “本王也刚到。”他说。 司盈微微睁圆眼睛。 他们分明已经等了一炷香了! 许靖央看了一眼司盈,微微頷首:“在下许靖央。” 司盈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当著萧贺夜的面,她还是亲热地上前。 “昭武郡主,总算见到你了,我皇姐天天跟我夸你,我好崇拜你,你都不知道。” 她伸出手,想挽住许靖央的胳膊。 却被许靖央轻轻避开。 “天气炎热,怕蹭坏了公主衣裙。”许靖央说罢,看向萧贺夜,“现在上山么?” 萧贺夜頷首:“换本王的马车。” 他扶著许靖央上自己的马车,那动作似是捧著宝贝。 许靖央知道他是为了做给司盈看,故而也没有拒绝。 马车的高度,她一跳就能上来,出门之前许靖姿反覆提醒她,今日要扮的柔弱。 那不是许靖央的性子,勉强应付过后,出了门才发现,这裙子长的真是累赘。 司盈跟在他们身后,本以为自己也能登上马车,谁料,黑羽直接扬鞭走了。 “哎?哎!”司盈惊呼。 身后传来两声偷笑。 司盈回头,见许靖央带来的两个丫鬟,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两人对视后抿著嘴,露出想笑但忍住的神色。 不等司盈生气,竹影和寒露已经重新上马车,也跟著萧贺夜他们身后走了。 岂有此理! 老嬤嬤看出司盈不悦,走到身边劝道:“三公主,您消消气,找到机会勾住寧王的心,咱们就算是完成了皇上的嘱託。” 司盈抿著嘴,眼神黑森森的:“本宫再忍他们一回!” 萧贺夜冷淡就算了,他是王爷,討好他不容易。 但许靖央同为女子,怎么对她也爱答不理的? 他们俩的性格都真是如出一辙的臭硬! 马车里。 萧贺夜弯腰,替许靖央把裙摆理顺。 许靖央略微有些不適应。 “有劳王爷了。” “无妨,你今日这一身……” “確实很累赘,”许靖央不等他说完,先道,“不过我带了更换的衣裳,一会找个合適的地方就换下来。” 萧贺夜抬眸看她:“本王是想说,你今日这一身,漂亮的不像话。”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同她说话,许靖央微微一怔,下意识垂眸看了看衣裙。 “本王库里还有一些蜀锦,今日回去,叫人送到郡主府。” “恐怕要浪费王爷好意了,我很少穿,送来也只是放著。” “偶尔这样穿一穿给本王看,也好。”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挑眉:“我不擅长爭风吃醋,再有下次,王爷只怕要请別人来了。” 萧贺夜薄眸微顿:“谁说叫你来爭风吃醋的?本王只请了你,眼里也只瞧著你。至於那北梁三公主,是父皇安排她来的。” “王爷不必解释这些,不重要。”许靖央神色平静地整理了下袖口。 萧贺夜却说:“不让你误会,对本王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默契地撇开目光。 萧贺夜找补般地道:“过几日是母后忌辰,今日来寺,是想为她添一盏长生灯。” 许靖央会意:“我这裙子只怕不好跪拜了。” “无妨,有本王在,无需你拜。” 说完,萧贺夜仿佛苦恼:“本王也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这样麻烦你,断了那司盈的念想,郡主不妨就当自己做好事吧。” 许靖央反问:“王爷还想我怎么做?” 萧贺夜薄唇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更亲密些就好,一会郡主请容本王扶著你的手,不要推开。” 许靖央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山门前,上国寺还要一百多个台阶。 原本是为了心诚才设下这般多石阶,如今让许靖央感到为难。 早知,她就不听妹妹的,穿这样繁琐的裙子。 上台阶虽不累,唯一麻烦的就是要提著裙摆。 就在这时,萧贺夜问她:“你想本王抱你上去,还是背著你?” “这……倒是不需要。” “不是说好了要亲密些?” “那我可以背著王爷上去,在军营的时候,我背过粮草。”许靖央坦荡说罢,发现萧贺夜定定地看著她。 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来真的? 许靖央想起自己答应他的,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二弟?你竟然也来了。” 萧贺夜和许靖央双双回头,看见太子与罗令仪结伴走来。 第369章 真以为自己能顺利嫁进东宫? 太子仍然是一身银白蟒袍,眉宇间含著不变的温润。 许靖央眼眸扫去,看见他跟罗令仪的衣服上,都绣了连理枝。 “皇兄。”萧贺夜冷淡頷首,“我来给母后添长明灯。” 太子和罗令仪在他们面前站定,两人眼神都不约而同落在了萧贺夜身旁的许靖央身上。 太子一笑,意味深长:“没想到昭武郡主能隨二弟同行,孤还以为,郡主应当是个大忙人,看来,还是二弟的面子好用。” 许靖央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恰是我也想要为战亡的將士们在佛前献一盏明灯,故而与王爷不谋而合。” 太子负手:“那真是巧了,孤和令仪也是来添香的,既然遇上,我们就一道走吧。” 他说著,示意萧贺夜跟他走在前头,顺口道:“今日孤还约了住持和三位高僧,为母后增持念咒……” 萧贺夜走得很慢,回头看一眼许靖央,她给了他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 只见许靖央提裙上行,罗令仪便走在她旁边。 “郡主,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罗令仪声音很轻柔。 她还是那样端庄温和,相较於邓若华,更多了一丝藏起来的机锋。 “有何可谢?” “太子殿下终於正视了我的心意,我才有机会进东宫做太子侧妃,”罗令仪声线压低,笑盈盈看许靖央一眼,“我也要恭喜你了,跟寧王好事將近,先前听说你拒绝,还以为你当真无心情爱,如今看来,这应该是你同王爷才明白的情趣了,欲拒还迎的本事,我肯定不如郡主。” 许靖央红唇一勾:“你当真这么確定你能嫁进东宫?” 罗令仪脸上的柔笑,忽然就僵在脸上。 只见许靖央眸色深深,似笑非笑道:“我要是罗姑娘,不会在事情没確定的时候就沾沾自喜,因为人啊,最怕乐极生悲。” 瞬间,罗令仪的神情彻底青白起来,停在了原地。 她知道,许靖央要是想,便有本事破坏她的亲事。 许靖央没理会她,提裙登阶。 自然她是不想对付罗令仪,因为邓若华也不会让罗令仪轻易地嫁进东宫。 只不过,嚇唬她几句,也够她担惊受怕的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看见走在前面的萧贺夜,忽而返身下来接她。 “王爷?” “本王懒得同太子周旋,想必你也是,故而,借郡主一用,你將裙摆提起来。” 许靖央提起迤邐的裙尾,萧贺夜忽而揽住她的腰身,紧接著许靖央便双脚离地。 许靖央皱了皱眉,不太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被人抱的那个角色了。 好在萧贺夜揽著她健步如飞,高大的身躯稳稳地护著她的身形,一步两阶,就朝著国寺而去。 经过太子身边时,许靖央显然感受到太子异样的目光。 走在最后面的司盈,倒是气喘吁吁的,香汗直冒。 她抬头一瞧,萧贺夜他们的身影,已经变作黑点。 司盈娇气,马上就想打道回府。 身边的老嬤嬤低声劝:“好公主,再忍忍,女追男隔层纱,现在王爷对您爱答不理,成婚后您定能勾的他欲罢不能,到时再叫王爷好好地补偿您,可別忘了皇上的叮嘱。” 司盈咬了咬唇:“真是气人!” 虽不愿,却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到了国寺內,许靖央被萧贺夜放下来。 萧贺夜解释道:“委屈你了。” 许靖央轻轻理裙,眸色平静:“王爷体力倒是挺好的。” 揽著她上了百层台阶,竟不怎么喘。 萧贺夜薄眸神色幽幽,看她一眼:“还不错,没让你失望就好。” 许靖央下一句便说:“有机会跟王爷比比。” 说罢,她走向正殿,徒留萧贺夜顿在原地。 比?她要怎么比。 在正殿里上了两炷香,住持专门带著沙弥们来拜见萧贺夜。 许是知道太子也要来,故而今日国寺没有別的閒杂人等。 不一会,太子和罗令仪也到了。 太子主动邀请萧贺夜:“我们俩一道去为母后添长明灯吧,叫令仪陪著郡主。” 萧贺夜对许靖央道:“本王很快回来,你若不愿应付,去斋院等本王。” 他们走后,又有沙弥来请。 国寺得知太子今日要带女伴来,故而也准备了女尼讲佛法,主要是为给已故的先皇后念经祈福。 罗令仪比起方才收敛不少,认认真真问许靖央:“郡主可要跟我一同去为先皇后娘娘祈福?” 先皇后的名头都搬出来了,许靖央自然不会拒绝。 她们被领著去了禪室,几位女尼简单领著读了两遍佛经,剩下的时间,需要罗令仪和许靖央跪在蒲团上,自己诚心念诵九十九遍。 二人被分別领去一间禪室內,屋內有一尊观音像。 门扉关上后,便只剩下许靖央一人,罗令仪在她隔壁,隱约念经的声响透墙传来。 檀香在室內裊裊升起,观音像低垂的眉眼在香雾中若隱若现。 许靖央指尖拂去神台上的落灰,看著指腹上的那点灰痕,陷入沉思。 世人都相信鬼神之说,天家最为注重这样的礼节。 她现在在等一个上场的好时机,若能藉助天象预兆,能给她增添助力。 但这招有鋌而走险的可能,一旦皇上起疑,她想立功的事就更会遭到阻挠。 许靖央眯眼沉吟时,听见靠山一侧的窗户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顿了顿,走上前,竟听萧贺夜低沉道:“是本王。” 许靖央打开窗子,果然是萧贺夜。 “王爷怎么在这儿?”还不从正门走。 “已经添完灯了,本王来接你,”说罢,他看了一眼屋內,“你无需劳累跪著念经,来。” 他伸出手,许靖央將手掌搭上去,下一瞬,就被萧贺夜抱起来,从屋里拽了出去。 萧贺夜手腕一沉,带著许靖央旋身时,她梨黄的裙裾翩然扬起,如一片春日里被风捲起的嫩蕊,擦著雕窗欞迤邐而过,在日影交错中划出一道明艷的弧光。 她稳稳地落在地上。 “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许靖央说。 萧贺夜语气淡然深沉地解释:“若从正门大摇大摆离开,本王怕旁人说你不诚心为母后念经,太子麻烦多,防著他些,本王请你来,总不能让你也跪著受罪。” 许靖央顿了顿:“多谢王爷体恤。” 萧贺夜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腕:“同本王去个地方。” 他们刚走没多久,沙弥就將司盈引到了许靖央的禪房內。 “昭武郡主在里面念经,王爷去添香了,还请女施主在此等候。”沙弥双手合十离开。 待他一走,司盈却觉得初夏炎热,她又不是许靖央的丫鬟,可不会傻傻地站在门外等候。 於是,她推门而入,本是想藉机跟许靖央套近乎,顺便试探她对萧贺夜的態度。 没想到,一推开门,绕过屏风看去,里面竟空无一人! 唯有微敞的窗子,时不时有清风经过。 司盈惊讶。 许靖央不是说要为皇后念经吗?原来都是託词,自个儿爬窗跑去偷懒了! 第370章 本王很早就认识你了 伺候她的老嬤嬤也看见了,顿时大喜。 “三公主,挑拨寧王和昭武郡主的好机会来了,不敬寧王殿下的生母,昭武郡主真是狂妄自大。” 司盈转动眼眸,想到一计,丰润的红唇勾起弧度。 她低声道:“嬤嬤,你先出去,我在此佯装念经,等王爷来了,我便告诉他,从未见过昭武郡主的身影,一直都是我在这儿诚心为先皇后祈福,王爷定会明白谁才是他的可心人。” 老嬤嬤深以为然,连忙出去了。 司盈將方才爬山时弄脏的外衣褪下,只穿著里面嫩蕊色的藕裙,白皙的肩头在薄纱下若隱若现。 她有把握,等会寧王来,若看见她这样,定会心动。 哪个男人不喜欢投怀送抱的女人? 约莫两炷香过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司盈顿时打起精神倾听。 沙弥的声音先传来:“殿下,罗姑娘和昭武郡主正在屋內念经。” 对方頷首,示意沙弥退下。 下一瞬,司盈这间屋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司盈仿佛闻到了寧王身上沾染的檀香味,定是在前面给先皇后供灯时染上的。 她暗中勾唇,微微侧身,透过屏风纱影,看见一个朦朧的高大身影。 正当司盈要开口时,却听对方说:“真可惜,你若答应,那件龙凤袍就有可能是你穿了。” 司盈一怔,这是谁的声音,不像寧王。 寧王不是这种温柔又古怪的语气。 太子透过屏风,看见跪在那儿的娇弱身影,也有瞬间的迟疑。 许靖央的身姿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绕过屏风,与司盈四目相对。 司盈也瞪大了眼眸。 怎会是大燕国的太子! 司盈急忙捂住心口,一声尖叫。 “啊!” 太子拧眉:“怎会是你!” 司盈根本来不及回答,她只想到,自己现在只穿著內里的藕裙,白洁的肩膀还明晃晃地露著,叫別人都看去了! 她急忙爬起来,將旁边椅子上搭著的外袍拽来。 谁知跑的太著急,脚下一崴,直直地朝太子扑了过去。 “哎呀!”她娇呼一声,实打实的撞进太子怀抱,只听闷哼声传来,两人倒地时,她的髮丝扫过太子的薄唇。 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了地上。 隔壁的罗令仪听见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连忙走过来查看。 “郡主,发生何事了?”话音刚落,她推开门却忽然僵住了。 因著倒在地上的人,竟是太子,而他怀中扭捏挣扎的女子,衣衫不整。 罗令仪容失色,声调微微拔高:“殿下!” 此时,萧贺夜已带著许靖央来到国寺后院的古树下。 这是一株不知年岁的菩提,枝干虬结如龙,层层叠叠的枝椏间缀满了许愿牌与红绸。 微风拂过,千万条红绸便如流霞般轻舞,与苍翠的枝叶交相辉映。 “相传这棵树已有千年,最得佛祖垂怜,”萧贺夜抬手轻抚过一条褪色的红绸,“凡將心愿繫於此,皆能上达天听。” 许靖央仰望著树冠,轻声道:“不想王爷征战沙场多年,竟还信这些。” 萧贺夜从袖中取出一块乌木牌,递到她面前:“本王不信神佛,却信你的心愿。” 木牌入手微凉,许靖央垂眸,只见上面鐫刻著“往生极乐”四个字。 翻转过来,背面刻著—— 大燕亡故將士。 许靖央怔了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贺夜道:“你是一个好將领,就算祈福,想的也从来不是自己,方才你对太子的解释,虽是搪塞,但本王猜,也说的是你的心声,故而刚刚在正殿替你顺手求了一枚木牌。” 许靖央唇角微扬,漾起一抹笑意。 “王爷果然洞察秋毫,其实我小时候来过这里,我对这棵树有印象。” “哦?”萧贺夜挑眉,“那时也是来求神拜佛的?” 许靖央很少说起自己的事,她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不喜欢回忆过去,难免显得矫情。 但是此刻对著萧贺夜,她轻轻地敞开了心扉的一角,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她仰头看著空中轻轻飞扬的红绸,说:“那年我八岁,陪伴父母而来,求了一个全家健康的木牌,却掛不上去,因为我太矮了。” “当时看见旁边的一对母女,那位母亲將女儿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让她悬掛木牌,我便也壮著胆子去求冯窈窕。” 说到这里,许靖央语气变得平淡些许:“冯窈窕却给了我一巴掌,她说没本事的人才求別人,就像我一样。” 萧贺夜陡然沉默。 忽然,他说:“你后来,是不是找了根麻绳甩上枝头,就这么攀著绳子爬上去掛的红绸?” 许靖央有些惊讶:“王爷怎么知道?” 萧贺夜薄眸中的乌黑化开些许,笑了笑:“看来,本王更早就认识了你。当时,本王也在寺內。” 那会萧贺夜虽年幼,可先皇后已经去世一年了,他由几个暗卫护送著来到国寺,原本也是给先皇后供灯的。 没想到来掛红绸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倔强的小姑娘。 看见她挨了家人掌摑,又看见她红著眼睛跑走,不一会回来,眾目睽睽下把绳子甩上枝头。 萧贺夜想起那个时候的许靖央,奇怪的是,想不起她小时候的面容,却仍然记得她那双极其倔强漆黑的眼眸。 双丫髻,清瘦高挑的模样,脸上是要强的神情。 她不求任何大人,几次差点抓不稳绳子,却仍然无视沙弥们的惊呼,也无视了萧贺夜派过去帮忙的暗卫,她自己拽著绳子,一点点地爬了上去。 “许靖央,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学会只依靠自己了。”萧贺夜唇边的笑意渐渐凝住,眼底浮起一层晦暗的柔光。 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淡淡的心疼。 这么多年,她依靠自己走到今天这里,她要很努力,才能走到被他看见的地方。 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许靖央反而一笑了之。 “靠自己不好吗?只要我想要,我就能得到。” 萧贺夜却道:“其实,你可以適当依赖本王。” 话音刚落,许靖央便已经掠身上了枝头,稳稳地將木牌和红绸,一起系掛在树梢上。 萧贺夜仰头望她身姿,却见她凤眸噙著漫不经心的笑。 她轻轻扶著树干,说:“王爷,咱们该回去了。” 萧贺夜眯眸:“下回,本王还有没有机会邀请郡主出来?” “只要王爷別再拿別人当託词,或许还有机会。” 闻言,萧贺夜一怔,剑眉舒展,竟不由得笑了。 她原来都知道。 揣著聪明跟他装糊涂,果真是会哄人的小骗子。 两人一同朝寺门走去。 许靖央道:“今日天色已晚,恐怕不能去教世子了。” 萧贺夜却觉得不要紧:“改日也一样,他最近顽皮,本王派人严加管教,让他收收心再说。” 正说著话,却听见前头传来太子的声音。 “郡主好一番阳奉阴违,替母后念经,也敢偷懒,二弟,这是你默许的么?” 许靖央抬头,看见太子和罗令仪立在不远处,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太子身后还站著啜泣的司盈。 第371章 萧贺夜,你为她糊涂了? 萧贺夜將许靖央半挡在身后。 他语气肃冷,不怒自威。 “昭武郡主既不是准皇妃,这次来寺里,也更不是为了母后供灯念经,皇兄管罗姑娘便是,管郡主做什么?” 太子抿紧薄唇,本想看见许靖央的后悔,却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如此护著她。 “母后生前劳苦功高,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作为我大燕子民,难道不该为母后念诵经文?”太子步步紧逼,“二弟,你为了她,莫非糊涂了!” 萧贺夜直言便道:“本王难得糊涂。” 太子一怔,连身旁的罗令仪都没想到,向来冷静自持的寧王,能说出这种话。 司盈忘记了哭泣,抬眼愣愣地看著萧贺夜。 原来,如此拒人千里的冷漠寧王,也有这样的时候。 萧贺夜一把握住许靖央的手腕,拉著她就走。 经过太子身边的时候,他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却十足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皇兄要为了此事发作,本王照单全收,但不准为难许靖央。” 看著他们相携离去的身影,太子的眼神更是阴冷的可怕。 司盈最先回过神来,她柔弱地对太子道:“殿下,別生气了,今日都怪我不好,还请您……忘了刚刚的事。” 说罢,她脸红地低下头,又含羞地嗔了太子一眼。 看见她,太子脸色没有缓和,语气却好了几分:“无妨,孤也不会说出去,三公主清誉更重要。” “太子殿下真是礼节备至的君子,司盈便先告辞了。”她福了福身离去。 罗令仪暗中森森盯了司盈一眼,她不想问,为何太子偏偏走错了房间。 也不想知道,太子如果是找许靖央的,他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罗令仪知道,对付不了许靖央,难道还算计不了一个司盈? 没过两日,朝中忽然传来消息。 大燕派去北梁的使臣,原本是护送两国通商文书的,竟在半道上被截杀了! 使臣一行五十多人,其中不乏大內高手,竟这样折在半道上! 对方杀了人,还焚了尸首,撕毁了盟约文书,分明就是不想看见此事的促成。 皇帝对此怒不可遏,派兵追查,务必擒住凶手。 此外,他又派了一批使臣前往北梁,这次安排了將近百人同去。 许靖央得知消息,將康知遇叫来。 “你怎么看这件事?”许靖央问。 康知遇略一思索,沉吟道:“郡主,您想要立功的机会来了。” 许靖央示意她继续说。 康知遇冷静分析:“有人不想大燕和北梁促成互商的盟约,皇上即便这次派了百人前去,也会被半道截杀,若郡主有信心,不妨在这批使臣失败后,向皇上主动请缨,负责此事。” 许靖央凤眸中的光芒雾沉沉的。 她看向窗外半是黄昏的天色。 “我主动请缨,皇上若不想我立功,必定不会应允,甚至,还会招来灾祸。” 康知遇想了想:“那便设个局,让皇上不得不用您,且是当朝下令请您出马。” 许靖央跟她一拍即合。 两人商谈到夜半,熄灯,枕月而眠。 次日。 平王的马车,停在了郡主府外。 马夫见平王迟迟没有动静,於是朝帘內提醒:“王爷,到了。” “本王知道。”慵懒的声音隨即响起,带著丁点不耐烦。 平王正透过垂纱看向郡主府门口,衣著朱红的他,玉冠束髮,生的是英俊恣意,可此刻眼神却是复杂的。 他派人折磨死了许柔箏,是因为他心里竟然对许靖央生出了亏欠的心思。 得知许柔箏之前联合冯窈窕欺负她,而许柔箏还曾借著他的手,刁难许靖央。 一想到这里,平王就扼不住心中的怒火。 以至於,他竟不知自己怎么面对许靖央,不想看见她冷淡的眼神。 或许不见她就好了。 可是越是不见,越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最近他几乎不在她面前出现了? 就在这时,郡主府的大门打开,许靖央竟然带人出来了! 看她的样子,似是要出门。 平王陡然心跳加速,急忙靠在车壁上,没做好见她的准备。 亦或是,见到她,说些什么?道歉么? 他堂堂亲王,为何要对一个小女子道歉。 那么,要告诉她,自己帮她杀了许柔箏么? 或许许靖央也不在乎。 就在这时,门外的车夫说了声:“郡主……” 平王立刻低声凶戾地训斥:“別叫!” 下一瞬,就听到许靖央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 “王爷若只是路过,怎么一直停在我家门口?” 平王狭眸怔了怔。 挑帘看去。 许靖央清冷容顏就站在马车外。 所以……被她发现了。 第372章 平王为她做羹汤? 平王神色略顿,便抬起狭眸。 “这条道就是给人走的,本王赶路从这儿过,同你没有半点关係。” “原来是这样,”许靖央瞭然,“还以为王爷有事,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不等平王回答,许靖央果断转身。 恰在这时,另外一辆马车行驶而来,从车辕上跳下来一个幕僚模样的人。 平王挑帘眯眼细看:“那是郁鐸?” 他认得对方,这是魏王府邸里的幕僚。 郁鐸怎会来? 眼看著许靖央要上魏王府的马车,平王当即过去。 “慢著,”他拦住了对方,“你们去哪儿?” 郁鐸没想到平王也在,连忙作揖拱手:“回殿下,我们王爷要请教郡主兵法,故而安排卑职来接她。” 平王挑眉:“他学兵法?从小看书就困的人,可笑……本王跟你们同去,恰好也有事要同三哥说。” 言毕,他瞥向许靖央:“郡主不介意与本王同行吧?” 许靖央倒是无所谓:“王爷自便。” 两人登上马车,朝魏王府去。 马车里,平王坐在许靖央对面,发现她一言不发,抿著红唇,侧顏清美。 平王想到,原来魏王用那么拙劣的藉口就能將许靖央请去见面。 相比之下,他倒还不如魏王这个呆子。 到了魏王府,魏王已经等著迎接了。 看见帘子挑动,魏王连忙走过去,扬起笑的俊朗的面容。 “小心,来,本王扶著你!” 下一瞬,竟是另外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魏王愣住。 只见帘子后,平王弯腰出来,抬起头时,那张妖冶阴冷的面孔,似笑非笑,带著点寒意。 “三哥还真是殷勤,本王都不知道,你何时有研究兵法的兴趣了?”平王说罢,下了马车。 许靖央跟在他身后轻巧地跃了下来。 她解释说:“出门时碰见平王,王爷便要跟著一起来。” 魏王轻咳道:“原来如此,无妨无妨,四弟也请进,本王府邸茶水管够。” 平王斜睨他一眼,摇动摺扇,神情慵懒地哼笑一声。 “想学兵法,怎么不请教二哥,还捨近求远,骚扰郡主?” “这怎么能叫骚扰呢?我对神策军嚮往已久,坦白说,真想进去做个小兵,感受一下军威。” 魏王说罢看向许靖央:“郡主,以本王资质,参军后能进什么营?” “肯定是伙夫营,专管做饭。”平王冷笑著先回答。 许靖央认认真真地看了魏王两眼,道:“王爷臂力不错,可以去弓兵营。” 魏王顿时抚掌大笑,得意的神色溢於言表。 “果然还是郡主慧眼独具。” 看他笑得这么灿烂,平王嗤了一声,露出不屑的神色。 三人进府,魏王在一片栽著紫藤萝的院子里招待他们。 魏王提前准备了许多兵法竹简,向许靖央请教道:“本王的封地在蜀州,前不久那边来信说,蜀南一带山匪猖獗,时常劫掠商队,甚至袭击官道驛馆,蜀州太守虽派官兵清剿,但这些匪寇熟悉地形,每每都能逃脱,实在头疼。” 他嘆了口气,眉头微皱:“若是派大军围剿,又怕动静太大,反倒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祸害百姓,你久经沙场,定有良策。” 许靖央沉吟片刻,指尖轻轻点了点案上的竹简。 “蜀地山势险峻,强攻確实不易,不如以『饵』诱之。” “饵?”魏王好奇地凑近了些。 “山匪劫掠,无非为財,”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王爷可放出消息,假作商队运送贵重货物,实则设伏,再派精锐轻装绕后,断其退路,一举合围。” 魏王眼前一亮,正要拍案叫绝,一旁的平王却嗤笑一声:“三哥连这都想不到?难怪蜀州匪患至今未平。” 魏王也不恼,反而笑道:“四弟若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平王懒洋洋地摇著摺扇,狭眸微挑。 “山匪能盘踞多年,背后必有当地豪强暗中支持,光剿匪有什么用?不如查查是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销赃分利。” 许靖央点头:“平王所言极是,若能斩断其根基,匪患自然可解。” 被她夸了,平王不由自主昂起头。 他似乎有意炫耀,说:“本王的封地就从来不出这种事,百姓们安居乐业。” 魏王若有所思,隨即展顏一笑。 “好!那本王就双管齐下,先设伏剿匪,再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 他兴致勃勃地起身,亲自给许靖央斟了杯茶:“郡主果然妙计,今日真是受益匪浅,待来日事成,本王还要办宴再谢你一回。” 平王冷哼一声,別过脸去,却见许靖央唇角微扬,似有一丝讚许之意。 她干嘛要对魏王笑? 许靖央说:“今日还有平王的功劳。” “自然自然,四弟,来,三哥也为你添一杯茶。”魏王心情很好。 “本王特地从西北请了两位大厨,他们做的炙羊肉一绝,今天就叫你们尝尝。”他抚掌吩咐,“来人,將做好的炙羊肉端上来。” 不多时,几名侍女端著鎏金托盘鱼贯而入。 盘中炙羊肉色泽金黄,油脂滋滋作响,粗獷地堆叠成小山状,上面撒著粗盐粒和胡椒,散发著浓郁的香气。 魏王剑眉星目,含笑说:“这是西北最地道的做法,肉要厚切,烤得外焦里嫩才够滋味!” 他亲自为许靖央夹了一块:“尝尝,可还合口味?” 许靖央咬了一口,点头道:“尚可。” 平王优雅地执起银箸,挑剔地拨弄了两下肉块,勉强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刚嚼了两下,他眉头就皱了起来,端起茶盏漱了漱口,嫌弃道:“肉太老,火候过了。” 魏王不以为意:“四弟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吃不惯这种粗獷风味,听说当年神策军大胜时,边北百姓们献上的牛羊,就是这么烤著吃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许靖央:“本王特意命人这般烹製,就是觉得郡主会喜欢。” 平王当即放下茶盏:“若如此,三哥做得未免太敷衍了,厨房在哪儿,本王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魏王讶异:“四弟还会下厨?” “且等著看,”平王说罢,拍了拍许靖央的肩,“本王让你吃点好的。” 第373章 就算討厌本王,也要说清楚 他很快跟著下人们走了。 不一会回来,手里多了一盘喷香孜香的烤羊肉。 平王没回自己的位置,而是自然而然地坐在许靖央身边,拿帕子擦了擦手。 “你尝尝。” 魏王凑过来:“本王也要品鑑一番。” 他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惊呼於其薄如蝉翼,竟好似能被阳光照透。 “四弟,你这刀工不错啊。”说完,魏王压低声音告诉许靖央,“恐怕都是他杀人练出来的。” 平王冷著脸,拿起一根筷子,抵住魏王的手背。 “杀人確实讲究刀工,但是废一只手便不用。”说罢,他佯装要敲下去,魏王却收回了手。 平王冷哼一声:“算你躲得快。” 他还是等著许靖央先尝。 魏王心情高涨:“有肉怎能无酒!库里还有西域的葡萄美酒,我亲自去取来,你们等著。” 他匆匆去了,留下许靖央和平王。 平王的余光一直留意著她。 只见许靖央尝了一口羊肉,隨后轻轻点头,便紧接著又尝了一口。 平王暗中勾唇:“吃的这么毫无防备,不怕本王在这儿下毒?” 许靖央没看他,只平静道:“王爷想杀人,何必用下毒这么迂迴的方式,不像你。” “哦?倒是了解本王。”平王摇动摺扇,“你也让本王惊讶,平时独来独往,从不沾閒事,竟会愿意来教三哥兵法?真稀奇,你怎么就对他那么特殊呢?” 许靖央放下筷子。 “魏王请教这些,是因为他有心好好治理封地,对百姓好的事,我从来不拒绝,”一顿,她又说,“就好像王爷要跟我一起来,我也没有反对,说不定,王爷以后也用得上。” 平王怔住。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不反对他同行。 平王抿紧薄唇,偏开头:“你別故意对本王好,其实本王知道,你心里厌恶我。” 许靖央挑眉。 她顶多算是允许他听课,这叫什么对他好?平王怎么想到这儿了。 听许靖央不说话,平王又回过头来:“你干嘛不回答,难道,你真的討厌本王到了一个地步?” 紫藤影婆娑,细碎的光斑在许靖央眼中流转。 她凤眸沉静如墨,映著摇曳的影,更显得深不见底。 这份沉静像一泓幽潭,反倒衬得平王眼中那簇暗火愈发灼人。 他固执地凝视著她,表面维持著慵懒姿態,眼底却翻涌著难以掩饰的期待。 这一刻平王想,是好是坏,听她一句回答也好。 许靖央,即便是不好听的话,你也说出来吧。 或许说了,他就能不再梦到她。 “王爷想说的,是之前帮助许柔箏的事么?我这个人其实有些无趣,讲究功过相抵,王爷曾经害我,后来又帮我杀了洛三,平息谣言,所以王爷在我这儿,无罪无过,寻常相处罢了,说不上討厌。” 她的语气是那样温和镇静,紫藤的影子在她清冷的眉眼间摇曳,却叫平王看出一丝明艷的美。 在许靖央说罢之后,平王剎那间怔住。 一片落在他身后掉进池子里,飘荡著飘荡著,被温柔的水波盪住,渐渐沉沦到了深处。 “许靖央,你……”平王万千言语,堵在了喉咙里。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妹妹萧宝惠说的话。 许靖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大度宽容,她聪慧清醒。 她是一个从不夸张炫耀的人,但她会將別人的付出都记在心里。 同她相处,是如此自在舒服,平王觉得今年初夏真好,这样漂亮的阳光,有那么一瞬充盈进他的內心,抚过所有阴暗的时刻。 “王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许靖央忽然开口。 平王回过神:“问。” 许靖央定定看向他:“王爷刚刚片肉的刀,不是杀人的刀吧?” 平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猛地蹦起来。 “本王用的是厨房的刀!你少听萧弘英那个呆货污衊本王,即便本王杀人,也是该杀之人。” 许靖央笑了起来,让他们之间的气氛缓解许多。 魏王兴冲冲地提著两坛好酒回来时,院子廊下已经没有人了。 方才许靖央和平王坐过的地方,唯有紫色瓣,零星落著。 “他们人呢?” 郁鐸赶来:“方才郡主说,王爷请教的事办完了,她就先走了,还说谢过王爷招待,郡主刚走没多久,平王殿下也走了。” 魏王有些鬱闷。 他今天本来就是想请许靖央用膳,没想到四弟跑来搅局。 郁鐸见到自家主子心情低落,顿时道:“王爷不必发愁,下次还有机会。” 魏王看他:“本王还能找什么藉口?” 郁鐸笑了笑:“郡主心繫百姓,王爷请她陪同去视察村落,她定会应邀前往,不过,王爷得挑个好日子。” 他算了算时间,眼中一亮:“七夕要到了,王爷最好那日邀请郡主,意义非凡。” 魏王顿时点头:“好!你替本王去办。” 郁鐸拱手:“卑职定当尽心尽力!” 郁鐸很喜欢许靖央,因为她总是能刺激得自家王爷奋发向上。 作为幕僚,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家主子向上,更为开心的事了。 临近七夕,北梁三公主司盈,自然也请人去递信给萧贺夜。 上次从国寺回来,她为先皇后抄写了九十九遍《往生经》。 並且在给萧贺夜的邀帖里隨附了一封信,写著她听说在崇明塔里將经文焚烧,能被神明知晓。 可是作为別朝公主,她自然是进不了供奉著大燕歷代高僧舍利子的崇明塔。 故而以此为藉口,请萧贺夜在七夕那夜伴她前去。 本以为寧王孝顺,必定不会拒绝。 谁知,老嬤嬤回来,一脸为难,还只道:“公主,王爷多半不方便,咱们改日再邀约吧。” 司盈见老嬤嬤支支吾吾,顿时柳眉倒竖。 “怎么,又出什么岔子了?嬤嬤,你老实说来!” “这……哎,老奴去寧王府,还没说明来意,就看见昭武郡主的两个丫鬟,从王府里出来,她们也是替昭武郡主邀请王爷和小世子,在七夕那晚去看灯会的。” “什么?又是许靖央!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为何次次都跟本公主过不去。”司盈恼怒,容扭曲。 老嬤嬤提起这件事也生气。 “別的不说,这个郡主的两个丫鬟,那才叫大放厥词,老奴偷偷听见,她们议论了一些不好的话。” “什么话?”司盈马上追问,气势汹汹,“说来我听听!” 第374章 有人想做许靖央继母? 老嬤嬤学著竹影和寒露当时的对话。 “『那三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不如咱们郡主一句话的事』;『就是,只要咱们郡主在京城,北梁三公主就別想靠近王爷。』” 司盈不可置信地听罢,狠狠拍桌:“岂有此理!她这么猖狂,真是不要脸。” 老嬤嬤点头:“可不就是吗?她自己不答应寧王的提亲,却还要吊著寧王,故意跟公主爭风吃醋……要老奴说,公主您想获得王爷的青眼,必定得先將这个昭武郡主解决了。” 司盈也这么想。 许靖央可真是一个大麻烦、拦路虎。 这若是在北梁,她直接就赐死了。 可是,这儿是大燕,许靖央更是能领兵的郡主,也容不得她放肆。 再加上司盈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也不好陷害。 思来想去,司盈冷冷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老嬤嬤问:“公主的意思是……” 司盈染了红豆蔻的指甲,轻轻拂去窗台上的落。 “昭武郡主作为大燕杰出的栋樑,身份贵重,作为使臣护送互商的盟约去北梁,再合適不过了。” 老嬤嬤眼中一亮:“可燕帝会同意吗?” 司盈哼笑:“你告诉隨咱们来的使臣,让他们见机行事。” 过了两日,许靖央进宫了一趟。 她是来见萧宝惠的,也为了邀请她七夕出去看灯会。 萧宝惠闻言,坐都坐不住了。 她起身,杏仁眼里亮晶晶的,脸颊粉润有光。 “靖央,真的吗?你是说,我们七夕一起去看灯会呀!” “对,”许靖央点头,“还有王爷和世子。” 听见还有別人,萧宝惠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我二哥吗?那……那也好。” 她很快笑著说:“我知道了,肯定是我那个侄儿安棠,要你陪著他玩,但是我二哥也去,你怕尷尬,所以叫上我一起,对不对?” 许靖央轻笑,顺著她的话承认:“就是这样,公主聪慧。” 萧宝惠得意地昂起娇俏小脸。 “那当然,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找我就对了嘛。” 说罢,她拉著许靖央去看孙情瑶从江南寄来的小玩意。 “表妹也给你寄了个小物件,叫我拿给你,是江南的鎏金错银香囊。” 许靖央接过细看,只见香囊不过掌心大小,却雕著繁复的缠枝莲纹,轻轻一晃,里头传来清脆的铃响。 “里头装著江南特製的香丸,”萧宝惠解释,“点燃后能让人仿佛置身烟雨楼台,最妙的是这香囊机关,你看好了。” 她指尖在莲心一按,香囊竟如莲绽放般层层展开,露出中间小巧精致的铜製香炉。 这般好的物件,价值不菲。 “请公主替我谢谢孙姑娘。” “哎,表妹这一去江南,平时都没人陪我玩儿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回来。”萧宝惠嘆气。 自从孙爭言死了,孙夫人带著孙情瑶回到本家,陆家自然是更加好好地对待她们母女俩。 只不过,孙情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终日鬱鬱寡欢。 孙爭言毕竟是她的父亲,对她从小疼到大,也是她眼里好夫君的標准。 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破坏了她所有的天真。 见女儿始终不快乐,陆氏也著急了,於是,在陆国舅的帮忙下,母女俩由人护送,下江南散心去了。 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听说今年也不回京过年了。 似陆氏这样母族强大的人,遭遇背叛,也会难受。 反观威国公,也就刚得知冯窈窕做了背叛他的事以后,气的睡不著。 拿了皇帝的赏赐以后好多了,前不久丁管家递信告诉许靖央,有人要给威国公说续弦。 威国公倒是喜滋滋的,只有春云不同意。 许靖央对威国公续娶与否不在意,但她如今这个地位,已经不想再有一个名义上的继母。 故而让丁管家盯紧些。 从萧宝惠的宫里出来,许靖央特地去御林军探望许鸣玉。 他太过努力上进,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回家。 故而今日进宫,除了找萧宝惠,许靖央还受大伯母的委託,来看看四弟。 正是晌午,御林军的宿院中,午后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一群身著轻甲的少年郎或坐或立,正趁著休息的时间聊天。 许靖央刚走进院门,不知是谁看见了她,先喊了一声—— “许家姐姐来了!” 这一声喊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宿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原本三三两两休息的少年们齐刷刷抬头,眼睛一亮,纷纷围拢过来。 “许家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可是来看玉哥的?他刚去巡逻了!” “姐姐快请坐,这石凳我刚擦过!” 一个圆脸少年手忙脚乱地端来茶盏:“这是皇上赏的云雾茶,姐姐尝尝!”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著,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许靖央连忙道谢,她让寒露递上准备好的糕点。 “给你们带的,拿去分分吃。” “谢谢许家姐姐,你真好。”少年们洋溢著阳光的笑容,眼里都是崇拜。 许靖央便道:“玉哥儿此时应该不方便回来吧,那就请你们替我转交这份糕点,顺便告诉他,回家看看。” 她將另外一盒糕点递去。 方才那个圆脸少年马上接过去:“许家姐姐,我帮你给他。” 许靖央含笑,正要离开,身后传来许鸣玉欣喜的声音。 “阿姐?” 少年还穿著队尉的衣裳,轻鎧让他显得更加意气风发。 额头上还沾著薄汗,却更让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小跑到许靖央跟前:“没想到今天阿姐有空看我,来,阿姐,快去我屋里喝杯茶。” 圆脸少年也跟了过来,许鸣玉看他一眼,陡然露出威严的神情。 “你快去练功夫,早上统领刚说过你退步了。” 圆脸少年摸了摸脑袋,只能訕訕地跟许靖央告辞。 许鸣玉这才重新恢復笑容,倒了杯茶,邀请许靖央落座。 许靖央环顾他的屋子,许鸣玉如今是队尉,自己一个房间,却收拾的乾净整洁,屋子里飘荡著皂角香,书架上的兵法也被翻得卷了边。 看来他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到这里,许靖央就放心了。 她说:“你两个月不回家,大伯母不放心,请我来看看你。” 许鸣玉眼神一顿,抱歉一笑:“我升得太快了,怕別人有閒话,自然只能拿出苦功夫,阿姐能理解我的吧?还请你替我向母亲解释。” 许靖央頷首:“再累也要注意好身体,这个月抽空回家一趟吧,我们聚在一起好好用顿饭。” “好。”许鸣玉笑著答应了。 一番閒聊后,他前去关上门,压低声音道:“阿姐,其实我最近遇到一个奇怪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想问问你。” 许鸣玉向来是个有章法的性格,他这般谨慎,应该不是小事。 许靖央正色:“你说。” 第375章 御林军要背黑锅了? 许鸣玉发现的事情,关於北梁三公主。 起初是宫中不知从哪儿兴起一段传言,说是只要在宫里的崇明塔內诚心烧经祈福,就能被神佛所知晓。 许鸣玉皱著眉头道:“且不说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就说那崇明塔,唯有皇上和王爷公主们才能进入,即便是真,与普通人又有什么关係?” “这后宫,没有空穴来风的东西,我本以为是王爷之间的爭斗,却没想到,听说北梁三公主,这几日到处打听崇明塔,还从藏书阁借了《往生经》抄录。” 许靖央静静听著。 哪有这么巧的事。 在崇明塔內烧经这个传言,简直就像是为了引诱三公主司盈去。 许鸣玉薄唇抿了抿:“问题就出在这里,北梁三公主作为外人,是绝对不可以靠近崇明塔的,否则便视作违反宫规,是为大罪。” 许靖央看向他:“她代表北梁来和亲,皇上不会真的怪罪她,反而会怪罪於御林军。” 许鸣玉重重点头。 如果司盈当真那么做了,御林军当然会受罚,皇上会认为他们巡查不利,竟让一个北梁的公主,闯入了大燕供奉舍利子的地方。 许靖央品了口茶,淡淡说:“找人暗中示意,告诉她这则传言背后隱藏的危害,她难道还要一意孤行地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许鸣玉一顿,无奈笑了两声。 “我跟阿姐想到一起去了,也曾在北梁三公主的宫人来崇明塔附近探看时,叫几个御林军严肃驱赶,说了后果,但……没什么用。” 那北梁三公主一心扑在寧王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许鸣玉看了看许靖央的神情,没有提。 所以这件事如果放任不管,真让司盈为了討好寧王,进了崇明塔,最后严重受罚的只有御林军。 许鸣玉作为队尉,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许靖央放下茶盏:“简单,五月的时候下了好几场大雨,你上稟工部,便说看见崇明塔瓦片鬆动,唯恐年久失修,他们会派人围起来检修,慢则三个月,快则一个月,北梁三公主没耐心等那么久。” 许鸣玉眼中亮起光芒,跟著展顏笑了。 “阿姐,你真聪明,不过这北梁三公主会不会再去寻別的路子?她得罪谁了,对方竟敢对她这样的身份下手。” “不管是谁,只要不伤害到你,就不用多管閒事。”许靖央说罢,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许鸣玉將她送到门口,顺嘴说了句:“前不久遇到寧王殿下,他说让我遇到麻烦就去找他,阿姐,他肯定是看你的面子才这么照拂我。” 许靖央眼神微顿:“王爷礼贤下士,但我们也不能当真去给他添麻烦。” “阿姐,放心吧,我不会去找王爷的。” 此时。 城外的一处茶摊旁,停著一辆马车,两个穿著简朴的佣人候在旁边。 初夏的日头已经显出几分毒辣,白晃晃地倾泻而下,將这片无遮无拦的地方炙烤得发烫。 佣人挑帘道:“夫人,您下来透透气吧,还不知大爷什么时候来接您。” “也好。”回答的那人声音温柔似水。 转瞬便有一个戴著斗笠的女人下了马车。 光看身姿,窈窕绰约,欲说还休。 佣人递来水囊,她背过身去挑开帷帽的一角薄纱,露出一张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的面孔。 她身上装饰素净,只有手上戴著一枚紫玉戒指,偏偏那银做的戒环已经微微发白,磨得快没了样子。 很快喝完水就又將帷帽放下了。 茶摊里坐著年轻的一男一女,是她的两个孩子。 “母亲,”刚过十五的姑娘忍耐不住,拿手扇著风,“舅舅什么时候来?” “再等等,应该快了,你舅舅是大官,事情多。”女人说。 她儿子却哼了声:“来的路上我们不是打听过了,舅舅被贬职了,而且还……” 话没说完,就被女人轻声呵斥了几句。 “我们是来投奔的,以后在京城落脚,还都要仰仗你舅舅,你俩要把嘴放的甜点。”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女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群衣著华丽的权贵,打马簇拥著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那男人生的体壮高大,在旁人的吹捧下,笑声愈发响亮。 “威国公武功超群,等会进了林子,还不得將那些猎物嚇得四散而逃?” “就是,凭威国公的本事,就算是熊,肯定也猎得了!” 听他们说话,像是要去打猎的。 好些家僕和侍卫跟隨,一看便都是达官贵人出门游玩。 更为夸张的,是茶摊摊主看见他们,竟跑出去跪在地上,嘴里喊著:“贵人得空来饮茶!” 虽然不被那些贵人们所在意,可他还是笑盈盈地摆手,目送著这帮人远去。 女人盯著那个叫威国公的看了两眼。 茶摊摊主拍打著裤腿,走了回来。 女人递去半两碎银,又要了壶茶,温和的声音从帷帽內传出。 “这位威国公好大排场,比王孙贵族还厉害?” “嘿哟!您这话说的,威国公比不上王孙,却是我们京城里,最叫人羡慕的人!” “为何?” “您没听说过,生女当如许靖央?威国公是昭武郡主的父亲,郡主一身功勋抬举了威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威国公什么也不用做,就能高枕无忧一辈子,九代世袭,他连子孙后代的未来也不用操心了。” 摊主说到这里,就嘖嘖羡慕:“这不,威国公是城里有名的富贵閒人,钱財无数,权柄加身,好有福气的一个人,原配还死了,不过说起他这个原配……” 忽然,那边煮著的锅水沸腾溢出来,摊主讲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忙去整理锅子。 女人却沉默得没说话。 她女儿道:“昭武郡主那么厉害,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亲戚?” 坐在她对面的哥哥马上接话:“我记得表姐好像也练武,舅舅就没想过让她也去立功!” “舅舅都被贬职了,表姐能好到哪里去。” “好了!”女人及时制止了兄妹俩的议论,“他们再不济,也是我们的亲人。” 孩子们没再说话,女人却抬头,看了一眼威国公他们已经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376章 恩断义绝!別再来找本王 一转眼,到了七夕这日。 许靖央本想进宫去接萧宝惠,没想到萧贺夜先来接她了。 坐上马车,萧贺夜今日一身明紫蟒袍,倒是跟许靖央穿的烟紫色的裙子相互辉映般,凑巧了。 许靖央在他旁边坐下,他便挑著眉说:“利用本王,利用得可还算顺手?” 他指的自然是寒露和竹影故意议论,让司盈的嬤嬤听见的事。 许靖央弯唇:“我与王爷,礼尚往来。” 上次他借她去国寺避开司盈,那她借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倒也没什么问题。 萧贺夜冷峻的眉宇噙著不易察觉的失笑。 他始终看著她的模样,薄眸深处弧光微亮。 “本王听说,这些日子北梁使臣正要藉机將你推去台前,倘若这一批护送盟约的使臣再度失利,他们多半会请求父皇,让你负责护送,毕竟昭武郡主的功夫,名声在外。” “求之不得,”许靖央抬著下頜,“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也可能是被父皇猜忌打压的时候,不过无妨,本王会为你担待。” 他们都知道,皇帝当初给出苛刻条件,就是不想许靖央顺利立功。 拖著她,才是长策,可许靖央若偏要迎难而上,皇帝多半就要出手了。 对此,许靖央一切皆有预料。 “王爷最近不是在跟太子党爭户部?不用分心来顾及我。” “你的事,自然也是本王的事。”萧贺夜说罢,许靖央没再坚持。 马车到了宫门外,不仅接上了萧宝惠,平王也跟在她后头上了马车。 萧宝惠对许靖央娇嗔:“靖央,我皇兄非要跟著,甩都甩不掉。” 平王朱锦衣袍,肩膀绣著白蟒,冷著脸坐去他们对面,顺带狭眸扫了一眼许靖央和萧贺夜的衣衫,一声冷笑,眼神变得锐利几分。 “甩掉我做什么?七夕佳节,既然要一同出游,哪里少的了本王。” 许靖央想起来一件事,问萧贺夜:“小世子呢?” 萧贺夜寻常语气:“他临出门不太舒服,留在府里了。” 许靖央没多想,便道:“那我们顺道去一趟魏王府吧,魏王也曾邀约,我同意他跟咱们一起了。” 平王嘖嘖嗤笑,摇动摺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许靖央,你七夕要见的人可真多,若你脚下有鹊桥,怕是都要被別人踩坏了。” 许靖央没说话,萧宝惠替她还嘴:“靖央本来只打算见我,二哥和皇兄都是多余的。” 萧贺夜但笑不语。 “二哥,你还笑的出来?”平王针锋相对般,“说你多余的,听见了吗?” 萧贺夜黑眸睨向他:“本王最早邀请郡主,也得到了她的应允,谁是多余的,谁心里有数,本王自然能笑,就怕有的人笑不出来。” 平王当真笑不出来了,摺扇一合,敲在掌心里,狭眸阴深深地扫了眼许靖央。 许靖央淡淡道:“两位王爷可以省省力气,到了地方怕你们没力气。” 平王拧眉:“我们不是去灯会么?” “灯会人挤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许靖央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纵览整个京城美景,还能看烟。” 萧宝惠顿时眼睛亮晶晶的:“靖央,你好棒,这肯定是我最难忘的一个七夕!” 此时,魏王府门口。 魏王穿著一身青金色衣袍,玉冠束髮,脚步匆匆地出来。 许靖央说会来接他的,他得提前等著。 谁料,许靖央的马车没看见,却看见邓家的马车。 车帘挑起,邓若华的面孔露了出来。 她蹙著眉头尖尖,这些日子她过的不太好,愁绪笼罩在眼眉间。 本以为太子对她的冷落只是暂时的,可没想到,前段时间太子带著罗令仪去国寺给先皇后请灯,今天七夕,他又带著罗令仪去看烟火了。 邓若华心中苦楚万分。 上次她单独在房间里跟魏王私会的事,虽然跟太子解释了是误会。 太子还温柔地握著她的手,让她不要多想。 可太子的行为,却是对她愈发疏远。 堵得住悠悠眾口,留不住他要走的心。 邓若华著急了,不得不再次来找魏王,希望他能帮自己一个忙。 魏王看见她,神情闪过一抹复杂。 他看了看左右,確定没有閒杂人等,才走上前去。 “邓姑娘,”魏王语气生硬,“你又有事?本王急著出门,恐怕不能招待。” 邓若华从马车上下来。 她未语泪先流,很想把最近受的委屈告诉魏王。 以往魏王看见她哭,都著急地会握住她的手。 可这一次,魏王却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距离。 “你可不能在这儿哭,叫別人看见会误会!”魏王说。 邓若华一怔,眼泪顿在眼眶中:“弘英,你……你还在怨我,你也觉得那天晚上是我利用你了吗?全天下都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你很清楚我当时只是想你了,才会叫你来,我没想到会被人发现,我……” “好了!”魏王打断她,“梅园的事我已经彻底忘了,何况,那次之后,是你告诉我,我们不要再见了,邓姑娘,我们再纠缠下去,对彼此都不好。” 邓若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魏王向来赤诚热血,他们青梅竹马,她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个自小没有母妃疼爱,被兄弟们的优秀比下去的皇子,对她另眼相待。 他的所有温柔原本都是她的,可他现在却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弘英,我知道你生气,可是,你理解理解我的处境好不好?现在太子误会我跟你的关係,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最后一次!” 邓若华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管现在是在巷子里。 魏王大惊,马上甩开她,剑眉皱起。 “够了!”他眼底翻涌著失望与决绝:“邓若华,你变得面目全非,往昔容忍,皆因错信两情相悦,如今方知,你心中所念,不过是一己私利!” “从今往后,莫要再踏我王府的门!我已有心上人,”魏王语气不自觉地柔软,“她如清辉皎月,不染纤尘,本王更不能有任何劣跡,旁人会说本王配不上她。” 邓若华眸光惊诧,扭曲一瞬:“是谁?有贱人勾引你?” 魏王陡然变了脸色:“放肆!再敢出言不逊,別怪本王不讲情面!至少她从来不会为了一己私慾,就指使本王去做那些原本我不想做的事!” 说罢,他挥手吩咐府內护卫。 “邓府马车不该停在本王府前,快赶走。” “弘英,弘英!”邓若华焦急地喊了两声,魏王却已经进了府里。 她想追进去,郁鐸似笑非笑的脸,拦在了前面。 “准太子妃,”郁鐸將这个名號咬的很重,仿佛在警告她,“您快走吧,这京城里到处都是眼线,若传去东宫,总归不好听。” 邓若华脸色苍白,咬唇看了一眼府內,转而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 “小姐……我们去哪儿?”丫鬟小心翼翼问。 “回府。”邓若华闭著眼睛,切齿的声音自唇齿间溢出。 她指甲深陷掌心。 既然魏王对她如此绝情,那就別怪她。 第377章 七夕!带三个王爷和公主跳崖? 许靖央的马车来到的时候,魏王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他抱著两壶美酒,非要带上。 然而车帘掀开,里面坐满了人,魏王愣住。 “你们怎么都在?” 平王冷冷盯著他:“把你那破酒罈子放下,看看这马儿还拉得动吗?” 萧贺夜道:“三弟,將你的马车牵出来一辆,让四弟跟你过去坐。” 平王狭眸如眼刀般看向萧贺夜:“把本王撇下去?你倒说的简单,自己怎么不去。” 许靖央却说:“魏王殿下上来吧,寧王的马车是两匹马,相信还算拉得动我们。” 魏王果断挤了上去,许靖央身边是萧宝惠和萧贺夜,他只能挤著平王坐。 “今晚不是七夕么?”魏王说,“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过?” 萧宝惠笑眯眯的:“是啊,我跟靖央带著皇兄们玩儿,三哥,你开不开心?” 魏王嘴角抽动,口是心非说了声:“开心。” 他余光看了眼许靖央,发现她唇边噙著淡淡的笑容,魏王顿时也舒展了眉头。 她开心了,那他也就开心。 马车疾驰,一群护卫暗中跟隨。 车轮碾过石板,碾过月光,最终踏上山道,直至停在一个岔路口。 许靖央提著一兜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袱,带著他们徒步上了山。 萧宝惠牵著她的衣袖:“靖央,我们到底去哪儿?” “去看星星。”许靖央头也不回地说。 当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陡峭的山崖前时,夜风裹挟著松涛声扑面而来。 许靖央率先跃下车辕,指著前方,两座山峰之间,两道粗麻绳索在月光下微微摇晃,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这是早年挑山工留下的飞索道,”她解下包袱,取出几捆牛皮绳,“我前日亲自查验过,绳索足够结实。” 她边说边利落地將绳索缠绕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动作嫻熟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萧宝惠瞪大杏眼:“靖央,你的意思是……我们飞渡过去?” “对。” “我不敢。”萧宝惠可怜兮兮地拽住她的衣袖。 许靖央便將自己的绳索,也绑在了她身上:“公主同我一起去,我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萧宝惠顿时洋溢起笑容:“好,那我就不怕了!” 许靖央扭头去看三个养尊处优的王爷。 “王爷们若是怕,可以等我带公主看完烟火再回来,对面那个山头,既能俯瞰京城,又能赏烟火,错过美景只怕可惜。” 萧贺夜抬步上前,伸出大掌:“绳子给我一支。” 许靖央果断拋来,他稳稳地接住,隨后便在腰上绑了一圈。 “本王同你去。”萧贺夜说的很淡定。 这样的事对他而言,没有半点难度。 不过许靖央上前帮他检查绳索的时候,萧贺夜的指腹却状似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 他沉声道:“不过你得走本王后面,若绳索断了,也是本王先掉下去。” 许靖央笑了:“王爷要是出事,我便是罪魁祸首,岂能独活?” 平王从他们两个当中挤进来,没好气道:“给本王一个绳子,区区飞渡,当年挑山工能做,本王又岂会怕。” 魏王见状,也果断要了绳子。 几人绑好后,许靖央挨个检查了一遍。 走到平王跟前的时候,却听他眯著眼睛说:“將我们几人骗到了这里,你今天绝对有不寻常的目的。” 许靖央抬眸,跟平王四目相对,却只让人看见她眼底那灿若星辰的瀲灩光芒。 “王爷害怕就留下。” “怕?”平王勾唇,一声冷笑,“本王倒要去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掉下去了,本王肯定也会抱住你,谁也別独活。” 萧宝惠听见了,呸呸两声。 “哥,说点吉利话吧,太妃宫中的八哥都会说吉祥呢。” “闭嘴。”平王凶了一声,走过去看萧宝惠的绳子是否稳妥。 几人准备好,许靖央不让萧贺夜走在最前头,而是自己带著萧宝惠做第一个飞渡的人。 她將绳索掛紧后,拉著萧宝惠走到悬崖边。 松涛卷著水浪的声音顿时更加清晰,崖底不断有水风卷上来。 萧宝惠忽然腿软,连忙闭上眼睛。 许靖央说:“公主別怕,抓紧我的手。” 萧宝惠连连点头:“靖央,有你在,我就会充满勇气。” “准备好了吗?”夜色里,许靖央侧眸看她。 萧宝惠睁开杏眼,果断握紧拳头:“嗯!” 许靖央最后检查了一遍两人相连的绳结,突然带著萧宝惠向前一跃。 “啊啊啊!”萧宝惠的尖叫声隨著绳索盪远。 萧贺夜、平王和魏王站在山崖上看见,目光一直追隨著她们的身影。 夜风不断掠过耳畔,呼啸嗡鸣。 萧宝惠听到许靖央的声音说:“公主,你睁开眼看看。” 萧宝惠其实不敢,但是许靖央的话,她愿意听。 於是,向来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先睁开了一条眼缝。 瞬间就怔住了。 万丈深渊之上,她们像两片交织的羽毛,乘著月光飞向对岸。 抬头是银河遍布,脚下是翻涌的云海。 侧头看去,远处的京城灯火如散落的星辰,蜿蜒的护城河像一条缀满珍珠的玉带。 害怕的心情渐渐褪去,转变成了一抹激动。 “靖央!我会飞了!” 许靖央笑了一声:“那你张开双臂吧,我会抓紧你的。” 萧宝惠听她的话,小心翼翼伸展双手,感受著逆风拂过面颊。 她们黑髮翻飞,萧宝惠心情激动到了极致的顶点。 她脑海里瞬间什么也想不到了,宫墙里的规矩体统、礼教驯化,统统被山风吹散。 萧宝惠忽然感觉她的心很安静,安静的充满了自由。 很快,许靖央带著萧宝惠,稳稳地落在了对面山崖上。 她们两个的身影不断朝对面招手。 萧贺夜眸光一凛,微微后退几步,未等眾人反应,便助跑著纵身跃出,矫健的身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魏王走上前,调整腰间的绳子:“四弟,按序过去,你就在三哥后面吧。” 话音刚落,一抬头,却见平王已经把绳子掛上索,足尖轻点崖边,身形如燕子般轻盈掠出,红袍猎猎。 “哎!”魏王大叫一声,將两坛酒绑在腰上,急忙也跳了下去。 第378章 美人在前,江山在下 许靖央带著他们来到对面的山崖上。 整座山如同独峰佇立,高耸入云,四周悬空,不断有夏夜的风裹挟著山谷里的气息卷过来。 眾人衣袍被吹得微微飞扬。 平王见许靖央已经走到崖边,上前將她拽了回来。 “到底將我们找来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平王眯著狭眸。 许靖央指著附近连绵山脉:“公主和王爷请看。” 眾人顿时远眺。 月光银河下,山脉之间的云层如纱幔间歇掀开,露出下方蜿蜒的大江。 萧宝惠不由得看痴了。 “这便是江山……它真漂亮。” 她站在悬崖之巔,山风猎猎。 脚下万丈深渊,头顶星河浩瀚,连绵群山在月光下起伏如沉睡的巨龙。 这一刻,萧宝惠纵然是女子,却也忽然懂了。 为何千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甘愿以血染阶,也要登上那至高之位。 不是为金银珠玉,不是为美人在怀,而是为这睥睨天下的视野,为这执掌山河的权柄。 当山河尽收眼底,当万民生死繫於一言,这般滋味,確实令人心驰神往。 许靖央的指尖点在每一条山道走势上。 “若敌军进犯京师,西南防线看似依山据险,实则隱患重重,八条要道虽窄,却处处可破,一旦隘口失守,敌军立占高地,利敌不利我,而山势阻隔更迟滯军情传递,届时京师便如同他们的囊中之物,一旦兵临城下,一切就都迟了。” 她说完,三王面色陡然变得严肃。 魏王顿了顿:“郡主,你是不是多虑了?如今天下太平,何来战事。” 许靖央抿唇:“大燕从未真正太平过,现在没有战事,是因为还没到时机,当初西越人引以为傲最为坚固的铁牢都城,也被我们半月內攻破,京城之外若没有一道关隘相护,他们的教训迟早落到我们头上。” 萧贺夜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修长城。” “什么?”平王脱口而出,“在京城附近修长城?” 许靖央頷首,凤眸黑沉:“对,一旦有了长城,敌军便再难借山势之利,我们可据险而守,以烽火为號,百里敌情瞬息可至,这不仅是城墙,更是悬在他们马蹄前的利剑。” 魏王皱著眉头说:“可是,如果都打到京城附近了,证明咱们也快完了,修建长城,又有什么意义?这毕竟不是边关。” “当然有意义,”许靖央道,“若敌军突破至此,我们尚可在此爭取至少三日的时间调兵遣將!这三日,足以让百姓撤离,让粮草转运,让皇上退离京师,这三日,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萧贺夜静立崖边,凝视著远处起伏的山脉轮廓,眸中暗芒流转。 许久,才沉声道:“长城立,则国门固,此乃社稷存亡之要隘。” 略作思索,他转身直视许靖央:“本王,附议郡主所言。” 平王看他一眼,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如今大燕休兵养息,你突然提起修建长城,父皇绝不会同意,朝臣言官的嘴能將你说成筛子。” 许靖央頷首。 她早已料到了。 “今日请王爷们亲临此地,就是想帮助你们看清这山河险要,你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魏王愣了愣:“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们跟父皇提议?” 许靖央点点头:“正是,此事需三位殿下各展所长,平王殿下执掌兵部,可由军防要务切入进諫,魏王殿下总理工部,可即刻著手规划修筑事宜,至於寧王殿下……” 她笑了笑,神色清浅:“王爷管著吏部户部,麾下又有许多精锐干將,能做的可就多了。” 平王嗤了一声,瞥了眼萧贺夜:“他再厉害,这一切不都需要本王开个头么?” 魏王沉吟:“如此大的工程,少则十年,多则三十年。” 萧贺夜抿唇:“辛苦一时,惠及百世,三十年辛劳,却能铸就一道护国安民的屏障,值得。” 许靖央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牛皮纸,在月光下徐徐展开。 羊皮卷上硃砂勾勒的山川走势清晰可见,几处关隘要衝被墨笔重重圈点。 萧贺夜走到她身边看,微微垂头时,二人面颊离得极近。 平王不动声色抽走许靖央手里的牛皮卷。 “本王看看。” 许靖央便过去指著上面的山川地形解释:“西起甘州,东至战临关,每十里一岗。” 萧贺夜站在她身边,凝视著图纸,突然指向一处:“这里为何要突出修筑?” “王爷明鑑,”许靖央说,“此处在京城西二百里的地方,俯瞰三江交匯,若在此建箭楼,配以强弩,关键时候能封锁三条水道。” 魏王忍不住抚掌惊讚:“这个想法,你筹备多久了?竟然了解得这么详细。” 许靖央顿了顿,“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的身份不被认可,那么,至少让我做一件事,被歷史记住。” 萧宝惠握住许靖央的指尖,蹙著黛眉,有些担心。 “这长城若修得好,自是功在千秋,可若是做得不好,就变成了劳民伤財,那些史官最是刻薄,定要把你说成祸国殃民之辈,可若是瞒下这主意,將来论功行赏,便不能提你,靖央……” 许靖央却抿唇一笑:“无妨,我应得的功劳多了,不差这一桩。” 平王嗤笑:“放心,跑不了她,史官不写她,本王写一座功德碑,也要把她的名字刻上去。” 一番话说罢,魏王先多了几分志气。 “我方才设想了几遍,此法可行,本王定会全力以赴配合。” 萧贺夜同平王,自然也是没有异议。 唯有萧贺夜薄眸漆黑地看了看许靖央。 大概已经猜到她心里的盘算了。 许靖央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修长城这么大的事,她很清楚一个王爷推进不了,各方势力定然阻挠。 所以她请他们三人出面,彼此暗中使劲。 许靖央更不怕他们不答应。 对於萧贺夜和平王来说,既然都盯著九五之尊的那个位置,那么將来他们登基时,修长城这件事必定载入史册,成为自己的功绩。 现在就是比谁出力更多的时候了。 而平王绝对是最愿意挑头的那个,他正愁没有一个极大的功劳压过太子。 忽然,砰砰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萧宝惠扭头一看,惊喜道:“放烟火了!” 眾人扭头看去,远处灯火辉煌的京城上方,烟怦然,奼紫嫣红。 而在这孤峰之巔,流动的夜色中倒映著银河清辉,与尘世的喧囂恍若两个世界。 山风掠过崖顶,捲起几人的衣袂。 萧贺夜、平王与魏王不约而同地望向许靖央的背影。 那抹清瘦的身影立在悬崖边缘,繫著髮带的头髮微微飞扬,仿佛隨时会乘风而去,却又如这山峦般岿然不动。 平王在想,边关那样凶险恶劣的土地,是怎样开出许靖央这种朵的? 她是以前就这样,还是去了边关才歷练的如此? 在他思索时,萧贺夜已经伸手,自然而然握住许靖央的手腕。 “別靠山崖太近。”罕见的,他低沉的声音带著丁点柔和。 第379章 魏王要脱衣服给她看伤疤 他们回到山巔中心坐下来,魏王大大方方地拿出两坛美酒。 “葡萄美酒,我辛苦带著飞渡过来,定要叫你们尝尝。” 萧贺夜抿唇:“在这儿喝酒,太有雅兴了。” 魏王剑眉星目,笑出一口白牙。 “还有肉。”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肉乾,铺在地上。 平王摇动摺扇,冷笑著哼了声:“说你適合去做伙头兵,你还不信。” 魏王不以为然:“时逢佳节,我本来就是想和郡主把酒言欢,倒是便宜你们了。” 他没有带杯子,好在也无需杯子,几人捧著酒罈,往喉里倒。 许靖央不饮酒,他们好似也都默契地接受了。 萧宝惠小小地尝了一口,平王正擦著下頜滴出来的酒水,眯眸提醒:“萧宝惠,你等会喝多了,没人管你,在这山野里跟熊瞎子睡一块吧。” “才不会呢!”萧宝惠吐舌,“靖央会管我的!对吧,靖央?” 许靖央含笑:“对。” 两坛酒转了几圈,全部见底了。 魏王喝酒上脸,这会儿俊脸微红,看著坐在对面的许靖央。 “郡主,当初本王刚听说神策大將军威名的时候,还说要跟他拜兄弟。” 说罢,他伸手过来:“咱们拜个怎么样?” 萧贺夜不动声色按住他的手:“三弟,你喝多了。” 平王在旁附和:“把他嘴塞上。” 魏王轻轻推开萧贺夜的大掌,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没有喝多,我就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二哥,你还记不记得,幼时西域使臣进贡了一头金狮子?” 月色落下来,萧贺夜高挺的眉骨下,一双薄眸浸著黑色。 提起当年,萧贺夜便道:“差点吃了你的那头狮子?” 平王都忍不住嗤笑:“想起来了,就他这个憨货,非要靠近笼子看,谁知那门竟没关好,狮子从里面跑了出来,眨眼间就將他按住了。” 魏王轻咳:“並非如此,我是见大哥站的太近,想去提醒,谁知道牢笼开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当时二哥就拿剑冲了过来,四弟你將我从狮子爪下拖走,后来侍卫们合力制服了金狮子。” “你就庆幸吧,”平王嘲弄,“那狮子当初还不大,否则你根本没命了。” 魏王抱著酒罈,有些感慨:“我们也曾有那么同心协力的时候,今天郡主提到修长城,我们手足之间,又可以並肩作战了。” 一句话,让其余四人剎那间沉默。 萧宝惠也醉了,早已歪倒在许靖央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傻笑。 她说:“所以靖央就是最好的,谁跟她在一起,谁就能感受到幸福。” 说完,萧宝惠忽然直起身,捧住许靖央的脸。 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哀伤:“可是靖央,谁来给你幸福呢……” 萧贺夜与平王同时看向了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任由萧宝惠捏了捏她的脸,隨后,她轻轻將萧宝惠的手拉下来。 “靠自己。”她说。 幸福……对於许靖央而言,也太縹緲了。 前世教训的还不够吗?她曾为那点血脉温情付出惨痛代价。 老天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再也不会去追求什么爱,而是要活出两辈子的价值。 忽然,萧宝惠站起来,跑去山崖边。 平王立即追了上去,及时拽住了她。 却见萧宝惠双手扩在手边,朝著无边无尽的山野呼喊。 “靖央,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天天开心!你要被,好多好多人铭记!” 平王拽她:“行了,再折腾小心掉下去。” 魏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要脱外袍。 “郡主,本王给你看看后背,当时被金狮子抓伤,留下一条淡淡的疤。” 萧贺夜抬靴轻轻一踢,便將他压制住了。 “別发酒疯。”萧贺夜语气冷厉威严。 魏王趴在地上,紧接著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没了力气。 许靖央反观萧贺夜,他分明看起来喝得最多,可面上却无一点醉酒的神色。 那双清凌凌的薄眸,在月下看著她。 “许靖央,”萧贺夜开口,声音淡淡低沉,十分动听,“修长城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目的?” 许靖央笑了。 她很少笑,这会儿却没有掩饰眼角眉梢的淡淡愉悦。 “王爷慧眼独具。” “说吧,本王听听你的小盘算。” 许靖央收敛笑容,微微正色:“之后若神策军被皇上拆分,还请王爷尽力將他们收入麾下,给他们一个差事,许他们先去修长城,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风中,萧贺夜拧眉。 “父皇想拆神策军不假,却不至於让这些精兵良將去修长城。你在担心什么?” “未雨绸繆,一直是我的行事风格,”许靖央语气很寻常,“我说过,千算万算不如天意,也许有一天,这天意忽然变成刀子,向我落下来了。” 她现在走的一条路,是对抗皇权的荆棘路。 许靖央早已做好隨时会身死的准备。 因为无惧死亡,故而每一次她的计划,都在尽最大努力为自己爭取。 即便她將生死置之度外,许靖央还是想提前安排好神策军的去处。 萧贺夜一定会做皇帝的,跟著明主,这些陪伴她出生入死的將士们,下场不会悽惨到哪儿去。 萧贺夜定定地看著她,眸中光泽晃动,隱有暗流起伏。 “不会的,”他低声说,大掌伸来,在袖下攥紧她的手,“天若塌了,本王会先为你顶著。” 许靖央笑了笑。 萧贺夜收回手,却坐的离她近了一点。 “如果让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他问。 许靖央想了想,忽然躺下来,看著漫天银河倒转。 “就是像现在这样,吹吹山风,看看星星。” 她说完,萧贺夜挑眉,隨后挨著她也躺了下来。 萧贺夜喟嘆:“本王也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平王把萧宝惠扛在肩上带回来的。 他看见许靖央和萧贺夜躺了下来,顿时皱眉。 平王不假思索,当即大步走过去,將萧宝惠放在了许靖央身边。 “她喝醉了,你看著她,光顾著和旁人说话。”他冷冷说,不悦的眼神扫了一眼萧贺夜。 平王一把拎起醉醺醺的魏王后领,像拖麻袋似的將人拽到萧贺夜身旁。 酒罈骨碌碌滚落在地,残余的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做完这些,他才躺下,跟许靖央头顶著头。 许靖央动了动,平王便马上道:“怎么,只能跟二哥看星星,不能挨著本王?” 许靖央忽然被他说的有点哭笑不得。 “王爷,您的发冠勾头髮。” “忍著。”平王强势说。 几人看著银河倒转,星空明悬。 萧宝惠眯著眼睛,喃喃道:“多好的日子啊,希望能这么一直好下去。” “嗯,”许靖央说,“我也希望。” 第380章 安排寡妇勾引威国公? 修长城的事,比许靖央想像的还要推进得顺利。 平王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启奏,稟明加强军防的事。 他背后是强而有力的党羽,以及门阀世家崔氏的支持。 唯独太子党反对,却也没有坚持多久,皇帝便同意了。 紧接著,便是工部和户部的调配。 连皇帝都没想到的是,这次魏王格外积极认真。 甚至为此事立下军令状。 许靖央听寒露说,太子私底下找过萧贺夜,要为此与他联手对抗平王。 真让平王做成了,不知又该多多少威望。 萧贺夜自然是挡了回去。 此事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推行开始了。 期间萧贺夜为此事奔波忙碌,许靖央也抓紧时间训练木刀她们。 她比皇帝更早收到密信消息。 上一批护送北梁盟约的百人使臣团,再次被截杀。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恶性事件,有人阻挠两国邦交,还次次出手狠辣。 大燕当中,一定出现了叛徒报信。 北梁的三公主司盈,除了虎视眈眈地盯著萧贺夜的行踪,便是在想办法如何將许靖央支走。 所以,许靖央判断,等皇帝知悉此事,北梁使臣定会进言让她带人护送。 为了立功,她只能带五人,她们从未上过战场,故而,这次比过去的每一场战役都要严苛,是一场恶仗在等著她。 许靖央为这天到来准备著。 赵府。 赵曦正要出门,美妇人快步走来,拉住她的手。 “曦儿,带上这个香囊,我亲手做的,非常解乏。” “姑母!”赵曦甩开她的手,“你在我们家安安生生住著就好,不必给我做什么东西,我如今为长公主效力,耽搁不得。” 美妇人被凶了一瞬,勉强点点头,露出笑容:“好,那我送送你。” 她寄人篱下,即便是自己亲哥哥的家里,也觉得有些无所適从,只能尽力討好赵曦。 刚走到门口,却见长公主被张嬤嬤扶著从马车上走下来。 赵曦一惊,连忙请安。 “殿下,您怎么来了?” “本宫经过,恰是有事找你。” 赵曦连忙做请的姿势:“寒舍简陋,还请殿下別嫌弃。” 长公主嗯了一声,进门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美妇人束手束脚地立在门边,头垂的很低。 感受到长公主的打量,赵曦急忙压低声音:“姑母,你还不快回屋子!” 真是蠢得没有眼色。 美妇人反应过来:“我这便走……” “慢著。”长公主忽然出声,她只能堪堪停住。 只见长公主莲步轻移,绣著百鸟朝凤的衣袍迤邐过廊下石阶。 “抬起头给本宫看看。” 美妇人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慢吞吞地抬起脸。 长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惊艷。 远山眉下,一双秋水眸仍瀲灩生辉,眼尾几道细纹非但不显老態,反添几分歷经世事的温婉。 肌肤犹如羊脂玉般,透著珍珠光泽,只是简朴的衣裙稍显寡淡。 “这是你姑母?”长公主问赵曦。 赵曦点了点头,低声解释:“去年我姑父去世,婆家污衊我姑母招摇勾人,就將她和一双儿女赶出家门,姑母这才带著孩子来投奔我们。” 长公主忽而弯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是孀居。”那便更好了。 她问美妇人:“你叫什么名儿。” “奴……奴家白苏氏。” “好,很好。”长公主眯起眼睛,对赵曦说,“叫你姑母一块进屋,本宫有话要问问她。” 赵曦不解,看了一眼白苏氏。 別是姑姑曾经得罪过长公主而不自知。 “长公主明鑑,臣女姑母她可是犯过什么错?” 长公主拧眉,睨向赵曦:“非也。本宫要送她去一条青云路,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赵曦和白苏氏对视一眼,两人也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长公主却已经想好了,她一直在暗中派人去给威国公介绍续弦。 如能在许家安插一名主母,那么,整个许家都可以被她渐渐蚕食而空。 威国公又不是个聪明的,许靖央到时候独木难支。 只是没想到,那威国公被冯氏嚇怕了,对各种貌美多姿的年轻女子都没有兴趣。 长公主正想另寻办法,却没想到看见白苏氏。 如此容貌,再加以培养算计,不信威国公不上鉤。 八月初。 皇上下令秋狩,眾臣携带家眷隨行。 许靖央亦在其中。 好久没见到她的萧安棠,终於抓住了相处的机会。 “师父,我父王把红尾鹰养病了,他听你的话,你能让他给我道个歉吗?”一见到她,小傢伙就眼巴巴地告状。 第381章 又出狠招,想杀皇长孙 许靖央含笑:“它病了?带来给我看看。” 萧安棠立即让隨从將红尾鹰送上来。 小傢伙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没照顾好许靖央送他的宝贝,有些內疚。 “师父,我不知它怎么了,餵了米、肉,都不吃,从父王那儿要回来后,就一直这样蔫蔫的。” 红尾鹰如今已经彻底成年,再加上平时萧安棠安排两个御兽师傅轮流照顾,这只红尾鹰养得壮硕,比成人脑袋还大半圈。 此际,红尾鹰被放在两人面前,缩著翅膀,脑袋垂著,那鸟喙顶著地面。 许靖央將它拿起来摸了摸,红尾鹰便不断梳理羽毛。 还总是整理同一个地方。 她顿了顿,用帕子捏住鸟喙:“帮我按住它的身子。” 萧安棠连忙伸出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鸟身。 许靖央在红尾鹰反覆梳理的地方,探指寻找。 忽而,她柳叶眉微皱,指腹用了几分力道。 红尾鹰立刻挣扎起来! 扑腾翅膀,喉咙里发出尖锐的鸣叫。 萧安棠不知怎么了,连忙按住它。 “师父!它好像很疼!” 许靖央没说话,而是手指一抽,拔出来一根比小拇指要短些的银针。 极细,坠著血色。 针拔出来,红尾鹰马上停止扑腾。 萧安棠愕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红尾鹰的身子里,怎么会有针呢! 小傢伙马上反应过来,俊秀的面孔盈满怒火。 “定是那两个御兽奴才不好好照顾,我这就去罚他们!” 许靖央按住了他。 “这是一种暗器,从一个叫忍筒里吹出来的。”许靖央说。 “暗器?”萧安棠更加诧异了。 许靖央將针用帕子包起来。 “这只红尾鹰天生被训练过,它识路且护主,这个暗器若不是衝著你来的,那便是有人想杀了这鹰,使你伤心,你好好想想,带著它去过哪儿?” 萧安棠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早就被父王收走了,最近我都没带著它出过门!不对,等等……”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抬起头来:“师父,我知道了,是汝阳王世子做的!” “他?” “他同我一直不对付,不久之前,我带著鹰去赛马,他非要跟我比,最后输给我了,还从马背上摔下来,只有那次,我带著红尾鹰出门了。” 说完,萧安棠已经確定是对方动的手。 他气呼呼地用拳头砸在车壁上。 “肯定是他做的,以前他羡慕我这只鹰聪明听话,还想抢去玩玩,我没给。赛马输给我,他还大放厥词,我一时气不过,就揍了他,后来不知怎么,这鹰突然飞下来,落在我的肩上,现在想来,多半那时它就中了针!” 许靖央頷首。 如果是汝阳王世子,那就是萧安棠跟他动手的时候,有世子的暗卫埋伏在附近。 至於对方到底是想射鹰,还是想伤萧安棠使他住手,那就不得知了。 此事严重,不可小覷。 萧安棠如今的身份是皇长孙,若有人要伤他,必是衝著他性命来的。 许靖央沉吟片刻,问:“王爷知道此事么?” 提到萧贺夜,萧安棠眼底划过一抹倔强,噘著嘴摇摇头。 “父王最近为了长城的事很忙,都没空回府,我也半个月不曾见到他了。” 旁边的竹影跟寒露对视一眼。 王爷这么忙,连儿子都不去看,但是昨天晚上才来郡主府,陪许靖央喝过茶。 当然,聊的是正事,不然许靖央也不会跟他坐半个时辰。 如此看来,王爷是將剩下的时间都留给她们家大小姐了! 许靖央不动声色抿唇。 这次秋狩,萧贺夜因事不能前来。 “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许靖央说。 萧安棠眼中一亮,好似忽然有了底气:“师父要怎么做?” 许靖央看著手帕里包著的针。 “忍筒这个东西,在大燕少见,出自东瀛,从前是忍者携带毒粉的一种竹筒,如今改良过后,变成了暗器。” “东瀛?”萧安棠若有所思,“好像是听说汝阳王世子认了个厉害的东瀛刀客做师父,不过我没见过他。” 许靖央冷笑:“能用暗器之人,常躲在暗处,不会叫你看见的。” 汝阳王的父亲之前是老皇叔,严格算起来,汝阳王是萧贺夜的表弟。 许靖央早有一份暗报,將京中各个势力的归属摸得清楚。 老汝阳王在世的时候,就更亲近太子党。 不管东瀛刀客出手的目的是什么,许靖央得废了他,一劳永逸,也给幕后的人一个警告。 至於她会不会拉仇恨,倒是不重要。 因为她即便自保,太子党也已经跟她水火不容。 萧安棠把红尾鹰抱在怀里,小手轻轻抚摸,心疼地晃了晃。 “我的鸟鸟,可怜死了,受伤了也没办法说人话!” 竹影忍不住噗的一笑。 这次秋狩的地方,选在了南河行宫。 皇帝准备秋狩结束后,再在行宫住两日,当做放鬆心情。 不过许靖央所带的衣物並不多。 因为她知道,去北梁的使臣被截杀的消息,马上要传到皇帝那儿了。 到时候,皇帝便没有心情再来赏景了。 南河行宫占据半座山。 皇帝带著妃嬪们住在山尖,许靖央和那些大臣家眷们,则在半山腰。 她被分去了一座推开门能看见夕阳落入松柏林的好院子里。 两层小楼,精致巧妙,院子里还有两棵对著种的苍柏。 竹影和寒露將东西放下,正在整理房间,许靖央侧坐在二楼的美人靠上赏景。 余光看见人影在院子门口攒动。 威国公提著一只野鸡进来。 他昂首挺胸:“女儿,我刚刚小试身手,跟著进林子,猎得一只野味,为父拿去叫人处理了,再给你送来可好。” 许靖央面无表情地垂眸看著他。 这些天,威国公一直尝试修復那根本不存在的父女情。 像是生怕许靖央真的不认他这个父亲。 毕竟冯窈窕跟孙爭言的姦情曝光以后,也曾有人猜测,会不会许靖央也不是威国公的孩子。 大家都觉得昭武郡主的性格脾性,实在是跟威国公相差太多了。 威国公自己也慌。 这不,又来许靖央眼前献好了。 当一个从没负过责任的男人,想试著去做一个好父亲的时候,他会显得彆扭。 正如眼下的威国公这样。 许靖央淡淡开口:“拿回去吧,我不吃这些。” “你怎么不吃,小时候,你还……”话说到一半,威国公忽然停下来。 他脸上很快浮现起侷促。 因为,他好像记错了,许靖央小时候並不爱吃这样的野味,喜欢吃的是许鸣錚。 那许靖央小时候喜欢什么? 完了,他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了。 看著威国公绞尽脑汁的模样,许靖央凤眸漠然。 威国公轻咳一声,又找起別的话题。 “刚刚我看见玉哥儿了,这小子现在长得真高,以后继承了咱们威国公府,也……” 话没说完,他一抬头,许靖央已经不在窗边。 倒是竹影出来欠身,说了句:“国公爷,郡主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第382章 柔情引诱:大人救我! 威国公提著野鸡,悻悻地离去。 嘴里还要跟著嘟囔一声:“这丫头的心,真硬!” 他准备溜达回自己住的院子,倒也不远,隔著两座长廊。 却在刚经过一处偏僻的藤院时,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邪笑和女子的惊呼声。 威国公皱眉,刚好奇地走过去想看一眼。 便感觉一股香风,如同山野间的精灵似的,撞入他的怀里。 “噯……”对方痛呼。 那一瞬间,威国公感觉到了软乎乎的身子,像娇似的。 他刚站稳,便定睛看去。 瞬间瞧见一张梨带雨的面庞,四十上下的年纪,风韵犹存,眼神欲说还休。 “大人,救救我!”美妇人求救。 威国公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跑出来两个六品守官。 他们是负责护送皇上狩猎的官吏之一。 其中一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老子摸你,是看得起你!你还敢躲?” 然而,当他们看见威国公,当即变了脸色,拱手作揖:“国公爷!” 威国公拧眉,问身后的美妇人:“你同他们认识?” 美妇人拼命摇头,两只手伏在威国公的肩头,啜泣害怕地说:“我是作为赵家女眷来的,路上他们曾帮我们牵马,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刁难我。” 那两人马上狡辩:“谁让你求我们办事,故意招摇勾引,是你不检点在先!” 威国公一听,顿时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混帐东西!皇上行宫之內,岂容你们放肆?还不快滚!” 那两人嚇得脸色煞白,慌忙躬身告罪。 “国公爷息怒!卑职等一时糊涂,这就告退!” 说罢,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美妇人这才鬆开攥著威国公衣袖的手,眼波盈盈地望著他。 “多谢大人救了我,若非您出手相助,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语毕,她微微低头,抹眼泪,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风韵动人。 威国公义愤填膺道:“夫人不必害怕,我这就去稟告皇上,岂能容忍此等败类在行宫作乱!” “大人且慢!”美妇人急忙拉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柔软,眼中泛起哀求之色,“求您別说出去,我……我是个寡妇,来投奔兄长,他好不容易才带我见识这般场面,若因我惹出事端,他在官场上必定难做……” 威国公心头一软,细看她眉目如画,虽有些年纪,却更添几分成熟风韵。 正恍惚间,忽见美妇人抬头仔细端详他的脸,突然轻呼:“竟然是您!” “你认得我?”威国公诧异道。 美妇人双颊飞红,羞怯道:“不久前我初到京城时,曾远远望见过大人骑马的模样,那时觉得,您与祠堂里掛的武神像一模一样,威风凛凛……” 她连耳根都红透了,慌忙用袖子掩了掩脸。 威国公被夸得通体舒畅:“哪里哪里,不过你看人倒是很准,我確实是一位粗鄙武將。” “大人说笑了,您神勇不凡,救了我,就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大英雄? 威国公顿时觉得血液沸腾。 以前恭维他的人也多,但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的眼里看到了崇拜和倾慕。 忽然,美妇人惊觉什么,急急屈膝,“耽搁您这么久,我还得去打扫厢房,暂且告退了,若有机会,再报答大人!” 转身时云鬢间一支银釵突然滑落,她却浑然未觉,提著裙角匆匆消失在径尽头。 威国公弯腰拾起釵子,只见釵头一朵小小的玉兰。 “你的东西掉了!”他喊道。 那抹窈窕背影却已经走远,不知是不是没听到,脚步匆匆地拐过了垂门。 威国公攥著釵子,有些无奈。 “忘记问她叫什么了,这可怎么还呢?” 他低头一看,釵尾刻著一个小小的赵字。 不知是不是她的名讳,威国公想了想,暂且收进袖子里,有机会再还给她。 午后时分,秋日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猎场之上。 上午的围猎已然结束,参与的多是些意气风发的王孙贵胄。 少年郎们身著锦绣华服,策马扬鞭而归,马背上满载著猎物,欢声笑语不绝於耳。 许靖央虽未亲临猎场,却听闻平王殿下猎得一头黑熊,引得眾人交口称讚。 而魏王则忙於督建长城之事,带著工部官员去勘定首个烽火台的选址,並未参与今日的狩猎。 下午的围猎安排得较为轻鬆,专为那些想要进林一试身手的年轻公子们所设。 萧安棠自然也要入林一试,汝阳王世子亦在其列。 许靖央暗自思忖,此刻那位东瀛刀客必定会暗中隨行保护。 想到这里,她利落地换上一身雅白色骑装,將萧贺夜所赠的乌金铁扇別在腰间。 束起长发后,她径直朝猎场方向走去。 猎场內,眾人正在恭贺平王猎得一头黑熊。 “下官听闻,太宗年轻时定鼎中原,第一次举办秋狩时,就曾猎得黑熊,如今殿下此举,颇有太宗遗风!”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殿下今晨入林前就说过『不猎猛兽绝不归』,如今果然言出必行,这份胆识气魄,真真是英武不凡!” 平王慵懒地听著他们的恭维,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甩动鞭子。 没趣。 他自小就听周围的人吹捧,一头熊罢了,又不是龙。 今天萧贺夜和魏王都不在,许靖央也没露面,平王自认为少了点趣味。 原来没有许靖央的地方,是如此无趣啊。 就在这时,平王抬眸一看,许靖央正在不远处跟旁人说话。 他狭眸忽而亮起。 许靖央来的时候,遇到了肃国公家的独女,陈小姐陈明月。 陈明月主动上前打招呼,许靖央与之见礼。 陈明月生的一张標准的鹅蛋脸,月牙眉,古典柔美中,又带著知书达理。 不过这会儿,她蹙著眉尖,跟许靖央说:“……郡主,平王殿下肯听您的话,我瞧他猎熊伤了虎口,都流血了,却不当回事,您替我將这瓶金疮药送给王爷可好?” 陈明月递来一个药瓶。 “你怎么不亲自送给他?” “王爷绝不会收我的东西。”陈明月嘴角竟有一丝苦笑。 正说著话,旁边一道阴影临来,遮住骄阳。 许靖央和陈明月抬头看去。 平王高坐马背,垂著狭眸,眼神里带著几分哼笑的冷意。 “现在才来,瞧你这一身装扮,莫非是想跟那些小朋友爭第一?” 第383章 本王的小朋友 许靖央淡淡道:“王爷,陈小姐有东西要送给您。” 她说完,陈明月和平王都怔了怔。 平王这才留意到陈明月也在,而对方早已红了面庞,有些手忙脚乱。 “郡主,我,我……” 许靖央说:“东西要自己送,才能让別人感到诚意。” 说罢,她看见萧安棠从那边来了,顿时一声告辞,就匆匆离去。 陈明月抿著红唇,有些紧张地捧上瓷瓶。 “王爷……您,您的虎口流血了,这个药膏给您。” 片刻都没得到平王回应。 陈明月壮著胆子抬起头,却见平王扭头,看著许靖央的身影。 不等陈明月说话,平王忽而甩鞭,烈烈空响,嚇得陈明月手一抖,瓷瓶顿时掉去地上。 只听平王低冷呵斥:“本王的话都没回答就敢跑!” 而平王调转马头,去追许靖央的身影,一阵灰尘散去,只剩下地上被马蹄踏裂的瓷瓶。 丫鬟连忙扶住面色苍白的陈明月。 “小姐!王爷太过分了,连您的心意看也不看。” “住口!”陈明月回过神,制止她,“不许说王爷半句不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丫鬟也觉得委屈:“奴婢是为您打抱不平,但凡昭武郡主出现的地方,平王殿下的眼神便只追著她了。” 陈明月看向地上被踩碎的瓷瓶,只有一声嘆息。 那厢,许靖央已经跟萧安棠说好了。 每位小公子进林子,都可以带一名护卫。 她今日的身份,便是皇长孙的护卫。 萧安棠非常兴奋:“太好了,师父,我们一定有机会拿第一名!” “拿第一名?许靖央跟著你进林子,是欺负孩子。”平王的声音传来。 萧安棠乖乖喊了声:“四王叔。” 平王翻身下马,抬掌就胡乱地揉了一把萧安棠的小脸,隨后走向许靖央。 在他背后看不到的地方,萧安棠捂著自己的脸,对平王的背影做了几个无声的鬼脸。 许靖央看向平王:“王爷猎完了怎么还不走?” “怎么,生怕本王笑话你跟小朋友们比试?”平王挑起剑眉,促狭地笑。 许靖央抿唇,正要说话,余光却看见汝阳王世子他们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汝阳王世子身边竟然还有赵曦。 如今赵曦在长公主身边做女侍卫,这件事许靖央是知道的。 赵忠德是彻底老实了,但是赵曦却始终没有放弃向上爬。 每个人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赵曦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许靖央调查后得知,赵忠德出身比较低,早年靠著四处卖命,最后进了御林军。 做错事被赶出来以后,他又去萧贺夜麾下投军,也是从小兵做起来的。 在这样家庭成长起来的赵曦,自然会想要建功立业,让家人的日子过的更好点。 为此,许靖央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同为女子,她给赵曦一条生路。 即便赵曦想跟她在立女將上爭个高低,可是那又如何? 许靖央从不认为自己走的路是一条独木桥,只许她过,旁人不能过,那种狭隘的路途,也註定无法长久。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带马儿来。 好在旁边就有现成的。 “本王跟你说话,又走神,难道本王就那么让你觉得没意思?”平王恰好说道。 萧安棠走过来,钻进他们两人中间站著。 “四王叔,听说你猎到一头熊,真厉害。” 小傢伙想岔开话题,但许靖央却在这时问道:“王爷能否將您的爱驹借我一用?猎赛结束后还给您。” 平王的宝驹是一匹通体金色的马儿,这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还是品种最为尊贵的那种。 “你想骑狮子驄?”平王挑眉,嘖了一声,抚摸马鬢,“求人可不是这个態度。” 许靖央闻言,凤眸神色毫无变化。 她点点头:“知道了。” 平王勾唇,正想等著她下文。 却听她对萧安棠说:“世子,我们去那边找陇西郡王借一匹马儿。” 萧安棠重重点头:“好!狮子驄不通人性,我还怕伤了你。” 眼看著他俩要走,平王面色一变。 “站住!本王没说不借。” 他策马追上去,拦在两人面前。 平王眯著狭眸说:“只是狮子驄脾气有些古怪,你骑上去,它多半不听你的话,会將你顛下来。” 语毕,他伸手:“上来,本王载你一程,你就会了。” 许靖央果断伸出手去,平王握紧她的手掌,薄唇勾勒出一抹轻笑。 萧安棠小脸焦急:“別……” 话没说完,却见平王被许靖央拽了下来。 平王:? 下一瞬,许靖央自己翻身上马。 她拽住韁绳,狮子驄陡然扬起前蹄,嘶鸣一声。 骄阳之下,许靖央骑著马儿纵横跑了两圈,最后回到了平王面前。 在平王臭著一张脸盯著她的神情中,许靖央毫不担心地道:“这不是很温顺么?” 萧安棠在旁捧腹大笑。 平王也没想到,摔伤过十七八个人的烈马,就这么听话地臣服於许靖央。 这种感觉让他不爽,会让他想到自己。 就在这时,却见许靖央翻身下马,对平王道:“不过,一马一性子,它的习性是什么,还请王爷赐教。” 平王狭眸一怔。 她方才已经骑得很熟练了,却还是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 平王抿唇,当他看见许靖央那双坦荡乌黑的凤眸时,反而让自己乱了心绪。 他偏过头:“没了,你做的很好,本王这马儿借给你了。” “多谢王爷。”许靖央拱手。 这时战鼓敲响,要准备进林子了,许靖央立刻牵著萧安棠离去。 不远处,汝阳王世子身边多了一个戴著斗笠的男人,赵曦的身影却不见了。 许靖央不动声色收回眼神。 她对萧安棠道:“等会进了林子,你只管走自己的,无需管我,即便看不见我,也不用害怕,我始终在你不远处。” 萧安棠小手攥紧韁绳,斜睨一眼汝阳王世子。 对方看见萧安棠,翻著白眼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萧安棠咬牙:“我不怕,师父,我们一起给红尾鹰报仇!” 號角吹响,一匹匹马儿顿时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看台上,官员们发现,平王竟没走,坐了回来。 陇西郡王诧异:“王爷,您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今天陇西郡王的小世子和崔沉舟也进林子玩了。 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这些小贵族们的家长。 平王靠著椅子,狭眸薄唇,惹眼勾笑。 “本王的一位小朋友,等著看她拿第一。” 旁边的人听见,面面相覷。 平王殿下说的孩子是谁? 第384章 集齐百家之长的叛徒 树林茂密,阳光横洒。 噠噠的马蹄踏碎一地光斑,萧安棠骑著马的小身影於树下呼啸而过。 他正在追一只野兔。 身后跟隨的侍从疾呼:“世子殿下,请慢些!” 远远地传来萧安棠扬声的回应:“待我抓住这只野兔子!” 眨眼间,跑了个没影。 他的马术是萧贺夜手把手教的,这些侍从自然比不过。 他们一看跟丟了小世子,直呼糟糕,四下看去,刚刚一起进林子的昭武郡主也不见了。 “赶紧找找吧,林子里刀剑无眼,別伤著世子。”两人议论后,一左一右地分头去追。 不一会,萧安棠追到了密林深处。 他方才跟丟了野兔,却遇到了乱窜的麋鹿。 小傢伙不慌不忙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去,未中。 他不急著气馁,马上再搭上第二箭。 嗖的一声,箭矢射中麋鹿肚子。 “抓著了!”萧安棠欣喜,翻身下马。 他弯腰用绳子捆住麋鹿乱蹬的腿脚,准备用马匹拖著回去。 小傢伙一心处理麋鹿,殊不知背后的密林里,一支忍筒暗中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忍筒细长,里面藏匿一根浸过鳩毒的银针。 只要能射入萧安棠皮肉,不出半个时辰,他定会暴毙而亡。 忽然! 藏在暗中的那人感觉背后有一道劲风袭来。 他猛然回身,凭著多年来习武的直觉,抬手就握住了对方的利刃。 然而,当他定睛看去,身后哪有半个人影? 树林之中,光影斑驳,静謐的唯有落叶。 奇怪,那刚刚那阵劲风是…… 他低头,掌心躺著一片绿叶。 更让他惊讶的是,原本戴在手上的狸子皮护手,竟被割出一条深线。 將护手摘去,掌心当中一道清晰的血痕。 他再看那树叶,只见叶子边缘染著血色,便尤为心惊。 方才他被暗器所伤,而暗器,竟然是这一片叶子?! 男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暗道不好,立刻起身,回头朝萧安棠方才站立的地方看去。 却见,麋鹿和小傢伙的马匹依然在原地。 唯有萧安棠不见了。 “该死!”男人低斥一声,急忙从灌木丛里跳了出去。 寧王莫非在皇长孙身边安插了一名高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萧安棠的声音。 “你是在找我?” 男人眯起眼睛,回头看去。 萧安棠站在一棵大树边,俊秀小脸,肃冷地盯著他,气势不可小覷。 男人拱手:“在下宗次郎,是汝阳王世子身边的暗卫,与世子走丟,故而来此地寻找,不知小世子可有见过我们世子殿下?” 他边说著话,边不动声色靠近萧安棠。 只见小傢伙摇摇头:“汝阳王世子嘛,倒是没看见。” 说完,他回头看向树后:“师父,你看见了吗?” 宗次郎脚步猛然顿住。 还有人? 只见林风微动,从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是个女子。 柳眉凤眼,生的清冷,却自有一股威慑流转眸中。 宗次郎认得她,曾暗中远远地见过一眼这位天之骄女的风姿。 “昭武郡主。”宗次郎作揖。 许靖央打量他。 一身侍卫的装扮,手背上却用墨字刻了刺青,腰间一柄乌黑哑刀。 收回目光,许靖央道:“曾听闻,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东瀛刀客,来到大燕四处拜访名门正道,学习他们门派当中的武功造诣,想必就是阁下了。” 宗次郎脸上露出虚偽的笑容。 “不错,正是在下。” “我还听说,你学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之前的师门,將他们全部打成重伤。” 宗次郎笑了笑:“来到大燕,我集齐百家之长,再跟我东瀛的刀法融会贯通,最终领悟出了一套自己的绝学,之所以回头去找师门里的人动手,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们大燕人不是常说,青出於蓝而胜於蓝,这就是天道。” 萧安棠呵斥:“狗屁不通的道理,我们大燕的武者对你倾囊相授,你却反手中伤他们!好个豺狼。” 宗次郎作揖,虚偽赔罪:“在下已知错,如今既受汝阳王赏识,保护世子,便再不会生乱。” 言毕,他准备先行告辞。 许靖央看他的样子,就猜到他想跑了。 东瀛刀客普遍有个特点,没有把握的局他们不会硬碰硬,而是寻找更合適的时机,再偷袭得逞。 说是藏在暗处里的毒蛇也不为过。 许靖央轻轻摇动乌金铁扇。 “方才在树上,你的所作所为尽收我眼底,今日你想站著离开怕是难了,横著让人抬出去,倒是可以成全。” 宗次郎眼神一变,佯装出来的笑容瞬间冷得结冰。 她站在树上?这怎么可能! 周围若有人,定会被他察觉。 却在这时,许靖央忽而出手,宗次郎只觉得眼前一,光影闪过,那道凌厉拳风就袭至面门! 他急忙闪避,顿时如鸟雀般掠上树梢。 宗次郎瞬间握住刀柄,正要拔刀,却没想到许靖央已追至身前,反手就將他的刀推了回去! 他抬膊就挡,然,许靖央拳头已至他脖颈附近,宗次郎立即倒掛树梢,情急之中射出忍筒里的银针。 却不料,许靖央仅是抬起扇面一挡,只听清脆的嗡吟,杀人不见血的暗器如此轻巧地被她打落。 “师父,揍他!狠狠揍!”萧安棠站在旁边,不断举起小拳头助威。 宗次郎一颗烟雾弹扔出来,转身便跑,萧安棠急忙捂住小嘴蹲了下来。 宗次郎本以为能甩开许靖央。 谁曾想,漫天烟雾里,有人劈影直追。 宗次郎回头,只见许靖央飞掠踢下,竟精准地找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他不得不仰身跪地,避开这一记杀招,感受著许靖央的腿风凌厉地擦著他的鼻尖划过。 她的身法太快了,根本抵挡不了! 宗次郎也彻底看出来了,许靖央就是衝著他这条命来的! 再一次挡下许靖央的杀招,宗次郎喉间已尝到腥甜。 他急退三步,刀锋横在胸前,急促道:“昭武郡主!我敬你是巾幗英雄,不曾有冒犯,何必对我充满杀意?” “本將为燕人,你欺我同袍,谋害皇长孙,杀你,唯有应当二字。” 许靖央冷冷说罢,不与他废话,掠身向前。 此时,刚走到远处的长公主內应,一眼便看见前方缠斗的两人。 按照计划,此时宗次郎本应得手,杀了皇长孙! 他要做的就是將皇长孙的尸首扔去山崖下,可没想到,宗次郎竟没得手,还被许靖央抓住了! 內应连忙悄然转身,得赶紧通知长公主去! 第385章 赵曦说她急功近利? 许靖央不得不承认,宗次郎是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他集合了各派武者们的特长,倒是在她手底下撑过了十招。 只不过,在他想金蝉脱壳时,被许靖央一记摘叶飞割瞎了双眼,顿时倒在地上,捂著流血不止的双眼痛苦哀嚎。 萧安棠甩著绳子,蹦跳跑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 “想暗害我?没想到吧,这绳子不是用来捆猎物的,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小傢伙说罢,抬头看向许靖央,乌黑眼眸闪亮无比,满满崇拜。 “师父,你太厉害啦,以后我也要勤加练功,也做这么厉害的人!” 萧安棠连夸好几句,情绪价值倒是给的很足。 许靖央弯腰將宗次郎捆好,隨后吹了声哨子,平王的狮子驄自己跑来。 她將萧安棠放去马背上:“我猜这附近还有他的帮手,以防他们顛倒黑白,我们现在便回行宫告诉皇上。” 萧安棠连连点头。 平王坐在看台上,听著他们打赌。 刚刚听说崔沉舟猎到了三头鹿一只野猪,是目前猎物最多的人。 迟迟没有许靖央和萧安棠的消息传来,莫非他们是想给个大惊喜? 却在这时,看台下有人低呼:“快看,是昭武郡主带著皇长孙殿下回来了。” “咦,她马匹后面好似还拴著个人!” 所有人立刻扶栏看去,果不其然。 那马匹拖回来的人,带出一条暗红血色,没有动弹,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平王眼神一变,立即快步赶去。 恰好许靖央翻身下马,平王问:“怎么回事?” 萧安棠抢著回答:“四王叔,他要杀我,被郡主制服了,我们现在要去见皇祖父!” 许靖央把马韁还给平王。 “改日得空再谢过王爷。”说罢,她提著宗次郎,右手拉著萧安棠,快步朝皇帝的行宫赶去。 看著那一路滴滴拉拉的血色,旁人惊讶议论。 “那个人好像是东瀛刀客,汝阳王格外看好,不是才刚给汝阳王世子做侍卫吗?” “原来是他,怪不得看著眼熟……竟被郡主打成这样。” 平王听到这里,便当即追步赶去许靖央的方向。 皇帝居住在行宫的山尖高处,亭台楼阁雕樑画栋,在阳光下屋檐飞角犹如一只展翅的金龙。 许靖央登上白玉阶,不少御林军看见她拖著的血人,纷纷侧目。 大太监看见她,三两步赶下台阶来迎。 “郡主,皇上正在见长公主的护卫……这是怎么了?” “请公公替我通传,皇长孙险些遇刺,我抓住了刺客,请求严惩。” 大太监面色骤变,看向她身旁的萧安棠,连忙应声:“郡主稍候!” 他快步跑进正殿內。 不一会,许靖央被允许入內。 刚进殿中,就听见了赵曦的声音。 “臣女有错,发现那名东瀛刀客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第一时间上稟,没想到他竟敢真的这么大胆,在猎场里动手。” 皇帝没说话,长公主却紧跟著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否则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这个汝阳王也真是,东瀛弹丸小国,对他们的刀客这般看重干什么?” 许靖央走进去,看见皇帝正坐中间,左右手分別是长公主和皇后。 殿中站著赵曦,余光看见许靖央的时候,赵曦瞥来一个眼神。 皇帝马上伸手:“安棠,快来叫皇祖父看看,你无碍吧?” 萧安棠方才还淡定的一张小脸,早在进殿的时候就变了。 他佯装出的害怕和无助,展露无遗。 “皇祖父!呜呜……”小傢伙直奔皇帝怀中,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將自己方才遭受的危险都说了。 还道:“孙儿平时就爱和汝阳王世子拌嘴,可也罪不至死!求皇祖父替孙儿做主。” 豆大的泪水顺著俊秀小脸滑落,皇帝心疼不已,大掌来回擦拭。 许靖央正要说话,长公主却淡淡说:“昭武郡主来迟了,就在刚刚,本宫的女侍卫赵姑娘,发现了宗次郎的不对,就算你不抓他来,皇上也正要下旨捉拿呢。” 赵曦微微昂头,似是觉得许靖央来抢占她的功劳。 许靖央拱手:“皇上,我要说的並非只有宗次郎试图刺杀皇长孙一事,我还有个发现。” 说罢,她弯腰,宗次郎已经疼的昏死过去,任由许靖央扒开了他的袖子,露出一只遍布整条左臂的刺青。 那是一条大鯢,有四爪,长著鱼头,嘴里带著獠牙,十分丑陋狰狞。 皇帝皱眉:“这是何物?” “一种鯢鱼,东瀛人称它为鬼鯢,当年与西越交战时,曾生擒两名细作,身上皆有这样的刺青,调查后才知,这些人多半来自东瀛,靠著水下功夫好、轻功敏捷的特点,专司渗透敌国、刺探军情,谁给钱,他们就能为谁做事。” 许靖央说完,皇帝神情骤然黑沉。 只是刺杀皇长孙,倒可以说成是势力之间的残酷斗爭。 可若是被这样的细作潜伏进权贵当中,那问题就大了。 更別说养著这东瀛刀客的人,还是汝阳王,是皇亲国戚! 当著外人的面,皇帝不会轻易表露態度,可神情已经阴森的可怕。 “昭武,你又立功了,若非你警觉,朕只怕还要以为他是特例,而不去深入调查,后果不堪设想。” 如宗次郎这样的人,偷偷潜伏在暗处的还有多少? 皇帝抬手,便要赏赐许靖央。 皇后更是抚著心口,嘆息道:“昭武,若离了你,今日皇长孙便危险了,赵姑娘即便提醒的再及时,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番话自然是看出来长公主要捧赵曦,故意这么说的。 长公主脸色不大好看,暗中看向赵曦。 为什么许靖央每次都能发现的问题,而赵曦永远慢她一步! 这时,萧安棠抱著皇帝的胳膊,轻轻摇晃。 “皇祖父,昭武郡主已经两次救下孙儿,她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孙儿想认她做武师父,请皇祖父点头同意。” 皇帝一怔,笑著抬头看向许靖央:“昭武,朕的孙儿都对你如此欣赏,可见你確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许靖央拱手:“天下能人居多,我不过占了一成,恐怕不能教皇长孙。” 她不同意,皇帝反而要她答应。 “教一教也无妨,这孩子若能將你的本事全数学来,也是你的能耐。” 见皇帝同意,萧安棠马上喊道:“师父,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终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喊了。 许靖央心想,这小傢伙倒是真会见缝插针。 眼见著许靖央摇身一变,成为了皇长孙的师父,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一大截,赵曦暗中攥紧拳头,眼底掩下妒色。 皇帝將宗次郎扣下,准备派人审问。 这时,却有大太监匆忙进来:“皇上,辅政大人求见。” 皇帝頷首:“准。你们先退下吧。” “是。”许靖央等人告退。 辅政大臣应该是为了要事前来,长公主和皇后都得跟著出去。 许靖央心如明镜。 皇帝终於要知道,使臣团再次被截杀的噩耗了。 第386章 与王爷共养一盏心灯 离开皇帝的寢宫。 平王已经等在门口,瞧见许靖央,他马上追过来。 “事情本王听说了,你……” 话没说完,那边皇后威严的声音传来:“信儿,你跟本宫来一趟。” 平王微微皱眉。 许靖央便道:“王爷放心,小世子没事,请容我告退。” 说罢,她转而离去。 平王追了半步,身后传来皇后再一次催促的声音:“信儿!” 许靖央走出院落,却见赵曦站在门口,长公主已经回去了。 瞧见她,许靖央视若无睹。 正要直接离开,赵曦却主动开口,拦住了她的去路。 “听说郡主的五个女兵已经招齐全了,只可惜缺一个立功的机会,是不是?” “与你无关。”许靖央道。 “这个太平时候,哪有那么多机会给郡主立功呢?但不得不说,郡主就是聪明的,知道没有立功的机会,所以亲近皇长孙,相较於郡主,我真是自愧弗如啊。” 说罢,赵曦抿唇,义正词严:“郡主的事情当然跟我无关。但是,我好歹同寧王殿下相识一场,於情於理,我也该开这个口。” “皇长孙天真年幼,你却利用他向上爬,郡主,你这么做,会寒了王爷和小世子的心!” 许靖央望著她,露出淡淡的嘲弄神情,眼底凝著霜雪般的冷意。 “赵姑娘,我不妨说一个事实。” “什么?” “不用恶意揣测我。因为,我立女將影响不了你,只会让你的路也更好走一点。” 说罢,许靖央大步离去,留赵曦一人原地发愣。 她不管赵曦能不能听懂,许靖央不是她爹娘,不负责教她如何思考。 不过许靖央走了以后,赵曦好半天回过神。 她冷冷一笑,颇为不屑。 “装模作样,日后她的地位,恐怕还不如我!” 在赵曦看来,许靖央定然是著急了。 毕竟许靖央就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不是吗?她招满了五名女兵,却没有立功的机会,才想亲近皇长孙。 真是爱出风头! 想到今天许靖央受赏,而她什么也没有,赵曦不由得气闷离去。 许靖央回到住处,吩咐竹影:“收东西吧,我们马上要回去了。” 竹影惊讶:“这么快?才刚来呀。” “皇上就要没心情狩猎了。” 果然如许靖央所料。 不到一个时辰,皇帝要摆驾回宫。 不明就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是朝政上出了事。 威国公还忍不住低声抱怨:“这才刚来呢,我还没下场,怎么就回去了?” 一群王孙贵族、高官贵胄们,与家眷聪明收拾行囊。 乌泱泱的一排排马车乱糟糟的。 威国公抻著脖子四处张望,没看见那名赵姓妇人,遂作罢。 回到郡主府,许靖央就叫来木刀等人。 叫她们收拾好行囊,最好是她说走,马上就能动身离开的那种。 康知遇最后一个留下来,对许靖央道:“郡主,若皇上安排您护送盟约去北梁,请您一定提条件,万万不要多人隨行,目標越大,危险越大。” 许靖央頷首:“我心里有数。” 没过五日,一个秋露坠满朵的清晨,宫里来人请许靖央,皇帝要见她。 许靖央在宫里一直待到晌午才回到郡主府。 刚进门,寒露就说:“王爷来了,正在碧云天等您。” 之前萧贺夜曾说,他在寧王府给许靖央单独留了间屋子,便也希望在郡主府能有自己的一间。 许靖央同意了,萧贺夜便选了一座外院的院子,亲自题名“碧云天”。 他来郡主府的时候很少,但是每次来,都会带点小玩意,將屋內按照自己的喜好装点。 许靖央看过两次,那屋子里除了摆满了兵书,还有一个武器架。 白鹤帮萧贺夜將床褥都铺好了,但他一次也没有用过。 许靖央去了碧云天,进门后,萧贺夜就坐在靠窗的椅內读书。 他抬起俊冷眉眼,將书放下。 “给你带了两件兵法孤本。” “恐怕要等我回京才能看了,多谢王爷。” 许靖央说著,坐去他对面,寒露进来奉茶,动作利落地倒完,便马上退了出去。 两人对坐,萧贺夜神情微冷,薄唇抿著锋锐的弧度,低垂的羽睫半遮著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语气听起来不怎么高兴:“为何跟父皇说你不要任何帮手?” 原来他都知道了。 皇帝让许靖央负责护送跟北梁互商的盟约,许靖央自然而然提出只带五名女兵,且不会要求任何援助。 皇上只给了一张通关玉牒,让许靖央隨时有困难,在以此寻求当地官员的帮助。 不过,她很显然没打算用上这个“保护令”。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只有我自己立功,皇上才没有理由拖赖。” 萧贺夜沉息:“百人使团尽数殞命,你只带五人?你可知面对的是怎样一群穷凶极恶的人。” 许靖央抬起凤眸,直勾勾地看著萧贺夜。 她只问了一句话。 “王爷信不信我?” “……自然相信你。” “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她说。 还是那样平静,毫无波澜的神色。 萧贺夜望著她良久:“本王是担心你的腰伤,上次撞的那么严重,不知好全了没有,你又要去孤军奋战。” 若是许靖央提出要带一队官兵隨行,皇帝不会不允。 萧贺夜会马上把他的精兵派过去相隨。 可她偏偏不要。 她又不开口找他帮忙了。 许靖央红唇抿起淡淡笑意:“好全了,王爷若不信,看看?” “可以吗?”萧贺夜当真了。 许靖央瞬时冷漠回绝:“当然不可以。” 萧贺夜俊美脸庞黑的像锅底。 “本王也不是真的要看,再惜才,你自己不当回事,本王著急也没用。” 许靖央拿来一盏灯,放在两人当中的桌上。 萧贺夜静静地看著她的动作。 只见许靖央將灯点燃,於白天里,散发出微亮的光芒。 “王爷,从前我就想说,碧云天一直冷冰冰的,好似缺点什么,后来终於想明白了,缺一盏心灯。” “心灯?” “嗯,就如我手上这盏,无论白日黑夜,它都不会灭,直至灯油全部耗空的时候。就让这盏灯作为我跟王爷之间的约定,灯油烧完之前,我会回来。” 萧贺夜薄眸黑沉,笼著一层寒雾。 那跳跃的灯火,在他眼里脆弱的犹如一粒豆子。 可偏偏许靖央说完,他认真地望著那盏灯,直至眼底生出一抹暗光。 “日夜燃著,它很快就要灭了,本王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要去帮你。”他说。 许靖央含笑:“王爷儘管看著心灯,若它灭了……” “灭了当如何?你还不回来了?” “灭了就请您记得之前答应我的承诺,替我照顾好神策军。” “……许靖央,”萧贺夜默然半晌说,“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 “让本王送你一段路。” 许靖央答应了。 然而,第二天天不亮,萧贺夜就来了。 竹影惊讶说:“王爷找郡主?昨夜子时一过,郡主就带著木刀她们走了呀。” 萧贺夜俊眸忽而沉如黑水。 许靖央!这个女人,耍了他? 她猜到他要给她悄悄带人了? 萧贺夜快步去了碧云天。 推开门,那盏心灯还在桌子上,微弱地冒著光芒。 他方才推门时带出来的风,让火苗轻轻闪了闪。 萧贺夜立刻上前,大掌护在灯火边。 等火苗稳定下来,他才皱眉。 为何要陪许靖央做这样幼稚的把戏?这灯灭与不灭,她肯定都会回来。 饶是如此,萧贺夜还是为心灯添了灯油。 他立在灯烛旁边良久,窗外是万籟俱寂的秋,眼前是逐渐灼热滚烫的火。 许靖央顽强如劲草,越摧折,她越錚錚。 萧贺夜即便有意怜爱,遮风挡雨,她却也固执地自己去爭一片天地。 “等回来,再跟你算帐。”他低沉说罢,声音归於哑然一声轻嘆。 第387章 许靖央去了就別想活著回来 许靖央走后没几天,京城里出了件大事。 汝阳王竟被废为庶人了 皇帝给他的罪名是“御下不严、纵容行刺”,故而削去他的王爵。 旁人虽然不清楚汝阳王身边的人行刺的到底是谁,但见皇帝雷厉风行的態度,便也猜得到一二。 不过是权利爭斗角逐,博弈之后的结果。 皇帝倒是没有赐死他们,说念在亲人一场,免其死罪。 此事落定几日,赵曦去了长公主府。 太子也在,连同几个长公主养的幕僚。 他们正在说宗次郎的事。 “……皇上对他审不出什么,他的命保不住了。” “昭武郡主虽给他留了口气,可是打碎了他的五臟六腑,神医来了也难以回天。” 太子向来温润的面庞,却有些冷冰冰的:“她这是在警告我们。” 否则,她直接將人打死便是,还要给宗次郎剩口气,再送到皇帝跟前。 长公主抿唇:“真是个祸害!” 见赵曦来了,长公主抬起手,示意太子等人先回去。 “好在皇上不曾怀疑我等,最近几日,你们安分些。” “知道了姑姑。”太子转身离去,经过赵曦时,斜睨她一眼,遂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看向赵曦:“本宫听说,你又去练武了?” 赵曦一怔,拱手:“是,不过臣女没有占用学习谋略的时间。” 长公主给她找人教授谋略兵法,赵曦学得很认真。 可是她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让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这些策略上。 不练武,一旦生疏,日后上了战场,岂不是任人宰割? “愚蠢!”长公主气不顺,猛地拍桌,赵曦便嚇得跪下。 “长公主请息怒,臣女只是害怕有朝一日退步,武艺更不如许靖央了。” 长公主闻言,一声呵笑。 101看书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全手打无错站 “你真是目光短浅,本宫叫你学习策略兵法,就是为了有机会將你送去领军打仗,一旦上场,你作为將帅,只需要稳定军心、指挥方遒,至於武功如何,那是莽夫才在意的事。” “你本就在谋略上不及许靖央,如今还不潜心钻研,反倒沉迷武艺?分心旁騖,如何成器!待你登临战阵,自有万千將士为你披坚执锐、捨命衝锋,不然你以为,许靖央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曦听到她夸讚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她拱手:“臣女知错了,都听长公主的。” 长公主留意赵曦的神色,便刚柔並济,缓了语气。 “自从你听说许靖央秘密护送盟约离京,便如此急躁,怎么,羡慕了?” “臣女只是在想老天为何这样不公,如此好的机会,为什么回回都落到了她许靖央的头上。” 赵曦说时,心中难免有怨气。 跟在长公主身边多时,也忠心耿耿,可长公主居然没有举荐她去护送盟约。 难道,她就这么不如许靖央吗? 长公主何等犀利聪明的人,瞬间看透了赵曦的想法。 她不由得在心里嗤笑,赵曦真是个蠢货! “你以为这是好差事?”长公主端起茶盏,任由茶雾腾升,將眼神遮掩得晦冷,“她去是去了,能不能活著回来,还难说。” 能把盟约送到北梁固然是一种能耐,可是,北梁会认吗? 恐怕许靖央都没想过这一点吧! 长公主兀自冷笑。 赵曦眼底一亮,抬起头来。 “臣女明白了。”她就等著许靖央噩耗传回京城的那天! 长公主放下茶盏,说起正事。 “本宫这次叫你来,还为了你姑姑的事,本是想让她在行宫里给威国公留下印象,但皇上忽然返回宫內,让我们失去了创造条件的环境。” 赵曦试探问:“长公主,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长公主勾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附耳过来,按照新计划回去告诉你姑姑,叫她照本宫说的办。” 此时。 许靖央已经带著木刀她们离开了京畿的地界,来到了以种生闻名的石水郡。 到了石水郡,许靖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她们乘坐的马车典当了。 木刀她们都没有多问,只是康知遇对许靖央说:“郡主,我们看似秘密出京,实则京城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我们一早就被暗线盯上了。” “就算再想低调,我们几个女子扎堆一块,也会被人发现,我的建议,是我们越高调越好,所以要反其道行之,越高调越好,最好能乔装打扮一番,更能掩人耳目。” 许靖央頷首:“我都准备好了。” 她们去客栈,包了两间上房。 五人围在许靖央身边,见她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你们拿著银子,去城里买东西,首饰、衣裳,越值钱的越好。” “郡主,什么都能买?”木刀问,“我能买吃的吗?” 百里夫人拍了拍她:“吃的又不值钱。” 许靖央凤眸漆黑平静:“从现在开始,你们也不能叫我郡主了,出门在外,我们另有身份,我说一遍,你们记住。” 她给大家重新安排了身份。 名义上,他们是从京城去河安郡探亲的生意人,主要做布缎的生意。 去河安郡探亲是其一,其二就是听说大燕和北梁要在边南三郡降低赋税通商,故而她先代替家族前去打探。 许靖央化名许公子,康知遇便是她的妹妹。 百里夫人轻挽云鬢,点染风霜,扮作二人的姨母。 辛夷和寒霜成了隨侍左右的丫鬟。 至於木刀,许靖央剪掉几搓头髮,替她黏在人中,要她装扮成男护卫。 以此为要求,她命几人拿著银票,速速去置办行头。 並且重点叮嘱她们,一定要买不少財物,拿箱子装。 木刀她们出门后,许靖央自己也没閒著,出去走了一趟,倒是什么也没买。 傍晚时分,她们几人才回来。 木刀买的东西不多,只扛回来一个箱子,还背著一兜子烧饼。 其余人都买了不少金银玉器,许靖央頷首,表示满意。 她让大家今晚在客栈沐浴,休整一番。 翌日一早,许靖央租了个马车,將所有东西运到官道上。 隨后挑了个毗邻深山老林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她付了银子,让马夫驱赶马车回去。 那马夫还比较热心,看她们带著这么多东西,不由得提醒:“公子,这儿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听说还有土匪出没,您几位停在这恐怕不安全。” 许靖央拱手,大大方方说:“有劳阁下提醒,我们家僕等会就来接,约好了在此处候著。” 闻言,马夫没再说什么,驱马车离去。 寒霜左右看看:“公子,咱们做什么?” “等人,”许靖央直接坐在箱子上,“等一个顺风船。” 第388章 手无缚鸡之力许公子 如许靖央所说。 不一会,就听到车铃鐺叮叮咚咚地自山道一端响起。 木刀站起身:“来人了。” 一队鏢车缓缓驶来,扬旗飘荡著“鏢”字。 为首的鏢头生的一脸肃杀相,三十岁上下,身形魁梧,眉骨上一道刀疤斜贯至鬢角,眼神锐利如鹰。 他勒马停住,目光在许靖央一行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许靖央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在他眼里,这位年轻公子虽身形清瘦,却气度从容。 一袭靛青长衫衬得肤色如玉,倒不像寻常商贾,反倒有几分世家子弟的矜贵。 许靖央上前两步,拱手作揖,声音微沉:“这位鏢头,在下许某,携家眷北上探亲,不料途中马车损坏,租赁的车夫又坐地起价,竟將我们撇在这荒山野岭。” “不知鏢队可否行个方便,捎带我们一程?银钱方面,必不让诸位吃亏。” 陈鏢头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我们押的是重鏢,车上没空位!” 突然,百里夫人身子一晃,软软栽倒。 康知遇惊呼一声扑过去:“姨母!您怎么了?” 许靖央配合著皱眉:“糟了,姨母半日没吃药,身子撑不住了。” 康知遇眼眶泛红,冲鏢头急道:“这位大哥,我姨母素有心疾,若耽搁在此,只怕凶多吉少!您行行好吧!” 她猛地扯下腰间锦囊,哗啦倒出一把金叶子。 “只要送到前头城镇,我兄长再加三倍酬劳!” 寒霜接著说:“这深山老林的,听说还有土匪出没,多几个人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鏢头有钱也不赚?” 陈鏢头眯眼打量那堆金叶子,又瞥向许靖央。 这公子始终神色平静。 看他们的扮相,不像寻常人家。 陈鏢头身后的伙计策马上前,低声道:“鏢头,咱还空著一辆马车,与其空著,倒不如找他们多要三成利,反正他们出手大方,您不是正好缺银子给嫂子治病么!” 陈鏢头没说话,锐利的眼神沉吟片刻。 他抬头对许靖央道:“成,但丑话说前头,你们临时蹭鏢队,我们得加收一成利,不包吃住,还有,不能惹麻烦,怎么赶路我们说了算,否则隨时滚蛋。” 许靖央深深一揖:“多谢鏢头,我们绝不添乱。” 见她同意,陈鏢头才吩咐身后的两人:“二麻,黄子,你俩帮他们將东西搬去最后的马车上。” 木刀弯腰,直接扛起一个大箱子在肩上,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叫黄子的人惊讶:“兄弟,可以啊,不来做鏢师可惜了。” 木刀昂头,大步朝前走去。 许靖央痛快地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陈鏢头。 他打开看了一眼便皱眉:“多了五两,我们只再走三个郡,就到了。” 许靖央含笑:“多的就算辛苦费,有劳鏢头。” 陈鏢头只犹豫片刻,就收下了。 他翻身下马,亲自去检查许靖央箱子里的东西。 確认都是金银珠宝以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许靖央:“看公子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幸好你们遇到了我们,否则,就等著被劫道的盯上吧!” 许靖央笑了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就都要靠鏢头保护了。” 她上了马车,很快,鏢队重新行驶起来。 大概是考虑到许靖央她们財物多,故而陈鏢头让她们的马车走中间。 前后都有鏢师护送跟隨。 康知遇打量几眼,放下帘子,低声说:“这些人是长远鏢局的,曾经两次帮官府押送证物,还算靠谱。” 辛夷道:“方才鏢师建议陈鏢头多收咱们三成利,他却只要了一成,听鏢师讲,陈鏢头家中妻子得了重病,缺银子治。” 刚刚她们离得远,其实没有听到陈鏢头和鏢师的话。 只不过辛夷留意到了。 许靖央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辛夷会读唇语。 即便离得远,听不清別人说了什么,但只要看得清楚唇形,她就猜得到对方在说什么。 许靖央坐在她们中间,点了点头:“可见这个陈鏢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一路若有机会,可以帮帮他。” 这天底下,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过都是为了生计奔波。 康知遇还在心里復盘此事,为她们接下来的行动谋划。 但越想,她越忍不住讚嘆。 康知遇压低声音,眼神发亮:“郡主,您好生聪明,乘他们这道东风,我们可以省事许多,再进城进关的时候,城门守卫只会查鏢队的通关令,我们不用露面,也不害怕暴露身份了。” 暗中盯著她们的人,多半怎么也想不到,许靖央等人已经乔装打扮,混入了鏢队。 木刀好奇:“郡主是怎么知道这儿有鏢队会经过的?” 许靖央拿出水囊,淡淡说:“昨日你们去买东西,我出去逛了逛,打听到今天会有一队重鏢出城。” 康知遇闻言,便当即谨慎起来。 “这个消息这么容易就打听到,那么我们要小心了,可能会遇到土匪。” 毕竟她们能打听,土匪自然也能得知这个消息。 寒霜一笑:“土匪敢来,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木刀摩拳擦掌:“终於能有个练手的机会了。” 既然坐著马车,也有人看著路,许靖央让她们先各自休息。 她抱臂假寐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靖央陡然睁开凤眸,便看见寒霜在悄悄往她的包袱里塞银票。 一整沓。 寒露发现许靖央醒了,手一抖,当即心虚起来。 “王爷给的?”许靖央语气平静,已经猜到了。 寒露不由得惭愧垂首:“是……您骂奴婢吧,那天王爷从碧云天走了后,就派白鹤送了一堆银票过来,王爷说若是直接给您,您肯定不收。” 萧贺夜仿佛都猜到了,许靖央出门在外,岂会有不用钱的地方? 见许靖央不说话,寒露忙道:“王爷说,这些银票的票號都乾净,就算用了,別人也无法追溯,对您安全,奴婢才接下来的。” 许靖央只是在想,她骗了萧贺夜,这会儿用他的银两,有一种內疚的感觉。 不过好在,许靖央是个务实的人,该用就用,也不想矫情。 “那你替我收著吧,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 寒露马上答应了。 第389章 赵曦:他们父女俩活该! 威国公最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两天,但凡他出门,同友人聚会宴饮。 总是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拐角,看到个较为熟悉的身影。 只看到对方的穿著,他马上就想起那个在猎场里,惊鸿一瞥的赵娘子。 原本威国公都快將这件事忘却的。 却在看到相似的身影以后,总是不由自主想起。 於是,他將那根收起来的玉兰釵子翻了出来,派人去打听,得知那日去猎场的赵家,唯有赵忠德一家。 威国公如今身份,早就不需要亲自去拜访谁了。 他叫丁管家跑了一趟,把赵忠德请到了府上来。 只是没想到,赵忠德没来,来的是他女儿赵曦。 “怎么是你,赵姑娘,你爹呢?”威国公坐在厅里,很诧异。 赵曦行礼,动作生硬,语气也不卑不亢:“我爹如今要巡逻,无法抽身,国公爷有事不妨就问我吧。” 威国公顿了顿,感觉这话对著一个小姑娘,倒是不好意思开口。 好一会,他才说:“那日在猎场遇到你家亲戚,她掉了这根东西,我本想著还给你们。” 威国公抬手,丁管家將玉兰釵子奉上。 赵曦看了一眼,便说:“这是我姑姑的东西。” “哦,原来那人是你姑姑,那她……” “她不久前去世了。”赵曦说罢,威国公大惊失色。 “去世了?” 赵曦頷首,將釵子留下:“关於她的事,国公爷还是別朝我打听了,毕竟这样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您跟她牵扯多了,只怕有辱你们许家的门楣。” 说完,赵曦拱手告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威国公久久没有回神。 上次还好端端的女子,怎么就过世了呢? 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这个赵曦也不说清楚就走了! 丁管家见状,上前道:“老爷要找的人,竟是个亡故之人?” 威国公仔细琢磨,不由得脸色苍白。 “坏了,该不会是我遇到脏东西了?” 说罢,他猛地起身:“快,我要去郡主府!” 许靖央那么厉害,站在她身边,就好像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靠近。 威国公也想把这诡异的事跟她说道说道! 丁管家连忙备马车,威国公风风火火地去了,谁知,只有竹影出面。 “大小姐最近不在府內,去山庄赏秋了。” “什么?那她何时回来?” “这个奴婢哪儿知道。”竹影说完,就问,“国公爷有什么急事?” 威国公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挥手:“跟你一个丫鬟也说不明白。” 见威国公转身就走,竹影暗自嗤了声,把门关上。 威国公回了家,殊不知他的行为,都被藏在暗中的赵曦看在眼里。 赵曦微微勾唇,轻蔑一笑。 怪不得长公主说,让她姑姑勾引威国公这件事,一定要在许靖央回京之前办完。 外间都传这对父女俩关係奇差,可瞧瞧,一有事,威国公还是想来找许靖央这个主心骨。 可惜,许靖央再有本事,等她回来想阻止,也就都晚了! 赵曦忽然很想看一看,许靖央老老实实喊她姑母为母亲的模样。 平时高高在上又如何?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替威国公出面,来赵家提亲。 想到这里,赵曦又是一声讥讽的冷笑。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这么想不对,似乎有些狭隘。 不过她马上给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这也怪不得我幸灾乐祸,实在是许靖央招人厌恶,再者,威国公如果不好色,也不会上鉤……没错,这对父女俩,真是活该。” 半个月后。 许靖央她们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到遂江镇了,再过三百里,就能到河安郡了。 河安郡地属大燕北端,將盟约送到这儿,是皇上想到的折中的办法。 北梁的几个使臣,应该已经等在河安郡了。 不过,许靖央搭乘的这个鏢车队,下个城镇就要交货了,剩下的路她们得自己想办法。 黑夜里,鏢队不走夜路,可停在了一个很尷尬的深山老林里。 附近没有驛站和歇脚的农居,好在陈鏢头经验多,便让许靖央她们都睡在马车里。 其余的鏢师自然会轮流值守。 夜色茫茫,山中孤鶩鸣叫。 陈鏢头等人生起火堆,烤了两只刚抓的野兔,又用土豆煮了一锅麵汤。 这一路上,许靖央出手很大方,时不时就赏几个碎银,做足了一副富家公子的范儿。 再加上她谈吐得当,那几个叫黄子和二麻的鏢师,就对她多有亲近。 吃饭的时候,他们叫上了许靖央等人一起,陈鏢头只是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去吃著窝头,研究路线。 一群鏢师吃饱了饭,除了巡逻的,剩下的便拉著木刀比赛掰拳。 木刀力气大,次次都贏,这帮鏢师就又簇拥许靖央坐下比赛。 许靖央就不一样了,每次都输。 刚被握住手,对方使劲两下,就將她手腕按倒了。 二麻惊讶:“公子,不应该啊,不是都说,像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都会找文武两位师傅教学吗?” 许靖央拱手,佯装认输:“我从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对做生意有几分兴趣,故而家中长辈没有强求我习武,只粗略懂些拳脚,强身健体而已。” 几个鏢师对视一眼。 真是文弱的一位公子啊! 这怕是遇到危险,还要把他当做珍贵的货物一样,先保护起来! 陈鏢头这时开口了。 “行了,许公子赶紧回马车上吧,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走。” “好。”许靖央起身。 忽然,她凤眸微侧,凌厉森冷地看向附近的林子內。 有人在盯著他们。 这些鏢师显然没有察觉,而是一边说笑一边收起锅碗。 许靖央正在想怎么提醒他们,又能不暴露身份的时候,林子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陈鏢头终於听见了,猛地看向林子摇晃的方向。 一个黑色的身影钻了出来。 陈鏢头立刻將手握在腰间大刀上:“什么人!” 瞬间,所有鏢师都警惕起来,整备待战的模样。 第390章 被狼咬了?做戏逼真 只见那黑影踉踉蹌蹌地衝出灌木丛,月光下显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竟是个五十来岁的樵夫,浑身血跡斑斑。 他枯瘦的手掌在空中挥了两下,便扑倒在火堆旁,扬起一片带著血腥味的尘土。 “救……救命……”老汉嘶哑求救。 陈鏢头一个箭步上前,粗糲的大手掀开他被撕烂的麻布衣衫。 眾人顿时看见老汉肩膀上血肉模糊的咬痕。 陈鏢头眼神骤变:“是野兽所伤,二麻,去拿我们的药。” “好!” 许靖央走上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 她道:“陈鏢头,我的丫鬟懂点医术,让她帮忙吧。” 陈鏢头没拒绝。 寒露走上前,用鏢队的东西简单处理了伤口。 她仔细捏了下受伤附近的肌肉,疼的老汉哎哟喊疼。 寒露很镇定:“野兽的牙都有毒,附近的淤血得挤出来。” 只见寒露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遍,包扎完毕,她退回许靖央身边,暗中点了下头。 木刀等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森黑肃穆起来。 陈鏢头等人围在老汉身边,给他餵了两口晚上剩的麵汤。 缓了缓,老汉才虚弱地向眾人道谢。 陈鏢头问:“这么晚了,你一个老人家怎么才下山?” 老汉嘴唇发白地解释:“我是个樵夫,家住前头的梅安城,两日前我挑著扁担去看望嫁到遂江镇的女儿,却不料回来的途中滑倒,摔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已是天色黄昏。” “我受了伤,也辨不清方向了,谁知运道不好,竟又遇到了野狼!幸亏我爬上树,才侥倖逃脱一死。” 陈鏢头没说话,火堆的光在他眼中跳跃,他停顿片刻,才说:“我们这是鏢队,没法带著你。” 老汉连忙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拿出半袋铜板。 “好汉,你就行行好吧,我只到前头的梅安城,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求你们捎带我一程,否则我受这样重的伤,走也走不动,早晚被野兽吃了啊!” 陈鏢头眼神复杂,拧著粗眉思考。 叫黄子的鏢师低声说:“鏢头,前头就是梅安城了,这一路上都没遇到土匪,总不可能这最后一段路叫我们碰上,这老头儿实在可怜,咱就帮一把吧!” 陈鏢头走到许靖央面前。 “许公子,您可介意收留这位老人家?” “鏢队是鏢头的,你做决定便是,为何问我?”许靖央语气淡淡。 陈鏢头皱眉说:“按鏢局规矩,我们既然收了您的鏢银,就该按约定人数护送,如今要带上这位受伤的老人家,恐怕会影响行程,这样,我退您二成鏢银作为补偿,但保证依然將您的鏢货平安送达梅安城,您看如何?” 倒是个讲规矩的。 许靖央看了一眼那边的老汉。 只见他闭著眼,靠在沙袋上,很痛苦的样子。 许靖央收回目光:“不用了,我不也是靠陈鏢头仗义相助,才能顺利走到这儿?这银子,就当我请各位饮茶。” 二麻顿时在陈鏢头身后,大大咧咧地笑了。 “我就说许公子慷慨豪爽!” 事情就这么定了,陈鏢头要把这个老汉带去梅安城。 保险起见,陈鏢头將老汉转移去了最前面的马车里,由他亲自看著。 许靖央等人上了马车休息。 寒露压低声音:“那老汉左手没茧子,右手虎口、手掌茧子深重,绝不是寻常的樵夫。” 许靖央接过辛夷递来的湿手帕,慢条斯理擦著手掌。 “不用查了,是土匪的哨子。” 所谓哨子,就是探路人,专门来踩点,等著给同伙报信的。 隨时都有可能动手。 木刀惊讶:“竟然真是土匪?那他做戏实在逼真,专门找狼咬了自己?” 许靖央清冷一笑。 “木刀,狼伤人会先用爪,一旦咬住了猎物,是绝对不会鬆口的,除非它被反杀了。” “这……”木刀一怔,压低声音,“您的意思,伤势也是假的。” 许靖央放下手帕,点了点头。 “早年间兵荒马乱,各地匪患四起,其中有一支號称『无常帮』的悍匪最为凶残,平日里蛰伏深山,轻易不现身,可一旦出动,必要抢个够。” “那人身上的伤势,是用特製的铁梨耙生生砸出来的,按他们道上的规矩,这叫『开红耙』,不见血不收手,非得抢个盆满钵满才肯罢休。” 木刀倒吸一口凉气。 康知遇皱眉:“下这么重的代价,肯定是一早就盯上了这批鏢队!凶多吉少。” 百里夫人按住自己的包袱,里面藏著她的双剑。 “大不了,我们先发制人。” 许靖央凤眸漆黑:“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天不亮,陈鏢头就吆喝號子,鏢队要继续前行了。 按照他们的速度,再走三四天,就能到梅安城。 只不过陈鏢头忽然改变了路线,带著鏢队直接下山,直奔渡口。 日光和煦中,这儿早有一辆货船等著。 看见许靖央眯眸打量,陈鏢头走过来解释:“因为我们押送的是重鏢,不容有失,故而这个路线一开始我没有向许公子说明,从这里我们改换水路,不出两日就能到梅安城了。” 如此,还能避开山野间那些偏僻的路段。 “陈鏢头经验丰富,自然是听你的。”许靖央说罢,率先上了船。 那名受伤的老汉,被二麻背著,也上来了。 他应当是没想到陈鏢头会忽然改道,趴在二麻的背上,时不时悄悄地探头四下观察。 寒露低声说:“只怕这群穷凶极恶的土匪要失算了。” “不会,”许靖央侧首低语,“这个无常帮也经常劫水道,我们刚刚上船的时候,躲在附近的內应肯定已经看见,回去报信了。” “那他们这帮土匪能有多少人?” “这次劫鏢对他们而言定是个大活,起码会来六十几人。” 旁边的木刀摇了摇头:“这帮鏢队肯定抵挡不住。” 许靖央却一脸从容:“先去休息吧,等过了今夜,听我吩咐。” 寒露有些无奈。 她家大小姐竟然还如此淡定! 不过,大小姐怎么会对这帮土匪了解得如此清楚? 此时,威国公坐在马车上,刚刚又在郡主府吃了闭门羹。 他有些恼怒,自言自语地抱怨著许靖央。 “都一个月了,竹影还敢说她不在家,这丫头就是存心不见我,好歹我是她父亲!” 话音刚落,马车猛地停住,威国公险些滚出去,脑袋磕在木板上,发出咚的闷声。 他吃痛地捂著额头,掀帘就骂:“真不中用!怎么驾车的?” 刚说完,就见车夫急促道:“老爷,有个女子晕倒在咱们马车前了。” 威国公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女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穿著粗衣荆釵。 “你这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把人撞死了!”威国公破口大骂。 车夫直呼冤枉:“是她自己摔倒在车前的。” 威国公一脚將他踢下马车。 “还不赶紧去看看人死透了没有!” 车夫连忙將那女子翻过身,一张苍白秀美的面孔,沾著点土灰,彻底被威国公看了个清楚。 他一惊。 “怎么是她?”下一瞬,威国公情急挥手,“快,快將她扔了,这人邪门!” 第391章 威国公:赵氏是好人! 马夫刚鬆手,那赵氏便悠悠转醒。 她自己踉蹌著爬起来,扑在马车边,那只柔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国公爷,您救救我。” 威国公惊讶。 这赵氏女,怎么看也不像个鬼。 他看了看四下,让马夫先將人抬上来。 马车內,赵氏始终揪著他的衣摆,不断抹眼泪。 “你是上次我在行宫碰见的小夫人?” “正是妾身……” “上回捡了你的釵子,本想归还,可你家人却说你已经过世了,一阵子不见你竟又沦落到这个地步,到底怎么回事呢?” 赵氏哭哭啼啼地將事情原委说清楚了。 “妾身丈夫病亡后,同镇的张员外就想强占我为妻,妾身不从,他就编撰谣言败坏我清誉,寡妇门前是非多,即便我洁身自好,可婆母却相信了。” “她要將我浸猪笼,好在我找到机会带著两个孩子逃来京城,投奔哥哥,没想到前不久我那婆母竟派人找到了京城里来。” “为了不给哥哥惹麻烦,我才让他们对外说我已经死了,本想將两个孩子留在哥哥家,自己出来谋生,没想到时运不济,处处碰壁……” 说到这里,她哭的更为伤心,梨带雨的模样,威国公看了都心生垂怜。 “你真是个可怜人,如今你在何处落脚?我送你回去。” “妾身无处可依,原本是在一户人家里当浣洗女奴,谁知那家主母容不下妾身,將妾身赶了出来。” 威国公觉得她可怜至极。 这样一个遭受诸多苦难,却还坚韧顽强的弱女子,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吧,我先替你在客栈开间屋子,至少让你有个容身之所,你再去找做工也不迟。” “妾身叩谢国公爷!”赵氏双眸含喜,慌忙跪下。 威国公连忙伸手搀扶,握住她的手腕,却觉得肌肤滑如凝脂。 而赵氏微微抬起身子时,那领口不知怎么竟开了,露出旖旎隱秘的风光,转瞬即逝。 她似乎毫无察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同鹿一般清澈,含情脉脉的、且感激地看著他。 仿佛他就是她的天一样。 威国公轻咳两声,佯装正经地坐直了。 他给赵氏选了家京城最大的客栈。 赵氏进了屋,威国公便对她说:“我叫人给你开了一个月的屋子,你儘管先住著。” “国公爷……您对妾身太好了,妾身该怎么谢您?” “不用谢,毕竟我们也算有缘,顺手帮忙罢了。” 赵氏顿时脸色微红,声音娇媚地说:“您果真是大英雄,怪不得妾身会频频梦到您。” 刚说完,她连忙低下头,仿佛自己说漏嘴了一样,很侷促地搅弄衣角。 威国公心中的虚荣感衝击到了极致。 一个如此貌美多姿的美妇人,將他当做救世主般崇拜。 她如此脆弱,怎能不惹人怜惜呢? 威国公说:“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本要走,谁料,赵氏从后面握住他的手。 “国公爷,您先坐,让我伺候伺候您。” “什么?”威国公虽然诧异,但还是被她带到桌子边,缓缓坐下。 他心里蠢蠢欲动,她想怎么伺候自己? 只见赵氏出门,不多时端了盆热水回来,她反手关上门,紧接著就跪在威国公面前。 赵氏擼起袖子,露出柔软的双臂。 那肤色白的,晃得威国公眼睛。 只见赵氏又伸手,脱了威国公的靴子。 “哎!”威国公出声,想阻拦。 赵氏抬起水浓情真的眼眸:“国公爷,请给妾身一个报答您的机会,您平时辛苦,妾身给您按按脚。” 紧接著,赵氏便將他的双脚浸入水中。 那柔软的手顺势轻轻捏了上来。 温烫的水温,细腻的佳人,威国公渐渐躺在椅子上,仰著头髮出一声喟嘆。 真舒適! 他有多久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了? 从前冯窈窕在世的时候,肯定干不出这种事,还动不动就摆脸色。 至於春云,她倒是愿意这么伺候,可断然没有这样风情万种的模样。 一想到春云,威国公顿时觉得,她不如眼前赵氏万分之一的美色。 嬋娟秀眉,饱满的面颊上,一双含情秋瞳,唇赤红丰润。 威国公睁开眼,从上往下,以掌控者的角度看去。 赵氏衣襟里的肌肤更为雪白。 她的手指在威国公脚下轻轻搓摸,片刻后,又好似顽皮地揉捏他的脚踝。 “国公爷,您喜欢这样吗?” “喜欢。”威国公声音都哑了。 赵氏便好似小心翼翼说:“那您以后常来,妾身每次都给您捏一捏,可好?” 威国公眼神动了动:“那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赵氏摇摇头,“能伺候您这样的英雄,妾身死也无憾。” “为何一直说我是英雄,难道你从前就听说过我?” 赵氏含笑吹捧:“自然,更听说过神策大將军的赫赫威名,料想女儿都这么厉害,虎父无犬女,您更应该是神勇非凡的人物。” 威国公听的受用,满意地闭上眼。 赵氏的声音柔软动听:“要是当初上战场的是您,现在神策將军的名號,就也是您的了。” 威国公心道:不错,就是这样! 他当年被许柔箏和冯窈窕那两个贱人算计,否则,以他的本事,怎么会夺不到功名? 说不定许靖央连上场的机会也没有。 靠女儿活的滋润,怎么比得上自己號令千军的感觉? 也就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天下太平了,否则,他照样横刀立马镇山河! 威国公把自己搞得激动起来。 他坦言:“你实在是我的知己。” 赵氏一笑,没说话。 过了会,她抬起威国公的脚,竟直接捧著,让他踩在自己胸口的衣襟上。 威国公感觉踩到了柔软的起伏,急忙睁开眼睛。 “你……” “妾身忘记拿粗巾了,便只能先用衣服擦乾净,委屈国公爷了。” 赵氏丝毫没觉得耻辱,反而脸色更红了。 威国公心想,原来这女人,当真倾慕他! 临走时,他跟赵氏说,让她先养养身体,別急著找工做。 回到府邸,威国公马上吩咐丁管家,让他去买一些体面的衣物、首饰,送到客栈里去。 还说隔三差五就要去送银子接济。 丁管家细问赵氏的身份,威国公才简单说了两句。 闻言,丁管家想起许靖央的叮嘱。 大小姐分明说过,京城那些权贵,看威国公丧偶,必定会想要塞继室进来,分瓜威国公府这块肥肉,所以要他盯紧点威国公。 丁管家脑海里警铃大作:“老爷,恕小的直言,这世上岂有如此凑巧的事?这赵氏多半有问题。” 威国公不满地睨他一眼。 “你以为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我难道能比你蠢!” 丁管家连忙低头:“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威国公冷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她故意勾引我,不怀好意的女人我见多了,赵氏绝不是那种人。” 否则,在行宫里赵氏就会继续引诱他,可偏偏她没有。 两人相遇,也全是偶然啊。 直到现在,赵氏都什么也没管他要,他救了她一回,她便愿意为他洗脚伺候。 一个全心全意倾慕他的女人,能坏到哪儿去。 “少废话,我跟赵氏清清白白,叫你送点东西过去,你还敢这么多话。” “可是老爷……” 威国公立时吹鬍子瞪眼,丁管家不敢继续说了。 他只能换了话题:“老爷,云姨娘之前派人来问您,今晚要不要去她院子里用膳?珍姐儿会喊爹爹了呢。” 威国公本来是不想去的,但丁管家又说:“大小姐对珍姐儿一向重视。” 一听这话,威国公便道:“我去看看。” 下次他就抱著许靖珍去郡主府,他就不信了,许靖央不见他这个做爹爹的,难道还能把自己的妹妹拒之门外? 第392章 她会说黑话,是道上的人? 春云听说威国公要来,早早地就等在院子里。 看见威国公的身影,她顿时露出愉悦笑顏,快步迎上去。 没想到她刚走近,威国公就皱眉:“你身上的脂粉味怎么这么重?” 春云一僵:“妾身……” “算了!我去看看珍姐儿。”威国公不耐烦地打断。 春云眼底划过低落。 她今日確实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因为自从她生了许靖珍,威国公便很少来她院子里,总去別的姨娘那儿。 那几个姨娘不能生,倒也没什么威胁。 只是春云当然不想被冷落,她还想趁著年轻,再给威国公生个儿子。 可她几次引诱,威国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春云打起精神,连忙进了屋子。 奶娘抱著许靖珍,威国公接过来,笑著说:“举高高咯,珍姐儿,喊一声爹爹。” 春云也连忙走过去,拿拨浪鼓吸引孩子注意力。 “珍姐儿,喊呀,快喊爹爹,你昨天不是喊了吗?” 许靖珍长得圆头圆脑,刚吃饱的眼睛晶亮有神,看著拨浪鼓,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伸出小手,小嘴忽然喊了一声清晰的:“姐姐。” 威国公瞬间黑脸。 这一家子,都把许靖央当做天了? 连他自己的孩子,都先叫的是姐姐! 春云见他面色奇差,连忙解释:“这拨浪鼓是大小姐送的,兴许这孩子就记住了,来,珍姐儿,再喊爹爹。” “喊什么喊,”威国公不悦地说,“这孩子才七八个月大,正是笨的时候,你教能教的会吗?” 他转身就走,春云追了两步没追上,只能心灰意冷地回来。 春云幽怨地看了眼乳母怀里的许靖珍。 “这能怪得了我吗?”她委屈道,“平时老爷不常来看孩子,珍姐儿当然跟他不熟。” 乳母安抚说:“姨娘別伤怀,老爷虽不常来,但珍姐儿用的东西,都是大小姐买的顶顶最好的,您把大小姐这座靠山把好了,何愁地位不稳。” 春云擦去眼角的泪水:“孩子才知道谁才是最疼她的人!” 夜色如水,照在绵长大江上,波光粼粼。 货船稳稳行驶,刚刚陈鏢头带著鏢师巡逻了一圈,特地来提醒许靖央。 “许公子,晚上锁好门栓,约莫明日午时,我们就能抵达梅安城了。” “有劳鏢头。” 陈鏢头离去,许靖央才对寒露等人说:“今晚土匪定会动手,你们就按我之前吩咐的做。” “是。”几人拱手,眼神里映照著熊熊火光。 长夜渐深。 今夜站在船尾放哨的是二麻和黄子。 两人觉得快到目的地了,自然有些鬆懈。 老汉拿著酒来跟他们分享,还说:“明日就要分別了,这一路多谢几位相助!这杯酒我敬你们。” 二麻连忙摆手:“我们不能饮酒,被鏢头发现会挨骂。” 老汉一笑:“这都要到了,饮一点怕什么?难道这江上还能有水匪不成!” 二麻和黄子对视一眼。 说的倒也对,相安无事一路,马上就要到了,也不可能再出什么岔子。 再加上老汉热情地劝说,两人只好喝了一小杯。 又跟老汉閒聊两句,二麻却忽然按著眉心:“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 “我也是……”黄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看著在眼前笑的诡异的老汉,“是你,你下药了,快去告诉鏢头。” 然,他还没走两步,就重重倒下,跟二麻一起不省人事。 老汉嘿嘿冷笑:“这断魂酒的滋味不错吧?” 他转身刚要吹响哨子提醒附近的同伙,却不料被一道猛然袭过来的身影踢倒。 饶是老汉有些身手,想躲也来不及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连忙抬头,咬牙切齿:“是谁!” 月色下,木刀和百里夫人的身影逆光而立。 “公子要见你。”木刀说罢,大掌一抓,就把老汉像是提著小鸡仔一样揪了起来。 那老汉挣扎起来,想摸去怀中拿哨子的手,忽然被一把剑砍中。 他吃痛一声,看向持剑的百里夫人,心里大为惊骇。 之前他都踩过点,那许公子带著几个妇孺,也就这个大高个厉害点。 没想到,一个走路都费劲的妇人,竟是个练家子? 走眼了!老汉心里暗骂一声。 他被带去了许靖央的房间。 门扉一开,木刀就不客气地將他扔到地上。 老汉踉蹌著抬头,没点灯的房间里,许靖央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內,月光从舷窗斜斜照进来,加深她凤眸中的凌厉。 许靖央手握乌金玄铁扇,轻轻在掌中敲著,动作閒適自然。 身旁,辛夷和寒露抱剑而立。 一看这架势,老汉顿觉不好。 他行走江湖多年,可以確定的是,眼前这个许公子,绝对是个狠角色,之前的文弱,都是他装的! 许靖央这时慢悠悠地开口:“招子不放亮点?踩著莲板还敢亮青子,小心今夜过奈何桥。” 意思为,不问清楚是谁的船就敢动手,这是大忌。 老汉浑身一抖:“你会说黑话,你也是道上的人?” 第393章 大將军她黑白通吃! 许靖央冷笑一声。 她垂眸,望著老汉。 “你们祖爷张无常当年是匪道里响噹噹的人物,没想到他手底下的人如此不中用。” 听到张无常这个名字,老汉眼神瞬间升起一抹惊恐。 “请阁下亮號子。”他连忙拱手,以为许靖央同是道上的人。 然,许靖央只淡淡道:“当年张无常参军后,立下功劳,为他匪寨里的这帮兄弟们求了赦免,后面战事平息,官府才没有继续追究你们匪寨的事,没想到他赔上了性命,你们却將他的叮嘱拋之脑后。” “他参军之前,不是告诫过你们,绝不许再用开红耙骗人!能中这苦肉计的,都是心善之人,若连这等善心都要糟践,往后路上见著落难的,谁还敢伸手?张无常战死不过四年,你们便全都將他的话忘了!” 伴隨著许靖央拍桌怒喝,老汉双膝一曲,慌忙跪倒。 “不知是本家,还请恕罪!”他声音发抖。 本来他怀疑许靖央只是诈他。 可他们的祖爷张无常临別前说的那些叮嘱,只有无常帮的几个心腹当家知道。 眼前这位许公子,竟知悉的如此清楚,只怕来头不小! 许靖央冷下脸:“我曾答应过张无常,若有朝一日见到你们匪寨的人,不杀不抓,今天你若是敢抢鏢队,那我同他的承诺便作废,你自个儿掂量!” 一句话雷霆万钧,如同大山般压在老汉身上。 他额头流下冷汗,听这位许公子的口气,只怕能耐不小,还如此了解道上的事,实在是得罪不起。 思来想去,老汉眼里划过一抹决绝。 他拱手,掷地有声:“道上的人都叫我老鬼头,如今是无常帮的四当家,这事是我们做错了,我愿代替匪寨承担全部罪责,还请许公子高抬贵手,实在是匪寨里的兄弟老小需要吃饭,我们才鋌而走险,忘记祖爷的规训。既然做错了,那我们按道上的规矩处理!” 说罢,老汉猛地从袖子里拔出匕首。 木刀和百里夫人瞬间上前一步,挡在许靖央面前。 “你想干什么!”木刀呵斥。 下一瞬,老汉竟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木刀和百里夫人皆是一怔。 鲜血横流,断指血糊糊的。 老汉紧咬牙关,没喊一声。 做完这些,他抱拳:“献丑了,往后必定擦亮眼睛,不忘祖爷规训。” 许靖央凤眸漆黑,面不改色。 她不说话,老汉便不敢起身,一直跪著。 半晌,许靖央才道:“接下来两日,我要从梅安城继续行水道,前往河安郡,会途径儋州和沧州,叫你们道上的人收敛些,別出现在我面前。” “一定,一定!”老汉很紧张。 许靖央看向寒露,后者立刻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扔去老汉面前。 “这些就当是我给的过路费,留下断魂酒的解药,你可以走了。” 老汉看著那沉甸甸的银袋子,心想这许公子杀伐果断,恩威並施,真叫人胆寒! 不知祖爷张无常跟这个许公子怎么认识的。 “在下谢过公子!”老汉掏出怀中一包解药放下,拿起银袋子转身就出去了。 木刀跟出去,不一会回来:“郡主,他直接跳水走了,我亲眼看著,远处芦苇盪里有船划出来,多半是来接应他的。” 辛夷说:“土匪最是狡诈反覆,就这么放他走了,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不会,”许靖央盯著地上那滩血渍,“无常帮就是靠一个唾沫一个钉,才在匪道上出名的,曾经张无常在的时候,他们並非无恶不作,讲究仗义。” 寒露好奇:“大小姐倒是很给这个张无常面子,他跟您一块当过兵?” “嗯,那是个极其豪迈的人物。” 张无常浑身是胆,在许靖央眼里,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落草为寇,他应当是个豪侠。 他参军的理由也很简单,战事最激烈的时候,看见大燕男丁越来越少,官府徵兵都开始去各家抓老人和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便觉得自己身为堂堂男儿,一身力气,在国之危难当头,岂能躲在深山里? 之后张无常就带著四个土匪参军了,走之前交代好了所有后事。 许靖央曾问他不怕死吗,张无常哈哈大笑。 “死了怕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哩!” 如今他已经战死四年,长眠在边疆那片万碑林里了。 这么算来,若世上真有转世轮迴一说,张大哥该四岁了吧。 康知遇不由得喃喃出声:“当年战况激烈,平时不被看得起的那些三教九流都为国参军,似张无常这样的人,该有多少?” “数不胜数,”许靖央说,“国难之前,都是勇夫。” 在场之人纷纷沉默。 天快亮时,陈鏢头他们才转醒。 那老汉放到二麻和黄子之前,就把迷魂香吹进了陈鏢头的屋子里。 几个鏢师被接连放倒,没晕过去了也被打晕了。 陈鏢头醒来,捂著疼痛不已的头,马上跌跌撞撞去查货品是否完好。 他也顾不得许靖央在场了,当场开封验货,箱子一开,全是金条。 怪不得被无常帮盯的这么紧。 数目查验无误,陈鏢头才长舒一口气。 二麻说:“那老汉竟是个土匪!可恨一直欺骗我们。” 陈鏢头看向许靖央:“许公子,听说是您的护卫將他们制服了。” 许靖央頷首:“我的护卫恰好碰见他鬼鬼祟祟,想要给附近的土匪通风报信,故而直接出手將他杀了,丟去了江里,那些土匪没等到报信,便不会轻举妄动,如今我们算是安全了。” 陈鏢头狐疑的眼神瞧著许靖央。 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怀疑许靖央跟那些土匪是不是一伙的。 不过,陈鏢头想到什么,摇摇头:“多谢许公子,等到了梅安城,我马上把鏢银退给你,这趟护鏢我们分文不收。” 许靖央言说不必。 她微微一笑:“我打算接下来一直走水路,到了梅安城,可否请陈鏢头推荐相熟的货船给我,我好一路乘风向北,也能儘快去河安郡了。” 陈鏢头抱拳:“我家便是梅安城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货船通常有自己的通行令,许靖央便更不用暴露身份了。 第394章 阻拦抽查,身份要暴露了? 到了梅安城,陈鏢头要先去鏢局签票,交付货物。 许靖央將那些货物箱子请鏢局暂时保管。 她带著木刀等人去客栈租了两个上房,一番洗漱整理,叫寒露和木刀去街上买些乾粮。 一个时辰后,寒露她们回来了。 “郡主,奴婢刚刚买东西的时候听说,在咱们走了之后,又有一队皇上安排前去北梁的使臣遭遇刺客,听说死了好几个人。” 许靖央眯眸。 旁边的辛夷说:“这么说,我们是皇上的暗棋,为了吸引火力,皇上还派出了一颗明棋出来?” 许靖央却觉得这未必是皇帝的主意。 毕竟她进宫领受皇命的时候,皇帝若有这个想法,当时就会告诉她。 现在她离京快两个月了,忽然又有一队摆在明面上的使臣队伍遭到袭击,这其中是谁的主意,不难猜。 康知遇沉吟:“不管是不是明棋,对我们而言都是好事,藏匿在暗中的人,多半想不到郡主已经带著盟约,马上就要到河安郡了。” “我只担心一件事,河安郡肯定也会有陷阱,郡主,咱们一定要小心。” 许靖央頷首:“你们也都不要鬆懈。” 木刀等人拱手:“是。” 傍晚时分,陈鏢头来客栈找许靖央等人。 他已经换了身常服,为了感谢许靖央出手帮忙,才免於货物被土匪抢走的恩情,他特地在这个客栈里包了个雅间,请许靖央和木刀她们吃饭。 还叫上了二麻和黄子等几个鏢师。 许靖央倒是没拒绝,欣然前往。 席间热闹,二麻和黄子讲述著这些年走鏢的趣事,逗眾人开心。 这时,坐在许靖央身边的陈鏢头说:“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许公子。” “是吗?”许靖央很淡定,“兴许同我相似样貌的人很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鏢头摇了摇头:“是许公子身上这样的气势,虽然您说不精於武艺,但是您身上却有一种武將的凛然。” 许靖央笑了。 “陈鏢头见过武將?” “见过。” 陈鏢头刚说完,旁边的二麻就连忙插嘴,与有荣焉般:“许公子不知道吧,我们鏢头当年在战乱的时候,给边关送过物资呢!” 许靖央扬眉:“哦?” 陈鏢头饮下一杯酒:“两三年之前的事了。” 他回忆著说起过往。 那会他听说神策军频频大捷,可边关的军资总是告急。 百姓们生怕將士们受苦,一些梅安城当地的乡绅便组织起来,各家捐一点,再找到长远鏢局,让他们以百姓的名义,將这一批集齐三郡的物资送到边关。 当时战乱,时局动盪,一路上有不少打家劫舍的。 不过那些贼听说是给边关神策军送的,都赶紧跑了。 黄子哈哈大笑:“是要做亡国奴,还是要一时的钱財,大家心里还是分得清楚的。” 陈鏢头对许靖央道:“我带著一帮弟兄,將六车物资送到军营的时候,曾远远地见过神策大將军一面。” 桌子上的木刀等人纷纷抬起头,盯著他。 许靖央没说话。 陈鏢头自顾自地回忆:“在我印象里,本以为那样赫赫有名的武將,应该是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之人,但神策大將军的模样,就如同……” 他想指著许靖央,但是想了想觉得不合適,毕竟他认为许靖央是个男子,於是反手指向寒露。 “像这位姑娘那样高挑清瘦。” 二麻笑说:“多正常,咱们神策大將军,就是巾幗不让鬚眉的女子啊!” “当时我又不知道,”陈鏢头继续道,“即便神策大將军清瘦,可那些名声远扬的两大將帅韩豹、雷川,还有十个精锐的掌军,都跟在她身旁,听她號令,那是何等气势……就如同许公子这样,气势沉著。” 许靖央自然而然地转移重点:“你代替百姓们送物资去边关,这大將军应当奖赏你才对。” 陈鏢头连忙摆手。 “百姓们的一腔心意,我哪儿能领受奖赏,再者,我刚將东西运到,就突然响起战鼓,號角声急促地传来,竟是西越敌军来偷袭了。” “只见整个军营顿时人人归位,整合阵列,乱中有序。我一转眼,神策大將军已经翻身上马,旁人扔来红缨枪,她陡然接住就策马奔出军营。” 回忆著当初的场景,陈鏢头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 神策大將军一马当先,奔出军营,带起一阵黄沙,身后千军出动,跟隨主將,杀气冲天。 陈鏢头举起酒杯,对著许靖央笑道:“当时就觉得,有这样的將领,咱们大燕绝不会亡国!如今遇到许公子,竟又想起神策大將军那样的气势。” 黄子忽然说:“誒?这么一说,许公子跟神策大將军竟同姓,还都来自京城,你们是本家吗?” 寒露和百里夫人对视一眼。 木刀几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在她们眼里,郡主带著任务出来,一旦暴露身份,可能会引来麻烦。 这些人若一直问,就不得不將他们打晕了。 只等许靖央一个眼神號令。 然而,许靖央却不慌不忙拿起茶盏,英气凛然中,似笑非笑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一句话自然而然地揭过去。 二麻连忙吹捧:“许公子家大业大也是个非凡人物,你们姓许的,都厉害!我敬你们。” 陈鏢头也拿起酒杯,眾人再度欢笑一堂,康知遇说起別的话题,將此事翻篇。 宴饮结束,陈鏢头给了许靖央一个木牌。 “明日平津渡口发船,那辆货船是我的老朋友,叫老李,许公子將这个木牌给他就没问题了,我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许靖央拱手:“谢过陈鏢头。” “您客气了,明日我还有事,就不能去送许公子了,您保重。” “保重。” 陈鏢头转身走了。 次日一早,许靖央便带著木刀等人去了渡口。 老李四十岁上下,是个健谈的人。 看见许靖央,热情地將她们迎上船。 “许公子,听说您连土匪都制服了,有您这么一尊大神镇著,我们这趟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许靖央但笑不语,船要发的时候,渡口却忽然来了一群官兵。 “我们要抽检货物和通行令,拿出你们的通关牒!” 第395章 许靖央,你可真难追 寒露等人顿时皱眉,纷纷看向许靖央。 老李上前討好諂媚地笑:“各位官爷,怎么又要抽查,昨天我这货船靠岸,才查过一遍啊。” 为首的官差冷冷道:“这也是上头的命令,少废话,想早点出船,就快些配合!” 说完,他的目光扫到许靖央这边。 约莫是看她穿著不菲,跟这个货船格格不入。 官差直接按著刀柄走了过来:“这位公子也是运货物的?” 许靖央不慌不忙回答:“是,运綾罗绸缎。” 官差眯眼:“拿出通关牒。” 康知遇在旁边捏了把汗。 通关文牒是出京的时候就批好的,当时上面没写运送綾罗绸缎这样的字眼,毕竟她们出了京才置办的东西。 如果被查出不同,那…… 就在这时,那边的老李说:“在这儿呢,官爷,给,许公子一家的通关文书。”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捲来,递给官差。 只见官差瞧了两眼,狐疑的眼神看了看许靖央,隨后把通关文书还给老李。 “行了,既然没问题,你们快走,別挡著渡口,今天午时过后所有船都不能走了。” 老李惊讶:“发生什么事了,要封水路不成?” 官差摆摆手:“谁知道呢,上头忽然说要封查,你们快些走吧。” 老李连忙谢过官差等人,见他们下船了,就收起船锚。 待船只驶离渡口,许靖央的船舱里,木刀说:“真是有惊无险,要是真让我们交通关文书怎么办。” 许靖央非常淡定。 “真的交了也没关係,即便我们运的东西跟通关文书上的不一样,似这样的小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银子便能方便行事。” 辛夷恍然大悟:“怪不得郡主不急不忙,只是那个老李……怎会帮我们提前准备好假的文书?” “是陈鏢头帮的忙。”许靖央不假思索。 他昨晚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试探。 一个成熟的鏢头,当然很清楚,土匪盯上的货物,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即便死了个哨子,剩下的土匪也会划船过来,查看究竟。 而陈鏢头显然猜到,土匪这么果断的离开,必定是忌惮船上的人。 还能是谁?自然是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许公子了。 大概是猜到许靖央有难言之隱,索性帮了她一次。 对於常年行走在外的鏢头而言,临时开出一份合適的通关文书並不难。 康知遇一笑:“陈鏢头果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枉郡主给他留下的那箱財宝。” 此时,陈鏢头去了鏢局,本打算告假三日,陪妻子去治病。 二麻却快速跑来:“鏢头,许公子没有拿走全部的货物,留了一箱说是给您的!” “什么?”陈鏢头一愣,连忙大步朝货仓走去。 许靖央留的那个大箱子,就摆在最里面。 封条揭开,里面是满噹噹的金银珠宝。 全是能换银锭子的硬通货。 最上方还放著一封信。 打开一看,唯有寥寥三字—— “买药钱” 这字写的飘逸灵动,洒脱不羈。 二麻疑惑:“许公子怎么知道嫂子病了?” 陈鏢头捏著信纸,指头髮白,眼里晃动著感慨的神色。 “咱们遇上贵人了。” 小半个月过去。 许靖央已经进了河安郡的地界。 老李在渡口將她放下,还从当地的城镇里给她找了两辆马车。 作为答谢,许靖央多给了他几十两作为报酬。 到了镇子里,许靖央马上变卖所有货物。 接下来再走两三日,就能抵达河安郡的郡州內,带著东西不方便。 银钱都由康知遇负责保管记帐。 她算了一遍银钱,惊讶:“这些东西变卖后,竟比我们买的时候,还要多出二百两。” 寒露噗的一声笑了。 “我们倒真像是来做生意的了。” 许靖央道:“由此可见,河安郡的东西不便宜。” 曾经这里靠近边关,自从西越打了下来,大燕的版图扩大,河安郡就增加了商道,来往商贾络绎不绝,要想去边南三郡做生意,註定要经过这里。 两辆马车,木刀和辛夷分別驾著一辆,在山道上疾驰。 许靖央坐在前面的马车里,翻看出京之前规划好的路线。 黄昏过后,天色渐黑,她们还没到下个驛站。 四周一片荒山野岭,四下无人。 许靖央让她们將马车牵进林子里,木刀和辛夷去捡木柴来生火。 寒露说:“晚上让郡主睡在马车上,咱们两人一组,轮流值守。” 大家正要同意,许靖央却道:“你们睡,我一个人看著便是。” “那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们夜里好好休息,白天赶马车,我在车上什么时候都能休息。” 许靖央这么说完,眾人才同意。 长夜渐深,林子里传来诡异的动物的吼声。 许靖央独自一人坐在两辆马车外,守著一个不旺的火堆。 已是九月初秋,夜风寒凉。 她蜷了下指尖,抱在怀里,抬头时,看见遥远的星空。 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刚参军的日子。 她因为身材瘦弱,最好的兵营不要她,一开始送去了輜重营,后来又被扔到伙头兵的营帐里,负责切菜。 再后来,又变成去洗衣服的小兵。 他们不重视她,可许靖央从没有轻视自己。 在輜重营时,別人扛一架弩机就气喘吁吁,她偏要一次扛两架,肩膀磨出血也不吭声;在伙房里,她把萝卜丝切得能穿针,土豆片薄得能透光;就算洗衣服,她也要把每一件战袍搓得发亮。 她那个时候想的很简单,就是想出一份力,让將士们上战场的时候,穿著乾净的战袍。 记得很多年前,师父郭荣曾说:“老天给你一身天赋,你可不要浪费在没用的小事上。”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並不懂,很想问什么才算小事? 后来她才明白,只要对自己有用的事,都不是小事! 许靖央缓缓摊开掌心,那些经年累月的茧子早已褪去,可记忆却愈发清晰。 为了立功,她才走这一趟送盟约。 但皇帝真的会兑现承诺吗?这倒不一定。 明知皇帝未必会兑现承诺,可她依然要来。 正如当年,明知洗一件战袍改变不了战局,她还是要洗得乾乾净净。 因为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有回报,不做就一定没有! 她心中的那团火,永远不能、也不会熄灭。 许靖央用木棍挑了两下火堆。 忽而,她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 许靖央凤眸凛冽,顿时回头瞧向林子深深的地方。 那里树枝黑影,在夜风里摇曳犹如鬼舞。 许靖央將手按在腰间的乌金铁扇上,她耳廓微动,聆听细小的声音。 直至察觉细微的声响,她毫不犹豫,瞬间出手。 乌金铁扇如蝶翼般展开,划破空中,飞向林中暗夜里。 许靖央没有听见刀片入肉的动静,她清楚自己的本事,绝不会失手的。 於是她缓缓站起来,声音冰冷:“还不现身?” 身后的两辆马车里,木刀等人瞬时清醒,立刻跳了出来。 黑暗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破开夜色,玄色衣袍尾部绣著盘蟒,在月光下泛著幽冷寒光,那人信步而来。 他手里握著那把乌金铁扇。 “本王只不过走的慢些,你便想动手要命?” 萧贺夜肩上还掛著露水,他微抬冷峻眉眼,剑眉微挑,眸中映著跳动的篝火:“本王从洛京追到梅安,三渡遂江,两越险峰,许靖央,这一路你真难追。” 第396章 一起睡?王爷兴奋了 饶是许靖央,也微微诧异。 “王爷……您怎么会来?” 萧贺夜冷著脸说:“你不告而別,本王算帐来的。” 许靖央凤眸怔了怔,下一瞬,萧贺夜自己嗤笑一声。 “同你玩笑罢了。” 一旁的寒露等人对视一眼,寒露拽了拽康知遇的袖子,眼神示意。 康知遇顿时明白,拱手道:“王爷、郡主,卑职等人去附近巡逻。” 她们五个快步离去。 刚走进林子里,百里夫人就敏锐说:“还有人。” 眾人顺著她眼神的方向朝前看去,只见雾色瀰漫的林子里,有两个暗影站在那儿。 其中一人身穿白衣,在这山野里出现的突兀,显得尤为骇人。 寒露看了看,道:“不碍事,那是王爷身边的暗卫白鹤和黑羽。” 没想到是他们两个陪著来了。 寒露与他们相熟,主动过去打招呼。 仔细一看,白鹤与黑羽两人身上批霜掛露,头髮些微湿濡,一看便是连夜赶路而来。 白鹤说:“王爷只带了我们二人,使臣团还留在梅安城。” 寒露惊讶:“那王爷来的这么著急是为了……” 话没说完,她已经想到了答案。 白鹤用眼神告诉她,还能为了谁?自然是为了见郡主一面。 许靖央那边,將身旁的石头扫了扫,萧贺夜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边。 “你脚程太快,一出京城就没了音信,本王找你如同大海捞针,好在,本王找不到,旁人自然也找不到你。” 许靖央抿唇:“我走的水路。” 萧贺夜嗯了声:“本王也是查通关文书的时候,看见了一道许公子要出关的信,对应时间货物,便猜是你,连夜让人拦截水路,却还是没赶上。” 许靖央想起出发之前,官差跟老李说的那番话。 原来上头要求查封水路,是萧贺夜在堵她。 “王爷亲自带著使臣团出来了?” 怪不得她在梅安城的时候,听说使臣团遭遇刺客,想必就是萧贺夜他们。 萧贺夜頷首:“离京后,本王反覆思量,既然连本王都能探知你的行踪,其他人更有可能掌握你的动向,索性向父皇请命,替你分散各方注意。” “王爷英明,不过……”许靖央欲言又止。 夜风里,萧贺夜望著她:“不过什么?” 许靖央转头去拨弄火堆:“没什么,王爷辛苦了。” 萧贺夜看她如此回答,薄眸打量两瞬。 他淡淡询问:“你想说,你不希望本王跟著你去河安郡,是不是?” 许靖央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她是这个意思没错,可不能说出口,否则就显得有点僭越了。 王爷是君她是臣,岂能为了立功,就说出让王爷走这番话? 但萧贺夜既然自己开口,她索性承认。 萧贺夜嗤笑一声:“放心吧,本王只在这儿停留一夜,天亮后仍需赶回梅安城。”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向他,有些困惑。 “王爷来了……又走?” 他怎么这样折腾。 萧贺夜薄眸神色黑冷,语气故作强硬:“你一路上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怕你遇到危险,故而要亲眼確认你的安危,但本王知道,若同你一起出现在河安郡,父皇不会认可你的功劳。” 说罢,他看著她的眼睛,故意將自己说的无足轻重。 “本王岂会是郡主的麻烦,所以,你无需担心。” 许靖央微微抬眸,那双凤眸此刻清亮如水,不闪不避地迎上萧贺夜的视线。 她的目光坦荡,没有半分矫饰,亦无刻意逢迎,只有一片澄澈的真诚。 许靖央郑重拱手:“王爷恩情,我铭记在心,定当涌泉相报。” “怎么报?”萧贺夜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许靖央沉吟,认真思考。 萧贺夜静默地注视著她,目光如深潭般沉静而绵长。 他的视线缓缓掠过她被火光映照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微微凌乱的发梢上。 许靖央这一路,想必是极辛苦的。 等她回京,还要找太医好好为她调理身体。 正想著,却听许靖央说:“若有朝一日,真到了王爷需要的时候,我愿为王爷,杀东宫。” 萧贺夜猛然回过神。 秋夜寂寂,篝火在风中摇曳。 许靖央凤眸里跳动著两簇明亮的火焰,却比火焰更灼人的是她眼底的决绝。 这不是一时衝动的豪言,而是深思熟虑的承诺。 在她作为纯臣的想法里,对主上最大的信任与託付,便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去做最危险的事。 萧贺夜呼吸微滯。 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平静,可胸腔里却似有惊雷滚过。 他见过太多阿諛奉承的效忠,听过无数华而不实的誓言,却从未有人能像她这般,將性命与忠诚如此坦荡地摊开在他面前。 可这一刻,萧贺夜竟起了私心。 他多么不希望许靖央只將自己当做他的纯臣。 她其实可以索要更多。 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將她修长的手完全包裹。 “一將功成万骨枯,你想为本王送命么?” 火光映照下,萧贺夜深邃的眼眸里暗流涌动。 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握著她的手,又慢慢鬆开。 萧贺夜说:“只要你同本王的心是最相近的,那么便是最好的报答。” 许靖央没有回答,两人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萧贺夜薄眸看向火堆:“火要灭了,本王让他们再去捡点柴回来。” “不用,马车里有,是木刀她们准备好的。” “你这五个女兵倒是不错。”萧贺夜说罢,和许靖央一同起身,从马车里抱来木柴,一起添置进火堆中。 他二人摆弄一会,许靖央说:“王爷是打算在此一直留到天明吗?” 萧贺夜拨弄木柴的动作微顿,冷淡道:“你若想去休息,儘管去,本王一会就走,等你的好消息传来,再命使臣团前往河安郡,接你回京。” 许靖央放下木棍,凤眸炯炯。 “我是想说,王爷身上霜露很重,多半是日夜疾驰来到这儿,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这儿將就睡一觉。” “在这儿?”萧贺夜扬眉,“怎么睡。” 许靖央道:“我马车里有垫子。” 萧贺夜反问:“那你呢?难道要守著本王休息?” “我也睡。” 许靖央说罢,萧贺夜眸色深深,火光陡然在他眼底跳跃起来。 “那就是一起?” “嗯。”许靖央点头,“我去拿垫子。” 见她起身,萧贺夜大掌放在膝上,缓缓掸了下衣袍,起身跟了过去。 第397章 相互依偎,长夜未央 下一瞬,却见许靖央拿著软垫出来,又拉著他在车辕上坐下。 本以为她要將他拉进去一起躺著,没想到,许靖央掰动萧贺夜的身子,两人背对背,她在中间放了个软垫。 “彼此靠著,一不会卸力,二可以防备四周,我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都这么休息。”许靖央说。 萧贺夜背对著她,冷眸凝望著对面黑森森的林子,方才眼底跳跃的火光这会也寂灭了。 “为什么不去马车里躺著?” “出门在外,岂能鬆懈。”许靖央回答,又说,“王爷若是想躺进去,那我便同木刀她们轮流值守。” 萧贺夜沉下薄眸:“不用了,就这么靠著吧。” 两人背对背,果然不吃力。 许靖央正凝望著夜色,身后的萧贺夜忽而递来一个月饼。 “这是王爷的乾粮么?” “经过遂江的时候看见此物,料想你这次中秋都在赶路,尝个味也好。” 许靖央言说谢谢,接了过来。 萧贺夜马上坐正身姿,侧过身来看著她吃。 忽然,萧贺夜道:“借本王靠会。” 说罢,他將垫子扔回车厢內,转而靠在许靖央的肩上。 许靖央顿了顿,垂下凤眸看了眼他,清冽乌黑的神色,流转其中。 她想了下,还是没有推开萧贺夜。 等她吃完月饼,又喝了两口水,一旁的萧贺夜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许靖央便靠著车辕,也闭眼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 萧贺夜动作极轻地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適地倚靠在自己肩上。 他解下墨色薄披,细致地拢在她肩头,这才重新合上眼帘。 然而,一会过去,许靖央又悄悄抬手,把他的脑袋按了下来。 萧贺夜闭著眼,暗中皱了下眉头。 直到许靖央低声说:“王爷要是实在睡的不舒服,还是走吧。” 萧贺夜没睁眼,却也不再动弹折腾。 他策马三天两夜没怎么合眼,借著她的肩膀靠一会,倒也没什么。 渐渐地,月色轮转,东方泛起曙光白。 眼看著快要天亮,白鹤想过来提醒自家王爷该走了。 要是他们离开的太久,使臣团的那些人会起疑,说不定还会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没想到,就让白鹤恰好看到这么一幕。 自家冷漠威严的王爷,静静地靠在昭武郡主的肩膀上休息。 两人头抵著头,共同拢著萧贺夜那张薄披,看起来睡的沉沉。 篝火渐熄,只剩几点火星在晨风中明灭。 白鹤张了张嘴,正犹豫著要不要看,却见萧贺夜陡然睁开漆黑的薄眸。 那眼中哪有半点困意。 他率先用眼神制止了白鹤,隨后自己同许靖央低声说:“本王走了。” 许靖央没有回答,萧贺夜便將她轻轻放倒在车厢內,薄披也留下,就这么带著白鹤离开。 其实他一走,许靖央就睁开眼。 她摸著身上的薄披,微微皱起眉头。 一时间,她摸不准萧贺夜的意思了,王爷是何等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对她这样,到底是別有深意,还是因为惜才? 她方才没有睁开眼,也是不想两人道別,会显得过於亲密扭捏。 许靖央不懂什么男女情爱,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参军认识了赵晏,本將他当做唯一的异性知己,可后来惨遭背刺。 从那以后,许靖央更加专注地追求功劳。 情爱就如同锦上添,有则好,没有则更不影响。 许靖央想了半天,不明白萧贺夜的意思,索性不去想了,除了建功立业之外,没有事情值得她思索良久。 萧贺夜骑著奔雷,於山野晨露间疾驰,昂扬眉宇,意气风发。 身后的白鹤和黑羽对视一眼,叫苦不迭。 王爷精神充沛,似睡饱了,他们可站了一夜的岗。 许靖央那厢也火速启程,她要儘快赶去河安郡,萧贺夜能拖多久的时间还不知道,迟则生变。 京城的秋日,格外明媚。 威国公跟赵氏相处久了,也常以她的闺名“玉兰”称呼她。 赵氏给他的感觉很坚毅,即便他派丁管家送了银钱过来,可她总是不肯用。 就算是用了,也多数是给他买一些药材调理身体。 她很会做香囊,亲手绣的香囊,威国公隨身戴著一块,说是秋日里能静心凝神,做工巧妙细致,闻起来是淡淡的香。 就像赵氏本人一样,她不爱用胭脂,身上却总是清香的很。 因著赵氏实在可怜,威国公就做主,买了间小宅子送给她。 还承诺以后有机会,会帮助她把她的孩子们也从赵忠德那儿接回来,赵氏自然是感恩戴德,专程去买了把琵琶,弹曲给威国公听。 不过最近几日,威国公总是见不到赵氏。 让丁管家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赵氏找了个临工,去別人家浣洗衣裳。 威国公心里有些不满。 难道他给的银钱还不够多吗?为什么她还想著出去做工呢? 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赵氏回来了,捂著脸,走路跌跌撞撞。 仿佛没料到威国公会来,赵氏一惊:“国公爷……” 她连忙低下头,还用髮丝遮住了半边面颊。 威国公一下子就瞧见了她的小动作,直接拉开她的手,却见赵氏脸上明晃晃的五指印。 他惊问:“谁打的?” 赵氏有些难堪地轻轻躲开:“国公爷进门说吧,站在外面,叫別人听见不好。” 威国公立刻跟著她的脚步进门了。 待去了赵氏的屋子內,她给威国公倒了杯茶,才含著泪诉说自己的遭遇。 原来她给旁人浣洗衣裳,被那家老爷调侃两句,主母认定她狐媚勾人,便给了她一巴掌。 不仅没结银钱,还將她赶了出来。 威国公大掌拍桌:“岂有此理,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天子脚下,我就不信还有人敢这样乱来!” 赵氏连忙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我生来就是受苦的命,挨打算不得什么,国公爷可千万別去为我出头,否则,您以什么名义呢?旁人岂不是要误会您和我的清白关係?” 听到这里,威国公一腔打抱不平的气焰瞬间熄灭。 他轻咳两声,重新坐下来。 “我给你不少银子,为什么不用,还非要出去做工?” “您给的,我捨不得用,因为我无以为报,心中有愧。” 威国公嘆气:“玉兰,你就是太纯真善良了!” 赵氏抹去泪水:“不说这些影响您心情的话了,我去给您再泡壶茶。” 她提起茶壶就要走,腰肢款摆,从后面看颇有丰韵。 然而,威国公还没看几眼,却看见赵氏身子顿住,摇摇晃晃,就这么倒了下来。 第398章 又被算计!威国公要纳赵氏? 威国公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搀扶。 “玉兰,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头晕,国公爷,还请您扶我去榻上。” 威国公便將她送去床榻边。 刚要放下她,赵氏毫无力气地手搂著他的脖子,就这么一带,二人跌去了床榻上。 赵氏的衣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威国公撑著身子起来,就看见一片雪白的肌肤。 他连忙要站起来,谁料身后猛地传来呵斥。 “你想对我娘干什么!” 威国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揪著领子拽去旁边。 刚看清楚是一位怒气冲冲的少年,下一瞬,就被他一拳打在胸口。 威国公哎哟痛呼,少年扬拳还想打,赵氏扑过来抱住他的手。 “瑞杰,不得胡闹!” 一炷香后,混乱好不容易平息了。 威国公坐在椅子上,揉著胸口。 赵氏的儿子白瑞杰低头站在他面前,一脸歉意。 “瑞杰,快认错。” “对不起,国公爷,我打听到我娘住在这儿,想来探望她,却见你们搂抱在一起,还以为您欺负他,都是我的错。” 威国公脸色铁青:“你这孩子太鲁莽了,敢对我动手,放在外面,早被打死了!” 白瑞杰抬了抬眼,有些愤愤不平道:“可您就这么一直跟我娘暗中来往,今日来的幸好是我,若是別人,该怎么想?” 赵氏脸色急红,训斥:“瑞杰!若没有国公爷救济我,我早已病死街头了,这是恩人,你不许胡说!” 白瑞杰似乎不服气。 “寡妇门前是非多,国公爷是个响噹噹的英雄人物,这么做不合適,若是不想对我娘负责,就不该继续跟她来往。” 威国公脱口而出:“谁说我不负责了?” 白瑞杰和赵氏都马上看向他。 威国公话刚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 话赶话,將他架起来了,可他若是此时反悔,岂不是要被看轻了? 而且这一个多月来,他跟赵氏肌肤相亲,就差那洞房的一步了,本想一直装糊涂,奈何被这孩子撞破。 或许这就是天意。 再说了,赵氏丰韵多姿,又是寡妇,身世清白乾净,他自己也没续弦,就算要了她又怎么样? 赵氏低头,扭著衣角:“国公爷,您这么厉害的人物,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我头上,您別逗我玩了。” 威国公顿时拿出气势来:“谁说我逗你玩了?往后,你就是我许撼山的人!” 赵氏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眸子,似羞似喜地望著威国公,声音哽咽道:“国公爷……” 话未说完,她便娇羞地扑进他怀中,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玉兰一定会好好伺候国公爷的。” 白瑞杰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正色道:“国公爷一言九鼎!希望您说到做到,不会辜负我娘!” “不过,国公爷是打算纳妾,还是明媒正娶做续弦?” 威国公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抚著赵氏的背,支吾道:“这个,不急在一时……” 他心想,这件事多半还是要跟靖央商量的。 赵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连忙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能跟著国公爷已是我的福分,我愿意什么名分都不要,像一株小草般,一直依偎在您这棵大树的身边。”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又带著几分淒楚,让威国公心头一热。 威国公感受著怀中温软的娇躯,心中那点犹豫渐渐化作了怜惜。 “放心吧,虽然暂时给不了你名分,我却绝不会委屈你。” 赵氏搂著他的脖子,柔和一笑,暗中却跟白瑞杰对了个眼神。 此时,威国公府內,丁管家把最近威国公的动向,都跟春云说了。 原本,他是不想节外生枝,暗中阻拦了不少次。 奈何那赵氏就像是会勾魂一样,威国公隔三差五就要去看她。 丁管家曾秘密去郡主府求助,但竹影隱晦地跟他说,郡主不在府內,最近閒事不理,要他自己做主。 於是丁管家只能来找春云了。 “什么!”春云知道真相,拍桌怒而起身,满头珠翠晃动,“怪不得老爷最近见到我便没有好脸色,原来是外面养了个狐媚子。” 她马上说:“这件事得告诉大小姐。” 丁管家摇头:“大小姐最近忙,谁去了都见不著。” “那怎么办!”春云眼神转动,渐渐露出阴狠,“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等那贱人进府,还有我的好日子吗?” 她叫丁管家来,附耳交代了几句话。 丁管家皱眉:“这……这不妥吧?小的再去郡主府问问竹影姑娘!” “什么不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快刀斩乱麻,收拾一个还没过门的贱人,难道还不容易?你不要再去郡主府叨扰了。” 春云只怕,许靖央也不在乎威国公在外头养女人。 毕竟触犯不到她的利益,就算外头的女人生了孩子,许靖央仍然是郡主,整个许家都要靠她吃饭。 但春云她自己不一样,她仰仗的全是夫婿和孩子。 不得不爭啊! 三日后。 许靖央抵达河安郡。 她虽赶路而来,却不见风尘僕僕,反而衣衫整洁,发冠下一双凤眸黑润凌厉。 来到北梁使臣落榻的玉楼馆,她递上拜帖和来意。 不一会,有人领著她进门。 木刀等人要跟进去的时候,却被气势森严的北梁侍卫拦在外面。 木刀呵斥:“凭什么不让进?我们是郡主的护卫。” 北梁侍卫態度冷漠:“使臣说了,只让昭武郡主一人入內,人多眼杂,还请配合!” 许靖央也不惯著,直接道:“怎么,我又不是见你们北梁帝,他一个使臣,拿什么架子!真论起来,这玉楼馆里,他才是客,岂敢挑剔?” 她话音一落,木刀猛地推开侍卫:“上一边去!” 北梁侍卫惊呼:“你们!” 木刀和百里夫人等人,跟在许靖央身后,冷冷地瞪了一眼北梁侍卫,气势震慑下,直接进了玉楼馆內。 这里面出奇的安静,带著点不同寻常的隱隱杀气。 许靖央侧首,低声吩咐百里夫人她们:“小心些,有埋伏。” 第399章 是陷阱!被围攻了 玉楼馆由两个回字型组成,若从空中俯瞰,则是“吕”字。 其中长廊相连,通体用红木雕刻,图样精美绝伦。 一名玉楼馆內的僕从,低著头在前面领路。 “大人,就是这儿了。”僕从停在一扇门前,侧身垂首。 许靖央余光睨他,竟见他双手紧握,微微发抖。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砰的一声推开门,屋內坐著三个身形高大强壮的北梁官员。 大概是没想到许靖央进来的动作如此粗鲁,其中一人皱眉:“阁下就是大燕使臣?” 一桌相隔,许靖央坐在他们对面。 “正是。” 她说完,身后的木刀递交皇上给的文书。 一番查看后,其中长著络腮鬍的北梁官员便眯起眼睛:“盟约呢?若看不到盟约,我们怎么確认你的身份。” 康知遇將一条长锦盒交到许靖央手里。 许靖央接过来,正要递给他们,那络腮鬍连忙伸出手来。 忽然,许靖央手腕一侧,锦盒避开了对方的手。 络腮鬍严肃地盯著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两国邦交出於彼此尊重,岂能允许你做出如此轻浮的动作?” 许靖央眯著眼睛看他们:“查了我的身份,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北梁使臣?” 她只知道北梁使臣落榻玉楼馆,其余的信息,皇上没有给。 上位者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他只要求底下的人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 所以,谨慎一点没什么问题。 他们似乎早就料到许靖央会这么问,故而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来。 许靖央指腹拂过上面的纹路,赫然“北梁皇司联络使”几字,十分突出。 她將玉佩还了回去,同时给了锦盒。 中间那人立即伸手接了过去,打开盒子正要看,却忽然怔住。 “空的?”他眼中縈绕起怒火。 许靖央点头:“是,空的。” 突然! 许靖央袖中寒光一闪,等眾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乌金铁扇已如利刃,划破中间那人的喉咙。 他瞪大眼睛,捂著鲜血直流的脖子,踉蹌朝后倒下,犹如大山轰然崩塌。 坐在他身旁的两名同伙当即起身,惊怒交加。 “你敢杀使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许靖央冷笑:“使臣?我杀的分明是假扮使臣的贼寇!” 话音一落,百里夫人陡然拔出双剑,倏而刺出。 那络腮鬍抵挡两招,被她硬生生地撕碎胳膊上的衣襟。 只见他的外臂上,拿墨青刺了一条大鯢。 正如同猎场里,宗次郎身上的那只,堪称一模一样。 木刀大喝一声:“又是东瀛贼子!胆敢假扮北梁使臣,想要抢夺盟约不成?” 络腮鬍语气阴森:“好一个昭武郡主,真是小看你了,可惜,今天就算是你亲自来了,这件事也办不成!” 他猛然摔碎茶碗,四周门扉顿时被踹开,无数蒙面黑衣人持著大刀,將许靖央她们团团包围。 木刀等人回眸看去,只见回字廊上,竟黑压压的全是人! 络腮鬍伸手去拿藏匿在桌下的大刀,然而却摸空了。 他拧眉,定睛一看,那大刀不知何时被许靖央抓在手里。 该死! 络腮鬍大怒:“杀了她!” 黑衣人们顿时蜂拥而上! “辛夷!”许靖央冷喝一声,手中大刀向后一拋。 辛夷凌空接住,刀光一闪便砍翻两个黑衣人。 许靖央手腕一抖,乌金铁扇唰地展开。 扇面边缘寒光凛冽,她一个旋身,扇刃划过三名黑衣人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她衣袖上,晕染出血色。 她一回神,两名黑衣人已经从后攻来,然,还不等他们到跟前,忽而就被木刀抓住脖颈。 只听木刀怒吼一声,双臂肌肉暴起,一手掐一个,將两人狠狠对撞。 “砰”的一声闷响,那俩黑衣人顿时晕头转向,被木刀像破布一样甩开。 “呀——!”另有黑衣人持剑劈来。 没想到,剑锋砸在木刀身上,却听到“叮”的一声清脆动静,而木刀毫髮无损,犹如铜墙铁壁! 他一怔,不等反应过来,木刀抬脚就把他狠狠踹了出去。 “找死的玩意!”木刀大喝。 许靖央被络腮鬍和瘦高个缠斗,他们二人一看便是东瀛刺客当中,武功高强的佼佼者。 两柄刀朝她压下来,许靖央抬扇便挡,她借力向下,忽而手腕一翻,乌金铁扇瞬间射出一枚银针。 络腮鬍急忙避开,他的同伙瘦高个却没那么幸运。 即便马上侧身,还是叫银针划伤了面颊。 不知针头淬了什么毒,瞬间感觉面部僵麻,很快传遍全身,忽而就动不得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將乌金铁扇扔出,扇子打著旋儿划出冷光,瞬间杀了不远处围攻寒露的两名刺客。 在扇子飞回她掌中之前,许靖央化拳为刀,一举劈在瘦高个的天灵盖上。 而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她的动作太快了,离得最近的络腮鬍只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动静。 他惊怒於同伴的死时,乌金铁扇再度绕回了许靖央手里。 將如此难用的兵器运用的如此嫻熟,神策大將军名不虚传! 络腮鬍低骂一声,转头就走。 无数黑衣人不停地涌入房间,不顾同伴就倒在身旁,那气势仿佛是填人也要活活把许靖央填死在这里! 百里夫人双剑如游龙,剑光织成密网。 两个黑衣人举刀劈来,她侧身闪过,反手一剑刺穿一人心臟,另一剑削断第二人手腕。 断手还握著刀便落在了地上。 寒露手握匕首,贴著一个黑衣人后背滑过,匕首已没入对方后心。 她与辛夷两人背对背合作,只见辛夷大刀横扫,砍瓜切菜般劈开黑衣刺客的胸膛。 血雾瀰漫,惨叫连连。 康知遇被逼到角落,脸上却丝毫不慌乱。 她看准时机,扯下腰间药酒,啪地砸在迎面而来的一群黑衣人头上。 酒液四溅的瞬间,康知遇將方才点燃的烛台,朝前掷去。 “轰”的一声,火焰顺著酒液窜起,五六人瞬间变成火球。 木刀见状,立即举起桌子横扫,將几个火人推向外头,压倒一片黑衣人。 眼看著强攻不行,地上已躺了二十多具尸体,鲜血匯成小溪。 黑衣人们越战越退! 络腮鬍已经跑到了玉楼馆的门口,却没想到,大门不知被谁从內掛了把铁索! 他拼命拉拽,因为用力,身上的伤口裂开的更为严重,鲜血横流。 “该死!”他咒骂一声,转而想去寻找別的出路。 却没想到一回头,看见许靖央踩著几个人头,身形如掠影的游龙飞跃,带著令人胆寒的杀意追击而来! 第400章 愿永远追隨郡主! 许靖央身形如鹰俯衝,络腮鬍急忙抬手去挡。 谁料她凌空一个翻身,右腿如铁鞭般狠狠抽在络腮鬍太阳穴上。 砰的一声,络腮鬍摔倒,砸中庭院里的盆。 他耳中嗡鸣作响,不停晃动脑袋,而余光却见,许靖央她又来了! 他勉强举刀格挡,却被许靖央一拳打在手腕上,瞬间半只胳膊失去知觉,刀也脱手。 下一瞬,许靖央揪起他的衣领,沾血的凤眸眯起,分明是漆黑的眸色,可竟然显出杀伐的疯感。 “在本將面前玩关门围剿?凭你也配!” 一拳、又一拳,砸在络腮鬍的鼻樑上。 “啊!”络腮鬍起初还叫的出声,直至喉咙里只能发出痛苦的悲鸣。 许靖央鬆开手,他便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转瞬被许靖央踩住脑袋。 “你比宗次郎差一些,”许靖央脚尖微微用力,將他的脸碾进砸碎的土里,低垂的凤眸冷冽,“至少他发现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还知道跟我求饶。” 络腮鬍挣扎著想要抬头,却被踩得更狠。 直至他彻底不动弹,没了呼吸。 许靖央回眸时,院子里横七竖八躺著或死或伤的东瀛刺客。 木刀她们身上、脸上都溅了血。 “郡主,这些活著的刺客怎么处置?” “找到北梁使臣,交给他们。” 东瀛只是一个弹丸小国,也正处在群雄割据的动乱时候。 现在不管是大燕还是北梁,隨便派出军队,就能让他们灭国。 而这些刺客,多半是被人收买而来,为幕后的人做了这闹事的先锋。 也怪不得之前两个使臣团都出事了,原来是对上了这样出手狡诈狠辣的东瀛刺客。 许靖央找到了被关在地窖里的北梁使臣四人,皆受了伤。 听他们说,他们一行从北梁出发来到此地,一路上遭遇不少刺杀,最后到河安郡的,包括他们在內,仅剩下十六人。 那天夜里,玉楼馆忽然闯入一批黑衣人,將其余的护卫杀害掩埋,並將他们关在这里。 其中一人还拿走了能证明身份的玉佩。 这才有了冒充一事。 许靖央淡然听完,心里便清楚,北梁之中,约莫也有细作。 几个北梁使臣受惊不小,尤其是看到玉楼馆里,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色,更是嚇了一跳。 他们向许靖央请求休整两日,先送急报回北梁都城,再与许靖央商谈盟约。 许靖央允准了。 很快,河安郡的当地太守得知此事,也在傍晚匆匆赶来。 “昭武郡主,您明鑑!这些贼人佯装成使臣,起初下官也忽略了,要是早知道他们是穷凶极恶的贼人,岂能容他们这样猖狂!” 玉楼馆內,太守带来的官差们正在老老实实擦著地面和墙面上的血色。 许靖央坐在桌边,身后站著五个面色冷漠的女兵,气势不容小覷。 太守心中仍犯嘀咕,光这么六个人,竟能將那么一群刺客制服? 这昭武郡主,儼然比女罗剎还要厉害。 许靖央拿起空了的茶杯,太守便连忙哈腰,捧起茶壶为她倒茶,模样諂媚討好。 许靖央瞥他一眼,淡淡说:“將近五十人的刺客混进城中,即便目標不是使臣,若他们想伤手无寸铁的百姓,便更加危险,你这个太守,当得太容易了些。” 听到这话,太守险些给她跪下,腿肚子都发抖! “郡主……郡主啊!您说得对,前段时间河安郡遭遇乾旱,下官不得不带著下属们四处走访,寻求解决办法的同时,帮助百姓们,没想到这一时疏忽,竟就让贼人摸了进来,等回去,下官一定会层层追究!” “行了。”许靖央打断,冠冕堂皇的话,她不想听,也听够了。 河安郡的太守仗著天高皇帝远,出现如此紕漏,具体怎么罚,轮不到她来做主,但先要上报给京城。 许靖央冷淡吩咐:“当务之急,是看管好那些东瀛刺客,北梁使臣也已经写奏送回北梁都城,你也早做准备吧。” 这番凌厉的话说完,太守心里叫苦不迭。 若是换做旁人,他还敢求求情,再不济……动点歪心思。 以前来巡查的钦差,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可这次偏偏来的是个女罗剎! 惹又惹不起,人家是郡主,更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將军,后台强硬,他也不敢搞小动作。 只能低头认栽了。 等河安郡的太守灰头土脸地离开,康知遇关上门。 她扭头对许靖央低声道:“郡主,之前那些刺客一开口,便知道您的身份,可见咱们的行踪,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就被人故意透露了。” 许靖央頷首。 “有细作和內应,这並不奇怪。只不过……” “郡主怀疑什么?” “宗次郎混入了大燕的权贵之中,险些成为他们信任的护卫,而北梁这边,竟也有东瀛刺客掌握使臣们的行踪,我在想,背后之人的企图,恐怕不止是破坏盟约这么简单。” 康知遇也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东瀛刺客是同一个人在幕后部署安排的。 若说宗次郎有可能是长公主的一步棋,那么长公主大概不知道,她在別人眼里,也只是利用的棋子。 就在这时,寒露惊讶:“康姑娘,你流血了。” 眾人抬眸看去,只见康知遇手背上,浸出一道道血痕。 她顿时面不改色地用手帕包起来:“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蹭伤了,不要紧。” 许靖央道:“別说不要紧了,行走在外,受了伤就儘快上药,別拖著。” 曾经军营里,她见过太多在战场上受了轻伤,可抬下来却养不好,拖一两个月,人活活的拖死的情况。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是军营物资少,缺少草药。 那些珍贵的药草,都要先给先锋营和精锐营用。 自从许靖央自己当上將领,她寧可自己不用药,也不能让手底下的人活活地被伤情拖死。 康知遇见许靖央態度如此好,心头不由得一热。 她知道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於是想起今日的情况,便难免心生愧疚。 “各位姐姐妹妹都会武,能自保,帮郡主分忧,唯独我……显得拖累了。” 百里夫人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五个人一块行动,默契至极,康姑娘弥补了我们四人当中所有的不足。” 木刀在旁边哈哈大笑:“就是啊,康姑娘,多亏你提醒我穿薄甲,否则我今日也要受伤了。” 她伸手从衣服底下抽出一件软甲来。 因为康知遇曾私底下帮助木刀分析她的优势。 木刀身强力壮,虽拥有神力,可也就跟了许靖央以后,才开始练武。 若真遇到一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定是会吃亏的。 所以康知遇让她穿软甲,只需要保护自己的头部和四肢,便可以当一个战爭利器。 大家都在安抚康知遇,康知遇却炯炯有神地看著许靖央,渴望著她的评价。 许靖央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一笑。 “我有五名很好的女將士,值得我向別人炫耀。” 一句话,鼓舞了在场的五个人,顿时眼中露出光亮。 她们当中,有人做过猎户、暗卫、渔女;有人被冠上福女的称號,却因姻缘接连失败而被嫌弃;也有人失去丈夫,离群索居,被其他人称之为疯子。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她们为將士。 这一路来的辛苦,化作满满的成就感,瞬间重塑了五个人对自己未来的期望和嚮往。 许靖央举起茶盏:“辛苦了,若皇上奖赏,我定会带上你们,一块去金鑾殿前,领受军功。” 其余五人纷纷碰杯,相视一笑。 “愿今生今世,都能追隨郡主!”她们异口同声。 第401章 皇上说,你就是个假郡主! 接下来的两日,许靖央看似放鬆了警惕。 她让寒露她们去街上转转。 想买什么便买,若喜欢什么也別省著。 萧贺夜给的银票不仅没完,之前还赚了二百两。 寒露平时跟许靖央相处得最久,旁人都不敢真的银子买贵重的东西,但是她却买了几套头面回来。 寒露將这些首饰分给木刀她们:“主子发话了,你们该拿著。” 许靖央頷首,淡淡点头:“做得好,该买就要买。” 这跟军队里的赏罚制度非常相似。 一个人活著,就会有七情六慾。 要让一个人最直观地感受到,她做的事情是值得的,那就是收穫回报。 许靖央要让她们知道,跟她一起出生入死,能获得的不仅有功名,还有实实在在的金钱。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些东西,更不用故作清高地去许诺一些縹緲的东西。 金子、银子,更实在的东西,许靖央都会按功劳分配。 起初辛夷她们不好意思拿,但康知遇明白许靖央的意思,顿时第一个站出来。 “我就不跟郡主客气了,我喜欢这一对金釵。”她拿走了。 许靖央頷首,看向剩下几人:“你们呢?” 百里夫人顿了顿,也上前,拿走了一个手鐲。 辛夷选了珠釵和耳坠,在此之前,许靖央看见,她耳朵上时常带著一对稍显朴素的秀玉坠,淡淡的绿色,显得很文雅。 自从认识辛夷,就没见她取下来过。 这次选的耳坠,也是碧绿的色泽。 轮到木刀时,她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地挠动脸颊。 “我一个粗人,也不適合戴这些贵重的东西。” “那就把剩下的都给她。”许靖央发话,寒露立刻打包,塞进了木刀怀中。 木刀愣了愣,马上解释:“郡主,我是想像您一样,打扮素简,像男人一样利落乾脆!” 许靖央笑了下:“像男人有什么好?我女扮男装,不是因为我觉得做男人好,而是因为,男人们规定只有他们才能上战场,如果可以选择,我仍不介意昭告天下,从男人堆里杀出来的我,是个女人。” 木刀一怔。 许靖央走过去,从首饰里面拿出一根珠釵,簪入木刀的头髮里。 “別为了自己是女儿身可耻,也別觉得打扮自己就是扭捏矫情,这世上许多女子,漂亮温婉有,热情泼辣有,活泼开朗也有,没有人规定女子必须是什么样子。” “你开心了,就打扮的漂亮些,不开心了,就去练功,凡事以自己的心情为主,最重要,是不必为了世俗,给自己定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这次,不光是木刀听的呆住,其余四人也微微发愣。 只要许靖央想,她进能提枪上马,退能梳妆敷粉。 她如今立军功,也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活的更自由一点。 只不过因为没有人能为她抵挡风雨,这些年她才逼著自己像男人一样活著。 但是正因为如此,她却不希望手底下的人也走她的来时路。 太苦了。 康知遇眼眶微红,连忙抱来镜子,让木刀看镜中的自己。 “瞧,谁说不合適,这不是很漂亮吗!” “好像也是……”木刀扶了扶脸,露出笑容,圆润的脸颊上,绽放出两个梨涡。 寒露轻笑:“主子大方,还剩下一点银票,改日我们再去买些衣裙?” 其余几人马上同意。 如此,两三日过去。 入夜后,河安郡就显得尤为静謐。 有一队人悄悄地推开玉楼馆的后门,为首的小廝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回头说:“大人,外头没人。” 北梁使臣连忙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他们一行人正想上马车,忽而听见头顶传来一道自在清冷的声音—— “这么晚了,使臣是想去哪儿?” 北梁使臣浑身僵住,抬头看去。 月色下,许靖央靠在屋檐上,正抱臂瞧著他们。 那双凤眸,如悬在他们脖颈上的刀。 北梁使臣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嘴里哆嗦著说:“你这个假郡主,还敢冒充大燕的使臣,我们都確认过了,燕帝根本没有派昭武郡主来!” 第402章 办不成此事,就不回京 许靖央冷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她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北梁使臣的面前。 他们惊呼后退,害怕地瞧著她。 “谁同你们说,我不是昭武郡主的?” “我们……我们自然是接到了朝廷的来信,”北梁使臣壮著胆子道,“听说燕帝只派了寧王带领使臣团前来河安郡,根本没有提到昭武郡主,而今,寧王还在梅安城呢!” 许靖央眯起凤眸。 北梁使臣拿出两国威严来压她。 “不管你是哪儿来的贼子宵小,都不该冒充使臣,破坏两国邦交,小心大难临头!” “愚蠢。”许靖央嗤了一声。 北梁使臣愣了愣:“你怎么能骂人?言语粗鄙,实在……” 许靖央直接打断他的废话:“我猜,你从北梁朝廷得到的消息,不止这些,是不是还说,我跟那帮绑你们的刺客是一伙的,专门演了出戏给你们看?” 四名使臣彻底傻眼了。 面前这个女子怎会对密报里的內容,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看见他们的表情,许靖央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红唇抿出一丝冷笑。 “所以我说你们愚蠢,盟约上有皇帝的玉璽盖印,这个总不能造假,再者,你们既然这么不敢相信我的身份,寧王就在梅安城,何不快马加鞭,找人求他,一问便知。” 北梁使臣对视一眼,露出犹豫的表情。 今晨他们收到朝廷的密报,让他们连夜赶回都城,別中计了。 许靖央若真放他们走,那么盟约的事便办不成了。 这会儿,许靖央凤眸漆黑,在初秋夜色中,微微寒凉。 “你们就没有想过,就这么回去,没有促成盟约达成,北梁帝是否会迁怒?密报里的內容,是谁给的,你们真的敢確信吗?一旦出了紕漏,又算谁的。” 北梁使臣纷纷面色复杂起来。 能来的使臣,其实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归属。 不管是他们背后哪个主子,都不会愿意承担责任。 其中一个圆脸使臣这时严肃对同僚们开口道:“这件事,我们再回到馆內,好好商议吧。” 另外一人马上附和:“其实梅安城离这里不远,叫人八百里加急去请教大燕的寧王,便一切都知道了。” 其余几人自然也没有异议,他们又訕訕地看向许靖央,嘴唇囁喏,不知怎么解释。 好在许靖央为人乾脆,她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这四名使臣连忙拱手,低著头又回到玉楼馆內。 许靖央回到屋內,叫木刀和百里夫人去盯著他们。 寒露说:“大小姐当真料事如神,竟猜到他们会跑。” 许靖央喝茶润喉:“不是猜,是我知道这件事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办成,甚至,我认为北梁不是真心想要达成盟约。” 他们真正想要的,肯定是边南三郡这块肥地。 偏偏现在没有更好的藉口向大燕提要求,司天月一定將当初盟约被毁的事,办得滴水不漏,北梁帝怪不到她身上去,只能继续在大燕这边等一个机会。 说不定,这帮人还在盘算,收买一群穷凶极恶的东瀛刺客,派过来捣乱,到时候再將罪名扣在许靖央头上,说成是她的手笔,以此挑起两国爭端,让大燕自觉理亏,从而退让。 这么一想,这件事若是这次办不成,那么下回定然没有机会了! 甚至许靖央辛苦跑一趟,说不定什么都没捞著,还会被皇帝认为是能力不足。 许靖央打定主意:“这次不办成这件事,便不放他们走。” 康知遇有些担心:“若是这些使臣寧死不愿怎么办?” 桌上烛光一晃,许靖央凤眸里流露出寒意。 “那我就擒著这四名使臣,亲自前往北梁的都城,好好问问他们的皇帝。” 临睡前,许靖央交代寒露:“明日一早,將河安郡太守请过来。” “是。” 寒露伺候著许靖央睡下,走出门后跟辛夷忍不住嘲讽:“这些北梁使臣真是可笑,天底下还有哪位女子,能有咱们郡主这样的身手?竟说她是冒充的,藉口如此蹩脚。” 辛夷也跟著缓缓点头:“或许真如郡主说的那样,他们本就没打算好好签订这份盟约。” 康知遇走在她们后面,听见这番话,沉吟思索起来。 不一会,她对寒露说:“明早你去找太守的时候,將我也带上。” 寒露惊讶:“你想做什么?” 康知遇眼神坚定:“咱们得帮郡主一把,让此事更加万无一失!” 翌日。 许靖央在玉楼馆的雅堂里,与河安郡太守一起,接见了北梁使臣。 有河安郡太守做保,证明许靖央的身份,那几名北梁使臣才半信半疑地重新看向许靖央。 太守说:“你们也太小看郡主的能力了,这天底下,谁敢冒充她呢?” 整个大燕,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六岁的顽童,都知道神策和昭武是同一个人。 冒充许靖央?除非是活腻了。 太守说罢,又道:“不过,诸位使臣的疑虑,本官也能理解,恰好昨日寧王殿下的侍卫抵达河安郡內,今日,本官將他一起请来了,他也能证明郡主身份属实。” 北梁使臣颇有些惊讶。 许靖央面不改色,看向门口。 门扉被从外打开,黑羽走了进来。 还真是萧贺夜的人。 黑羽虽为侍卫,可因著是王爷亲卫,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 他走进来以后,直接看向那四名使臣,同时拿出王爷专属的蟒佩,以及皇上任命此行的金印文书。 “郡主怕耽误时间,故而率先启程,王爷带著使臣团,脚步稍慢,再加上遇到刺客,便停在梅安城休整,你们竟因此否认郡主的身份?” “我们並非这个意思,而是……”北梁使臣想要解释。 黑羽冷厉打断:“若此事传到王爷耳中,必会认定北梁毫无诚意。若诸位做不了主,不妨即刻修书回朝,请能主事之人前来,亦或是,我这就请王爷昼夜兼程赶赴河安郡,只不过届时王爷的脾气,可就不似郡主这般好相与了。” 河安郡太守在旁边帮腔:“此事说来实在不妥,昭武郡主救你们於水火,杀了刺客,千辛万苦將盟约送达,你们竟不认她身份,將我们大燕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番攻心言论,那几名北梁使臣连忙表示,此事可以再好好商议。 他们藉故去旁边议论,不一会返回许靖央面前,仍是那个圆脸使臣,拱手作揖。 “昭武郡主,下官先代同僚向您赔罪,那些刺客穷凶极恶,事关两国邦交,更不敢大意,故而先前冒犯,並非我们本意,更不是北梁的用意。” 许靖央頷首:“客套话就免了,这盟约,签还是不签?” 圆脸使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僚们,转过头来,面色凝重。 第403章 王爷想要您的一枝花 “签。”他说。 许靖央眯眸:“何时?” 圆脸使臣道:“不妨就现在,以免夜长梦多,事情办完,我们也好赶紧回朝,向皇上通稟此事。” 许靖央当然没有异议,抬了抬手,寒露立刻拿出皇上给予的金印。 只见北梁使臣展开那封黄绸盟约,上面是燕帝已经写好的两国邦交,以求通商之好。 河安郡的太守拿出红泥,帮助许靖央將金印盖在盟约上。 圆脸使臣也郑重拿出他们的金印,盖在了左侧。 如此,盟约初步签订,许靖央也完成了本次使命。 河安郡太守请四名使臣前去厅用茶。 趁著这个时间,黑羽走到许靖央面前,拱手道:“郡主,王爷让卑职代他向您问好。” 许靖央看向他:“你日夜兼程赶来的?” “是,”黑羽点头,“几天前,河安郡太守派人前往梅安城,向王爷確认郡主的身份。” 许靖央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仿佛早有预料。 河安郡太守怕她回京以后上报给皇上,追究他疏忽大意,放了几十名刺客进使馆的错。 但是他自己又不敢来招惹许靖央,只能想到去確认她的身份。 若她是假的,他便不用怕了。 “王爷听说以后,便察觉北梁使臣也会因此刁难您,故而让卑职跟著太守的人,日夜兼程赶来河安郡。” “王爷……是打算一直停在梅安城?” “是,王爷说,等您事情办完,再一同回京。” 许靖央抿唇,没说话。 黑羽又道:“郡主,事情落定,卑职要先回梅安城向王爷匯报。不过,来河安郡之前,王爷派了一样任务给卑职。” 许靖央闻言,便知跟她有关。 “什么任务?” 身边的寒露她们默契地退下。 黑羽便说:“王爷请您折一枝给卑职带回去,若见到,便知道您平安,心绪沉静,王爷便放心了。” 许靖央怔了怔:“秋天了,河安郡里没有。” 黑羽看了看四周:“王爷说您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也好。” 萧贺夜是了解许靖央的,让她报平安,以她的性格绝不喜欢扭捏地写一封信,就算写,多半也是寥寥几字。 故而他的这个要求,也是想让许靖央为他费一番心思。 百忙之中,想到他一瞬,足矣。 果然,许靖央左右看看,清冷麵容上,头一次露出茫然。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旁桌子上,放著一盘糕点。 许靖央起身:“你等我片刻。” 她借用了玉楼馆的后厨。 半个时辰后,一盒糕点递到黑羽手里。 黑羽惊讶:“郡主,您会做糕点?” 许靖央面色如常:“从前我做过伙头兵。” 別说做糕点了,切菜洗菜,倒泔水养猪,这些事她都做过。 又不是生来就是大將军。 黑羽眼神露出钦佩的神色。 “卑职走了,这便快马加鞭给王爷送去。” 许靖央依稀记得萧贺夜喜欢吃糕点,起初她是做了给萧安棠吃的,为了鼓励太他认真学武。 也不知怎么萧贺夜就记住了,以前她还曾给他和萧安棠一人准备了一份。 黑羽走后没多久,四名使臣也来告辞。 他们要儘快將盟约送回北梁,唯恐路上再出现什么紕漏。 许靖央拱手送別时,那名圆脸使臣最后一个留下来。 他看著许靖央,想了想还是道:“大公主请下官代问郡主好。” 说罢便作揖,转身走了。 许靖央倒是没有多么动容。 这其中司天月是否参与算计,她不清楚,也不重要。 她敬佩司天月是个有能力的女子,但也清楚,她们天生就是敌人,各代表一国,是不可能真正交好的。 这时,河安郡太守諂媚地来了,搓著手说:“郡主,若您打算在河安郡多盘桓几日,不知下官可有这个荣幸,请您移步视察我郡新开垦的荒地?也好让您看看我们河安郡在农事上的些许建树。” “前不久乾旱,庄稼颗粒无收,下官那个急啊,於是不惜亲自下地,动用所有人力,从遂江的支流开凿出一条河道,引入良田灌溉,今年粮食虽不能丰收了,但明年定然爆满仓,还请郡主蒞临指教。” 许靖央挑起柳眉。 河安郡太守为了让许靖央回京后嘴下留情,想让她去看看自己干过的实在事。 寒露说:“郡主事务繁忙。” “当然当然,”太守忙道,“这些微末政绩虽不足掛齿,但若能得郡主亲眼过目,回京后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便是下官莫大的荣幸,但郡主要务在身,若实在不得閒,下官也万万不敢耽搁。” 许靖央看向他:“今天下午,从玉楼馆出发,我同你去看看。” 太守面色一喜:“下午?” “不可以吗?” “不不不,可以,当然可以!下官这就去安排。”太守作揖,连忙快步跑出去。 木刀瞅著他的背影疑惑:“这个太守前后的態度转变真快,前几天还总是悄悄地想塞银两过来討好,今天就改变了策略?” 寒露噗嗤一笑:“其实是康姑娘的功劳。” 许靖央看向康知遇,却见康知遇低下头。 “郡主,请您责罚,我擅自做主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 原来,寒露清晨去请太守过来的时候,康知遇也跟著去了。 她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將太守唬的一愣一愣的。 康知遇假装劝诫太守,告诉他,郡主最喜欢干实事的人。 这不,河安郡太守听劝,就请许靖央去看看自己做的那些实绩。 康知遇说:“郡主来时必须隱瞒身份,可我们回去,得高调,得张扬,得让大家都知道是您跑了这一趟,促进两国盟约。” “河安郡太守为了彰显自己,定会大张旗鼓,炫耀郡主来视察了,正好能帮助您扬名出去。” 说到这里,康知遇低下头:“我没跟郡主提前稟奏,就擅自做主,请郡主责罚。”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她,面容清美,一时间没说话。 她身上总有种压迫的气势,不说话时,会让人觉得被山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更不敢跟许靖央对视。 木刀她们对视一眼,大家都知道康知遇是为了许靖央好。 但郡主不出声,怪嚇人的! 就在这时,许靖央道:“谁前几日还说自己没用?下次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先罚去背麻袋跑圈。” 康知遇连忙抬头,见许靖央没有生气,反而朝她露出淡淡笑容,她顿时鬆了口气。 “以后旁人休想再埋没郡主的功劳。” 第404章 寧王跟她过於亲密,平王不能忍! 晌午后的秋阳。 河安郡的太守召集了一大群当地官吏,陪同许靖央视察。 许靖央特地穿了一身裙子,若有人问起,便能得知她的身份。 她先去了当地的官府,坐著看了一会升堂,县丞紧张得满头大汗。 好在没有什么冤假错案正好被许靖央碰上。 之后,她又去看了粮仓。 一个郡能否安定,要看它的粮草是否充足。 好在,河安郡太守对此把控得很好,粮仓满噹噹的。 太守对此得意地说:“乾旱虽然让人头疼,但就算旱上一整年,我们的百姓都不会饿肚子。” 许靖央难得点头:“不错。” 太守顿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连忙请许靖央去视察他们开垦的河道。 一路上,百姓们莫不驻足观望。 只见一群蓝袍褐袍官服的官吏当中,那个穿著淡紫衣裙的女子,最是耀眼突出。 她站在官吏们当中,平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无不对她躬身伺候,毕恭毕敬。 许多百姓不知道她是谁,交头接耳地议论。 直至旁人提到“昭武郡主”,紧接著便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大家便都知道,神策大將军竟来到了河安郡! 瞬间万人空巷,追隨在许靖央和官员们的脚步身后,官差们艰难地维护秩序。 到了河道边,太守邀请许靖央登上高台,眺望远处匯聚而来的河流。 由人工开凿出来的宽阔河道,正奔腾著绵绵不断的江水。 太守站在她身边,指著远处说:“遂江的水最终都会匯入剑江去,而剑江会流入苍海,郡主看那儿,再继续往北走,就到了当年您驻军的地方。” 秋风中,许靖央鬢边黑髮飘荡。 她素手轻扶栏杆,目光越过重重屋宇、宽阔河流、漫无边际的良田,望向最北的天际。 边北二十城的疆域轮廓仿佛就在眼前,那片她驻守了整整十年的土地。 多少次朔风凛冽的岁月磋磨,让她渐渐明白,自己选择的是一条独木桥般的险途。 没有千军万马与她爭锋,真正的对手只有她自己。 十年来,她一次次战胜內心的畏惧,驱散骨子里的贪生怕死,碾碎每一份犹豫和不坚定。 如今她回望自己驻守过的地方,才发现,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足跡,是那样清晰。 许靖央收回目光,扭头吩咐河安郡城守备:“好好训练你手底下的兵,不要鬆懈。” 城守备连忙拱手:“谨遵郡主教诲!” 京城里。 魏王顶著秋日晌午的太阳,和一群工匠们准备城泥。 之前做的一批他不满意,既然要建长城,那就要做到最坚固牢靠! 身后传来噠噠的马蹄声,魏王没回头,身旁的工匠却连忙站起来:“平王殿下。” 平王翻身下马,一把拉住魏王,將他推去旁边。 “放下你手里的事,我有话问你。” 看见魏王满手泥巴,平王皱眉:“你知不知道,许靖央拿著盟约秘密离京,之后二哥便主动请命,带著使臣团也走了。” 魏王惊讶:“不知道啊,不过倒也正常,平时这种事,都是二哥去做。” “正常?”平王狭眸漆黑,薄唇冷笑,“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许靖央刚走,他就跟著去,你不觉得二哥对她太热情了?” 魏王沉默,心想,人之常情。 平王却兀自切齿,阴冷俊美的面容写满不悦。 “现在想来,那夜穿著本王衣裳的人,便就是他萧贺夜,他跟许靖央过从甚密,本王岂能容忍!” 许靖央找谁冒充他不好,偏偏找萧贺夜? 怎么,难道是他不如萧贺夜吗? 平王说罢,见魏王没反应,抬眸去看他。 只见魏王搓著指尖,沉吟:“这墙泥不够黏性,还得再加点糯米水。” 平王低冷呵斥:“你聋了?” 魏王回过神:“四弟,我有任务在身呢,你说的这些,也不影响我建长城啊。” 平王气息冰冷,阴翳狭眸黑沉沉的。 “跟你说此事,如同对牛弹琴!”他拂袖,扬长而去。 郁鐸恰好迎面碰上,看见平王满脸杀气腾腾的模样,连忙侧身避让。 等平王走了,郁鐸才来到魏王面前:“王爷,平王殿下怎么了?” 魏王说:“没什么,说许靖央跟二哥交情过密,四弟想拉我结盟。” 郁鐸惊讶,见魏王竟很淡定,这不像他的性子。 “王爷不在意?” “本王在意也没用,二哥手握兵权,又能征善战,他就算说要求娶许靖央,本王有何余地去抗议?” 魏王说著,捏紧拳头:“所以本王要更快做出功绩,如此才能不被二哥比下去,更不会被许靖央看轻,本王不比二哥差,这个道理,四弟不明白,可我明白。” 郁鐸险些老泪纵横。 “王爷英明,您这么想就对了!” 魏王扭头,又去倒腾浆泥,他亲自上手,事事亲力亲为。 两三日过去。 威国公心情愉悦,来外宅看望赵氏。 前不久,赵氏伺候他过夜,那叫一个舒坦,更给他带来了极好的体验。 他才知道,原来还有女人的身段,真的能跟水似的! 如此便来得更勤了。 不过昨日许靖妙的定亲夫婿卢家来人,故而他没来找赵氏,今天得了空,忙不迭赶来。 “玉兰,猜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他推开赵氏的屋门,话刚说完,却看见,赵氏竟上吊了! 威国公大惊失色,手里的锦盒掉在地上。 “玉兰!” 第405章 被挑拨,威国公要打春云! 威国公府內。 最小的姑娘许靖珍刚吃了奶,春云正抱著她晒清晨的秋阳。 却见丁管家疾步匆匆,一脸焦灼之色,从长廊那头过来了。 春云含笑,举起许靖珍的小手。 “丁管家怎的来了?” “云姨娘,大事不好了!老爷知道您做的事了。” 丁管家凑近两分,压低声音低语一阵。 春云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眼珠子慌张乱转,嘴里说著:“我又没有叫她去死!” 丁管家道:“可她偏偏就寻了短见,捡回一条性命,老爷派人回府,叫我著手去清扫南院的屋子,肯定是要將她接进来了,您啊,还是早做准备,免得老爷回来迁怒您!” 春云心下一抖,险些没抱稳孩子。 她连忙让乳母將许靖珍抱走,隨后自己进屋更衣,想去郡主府寻求许靖央的帮助。 没想到,她刚换好衣服要出门,迎面就见威国公掀帘进来。 他用力之大,珠帘撞在旁边,瞬间將架子上的瓷瓶捲去地上。 啪的一声,瓷瓶四分五裂。 刚刚睡著的许靖珍嚇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福气都要被你哭没了,丧气的东西,跟你娘一样不知规矩!”威国公脸色铁青地训斥。 嚇得乳母急忙抱起许靖珍,说了声告退,就匆匆先带著孩子出门了。 春云脸色发白地说:“老爷,妾做错了什么,您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还敢装作不知情?”威国公大怒,“你自己说,你去找玉兰都说了什么!” 春云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装下去。 她跪下来,眼眶含泪:“妾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离开老爷,妾承认,是自己嫉妒別的女人,容不下老爷身边有別人。” “可是妾愿意对天发誓,没有想害她的心思,妾给了她足足二百两,那是妾所有的家当。” 话音刚落,威国公就大骂一声:“混帐!你还敢砌词狡辩?玉兰都说了,你羞辱她是个荡妇,还骂她身为寡妇不知廉耻,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铁了心想自縊!” “春云,你別忘了,你一开始只是个贱婢,靖央抬举你,那也是我看得起你,没想到你贪心不足,说!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外宅在哪儿的!” 春云自然不会將丁管家透露出来。 她泪如雨下,抓著威国公的袖子拼命摇头。 “老爷,妾真的没有这么骂她,妾还体恤她带著孩子不容易,想让她拿著银子远走高飞,这样的女人,岂会是真心对您的?” “住口!你自己心思骯脏,在主母生病的时候就爬床,还敢污衊清白纯洁的玉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娇弱的声音。 “撼山,千万別动怒!” 春云哭声一顿,泪眼看去门口,竟见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掀帘快步进来。 正是赵氏。 她一身素寡的淡杏色衣衫,不施粉黛的脸颊带著苍白,身上的衣服从来不是宽鬆的,而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前凸后翘。 美的颇有风姿。 春云愣住了,没想到,这赵氏竟然可以直呼威国公的名讳。 “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快回去躺著。”威国公握住她的手。 赵氏摇摇头,忽然也跪下来了,护著春云。 “撼山,我求求你,看在我们都是母亲的份上,千万別打云姨娘,是我自尊心太强,一时间没想开,跟云姨娘半点关係都没有。” 春云一怔,旋即急道:“你之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你——!” “住口!”威国公呵斥她,“玉兰帮你求情,你还敢这么污衊她,玉兰,你快起来。” 赵氏却不肯起。 她微微仰起头,泪水阑珊,梨带雨。 “你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我才刚进门,就传出你为了我殴打贵妾的事,听说云姨娘从前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您打了她,大小姐该难做了呀!” 威国公一怔。 他並没有想打春云,毕竟她生了许靖珍,到底不是普通的奴婢了。 可赵氏的话,却点燃了他內心深处的一股无名火。 是啊,自从许靖央回来,恢復了过往名声,又封了郡主,这个家都成她说了算了! 他自己的枕边人,跟许靖央更亲密。 一想到自己在春云面前都立不起威严,威国公怒火中烧。 他挥开赵氏求情的手:“这种贱婢,如果我不教训她,她便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能做主家里的事了,也不看看,国公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说罢,他扭头呵斥外面的小廝。 “来人!將春云拖去外头,打五个板子,看她能不能悔改!” 春云如遭雷击,她身边伺候的嬤嬤急忙跪下来:“使不得,老爷,万万使不得,云姨娘已是贵妾,上了牒,不能这么打啊!” 威国公一脚踹在嬤嬤身上,只听嬤嬤哎哟一声惨叫。 “连你一个奴才都敢反驳我的话了,好好好,原来我一个堂堂国公,打个贵妾还要看別人的脸色!” 他一把揪住春云的衣领,將她拖去庭院里。 春云哭著挣扎,赵氏容失色,连忙跟出来求情。 只见威国公將春云往地上一扔,春云狼狈扑倒。 “拿棍子来!”威国公粗声道,脖子上青筋暴起,脸庞充血发红。 小廝不敢忤逆,颤颤巍巍地递上棍子。 赵氏连忙护在春云跟前:“撼山!不要打,消消气吧!” “玉兰你让开,你再求情,休怪我迁怒你!” 赵氏抱住他握著棍子的手,哭泣求情,却在一抬头的时候,露出脖颈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 刺痛了威国公的双目。 他知道,如果没有许靖央撑腰,这个春云,岂敢如此放肆,跑去外宅找赵氏的麻烦。 “来人,把她拽开!”威国公一声令下,丫鬟们急忙上前拉开了赵氏。 威国公对著春云,抬手就扬起棍子,春云急忙闭上眼,嘴里发出呜咽的悲鸣。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二哥,住手!” 三老爷赶来了。 威国公眼神阴翳:“你来干什么?” 三老爷皱著眉头,看了看春云,又看向旁边陌生的赵氏。 具体什么事,他刚刚已经听丁管家说了。 “二哥,三思啊!云姨娘生下了珍姐儿,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今日將她打了,以后珍姐儿在这府邸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怎么?”威国公语气冰冷,“光她春云是娘,我就不是珍姐儿的爹了?有我在,珍姐儿的娘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春云听见这话,哭泣的眼泪顿在眼眶中,错愕又心碎地看著眼前的威国公。 “可是二哥……” “住口!”威国公一把挥开三老爷,“这是我们二房的事,与你无关,你少来管教老子的事!” 三老爷被他这么呵斥,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站在旁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偏偏今天平王殿下的人把大老爷和大夫人都接走了,听说是让太医为大夫人诊脉去了。 威国公重新看向春云:“你记住,这是你自找的!” 他再次举起棍子,心里想著,无论是谁来求情,今天非罚春云不可! 忽然。 不远处传来声音。 “国公爷,还请住手。”这声音冷冽平静,透著一股气势。 第406章 余威仍在,怕了许靖央 威国公不耐烦地看过去,正要发怒。 却在看清楚来人时,手中的棍子也僵在半空,隨后缓缓落了下来。 竹影带著四个郡主府的护卫过来了。 她现在已然是许靖央身边的大丫鬟,按品阶,拿宫里的月俸。 认真论起来,竹影算是半个女官。 竹影迈步绕过长廊过来。 赵氏暗中看见威国公垂下了胳膊,暗中皱了下眉。 “竹影,你怎么来了,难道是靖央要你传话?”威国公面上还带著几分怒意,可语气却变得不確定。 竹影看了一眼哭泣的春云,收回目光。 “奴婢是来替郡主看望小小姐的,来的路上,在前院听说了些许风波,国公爷,您要纳新妾,郡主可知道?” 威国公一顿,有些底气不足:“谁说我要纳妾,那群下人就会乱传话。” 赵氏怔了怔,看向他的背影。 竹影:“哦?看来是奴婢误会了,云姨娘怎么坐在地上,初秋寒凉,您小心身子啊。” 威国公再次看向她身后,问了一遍:“靖央没跟你一起来?” 竹影似笑非笑:“奴婢不是说了么,郡主让奴婢来送东西给小小姐,不过……云姨娘犯错了?” 威国公轻咳,暗中剜了一眼春云。 “她插手我的事,一个妾,却当起了主母,叫我生气!” “原来是这样,”竹影不轻不重地说,“您骂几句也好,可万万注意身子,否则您著急,郡主也会跟著担心呢。” 威国公听言,有些不服气,可又不想让许靖央插手进来。 那丫头,心思太狠,什么事到她那儿,就身不由己了。 威国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刚的怒火,也渐渐消了。 他看向春云:“还不起来?等著我求你吗!” 春云身子一颤,想站起来,可双腿已经发软。 还是竹影把她扶起来的。 “云姨娘,您没事吧?” “没事……”春云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多谢老爷宽恕。” 她低下了头。 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竹影说:“小小姐呢?奴婢將郡主的东西送到,还得回去復命。” 威国公上前一步:“靖央从外头回来了?” 竹影含糊点了下头,却说:“郡主最近乏了,要多休息,不想被旁人打搅,国公爷若有事,跟奴婢说便是。” 威国公神情顿了顿:“没什么事……” 竹影便扶著春云进了屋子。 门一关上,春云就哭著按住竹影的手,低声道:“还请替我谢谢大小姐!” 竹影脸色严肃:“要不是丁管家及时派人去了郡主府,我也不知道这事,那个赵氏到底是什么人?云姨娘,你將你知道的说清楚。” 威国公將赵氏送回南院,有些心不在焉。 故而他有些敷衍地说:“玉兰,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他转身要走,赵氏却从后面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撼山,还请你以后別再为了我发火了,能日日都看见你,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我怕今日之事传入大小姐耳中,会让你们父女关係出现裂痕。” “不会的,”威国公底气不足,但仍嘴硬,“靖央非常尊敬我这个父亲,她孝顺。” 赵氏轻轻啜泣:“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因为我,让你们出现爭执,哪怕今天你为了让云姨娘安心,把棍子打在我身上,我也心甘情愿。” “撼山,我就算是皮开肉绽,就算是卑微到尘埃里,我也永远爱著你、想著你,只要你一切都好,叫我把脸皮扔在地上被人踩,我都愿意。” 威国公浑身一震,回头看向赵氏。 只见她盈盈眸中水波荡漾,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曼妙的身姿。 如此一个大美人,还这般一心一意地倾心於自己。 岂能不叫人动心? 威国公搂住她的腰:“玉兰,委屈你了,这个纳妾之事,只怕要往后延一延。” 赵氏靠在他怀中:“我不在意名分,能有一片屋瓦遮身就够了,其实……我都有点吃云姨娘的醋了,她有你们的骨肉,我却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不久之前,赵氏的女儿来看过她,当著威国公的面,她女儿极力反对两人在一起。 说他们身份悬殊,註定不会幸福。 赵氏便含泪同女儿恩断义绝。 威国公想,赵氏確实只有他了,女儿弃她而去,儿子也不怎么来看望她。 这般孤苦伶仃的一个可怜女人,他若不护著,还有谁会护著呢? 故而,威国公揽住赵氏的肩膀,嘆气:“傻瓜,你吃什么醋,也许我们也会有自己的骨肉,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给你们母子俩最好的生活。” 赵氏仿佛甜蜜地笑了。 可在威国公看不到的地方,她眼底划过极致的阴冷,让那张貌美的面孔,顿时犹如画皮鬼般,森森诡艷。 威国公这个蠢货,竟如此惧怕许靖央。 三房老爷来劝说都无济於事,竟叫许靖央的一个丫鬟给劝住了。 还真是老虎不在山中,却仍有余威啊! 做父亲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失败无能! 看来,纳妾之事不会顺利,那她就得趁机索要更多,为自己和孩子们铺路,同时,完成长公主的交代。 等著吧,整个许家,到时候都得改姓赵! 秋日渐渐清冷。 远在梅安城的河道上,在入夜之后,江面就泛起淡淡的薄雾。 萧贺夜的大船停在渡口,他披著薄氅,立在船头,看著江河入口的位置。 不久之前,许靖央让黑羽带了盒糕点给他。 一吃便知道是她亲手做的。 然而,还不等萧贺夜高兴,却见食盒最下面压著一张字条。 看完许靖央写的內容,即便当著黑羽和白鹤,他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个许靖央……居然不跟他一同回京了。 她的理由也无法让人拒绝。 因著她是独自带著女兵前来,自然也要独自回去。 这一路她如此辛苦,萧贺夜自然不想毁了她的功劳,故而再不想,也同意了。 听说许靖央的船只,在今日会经过渡口,两人约定好,可以远远地见上一面。 故而萧贺夜便站在这儿,稍等了一会。 夜色如墨,江风裹挟著些微寒意而至。 萧贺夜玄色薄氅在风中轻轻晃动,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冷峻的阴影,那双剑眉下点漆般的眸子深不见底,仿若寒潭映著星河。 白鹤忽然低声道:“王爷,郡主的船只来了。” 萧贺夜缓缓抬眸。 他深邃目光穿过迷濛江雾,望向远处渐近的货船,薄唇抿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第407章 他要她,也要她的心 两船相隔很远的时候,他就看见船头有人不断在挥手。 披著一个火红的薄氅。 即便没看清楚她的样貌,萧贺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许靖央。 就像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她骑马飞驰过来,为他挡下那一道穿心箭时,他就记住了她的身影。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內心藏著诸多痛苦和压力。 如果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就会一直帮她。 忽然,许靖央转身离去,身影被船厢挡住,瞬间看不见了。 萧贺夜微微皱眉,身旁的白鹤脱口而出:“郡主这么快就不给看了?” 刚说完,就感觉一道杀人於无形的冷眸盯著他。 白鹤余光捕捉到萧贺夜的目光,顿时补充一句:“也好,外头太冷了,郡主身体康健最重要。” 黑羽提醒他:“你少说几句。” 挨了打到时候別喊疼。 就在这时,一簇烟火,竟毫无预兆地窜至空中,怦然炸开。 五光十色的色彩,在萧贺夜怔忪的薄眸深处,铺开了一张绚烂的网。 黑羽也惊讶了。 “郡主在放烟?” “在船上放?”白鹤更诧异。 昭武郡主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一不留神就会走水,她竟然不怕! 却见对面,隨著船只的移动,烟不停飞至空中,哗啦啦地一下绽放。 无数火星如同流星雨般落下,坠入之前,把绵绵江水也点缀得明亮。 就在这个时候,萧贺夜看见,许靖央的身影,又回到了船头。 她身后还站著五个女兵。 只见许靖央带著五个女兵一起,朝他的方向挥动双臂。 船只內,不少使臣团隨行的人都忍不住走出船厢,看著天空中绚烂的一幕,发出惊嘆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听说这是河安郡的当地习俗,叫渡厄焰,每当货船载运贵重之物,必在夜航时点燃此焰,赤光映水,如蛟龙游弋,既是敬神,亦是祈愿!那些船公深信,见『渡厄焰』者,可承神佑,风平浪静,无灾无厄。” “哎呀,那我们也沾光了?” 他们议论说罢,纷纷向对面的货船拱手,更有大臣抚须一笑,说:“今夜良辰美景,又遇这烟火漫天,不作诗一首实在可惜啊!” “好主意,那我先来,”鸿臚寺卿抚须,看著夜色半晌,道,“天借流火书长夜,江映清月染客衣,风送星槎千里去,人间此际惹相思。” 臣子们笑声传来:“好诗,好诗!” 萧贺夜站在船头,耳边听著后面不远处的热闹动静,深邃的目光却一直追隨著许靖央的身影。 所以,她是不是也在祝他平安? 有著武將那样刚强不屈的外在性格的许靖央,竟也会做出如此细腻的事。 此时此刻,萧贺夜胸口驀地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衝动。 他想將许靖央狠狠按进怀里,用身躯为她筑起遮挡风雨的铜墙铁壁。 这念头来得如此汹涌,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萧贺夜垂下深邃寒眸,喉结滚动。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情愫,此刻却更为清晰地浮出水面。 原来除了惜才和怜爱,还有更炽热、更危险的东西在暗处生根发芽。 夜风拂过他的鬢角,却吹不散心头灼热。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要她。 要她这个人,要她的一颗心,要她眼里也能映出他的身影。 许靖央的船只渐渐远去,烟火也逐渐寂寥下来,唯剩下天空渐渐散落而下的火雨。 萧贺夜侧首问白鹤:“各渡口的布防可都安排妥了?” 白鹤拱手:“回王爷,沿江二十三渡皆已封锁,水陆要道俱有暗哨,郡主的船只所经之处,绝无閒杂船只敢近前。” 萧贺夜向来冷冽的薄眸浮起温淡的柔和。 “好,今夜东南风正劲,恰是顺水行舟的好时辰,愿她平安抵达。” 愿她心想事成。 愿命运不要辜负她。 萧贺夜下令,两日后,使臣团再从梅安城启行,给许靖央留足时间。 许靖央的船只渐行渐远,她转身回到船厢。 康知遇说:“咱们这艘货船,出行时被王爷派人填满了,就连时令的果子都在舱底拿冰镇著。” 木刀马上道:“王爷这么好?我们一路都不愁吃喝了!” 她刚说完,百里夫人就暗中拍了她一下。 五人看向许靖央,却见她没有说话。 王爷好不好,岂是她们能评价的? 木刀赔罪:“是我多话了。” 许靖央神色清冷淡然,没有怪罪的意思。 “王爷是很好,”她说,“但是我自己的事更重要。” 一语双关,聪明的人已经听懂了,比如康知遇。 木刀还没开窍,自然挠了挠头,心中暗想,满噹噹的吃的,跟郡主的事也不衝突啊。 待船舱里只剩下许靖央自己,她推开窗子,看向江面上倒映的月亮。 当务之急,是先想好对策,若皇上不认可她这次立功,她又该以什么办法对抗呢? 前方江路平静,下面却波涛暗涌。 京城方向的天空,星子变得没那么明亮了,许靖央的夜航船,刚刚走上属於它的正途。 第408章 偷用许靖央的院子 九月底,緋红的霜叶也尽数凋零。 天气变冷了,赵氏穿著兔绒薄袄,一身珠翠打扮,端的是风姿绰约的富贵美人。 今日威国公一家都去祭拜祖坟了,赵氏没资格跟著去,自然也不想去。 她便趁著今天,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带进了国公府来。 等没人注意的时候,赵氏领著他们,进了许靖央的飘院。 当初许靖央从这里搬出去,带走了所有的东西,留下的不过一些桌椅和床榻。 “这便是大名鼎鼎神策大將军住过的地方。”赵氏女儿白蕊雨抚摸过铜镜,眼里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赵氏含笑:“是啊,她可是在这里长到十四岁,从边关回来之后,又在这住了一年,蕊雨,你好好地摸一摸,沾沾她的福气,以后也替娘爭口气。” 白蕊雨走到许靖央的床榻边,摸了摸床帐,又忍不住躺了下来。 说实话,床榻比寻常的要硬,不过,躺上来以后,白蕊雨也幻想著自己就是国公府的嫡小姐。 每日起来,就有数人伺候,行走在外,不论文武官员,都得给几分面子! “她的命可真好,”白蕊雨忍不住感慨,“娘,你可要抓紧嫁进来,这样我出门在外,也是昭武郡主的妹妹了!” 到时,京城里的富贵公子,还不任她挑选? 赵氏抿唇一笑:“那是自然,我要做的,可不是妾,而是国公府的续弦,你们就等著过好日子吧。” 白瑞杰左右看看,拉开柜子看见许靖央留下来的两件衣裳,伸手摸了两把。 又掀起裙摆朝里面看,隨后露出不屑的神色。 “真无趣,几件裙子也如此没有女人味,我看那昭武郡主,活脱脱就是个男人做的。” 说罢,他看向赵氏:“娘!你什么时候帮我解决那件事?” 赵氏安抚他:“我已经打听到,三房那五小姐许靖妙未来的夫婿卢公子,如今在刑部任职,他出身世家,又身居要职,到时候就请他,帮你把案子给抹了。” 白瑞杰狐疑:“他能听咱们的吗?还不如找长公主呢。” “傻孩子,威国公把他自己的令牌都给我了,让他去帮你说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白蕊雨连忙簇拥到赵氏身边,挽住她的肩膀。 “娘,我看中了金铺新造的首饰,一套要八十两,你既然有威国公的令牌,那取些银子给我唄!” “你这丫头,怎么又买?前阵子才给了你两套首饰。”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全手打无错站 “我想要嘛,又不是咱们自己的银子,起来不心疼,再说了,娘不嫌弃威国公,还肯陪著他,拿点银子怎么了?” 赵氏笑了下,点头:“一会你走时,从我屋子里拿。好了,你们也不能留太久,府邸里人多眼杂,我送你们出去。” 其实,就算有人跟威国公告状,赵氏也不怕。 她早就想好怎么跟威国公解释,就说自己实在思念儿女,巴巴地请他们过来,陪她说说话。 以威国公现在迷恋她的程度,定会理解。 两日后,卢六公子被威国公请到了二房正厅。 他生的俊秀儒雅,一袭长衫更显得斯文。 卢六公子看见正厅里只有威国公和赵氏,神情稍顿,然笑容不变。 “国公爷,”他彬彬有礼地作揖,“怎么只有您,妙儿没来吗?” 二房从不单独请他,几次吃饭,都是有五小姐许靖妙陪著。 威国公连忙热情招呼:“云逸,快坐,今天主要是我有些私事请你帮忙,就没有知会三弟他们。” 云逸是卢六公子的名讳。 闻言,卢云逸撩袍入座,温和道:“国公爷请讲。” 威国公跟赵氏对视一眼,隨后说:“是这样的,玉兰她有个儿子白瑞杰,之前在老家时,被人污衊姦污女子。” 赵氏忙补充:“是那女子先勾引瑞杰。” “对,”威国公点头,“对方是勾栏出身唱曲的,就是看上白瑞杰是个少爷,想占他便宜,瑞杰当然抵死不从,结果不小心將对方打死了。” 听到这里,卢云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国公爷,这个案子官府当时怎么判的?” 威国公直呼是冤案:“他们那个县太爷,是个糊涂蛋!竟然说瑞杰有意姦污故意致死女子,这不是胡扯吗?他一个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后来给了二十两银子,才平了此事,但现在我想让你赵姨过门,瑞杰的事,也就成了我们国公府的事了。” “这不,我想找你来问问,你是刑部的,地方卷宗对你来说,那是隨便调取,不知能不能把瑞杰的案子销了,不然影响这孩子日后的发展,更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名声。” 卢云逸没说话,儒雅的神色陷入沉吟。 威国公继续道:“这事我托別人也能办,但你马上就是我们自家人了,以前三弟都听我的,如果你觉得不好开口,我让三弟来跟你说。” “不不不,国公爷请別误会,妙儿以后是我的妻子,国公府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卢云逸非常宽宏,表示理解。 更何况,是许靖央撮合他认识许靖妙,这个面子,他肯定会给。 他郑重说:“这样吧,我可以去运作一番,如果成了,再告知国公爷,要是不成,还请原谅云逸能力有限。” 赵氏顿时笑了起来:“一定能成,卢六公子能力这么好,妙姐儿嫁给你,真是有福呀。” 卢云逸连忙摆手:“我娶了妙儿,才是三生有幸,那我这便回去问问。” 威国公留他喝茶,卢云逸说不必,便將他送到门口,看著他走了。 赵氏眼波如水地看著威国公。 “撼山,你可真厉害,一句话就办成了这件事。” “这又不难,卢云逸以后要做我许家的贤婿,肯定会好好表现。” 威国公揽著赵氏去屋內下棋,丁管家站在拐角处,將情形收入眼底,皱眉思索。 不过一日,一辆马车停在刑部司衙的外面。 一直等到刑部到了下值的时辰,卢云逸和几名官僚走出来。 他一眼便看见车夫是三房的,於是拱手辞別友人,转而靠近马车。 一挑帘,果然看见五姑娘许靖妙正等著他,一张秀丽面孔有些生气。 “妙儿。”卢云逸含笑,坐上马车里,“你怎么来这儿了?若是有事,派人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好过在这儿等著。” 许靖妙开口却说:“你干嘛答应我二伯的要求?” 第409章 我们同心同德,还要白头偕老 卢云逸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帮助白瑞杰销案的事。 “那是你二伯,以后便也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答应的。” “二伯是家人,赵氏又不是!”许靖妙著急了,“你官途名声重要,怎么能为了那样的混帐作保,再说了,二伯为什么不敢去找大姐姐?因为他知道,大姐姐会骂他!” 卢云逸安抚她:“你別生气,我听你的,你想怎么办?” “这案子內情你都清楚吗?” “查问的差不多了,应当是白瑞杰姦污不成,还杀了人,赔了二十两。” 许靖妙惊讶:“才二十两,那可是一条人命……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等我到时候告诉大姐姐,让她去说二伯。” 父亲说的不错,二伯真是被赵氏迷昏头了。 卢云逸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妙儿,谢谢你想著我。” 许靖妙立刻红了脸庞,轻轻抽回手。 “我不向著你怎么办,毕竟我以后也是你的妻子,我们要同心同德。” “同心同德,”卢云逸俊儒的面孔笑的温和爱溺,“还要白头偕老。” 许靖妙面颊犹如染了红霞。 卢云逸喜欢她,她能感觉得到,他就像是君子一样,虽然定了婚约,可从未做过冒犯她的举动。 相反,他还尊重她的家人,卢家也在关照她父亲。 卢云逸的母亲更是很好相处,还有他的妹妹们,格外亲切。 书香门第,人人都讲道理,温和好相处。 许靖妙忽然明白了许靖央的用心良苦。 当初大姐姐说,她性格有些冒失,不能往特別高的门第去找夫君,要找心胸宽广,且充满包容的。 否则,找个厉害的,会欺负她不说,她父母性格都有些懦弱没主见,到时候更是要被婆家压著打。 当时许靖妙不以为然,却渐渐地,愈发喜欢卢云逸了。 他克制温润,博学多识,从不说教她,教她为人处世,又让她觉得自在舒適。 曾经许柔箏还想挑唆她的婚事不如许靖姿的好,可卢云逸的身家名声,都是许靖央查清楚了才让许靖妙同他相处。 大姐姐……你才是对的。许靖妙想。 赵曦带著赵氏的儿子白瑞杰去跑马场骑马。 到了那儿以后,听说骑一整日就要一两银子,白瑞杰马上不高兴了。 他跟赵曦说:“表姐,你等著看,我叫这掌围使不敢收咱的银子!” 说罢,白瑞杰迈著大步走向那边的掌围使。 “你这儿骑马,要一两银子?” “是的公子。”掌围使神情不卑不亢。 白瑞杰冷笑:“听说你当初被我阿姐解围,现在我来骑马,你还收我的银子!真让人失望。” 掌围使一惊:“不知阁下的阿姐是?” “当然是大名鼎鼎的昭武郡主许靖央!”白瑞杰拿出玉佩,那是威国公前不久送赵氏的。 他提著玉佩在掌围使眼前晃了晃:“我就问你,这马儿,我能不能隨便骑!” 掌围使想起许靖央给自己解围的恩情,马上恭敬拱手。 “能!能,原来是许家公子,对不起,是小的眼拙,这些马厩里的马儿,您隨便挑,都算在小的帐上。” 白瑞杰得意一笑,回头朝赵曦看去:“表姐,我说的没错吧?” 赵曦冷哼,十分不屑。 “这算什么,才省一两而已。” 他们跑了一会马,赵曦又拿起武器,让掌围使安排几个武师傅陪她练武。 按常理来说,也要再一两,不过掌围使铭记许靖央恩情,对许家人更是厚待,更把赵曦捧到极致。 看赵曦耍了一套红缨枪,把武师傅们撂倒在地,掌围使连忙惊嘆。 “昭武郡主的家人都这般厉害?” “我才不是她家人。”赵曦不满地说罢,將红缨枪扔给掌围使。 白瑞杰为了证明许家的玉佩好用,带著赵曦在街上转了一圈。 首饰铺、成衣铺还有那些玉器店,一看见威国公府的玉佩,无不毕恭毕敬。 白瑞杰挑了眼,轻飘飘地一句“记帐”,就买了二百多两的东西,玉器都是拿马车拉回家。 赵曦抱臂冷冷说:“我可不稀罕许家的东西。” 白瑞杰嘿嘿地笑:“表姐,你就收著吧,我和妹妹借住你家,就当我们感谢你和舅舅的。” 听到这里,赵曦才好似勉强道:“那行吧,你留一些给我,不过许家的人要是问起来,可別误会是我想要。” “我明白,威国公现在根本不会过问,就算问了,也是我做主要送给表姐的。” 白瑞杰说罢,搓著刚买的玉器,高兴不已,两眼冒光。 “这军功赚来的银子,就是金山银山,怎么都不完啊!” 赵曦轻蔑说:“早晚有一天,我也能做到。” 十月底。 许靖央风尘僕僕地回到了京城。 恰是晌午过后,她先回了郡主府。 一边更衣沐浴,一边听隔著道屏风外的竹影匯报府內大事小事。 倒是没什么大事。 唯独说到威国公领进府的女人,许靖央才多问了两句。 竹影说:“奴婢派人去查了,是赵忠德的妹妹,赵曦姑娘的姑姑!一年前丧夫成了寡妇,今年带著儿女来投奔赵忠德。” “却不知怎么,被国公爷看上,在外面养了几日,被春云挑破了,这才接回府里来,不过国公爷没敢给她上名分,应当是等著大小姐首肯。” 热水氤氳许靖央的面容,使得她肌肤透出隱约的粉。 一双凤眸睫毛沾著水珠,更显眼神凌厉。 “他空有一个国公爷的头衔,还以为旁人当真喜欢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愚蠢。” 许靖央从水里站起身,水珠顺著她肌理匀称的肌肤滚落。 湿濡黑髮贴在后背上,隱约露出当年受伤的疤痕。 竹影捧著衣服进来,为她穿上。 “国公爷愈发不著调,只是这赵氏也不容小覷,大小姐可要收拾她?” “顺手的事,”许靖央拢起滴水的黑髮,冷冷道,“不过不是现在,我要先进宫復命,替我更衣。” “是。” 两个时辰后,许靖央站在了御书房內。 皇帝看见她带回来的北梁使臣的信件,龙顏大悦。 “昭武,朕就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朕失望!朕必须要好好奖赏你!” 第410章 怀疑她滥用权利?皇帝说失望 许靖央拱手,不卑不亢。 “能办成此事,非我一人之功,还有我的那五名女兵,皆出了力,望皇上践诺,许我领兵以外,犒赏她们。” “这是当然了,朕岂会言而无信?”皇帝一口答应,“等这件事彻底落定,朕收到北梁帝的书信后,马上就会册封你为大將军!” 许靖央頷首,面色始终沉著:“谢皇上。” “不过……”皇帝忽然话音一转,方才的喜悦神色,也渐渐淡去,变得有些凌厉。 他看著许靖央说:“听说有人利用你的关係人脉,替一个杀人犯销案子,若是真的,朕对你难免有些失望了。” 许靖央拧眉:“皇上,这几个月我一直奔波在外,不知此事。” “朕也觉得你被蒙在鼓里,但是,你现在身为郡主之尊,依附你的那些人,他们会像你这样正直不屈吗?昭武,朕曾亲封你为战凰,你可不能改了初心,回家问问去吧,你就一切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许靖央心中已经瞭然,拱手告退。 看著她离开的背影,皇帝笑容渐淡。 威国公府內。 赵氏被威国公从后面抱著,两个人在一起作画。 “撼山,听说大小姐回京了,原来这么久她没露面,是出去办差事了,这么神秘,连你也不知道吗?你可是她父亲。” “她这个孩子,一向主意大,不告诉我,其实是怕我担心。”威国公嘴硬说。 赵氏回头,问道:“那大小姐回来了,她会认可我吗?若她不许我进府……” 她本就穿的衣衫单薄,威国公恰好看见她衣服里的春光,顿时心猿意马,手也跟著不老实起来。 “不会的,我好好跟她说,毕竟我是她父亲!” 威国公的手刚伸到裙子底下,书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踢开。 嚇得赵氏惊呼一声,急忙躲进他的怀里。 威国公也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许靖央逆光立在门口,略显阴沉的天空,却比不上她凤眸中的浓墨深沉! “靖,靖央,你怎么来了。”威国公有些磕巴。 许靖央走进来,眼神扫过赵氏,只跟她对视了一眼,赵氏便觉得脖颈一冷。 赵氏没见过许靖央,都是从旁人的嘴里知道她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姑娘。 本以为是其他人夸大了,可亲眼看见许靖央的时候,赵氏仿佛看见了她周身凛冽的寒意。 尤其是那双凤眸,眸色极黑,像淬过血的铁,冷而沉。 威国公也不敢再抱著赵氏,而是轻轻放开。 许靖央昂了昂下頜,对赵氏:“出去。” 那口气,就像是驱赶一个下人。 赵氏为难的眼神看向威国公,却见他也不敢放个屁,只能顺著许靖央的话说:“玉兰,你先回屋,我跟靖央有话说。” 赵氏不得不尷尬地披上衣裳,经过许靖央身边的时候,福了福身才走。 门扉关上,许靖央开门见山:“给你三天的时间,把她从威国公府赶出去,再跟他们来往,別怪我写断亲书。” 威国公大为吃惊。 “女儿啊,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想纳个妾,你发这么大的火是为何?” “她儿子白瑞杰姦污不成杀了一个姑娘,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啊,玉兰说了,瑞杰是被冤枉的,他一个少爷,姦污勾栏的女子图什么?”威国公不相信赵氏会撒谎。 许靖央冷笑:“愚蠢!你有没有想过,赵氏就算丧夫,也不至於被婆家扫地出门,就算婆家容不下她,为什么会允许她带走白瑞杰?那是白家的男丁,就算赵氏死,他也是白家人。” 威国公愣了愣,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靖央语气如同尖冰,直接刺破那层遮羞布。 “自然是因为他在老家那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在荆州待不下去了,才来的京城,偏就被你捡回家了。” “你还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去麻烦卢家,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丟尽了!” 威国公有些恍惚。 怎么到如今,轮到许靖央说他丟脸了? 他回过神来:“靖央,你怎么把人想的那么齷齪?卢云逸是咱们家亲戚,我找他办点事怎么了!再说了,就算瑞杰真犯了错,都解决了,我就是想让他名声好听点,这不也是为了咱家吗?” “不纳赵氏就不用费这个功夫了,”许靖央不想跟他废话,“三日之內,將她赶走,跟她断绝来往,否则我亲自动手,到时候你脸上更难看。” 说罢,她就准备走。 没想到,威国公愣了愣,旋即爆发出一声呵斥。 “靖央!”他脸色通红充血,竟有些委屈似的,眼眶都红了,“我容易吗?为父都这个岁数了,就是想找个可心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还要看自己女儿的脸色。” “你知不知道,冯窈窕死后,京城里那些人都笑话我,难得遇到玉兰一心一意爱我,我也想跟她过平静日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许呢?” 许靖央嗤笑,侧眸看去。 “她爱你?爱你什么?爱你比她大十岁,爱你自私自利,还是爱你不修边幅?” “你!”威国公彻底怒了,“许靖央,你別忘了,我好歹是你父亲!怎能把我说得这么不堪?我是想纳妾,又不是想杀人放火!” 他捂著心口,被许靖央气得急促喘息,一张国字脸都憋红了。 许靖央无动於衷。 她正要说话,寒露却快步赶来,在许靖央耳边低语—— “大小姐,武院好像出事了,木刀在郡主府有急事求见。” 许靖央陡然回身,连句话都没给威国公就走了。 第411章 你若求情,我就撞死狱中! 木刀在郡主府神色焦急地等著许靖央。 一看见许靖央,她就说:“刚刚回到武院,发现被锁上了,我翻进院子里看,里面好凌乱,像是被人打砸过。” 许靖央皱眉:“两位师父呢?” “都不知所踪!还有平时就住在武院里的那些弟子们,也都不在了,百里夫人去郭师父的住宅找人去了,让我来跟郡主说一声!” 她们今天才抵达京城,本应该直接回家的,许靖央给木刀和百里夫人另外安排了住处。 不过木刀从梅安城带了糕点回来,想拿给两位师傅品尝,感谢之前他们对她的关照。 却没想到,去了武院,才发现落锁已久。 她觉得不对劲,故而来通知许靖央。 得知消息后,许靖央马上动身。 恰好碰到百里夫人急匆匆赶来:“郭师父的家也被锁了,没有贴封条,但听附近的邻里说,前夜看见好多官差忽然登门,把人带走了。” 许靖央皱眉。 竹影在旁边惊讶:“竟完全没听到风声。” 夜深人静抓人,是朝廷的作风。 让许靖央没想到的是,郭荣和玄明被抓入狱,进的不是普通的监牢,而是大理寺的天牢! 不涉及重案罪案,是不会被关到这里的。 许靖央一出现在大理寺,恰好碰上顾嘉,他本就在大理寺当值,如今大理寺卿顾大人,是他父亲。 “大姐姐?”顾嘉惊讶,“你怎么来了。” 许靖央面无笑意:“顾公子,天牢里是否有两人,叫郭荣和玄明?” 顾嘉愣了愣:“天牢里的事我不清楚,我可以去帮忙问问……大姐姐,你先回去等著吧。” 许靖央上前一步:“不用了,你也不必去查,帮我申请探监令,我亲自进天牢看。” “这恐怕不行,”顾嘉有些为难,皱著眉头,“最近有些案子很棘手,没彻查清楚之前,不允许探监。” 许靖央冷笑:“你根本就知道天牢里关著何人,是不是?” 顾嘉语塞,面对她的那双清冽凤眸,不由得低下头。 “大姐姐,我……我有公务在身,还请你理解,这事过后,我一定会登门赔罪。” “让开!”许靖央一声呵斥,那架势,像是要强闯天牢。 顾嘉嚇了一跳,皱眉劝说:“千万別衝动,大姐姐,借一步说话。” 许靖央直接推开他,大步朝天牢走去。 站在天牢门口的那些守卫看见她气势汹汹而来,顿时一愣。 顾嘉追来,赶在守卫拦著许靖央之前先开口:“让她进去吧,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压低声音:“大姐姐,还请你儘快,我拖延不了多久。” 许靖央没理会他,走进天牢中。 牢房內阴暗潮湿,墙上火把拉扯出鬼影惶惶。 许靖央逐一走过牢房,终於在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脚步忽然停下。 她的两位师父,郭荣和玄明,穿著白色囚衣,头髮微乱,身上有淡淡的血渍。 玄明仍在闭眼打坐,始终平静得犹如身处六界之外。 郭荣背对著许靖央,面朝墙坐著,一动不动。 许靖央握住栏杆,低声呼唤:“大师父,二师父,我回来了。” 郭荣背影顿了顿,玄明先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智慧且平静的双眸,看著许靖央时,流转过一丝嘆息。 “央丫头,你回去吧,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具体什么事,在来的路上,许靖央已经查到了。 朝廷不知为何忽然查出了当年郭荣贪污的事,说他在先帝在位时期,身为御林军统领,却收受贿赂三千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荣百口莫辩,被抓了进来。 皇帝说要严罚贪污,便將他二人下狱。 只等证据確凿后,斩首示眾。 实则,许靖央很清楚。 这是皇帝逼她出手救人设的局,他承认她的功劳,却要她用功劳去救身边的人。 如果真的要降罪给郭荣和玄明,就不会在还没证据都没查清楚的时候,就把人抓进天牢! 许靖央直接说:“我要救你们出去。” 玄明缓缓摇头:“央丫头,你听好了,我曾看过你的命格,不破不立,不死不生,回去吧,只要你清楚你要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在你的前方,別让我们成为你的阻碍。” 许靖央红了眼:“我现在就去找皇上!” 她转身要走,却听郭荣陡然呵斥:“你敢!你若去,我寧愿现在就撞死这牢中!” “师父!”许靖央回身,紧紧抓住栏杆,看著郭荣的背影。 郭荣却不肯回头看她,只语气坚决道:“靖央,你別让师父失望,快走,別回头。” 许靖央唇瓣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凤眸黑意深浓,晃起淡淡的水雾。 只见,她忽然提裙跪下。 玄明一惊:“央丫头!” 郭荣马上回头,看见许靖央跪下,他跌跌撞撞赶来,脚上铁链哗啦作响,隔著牢房,他也跪下来,焦急地训斥。 “起来!快起来!你是將军,是主帅,你怎么能下跪!你怎么能妥协!” “两位师父教我武艺,教我立身之本,我岂能见死不救。”许靖央凤眸发红。 郭荣伸手探出牢房,拽著她的胳膊,想要將她拉起来。 却在这时,许靖央看见郭荣十指血肉模糊,原来是指甲都被拔掉了。 她瞳孔陡然一紧。 她的拳脚功夫是郭荣教的,即便她如今已经胜出师父许多,可郭荣的一身本领也极其厉害。 他就这么被废了一双手,他的手……! 原来皇帝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他说她要利用自己的关係,替人做保,原来是用白瑞杰,代指郭荣!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许靖央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皇权击得粉碎。 郭荣鬢髮斑白,沙哑的声音带著焦急,劝说:“你这傻孩子,十年苦功,难道要毁於一旦!你一直在追寻的目標马上唾手可得,靖央!你不要在此时放弃,否则可惜,实在可惜啊!” 许靖央一把握住郭荣血淋淋的手。 “师父,你们活著,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她强忍著泪意,“我参军的第一年,有人以我父母的名义,向我寄来了五十两银子和两套御寒的冬衣,我知道不是许撼山和冯窈窕,我知道是你们。” 家人不会在意她参军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 只有两位师父,將她疼如己出,知道她的秘密,却守口如瓶这么多年。 前世她回京之后,他们也没有来威国公府贪求功劳。 他们才是她的家人! 郭荣和玄明微微一怔,两人低了低头,嘆气不已。 “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许靖央说。 郭荣却在此时,忍不住嚎啕大哭:“孩子,你受了十年的苦,师父把你耽误了啊!” 许靖央紧紧地抓著他的手掌:“师父,在我心里,我早已將你们当做我的父亲。” 正是这两位恩师,手把手教她处世之道,教会她立身之本。 在她最绝望时一遍遍告诫“千万別放弃”,教她如何用武功保护自己,一点一点帮她重塑起破碎的自尊。 玄明泪水滑落,滴入囚衣。 第412章 以蜉蝣身,撼参天树 许靖央从天牢里出来。 她有些恍惚,顾嘉上前跟她说话,也被她忽略了。 顾嘉便只能看著她一个人渐渐走远。 天色阴沉,看著是快要下雪了。 许靖央有些疲惫,刚巧四下无人,她倚著墙,只想找什么地方靠一靠。 抬起头看见,头顶乌云密布,初冬的寒风凛冽。 许靖央用手掩著唇,咳嗽起来,她应当是有点病了,连日赶路,还未及休息。 不过,她已经无暇去顾及自己了。 许靖央垂眸,瞥见墙缝间探出一朵蕊黄的小,纤细的茎秆倔强地挺立著,五片瓣如倔强的指尖,竭力向上伸展。 它或许以为,衝破这石墙的禁錮,便是胜利。 它不会知道,头顶那片黑沉沉的苍穹,才是真正的囚笼。 初冬的风已带著凛冽的寒意,只需一场骤雨,便能將它碾作尘泥。 从种子落入缝隙的那一刻起,它的命运就已写定。 它拼尽全力挣脱的墙垣,不过是最不起眼的枷锁。 多么像她的命运。 皇上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没打算兑现他的承诺。 她做了事,他拿到了成果,却反过头来,伤害她身边的人,迫使她低头妥协。 是要封赏,还是要师父的命,皇帝让她掂量。 许靖央剧烈咳嗽起来,尝到了喉头的腥甜。 她闭了闭凤眸,隨后转身,利落离去。 脆弱的蕊隨风摇晃,让许靖央离开的背影,显得尤为形单影只。 许靖央没有急著进宫,而是回郡主府,將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天色漆黑,风扑打著窗牖。 她写了一封信,墨跡未乾,却迟迟没有折起来。 直至许靖央累了,起身走至床榻边,倒下便昏睡了过去。 她很少做梦,没想到这一次,罕见地梦到了冯窈窕,还有死去的许柔箏和许鸣錚。 他们三个指著她大笑不已。 “想做女將军?下辈子吧!” “我就说你是灾星,谁跟你亲近,你就会连累谁。” “许靖央,你永远別想得偿所愿!” 梦里,许靖央陡然拔出佩剑,一举將他们三人身影拦腰斩断! 耳边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她也从梦中醒来。 外头已是天光大白。 原来她睡了整整一天。 许靖央起身时,守在外面的竹影听到动静,急忙关怀:“大小姐,您怎么样了?” 昨天许靖央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內,竹影也不敢进去打扰,可眼看著屋內一直没动静,她都要担心死了。 寒露连忙去热饭菜。 许靖央拉开门扉,竹影一愣。 她家大小姐,面色冷冽却苍白,唇瓣淡淡,黑髮披散在肩上,看起来好像病了。 “大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叫府医来吧。” “不必,”许靖央声音仍然冷冽镇静,“替我梳妆更衣,我要进宫,另外,叫百里夫人来见我一趟。” 不多时,百里夫人就赶来了。 许靖央把一封密信交给她:“你替我送到京畿驛站,就说买沧浪酒,会有人来找你,把这封信给那个人。” “是,我这就出发。”百里夫人转身离去。 许靖央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果,玄明师父说她的命就是不破不立,那么,她需要换一条路走了。 皇帝再次在御书房里见到了许靖央,他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却在听到许靖央说,愿意用刚刚立下的功劳,来换郭荣和玄明的平安时,皇帝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昭武,你怎么能是这种人呢?用功劳去包庇一个贪污的臣子?” “皇上明鑑,郭荣师父早在先帝病逝后的第一年,就告老还乡,办武院也只是为了餬口,当年之事时隔已久,证据未必真实,还请皇上看在他一直安分守己的份上,网开一面。” 皇帝眯起眼睛,打量著许靖央,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可偏偏,许靖央的神情实在坦荡,没有半分不甘。 皇帝嘆气:“朕这是为你可惜,你这番立功多不容易。” 许靖央垂首:“只要活著,以后还会有机会再为皇上效劳的。” 皇帝露出几分笑:“你这丫头,真是重情重义,不过,实在是被郭荣连累了,倒委屈你了。” 说罢,他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会好好考虑。” 许靖央不再废话,作揖后告退。 短短两三日过去,朝廷中就透出消息。 郭荣贪污的事,纯属诬告。 恰好萧贺夜带著使臣团回到了京城,故而,皇帝將许靖央送达盟约的功劳,直接说成是萧贺夜完成的。 对此,知情人等,比如寒露她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许靖央对此缄口不言,只是带著人去將郭荣和玄明接了出来,又给他们请了郎中来看病。 郭荣的指甲都被拔了,这个需要慢慢养,至於会不会影响他的武功,这都难说。 郭荣怕许靖央难过,主动安慰道:“师父老了,七十多的年纪,即便武功还在,也没机会用。” 玄明后背的鞭伤很严重,好在许靖央那儿有上好的膏药。 木刀和辛夷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帮忙照顾他们,许靖央允准了。 怕两位师父不习惯,许靖央吩咐竹影去把武院的几个弟子喊过来,一块照顾。 他们无处可去,都是孤儿,被郭荣收养在武院里,武院之前被查封了,他们只能到处借住。 安顿好这些,许靖央独自走出屋子,刚走到前院,正要回去,却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 不等她摔倒,就被一只大掌扶住胳膊。 下一瞬,许靖央抬眸,看见一身寒霜的萧贺夜。 他今日才赶回京城,听说了武院的事,马上就来找许靖央了。 “刚刚去了郡主府,你不在,本王就猜你在这儿。” 许靖央轻轻拂开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王爷应该进宫復命。” 萧贺夜却顾不得那些,反而皱眉,大掌忽而摸上她的额头。 “好烫……你病了。” 许靖央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別让师父他们听见担心。” 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连日的奔波,让她再想坚强起来,还是没用。 “王爷,借肩膀靠一会。”许靖央说罢,头抵著萧贺夜的心口,完全地靠了上来。 第413章 王爷为了她,被皇上打了? 萧贺夜立刻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他揽著她的肩,薄眸里满是深冷漆黑。 “本王不会抢占你的功劳,一会进宫,本王会向父皇说明一切。” “这不是王爷想不想的事,不是您,也会有別人,皇上根本就没想过让我能恢復功名立女將。” 萧贺夜也有预料,只是没想到,皇帝的手段还是如当年杀周太师那样,毫不留情。 他情不自禁紧了紧胳膊,下頜抵著许靖央的头顶。 “许靖央,”萧贺夜声音低沉动听,“你让自己休息两日吧。” 许靖央没说话,只是闭著眼,將脑海中的眩晕感压下去。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靠近萧贺夜。 她决定要走的路,不能有任何同盟,至少,绝不可以是他。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任由一种无言的默契,隨著风飘荡在身边。 平王刚赶到郭荣府內,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瞬间怔住。 从未见过许靖央脆弱的模样,此刻她却完完全全地靠在萧贺夜的怀里。 一个那样要强的女子,竟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交给萧贺夜! 平王內心捲起惊涛骇浪般的醋意。 之前听说许靖央拒绝了寧王提亲,平王以为她不喜欢他! 她为什么能接受萧贺夜? 为什么……允许他抱著她? 为什么没有把他也扔出去? 种种疑问,让平王止步不前,脚下跟灌铅了一样。 他竟头一次没有勇气上前质问,就怕从许靖央口中听到她对萧贺夜的肯定。 这时,许靖央从萧贺夜怀里退出来,像是要离开了。 平王狭眸僵冷,连忙转身离去,却没有走远,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隨后,看著萧贺夜陪著许靖央出门,將她送上马车。 萧贺夜似乎也想跟著,不过被拒绝了,许靖央的马车离去,萧贺夜才进了府邸,探望郭荣。 平王挑帘看见这一幕,心里的酸楚简直要將他焚毁。 是不是这次去送盟约的路上,让他们两个萌生了情意? 平王突然后悔不已。 如果去的是他,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萧贺夜回京不过三四日的光景,许靖央智斗北梁使臣的事跡,便如春风拂过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將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绘声绘色地讲述著许靖央去北梁的经歷。 说到精彩处,满堂宾客无不屏息凝神。 待听到她单枪匹马应对刺客的惊险场面,更是引得一片譁然。 坊间传言愈演愈烈,连三岁孩童都能讲出许靖央只带著五个女兵见北梁使臣的故事。 那些隨萧贺夜归来的使臣们,也有好几个都成了许靖央的拥护者。 他们在朝堂之上,不厌其烦地细数她的功绩,传颂她的胆识。 这般声势,倒像是刻意为之的造势。 御书房內,皇帝將奏摺重重摔在案几上。 他刚將这份功劳赐给萧贺夜,转眼满城风雨却都在称颂许靖央才是护送盟约的人。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言而喻! 皇帝按著眉心:“將寧王给朕叫来。” 傍晚。 萧贺夜来到御书房內。 皇帝正在看奏摺,考虑將神策军拆分。 萧贺夜进来时,態度冷淡:“参见父皇。” “你还知朕是你父皇?朕为你封功,你倒好,为许靖央造声势!” 萧贺夜皱了下眉头。 他抬眼看向皇帝:“父皇,护送盟约本就是许靖央完成的,儿臣不想抢功。” 皇帝负手,一声冷笑:“你领著使臣团遭遇刺杀,她倒是趁著有人吸引火力,占尽便宜,如此没有担当,你还说是她抢功吗?” 萧贺夜冷冽对峙:“刺客分明是衝著盟书而去,许靖央带人护送文书,正是最明智的抉择,难道父皇不想她成功吗?” “儿臣还没赶到河安郡,她便已经將此事办成了,还请父皇將她应有的功劳还给她。” 听见这话,皇帝抬头,將奏摺放在桌上,声音严厉。 “大胆,这话是你该跟朕说的吗?” “若连有功之臣的功绩都要抹除,日后,还有谁愿为朝廷效死?” 皇帝大掌拍桌:“你给朕滚出去!这件事,朕自有权衡。” “父皇的权衡,难道就是伤害她的恩师,逼迫她妥协吗?” “放肆!”皇帝怒喝,“你为了一个女人,敢对朕这么说话?夜儿,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制衡!她许靖央在军中一呼百应,旧部遍布神策军各营,若让她重掌兵权,你可知会是什么局面?放虎归山是什么下场,还要朕教你么!” 萧贺夜大掌攥拳:“她是忠臣啊,父皇!” 皇帝指著萧贺夜,声粗音怒:“她是为了贪功!” 萧贺夜猛地抬眸,眼底似有寒冰炸裂。 “二十岁的许靖央就已经因为战功赫赫,天下悉知,西越君主曾托人游说她叛变,许她万贯家財,许她功名厚待,甚至愿立血誓。” “如果她贪功,当初她就会同意西越君主的请求。难道,西越亡国是因为她贪功才做到的?难道驱除敌军收復失地,也是她为了贪功吗?还有那远在边关,至今令人忌惮的神策军,难道都是靠她贪功才凝聚起来的吗?” 皇帝惊怒,龙案上的茶盏被他猛地扫落,碎瓷飞溅,在萧贺夜脚边炸开。 “放肆!”皇帝声嘶力竭,“你胆敢向朕质问?” 萧贺夜拱手:“父皇,恳请您认可许靖央的功劳,她在河安郡视察良田,得百姓们爱戴,早已名声远扬,您將她的功劳许给儿臣,只会让天下將士寒心。” 皇帝大怒:“將士也是朕的將士,是大燕的將士,不是她许靖央的!” 萧贺夜还要说话,皇帝陡然拽出一旁多宝架上的鞭子。 “你再敢忤逆朕,朕便亲手教训你!” 萧贺夜看向他,薄眸一如当年沉黑冰冷。 “请父皇,还她功名。” 啪! 一道响鞭狠狠抽来,砸在萧贺夜的胸膛上。 霎那间撕开了他衣襟上的盘蟒。 萧贺夜一动不动,看著双目充血的皇帝:“父皇,请立她功名!” 皇帝瞳孔微缩,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跪在御书房外,为周太师求情三天三夜的少年寧王。 只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萧贺夜,脊背挺得笔直,眼中再不见半分当年的恳求之色。 就在这时,平王推门闯了进来。 方才他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爭执,便忍不住挥开阻拦的大太监,直奔入內。 “父皇,许靖央功劳不低,大燕一直论功行赏,以她的功绩,当属功臣碑上第一名,为何父皇亲口许诺的事,竟要反悔呢?” 皇帝没想到平王也要为她开口,咬牙怒喝:“闭嘴,你们两个,想气死朕?” 平王拱手:“请父皇三思,还她功名!” 为了许靖央敢直面天顏的,並非只有他萧贺夜! 第414章 挑拨!长公主上眼药 一个时辰后。 萧贺夜和平王双双挨了几鞭子,被赶出了御书房。 皇帝气得不轻,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都摔碎了。 就算气成那样,也没有鬆口答应给许靖央应有的封赏。 离开御书房时,天色已入浓夜。 寒风凛冽中,萧贺夜指尖还朝下滴著血,刚刚皇上有一鞭抽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站出来添乱。”他对平王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冷硬,浑身散发著威冽的气势。 平王狭眸里闪过一抹不痛快。 “不该?何时本王做事,还要看你的眼色?” 萧贺夜懒得跟他废话,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別再做衝动事连累她。” 见他离去,平王神情阴翳,俊冶中透著不悦。 “备马,本王要去郡主府。”他吩咐自己的隨从。 隨从惊讶:“可王爷,您的伤……” 平王挨了两鞭子,锦袍染血,他却说:“不碍事。” 然而,到了郡主府,门口两盏黄灯笼,在微凉的冷风中摇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实用 】 竹影出来,向平王请安,才道:“天色已晚,我们郡主歇下了,还请王爷改日再来吧。” 平王上前一步:“本王有话想跟她说,见到她,说完就走。” 借著灯火,竹影看见他衣袍上的鲜血,心下诧异,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 “还请王爷別为难奴婢,郡主前几天累了,如今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 听见此言,平王一怔,这才点头:“也好,她是该好好休息。” 竹影扶著门,见平王的马车走了,才飞快回到了许靖央身边。 屋內,许靖央一袭素衣,坐在窗边同自己对弈。 一盘棋上,黑子势猛,白子被逼得节节败退,看起来毫无优势。 两日前,许靖央高烧一场,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竹影便觉得自家大小姐更为沉静了。 只有许靖央知道,她的心里,在磨一把快刀。 “大小姐,平王终於走了。” “下次他再来,依旧不见。”许靖央说罢,落下一子。 这个时候她若见平王,反而是害了他。 皇帝在御书房发火的事,很快被长公主知道了。 故而她今日来请安的时候,聊了几句,便提到了平王也帮许靖央说情的事。 “……夜儿那孩子说情倒是情有可原,许靖央曾为他挡箭,但信儿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真的喜欢上许靖央了,只怕瞧上了她背后的神策军。” 皇帝脸色阴沉,最近几天他为此事烦得头疼,再加上天气阴沉,总要下雪的样子,他鹤膝风的老毛病又犯了两次。 这会儿,听见长公主这么说,更是不耐烦。 “皇姐何必有这么多猜测,神策军是朝廷的兵,若有人以为,一个许靖央就能代表神策军的话,那才是想错了!” 长公主抿了抿唇:“也是本宫多虑了,只不过现在坊间都在流传许靖央护送盟约的功绩,皇弟压著不处理,也难啊。”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斜睨向长公主:“听皇姐的口气,莫非有什么良策?” 长公主便正色说:“本宫是不敢插手朝政的,只盼著养养,生活安稳也就够了,要不是担心皇弟的处境,本宫万万不会开这个口,毕竟咱们姐弟俩当年同甘共苦,这世上没有人比本宫更想为您分忧了。” “皇姐不必兜圈子,直说吧。” “夜儿和信儿为了个女人沆瀣一气,联合起来顶撞您,是他们兄弟两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需要皇弟將信儿执掌的兵部给夜儿,如此自然能使得他二人相互排斥,却更听您的话。” 皇帝皱眉:“朝廷之事,岂可儿戏。” 长公主却不怎么想,郑重说:“太祖开国时,膝下二子皆是人中龙凤,长子能谋善断,门下谋士如云,次子征战多年,战功彪炳史册。” “兄弟二人渐生骄矜,竟连太祖的詔令都敢阳奉阴违,太祖故意让他二人权利失衡,不出半年,这两个不可一世的儿子,反倒爭相在御前表忠心了。” “太祖便趁此机会,亲自重划职权。皇弟,要想朝政稳妥,首先要狠得下心。” 长公主声音变得柔和:“他们都是好孩子,就是不如太子成熟,今日之事若换成太子,万万做不出在御书房与您对峙的事来。” 皇帝陷入沉吟。 “皇姐所说甚有道理,待朕想想。” “本宫今日也是多嘴了,皇弟不怪罪就好。” 长公主没坐一会,便告退离去。 她走后,皇帝看似迷茫沉吟的神色,变得森冷一瞬。 刚刚长公主说的事跡,皇帝自然也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太祖在世时,纵容手底下两个最出色的儿子斗的你死我活。 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不起眼的三皇子。 许靖央这件事的风波,终於传到了魏王耳朵里。 这些日子他一心准备修长城,等听说许靖央没有被封功,萧贺夜和平王为她出头说话,还被皇上鞭打了的时候,魏王也曾想过去御书房替许靖央出头。 门客郁鐸死死地劝住了他。 “寧王殿下聪慧,他必须要出这个头,因是他率领使臣团出发,要有个交代,如果连他也沉默,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郡主所做之事,就彻底被抹除了。” “至於平王殿下也这么做,是因为他背后势力强悍,即便帮忙说情,顶多是被皇上训斥,却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倒是王爷您师出无名,去帮郡主说话,反而会让皇上更加反感郡主。” 魏王皱眉:“本王终究还是帮不上她……你派人替本王送封信过去。” 魏王的信写得很认真。 他让许靖央不要伤心。 还说自己当年不被皇帝看好的时候,不管怎么努力去做事,仍然会挨骂,小时候他挨的打是最多的。 写到最后,他问许靖央想不想去赏散散心。 信给出去了,魏王才想起如今快入冬了,万山凋敝,哪还有给他们赏? 而此时,被以为伤心的许靖央,正在见她的暗骑卫。 三名黑衣斥候跪地低声道:“主帅的信已经快马加鞭送达两位將军手中,他们不日便会准备辞呈。”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恐怕无需韩豹他们主动说,皇上早有准备拆分神策军,约莫就这几日了,我写信告诉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准备。” 说罢,她又道:“传我命令,所有驼队、茶庄和马市,除了暗哨不动,其余的人一个月內撤乾净。” 第415章 疯了吧,平王求娶她? 黑衣斥候頷首:“您之前就做了安排,弟兄们半个月內就能从边关二十域里全部离开,只是神策军……” 许靖央凤眸映著雪一般的冰冷:“神策军会有別的去处,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起身,走到紧闭的窗边,听著外面呼啸的风声。 黑衣斥候沉思说:“皇上当真会对神策军无情吗?北梁打下乌孙以后,將他们的硝石全部垄断,定是要做火药,此时拆了神策军,只怕北梁再无顾忌。” 一旁的斥候更道:“不断有北梁商人以互商的名义来边关打探消息,层出不穷,他们隨时可能挑动战爭。” 如果真的打起来,大燕未必有胜算。 毕竟大燕刚刚结束十几年的战爭混乱,还在休兵养息的时候。 北梁可是粮药充足,兵马强壮。 他们的將士们练兵已久,怎会坐看大燕把持著最富庶的土壤,而不动心。 许靖央微垂冷眸。 “皇上防备我,神策军再重要,於他眼里,不过也是隨时可以替代的一支兵將。” 既然皇帝觉得天下太平,那就让他活在他的太平里。 会有那么一天,皇帝跪著立她为女將,求她出兵。 而且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这时,门口传来竹影的声音:“大小姐,平王又来了,还怎么都不肯走,他说一定要见到您。” 许靖央皱眉,看向那三个黑衣斥候:“你们先回去吧。” 不一会,许靖央拉开门扉。 竹影一脸无奈。 “平王殿下说大小姐躲著他,奴婢劝了,他什么也不听。” 乳母刘妈妈在旁边嘆气:“这不是连累咱们大小姐吗?昨儿个皇后娘娘才派大宫女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大小姐跟平王殿下保持距离。” 平王为了许靖央被皇帝鞭打,皇后自然是不高兴的。 连带著萧宝惠想出宫看望许靖央,也被皇后拦住了。 寒露出主意:“要不然,就泼一盆热水,平王性子急,被羞辱了定会愤怒离去,再不会来纠缠大小姐。” 许靖央却沉了沉眸:“將他请进院子来,我见他一面。” 就趁著这一次,好好划清界限。 片刻后,平王被竹影领著踏入待客的厅院。 他一进来,目光便死死锁住了廊下那道清瘦身影。 许靖央披著薄裘立於阶前,寒风吹起她鬢边几缕碎发,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如雪。 將近半个月不见,她似乎又清减许多。 平王很想开口问一问她这些日子病情恢復的如何了。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许靖央便冷声问:“王爷三番四次的纠缠,到底想做什么?” 平王怔了怔。 “纠缠?”他声音沙哑,“本王求见你几次,你都不肯见,难道只有萧贺夜,才配踏入你的门庭?” 许靖央神色冷漠:“王爷说笑了,我看起来,很想见你们吗?” 一句话让平王愣在原地,仿佛感受到了许靖央身上透出来的无尽寒意。 “你怎可以如此绝情,本王才为你顶撞了父皇……” “我並没有请王爷帮我。”许靖央眼神平静的像一汪深潭,无波无澜,“所以王爷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吃力不討好,我不会领情。” 平王身形猛地一晃,狭眸里的漆黑翻涌成起伏的骇浪。 “不领情?”他自嘲地低笑一声,“许靖央,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许靖央更为冷漠:“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殿下没听说过吗,我对亲弟弟的死无动於衷,生母去世更是没有掉一滴眼泪,所以,殿下千万別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以后,您別再来了。” 平王忽而急促地呵斥,双目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起。 “荒谬!全都是胡说!他们对你不好,你才对他们冷漠,你如果当真是个绝情的人,当年就不会替父从军,不会记住替你死去的大虎,不会担心百姓们的安危提出修长城,更不会用军功去换你师父的命!” “许靖央,你看似冷漠的外表下的那颗心,分明重情重义,本王知道,都知道,”他上前两步,狭眸通红,“所以,你不用说狠话將本王逼走。今日来,本王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许靖央古怪地看他一眼。 “什么?” 平王深吸一口,缓步走到许靖央面前,垂眸看著她:“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把你嚇跑么?” 站在附近的竹影和寒露都震了一瞬。 平王在说什么?他气疯了吗? 许靖央皱起柳眉,刚要开口,平王急忙拦住。 “你別急著回答,先听我说完。” 他顿了顿,喉头上下滚动,神情忽然变得格外郑重认真,连那双狭眸,也湿红漉漉,藏著真情实感。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见你,因为我没有办法面对我的內心,我不敢承认对你的感情。” “当我確信自己爱上了光明磊落、真诚大胆的你,我就越不敢靠近,这份爱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我从前卑劣的行径,我知道,我帮著恶人欺负过你,我不配说喜欢你。” “可是许靖央,那天看见二哥抱著你,我的心像是被焚过一样难受,我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 平王声音低哑,喘息微微急促:“你这几天不见我,我都快疯了,我怕你已经跟二哥互相倾心,好在我应该来得不迟……你想立女將,父皇不给你,我给!” “我们一起去我的封地,在那儿我为你破格,立你为女侯爵,许你统兵之权,等以后我们回京,你继续做你的女將军,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著,平王拉起许靖央的手:“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们成婚好不好?” 寒冷的风在两人当中流连,许靖央的髮丝微微晃动,平王的手心更是烫得惊人。 铅云般投下来的天色,像是压在他眼底的石头,带著几分恳切和不安。 平王的心跳得很快。 他在等许靖央的一个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靖央果断挥开了他的手。 平王通红狭眸微怔。 第416章 许靖央,你不是那种人 平王见她神色不对,心下微紧。 许靖央语气淡淡的,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王爷怎么会以为,我能接受一个曾经刁难过我的人?您帮著许柔箏的事,將玉哥儿绑去船饮酒,这些种种,我还记得。” 平王眸中闪过一瞬的痛心。 “可你先前没有拒绝同我相处。” “那是因为碍於身份。” “七夕那夜,我们还一同饮酒……” “並非只有我跟你,还有公主在场,我不想扫兴,如果可以选择,我寧愿不想见到王爷。” 许靖央说罢,平王愣了许久。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双总是带著几分傲气恣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水雾,眼尾泛起不自然的红。 平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苦涩的东西硬生生咽下去。 “所以,你其实非常討厌我?” “是。”许靖央点头。 这一瞬,平王踉蹌后退半步,狭眸无措地望著她,活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棍。 天色阴沉,伴隨著寒风,更带来了许靖央冰冷的声音。 “因此,还请王爷不要强人所难,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王爷,您走吧,即便来多少次,我也是这个想法,不会改变。” 说罢,许靖央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隨著砰的一声,平王陡然回过神,衝去门扉之前,抬拳狠狠砸响。 “许靖央,你出来!本王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你一定是生父皇的气,才对本王失望,可我同父皇不一样!” “我可以许你功名利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出来,我们好好商量!” “別再说什么绝情的话了,许靖央……难道本王在你眼里,那么不堪原谅吗?” 说到最后,平王急促薄怒的语气,渐渐低落,像是带著几分哀求。 屋內,光影晦暗,许靖央按著门扉,一言不发。 侧顏冰冷如美玉铸就,唯独凤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良久,平王才被隨从们劝走了。 临走时,他嘴里仍喊著她的名字。 竹影和寒露看向紧闭的房门,嘆了口气。 听闻动静的康知遇走来,恰好碰见被拽走的平王。 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竟狼狈得好似被人泼了冷水,脚步都显得踉蹌。 康知遇走到竹影跟前:“郡主的心情没受影响吧?” 竹影摇摇头:“应当没有……不过,咱们郡主重情义,向来给人留余地,如今说出这番话,只怕也是不好受的。” 康知遇沉吟:“近来因为寧王和平王两人都为郡主说话,朝中已有不小的非议,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单独派大宫女来告诫我们,郡主这么做是对的,看似狠心绝情,实则保全各方。” 寒露重重嘆气。 平王都这样了,何况寧王呢? 寧王也来登门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看来,这次她们大小姐应当是铁了心。 到了半夜,萧贺夜竟就真的来了。 他这次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直接翻墙,进了许靖央的院子。 夜风凛冽,他刚走近漆黑的屋子半步,却有破空之声迎面飞来。 萧贺夜陡然抬手抓住,竟是一片落叶。 他怔了怔,抬头看向屋內,只见门已半敞,许靖央提灯的身影,冷淡地立在那儿。 “王爷什么时候有了翻墙入院的习惯?” “你不肯见本王,也不知你病情养得如何了。” “不劳王爷费心,”许靖央说,“更深露重,您快走吧。” 萧贺夜抿紧薄唇:“也要狠心同本王划清界限了么?” 平王今日来许靖央的府邸里,虽然说了什么不知道,但他回去以后酩酊大醉,栽倒之后摔破了头,皇后两次派太医去王府查看。 此事自然瞒不过萧贺夜的眼睛。 他似乎猜到许靖央想做什么了,她向来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一心朝著目標而去。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暗夜里被冷风吹过。 她不说话,他便朝她走来。 “还记得那次,本王从茫州巡视回来,为你带了一串菩提珠么?你曾与我交心,告诉我你梦到前世被家人所害,惨死他们手中。” 许靖央凝眉,不明白他现在说这个的意义。 萧贺夜垂首看著她:“你不是唯一一个做过噩梦的人,本王在茫州时摔落马背,也曾做过一个梦。” 在许靖央坦白自己的前世梦境之前,他坠马后梦到自己杀太子,斗倒平王,已大权在握,皇帝却迟迟不肯册封他为储君,更暗中培养最小的景王,想要架空他的权利,甚至想过要他的命。 故而他起兵夺权,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肃清宫廷之后,一名叫韩豹的將领,將许靖央的所有事跡撰写成信,递达萧贺夜的手中。 他才知道,已故多年的神策大將军,竟是一名女子,还正是许家大小姐。 萧贺夜立刻派人去许家找她,却听说,许靖央被掛去城外长杆上,两日前已经离世,连尸首都不知道被扔去了哪儿。 倘若她能再撑几日,萧贺夜就能找到她了,最后只能为她立个衣冠冢,追封她为护国大將军。 “在你坦白你梦到的前世遭遇之前,本王就已经知道了。”萧贺夜说。 许靖央顿了顿,忽而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萧贺夜那次从茫州回来以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同。 原来是他知道她这一路走过来的苦,设身处地地替她考虑,出於怜悯,出於惜才,亦或是有別的感情夹杂其中,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今天来,不是要问责你什么,更不想干涉你要做的事,而是想说,本王与你,其实殊途同归,既然这样,你也別著急推开本王,再看看,再等等。” 许靖央心头一震,看向他的眼底,晃动著淡淡的波澜。 “看见你没事就好,许靖央,別向任何人认输。”萧贺夜抬掌,想拂去她面颊边贴在唇上的髮丝。 但大掌顿在空中,旋即落下,只说:“本王走了。” 他匆匆离去,许靖央停了半晌,直至康知遇过来:“郡主,夜深风冷,您回屋吧。” 二人入內,康知遇为许靖央挑动烛火。 “郡主如果真想皇上后悔,那么先成为王妃,再利用皇媳的身份,更容易得手。”康知遇低声说,“平王和寧王殿下皆有真心,这两者无论是谁,都可利用。” 皇子龙孙为藉口,更能明目张胆地得到一群臣子的支持。 她是出於谋士的角度,替许靖央想了一条便捷的路。 许靖央却摇头:“嫁人不能解决我的根本问题,还会给我多带来一层复杂的关係。” 十四岁那年替父从军的时候,她也没有通过嫁人来解决家里的难题,如今就更不会了。 只是,许靖央不得不承认,在刚刚听到萧贺夜说那番话的瞬间,她的心比她的理智更先犹豫了一瞬。 她从前也会想,命运无数次向她压下大掌,想將她按入起伏无常的生命的汹涌爭流中,如果有个最亲密的人陪伴,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 可这样的犹豫转瞬即逝。 因为她太清楚了,凡事不能向外求,任何人都靠不住,只有向內求,让自己立住了。 至於萧贺夜是不是她的同道中人,那就让时间去证明吧! 第417章 神策军为了许靖央示威? 皇上接到了边关的快报。 原来是韩豹带兵演练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摔落,腿伤得很严重。 为此,他特书辞呈一封,命人快快送回京城,向皇上说明原因,请皇上准他辞官。 恰好太子就在身旁,皇帝將摺子扔给太子。 “如此凑巧的时机,韩豹摔断了腿,未免可笑。” 太子看完奏章,面色温润,眼神却藏锋利:“只怕,是故意示威给父皇看,逼父皇向许靖央妥协。” 皇帝冷嗤:“真是笑话,这帮人实在托大,难道他们以为,大燕是神策军的了?敢以这个方式同朕叫板,正好,朕也省得收拾他们!” 太子作揖拱手:“父皇,这种风气一定要杜绝,神策军敢替许靖央叫板,无非是以为我们朝中没有能將。” “去年武举状元关可喜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贫苦,只要父皇肯给他上进的机会,他必定会誓死效忠。” 皇帝心想,那倒是比许靖央更好掌控。 不过边关一事,不能隨便放给一个新人,以免震慑不住。 皇帝准了韩豹的辞呈,隨后便以“精简军制、裁汰冗员”为由,下令削减军中將士。 首当其衝的就是神策军。 雷川被冠上了苛刻待军的名义,调任太僕寺厩牧署副监。 这从统领千军的將领到只管马匹饲养的閒差,无异於当眾折辱。 紧接著,神策军六名精锐营尉亦遭罢免,短短半个月內,被罢免或被调任的神策军將领多达三十人。 一时间朝中武將人心惶惶。 太子趁机进言,提议拆分神策军。 皇帝应允,遂將神策军精锐一分为三。 一部併入边关军,以维持战力部署,另一部划归去南疆,震慑当地水匪等势力。 但更多的则被隨意安置,或调往閒散衙门,或遣至无关紧要的边陲之地。 除了神策军中不少將领遭到贬謫,连萧贺夜的破虏军也没有倖免。 皇帝大刀阔斧制定的“精简军制”的规则,勒令兵部照规执行,平王抓住此机,將萧贺夜的破虏军以“每营超过六百卒”为由,削减了他们的军费用度。 萧贺夜岂会坐以待毙?当即以监管吏部之权,接连以贪污罪名,罢黜平王党羽数人,或贬謫边远,或革职查办。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两派角力之势愈演愈烈。 在这样的风波中,太子与长公主一党借势扩张,暗中布局。 短短月余,边关要隘已有十余名太子的心腹將领走马上任,明为戍边,实为揽权。 兵部调令雪片般飞往各州郡,东宫势力如藤蔓般在军中蔓延。 趁此时机,萧贺夜没有忘记之前答应许靖央的事,他以修缮长城为由,將不少被放逐边远之地的神策军召了回来,在破虏军里给了他们一席之地。 暗骑卫向许靖央匯报的时候,正说到了朝中的情况。 “……朝堂上各王打得火热,唯独魏王殿下置身事外,终日督造长城,听说他粗衣简食,与工匠同臥起,皇上曾两次传召,都被他以『筑城事大,不敢擅离』为由婉拒。” 许靖央挑眉:“魏王倒是学聪明了,恐怕身边有人指点。” 不过,萧贺夜与平王这般明火执仗的对峙爭斗,许靖央总觉得不像萧贺夜的风格。 但他二人本就有利益衝突,故而会有爭斗,也在所难免。 暗骑卫说:“还有一事,南边暗线传来消息,不久之前有皇宫暗卫前往封地,皇上要召景王回京。” 景王是皇帝最小的儿子,才十七岁,生母是淑妃。 淑妃在后宫一直不怎么起眼,出身文人世家的她不爭不抢,景王刚出生时身体不好,太医建议他去温暖多春的地方休养,故而在景王六岁的时候,就被皇帝送到了南边封地。 这么多年没有让他回来一次,现在却忽而召他回京。 许靖央垂著冷眸:“皇上是嫌朝局还不够乱。” 在他心中,根本没有完美的儿子,只想不断利用他们相互制衡,將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许靖央沉吟片刻,抿了抿唇。 “太子那么想表现,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主帅的意思是?” “景王从大理回京,路途迢迢,出些意外也正常,我记得大理回京的路上,要经过孟州,而孟州太守是太子亲信,前几年因为科举舞弊案被牵连,从而放官。” 许靖央手执白棋,將黑棋吃走几颗,淡淡说:“找人將景王逼进孟州去求助,太子现在急切地想要表孝心,定会有所行动,但记住,我不要景王的命,嚇唬他一下便是。” 暗骑卫拱手:“卑职明白了。” 御书房里。 陇西郡王被大太监引入內殿。 “末將见过皇上,”陇西郡王威严的面孔上,神色肃杀,“还请皇上收回罢免神策军雷將军的成命,並恢復其余营尉的官职,此时大战刚定,神策军是边关维稳的基石,皇上万万动不得!” 皇帝皱眉。 这些天,劝说的话,他也听得够多了。 这些人一个二个,都將神策军看得如此重要! “怎么,难道边关军,还比不上神策军?都是我大燕的將士,代表著我大燕的兵力,有何可惧!” 陇西郡王沉声道:“皇上明鑑,神策军多年来镇守边关,威名远播,即便如今无战事,其赫赫威名仍令四方蛮夷不敢妄动,若此时拆解神策军精锐,无异於自毁长城,徒令宵小之辈生出覬覦之心。” 他上前一步,声音愈发凝重:“边关军固然勇武,但神策军经年累月建立的威慑,绝非一朝一夕可替代。请皇上三思!”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龙目含威:“放肆!边关军、神策军,皆为朕之利刃,岂容尔等妄议轻重?” 他冷冷拂袖:“陇西郡王,你年事已高,还是回府好生休养吧,其余事,朕自有分寸。” “皇上!”陇西郡王急声唤道,却见皇帝已背过身去,只得重重嘆息一声,躬身退下。 陇西郡王一走,皇上便冷嗤一声。 “许靖央,倒是朕小看你了,能请动这么多人做你的说客,朕倒不信了,离了你一个女人,朕的大燕就要亡了不成?荒唐!” 第418章 赵曦得意:她真虚偽! 居住在宫內的北梁使臣一行人,收到消息时也格外惊讶。 许靖央竟然將盟约真的成功护送过去了。 这跟他们皇上所设想的不一样! 北梁三公主最近很著急。 她见不著萧贺夜,之前以病了为藉口,一直留在大燕宫內养病。 可现在皇后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她已经没办法再拖延下去。 大燕帝也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给她赐婚,若不然,她不至於这么发愁! 这时,老嬤嬤从门外进来。 “公主,几位使臣商量过后,有了新的决定。”老嬤嬤反手关上门。 “什么决定?” 老嬤嬤在北梁三公主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三公主陡然急道:“什么?我可做不到!他,他跟我父皇的年纪一般大了!” 老嬤嬤连忙劝抚:“公主殿下,您来之前,可是向皇上保证过,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內部瓦解他们父子,如今正是好机会。” 三公主背过身去:“那我也不能勾引大燕帝,我瞧不上他!” 见过萧贺夜的丰神俊朗,又看过太子的温润儒雅,谁还愿意去委身伺候一个老皇帝? 老嬤嬤低声说:“您不过是个由头,等日后发兵,咱们的將士打进来了,您自然能功成身退,別忘了,皇上亲手培养大公主,她是有可能做下一任储君的!您跟她有死仇,如果被送回北梁,还有您好日子过吗?” 三公主眼圈倏地红了,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 司天月,她的嫡姐,也是她的噩梦。 “公主,您若成了,就是北梁的功臣,史书將记载您的名讳,世人都不会忘记您的付出。”老嬤嬤苦口婆心。 三公主猛地別过脸去,一滴泪砸在绣著金线的衣襟上。 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好。” 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几分决绝的狠意。 她抬手抹了把脸,再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冷然。 “去准备吧。” 远在北梁的地宫里,天罗卫正在训练。 戴著面具的督军,却带人抬著几具尸体走来。 他沉闷的步子迈入此地时,所有天罗卫立即束手整装,拱手作揖。 “参见督军!” 督军在眾人面前站定,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露著凶狠冷光。 他指著地上的几具尸体:“这些东瀛刺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久之前,皆死於许靖央手中,你们好好研究他们的死法,演练出许靖央身手。” 天罗卫中有几人上前,在看见那些东瀛刺客身上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 所有尸身上的伤都是一击毙命。 这样精准的致命伤,非杀人如麻者不能为之。 会杀人自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混乱的局势中,还能精准致人於死地。 此人武功得是厉害到什么地步? 督军冷笑一声:“这就怕了?许靖央杀这些人,连她的独门绝学『摘叶飞』都没用上。” 眾人闻言更是色变。 为了了解许靖央,更为了寻找她的弱点,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摘叶飞。 用叶子作为暗器,百步內割破喉咙,天底下唯有许靖央一人做得到。 传闻中,那暗器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等听见风声时,该死之人已经毙命了。 “所以你们都给本督听好了!”督军突然暴喝,“北梁起兵在即,你们的脑袋要是还想留在脖子上,就给我往死里练!”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面具下的声音骤然压低,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记住,届时天罗卫的首要目標只有一个:要许靖央的命!杀了她,我北梁铁骑再无阻碍,必將扫平大燕!” * 眨眼到了除夕夜。 今年的除夕宫宴,皇帝交给太子来办,操持得极为热闹。 但不知是不是凑巧,萧贺夜、平王和魏王三人皆没出席。 魏王自然还是老藉口,要修长城,他得亲自盯著。 长公主来偏殿更换衣裳,赵曦陪同在侧。 “今日也没看见许靖央?”长公主说。 赵曦抿唇,眼底划过一抹讥讽的冷笑:“听说她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出门,为了贪功结果却害得两位王爷被皇上训斥,想必她自己也没脸出席吧!” 一想到许靖央平时看起来大义凛然,被人当做顶天立地的大將军,赵曦就想笑。 大將军?大將军怎么还给自己贪污的师父求情呢?她的仁义道德呢?她的底线呢? 郭荣和许靖央,没一个无辜的!都是一丘之貉,虚偽至极。 长公主看了赵曦一眼:“你姑母那边怎么样了。” 赵曦立刻正色道:“前不久许靖央回京,勒令威国公三日內將姑母赶出家门,但旋即她自己出了事,便分身乏术,没再过问威国公府的事。” 长公主眼神凌厉:“本宫是问,你姑母到现在都没让威国公鬆口,將她娶入家门吗?” 赵曦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请殿下息怒,姑母她用尽办法,只是那威国公怕许靖央怕得很,差点將姑母送去別院住著,还是姑母假装病了他才將她留下,至於娶妻纳妾的事,更是没再提,他想等许靖央发话了再做决定。” “没用的东西!”长公主呵斥。 赵曦马上附和:“威国公確实太懦弱了,有什么好怕的?” 长公主语气冰冷:“本宫说的是你姑母!本宫没少抬举她,没想到她这样不中用,她光在威国公府享福,一样添堵的事都没做!” “你替本宫转告她,若她这个月再办不成一件事,本宫不介意送她回荆州!” 赵曦神色骤变,急忙说:“卑职一定会督促她。” 好不容易让长公主对他们家格外看重,她姑母绝不能失败。 长公主衣裳也更换完了,心腹小宫女却在此时快步走来。 “殿下,不好了,皇上跟北梁三公主……”小宫女凑近,压低声音耳语。 赵曦没听见全部的话,只是长公主却忽然变了脸色。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长公主焦急道,“快,本宫去看看,叫太子稳住殿內宾客,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第419章 许靖央,本王好想你 没过两天,许靖央就听说宫里除夕宴出了大事。 皇上竟然喝多,在偏殿宠幸了北梁三公主。 听说是太子安排出现了紕漏,此事虽被强行压住,却还是走漏了些许风声。 三公主司盈要死要活,险些投池自尽。 那几个北梁来的使臣也直呼羞辱,他们公主来大燕,分明是要做皇子妃,以修两国之好的。 大燕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將公主宠幸了,这算哪门子事? 皇帝也恼怒不已,当场训斥了太子,又见司盈哭的虽烦,可楚楚可人。 到底是年轻的身段,他作为皇帝,即便看上了这位北梁三公主,又如何? 难道给他做妃子,还是羞辱了? 於是皇帝大手一挥,索性把司盈册封为淑妃,並承诺以贵妃聘礼,送还北梁。 事已至此,总算平息了北梁使臣的不满。 寒露说完这桩笑话,却见许靖央坐在窗下,拧眉不语。 “大小姐,您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我觉得这件事不对。”许靖央说。 她没有去除夕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当初司天月来北梁求取边南三郡共治时,太子曾极力为其斡旋。 如今皇帝醉酒宠幸北梁三公主,还是在太子操持的除夕宴上,只怕绝非偶然。 许靖央越想,凤眸越是凝冷。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很快北梁就要有进一步的要求了。” 为將者,已经嗅到了不平静的风波,北梁很显然在布局筹谋什么,只是她就算去告诉皇帝,也未必会被採纳。 说不定,皇帝又要防止她贪功,让她少开口。 许靖央顿了顿,问寒露:“韩豹和雷川还有几日抵京?” 韩豹已经辞去官职,而雷川被调回京城养马。 “上回来信,应当再有半个月就回来了。” “让他们回到京城后,马上来见我。” 恰在此时,竹影进来了,手里还拿著一封信。 “大小姐,魏王殿下又派人送信来了。” 许靖央淡然的神色,划过一抹无奈。 自从她將师父从牢里救出来,魏王虽然没有亲自来过,可每日都派人送一封信。 起初是不断地问她“看去吗”,后来乾脆不问了,只是將自己每日做了什么,都写在信上,又隨信夹一朵来。 每日的都不重样,如今寒冬腊月,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许靖央拆开今日的信,里面夹著一抹黄蕊,恰如她那天在大理寺监牢外看到的一模一样。 魏王却说:“看见它被白雪覆盖,竟顽强地活著,就想到了你。” 许靖央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蕊,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寒露和竹影对视一眼,都感到高兴。 这么多日,大小姐终於高兴了点。 竹影由衷说:“魏王殿下真是个好人。” “魏王殿下是我的挚友,”许靖央说罢,將信折起来,叫寒露收好,“他虽看起来冒失,实则心细宽厚。” 如能给魏王一番大展拳脚的机会,相信他会做一个好王爷的。 寒风凛冽,吹过平王府的宅院,满园凋敝。 適才刚下过雪,有一双绣履提著灯笼,踩过石子小径,走进平王居住的主院里。 隨从守在廊下,看见这抹俏丽身影,马上拱手。 女子问:“王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隨从嘆气:“王爷这些日子精於政务,要么不睡,要么便醉酒后才能睡,这不,才过除夕,就又染了风寒,太医刚走。” 女子秀丽眼眸中划过心疼。 “皇后娘娘嘱咐我来看看,不知王爷现下可方便?” “刚喝了药,还没歇下,您进去吧。”隨从为她挑帘。 屋內暖意扑面,与外头的风雪凛冽恍若两个世界。 四角鎏金炭炉烧得正旺,將整间宽阔的寢臥烘得暖融融的。 浓郁的药香在暖空气中浮动,混著沉水香的气息。 平王半倚在紫檀雕床榻上,一袭素白寢衣衬得他面容愈发俊冶。 墨色长髮未束,如瀑般散落在锦衾间。 他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握著一卷案宗,另一只手撑著头,闭著狭长眼眸微微侧靠在榻上,烛光在那张俊冶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听到珠帘响动,他缓缓睁眼,眸中倦意深浓,更因发高热而充斥著血丝。 等看见女子的身影,平王脸色变得冰冷,语气更是凶狠。 “谁准你来的?滚出去!” 女子一僵,连忙將带来的礼盒放在旁边:“皇后娘娘的吩咐,我,我这就走……” 她匆匆告退,转身刚要离去,却听到后面传来大步奔近的动静。 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有力且火热的臂膀,从后面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別走,本王撒谎了,本王根本不想你走。”平王炙热的气息喷吐在耳边。 陈明月愣住,心底升起一丝小小的雀跃。 王爷愿意接受她了? 就在这时,听到平王沙哑的声音说:“许靖央,本王好想你,你知道吗?” 剎那间,陈明月犹如被泼了一身凉水,浑身僵如石头。 她缓缓回头,让平王看清楚她的脸。 “王爷,臣女不是……”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平王打断她,握著她的肩膀喃喃,“我额头磕破了你都不来看我,你可知,太医说如果再偏几寸,会刺伤太阳穴,若本王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平王狭眸通红,布满血丝,他的神情看起来並不清醒,眼尾殷红,更让他看起来有些恍惚。 陈明月也想假装他没有认错人,可是眼神却骗不了人。 这样极致思念,充满感情的目光,不是为了她。 陈明月用力伸手,想推开平王。 “王爷!放开。” 没想到,平王將她抱得很紧,在她耳边沙哑追问:“你跑什么!既然出现在这里,本王是不是能认为,你对本王並非绝情?” “你是不是怕萧贺夜知道?可是他萧贺夜有什么好?他能有本王这么爱你吗,本王愿意给你的,他能吗?” 陈明月感觉平王的大掌顺著她的胳膊向下,抓住她的指尖,似乎想跟她十指相扣。 然而,却在这时摸到了她食指上的伤痕。 之前平王刚受伤的时候,陈明月曾亲自下厨,为他做羹汤,想帮他补气固体,故而切伤手指,现在还有一道淡淡的疤没消。 平王摸到这一抹疤,顿时拿起来,皱眉看了片刻。 “真稀奇,战无不胜的许將军,也会受伤。” 他薄唇竟要吻上她的指尖。 陈明月猛地推开,自己朝后踉蹌两步,眼睛通红,声音也变得急促力竭:“王爷!我不是郡主!” 外面的隨从听见动静,连忙挑帘进来,恰好一阵寒风顺著门外捲入。 平王被风一吹,彻底清醒了过来。 眼神骤然清明,方才的炙热痴缠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她没来过?”平王问的是谁,隨从已经清楚了。 “不……不曾来过。”隨从小心翼翼回答。 平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再抬眼时,已恢復成往日那个矜贵疏离的王爷。 他开口,声音冰冷:“都滚出去,本王的院子以后倘若再有外人进来,来几个杀几个!” 陈明月脸色发白,正要赔罪告退,却听平王又对她道:“今日之事敢说出去半个字,后果自负。” 第420章 赵氏逼堂弟帮她办事? 许靖央没想到陈明月会来郡主府求见她。 下著雪的晌午过半,庭院里堆著银白,犹如砌玉。 陈明月穿著藕粉衣裙,拢著白狐大氅,在厅得以见到了许靖央。 刚看见陈明月的时候,许靖央觉得她即便敷了脂粉,可眼圈发青,形容憔悴,眉宇间总笼罩著一种苦涩。 “陈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许靖央开门见山便问。 陈明月入座后,神情有些黯然:“郡主,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自作主张了,只不过,可否请您去看一看王爷,他这几天病得很严重,发起高热时,也都……在想著你。” 许靖央凤眸一冷,柳眉拧起。 “陈姑娘,你喜欢平王吧?” “是……我十四岁那年进宫参宴,被人刁难,是王爷替我解围,”陈明月又急忙解释,“不过,我绝对不介意郡主跟王爷是否有感情,我只希望王爷能得到幸福。” 许靖央红唇弯出微冷的弧度:“所以,你看见心上人痛苦,就让另外一个女子去安慰他?” 陈明月被问得有些訕訕:“我……我知道很唐突,但是我真的不想看见王爷伤心。” “那么请恕我直言,你的担心,与我何干?” 许靖央说罢,陈明月怔了怔,黯然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是我要求过分了。” 许靖央语气淡漠:“何止过分,简直令人生气,今日你为他来求我,明日他想娶我,你是不是还要替他求我答应?” 陈明月脸色发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靖央:“你有没有想过,平王不是三岁孩童,他不需要你这样的怜悯,你心疼他,大可以亲自照顾,將我拉扯进你二人之间,你既不尊重我,也没有重视你自己。” “別以为这样默默的付出,男人就会感激你,有这个功夫,不妨摸著自己的心问清楚,你真的希望你喜欢的男子去跟別的女子亲近吗?” 屋內剎那间寂静,陈明月错愕地看著许靖央。 “如果你的內心说不可以,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大度,你还不是他的王妃,不是他的知己,你现在只是你自己,陈明月。” “你喜欢他,就堂堂正正去爭,而不是委屈自己来求我,这世道总教女子贤良大度,可你有没有问过凭什么?莫名其妙的牺牲,难道你就会开心吗?” 窗外风雪骤急,吹得珠帘晃动。 陈明月犹如被雪覆没,僵在原地。 许靖央微微昂起冷冽眉眼:“以后这些话別再跟我说了,现在我问问你,要不要喝一杯热茶?” 陈明月久久无法回神,她甚至不知道许靖央怎么忽然问到她要不要喝茶的话题上。 可她很快明白了。 竹影送了一件乾净的外氅过来。 “你衣裙湿了,外面的雪下的这么大,你若要走,我这衣服借你,不用还了。”许靖央说。 陈明月一愣,低头看去。 自己裙摆被雪浸透,色泽微深。 如果不是昨天看平王太痛苦,她今天也不会冒著风雪来。 陈明月不知自己怎么离开郡主府的,她只知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踉蹌站起来,对著许靖央连说三声对不起,然后匆匆提裙离去。 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门外,她提裙快速登上自己的马车,心跳如鼓。 丫鬟见她脸色古怪,忙问:“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郡主欺负您了!” 只见陈明月捂著心口,耳根通红,好半天才小声说了句:“郡主……好帅。” 丫鬟惊愕:“啊?” 雪下的很大。 许鸣玉难得回家一趟,主要是为了多拿些御寒的衣物,顺带陪父母用膳。 趁著这个时间,威国公將他请去了二房。 赵氏和她的儿子白瑞杰都在,三人摆了一桌宴席,邀请许鸣玉落座。 “不了,”许鸣玉婉拒,“方才在我爹娘那儿吃过。” 威国公连忙笑道:“那我们喝杯酒,玉哥儿,这可是二叔的陈年佳酿女儿红,靖央出生那年埋下去,到如今二十多个年头了,酒味醇厚!” 许鸣玉如玉般俊朗的面孔,顿时更加冷淡:“不用了,我马上要回宫,不能饮酒,二叔,你有话就直说吧。” “是这样的,”威国公放下酒罈,“我先向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你瑞杰哥哥,他比你大半岁。” 白瑞杰连忙站起来,举起酒杯:“许家弟弟,我时常听我娘和国公爷提起你,都说你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小辈,年纪轻轻已经是御林军队尉,真是年少有为,你叫我一声瑞兄就行了。” 许鸣玉看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问威国公:“二叔,还有別的事吗?” 白瑞杰见他如此高傲,顿时有些不高兴,將酒杯重重搁下了。 咚的一声轻响,白瑞杰冷笑著坐了回去,赵氏暗中拍了拍他的手。 隨后赵氏含笑说:“玉哥儿,你二叔是想你了,听说你时常要巡逻,如今天寒地冻,我给你做了一双护手。” 她將兔绒护手拿出来,许鸣玉却冷淡回拒。 “宫里不让用护手,赵家姑母留给旁人吧。” 赵氏面色没有尷尬,而是眼瞳如水的看向威国公。 威国公会意,便乾脆开门见山道:“瑞杰想在京城找个差事做,我上次听说,御林军在选拔丁字队的新军,你如今是御林军的队尉,想必把他安插进去,应该不难吧?” “他?”许鸣玉脸色微冷,上下扫了眼白瑞杰,“只怕不行,没有武考,很难入御林军。” 白瑞杰当即不服气:“有什么难的?你都没试试,乾脆直说你不想帮我。” 他起身要走,耍起脾气,把酒壶都撞倒了。 赵氏连忙拉住他:“瑞杰,生什么气,玉哥儿没说不帮。” 威国公拉著许鸣玉走到旁边,低声道:“玉哥儿,你就帮帮二叔,人家玉兰跟著我,不求名分不求財,一心一意伺候。”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孤儿寡母,我再不帮,她儿子就要废了。再说了,你就算是带著他去走个过场,我也好交代,是不是?” 许鸣玉冷厉瞧他一眼:“那可是宫里的差事,二叔也敢走门路,不怕被皇上知道?” “別以为我不知道,御林军里有多少是靠自己本事考进去的?”威国公说罢,板起脸,“你要是不帮,我就只能去求靖央了。” 许鸣玉当即拧眉,眼神严肃起来。 “你別找阿姐!最近她正劳心累神,这件事我答应你,我给你办,不要去让阿姐心烦。” 威国公笑了:“噯!这才是二叔的好侄儿。” 第421章 威国公决定迎娶,要给她找继母 威国公转头,挺起胸膛,很霸气地说:“妥了,玉哥儿答应了。” 赵氏露出欣喜:“果真?撼山,你一出马,果真不同凡响。” 白瑞杰反而不屑地撇撇嘴。 “我就算被选上了,也不一定进御林军,得看合不合我心意。” “好好好,你就先去看看,我儿拳脚功夫厉害,定能闯出自己的天地。”赵氏含笑,容貌美丽,芳华绽放。 威国公看的都忍不住上手搂住了她的腰。 许鸣玉冷冷收回眼神,对白瑞杰道:“我现在就要回宫,今天下午恰好有一场比武,你若愿意,就跟我一块进宫去试试。” 威国公马上说:“瑞杰,去试试吧,隨便发挥一下,反正玉哥儿是御林军的队尉,想不想进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白瑞杰左右拧了拧脖子,哼笑说:“行,那我就去看看。” 许鸣玉带著白瑞杰进了外宫。 途径三道宫门,守卫森严,一路上都有盘查。 白瑞杰亦步亦趋地跟在许鸣玉身后,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乱瞟。 只见那守门的侍卫连腰牌都未查验,远远望见许鸣玉的身影便已抱拳行礼:“参见许队尉。” 许鸣玉不过略一頷首,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便让白瑞杰心头一颤。 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连下巴都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仿佛借著这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自己也成了令人敬畏的人物。 等离开了盘查,白瑞杰主动说:“许家弟弟,你平时巡逻的时候看得到妃嬪公主吗?她们是不是很漂亮啊,听说都跟仙女儿似的。” 许鸣玉没理他,走在前面,少年气势沉稳,健步如飞。 白瑞杰暗中骂了一声:“拽什么拽。” 许鸣玉带著他去了御林军练武的地方。 虽然下著小雪,但练武场里还是有不少御林军正在比试。 这是许鸣玉定的规矩,练武应当不分寒冬酷暑,每日操练,才能不断精进。 “队尉!”“队尉来了。” 御林军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向许鸣玉打招呼,自然也看见了他身后的白瑞杰。 许鸣玉扭头对白瑞杰道:“你去挑一个趁手的兵器,比武马上开始。” 白瑞杰愣了愣:“只有我一个人?” “旁人都要排队等待,只有你不一样,走我的门路,我自然要照顾你。”许鸣玉说罢,走向一旁,几个御林军围了过去。 白瑞杰撇撇嘴,走到武器架旁边。 长枪太重,他挥不动;长剑嘛,差点意思。 最后他选了一把大刀,砍起来虎虎生风。 他自觉瀟洒地耍了一套刀法,周围的御林军看的沉默无声,白瑞杰心想,今天他说不定一战成名,皇上发现他这样的奇才,把他特招进御林军。 很快,一名御林军走过来,声音凛冽说:“比武一共五轮,每一轮都会给你换个对手,五局三胜,就可以进入丁字队了。” 白瑞杰脱口而出:“这么简单?那就来吧!” 比武很快开始,最先上场的,是个看起来极其瘦削的御林军。 白瑞杰绕著场警惕地盯著他,时不时挥舞一下手里的大刀,试图虚晃一招让对方害怕。 没想到,那御林军看著瘦削,却忽然劈刀斩来,白瑞杰急忙防御,竟又被对方一个扫堂腿带倒。 接下来,御林军就用没开锋的长刀,一下下砸在他的肚子上。 场中唯有白瑞杰的惨叫,直至被叫停。 白瑞杰不服气,认为是自己武器选的不好,又换了棍子。 接下来就更为狼狈,拿棍子的对手把他脑袋打出一圈大包。 许鸣玉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冷眼看著。 许鸣玉在御林军里的朋友韩震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人怎么惹你了,要这么打他?” 许鸣玉眸光冰冷,看著场內,白瑞杰被打的绕场逃跑。 他说:“是我二叔身边那个赵氏的儿子,为了给他安排前程,把我阿姐出生那年埋下的女儿红挖了出来。” 韩震闻言,也跟著生气了。 “那是该打,许家姐姐什么身份,他凭什么沾光?下一场我亲自上!” 韩震握著拳头,气势汹汹地去了。 最后白瑞杰鼻青脸肿地被送回家,还掉了两颗后槽牙。 许鸣玉只托人说:“他武艺不精,比武的时候恰好被统领看见,非不要他,我也没办法了,实在想进宫,只能净身一条路了。” 赵氏在威国公怀里哭的抽泣。 “玉哥儿怎么能这样?这是专门把瑞杰带进宫羞辱啊,瑞杰从小到大,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捨得动。” 威国公也无可奈何,又不可能將许鸣玉从宫里叫出来骂一顿。 只好答应赵氏,又让她支走一百两去安抚白瑞杰。 除此以外,威国公说:“这样吧,马上就要上元节了,等那天我把靖央喊回来,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迎你进门,瑞杰也就彻底是咱家孩子了,咱们许家人出门在外,再没人敢欺负。” 赵氏闻言,哭声渐渐停了,抬起朦朧泪眼。 “当真?” “如果我骗你,就再也亲不著你!” “討厌……”赵氏含泪娇嗔,她拉著威国公的手按上自己的玉体,“我哭的心口都疼了,你给我揉揉。” 帘帐落下,烛火烧的极旺,蜡泪不断往下,与火光交融。 很快,到了上元节。 许靖央回到了威国公府。 因为大房和二房邀请她,再者,丁管家跟她说最近赵氏不安分,她也要来看看,这母子俩又想作什么妖。 到如今看来,威国公没有將她的话放在心上,看样子是觉得她拿他没办法。 饭席上,赵氏打扮的富贵貌美。 一身上等翡翠的装扮,鬢如乌云,丰腴窈窕,坐在威国公身边,时不时就佯装不胜酒力,靠在他的肩头。 威国公有些不自然,时不时瞥向许靖央的眼神,而许靖央没有说什么,只不停地跟身边大房、三房的人说话。 直至赵氏醉酒,被丫鬟送走。 威国公才对许靖央说:“靖央,你今天回来了也好,为父有一件事想宣布,我决定办个简单的酒宴,將玉兰迎娶过门做贵妾。” 许靖姿拿帕子沾了沾唇角,笑道:“好事呀,二叔枯木逢春,恭喜恭喜。” 嘲讽的意思大於调侃,威国公板起脸:“靖姿,不可以没大没小。” 许靖央没表態,三夫人倒是乾笑两声:“二哥你都决定了,跟我们说干什么?” “因为我还决定,迎玉兰过门以后,就把我自己的財產,分一半给她。” 第422章 挑拨父女感情,赵氏得意 三夫人脱口而出:“什么?” 许靖妙惊讶:“二伯,你糊涂了吧,云姨娘也是贵妾,还生了珍姐儿,你给她一座庄子都心疼。” “你小姑娘家家懂什么?”威国公说,“玉兰跟別人不一样,她是个可怜人,什么都不要我的,名分也不要,可我不能欺负她好说话,该给还是要给的。” 他看向许靖央:“靖央,你怎么看?” 说白了,这一桌所有人说话都不算数,只有许靖央的想法才重要。 许靖央放下玉箸,拿帕子擦了擦唇,淡淡道:“我觉得没问题。” 威国公刚要大喜,就听许靖央又说:“不过提前跟你说清楚,你给她的东西,只能是你自己的,若是要动国公府的铺子田產那些,想都別想。” 好似被泼了冷水,威国公傻眼了。 “为什么?我还是国公爷呢!” “中馈的东西是大家的,不是你个人的。”许靖央道。 威国公还想说什么,却见许靖央重新拿起玉箸:“这事就按我说的来,不然你自己掂量,別说影响大家胃口的事了,用膳吧。” 她一开口,大房和三房的人纷纷拿起玉箸,果然不再理会威国公了。 站在拐角窗子外偷听的赵氏,一脸阴沉冰冷。 她在心里无数次咒骂许靖央多管閒事。 一个搬出去的女儿,不嫁人的老姑娘,还敢管起自己老子的事了? 真没天理!威国公没用,连女儿也压不住。 不光是她不高兴,坐在里面的威国公,也心里难受,味同嚼蜡。 他向来以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在外面都是別人捧著他,只有每次在许靖央面前才屡屡碰壁。 威国公自认为对许靖央足够好了,怎么这个女儿竟如此冷漠。 跟他生分了,倒是跟大房和三房的人更亲近。 让人心寒! 许靖央用过膳就走了。 许靖姿和许靖妙姐妹俩一路相送到门口。 许靖姿依依不捨:“阿姐,我想你,怎么匆匆见了,你又要走了。” “那就来郡主府小住几日,你同五妹一起来。” 许靖妙顿时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总怕阿姐忙,不敢去打扰。” 说著,提到那赵氏。 许靖央提醒她们两个:“別被她占了便宜。” “那倒不会,”许靖姿说,“赵氏聪明,不闹我们,只闹二叔。” 许靖妙嘆气:“听我娘说,她经常以二伯的名义,找帐房要银子,还有她那儿子白瑞杰,来咱们府上很频繁,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看到他我就噁心。” 许靖央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再忍几日,让他们俩难捨难分的时候,我將他们一块赶出去。” 许靖姿和许靖妙以为许靖央说的只是赵氏母子,顿时连连点头。 隨后目送著许靖央上马车离去。 为著上元节的家宴,威国公不痛快好几日。 不过,许靖央说话就是管用,他也没再跟赵氏主动提纳妾分家財的事。 这天,赵氏將白瑞杰带来。 白瑞杰本来之前生气,扬言再也不会踏入威国公府,但赵氏给了银钱,他便还是来了。 赵氏对威国公说:“撼山,瑞杰这孩子有话对你说,我拦也拦不住。” 威国公好奇:“瑞杰想说什么?” 只见白瑞杰撩袍跪地,喊道:“爹,请受儿子一拜!” 他俯身叩首,让威国公惊的不轻。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爹,我想清楚了,许鸣玉不给我面子,就是因为看轻你,他现在拿到了继承国公府的机会,自然不会再重视你,欺负你没有儿子。” “你对我娘这么好,我不能看著你受欺负,以后我做你的儿子,谁欺负你,我就弄谁!” 威国公诧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看向赵氏,只见赵氏含笑点头。 “瑞杰这孩子重情重义,想报答你,撼山,我们孤儿寡母,以后都要依靠你了。” 白瑞杰跟著道:“我自己的爹对我不好,还经常打我娘,您就是我想像中的父亲的模样,安稳可靠,能给我和我娘一个避风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改姓许,上你家的族谱!” 说罢,他又连磕三个头,直至威国公眼睛通红。 “好孩子快起来,真是上苍有眼,我们註定成为一家人,瑞杰,我没白疼你。” 威国公左手搂著赵氏,右手搂著白瑞杰,喜笑顏开。 赵氏却忧心忡忡说:“就怕靖央不同意,哎,我跟她见过两面,都觉得她脾气太过绝情了,现在府邸里都得听她的,可不能让撼山你难做啊。” 提起许靖央,威国公就来气。 “这个女儿,跟我不是一条心。”他说,很失望的样子。 白瑞杰马上道:“爹,你怕她干什么?你是她父亲,按照律法,女儿不听话,父亲都能打她。” 威国公顿时摇头:“这个使不得!” 他敢不敢打还是一回事,主要是打不过啊。 到时候被许靖央吊起来抽,脸上能好看吗? 赵氏嘆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把爵位给大房的人继承,就是为了拿捏你。” 白瑞杰嘖嘖两声:“也就爹把她当个宝,你们都不知道,外面怎么说她的。” “怎么说的?”威国公情不自禁直起腰背。 白瑞杰道:“她惹怒了皇上,明明送盟约给北梁使臣,是立功一件,可她偏要贪功,据说,她要求皇上把她和五名女兵都册封为女將军,这可能吗?” “真是异想天开,我就说女人要是掌握权利那就天下大乱了,皇上不同意,她就教唆两个王爷替她去闹,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皇上压下来了。” “现在神策军被拆分了,她最倚仗的两名大將雷川和韩豹也都没了兵权,也就只能在爹你的面前耀武扬威了,到了外面,没有人理她。” 威国公倒是知道许靖央替郭荣求情的事,但是为什么没有被封赏,他却不知道內情。 听白瑞杰这么说,他也觉得许靖央有点过分了。 怎么能想著封女將,这么急功近利,谁会喜欢? 看来,许靖央已经失势了,皇上也不会再重视她了。 那还忌惮她干什么? 威国公当即决定:“玉兰,以后你就管这个家的帐房,如果有人不服,你叫她来找我!” 赵氏欣慰:“我都听你的,管家很累,不过为了你,再累也值得。” 威国公心想,许靖央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逆著干! 这女儿不立规矩,是不会听话的。 第423章 被王爷抓住了 许靖央听说萧宝惠病了想见她,略作犹豫后,还是进宫去了。 宫殿內,泛著香。 萧宝惠病容憔悴,轻咳道:“靖央,咳咳,你把门关上。” 许靖央反手关上门。 萧宝惠方才还柔弱的模样,顿时变得精神起来。 她快步走过来,悄悄地在门缝里看了一眼。 许靖央见她如此举动:“公主是装病?” “你別怪我撒谎,若不这样,母后不允许我见你。”萧宝惠可怜兮兮地说。 许靖央当即明白怎么回事,神情淡然地笑了下。 萧宝惠拉著她的手,坐到桌子边。 “靖央,不管父皇怎么想你,母后怎么想你,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你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打击,就对自己灰心。” 萧宝惠说罢,將一个宝匣推给她。 里面放著一只琉璃雕刻的小绵羊,这是萧宝惠的属相。 “在我出生那年,父皇分外疼我,恰好西域进贡琉璃,他就留下来送给我了,还说,这就是我的『免死金牌』,如果我以后惹他生气,我就可以拿出这个来,不管多大的错误、多么不现实的要求,他都会原谅我、答应我,现在,我把这个送给你。” 许靖央一怔。 只听萧宝惠说:“你拿著这个,去找我父皇,他一定会兑现承诺,给你封女將的。” 许靖央睫毛轻动,指尖轻轻抚摸那只绵羊,心中无限感慨。 她总能在萧宝惠身上看见最美好的品质。 萧宝惠纯真良善,娇俏却不尖锐,总是想力所能及的帮到自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 “宝惠,谢谢你。”许靖央握紧她的手,却说,“不过我不能要,这是你和皇上的约定,我只是一个外人。” 萧宝惠焦急:“你才不是外人呢,你是我的挚友!” 许靖央便眨著凤眸问:“那你相不相信我这个挚友,会凭自己的本事,让皇上鬆口?” “我当然信,靖央,这世上只有你能克服万难,我相信你,我也会一直陪著你,见证你达成所愿。” 两人相视一笑。 许靖央陪萧宝惠说了会话,就准备走了。 门扉还没打开,却从外面传来了平王的声音。 “九妹,病养的如何了?”他声音很冷,没有了平时的恣意懒散。 萧宝惠容失色,压低声音:“不好,我哥来了!靖央,你快从窗子走。” 许靖央犹豫:“不妥吧?” 本来是正当来探望的,如果躲闪,反而被人误会。 萧宝惠却推著她到窗前:“你不知道我哥,最近脾气喜怒无常,特別嚇人,你还是先別跟他碰面了,我去前面拖延,你快从窗子那儿离开。” 许靖央被迫开窗,攀了上去。 萧宝惠怕平王闯进来,连忙跑去门口。 许靖央刚从窗里跳出去,一抬头,却见一抹貂裘红袍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的拐角那。 她一怔,平王狭眸阴沉,露出耐人寻味的冰冷。 窗子里远远地传来萧宝惠的纳闷声:“咦,人呢?” 许靖央心中嘆口气。 真想说別找了,平王虚晃一招,堵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既然碰见了,许靖央就不会再闪躲。 她走过去,打算绕过长廊离开。 经过平王时,许靖央神色平衡地请安。 平王薄唇溢出一声冷笑:“有必要躲本王么?难道,本王会杀了你不成?” 许靖央不卑不亢:“王爷是理智的人,不会这么做,公主就在附近,若我们有衝突,会嚇到她。” 她也不想跟平王动手了。 平王听她这么说,神情更加嘲弄。 “你这张嘴,只会说好听的话,实则一字一字拆开来看,写满了虚情假意。” 许靖央抿唇不语,平王转身就走,她也要走这条路,不得不跟了上去。 她以为平王是要离开,没想到他跟她完全顺路。 他也走向了出宫的地方,身旁没带任何隨从侍卫。 一路上宫人看见他们,纷纷垂首,不敢多看。 长长的宫道,红墙白雪,阴沉的天际衬著道路好像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许靖央感到鼻尖上有一丁点冰凉,竟然下雪了。 两人发间、肩头,很快落了一层霜白。 平王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他回头,狭眸森森地站在原地,盯著许靖央。 “本王很好奇,你的心是不是比这白雪还要冷,否则怎能在雪地行走,而面不改色?” 许靖央没有纠缠,只顺著他的话说:“冷,但是不想说。” 平王大概是没想到她这样坦诚,狭眸顿了顿,冷笑一声。 “活该,冻著吧。” 他甩掉她,转身朝来时路回去了。 许靖央见状,便快步朝前赶路。 还没到宫门口,就见有一袭高大挺拔的身影,撑著伞大步走来。 两人四目相对,萧贺夜披著黑色大氅,深沉薄眸在看见许靖央身影的瞬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直接走过来,將伞撑在她头顶。 “本王顺路也要出宫,送送你。” 许靖央反问:“王爷这个时辰应该在勤政殿,怎么顺路?不是相反方向吗?” 萧贺夜挑眉,看她一眼:“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实则,许靖央猜到了萧贺夜为什么会来。 她现在得罪了皇帝,那些宫人必定不会来给她送伞。 宫中拜高踩低,最是寻常。 萧贺夜不想说实话伤害她,故而才说出顺路这种话。 对於这样的好意,许靖央只低声道:“谢谢王爷。” 萧贺夜说:“不必,只要下次本王用安棠的名义,请你来王府,你也別拒绝就好。” 许靖央侧首看他两眼。 “王爷说话还是这么绕弯子,我见公主,不是平王所请,怎么王爷也要同平王一样,跟我生气吗?” “自然是不会,”萧贺夜声音漫不经心,动听嗓音低沉,“本王既不会像魏王那样送,也没办法像平王一样隨心意做事,只怕被你討厌。” 许靖央看著他。 这些事,萧贺夜居然都知道。 大概是察觉到许靖央的眼神,萧贺夜侧眸望著她。 “本王只是不愿去爭去抢,但不代表不想。” 许靖央陡然沉默了。 他要爭抢什么? 好在萧贺夜没再说什么,他將她送到宫门口,看见她上了马车,才离去。 许靖央不由得挑帘看向他的背影。 萧贺夜半边大氅盖著一层薄薄的雪色。 刚刚打伞时,他將伞面倾斜到她头顶,自己倒是不在乎冷不冷了。 许靖央放下帘子,对竹影说:“下次还是不进宫了。” 她实在分不出精力。 而许靖央离开后,平王带著轿子来追她,本以为她走的没那么快,却没想到,一路上宫道都没有了她的影子。 问了守卫才知道,萧贺夜送她走了。 平王俊容瞬结九重寒冰。 第424章 渣爹把赵氏儿子送去当官? 下过雪的天气,依旧阴沉。 许靖央於自己府邸內练武。 百里夫人拿来自己为她冶炼的一套袖里飞刀。 “郡主,您暗器功夫厉害,有了飞刀,就更能所向披靡。”百里夫人说。 自从丈夫死后,她再也没有冶过刀剑。 如今为许靖央开炉,也是看见了许靖央这一路的坚忍与不易,故而生出惺惺相惜的欣赏与好感。 许靖央看了眼这一套飞刀。 用牛皮罩布包著四把小刀,刀片非常轻薄锋利,吹毛断髮。 绑在手臂上,只需要她一用力,飞刀便会从袖中飞出。 当著百里夫人和寒露她们的面,许靖央立刻对木桩试了遍。 许靖央足尖一点,身形骤然拔起,如一只掠雪的青鹤。 她凌空翻身时,黑髮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衣袂翻飞。 袖中飞刀在指间一转,银光乍现,整个人如一道疾影,颯沓如风。 只见当她再稳稳落地时,雪沫被她带起的烈风扬起,纷纷落下,而远处的木桩上寸,四把飞刀密集地钉在同一处。 若刺客对面是敌人,刀刃穿透的,就是对方心口了。 木刀露出钦佩的神色:“我何时也能练出郡主这样的准头?” 许靖央笑看她一眼:“以前师父教我,技不在多,將一样兵器练到极致,也能做到出类拔萃。” 木刀顿时活动筋骨:“我要继续去练箭了。” 正说话时,竹影带著威国公府三夫人来了。 “靖央!”三夫人脸色煞白,看见许靖央,脚步更加匆匆。 她性格软弱,容易自乱阵脚,看她这副表情,多半府邸里出事了。 “三婶不用急,慢慢说。”许靖央將她引入旁边屋內。 三夫人攥著手帕,声音发抖:“中馈上的帐昨儿个被赵氏母子俩挪走一千两!连带著你父亲名下那座四季景庄子,契子也被拿走了。” “帐房跟我说的时候,我嚇了一跳,靖央,那可是一千两!二哥怎么能直接將帐房的钥匙给他们,这是往家里招了贼啊!” 许靖央面色微冷:“威国公不知此事?” 一提到他,三夫人就更露出可气的表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好用,????????????.??????等你读 】 “二哥现在被赵氏迷昏了头,我找他说此事,他还说不要紧,说那四季景的庄子要送给赵氏的外甥女儿赵曦,给她过生辰用!” “天地良心,赵氏又没过门,怎么敢一下子拿走这么多银子和庄子,她那儿子白瑞杰,更是日日都住在了府邸里,前不久酒坊的人上门清帐,说白瑞杰在那儿宴请朋友,一晚上掉二十两,还有青楼的帐,这些便不说了,二哥他都给,非说赵氏一个人不容易。” 在三夫人看来,这就是天都要塌了的事。 许靖央把国公府交给她和大夫人管,大夫人身体不好,平时过问的少。 三夫人自问勤勤恳恳,底下报上来的帐本都要看两遍,自己都不敢贪半点,一个没进门的外人带著儿子,就敢拿这么多钱?没天理! 许靖央凤眸微垂。 她想了想,说:“三婶不用著急,也別管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取。” 三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靖央,你也纵著他们?” “叫帐房把每次他们取走多少银子都记下来,再派两个人盯著,他们拿去做了什么了什么,都写清楚给我。” 三夫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纳闷地看著许靖央:“这……” 许靖央说罢,品茶淡淡:“你不是说了吗,他们偷东西,既然是偷,刚开始就抓住,罚不了多严重,顶多自家人知道,有什么意思?” 要做就要让赵氏身败名裂,赵曦拿了许家的东西,也別想善了。 三夫人终於明白了。 “靖央,你这么一说,我便晓得怎么做了。” 等竹影送走三夫人,许靖央吩咐她:“你替我跑腿,去一趟陇西郡王府,我记得老郡王跟巡防司的司长关係很好,请他帮忙,给白瑞杰谋个巡防司的差事,职位不必高,能在街上巡逻跑腿就足够。” 竹影嘻的一笑:“有人要倒霉咯。奴婢这就去!” 不过几日,威国公一脸喜色地回到府邸,马上就叫来赵氏。 “玉兰,今日巡防司的司长请我饮茶,我恰好跟他提了瑞杰谋差的事,你猜怎么著?他马上就给办了。” “真的呀!”赵氏欣喜,旋即脸色顿了顿,“司长怎么忽然请你去饮茶?” 威国公摘了护手,不以为然说:“都想討好我,这帮人向来如此,从前他就想跟我喝茶,我瞧不上他,要不是为了瑞杰,我可不会去。” 赵氏担心又有差错,毕竟威国公这个人就不靠谱! “撼山,我就怕再出什么意外,让这事办不成。” “你看看这是什么!”威国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巡逻令,正是巡防司巡逻卫所佩戴的。 赵氏喜不自胜,拿著令牌摸了又摸,笑靨如。 她一声娇笑,马上搂著威国公的脖子:“这竟是真的,不过,如今天寒地冻,瑞杰巡逻我怕冻著他,他可没受过苦啊。” 威国公心下闪过一抹不悦。 当初他亲儿子许鸣錚进巡防司,尚且乐不可支。 怎么轮到白瑞杰,反而嫌这个嫌那个? 但看著赵氏风韵犹存的面庞,威国公耐心解释:“那都是暂时的,瑞杰隨便应付两下就行了,司长看我的面子,肯定护著他。” “巡逻不了几个月,就会给他提拔,以后咱们瑞杰想进御林军,照样有机会。” 赵氏喜不自胜,马上揽著威国公,施展一番媚態功夫。 白瑞杰很快去巡防司报导上任,领了官袍和佩刀,拿著令牌,也觉得威风凛凛了。 第一天去上职的时候,威国公因著过往的事特地叮嘱:“官袍和佩刀好好保管,千万別弄丟了!” 白瑞杰嫌他囉嗦,哪有傻子能弄丟官袍? 上任短短几日,白瑞杰耍尽威风,百姓们看见他,都得尊称一声“官爷”。 赵氏眼看著日子越来越好,便跟威国公提议,早早地让她进门,再把白瑞杰改姓。 “以后他姓许,给你养老,”赵氏笑眯眯的,声音温柔似水,“这爵位何必再给大房的孩子?咱们自己的儿子才会孝顺!” 不过,一旦提到这个问题,威国公就糊弄过去。 赵氏也发现了,威国公还是不敢跟许靖央明著撕破脸,得找机会逼他一把! 第425章 偷了她的尽数归还!赵曦丟脸 正月底,赵曦过生辰。 她如今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侍卫,很是得脸。 再加上忽然出手大方,像是不缺银子似的,故而也结交了不少世家名流。 这次她办生辰,將所有人请到了名为四季景的庄子里。 庄子以巧夺天工的布局分为四境:春庭、夏苑、秋阁、冬园。 各自独立却又由蜿蜒的迴廊相连,移步换景,四季同在。 春庭栽满垂丝海棠与早樱,暖阁地下埋著炭火管道,即便隆冬时节,此处依旧枝堆雪、落英繽纷。 夏苑引活水为池,遍植青荷翠竹,檐角悬著铜铃,风过时清响如泉,暑气顿消。 而秋阁以红枫与金桂为主,每到落日时分,整座庭院浸在鎏金般的光晕里,冬园则铺著白玉般的细石,种满名贵的寒梅和松柏,雪落时红绿交错,尽显清傲风骨。 最为巧妙的是,庄內四境皆以双层琉璃为窗,人在暖阁中赏景,风雪不侵,却能见冬园落雪、夏苑听雨,四时风物尽收眼底。 这般匠心,非寻常富户所能得。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世家贵女们,初入此地也不禁微微屏息。 她们不由得低声议论—— “这个四季景庄子,从前不是皇上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当年神策大將军灭了西越,皇上大喜,遂將此园送给了威国公府。” “咦?是威国公府的,怎会到赵曦的手里?” 知情的闺秀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没听说吗,赵曦的姑母赵氏,即將成为威国公府的续弦。” 一阵轻微的譁然声响起。 “赵曦这么厉害?先是成了长公主的女侍卫,又马上有一位做国公夫人的姑母。” “如此说来,这个庄子就是赵家姑母送她的了。” 眾人的议论声未落,就听到旁边传来赵曦冰冷的回应:“他们非要给,我本不想要,但一想到大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便乾脆拿出来宴请诸位,独乐乐不如眾乐乐,我有了好东西,只会分享给朋友们。” 闺秀们回头,见赵曦身穿一身薄鎧,气势满满地走来。 她看起来穿的简单,实则全身行头极贵! 束髮的玉冠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身上的薄鎧下有一层金丝软甲,光是这软甲,就造价近千两。 跟在她身边的赵氏女儿白蕊雨看见大家的眼神,得意道:“大家瞧著这身软甲还合適吧?我娘和国公爷送给表姐的,倒是十分衬她呢。” 旁人少不得一阵恭维,可心里难免一阵唏嘘。 听说威国公的亲女儿许靖央当年女扮男装参军的时候,连个厚实的鞋子也没有。 如今赵家姑母还没进门,威国公就这么大手笔,又是送软甲,又是给她配一身武將的行头。 光是赵曦腰间的明紫玉佩,就贵的令人咂舌。 看来,赵氏姑母十分得威国公的喜欢,否则威国公也不会对赵曦都这么好。 连白蕊雨都穿金戴玉,貌若仙子。 不过,赵曦听到白蕊雨那么说,立刻冷脸。 她不顾外人在场,对白蕊雨严肃训斥:“我早说了不该铺张浪费,我素来不爱这样,只是今日我生辰,不想怠慢了大家,表妹,你可不能学旁人骄奢淫逸的作风,否则我第一个不同意。” 白蕊雨瑟缩了下脖子,心里不服,可嘴上却服软:“表姐,別生气嘛。” 赵曦感受著四周投来的钦佩目光,微微昂起下頜。 没错,就是这样,羡慕且仰望著她吧! 她会越来越优秀,直至成为所有女子的表率! 赵曦带著大家去了梅园,眾人赏景的时候,她说:“来年春我要將这里的梅树全砍了,做成练武场,以后诸位若想来,只需要跟我说一声,便可以来一起练武,梅树放在这儿,倒是十分碍事。” 旁人纷纷惊讶:“这些好像是从沧州移植来的寒金梅,赵姑娘不可惜?” 此梅特点是,每次开,瓣火红,蕊金黄,香气飘荡十里不绝。 赵曦笑了声:“我本不爱赏,也没什么不舍的,如今还是练武重要,其余矫情的事,我是做不来,也学不会。” 白蕊雨心想,不是她的东西,她自然不心疼,轻飘飘一句话,就要砍了这些十几年的梅树,真是可惜! 不过她也不敢当眾说什么,如今她娘暗地里还需要长公主的支持,全靠赵曦在中间传话。 这不,昨儿个赵曦就说了,长公主只要许靖央难堪,故而赵氏怎么折腾威国公,都不重要,只要能影响到许靖央,最好! 就在这时,赵曦看向松柏,嘆气道:“每次想到松柏,我就想到我哥哥赵晏,他若还在世,也是如松柏般顶天立地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 她露出哀伤的神色,引得周围宾客连连安抚。 “赵姑娘快莫伤心了。令兄风骨,我等虽未得见,但观姑娘这般英姿,便知赵家子弟的錚錚气度。” “正是呢,赵姑娘如今在长公主跟前这般得脸,连赵家声名更胜往昔,令兄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赵曦眼底划过一抹享受。 她举起酒杯:“多谢诸位,来,我们痛饮一场!” 就在这时,却见庄子管家领著几个身影走过来。 为首那人,一袭青色大氅,英气清冷的面容,即便身著衣物色泽浅淡,却难掩她身上灼灼的寒意。 眾人不由得放下酒杯,惊讶好奇。 “昭武郡主怎么来了?” “她肯定是来给赵姑娘贺生辰的,毕竟赵家姑母马上就是她继母了!” 赵曦心里极不痛快,见许靖央走近,她立刻站起身训斥管家:“我在这里宴客,你都不通传一声,懂不懂规矩?” 看似骂管家,实则指桑骂槐。 庄子管家一愣,说了句:“这可是我们家大小姐啊。”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许家奴僕,庄子虽被送给了赵曦,可见到许靖央,难道他会阻拦吗? 赵曦不得不冷冷看向许靖央:“郡主,今日设的是私宴,您不请自来,不太好吧?” 寒风吹过许靖央的大氅,她素麵冰冷,凤眸扫过在场的人等。 不怒自威的气势陡然让在场的人背后一冷,白蕊雨情不自禁缩起脖子。 好嚇人的气势,自家表姐赵曦跟她相比,简直像鸟鹰见到了凤凰。 许靖央说:“我是来要帐的,管你摆的什么排场?偷我家的银钱田產,还敢跟我拿架子么!” 第426章 许靖央,早晚我会把你踩在脚底! 此话一出,眾人譁然。 赵曦变了脸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偷了你家的东西?” 竹影上前一步,一甩手,长串单子顿时滚落,直至落在地上。 满满整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银钱费的用途和购买了何物。 全都是赵氏和白瑞杰从威国公府拿走的。 竹影说:“赵家姑母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与其子偷走威国公府白银共计三千四百两,黄金共计三百两,庄子两座,铺子八间。” “赵姑娘,还钱还庄子吧,哦对了,还有你这身行头,都是你姑母趁著家里人不知情,拿银钱给你置办的,一样要还回来。” 赵曦怒不可遏:“你们胡搅蛮缠,这些东西,都是威国公和姑母一块送给我的,昭武郡主,你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为什么不去问问你自个儿的父亲,反倒来为难我!” 许靖央面冷无情,一声嗤笑:“威国公府九成產业,皆是圣上按我军功所赐,每一分银钱都烙著皇印,威国公不过是受益之人,有何资格拿天家赏赐做人情?” “更何况,动中馈需三房共议,偷就是偷,难道你姑母披层外室的皮,就能把赃物穿成体面?” 白蕊雨急忙站起来:“我娘不是外室!” “不是外室?”许靖央凌厉眼风扫向她,“聘为妻奔为妾,她连妾的名头也没有,却恬不知耻地住在威国公府,说是外室算斯文了,实则连通房都配不上。” 白蕊雨咬唇,深觉耻辱。 “那是你不让国公爷娶我娘。” “我不让他就不娶吗?这么说你们明知道威国公府由我做主,却仍让赵家姑母偷拿钱財,以为我不会计较是不是?” 许靖央侧眸吩咐辛夷和寒露:“將这群人请出去,庄子收回来,谁若反抗,別怪我不客气。” 那些宾客嚇得面色发白,马上起身,摆手:“跟我们可没有关係。” “是啊郡主,我们都是受邀前来,並不知道你们这些內情。” 还有人抱怨说:“赵姑娘,你这些东西拿的名不正言不顺,害的我们名声也受损,早知道就不来了!” “就是就是。” 旁人的奚落,像是刀,刺破了赵曦今日满满的骄傲。 她浑身发抖,声音陡然悽厉:“许靖央!你为什么只会刁难我这样的女子,东西是威国公首肯送的,你怎么不去找他算帐!只因为你容不下我吗?” 许靖央扬起柳眉,冷笑一声。 “我已经以盗窃御赐財物的名义报官,此刻官差应当去了威国公府找他问话,怎么,你也想惊动官府么?如果你不要名声,我当然也愿意这么做。” 赵曦当即神情铁青,嘴唇都气的微微颤抖。 许靖央怎么能当眾这么羞辱她! 让她变成了见不得人的小偷,还想破坏她的名声。 许靖央看向辛夷:“去报官,剩下的事交给官府,我便不亲自出面处理了。” 辛夷頷首,正要离去,却听白蕊雨尖叫一声。 “我们还,这就还!” 不知赵曦怕不怕,反正她是怕了。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呢,怎么能因为疑似盗窃被请去官府,她丟不起这个脸,更经不起这个打击! 白蕊雨急忙把头上的髮饰,身上的手饰全都摘下来,脸色发白地递给竹影。 竹影努努嘴:“还有你身上的衣服。” 白蕊雨哭著说:“我若脱了,没脸再见人。” 竹影哼了声:“那就是想去官府了?” 白蕊雨浑身一颤,啜泣著脱下外袍,交给了竹影。 她身上还剩下里面几层衣裳,此时此刻,她多么庆幸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而不是用许家银子买的。 见竹影盯著她最后几件里衣,白蕊雨急忙捂住自己的肩头。 “这没有你们的银子,是我自己的!” 竹影的目光,便又看向赵曦。 只见赵曦嘴唇蠕动,盯著许靖央,颤抖又愤恨地说了声:“你有本事,就亲自动手来扒,我绝不妥协!” 许靖央凤眸黑冷,身形未动。 辛夷主动走出来:“郡主,此人不配您动手,奴婢替您要回来。” 许靖央頷首,赵曦便眼见著辛夷朝她走来。 这一瞬间,赵曦心里燃起杀人般的怒火。 刚刚她听见这个辛夷自称奴婢,一个区区奴僕,也敢对她动手动脚? 赵曦决定,如果辛夷真敢上手,她绝不再忍! 到时候別怪她把这个奴僕打的吐血,多半许靖央也不敢找她算帐,毕竟她可是长公主的人,打一个奴才又怎么了! 旁边的宾客都不敢走了,心惊胆战地看著眼前的情形。 不会真打起来吧?这个赵姑娘可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侍卫,身手不错的! 他们不认识辛夷,自然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婢女。 故而辛夷走到赵曦面前,刚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赵曦便猛地推搡了辛夷一下,紧接著抬脚就想狠狠踢在辛夷身上。 这一脚她用了十成力道,若是踢实了,非得让人当场吐血不可。 却见辛夷身形微侧,不仅轻鬆避过,反而借势一带。 赵曦只觉天旋地转,“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她五臟六腑都跟著颤。 她还未来得及爬起,辛夷已欺身上前。 只见辛夷身手敏捷地將赵曦按在雪地里,伸手一拽,赵曦便如脱壳般被脱掉了薄鎧,內里的软甲也被三两下卸去。 转眼间,赵曦就只剩一身单薄的中衣,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这……这昭武郡主身边的女婢,竟也个顶个的身手好? 其中有人忽而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她肯定是女兵之一!怪不得……” 眾人露出瞭然的神色。 “赵曦会输也是正常,昭武郡主何等身手,身边的人更是武功不差。” “她还是不如郡主。” 连寒露也压低声音跟许靖央说:“真不知赵曦怎么想的,竟得罪辛夷,辛夷只是不爱说话,却很记仇。” 辛夷显然存了几分怒气,刚想伸手將赵曦里面的衣襟撕了,就听见许靖央淡淡开口:“辛夷。” 辛夷及时收手,薄鎧和软甲搭被她搭在胳膊上。 只见辛夷站起身,耳边绿色耳坠微微晃荡。 她垂眸冷冷看著跌倒在地、怔忪不已的赵曦:“这样的身手,也能叫侍卫吗?受教了。” 许靖央拿走东西,说:“明日之前把庄子的地契还回国公府,不然我就亲自上门取。” 她带人离去,眾人如梦初醒,急忙纷纷跟上,无人再留下来安慰赵曦。 连白蕊雨都鬱闷至极地说:“表姐,太冷了,我也先走了!” 待所有人都散去,赵曦一声狂啸。 “许靖央,终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也让你知道被人羞辱的滋味!” 第427章 活该皇上不封你做女將! 赵家偷东西的事,很快传遍京城。 人人都听说了,赵曦怂恿自己的姑姑赵氏,诱引威国公宠爱她,隨后从威国公府搬走了大量的钱財。 那些银钱田產,大部分都是许靖央从军时,用军功换来的赏赐。 威国公自己不心疼,倒是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市井百姓们无不为许靖央觉得委屈! 顿时,咒骂赵氏和威国公的声音越发多,就连赵曦门前,都时不时被人丟烂菜叶和臭鸡蛋。 赵氏自然受不了这个气,在威国公怀里哭的肝肠寸断,要死要活。 “撼山,我自问也是清白出身的女子,丈夫去世后,我洁身自好,爱慕你的英雄气概,才愿意委身做小。” “你不给我名分就算了,现在,你女儿靖央还这么羞辱我和我的家人,我活不下去了呀!”赵氏呜咽不已。 威国公也气的脸色发青。 前几天,一队官差来到家里,把他当贼一样审问! 明明就是他威国公府的东西,怎么给不得送不得? 偏偏许靖央抓住庄子是御赐这件事紧咬不放。 把御赐之物隨便送人自然是有错,可给家人就没事了,赵氏以后是他的妾,白瑞杰都说要认他做爹了,他给他们用用怎么了? 何况,他又不知道赵氏拿去给赵曦办生辰宴了,再说,就算知道,威国公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那些官差不依不饶,对著他审问半天,最后好声好气地解释,又让赵氏把房里的银子拿出来填补中馈,此事才算完。 “这个许靖央,越发没规矩!真不孝顺,非要气死我不可。” 威国公最生气的,还是赵曦这件事,连带著他也被別人耻笑,在朋友跟前抬不起头来! 赵氏哽咽:“瑞杰或许说得对,女儿不打不成器,你即便不教训她,也要给她立好规矩,哪有这样刁难自己父亲的?” “她欺负我不要紧,却叫你丟尽顏面,现在满京城都在说,昭武郡主的父亲是个有福气的窝囊废,全靠女儿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威国公最受不了別人说他靠女儿享福。 这等於往他心坎里插刀子!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声音如雷,气得满脸通红,“就没见过哪个女儿像她这样,这般作践自个儿老子的!” 赵氏见状,柔弱无骨地靠在威国公臂膀上。 “撼山,你彆气坏了身子,哎,就当靖央她年纪小,不懂事吧!从未替你考虑过,也不知冯窈窕怎么教的女儿。” “她还小?都是能领兵打仗的人了,她就是故意的,心里门清!” 威国公说罢,听到赵氏提起冯窈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顿时,在他心里,女儿许靖央跟冯窈窕的缺点好似渐渐融合。 对冯窈窕他本就厌恶,如今满城风雨影响他在外的名声,对许靖央便更为恼怒。 “今天我非要逆女给我个说法!”威国公一把甩开赵氏故作姿態的手,大步走向门口。 赵氏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急忙小跑跟上:“你慢些,我跟你一起去,也好劝劝靖央。” “劝什么劝!” “父女俩没有隔夜仇。” “她把我当仇家!管著这儿管著那儿,我再不好,那也是她爹!”威国公叫门房去套马车。 府中下人见状纷纷避让,生怕被这暴怒的老爷迁怒。 丁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威国公一个眼神瞪得噤若寒蝉。 罢了,他还是不说了,老爷自个儿挨了打,或许就息怒了。 赵氏那温柔如水波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算计。 她安排了几个强壮的家丁隨行。 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去找麻烦的。 车軲轆碾过积雪的青石路,来到了昭武郡主府前。 威国公气势汹汹下了马车就要进门,却被门房拦住。 “国公爷,您万安,可有拜帖?”门房似笑非笑。 威国公瞪眼:“混帐东西,这是我女儿的府邸,我想来就来!” 他说著就想拉著赵氏的手,往里面闯。 门房果断死死拦住。 “不好意思了国公爷,郡主才下过明令,怕您带著赵氏再来偷东西,贴补她娘家人,所以您但凡来,若没有郡主点头,一概不见。” 赵氏弱弱地说:“我才没有偷东西,那都是撼山愿意给我的呀。撼山,你说是不是?” 听到她可怜的语气,威国公拔高声调,顿时恼羞成怒,“你这狗奴才,也敢拦著我!” 他正要动手,却见庭院里,竹影带著两个面色冰冷的女子出来。 威国公认得其中那个高高壮壮的姑娘,听说是个大力士。 “竹影,你来的正好,这混帐门房不许我进门。”威国公告状说。 竹影呵笑一声:“国公爷,他说的没错,您怎么还好意思来见郡主的呢?” “那四季景的庄子,当初郡主让您送给珍姐儿,您不是说,姑娘家拿著庄子没用,以后嫁人还要赔出去。” “怎么,现在倒捨得送给赵家姑母,又让她拿去討好自己的娘家人,郡主说了,您厚此薄彼,只会贴补外人,这郡主府,往后您也休想登门!” 威国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倍感羞辱。 “放肆!”他一声暴喝,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一个贱婢也敢这般同我说话?” 竹影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那双杏眼里满是讥誚。 “国公爷慎言,奴婢虽是下人,如今跟在郡主身边,却是领朝廷俸禄的女官。” “你!”威国公气得浑身发抖,突然转向府內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许靖央!你给我滚出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 赵氏见状,立刻扯了扯威国公的袖子,声音带著哭腔。 “撼山,算了,我们回去吧,不要吵了,百姓们都看著呢。” 附近聚集了不少探头探脑的百姓们,將巷子堵住了。 威国公一把甩开赵氏的手。 “那就让大家听清楚,许靖央,我的亲生女儿,拿我当贼防著!” “像管儿子一样管著老子,不允许纳妾,不允许挪动府中银钱,难道,我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下人吗!”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到嘶哑的程度,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威国公是真的生气了。 “逆女!你听好了,怪不得皇上不封你为女將!你心眼狭隘容不下人,怎么领兵!连亲生父亲都要防备,你配当什么昭武郡主!” “让你这样的人继续当將军,肯定是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那种!你当不上女將,你活该!” 竹影和辛夷都怔住了。 这是何等薄情寡义的一个父亲,作为亲人,他居然拿许靖央最在意的事,去刺痛她、嘲讽她。 赵氏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又迅速换上担忧的表情:“撼山,別说了!这话太重了!” 威国公此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气的左右看看,隨后弯腰捡起一团雪,砸在郡主府的门匾上,却因为动作太急踉蹌了一下,赵氏连忙扶住他,被他粗暴地推开。 木刀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她上前一步,语气森森:“你再敢辱骂郡主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木刀可不怕他。 就在这时,郡主府內传来一声童音。 “威国公,你好大的脾气。” 第428章 骂我师父?皇长孙教训渣爹赵氏 盛怒之中的威国公,看见带著僕从走出来的萧安棠,当时就愣住了。 赵氏狐疑地皱起眉头,她不认得这个小公子。 她只见萧安棠身穿锦裘,模样生的稚嫩俊秀,一看就出身高贵。 这会是哪个大人物? 直到威国公作揖请安:“见过寧王世子!” 赵氏心头一抖。 寧王世子!也就是皇长孙了。 萧安棠小手背后,走出来的气势威严。 他不满地看向威国公:“既知是我,为何不跪?” 威国公如梦初醒,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拉著赵氏跪在雪地里:“世子息怒,臣也是气糊涂了。” 赵氏也在心里连说运道不好。 本来今天就能逼迫许靖央跟威国公决裂,谁能想到,皇长孙竟然在她府內。 萧安棠一声冷笑。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背著家人贴补外人的是你,纵容一个暖床婢偷钱財的也是你,师父她亲手拿回了御赐之物,免於你被皇祖父责问,你非但不感谢,还胆敢来骂她?” 萧安棠说罢,猛然瞪眸,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子!” 快十岁的孩子,已然有了雷霆般的威怒。 威国公骇然失色:“世子明鑑,此事是我们自己的家事。” “哪门子家事,这赵氏,可是你的妻?可是你的妾?赵曦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亲人?” 威国公被他说的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赵氏忍不住弱弱道:“世子殿下,其实……” 萧安棠冷然打断:“没规矩的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掌嘴!” 他说罢,身后的辛夷立刻上前,啪啪两个耳光抽在赵氏脸上。 威国公低著头,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可是皇长孙,实在得罪不起。 辛夷用了力道,不过两下,赵氏的嘴角就破了。 火辣辣的痛感,让她马上连张嘴都变得困难,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掉落。 这还是她来到京城以后,第一次得罪贵人被打。 萧安棠盯著威国公,用附近百姓也能听到的声音说:“都听好了,师父两次救我性命,是我师父,更是我恩人,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都掂量掂量自个儿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皇祖父现在不立师父为女將,不代表以后不立。听懂没有?” 最后一声发问,是对著威国公说的。 威国公哪儿还敢不应?小鸡啄米般点头。 萧安棠严肃片刻,忽而换上一副童真面孔。 “好了,训也训了,威国公快起来吧,这天寒地冻,你也冷了,你二人將这热茶喝了,往后此事不许再说。” 威国公和赵氏对视一眼,都觉得诧异。 这皇长孙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吶? 迟疑间,萧安棠的侍卫端上两盏热茶。 威国公虽不明白为何忽然赐茶,但他还是喝了。 想必萧安棠是想打圆场,闹的太难看也不好听。 见他们喝了茶,萧安棠说:“回吧,別杵在这了。” 威国公看了一眼府邸里,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带著赵氏离去。 看著他们离去的身影,萧安棠眼神冷锐:“糊涂蛋一个。” 他转身,像一个灵活的小豹子般,跑回院子里。 今日他本是来看望许靖央的。 之前萧贺夜总不让他来,非说许靖央需要休息。 萧安棠实在想念师父,於是便来了。 本来许靖央陪著他在廊下煮茶下棋,气氛融洽,萧安棠也很珍惜相处的时间。 可威国公就是那么不长眼,敢在这个时候找麻烦。 萧安棠跑迴廊下,许靖央还坐在那儿,一袭烟青色裙袄,披著狐裘。 侧顏沉静自然,丝毫没有因为威国公的事影响心情。 看见她没难过,萧安棠悄悄地鬆了口气。 “师父,”他乖巧地坐去许靖央对面,“那两个討厌鬼走了,再有下次,我让他俩哭天喊地都没人应。” 许靖央抬起凤眸:“你在茶里下了什么药?” 刚刚萧安棠神神秘秘的让寒露去准备。 萧安棠嘿嘿一笑,露出虎牙。 “一点巴豆而已,小惩大诫。”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轻笑。 “顽皮。”她说。 “师父,其实你也觉得我做得对,不然你就不会笑了。” “我没有笑。” “你笑了!我看见了!”萧安棠跑到她身边,小小的身子依偎著她坐。 那双大大的黑眼睛,崇拜地看著许靖央。 他认真说:“师父,等我长大,把欺负你的人都关起来。” 许靖央摸了摸他的脑袋:“抱负不小。” 萧安棠小手拢在嘴边:“悄悄告诉你,我想好了给你的封號,就封你为盖世超群大將军!” 许靖央这下真的笑起来了。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养了只蟋蟀,就叫超群大將军呢?” “它在蟋蟀里也是常胜將军!”萧安棠道。 恰好此时竹影拿来药膏,许靖央接过来,萧安棠看了一眼,马上起身想跑。 他小身子很敏捷,却快不过许靖央,被她一把按回蒲团上。 “別动,你手上的冻疮,不抹药好不了。” “师父,这药可疼了!” “那就忍著,你不是想做大將军吗?大將军怎么能怕疼。”许靖央说著,指尖挖出豆大的膏药,雪息间带著薄荷的清香。 萧安棠歪著头,好奇问:“师父,你是大將军,你是不是也不怕疼。” 许靖央低著头给他抹药,笑了下:“怕啊,不仅怕疼,我还怕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封女將,封女將就要去打仗,打仗就有可能会死呀。” “因为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许靖央抬眸,见小傢伙因为疼痛,微微皱著眉,她便说,“比如信念,比如在乎的东西,就像你,这么努力的练功,不论寒冬酷暑,手上长了冻疮也不停下,你是为了什么?” 萧安棠昂首挺胸:“为了早日做將军,跟师父一样,征战四方,守护百姓!” 许靖央颳了下他的鼻樑:“那不就是了,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追求一生的东西,然后为之奋斗努力,只要不说放弃,遭遇多少疼痛都没关係,早晚会迎来转机的。” 她拿起萧安棠的小手,吹了吹药膏,好让他不那么疼。 萧安棠微微看怔了。 下意识,他声音很小很小的说了句:“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许靖央抬头:“什么?” 萧安棠马上收回手:“没什么,师父,我练剑给你看!” 他又活蹦乱跳起来,拔出萧贺夜削给他玩的小木剑,在庭院里嘿哈比划。 许靖央笑容淡淡地看著,抬起目光,辛夷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后,凝望著萧安棠的身影。 萧安棠本性仗义聪明,许靖央想,他母亲周少夫人肯定也是顶好的一个人。 不是都说儿子像娘多一点吗? 所以,她怎么能做萧安棠的娘呢,只能装作没听清楚,以免让小傢伙失望了。 第429章 狠心!皇帝要她和亲 威国公和赵氏在回去的马车上,便感觉腹痛难忍。 他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先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绷紧肚子,假装整理衣袍悄悄换了个坐姿。 “撼山,”赵氏忽然娇声唤道,手里帕子绞成了麻,“我,我有些不適。” 话音未落,一声婉转悠长的“噗”声从她身下传出,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响亮。 赵氏那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威国公眉毛跳了跳,刚想说话,自己肚子里却突然“咕嚕”一声巨响。 他猛地捂住肚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难道你肚子也不舒服?” 赵氏说罢,不受控制的又是一串“噗噗噗”屁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在车厢里瀰漫开来。 “你能不能忍著点!”威国公脸色由红转青。 赵氏委屈地扁著嘴:“撼山,人家不是故意的,只是肚子好痛。” 威国公额头青筋暴起,正要发作,突然脸色大变。 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腰带,双腿不自觉地夹紧。 “车夫!快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赵氏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了,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捏著鼻子,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肯定是那茶水有问题。”赵氏咬牙切齿地说。 威国公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嘴里不住地念叨:“快些!再快些!” 马车终於驶入威国公府前门,还没停稳,威国公就急忙跳下来。 他夹著腿往后院冲,直奔茅房。 赵氏也好不到哪去。 她本想保持姿態优雅下马车,但肚子疼的厉害,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府里的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们一前一后地跑向后院,所经之处,飘荡著难以言喻的臭气。 丁管家赶来,还以为是谁將粪桶洒了,对著小廝们一顿教训。 最后才知道,是威国公和赵氏闹肚子。 他心下觉得好笑,面上还假装道:“別是病了,要不让郎中来看看吧。” 或许真让丁管家说中了,威国公和赵氏一直拉肚子,最后虚脱地需要人抬著回屋。 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住,还没有好转的趋势,就让郎中来了。 赵氏严重的上吐下泻,郎中开药都止不住,也彻底没精力挑拨了,躲在房中,好好地养了起来。 这段日子內,北梁帝来信了。 先是庆祝两国互商的盟约签订,还说了一件事。 他希望大燕帝也能安排一位公主去北梁和亲。 他在信中说,有了姻亲关係,两国邦交更为稳固长久。 此话正中皇帝下怀。 如今天下四处太平,可以萧贺夜为代表的几个王孙臣子,都劝他小心北梁。 如今北梁打下乌孙,跟大燕之间再无屏障。 若能將公主嫁去和亲,首先能更添两国情谊,其次也能藉此机会探明北梁虚实。 若北梁真有异心,公主在彼处亦可周旋警示。 若其诚心交好,则大燕边境可保百年安寧。 皇帝思忖良久,想到自己最宠爱的九公主萧宝惠。 她聪慧机敏,自幼熟读经史。 若派她去,既能彰显大燕诚意,又可確保她在北梁立足,甚至成为大燕在北梁的一枚暗棋。 想到这里,皇帝微微頷首,低声自语道:“唯有朕的宝惠,方能担此重任。” 同几名心腹臣子交谈后,他將萧宝惠叫来了御书房。 萧宝惠面容明丽,身著锦衣,亲热地贴著自家父皇。 “父皇,我想要您宝库里的那件金丝软甲,好不好呀?” 那件金丝软甲极为轻便,穿在身上犹如薄薄的一层衣物。 萧宝惠想送给许靖央。 皇帝闻言,似笑非笑地说:“宝惠,父皇的东西,只要是你想要的,父皇就没有吝嗇过,不过,父皇的请求,就不知道宝惠能不能做到了。” 萧宝惠立刻正色:“父皇,我是您最孝顺的女儿,您儘管说。” 皇帝看著她纯真明媚的面孔,想让她和亲的话,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不知怎么说出来。 萧宝惠出生以来,他对她倾注了许多父爱,只要萧宝惠喜欢的东西,无论天南海北,皇帝也会派人寻来。 真要將她嫁出去,还有些不舍。 “宝惠,北梁有一个年少有为的世子將军,听闻他驍勇善战,英勇神武,在这次对乌孙的战爭里,表现出色,一连破获多城,你可听说过他?” 萧宝惠微微皱眉:“那与我何干,我自然不关心。” 皇帝语气微妙:“北梁希望我们大燕送一位公主去和亲,正是嫁给这位刚刚立过大功的將军世子,你不是一向喜欢大英雄吗?他可做良配。” 萧宝惠闻言猛地站起身,明艷的小脸涨得通红。 “父皇说什么胡话!我才不要嫁去北梁,我要一辈子留在京城陪著父皇,谁要认识什么將军世子!”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胡闹!那北梁世子年纪轻轻就立下功劳,你就半点不喜欢?” “有什么了不起的,”萧宝惠气呼呼的说,“不就是打下个乌孙小国吗?我们神策大將军许靖央若是出征,十个乌孙也拿下了!他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噹响,“都是许靖央把你带坏了,整日就知道神策军神策军!” 萧宝惠眼圈瞬间红了:“父皇,我哪里说错了?” 皇帝语气严厉:“北梁三公主都能为国和亲,百姓们锦衣玉食供养你十几年,你却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太让朕失望了!” 萧宝惠从未被皇帝用这种重话训斥过,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通红双眸,倔强地看著皇帝。 “父皇,您不爱我了,竟捨得將我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我真的走了,这辈子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您也愿意吗?” 皇帝眼神闪过一抹晦暗,背过身去。 “宝惠,你长大了,父皇需要你分忧,你身为公主要有大局观,两国邦交稳定,也是公主的责任。” “责任?天下兴亡时,继承大统、执掌江山的责任从来轮不到公主承担,维繫太平的时候,却想起公主的责任了。” “难道將我送去北梁,就能让两国永结同好?若真如此简单,歷朝歷代又何必征战不休,互相嫁公主不就好了?” 萧宝惠说罢,皇帝猛然回头,龙庭震怒:“放肆!宝惠,朕是不是把你宠坏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朕最后悔让你同许靖央相处,看看你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倒反天罡的话?” 连继承大统这种话也敢议论,果然还是不能让许靖央做女將军,否则,天底下的女子都如同她那样,反了天了! “父皇!”萧宝惠突然扑通跪下,拽著龙袍哭喊,“您最疼宝惠的不是吗?求您不要將我远嫁!” 皇帝面色铁青,不看她,他闭了闭眼,拂去萧宝惠的手。 “来人,將九公主带去禁足,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去看她,违者杖责!” “父皇!父皇!”萧宝惠哭著被几个宫女带走了。 第430章 身染疫病?帮公主解围 很快,此事也传到许靖央的耳朵里。 皇上意已决,这些天朝廷上为了公主和亲的事,快要吵翻天了。 皇后和平王党自然是不同意萧宝惠远嫁,平王更是带头在其中竭力制止。 听说更因言语无状,冒犯皇帝,而被杖责了十几棍。 寒露面色凝重:“皇上真狠心,从前就听说九公主最受宠爱,皇上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如今倒是绝情!” 许靖央垂著凤眸,皱眉说:“即便再宠爱女儿,皇帝首先是一国之君,必须考虑江山社稷,若和亲能避免战爭、节省军费、稳定边疆,牺牲一个女儿的幸福,在他的眼中,自然是值得的。” 所以,她其实根本不相信有什么宠爱女儿的父亲。 尤其是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只会更心狠。 寒露嘆气:“听说寧王和魏王也相继为此事劝说皇上,可皇上根本不听,难道,真的要公主远嫁北梁吗?” 竹影都忍不住跟著难过起来。 “那么远,千里迢迢的嫁过去,若是那边的人对她不好,公主又该怎么办?” 屋內几个女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唯有许靖央,沉默地思索片刻。 “寒露,你替我传话给王爷,现在只有他能进宫帮忙。” “大小姐想做什么?” “我有办法可以帮助宝惠看似身染疫病,为了安全起见,皇帝定会將她先送出宫廷,北梁使臣即便来了,看她得病也不会要她,此法虽是下乘办法,可却能保住她不必和亲。” 竹影和寒露等人眼中一亮。 “真是个好办法!”寒露说,“奴婢这就去。” 宫里。 萧宝惠披头散髮地坐在门扉边,手里抓著那只琉璃绵羊。 当初父皇说,不管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拿出父女俩约定好的信物,他就会原谅她。 萧宝惠信以为真,可她拿出琉璃羊,请皇帝不要让她和亲时,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这些日子,她绝食、哭闹,都无济於事。 疼了她十几年的父皇,好像一夕之间就变成了陌生人。 就在这时,门扉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九妹,九妹……”是六公主。 “六姐?”萧宝惠连忙趴在门上,“六姐!你快替我请我哥哥过来!” 六公主却隔著门缝压低声音道:“四皇兄他为了你说话,被父皇杖责,听说病了!” “什么!”萧宝惠一怔,急忙拉拽门扉,“你帮我打开外面的锁。” “不行九妹,我只能暂时帮你支开守卫,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你一定要撑住,再过几天,你就不用去北梁和亲了!” “当真吗?”萧宝惠黯然的眼底陡然亮起,“是不是父皇改主意了?” 六公主说:“听说,北梁和亲过来的三公主……就是淑妃,她告诉父皇,北梁帝看中的其实是许靖央。” “如今许靖央拥有郡主之尊,从前更是神策大將军,朝中臣子力荐皇上將她封为公主,送去北梁和亲。” “一来能解燃眉之急,二来,北梁定会感受到大燕的诚意,许靖央去和亲,你就不用去了!” 萧宝惠如遭雷击。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门扉:“和亲?靖央怎么能和亲呢!她会领兵会统战,父皇將她送去北梁,岂不是將利刃送去別人手中。” “成亲会毁了她啊!她是战场上的神策大將军,不是用来和亲的物件!” 六公主急道:“这个时候你还管她干什么?只要你不被远嫁,她的付出也是值得的,神策军已拆,只需要一道圣旨,她想反抗也不可能,九妹,做人要自私一些,你留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萧宝惠尖声怒斥:“我不同意!靖央她……” 话没说完,六公主却连忙打断:“九妹,那些守卫回来了,我得走了,你千万沉住气,听说父皇已经鬆口要把许靖央和亲过去,你再等等就能出来了。” 匆忙的脚步声离去。 萧宝惠拍打门扉:“你回来!你告诉父皇,我不同意!” 却无人回应。 萧宝惠泪水汹涌,跌坐在地上。 她哭著喃喃:“靖央绝对不可以嫁去北梁,她受了那么多苦……” 入夜,最后一场寒雪落下来。 殿门被从外打开,一抹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殿內,萧宝惠娇瘦的身影缩在床榻边,桌上是她几日来没吃过的残羹冷炙,地上是她打砸过的痕跡。 听到脚步走近的动静,萧宝惠抬起憔悴的面容。 “二哥……”她视线瞬间模糊。 萧贺夜站在她身边,微微拧眉望著她。 凌乱的髮丝,通红的双眼,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娇俏的样子。 他弯腰,大掌握住萧宝惠的胳膊:“来,先起来。” 说罢,他走到屏风边,將她的大氅拽下来,罩在她身上。 萧贺夜又转身,去拿了几件她的首饰。 萧宝惠神色呆呆的:“二哥,你做什么?” “別怕,我这就带你离开,四弟今日又挨了廷杖,如今还臥榻不起,你先到他府上暂避,待许靖央安排妥当,自会接应你出城,只是你还会被抓回来,但到那时,药效也发作了。” “什么药?” 萧贺夜侧眸看她:“会让你暂时得疫病的药,北梁迎亲的使臣不日就要进京,你现在必须走。” 说罢,他已经收拾好了,推著萧宝惠往外离去。 萧宝惠踉蹌走了两步,苍白的面孔上,一双水眸乌黑无神。 她忽然问了句:“可是我若不和亲北梁,父皇还会选別人吗?” 萧贺夜抿唇,薄眸里翻涌著黑冷。 “父皇已经答应了北梁人,不是你,也会是別的皇妹。” 萧宝惠没说话,垂下黯然的眉眼。 落著薄雪的寒夜里,许靖央骑著踏星,等在约好的地方。 雪雾里,踏星喷著鼻息。 许靖央等了片刻,忽而看见前方马车骨碌碌驶来。 待停在她面前,萧贺夜从中下来。 许靖央不由得看向他身后的车厢內,只见帘子微盪,里面空无一人。 许靖央皱眉:“宝惠呢?” 萧贺夜冷峻面容上,薄眸带著复杂情绪:“她不肯出宫,竟说,愿意和亲。” “怎么会?”许靖央怔了怔。 她分明听说萧宝惠为了不和亲,寧愿绝食,还险些自縊。 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请你帮我进宫,我要亲自问宝惠。” 第431章 靖央,我的底气,我的靠山 子时过半,许靖央披著一身霜雪,终於得以在殿內看见了萧宝惠。 看见她来,萧宝惠眼神亮了一瞬,但很快又寂灭下去。 “靖央,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她侧开头。 萧贺夜对许靖央道:“你跟她说,本王在外面等你。” 隨后,他关上了门。 这宫殿周围都被萧贺夜安顿好了,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 许靖央快步走到萧宝惠身边:“宝惠,你真的要和亲北梁?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萧宝惠心神一抖。 不愧是靖央,她想,向来洞察分明。 萧宝惠摇摇头:“没有人威胁我,靖央,你能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许靖央坐在了她身边:“我不相信你会答应去北梁和亲。” 萧宝惠淡粉的唇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轻笑。 “一开始是不接受,但是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靖央,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嫁给一位將军,他得有担当、还能保护我,听说北梁的那位世子將军,驍勇善战,样貌英俊,还与我年纪相当,说不定是一段良缘呢。” 许靖央却没说话,凤眸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 萧宝惠不得不避开她的眼神。 “宝惠,你同我说实话。”许靖央道。 萧宝惠嘆气:“我说的就是实话,其实我一直爱慕英雄,是因为我也想要为大燕做点什么,如今正是我的好机会。” “身为一国公主,肩负两邦和平的责任,靖央,我也有我想奔赴的战场,我们心中的目標,我们所维护的事物,是一样的。” 许靖央定定地看著她半晌。 “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哭?” 萧宝惠一怔,抬手抹去面上,一片冰凉湿濡。 原来她哭了,原来眼睛不会骗人。 萧宝惠努力想扮出轻鬆的笑容,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泪水汹涌。 “我只是一想到要去陌生的地方和亲,害怕而已。” “那就不要去,我们一起帮你。”许靖央说。 萧宝惠拼命摇头:“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世道就是这样,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免俗。” 说到最后,许靖央也看出来了,她下定了决心,旁人劝也没有用。 最终,许靖央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 “宝惠,那我们做个约定,如果有一天,你在北梁受欺负了,你就写信告诉我,不管有多远,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去把你接回来。” 萧宝惠怔了怔,眼中含著泪,唇角却情不自禁地牵起笑容。 “好!你这么说,我可就更有底气了。” 她主动伸手,抱住许靖央的脖子,说:“靖央,我会一直记著你。” 不过两日,皇帝就听说,萧宝惠鬆口了。 她愿意和亲,但是要风光大嫁。 正常公主和亲要八十抬嫁妆,她要一百八十抬,除此以外,她要求皇帝给她配一队亲兵,交给许靖央训练,直至她出嫁那天。 皇帝允准了。 长公主来到御书房,关上门来,她抿唇一笑:“皇弟,本宫说的可有错?宝惠倔强,却最听不得许靖央受苦,只需要派人稍作暗示挑拨,她便马上妥协了。” 六公主会去说那番话,就是长公主给皇帝出的主意。 坐在御桌后的皇帝,阴沉著脸。 “说到底,还是许靖央把宝惠带坏了,以前宝惠从不这样忤逆。” “趁著现在宝惠同意了,此事宜快不宜迟,等北梁使臣一到,就赶紧將她送上轿子。”长公主说。 二月底。 北梁迎亲的使臣团到来。 他们似乎也急著赶回北梁,不过待了四日,就准备带著萧宝惠离开大燕。 在皇后宫里,萧宝惠跪拜,別过皇后。 皇后隱忍泪意,將萧宝惠抱在怀中,哽咽不已:“宝惠,我的女儿!” 萧宝惠却安慰她:“母后,等到了北梁,我天天给您写信,就像我还陪在您身边一样。” 就在这时,萧宝惠看见皇后鬢边生出几根白髮。 这些日子为了她的事,她也精疲力竭,或许和亲北梁,对所有人都好。萧宝惠想。 她一转身,看见平王面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 “哥,我要走了,”萧宝惠说,“你以后不要乱发脾气,照顾好母后,还有……你別去欺负靖央。” 平王狭眸沉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宝惠摇头,凤冠垂下的金珠,在她眉心间轻轻晃荡。 “你答应我一件事,”她压低声音,“哥,如果以后你继承大统,就封靖央为女將,还有……不要像父皇这样绝情。” 平王袖下大掌攥紧。 大太监来到殿外,笑著说:“皇后娘娘,两位殿下,吉时已到。” 萧宝惠顺从放下额前金色珠帘,挡住她那张明丽的面孔。 她扶著宫女的手往外走,皇后在她身后哭著喊道:“宝惠!若受欺负了,別忍著,也別害怕。” 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北梁使臣的仪仗已列队等候。 金丝绣凤的华盖下,萧宝惠一袭大红嫁衣,裙摆逶迤如血,额前珠帘轻晃,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 皇帝负手立於高阶之上,面色沉肃,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 寧王与魏王,两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唯有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捧著御赐的如意,交到了萧宝惠手上。 “九妹,”太子含笑,“此去一路保重。” 萧宝惠没有理会他。 许靖央站在人群最末。 她一身雅青劲装,如雪中孤松,与满目喜庆的红格格不入。 北梁使臣的目光数次扫过她时,她脊背挺得笔直,凤眸沉沉。 他们暗暗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神策大將军,这位曾名震边关的神策大將军,是大燕最后一道铁壁,更是北梁的阻碍。 萧宝惠踏上鸞轿前,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回过头:“父皇,昭武郡主替我训练亲兵有功,叫她近前来吧,我想最后同她说几句话。” 皇帝威严頷首:“昭武,你近前来。” 许靖央走到鸞轿边。 她率先低声说:“我在你的亲兵里,放了几个熟悉的人,你可以放心地用他们。” 萧宝惠眼眶一热,抓住许靖央的手:“靖央,你一定要做女將军,这样我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能听到有关於你的消息,我能知道你过得很好,你就是我的底气、我的靠山。” “好,”许靖央点头,“我答应你,我定会做到。” 太子提醒道:“时辰不早,九妹,別误了吉时。” 北梁使臣也拱手:“请公主上轿。” 萧宝惠微微頷首,她提起衣裙,许靖央搀了她一把。 太监高喝:“起轿——”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列启程,那鸞轿朝前远去。 萧宝惠忍不住挑起珠帘,回头看,皇宫墙下,那一道道身影越发模糊。 长公主向皇帝恭维道:“如今我大燕明珠远照北梁,北梁贵女亦入我宫闈,这般珠联璧合,定能保得边境百年安寧。” 皇帝抹了一把眼角泪水:“宝惠懂事,是好孩子。” 许靖央和萧贺夜遥遥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冷意。 平王更不必说,皇帝如何薄情,这些日子,他已彻底分明。 就连魏王,都忍不住低声嘆气:“不该啊……” 第432章 写下断亲书,渣爹傻眼! 送別萧宝惠,许靖央一路上冷著脸回到郡主府。 竹影和寒露看出自家大小姐心情不悦,知道是为了公主的事担心。 虽然许靖央嘴上不说,可岂能不著急? 她俩都不敢隨便开口,却没想到,还专门有这个时候来找死的。 马车刚到郡主府,许靖央走下来,还没等进门,一旁停驻已久的马车里,威国公便匆匆从上头下来了。 “靖央!”他上次腹泻,养了好些日子,最近总算是有力气了。 威国公一路快步走来,嘴里不客气地念叨:“你这丫头,真是狠心,上次为父回去后,险些死在茅房里,这么多日,你却问都不问一句,好歹是喝了你的茶……” 话没说完,就见许靖央扭头看向他,凤眸漆黑冰冷。 威国公怔了怔。 这么强的杀气,谁又惹著她了? “你要是没要事,就从我眼前消失。”许靖央声音冰冷。 威国公本来是想找麻烦的,他已经没有上次那么生气了,但该拿的父亲架子还是要拿的。 只不过,看见许靖央的眼神,他顿了顿,嘟囔一声:“真不知你每次见到我,怎么就跟见到仇人一样,我好歹是你父亲。” “罢了罢了,我这次来找你,不是为了吵架的,我先进去再说吧。” 许靖央冷漠看著他,虽没说话,但竹影却把威国公拦住了。 “这……什么意思,我连郡主府都进不得?”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见许靖央態度如此强硬,威国公也生气了。 他说:“我看你是非要我把脸丟尽……就当是我欠你这个祖宗的!那我可就说了,你赵姨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这名分我必须得给她。” “我准备让她做续弦,”威国公怕许靖央不同意,威胁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也没办法,那咱们就断绝父女关係吧!” 许靖央看向竹影:“把断亲书拿来。” 威国公呆住了:“你,你早就写好了?” “不然呢?我认你这个父亲,还有什么用,既然你也想断绝关係,那自然成全你。” 看著许靖央冷漠的眼神,威国公彻底慌了。 他连忙认怂:“靖央,为父刚刚那是一时气话,你看看这事闹的,你不同意,我还能真的娶妻吗?为父就是想让你也关照关照我。” “你对大房、三房的人都那么好,我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就从来对我没个好脸呢?” 许靖央嗤笑:“父亲?你有履行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 威国公急了:“那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冯窈窕死后,我就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给你找个温和讲道理的母亲。” “你那是给我找吗?是给你自己!”许靖央直接揭穿他的虚偽。 威国公还要说话,却被她强硬打断:“你现在想要完整的家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我自幼长大到现在,你跟冯窈窕哪里像父母?” “我七岁那年上私塾,同窗辱我,拽我的裙子,我將他打了,你来私塾以后不问我缘由,就將我一脚踹进池塘里,你可有想过我是个女子!” “湿了衣裳,我没脸再去私塾,你却以为我厌学,又逼我跪祠堂整整三日,没有人给我送吃喝,唯有三叔来看过我一眼。”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想做个好父亲?我功成名就以后,你倒是想起要当个慈父了?” 威国公被她连声质问,说的哑口无言。 他结结巴巴:“我,我……你捫心自问,你刚回京那会,我对你不好吗?许柔箏跟你爭院子,我还向著你呢!” “你是向著我?你分明是怕了,”许靖央说,“起初冯窈窕针对我,你漠视放任,你以为冯窈窕可恨,你就不可恨吗?” 威国公彻底愣住。 原来他觉得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在女儿心里就成了一道隔在他们父女之间的坎。 恰好竹影拿来断亲书,许靖央直接摔在威国公怀中。 “我已经在这纸上按印了,你想娶赵氏你就娶,想將谁的儿子当做自己儿子疼,你就这么做!但要是动国公府的东西,我让你同赵氏一起打包滚!” 许靖央说罢,转身进了郡主府。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威国公慌了,连忙奔上前拍打门扉。 “靖央,为父错了!我这不是来找你认错的吗?你不能不认我这个父亲啊,靖央,你开开门!” 他喊了半天,没有人来回应,附近路过的百姓,也对著他指指点点。 威国公这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痛哭两声后,被自己的小廝搀扶著上了马车。 待回府,赵氏马上迎上来。 “撼山,怎么样,靖央可鬆口了?” “你……”威国公阴森的眼神看向她,怒火中烧。 不等赵氏反应,威国公就忽然扬起一巴掌,啪的扇在她脸上。 赵氏惊呼,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著威国公。 “撼山,你为什么打我?”他居然捨得? 威国公怒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说什么拿断亲威胁靖央,她就会同意这件事,现在好了,她直接甩给我一张断亲书,我最有出息的女儿,要跟我断绝关係,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赵氏惊讶。 她会出这个主意,本也是为了挑拨。 是长公主说,许靖央贪恋亲情,面冷心软,不会真的捨得断亲。 没想到,许靖央竟做的如此乾脆。 而威国公这个自私的性子,看见女儿断亲后,他居然真的慌了! 赵氏顿了顿:“撼山,你別著急,靖央只是在气头上,我亲自去给她道歉,她肯定会原谅你。” 若是按照往常,威国公肯定会拦著她。 没想到,听了她这番话,威国公却什么也不说,大步去了书房。 赵氏当然不可能去给许靖央道歉,她现在肚子里怀著威国公的血脉,去了许靖央那儿,再逼她墮胎可怎么办? 看威国公现在的態度,未必会让她以续弦的身份进门。 赵氏心里慌了一瞬,不过很快稳住。 赵曦跟她说过,如果威国公还不迎她过门,到时候就会到处散播传言,说威国公逼良为娼,看他从不从! 半个月后。 雷川和韩豹双双回到京城,私底下见了许靖央一面。 一见面,韩豹就神色严肃说:“將军,末將收到密报,边关出乱子了。” 第433章 皇上要求许靖央? 上个月。 竟有一批马匪装扮成商人,顺利地进了两道盘关,最后进入了大燕边疆重镇,铁谷关。 这座號称『一夫当关』的军事要塞,守將竟在值夜时带著亲兵在窖里豪饮。 马匪们趁著当地在办打火节,在关內抢劫掳掠,直至次日天明,又扬长离去,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等到那些边关军反应过来,城中已有多处民宅被焚毁,无数財物被抢夺,还被掳走了八名女子。 韩豹说罢,雷川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群畜生,边关军也是一群废物!” 换做以前神策军在的时候,哪有马匪这个玩意存在? 刚露头就被射杀了。 许靖央曾在军中立下规矩,一旦抓住马匪,当做叛贼当场绞杀。 因为能对百姓们抢劫掳掠的,能是什么好人! 许靖央皱眉,沉吟思索。 韩豹在旁道:“將军,此事一定传不回京城,那帮人不会上报,以免遭到责罚。” 许靖央指尖点了点桌子。 “叫我们的暗哨去吧,將人救回来,马匪不杀,但要让他们再也不敢来闹事。” “以什么身份?”雷川说,“皇帝欺负咱將军,咱还要给他的错误决定擦屁股,真他爹的蛋疼!” 韩豹轻咳一声:“雷川,小声些。” 雷川抱臂,脸上满是不屑。 皇帝算啥?他只服大將军一个人! 许靖央凤眸微垂,想了一瞬,道:“让我们的暗哨扮成一部分马匪,將那几个被掳走的女子送回去,要做的像黑吃黑,百姓的问题解决了,但皇帝的问题留著,让他自己办!” 雷川顿时喝彩:“好!將军,这个办法好,我这就去安排。” 许靖央让他们两个都先退下。 临走前,她看向韩豹的腿,韩豹察觉到她的目光,马上说:“將军放心,末將的腿没坏。” 只是为了向皇上辞去官位的託词。 许靖央提醒他:“小心有人检查你的伤势。” 韩豹頷首:“將军放心,这些末將都有准备。”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时竹影提著两兜东西过来,递给雷川和韩豹。 雷川接过来掂了两下:“什么东西,这么沉?” 打开包袱一角,竟是一捆又一捆银票! 他瞪圆了虎目,和韩豹双双抬头,讶异地看著许靖央。 “將军,您这是……” “你们本是有功劳的將臣,如今却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韩豹卸职,雷川你又被调去养马,我不能让你们过苦日子,这些银票你们拿上。” 雷川马上把包袱塞回竹影手里。 他粗声粗气说:“末將粗人一个,以前当將军的时候,赚的银子都没处,要那玩意没用!不像韩豹有一家老小要养,末將心甘情愿追隨將军,没有您的神策军,也不是神策军了,走了正合我意!” 韩豹也不肯要,同样还给了竹影。 “將军可还记得?当年咱们还是小卒时,末將因搬运火药出了岔子,那与我有私怨的营尉要杖责五十,若非將军挺身替我受过,末將怕是早被活活打死了。” “自那日起,末將这条命就是將军的!如今这点风浪,比起当年咱们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血路,算得了什么?再说將军让我和雷川在暗骑卫掛职,每月白拿的分红,我们都过意不去,这钱就更不能要了。” 雷川马上附和:“对对对,还是韩豹讲得清楚,我也是这个意思。” 许靖央眸光闪烁地看著他们。 她郑重点头:“我向你们保证,有朝一日带你们立功,必將今日所欠如数奉还。” “將军,您不欠我们的,您救了我们啊。”韩豹说。 雷川神色闪过一抹复杂:“將军待我们恩重如山,离营那日,神策军的兄弟们个个红著眼眶,如今各营打散,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聚齐了。” 许靖央篤定:“会,一旦打仗,皇帝会发现,如今朝中军队,除了寧王的破虏军,其余人难堪大任,到时候,他会想方设法求神策军回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些闯入铁谷关的马匪根本不是寻常的匪徒,而是北梁派来试探边关军实力的引子。 现在北梁已经知道,这帮人靠不住,接下来自然就会像恶虎一样反扑。 许靖央除了担心边关,还担心萧宝惠的处境。 不过许靖央在她的几名亲卫里,安插了四名暗骑卫的人。 应当能护她周全。 没过几日,边关的密报就送到了皇帝手中。 虽然那些边关军有意隱瞒,但架不住萧贺夜的人將消息递了回来。 皇上自然就知道了。 兵部尚书跪在御前,沉声道:“陛下,铁谷关守將玩忽职守,马匪横行,自神策军拆解后,边境劫道者数量激增,北梁商人更是肆意哄抬物价,边关已乱成一锅粥。” 皇帝皱眉:“边关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边关军疏於操练,遇匪即溃,”兵部尚书抬头,“更棘手的是,恐怕有探子混在商队中,摸清我军虚实。” 皇帝拍案:“一群废物!这些人都是谁推举的?” 兵部尚书止言又欲,说:“是太子殿下。” 一提到太子,皇帝心中便存著淡淡的不满。 最近他收到密信,景王回京途中遭遇刺杀,被太子的人接走了。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景王秘密回京,太子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心想,看来最近寧王和平王相继被他冷落,长公主和太子党又想独断专权了。 见皇帝脸色阴沉不语,兵部尚书劝諫:“陛下,要解决此事其实不难。” 他压低声音:“只需许靖央一句话传到边关,那些宵小自会收敛,她在边境的威望,无人能及。” 皇帝冷笑:“你让朕去求她?你还敢替她说话!”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何需求?不必恢復她將军之职,更不必允诺什么,”兵部尚书忙道,“只需赐她厚禄,她定会为陛下分忧,不信,您试试便知。” 皇帝沉默片刻:“宣许靖央进宫。” 若许靖央这次再不识好歹,那以后都不可能再给她机会! 第434章 將士们激动:將军来了! 皇上的人赶到昭武郡主府的时候,却被告知,许靖央一早就出门了。 为首的大太监怔了怔,连说不凑巧。 他问竹影:“郡主去哪儿了?可否现在就叫回来,皇上等著召见呢!” 竹影恭恭敬敬:“公公恕罪,郡主去哪儿,怎么会给奴婢交代?”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了! 大太监感到棘手,皇上和兵部尚书都在御书房等著,今天他肯定要把许靖央带进宫才行! 竹影含笑:“公公要是不著急,就去正厅喝杯茶,略坐稍等吧。” 大太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也好。” 只能如此了。 竹影奉茶后,安排两个小丫鬟留下来,自己告退离去。 恰好寒露过来,朝厅里看了一眼。 大太监带著几个侍卫在里头等著。 “大小姐今天去看那些修长城的將士们了,你没说实话吧?” “当然没有,”竹影瞥眸,看了那大太监一眼,暗自冷笑,低声说,“皇上需要大小姐帮忙的时候,大小姐就必须候著,不需要大小姐的时候,连她的功劳也不认可,就让他们等著吧!” 此时,许靖央与萧贺夜並轡而行,马蹄踏过左盘山崎嶇的山路,扬起阵阵尘土。 自神策军被朝廷下令拆解后,萧贺夜便暗中周旋,利用自己在吏部的关係,將部分神策军以“修筑长城”的名义编入破虏军麾下。 他极力促成此事,除了惜才以外,还因为七夕那夜,他答应了许靖央,若有朝一日皇上对神策军下手,他会保下他们。 许靖央今日特意前来,就是要亲眼看看这些曾经跟隨她出生入死的袍泽们,如今处境如何。 山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远处工地隱约的號子声。 四月的风掠过左盘山,带著初春的暖意。 许靖央勒住韁绳,座下踏星喷了个响鼻,萧贺夜在她身旁停下。 她眺望向远处,一片开阔的山坡上,数百名赤膊汉子正如同蚁群般在城基上忙碌。 黄褐色的地基在阳光下延伸,像一条刚刚破土的巨蟒,只待来日化龙。 在长城工程动工之前,魏王特意请钦天监择定了吉日良辰,又仔细勘测了风水方位。 最终选定左盘山此处开始动工,要在此地修筑第一座烽火台,之后朝纵横两侧继续修,长城就会如同张开的羽翼般,將京师牢牢地护住。 春风中,许靖央髮丝轻晃,她凝望著远处那一片修葺长城的眾多身影,久久没有上前。 萧贺夜侧眸静静地看著她:“本王知道你在心疼神策军,相信你来看他们,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许靖央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可那双凤眸始终望著將士们忙碌的影子。 “他们从前手里握的是刀枪,如今身上背的是麻绳和扁担。” 忽而,她长嘆一息:“是我对不起他们。” 萧贺夜薄眸忽而幽深。 一向定力极强,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许靖央,从不肯將脆弱示於人前。 会让她说出这番话,可见她心里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本王却认为,將士们戍边保疆和修建长城,没有区別,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太平。许靖央,你很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朝廷对不起你。” 萧贺夜沉声缓缓,颇有几分安抚之意。 许靖央看他一眼,淡然笑了。 紧接著她一夹马腹,朝前而去。 萧贺夜还未有动作,他座下的奔雷竟自己追著许靖央的踏星而去。 暗中,萧贺夜从侧面拍了爱马一巴掌。 一名神策军赤著上身,只在肩膀上搭了一条汗巾,就扛著两块方正的基石,这已经不知是他今天搬运的第几趟了。 赤裸的脊背早已晒得通红,汗珠顺著紧绷的肌肉纹路不断滚落。 只见咬紧牙关,脖颈上青筋暴起,肩膀上搭著的汗巾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正要上坡的时候,忽然感到肩头一轻。 一双有力的手从侧面稳稳托住了基石。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来人已弯腰一顶,直接將那两块沉重的石头转到了自己肩上。 肩上的重量骤然消失,將士踉蹌了一下,茫然回首。 竟见许靖央扛著那两方石头,朝他頷首示意:“你去歇会,叫大家喝口水。” 年轻的將士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了几下,忍不住激动地喊道:“將军!是咱们將军来了!” 声音里既有难以置信的惊喜,又带著久別重逢的哽咽。 隨著他的叫喊,四周忙碌的神策军们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抬头看过来。 他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欣喜呼声,立刻从四面八方朝许靖央聚拢而来。 萧贺夜原本就跟在许靖央身边,他两次试图伸手將石头从她肩上卸下来。 “本王帮你。” “不用。”许靖央反而健步如飞。 “太重了!”萧贺夜怕压坏她。 许靖央却笑了声:“以前我在輜重营的时候,搬的射城的弓弩比这重多了!” 很快神策军涌上来,匆匆问候了一声王爷,就都聚集到许靖央身边。 “將军,您今日怎么来了?”“將军,您喝水吗!” 萧贺夜站在原地,抬眸望著眾星捧月般的许靖央。 他大概终於明白许靖央怎会在神策军里,有这么高的號召力了。 她心疼自己的將士们,將士们也爱戴钦佩著她。 故而他们愿意拋下生死,听从她的每一个吩咐和命令,毫无怨言。 许靖央將基石放下,脸颊上已经蹭了点飞灰,可她却像是在日光下散发著淡淡的光,凤眸里神采飞扬。 没有任何吩咐,也没有任何口號,这些神策军竟然下意识排好了队列,笔直如松地站在她面前。 旁边负责修缮的民工和破虏军等修长城的工匠们,都愣住了。 这些將士竟如此服从她。 许靖央说:“今日我来,不传令不训话,只与诸位比试一场,你们每人搬两石,我便搬三石;你们运十趟,我必走十五趟,我一人对你们全军,若见我摔倒,谁也不许来扶!都听明白了吗?” 將士们顿时愣住。 “將军,您搬不了。” “是啊將军,您看著就行了!” 许靖央挑眉:“先比了再说这话!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你们平日有没有偷懒。” 这话一出,將士们眼中顿时燃起战意。 那熟悉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校场演武时,將军策马巡视、隨时可能抽考的日子。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得令”,眾人已自发列队,摩拳擦掌间,连脊背都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就在这时,魏王的身影匆匆赶来,身边还跟著几个工部的官吏。 “二哥,郡主,怎么你们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第435章 魏王爭宠,被寧王踢? 魏王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那原本白皙的面庞已被边关的日头晒得微微泛红,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身简朴的靛蓝蟒袍,袖口还沾著泥灰,显然又去亲力亲为地干活了。 “郡主!”他直奔许靖央身边,眼中闪著兴奋的光,“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来,快隨本王来,附近有一片极好看的山谷,你肯定喜欢。” 话音未落,就见许靖央已弯腰扛起一块条石。 魏王脸色骤变,急忙上前,伸手就要帮她搬走:“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下,太重了。” 许靖央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拂开他的胳膊。 “王爷不用管我,今日我来,就是同你们一块修长城的。” 说罢,她迈步就走。 周围神策军见状,也纷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魏王一愣,转向萧贺夜,皱眉说:“二哥,你怎么不拦著点她?” 萧贺夜淡淡扫了魏王一眼,薄唇吐出几个字:“本王拦得住吗?” 他说罢逕自挽起袖口。 “走吧。” “去哪儿?”魏王愣住。 萧贺夜已大步走向石料堆,头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帮她一起搬。” 许靖央动作很麻利,搬了几块以后,她找到了用巧劲的办法。 索性,她把素白手帕往掌心一缠,利落地打了个结,俯身便扛起三块石头。 萧贺夜见状,默不作声地紧隨其后,搬起同样分量的石块,步伐沉稳地与她並肩而行。 两人你来我往,竟似较劲般越搬越快。 魏王同样扛著三块石头,上坡路走了没一会,就直喘粗气。 他看著前头那两个身影,气喘吁吁地喊:“等,等等!要不换个比法?搬重物实在不是本王强项啊!” 眼见著许靖央和萧贺夜一块將石头运到了山坡上,两人压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魏王只能咬牙继续前行了。 方才有一名神策將士搬了三块石头,许靖央看见,顿时要扛四块。 不过,她很显然扛不动了,毕竟四块实在是太沉重。 许靖央没走两步,就歪倒在山坡上。 她满头是汗,今日穿出来的劲装也因此沾上了灰,却见她乾脆躺在土坡上,一边休息喘息,一边忍不住笑了下。 魏王拖著刚刚没搬完的石头到了她旁边,见她休息了,他也停下来。 “许靖央,你笑什么?” “笑我输了啊。”许靖央语气格外轻鬆愉悦。 她不必事事爭强,只需在决策与谋略上保持精准判断便足矣。 身为將领,见麾下將士青出於蓝,反倒令她由衷欣慰。 胜负何妨?若败得其所,虽败犹荣! 魏王垂眸望著她,却见她额头晶莹,凤眸里的神采也是之前没见过的样子。 他不由得坐下来,在她身边问:“你还会输?” 许靖央瞥他一眼:“我是人,又不是神,在战场上,胜败都乃兵家常事,何况这些。” 许靖央说得坦荡,眼角眉梢都似乎都染著淡淡愉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魏王一时看怔了神,鬼使神差地学著她的样子躺下,侧身以手支颐,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可在本王看来,”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比神明还要厉害几分,那些泥塑木雕的神佛,何曾管过人间疾苦?但是你让大战结束,救了我们的命。” 许靖央怔了怔,嘴唇微动,刚要说话。 此时萧贺夜扛著三块石头经过,从后面一脚踹上魏王的屁股。 魏王哎的一声惊叫,捂著臀回头:“二哥,你踢我干嘛?” 汗水覆在萧贺夜冷锐的眉宇上,他语气冷冷:“萧弘英,你干什么来了?搬东西数你最慢,还躺在这里聊天,起来!” 魏王默默地站起身,拍打衣袍。 “这不是跟著郡主一块休息会吗?”他侧头跟许靖央低声说,“二哥这个人就是严苛。” 话音刚落,萧贺夜就把肩膀上的三块石头,转而压在了他背上。 毫无防备的魏王大叫两声:“二哥!二哥別闹!扛不住!” 萧贺夜冷冰冰说:“嘴巴那么能说,手上力气也不该小,快走。” 魏王只能认命地扛著石头,左摇右晃,使出不少劲,他的两个隨从连忙上前,在两旁护著他。 许靖央忍不住低笑一声。 萧贺夜抬眼看她,两人都是汗淋淋的模样。 “要不本王陪你下去休息会?” “再搬几趟。”许靖央说罢,弯腰把刚刚掉在地上的几块石块抬起来。 萧贺夜替她分担了一些。 许靖央走了没几步,感觉有一只大掌从后面抵住了她的腰。 她回眸,见萧贺夜不止扛著石头,还给她了几分支撑。 “王爷这样不累?” “本王没三弟那么虚。”他说魏王。 走在前头不远处的魏王听见,险些跳脚。 两个时辰过去,夕阳西下。 將士们也累了,却都跟许靖央一样,心情很好。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块並肩作战的时候。 萧贺夜之前就让白鹤和黑羽准备了清凉饮,魏王大手一挥,宣布今晚加餐,眾人更是欢呼不已。 许靖央拿汗巾擦著脖颈的汗水,与萧贺夜一起,跟魏王去了附近临时搭建的休息居所。 一排排的小草房,就是平时魏王跟他们同吃同住的地方。 他给萧贺夜和许靖央倒了两杯茶,坐在许靖央对面问:“这儿附近有一处少有人知的谷,非常好看,你想不想去看看?趁著天色没黑,可以去瞧瞧。” 萧贺夜在旁冷淡说了俩字:“有蛇。” 魏王马上道:“没有,我们不往深处去。” 许靖央喝了粗茶,却觉得回味甘甜。 她放下茶盏,主动拱手,谢过魏王。 “看就不去了,时候不早,我等会就准备回去了。” “这么快?”魏王显然有些遗憾,但很快他又说,“也好,下次你再来,本王再带你去。” 三人正说著话,白鹤却步伐匆匆地带著两个工匠赶来。 其中一名工匠语气急促:“不好了,王爷,左边靠青龙台的地基塌了,好几个民匠被埋进去了!” 第436章 王爷不要嘴硬,想要就爭取 三人闻言立刻起身,贤后朝青龙台方向而去。 远远便见尘土飞扬,神策军与破虏军將士在半片废墟中挖掘,还有不少民工蹲在地上搬开碎石。 魏王急忙跑过去,高声喊道:“先救人!” 许靖央抬眸却见剩下半堵薄薄的地基墙,摇摇欲坠。 她立时扬声:“小心!” 许靖央一个箭步衝进混乱现场,眼疾手快地拽住两个正在刨石的民工后领,猛地將他们往后一扯。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残存的半堵夯土墙轰然坍塌。 萧贺夜与魏王同时出手,以肩背硬生生抵住倾倒的墙体。 魏王闷哼著单膝跪地,周围的人此起彼伏,呼喊著“王爷”,纷纷聚过来帮忙。 一阵灰尘瀰漫,青龙台特地垮了。 刚建起来的地基一角,甚至没有撑过半个月。 一个时辰后,受伤的民工都被挖出来了,万幸是没有人因此过世,魏王急忙让人將他们送去城中药堂。 “所有诊金,本王给,快些!” 许靖央吩咐神策军等人,让他们各司其职,先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受伤的人,轻伤的话,用以前在军中的老办法先止血。 萧贺夜在倒下来的砖渣边弯腰,大掌抓起一把狠狠搓开。 只见原本应该牢固的浆石,竟如纸似的,变成了碎末! 魏王和许靖央都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魏王惊愕。 浆石是糯米加石浆混合的,需要在搭建长城的时候,浇筑在石头缝隙里。 滚烫的时候是浆水,等风乾之后,自然就成了浆石。 为了保证稳固性,魏王一直亲自监工浇筑事宜,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许靖央只看一眼,就皱起眉头。 萧贺夜直接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这一批石浆不对。” 魏王直呼不可能:“这些石浆是工部送来的。” 工部是他在管,那些人不敢出岔子。 许靖央望著他:“採办的事也是工部吗?” 瞬间,魏王哑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采造司是太子的人在管。”萧贺夜说。 当初皇帝为了让几个儿子的势力互相制衡,把兵部给了平王,吏部给了萧贺夜,让他二人相互牵制。 后来给了魏王工部,但是採办一类的要务,又交给了太子。 修长城这么大的工程,户部把银子拨给采造司,至於怎么买、买什么,都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魏王怒不可遏:“本王一会就回城找采造司的主官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长城,如果都像今天这样,脆弱的像纸似的,一推就倒。 那么倘若有一日敌人真的攻过来,岂有防御的能力? 魏王越想越生气:“大哥怎么能这样疏忽,手底下的人不好好约束!” 听到这里,许靖央抿唇不语,凤眸划过一抹冷色。 底下的人在做什么,太子怎么可能不知情? 东宫一脉盘根错节,底下那些门人故旧、心腹党羽,哪个不是变著法子往太子府里送银子? 便是太子想洁身自好,也架不住这满朝“忠心”的臣子们,变著样把民脂民膏往东宫塞。 这些银子,明面上是孝敬,暗地里谁知道养了多少私兵?又铸了多少见不得光的银钱? 萧贺夜看了魏王一眼,意味深长说:“你暂且別去东宫说此事。” 魏王仍很生气,一脚踢去地上的碎石,却忽而闷哼一声。 天色已暗,许靖央朝神策军要了火把,才看见魏王左腿衣裳已被鲜血浸透。 多半是刚刚被碎石扎著了。 许靖央皱眉:“王爷,恐怕你也要去药堂了。” 说罢,她抬头看向萧贺夜:“您怎么样?我现在要回城,可以將两位王爷送去药堂。” 萧贺夜抿了抿薄唇,不动声色的薄眸,划过许靖央的面庞。 对著魏王不用敬称,对他就如此疏远? 萧贺夜负手,说:“本王无碍,不像他笨。” 魏王却在此时眼巴巴地看著许靖央。 “有劳郡主送本王了,腿疼,自己骑不了马。” “魏王殿下,那咱们先走。” 萧贺夜眼神一冷,对魏王道:“你不是有自己的马车?” 魏王嘶声说疼,又说:“我的马车前不久车辕坏了,真不凑巧。” 眼看天色愈发沉晚,许靖央便不准备耽误时间。 她向萧贺夜頷首示意,就带著魏王匆匆离去。 魏王远远的声音传来:“郡主,你不扶著本王吗?” 许靖央却说:“王爷叫两个侍卫扛著,会更省力。” “那还是算了。” 眼看他们走远,萧贺夜脸色沉黑不语。 他背在身后的手掌,鲜血顺著指尖一滴滴地往下落。 萧贺夜从不示弱,尤其是在许靖央的面前。 魏王在他看来,其实也没大碍,但是他居然装样子,引来许靖央的怜悯。 一旁的白鹤张口,欲言又止。 萧贺夜冷冽的眼神睨向他:“要说什么就说。” 白鹤道:“王爷明明也受伤了,为何要逞强?” 萧贺夜冷笑一声,眸光黑得快结冰了。 “本王嘴硬,还能活,可你若再这么多嘴,能不能活自己掂量。”说罢,他朝许靖央离去的方向走去。 白鹤顿了顿,跟黑羽说:“王爷让我说的,怎么又骂我?” 黑羽嘆气摇头,什么也没说。 萧贺夜正欲策马追赶许靖央的马车,却发现那辆青帷马车仍静静停在原地。 暮色中,许靖央跨坐在踏星背上,纤长的身影与马车並立。 见他追来,她微微扬起下巴,將將升起的月光,在她眉梢镀上一层银辉:“王爷来得正好,一同回城罢。” 萧贺夜勒住韁绳,眉峰微挑:“你不是走了么?” 话音未落,马车车帘被掀起,魏王探出脑袋:“二哥就別逞强了,郡主看见你的手流血,才特意在此等候,快上马车。” 萧贺夜不语,压制著唇角的弧度,轻轻夹了下马腹,奔雷主动来到踏星身旁。 萧贺夜与许靖央相视,他薄唇溢出哼笑。 看来刚刚许靖央知道他是嘴硬,虽不开口,却特意等著他。 她是知道怎么让他的心一上一下的。 “小骗子,戏耍本王。”他抬了抬高冷黑俊的眉宇,眼中却映照的满满都是许靖央的身影,“下不为例。” 许靖央什么也没说,却笑了下。 萧贺夜想策马走在前面,没想到奔雷不爭气,跑了一会,又回头来找踏星。 一路就这么疾驰回城,萧贺夜负责把魏王带回府,找太医来诊治。 天色彻底漆黑,繁星明月点缀。 许靖央回到郡主府,刚进门,就见竹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刚刚皇上三次派人从宫里来,催您进宫,这不,刚刚又让兵部尚书亲自来了,就坐在厅里等您。” 许靖央心头一凛。 皇帝又要白白让她出力了。 第437章 早已得罪皇上,不怕再多一次! 许靖央带著竹影和寒露去了正厅。 烛火摇晃,兵部尚书正在喝第六杯热茶。 来之前,皇上下过死命令,若不能將郡主带回去,就要唯他是问。 兵部尚书正想著今天该怎么跟许靖央开口,却见门口人影晃动。 许靖央的声音传来:“尚书大人,久等了。” 兵部尚书连忙站起身,作揖拱手:“臣见过郡主。” 话音刚落,正待直抒来意,他一抬头,看见许靖央的模样,却忽然怔住。 “郡主,您……”他愣了愣,“您怎会如此狼狈?” 只见许靖央的衣袍上,黏著不少土灰不说,头髮微微凌乱,就连脸颊和手指上都带著些许血跡。 灯火明亮的正厅里,兵部尚书看得一清二楚。 许靖央略作虚弱一嘆:“今日我去策马,顺带去看了看左盘山道上的长城基石,没想到恰好碰上搭建好的基石垮塌,连带著我和几位民工,都被掩在了下面。” 兵部尚书倒吸一口气。 “您可有大碍?得叫太医来看看。” “目前无事,只是在那儿昏了半晌,这才回来迟了,不知皇上这么急切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兵部尚书有些犹豫。 郡主都这样了,还能跟著他进宫吗? 可皇上的命令,又不得违抗。 兵部尚书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见寒露惊呼一声:“郡主!” 再抬眼看去,许靖央已经昏倒了。 这可把兵部尚书嚇坏了。 “这这这,郡主她怎么了?” “肯定是在外伤著了,快,叫府医立刻过来。”竹影说罢,和寒露一起,匆匆扛著许靖央的胳膊,將她带了出去。 剎那间正厅里只剩下兵部尚书一人。 他愣了愣,追到门口,因著身份有別,不能再跟上去一探究竟。 “这……本官走还是不走?”他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半个时辰后,刘妈妈推门进来。 许靖央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墨发披散,白色里衣,靠在榻上看兵书。 刘妈妈走到她身边:“大小姐,兵部尚书走了。” 许靖央没有抬头,翻了一页书,淡淡说:“好。” 她没有晕,身上显得狼狈,得益於她今日修长城帮忙扛石头。 方才沐浴的时候,竹影见她胳膊上通红,磨破了点皮肉,还给她上了药。 除此以外,许靖央並无大碍。 刘妈妈说:“大小姐不见皇上,就怕得罪了皇上。” “已经得罪了,不在乎多这一次,我怎么做,在皇上眼里都是不对,”许靖央看得明白,“近来边关动乱,这次叫我进宫,肯定没好事,无非是让我立军威,使得边关那边剩余的心腹,完全向边关军效劳。以我的性子,不会答应。” 既不答应,皇上会更加不满。 所以,与其如此,倒不如乾脆不见。 皇上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她去了不过是被皇权压制,何必呢? 康知遇却说:“可郡主躲得过这次,却躲不过明日。皇上若还派人来,该如何?” 许靖央放下兵书,清冷麵孔,被灯火镀上一层朦朧淡光。 “抱病不出,对外便说,我病了,不管谁来探望,都回绝。” “是。” 没过几天,许靖央生病的消息,就被各个有心人所得知。 平王听探子说罢,无动於衷地拿起书。 “她那么喜欢折腾,陪魏王修城墙,还逞强去搬重石,那她受伤抱病,也是活该。” 探子不语,只微微抬头,看向平王。 王爷说的是不是反话?不然他手里的书怎么都拿反了。 平王好半晌没说话,探子正想拱手告退,却听平王说:“真麻烦,她要是死了,本王找谁算帐去?她可得好好活著,活到本王称帝的那日。” 他狭眸中闪过复杂的爱恨。 “去,以母后的名义,给她送点药。” “是。”探子如愿离开。 萧贺夜倒是没有亲自去探望许靖央,他知道自己去了,多半也会被她狠心拒之门外。 故而安排萧安棠隔三岔五就去一趟郡主府。 知道她一切都好,只是蛰伏,他便放心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正如许靖央预料的那样,边关的马匪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那些马匪勇猛,根本就是奔著屠戮的目的来的。 现在每次进关,不杀几个大燕百姓,根本不会收手。 到如今,变本加厉。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抓住了两个边关军,竟將他们就地斩杀裁决。 消息传到京城,皇上无比震怒。 下了死令,若边关军的將领关可喜管不好这件事,就摘了他的脑袋! 边关混乱动盪,萧宝惠嫁去了北梁,只传回一封信报平安。 北梁皇帝的態度冷漠了许多,这让皇帝心里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態度。 说好的两国互遣贵女和亲,怎么到如今他们没有任何表態? 皇帝把魏王叫过来,询问他长城的进程。 魏王一番交代,情绪不高,剑眉拧著不悦。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却又不肯说。 终於,皇帝主动问:“你到底有什么事瞒著朕,说。” 魏王顿了顿。 二哥萧贺夜提醒过他,不要跟父皇说太子大哥的坏话。 可是,魏王觉得他不能不说。 否则采造司的官员得不到惩罚,修长城还会被继续耽搁!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半个时辰后,魏王离开。 大太监听见皇帝暴怒的声音从御书房里传来:“给朕將太子叫过来!” 御书房外,金乌西坠,朱红宫墙浸在暮光里。 不多时,太子身影渐近。 “参见父皇……” 话音未落,一本奏摺擦著太子玉冠飞过,落在地上。 太子弯腰捡起来,温润如玉的眉头皱起。 上面是旁人弹劾采造司贪墨的秘奏。 太子抬眸:“父皇,是三弟的人告状?” “还需要別人告状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大怒,“户部刚拨出去的银子,就进了你的腰带,萧元钧,你可是朕的太子,朕让你做储君,是为了让你帮朕分忧,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太子立刻拱手:“父皇明鑑,此事儿臣確不知情。” 不知情?“皇帝冷笑,”没有你默许,他们敢动长城工款的念头?“ 第438章 功高震主,不给她活路? 太子垂首,指节微微泛白,却仍温声道:“儿臣確有失察之责。” 皇帝目光如刃,声音沉冷:“若你当真不知情,那便是无能!底下的人约束不住,连你举荐的关可喜也如此不中用!” 太子眸色微暗,却仍不动声色。 皇帝盯著他,缓缓道:“当年周太师教导你和夜儿时,可是力荐他做储君,朕信你,才没听他的。” 这话说的极重,太子垂首,薄眸深处划过冰冷的恨意。 然,嘴上却说:“儿臣知错,这次回去,定会好好约束东宫臣子们,至於关可喜,当初儿臣举荐他,不过是以为他有將帅之才,若他真的难堪大任,还请父皇杀他震军威。” 皇帝眯起眼睛。 太子的性格,实则是最像他的。他心里清楚。 “钧儿,你弟弟景王,也被你的人带走了,你可知,朕前不久收到密信,景王去了你管辖的封地,突发旧疾,险些死了。” 太子眸瞳一颤,猛然抬头:“父皇,儿臣不知此事。” 难道,父皇怀疑他对亲弟弟下手? 景王如今什么势力都没有,太子自问何必多事!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著他:“朕只是想告诉你,別以为现在朕对你二弟、四弟严苛,就是对你放纵,你身为太子,要想继承大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有听从朕的话,才能走的长远。” 太子低下头:“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帝按了按眉心,“记住,朕能给你的,也能收回来。回去吧,將这件事处理乾净!” 太子拱手告退,离开御书房时,外间天色已將近黑沉。 魏王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自以为投靠萧贺夜,就敢告他的状? 太子撩袍,眼神阴冷地从白玉阶上离去。 正值四月春光,北梁北威王府內,一片融融春光。 北威王是当今北梁帝的六弟,因著驍勇善战,又是北梁帝的亲手足,故而被封为二字王爷,留在京城里生活。 北威王的嫡子,也就是北威王世子,便是前不久率兵一路打穿乌孙的少年將领。 萧宝惠嫁的就是此人。 如今,萧宝惠已来北梁七八日。 她从不跟王府的人主动相处,每天都待在房里,黯然神伤。 北威王和世子都不在府中,他们还在乌孙,处理剩下的战务。 府邸里唯有王妃与侧妃,还有一些世子的兄弟姐妹,萧宝惠都不想同他们认识。 她来的那日,因著世子没回来的缘故,给王妃磕了个头,就相当於拜堂了。 萧宝惠在心里祈祷,希望世子一直不回来,她也就不用应付这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 “世子妃,”伺候她的人,已经改口了,再也没叫过公主,僕从说,“外面开正好,您可要去看看?今日王妃带著王府眾人,进宫参宴去了。” 闻言,萧宝惠点了点头:“那好。”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实则不喜欢一直在房中闷著,只不过,怕去园遇到王府的人。 趁著他们不在,她可以好好地转一转。 萧宝惠带著僕从们走进园,满园春色扑面而来。 她停在一株海棠树下,仰头看去,粉白的朵在风中轻颤。 不知为何,她有点难过。 她在皇宫的院子里,也有一树海棠,哥哥平王曾为她扎了个鞦韆。 而今,她再也不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闺阁公主了。 萧宝惠回过神,踮起脚尖想摘最高处那朵,指尖却总差那么一寸。 过了片刻,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腰,將她高高举起。 “啊!”她惊叫一声,容失色。 萧宝惠连忙举起拳头,砸在身下那人的肩上。 “谁人胆敢如此放肆,来人!” 耳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嚇著你了?” 双脚刚落地,萧宝惠转身就要训斥,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阳光透过海棠枝,在那人银甲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他眉目如画。 一旁的僕从都噤声低头,立在两侧。 唯有她从大燕带来的贴身宫女,悄悄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萧宝惠狐疑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將军。 “你是谁?” “在下司逢时,”他笑了笑,“如无意外,我应当是你夫君。” 萧宝惠愣住。 北威世子,司逢时。 她连忙后退两步:“你好生无礼,谁让你上来就抱我的?难道你们北梁人,都是这么没规矩!” 司逢时顿了顿:“是我不好,不过,这是我们北梁娶妻时的习俗,將妻子高高地举过头顶,以后便是她当家做主了。” “原本应当在我们新婚那夜做这个习俗,只不过我回来晚了。” 说罢,他拱手,颯踏利落间,又带著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看著他含笑的面容,似乎没打算计较萧宝惠的脾气骄纵。 “什么当家做主,”萧宝惠嘟囔,“我是来做公主的,不是来给你做老妈子的。” 司逢时笑起来:“好,那我以后仍然喊你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北梁,你辛苦了,过些日子,我就请示父王母妃,请他们为我们重新办婚宴,不叫你受委屈。” 就在这时,前头来人喊他,说是王妃他们回来了。 司逢时便拱手:“我先去见过母妃,等会再来看你。” 说罢,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忽然一跃而起,轻功极好的跃上枝头。 將刚刚萧宝惠想摘,却没能摘到手的海棠采了下来。 那一瞬,北梁的春风,好似吹入萧宝惠的心底。 她看著司逢时的身影,却想到许靖央为她摘风箏的样子。 等她反应过来时,司逢时已经將海棠塞在她手中,隨后大步离去。 萧宝惠怔在原地,她的心腹宫女过来,压低声音说:“公主,姑爷好像真的很不错!” “哪里不错了,就是摘而已嘛。”萧宝惠小声嘟囔,隨后轻轻鬆了口气。 她虽不是自愿来到北梁,但司逢时如果好相处,倒也没那么討厌。 * 一个月后。 边关再次发生暴乱。 这次比以往还要严重。 只因为刚被册封为大將的关可喜,倒是抓住了几个闹事的马匪,並且当场就斩了,振奋士气。 谁曾想,这时边关那边忽然传来消息,那些被斩首的马匪中,竟混著北梁重臣之子。 皇上当即便觉得有人在其中挑拨,认定关可喜无能,將他剥夺军职,委派亲信简震前往边关继任。 可朝中已有大臣怀疑马匪是北梁人自导自演。 皇上为这样的说法,日夜难安。 他决定將神策军重新整合起来,却没想到,当初拆解轻易,如今神策军早已编入各营,其中精锐更是被打散了。 一时间想要重组,难如登天。 此际,南疆也传来动盪的消息,大燕竟像是被夹在其中了。 兵部尚书不止一次劝诫皇帝,將许靖央送到边关去。 “只有这样,才能维稳,何况,昭武郡主不是个坐视不管的性子,一旦让她亲眼看见边关百姓受害,她定会出手,皇上的要求,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皇帝沉吟。 难道,真的得找许靖央不可? 若这次,真被她平了边关之事,神策军也为了她再度凝结,皇帝恐怕不会再留她的性命了。 功高震主,还压制不住,岂能再给她活路。 第439章 名场面!送父从军 这些日子,许靖央谎称养病。 赵氏也没閒著,几次暗中见了赵曦。 长公主希望她能挑拨威国公府拋弃许靖央,但显然不可能。 这次,赵曦带来了一个消息。 “长公主希望你主动落胎,嫁祸给许靖央。” 昏暗的室內,赵氏瞪大了眼眸,下意识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曦儿,你没有嚇唬姑母吧?如今,我已有身孕近三个月了呀!” “长公主的吩咐,我有必要谎传吗?”赵曦语气冷漠,“长公主一直对你很不满,我也没办法。” 赵氏眼神慌乱:“可是,我就算嫁祸给她,又能怎么样?威国公不会放弃这个女儿,甚至,许府都要指望她了。” “曦儿,你不明白,整个许府看似鬆散,实则团结,他们一心向著许靖央,被她的功劳折服,我……” 不等她说完,赵曦就严厉打断:“够了!姑母,我叫你来,不是想听你夸许靖央的,难道你也要长公主失望吗?除非你想被送回荆州。” 一想到那凶残的白家婆母,赵氏就慌了心神。 她连忙摇头:“好,我答应你,我,我试试……” 赵曦眼底划过一抹残忍。 “记住,你一定要让威国公知道,是许靖央害你流產,说辞我都替你想好了,许靖央不能忍受除了自己以外的男婴出生,她要为大房扫清障碍,使许鸣玉顺利继承威国公府的爵位。” 赵氏点头离去,光影交错间,赵曦眼神冰冷无情。 这次她假借长公主的名义,教唆姑母赵氏去针对许靖央,就是因为她难解心头恨! 一想到许靖央在她生辰那日,让她被人耻笑。 这些天来,她行走京城內,都抬不起头来! 许靖央,你活该眾叛亲离! 赵曦喃喃:“如果她不针对我,我也不会还击,这是她逼我的,逼我做了恶人,逼我害了姑母的孩子,如果世上真有阴司果报,那都是许靖央的错!” 而此时。 许靖央终於养病结束,跟著兵部尚书进了皇宫一趟。 皇帝阐明利弊,最后一声嘆息。 “昭武,这次朕希望你能彻底平息边关之乱,不管是北梁故意惹事,还是我们当中出现了叛贼在挑拨,你最好能一起解决了。” “別忘了,宝惠还在北梁,朕不能轻易和北梁撕破脸啊,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才最合適。” 许靖央垂著淡淡凤眸,默然片刻,说:“一定要我去吗?” 皇帝回道:“自然,边关不是向来有童谣传唱:孩童举起许字旗,胡马奔逃三百里。这件事,唯有你办得到,替朕威震蛮夷,让大燕的太平牢不可破,朕一定认你的功绩。” 半个时辰后,许靖央从宫里出来。 她直接去了威国公府。 威国公听说许靖央来了,惊喜莫名。 他连忙快步赶去正厅,见许靖央衣裙雅青,坐在厅堂里淡淡饮茶。 “靖央!你终於来了,不生为父的气了吧?” 许靖央不语,抬眸看他。 威国公顿了顿,又问:“难道,你又是来看望大房和三房的?” 这次,许靖央放下茶盏,说:“我是来看你的,马上要去边关了,特地来叮嘱你几件事。” 威国公惊讶:“你又要去边关了?怎么回事。” “皇上的命令,不可辞,不可拒,近来边关马匪混乱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许靖央说完,威国公就点了点头。 他倒是听说了,不过,他也不大在意。 毕竟自有人替他操心。 威国公想到什么,眼中一亮。 “靖央,这次去边关,你若再立功,皇上可还会继续犒劳我们家?” 许靖央凤眸幽黑地看著他:“当然,立军功,便是泼天富贵,皇上还许诺,会加官进爵。” 威国公喜上眉梢:“哎呀,好好好!真是祖宗保佑,咱们许家出了你这么有能耐的女儿,靖央,你要是儿子,为父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啊!” 他说著,又马上让丁管家去叫赵氏来。 “你赵姨一直想当面给你赔罪,上次断亲书的事,都是她怂恿为父去的,不是真的为了断亲,而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这个做爹爹的。” 威国公苦口婆心,仿佛无可奈何道:“靖央,爹爹老了,以后都要指望你,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允许赵氏进门?” “我保证,就算她进门,爵位还是许鸣玉的,爹爹不给別人。” 许靖央反问:“那如果赵氏生了个儿子呢?” 威国公瞬间轻咳一声,眼神闪躲。 “那,那是得想想,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也不必急著考虑,你说呢?” 言下之意,还是想让赵氏先过门。 许靖央抿唇,示意竹影將一杯茶递到威国公手中。 隨后她站起来,跟威国公碰盏。 “先立功再说吧,立了功,想怎么样,都是自己说了算。” 威国公以为她鬆口了,开怀笑道:“好!果然,虎父无犬女,我女儿就是大气,来,这杯茶为父干了,你不喝酒,等你回来再为你庆贺。” 说罢,威国公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他却见许靖央望著他,眼神变得极为清冷,好似笼罩著一层雪光。 “靖央,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说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去了边关,记得就算死,也要坚持到底,毕竟,做逃军下场更严重。” 威国公一怔:“你怎么可能做逃军呢,当初十四岁的你上战场都不怕,何况现在?” 许靖央笑了。 “我有说是我上战场吗?是你啊,许撼山。” “什么!”威国公如遭五雷轰顶,“我好端端的,去什么边关?” 许靖央抿唇:“皇上说,许家人满门英武,边关如今需要一个定心石,我就將你举荐了,皇上很高兴,令你即刻启程,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威国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这逆女,竟敢这么对为父!你!”他扬起手就要打。 却没想到,此刻脑海中一片头晕目眩,很快就浑身使不上力气,栽倒在地。 威国公嘴里大口喘息,好像被扔上岸的鱼。 “你给我下药了?”他惊愕地问。 许靖央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垂眸望著他。 “睡吧,睡醒了,就在路上了,此去边关,你可不要给我们许家丟人。” 她说罢,朝外招手,埋伏在附近的几个护院进来,把威国公的嘴巴堵住,麻袋套头,直接扛去外面。 起初麻袋不停挣扎,还会传来“唔唔”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威国公此刻必定在咒骂她。 许靖央站在厅堂里,满树影在她眼中晃动。 她闭上眼睛,想起前世—— 父亲,你曾亲手在我的酒水里下软骨散,纵容许鸣錚断我十指,无视冯窈窕和许柔箏对我的欺凌。 我替你从军十年,而今,到了你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但愿你在战场上,也会像我当年那样腹背受敌,到时候,你便知赚来的军功,步步都是我的血泪! 第440章 赵氏流產想栽赃?自食恶果! 赵氏魂不守舍地回到威国公府。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该怎么促成此事。 流產嫁祸给许靖央,怎么可能办得到?许靖央又不住在威国公府! 就在赵氏觉得为难之际,经过正厅的时候,却看见许靖央坐在里面,同丁管家说话。 赵氏心下一惊。 莫非老天爷都在帮她,刚刚还没想到怎么办,这就来了机会! 恰好,今日威国公也在府內。 赵氏眼神一转,深吸口气,走向正厅。 许靖央正吩咐丁管家:“……这些日子,你盯紧府中。” 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赵氏含笑从门口进来。 竹影和寒露双双看过去。 赵氏说:“大小姐,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回府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您千万別怪撼山,他到底是您父亲。” 许靖央冷冷开口:“我在同管家说话,你先迴避。” 那语气,仿佛在驱赶下人。 赵氏暗中攥紧帕子,心中的难堪促成几分怒火。 等会她流產了,威国公必定会掌摑许靖央,看她还怎么囂张得意! 赵氏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金造的簪子。 “大小姐您別急,好不容易碰著您,我將这见面礼送到就走,您看看这金簪,是我专门找人打造的。” 她持著簪子过来,尖端对著许靖央。 竹影警惕起来,立刻上前:“我来递给大小姐。” 赵氏一看,近不了身,顿时急中生智,脚下一崴,朝许靖央扑去。 那尖端眼看著就要扎中许靖央了,而许靖央冷著凤眸,纹丝不动。 突然之间,寒露眼疾手快,拽住了赵氏。 她帮著赵氏站稳,谁料赵氏竟一声惊呼,毫无预料地扑倒在旁边的桌子上。 眾人剎那间,只见赵氏的肚子狠狠撞上八仙桌的桌角。 “哎呀……”她惨叫一声,疼的身子猛然蜷缩。 那张娇媚的面孔皱成一团。 她声音颤抖,眼中含泪:“大,大小姐,您的人为何要推我?” 寒露瞪大眼睛:“我哪有?” 竹影斥骂:“好个不要脸的赵家姑母,刚刚我们分明看得清楚,寒露扶住了你,你却又自己摔倒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丁管家皱眉:“不好,她流血了!” 许靖央垂眸看去。 赵氏玉兰黄的裙摆下,正隱约渗出血色。 赵氏眼睫颤了颤,更是哭的悽惨。 “我的孩儿……快替我叫郎中!” 许靖央抬了抬眼,语气淡定:“给她叫郎中来,先抬回屋子里。” 丁管家立刻招呼外头的婆子们进来帮忙。 赵氏被带走的时候,趁机扫了一眼许靖央的面容。 四目相对之间,赵氏心底升起报復的快感。 威国公再怕许靖央,也不能容忍女儿不允许自己继续拥有別的子嗣。 她还有机会再怀,这个孩子即便没了,也是好事。 赵氏鬆了口气,暗暗闭上眼睛。 终於能跟长公主有所交代了!也能在威国公府站稳脚跟! 她疼的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发现屋內没有点灯,而外头天色已然全黑。 赵氏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僕从不在跟前,威国公也没来过? 按照往常,威国公必定是对她寸步不离才对啊! 就在这时,她隱约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这胎顽强,她自己摔了没掉,当时若喝保胎药,倒没什么事,现在多半已经彻底胎死腹中,该给她喝药排出死胎了。” 赵氏一惊,马上摸著肚子。 这孩子还没死?这么顽强!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 灯笼光影晃进来的瞬间,赵氏像是被惊著的硕鼠,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隨著靠近,足以看见她髮丝乌黑,和那双在光影交错里,依然熠熠闪烁冷光的凤眸。 许靖央坐在了桌子边。 “赵家姨母,你小產了。” “大小姐是来拿言语刺激我的?若不是您的丫鬟推搡,我怎么会失去这个孩子!” 说著,赵氏掩面,痛哭出来。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她的表现。 她忍不住想,赵氏如此拙劣的表演,只怕威国公相当愚钝,才会被赵氏再三哄骗。 赵氏见许靖央不说话,就渐渐止住哭泣。 “大小姐,您该不会不想承认吧?那就叫撼山来,让他为我评评理!” 许靖央抿唇:“你想见他,再等个一年半载吧。” 赵氏惊疑:“什么意思?是你拦著他,不让他来看我?” 许靖央红唇吐出一声冷笑。 “谁告诉你他在府邸里?他从军去了。” “什么!”赵氏直接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却扯著小腹,传来剧痛的感觉,她再次跌回被褥中。 一头凌乱的黑髮,贴在她惨白美丽的面庞边,双眸中写满了愕然。 许靖央说:“就在你回府之前,他刚走,皇上有令,边关动乱,需一名大將坐镇,我便举荐了他。” “你,你好狠的心肠,”赵氏怔住了,“撼山从未上过战场,你是想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许靖央凤眸冷漠:“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是这样,你也是如此。” “你是不是准备流產嫁祸给我,想说我容不下你?而威国公在意子嗣,会对你的话信以为真,由此,你便能挑拨我们的关係,从而提出要求,嫁进威国公府。” 赵氏被她冷静又不疾不徐的语气嚇著了。 只听许靖央说:“你盘算的很好,但却没料到,他会忽然去从军吧?孩子没了正好,省得我动手了。” 她话音一落,寒露便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进来。 赵氏惊恐后退,后背抵住床角。 “这是什么!我不喝,我不……唔唔……” 话都没说完,赵氏就被寒露掐住下巴,竹影和刘妈妈进来,按住她的手脚。 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就这么直接灌进嘴巴里。 赵氏呛咳,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 许靖央冷淡地坐在桌子边,看著她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只螻蚁。 餵了药以后,寒露鬆手,赵氏捂著喉咙,咳嗽不断。 竹影嘖嘖两声:“你也不打听打听许柔箏怎么死的,上个这么招惹大小姐的人,坟头都长草咯!你就庆幸吧,自己撞死了孩子,大小姐还赏你一碗药,帮你流出死胎,不然你就等著病死也无人知晓吧!” “对了,再告诉你一声,郎中说你这次落胎伤了根本,以后无法有孕了,不过想来赵姑母你也不介意,毕竟你又不是没孩子。” 许靖央转身出去,竹影冷哼一声,跟寒露一块追著许靖央的脚步走了。 屋內传来赵氏声嘶力竭的哭喊。 “许靖央,你故意不阻止我,是你害了我的孩子……呜呜,撼山!你快回来为我做主呀!” 波浪滚滚的江面上,一艘艘大船上载满新兵,前往边关充实军伍。 威国公刚刚醒转过来。 他在船头,环顾茫茫江面,傻眼了。 第441章 威国公嚎啕大哭:女儿我错了 刚刚听说,他昏了四天,离京很远了。 威国公气的直拍大腿。 “靖央,你快出来,为父知错了,別这么嚇爹爹啊!” 他哪儿能打仗?他连兵器都没怎么摸过了。 被委派跟他一起出行的副营尉匆匆赶来。 “国公爷,您怎么还在喊郡主,这次是您被皇上钦点去边关主持大局,您不能指望郡主啊!” 威国公闻言,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 逆女,真是狠心死了! 这件事过了没多久,白瑞杰和白蕊雨纷纷找到了威国公府。 她们自然是来问赵氏下落的。 自从威国公被直接拉去从军以后,赵氏好像也消失了似的。 不仅赵曦见不到她,就连一对亲儿女,也再也没见到她。 白瑞杰登门威国公府,对著丁管家就开骂。 “我娘怀有身孕,你们不好好相待就算了,现在还不让我们见她,怎么,郡主就能隨便將人软禁了吗!” 他指著丁管家:“现在就让我去见我娘,否则,以我现在是巡防司一员的身份,可以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说罢,白瑞杰推开眼前的丁管家,直接走向赵氏平时居住的院子。 却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几个护院抓住,隨后直接扔出了威国公府。 白瑞杰摔在地上,碰了一鼻子灰。 “哥!”白蕊雨嚇著了,急忙上前扶起他。 丁管家站在门口,冷笑:“巡防司是了不起,可惜,你闹也没用!命令是郡主下的,派老爷去边关是皇上决定的,至於赵氏去哪儿了,我们也不清楚,您啊,自个儿去边关,找到老爷问清楚吧!” 说完,他挥手:“关门!” 门房砰的將门合上了。 白蕊雨忧心忡忡:“怎么办啊,见不到娘,我哪有银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银子!”白瑞杰呵斥道,“娘不见,长公主早晚要怪罪我们,这才严重。” 白蕊雨六神无主:“那,那就告诉长公主,是许靖央把娘关起来了,让她出面找许靖央要人。” 白瑞杰说:“你蠢啊,长公主怎么可能答应,我看,还是赶紧告诉表姐!” 赵曦却根本分身乏术。 只因长公主说,许靖央把威国公送去边关,就是惹祸。 早晚要出大乱子,故而让赵曦准备好,隨时临危掛帅,这样立功之后,皇上必定会重赏。 长公主提醒赵曦:“到时候,不管皇上问你想要什么,你都必须说要封女將,而且,你要让皇上將审查女將的资格也交到你手里,这样,许靖央就没有资格跟你爭了。” 赵曦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暗色。 她拱手:“遵命,长公主。” 然而,她却想,封女將,確实是她的目標不假。 但,想封女將,无外乎是为了过的更好。 如果机会唾手可得,她想要更多的东西。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许靖央一天也没閒著。 除了暗中点兵,掌握神策军被拆分之后的动向,便是暗中推波助澜。 暗骑卫来找她的次数变多了。 除了匯报北梁那边的动向,再有,便是说一些关於威国公的消息。 他们说,威国公刚去了边关,就惹出了乱子。 第一次追击马匪的时候,他没有分清楚东南西北,在大漠里迷路了。 险些带著两队人马死在其中,幸好副营尉找到了他们,將他接了回去。 那之后,威国公嚇得病了七八天。 管著另外一个营的简震,跟他更是不对付。 许靖央对此不关心,只冷漠地抿唇一笑。 “让他好好受著吧。”她转而又问,“宝惠怎么样了?” 暗骑卫道:“公主已有一月身孕。” 许靖央顿了顿,轻轻点头。 “但愿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以她的判断,北梁隨时都有可能跟大燕开战。 皇帝一定也察觉到了,否则不会这些日子一直往边关增军。 一旦打起来,真不知萧宝惠的处境会变得如何。 前几次她给许靖央的来信中,提到了她的夫婿,北威王世子司逢时,是个体贴的性子。 也很爱护著萧宝惠。 但愿就算有朝一日起战事,司逢时也能护好她。 晚夏七月,烈日如火。 北梁帝忽然跟大燕撕破脸,以“嫡子司彦不明不白死在大燕”为由,发动了战爭。 北威王统十万精锐自乌孙南下,连破大燕边陲三镇。 燕军慌乱之中,措手不及。 虽然据城而守,然將帅失和,各营都不服从威国公的指挥。 情急之中,不得不及时换帅,简震临时充当了阵前將军。 然而,北梁铁骑锋锐难当,连战皆捷。 大燕的边关军屡屡溃败,损兵逾万,短短一个月內,连续失去三个重镇! 北威王用兵如神,先破其军,再陷其城,好在,北威王下令不屠百姓,否则又是一场惨剧! 这次北威王有备而来,兵临城下时,甚至拋出招安的邀请。 但凡愿意归降的大燕边关军,皆能不杀。 消息传回皇宫之后,皇帝震怒。 “一个个的都是饭桶吗!许撼山不中用,连简震也抵挡不住?难道我大燕的兵,都是纸糊的!” 不少心腹重臣都聚在御书房內。 太子、萧贺夜还有平王,皆不言语,神情各异。 肃国公站出来说:“为今之计,只能派强將去!” 这个强將是谁,不言而喻。 自神策將军之后,战事平息,再没有像她一样用兵如神的將军了。 萧贺夜拱手,提醒皇帝:“父皇,北梁的北威王,从二十岁时,就跟著北梁先皇征伐四方,在北梁不仅赫赫有名、战功卓越,且在用兵的打法上,更是如神兵天降,儿臣愿率兵迎敌!” 皇帝看向他,嘆气摇头。 “今晨收到急报,南疆动乱,又有乱党趁此时起义,夜儿,你曾在南疆镇守过,朕命你立刻率兵前往南疆,大燕此刻绝不能腹背受敌!” 萧贺夜顿了顿,薄眸黑冷,拱手:“是。” 不必旁人再说,皇帝心里也有一个合適的人选。 许靖央。 她虽然是个贪功的人,可在兵法上,的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这次若派她出阵,就怕她再次名震天下。 到那时,想不封她女將都难。 皇帝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心烦地抬手:“你们都先退下,朕要仔细思虑。” 第442章 战事起!赵曦请缨? 待眾人都走了,皇帝按著眉心。 余光忽然看见有一人立在殿內。 他抬头,见是太子。 “你为何还不走?” 太子拱手,眉宇仍然温润,却藏著墨色。 “父皇,儿臣想举荐一人,却不敢隨意开口,唯恐像上次一样,让父皇失望。” “是谁?” “赵曦,”太子说,“她如今身为姑母的暗卫,武功高强,且对兵法了如指掌,据儿臣所知,姑母曾秘密培养她,况且,她也亲临过战场,曾经打沙利城的时候,赵曦便跟著其父赵忠德衝锋陷阵。” 皇帝皱眉:“朕未听说她曾上阵。” 太子道:“那时因为她不敢贪功,唯恐招来杀身之祸。” “按你这么说,她还是个聪明人?”皇帝沉吟片刻,“宣赵曦进宫,朕亲自问问她。” 半个时辰后,赵曦被领入御书房內,太子已然藉故告退迴避。 “赵曦,有人向朕举荐你去边关领兵迎敌,若此重任交给你,你有多少把握能胜?” 赵曦心底一喜。 虽然进宫之前,长公主就曾告诉过她,不过,当听到皇上真的这么说,她还是难免高兴起来。 “回皇上,臣女有万全的把握,若此去边关不能胜仗,请皇上赐臣女一死!” “好,你竟有如此胆识,从前是朕小看你了。” 皇帝说罢,话音一转:“只不过,你若立功,想要什么奖赏?” 赵曦心领神会,立刻跪地。 她拱手,掷地有声:“皇上,臣女绝不会像別人那样贪功,也更不求您册封女將。” “哦?”皇帝正视她。 赵曦说:“臣女只是希望,皇上承认臣女的功绩,赏赐臣女金银珠宝,此外將臣女赐婚给寧王殿下。”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本来他还担心赵曦狮子大开口,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要求。 他眯起眼睛:“你心悦於夜儿?” “臣女敬佩寧王殿下,只因寧王殿下驍勇善战,而臣女不擅寻常女子那样的诗词歌赋,故而臣女相信,嫁给寧王殿下,臣女能成为他的助力。” 不由得,赵曦想到,萧贺夜娶了她,许靖央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许靖央不是喜欢跟王爷藕断丝连吗? 那就让她彻底失望。 皇帝盯著赵曦半晌,眼神意味深长。 隨后,他点了点头:“好,朕允你此行!” 赵曦被封作女束尉,所谓束尉,平时在军中是管理军装鎧甲等物的。 毕竟皇上不能赋予赵曦任何直接领兵的权利,故而给了她这个称谓,但同时,又给了她一枚令牌,让她同简震互相配合。 如今简震作为阵前主將,皇上还算是信得过,那毕竟是他的心腹。 赵曦回到家中,立即收拾行装。 赵忠德得知消息,赶回来找她。 “曦儿,你从未跟大军正面对阵过,一旦不慎,会丧命的!”赵忠德忧心忡忡。 赵曦眼里却全是昂扬的期冀。 “父亲,你便等著吧,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说著,按住赵忠德的肩膀:“到那时,再也没有人能嘲笑我们父女两个。”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家庭条件不好,父亲总被人欺凌。 这世道恃强凌弱,权贵们衣著华丽,对他们这样的布衣,根本不屑一顾。 那个时候,赵曦就发誓,她一定要成为这样的权贵。 自幼时,她诗词书画不够好,就摒弃这些没用的东西,跟著赵忠德练武,长大后发挥自己的优势。 毕竟这世道里,武功盖世的女子可没有! 许靖央的出现打破了她对自己未来的幻想,不过幸好,如今她將机会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了。 成为女將,终究只是武职,还是別人的臣子,远不如当上王妃能更快地成为一方权贵! 她也要別人跪在她脚下,更要许靖央跪在她面前磕头认错! 赵忠德见她主意已定,嘆口气。 最终,他从床底的缝隙里,摸出一个窄小的盒子。 將里面放著的一根小拇指长短的玉笛,给了赵曦。 “父亲,这是什么?” “如果你碰上北梁军,遇到棘手的情况,危及性命,就將此物给他们,能保你一命。” 赵曦疑惑地看著玉笛,赵忠德却不再多说,她便只能好好地收了起来。 许靖央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康知遇特地来找许靖央。 “郡主,皇上这是將边关百姓和將士们的性命当做儿戏!”一向平和的康知遇,也难免生气了。 安排一个从未领兵打仗的人去边关,就是灾难。 许靖央站在窗口,望著夜色里淅淅沥沥的夏雨。 这场暴雨过后,满池荷多半就要凋零了。 许靖央垂眸:“皇上防我防到至此地步,我也无话可说。” 她能做的,是安排暗骑卫,尽其所能地保护好百姓。 在此之前,她已经数次让暗骑卫给简震传密信,提醒他有关於北威王大军的动向。 国运將倾,帝王设防。 许靖央沉吟之间,寒露进来。 “郡主,王爷在后门那儿,站了有一会了。” 许靖央回眸:“他没有派人说一声?” 寒露摇头:“许是王爷不想打扰您,天色已晚,听说,王爷天不亮就要去南疆了。” 许靖央迟疑片刻。 “请王爷进来。” 第443章 本王想抱抱你 许靖央在灯火温暖的正厅等待萧贺夜。 不一会,门窗格子透出高大挺拔的身影。 萧贺夜一袭金边玄袍,眉宇冷峻,浑身气势凌厉威严。 约莫是灯火的原因,他进正厅的一瞬,薄眸內的锐利减淡些许,化作淡淡和煦。 “其实本王没想进来。”他说。 许靖央起身行礼,隨后静静看著他:“王爷总是喜欢说反话吗?” 萧贺夜挑眉,知道自己被她看穿了,故而喉头溢出一声低笑。 “不全是。”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两人相隔一桌。 “本王想同你告別,此外,还有一事要交代你。” “王爷请说。” “你上次送本王的那盏心灯,本王去南疆无法將它带上,你代本王照看它几日。” 许靖央一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原来是心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好,我记住了,王爷可还有別的事要交代?” 萧贺夜凝望她眉眼,缓了缓,薄唇才说出两字:“没了。” 许靖央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既然他没有要说的,那便轮到她了。 “王爷,我这些天研读了北威王的战术打法,这是我根据他的优缺点总结的,王爷过目后,若与我所见略同,那就请王爷出面,提醒简震的大军。” 萧贺夜接过她写的战略。 烛火映照下,许靖央的字跡清晰瞭然。 这其上,写了北威王喜欢用重兵緇车开道,这是因为北梁的冶铁锻造很厉害。 他们的盾自称是天下第一坚固。 许靖央说,正面硬碰硬,当然没有任何优势,反而容易被重兵后面的铁骑斩杀。 所以,许靖央让简震改变策略,先锋军使用火攻,扰乱北威王大军的视线,同时將他们引入早已挖好的沟壑前,一旦北威王的緇车陷入坑洼中,很难瞬间拔出。 这个时候就是收割的好机会。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一旦阵型散乱,主將来不及下令,將士们则容易溃成一盘散沙。 许靖央听说,北威王为了振奋士气,多次带兵冲在先锋。 若他也踩入陷阱,无暇他顾,则北梁大军会瞬间溃如蚁穴,再坚固的盾阵,也会被衝散。 萧贺夜看著许靖央字字认真,整整一页的战略,都是她的心血。 她从未跟北威王交手,却能敏锐地发现他的弱点,这是天赋。 她一直在准备隨时上战场效力,哪怕明知君主不会用她,这是忠义。 许靖央是最有资格叛变的人,她却从未想过要在这时倒戈向北梁。 萧贺夜静静地將战略推了回去。 许靖央凤眸一顿。 只听萧贺夜说:“你的打法,不要告诉任何人,打败北梁的战役,也该由你来引领。” 许靖央沉声:“皇上不会让我去,而且我猜,就算我去了,一旦打了胜仗,京城中必定有人编造杜撰我通敌叛国的罪名。” 皇上会藉此机会杀了她。 过河拆桥的教训她已经得到过一次教训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萧贺夜凝望许靖央。 “如果本王给你借势呢?” “王爷是何意思?” “本王去南疆平起义叛乱,却被细作中伤,那人恰好是北梁派来的细作,故而本王一怒之下,率破虏军回援边关,將你点为阵前先锋,助本王一举突破重围。如此安排,你觉得可好?” 许靖央微微皱眉:“王爷这是明白地告诉皇上,自己同我绑在一起了。” 萧贺夜抿唇:“我们,不是早就是同盟么?” 堂內烛火摇晃,二人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底的野心。 萧贺夜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师出有名,本王將在外,亦不受朝廷约束,待功成回京,本王同你一起面对恶战。” 许靖央沉吟。 他说的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可行的。 皇上可以默许別人构陷许靖央通敌叛国,却不会同意寧王冠上这样的罪名。 毕竟,寧王是他的亲儿子,得他允许,才去南疆平叛。 若萧贺夜在南疆遭到了北梁人的针对,皇上还相信他跟北梁人串通一气的话,那相当於告诉天下人,皇帝是个傻子。 故而,许靖央觉得此法虽冒险,但可行。 她看见萧贺夜眼中的沉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瞬念头。 “王爷,南疆的叛乱……也是您安排的?” 在许靖央的印象中,早年南疆只因各部落纷爭不断,出现了自立为王的事。 不过很快就被萧贺夜带兵平叛,那年恰好是许靖央参军的第一年。 那时,萧贺夜办完周太师的丧事,便转头去南疆平乱。 在许靖央因火烧敌军粮仓解了边关之围,声名鹊起时,萧贺夜也因平叛有功,名震朝野。 传闻萧贺夜用雷霆手段,收服了各部落,从此以后南疆被划入大燕的版图,统称南疆郡。 这么多年,都没再闹过起义叛乱,现在忽然传出这样的消息,许靖央难免有些猜测。 萧贺夜闻言,眸色微动,原本冷峻如霜的眼神渐渐化开几分。 他剑眉略略一挑,眼底的锐利悄然褪去,唇角几不可察地抬了抬,却又很快归於平静。 萧贺夜低声道:“你觉得呢?” 语气不疾不徐,既无承认,亦无否认,唯独眼底那点若有似无的愉悦,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很高兴,她果然猜到了。 许靖央恍然明白。 最近她忙著筹谋自己的事,萧贺夜自然也没閒著。 他斗太子,与平王互相制衡。 皇帝寧愿让他去南疆平乱,而不派他去边关抵抗北梁军,就是不想萧贺夜再立功。 这个儿子,是他最有所防备的一个。 却不料,所谓南疆乱军起义,不过是萧贺夜设局脱身罢了。 而其中,又牵扯到太子在南疆也有势力部署的复杂关係,这些种种,都是萧贺夜同太子的权力爭斗。 等萧贺夜从南疆回来,朝廷的格局定然又要变了。 许靖央答应了萧贺夜的计划。 等到他去南疆办完他的事,二人便在边关相会。 许靖央將萧贺夜送到后门,白鹤已披著蓑衣,站在马车边等候。 夜色沉沉,檐下灯笼在风中摇晃,將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细雨如丝,在石阶上敲出细碎的声响,积水处泛著粼粼微光,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 秋风掠过,带著湿冷的寒意,捲起许靖央的衣角。 她抬眸看向萧贺夜,灯火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衬得他眉目愈发深邃。 “王爷此去,务必当心。”她低声道。 “你在京中也要万事留意,最近不太平,本王一走,姑母和太子定会急著对付四弟,他们爭斗,不要將你也连累了。” 许靖央点头:“我心里有数。” 萧贺夜垂眸看她,雨水顺著伞骨滑落,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透明的帘。 忽然,他说:“本王承认,其实站在门外,是一直在等你邀入门。” 许靖央挑眉:“王爷何时变得这样扭捏了?” “扭捏么?”萧贺夜低沉的声音里辨不出情绪,却微微頷首,“有件事,確实想做得直白点,也是今日本王来的主要目的。” “什么事?” “离京之前,本王想抱一下你。” 许靖央一怔。 不等她回答,萧贺夜又薄眸深沉地说了句:“这次没说反话,不是客套。” 许靖央下意识就说:“我知道。” 谁会把抱一下这种话当做客套? 第444章 虎父无犬女?威国公后悔了 许靖央抬眸,凤眸中映著他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 她看见萧贺夜眼中那抹深沉的情愫,像是暗夜里的星火,明明暗暗,欲言又止。 许靖央眼睫微微颤动,在灯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这要求……如此奇怪。” “或许本王也想从你这里汲取勇气。” 许靖央扫了他一眼,显然不信。 但到底,她轻轻頷首:“可以。” 她会答应,显然是让萧贺夜没想到的。 一时间,面对她的坦荡,萧贺夜竟不知如何伸展双臂,將她揽过来了。 忽而,许靖央一把揪住他的手腕,把萧贺夜拉到自己怀里来。 即便萧贺夜比她高出一个头,高大挺拔的身形,也比她伟岸不少。 可是,她还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后颈边,似作安抚地拍了拍。 萧贺夜骤然被拉入怀中,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灯火摇曳间,他的眸光渐深,如同幽潭泛起涟漪。 感受到她的安抚之意,萧贺夜喉结微动,眸色陡然暗了几分。 萧贺夜眸色一沉,左臂骤然收紧,修长有力的手掌扣住许靖央肩头,將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右手顺势环住她的腰肢,大掌微微收拢。 这样强势將人扣在怀里的姿势,无不彰显他本性中的强势霸道。 昏黄的灯笼光晕里,萧贺夜侧顏明暗交错,瞧得出下頜线紧绷著,喉结隨著呼吸轻轻滚动。 他將许靖央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中。 白鹤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愣,隨后马上背过身去,站的笔直如柱子。 许靖央微微皱眉:“王爷,差不多了。” 她在军营里,从没正面抱过別的男子,要么是扛在背上,或者拖著俘虏。 面对面的抱,这还是第一次。 许靖央不太適应,总想將萧贺夜过肩摔扔出去,不过忍住了。 只一瞬,萧贺夜放开了她。 他眼中跳跃著暗火,像是平静冰川下的汹涌暗流。 “本王走了,许靖央,我们边关见。” 萧贺夜转身,大步走入雨中,上了马车。 他挑帘,本想让许靖央先回去,没想到帘子一挑,却只看见她裙角消失在门內的背影。 萧贺夜怔了怔,剑眉下薄眸黑压压的。 她倒是爽快利落,毫无不舍。 门內的许靖央听见车軲轆离开的动静,凤眸敛下思绪。 她没工夫去猜萧贺夜到底什么意思,只是疑惑两瞬,就掸了掸衣袖,回屋去了。 与此同时。 战况焦灼的边关大营。 威国公自己一个营帐,他如今从主將的位置退了下来,乐得自在。 生怕再被安排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他乾脆假装自己水土不服,天天躲在营帐里,名为养病,实则享受。 这会儿,威国公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碗薄酒,吃的鬍鬚带渣,嘴唇泛著油光。 他心里气狠了,想著,之后回京,定要许靖央跪下来赔罪! 哪儿能这么对自己的父亲?没教养,不孝! 威国公狠狠撕掉一块鸡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简震的声音:“你们去將新的布防图拿给我,我有事先找威国公一趟。” 威国公听到他的声音,手一抖,酒水全洒在身上。 这也顾不得了,连忙朝床上翻滚躺下来,想起手里还有个鸡腿,急忙塞在枕头底下。 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按著额头,假装不舒服。 简震眉骨上有伤,一身疲倦,眉眼神色却依然锐利。 他穿著铁鎧大步走进来,甲冑相撞,鏗鏘作响。 “威国公。”简震声音冰冷威严。 威国公假装刚刚醒来:“什么事,简將军?我头疼啊,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吧。” 简震盯著他鬍鬚上的残渣,还有整个营帐里的酒味。 他冷冷一笑:“威国公,刚刚收到敌人战书,北威王的副將胡决明,要跟你在瓦安城对碰!” 说著,简震將战书扔在威国公身上。 威国公一惊,忙坐起来看。 战术上,胡决明说要带三千兵將,跟威国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双方兵將数量相等,若威国公贏了,北威王的大军愿意从现在的近关,退到后面的一个城池里去。 威国公嚇得脸色都白了。 “这胡决明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是不是有病?” “你不认识?”简震语气冰冷,“他自称年幼时曾在前御林军统领郭荣手下学武,是昭武郡主的手下败將,当初昭武郡主从军,被册封为神策大將军,你对外说过她的武艺一半传承於你。难道你忘了?” 威国公倒吸一口凉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会许靖央刚被册封为神策大將军,皇上看中许家,接连赐封。 他本就是个容易骄傲自满的性子,喝多了酒,就吹了几句牛,怎么就被北梁人知道了呢? 威国公急著从床榻上下来,跟简震解释:“我没说过,都是小人冤枉栽赃我,简將军,我可不能上战场,我还病著呢!” 简震眼中寒光乍现,猛地一把揪住威国公的衣领,將他整个人从床榻上提了起来。 “威国公!皇上让你来边关是助阵杀敌,不是来当饭桶的!” 威国公双脚离地,嚇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简震將他狠狠摜在床柱上,震得整个地都晃了晃。 “本將要带主力绕后偷袭敌军粮仓,后日你带三千精兵去瓦安城,就算用你的老命拖,也得给我拖住胡决明三日!” “我怕我做不到啊!”威国公急的老脸都涨红了。 他又不是没跟北威王打过。 刚来边关的时候,威国公也曾想过施展雄心抱负。 可是刚带兵打的第一仗,就发现北威王的重兵营坚不可摧! 那场战役被北威王打得屁滚尿流。 威国公自詡武功不错,却被几个北梁的三等兵將给砍伤了。 幸好简震来得及时,將他救出重围。 一想到还要去对阵,威国公眼前就阵阵发黑。 “威国公,你若敢临阵脱逃,”简震一把抽出佩剑,寒光闪过,威国公枕头连带著下面的鸡腿都被劈成两半,“就滚去火头营当一辈子火头兵!” 帐外將士们听见动静,却无人敢进。 只听得简震最后一句带著森然杀意:“记住,这是军令!” 简震大步离去。 威国公哭嚎著拍打地面。 “靖央,你这逆女!你你你,你害死为父了啊!” 第445章 栽赃!魏王出事了! 半个月后。 威国公与胡决明对阵的消息,被暗骑卫传给许靖央。 暗骑卫跪地稟奏:“……威国公率兵撑不过半日就被包围了,三千兵近两千人伤亡,简將军突袭北威王大军的粮草也失败了,且我方粮草被北威王的人烧了个乾净,等简將军再想派兵回防,一切都晚了。” 许靖央按住眉心。 “简震太衝动了!” 这个时候胡决明提出要跟威国公对阵的要求,其实是为了吸引简震的注意力。 让简震误以为,北威王大军鬆懈,自以为能烧掉对方粮草,却不曾想对方就是奔著他们粮仓去的! 这下好了,被人来了一招漂亮的声东击西! 暗骑卫頷首:“北威王兵法確实老辣,威国公只受了点皮肉伤,听说他躲在尸首下,拿黄土塞在嘴里佯装尸首,这才躲过胡决明兵將的搜查,现在已经被简將军带回去医治了。” 许靖央不在乎威国公的生死,倒是这个胡决明,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胡决明……”这个名字,被她反覆揣摩。 许靖央去了郭荣府邸,询问此人。 郭荣听见这个名字,一盏茶抵在唇边,顿时冷哼一声。 “胡决明,就是当初跟你比武,数次输给你,便心生毒计,想要把你刺瞎的混帐!” 一说这件事,许靖央就想起来了。 她刚到郭荣手底下习武的时候,整个武院就她一个小丫头。 许靖央没有什么武功基础,她六七岁才开始习武。 胡决明仗著身手好,又是郭荣的大弟子,故而在武院里说一不二。 他没少带头欺负许靖央,更嘲笑她身为女子妄想学武,不自量力。 许靖央从不跟他爭,只用拳头说话。 后来隨著她的成长,胡决明渐渐打不过她了。 数次败在她手中,更有一次,被许靖央踢去泥潭里,遭到其余师弟们的嘲笑。 胡决明便心生恨意,伺机报復许靖央。 在一次比武里,他袖中藏著寒石灰,准备洒到许靖央的眼中。 却不料,还没动手就被郭荣发现了,郭荣狠狠打了他一顿,第二天胡决明就从武院跑了。 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听说他投靠了北梁,用郭荣教他的拳法,教北梁人,等於叛门。 郭荣自然不肯再认这个徒弟。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许靖央几乎忘记了这个人,而此人还记恨著她。 许靖央凤眸冷淡:“师父,若有一天我见到他,定废了他武功,从哪儿学来的,就从哪儿还回来。” 郭荣笑呵呵地点头。 “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他天资没有你好,但是,他捨得下黑手,就算碰上他,你也要当心。” “知道了师父。” 许靖央从郭荣那儿回到郡主府。 刚进门,就见寒露面色凝重走来。 “大小姐,魏王出事了。” 许靖央拧眉:“怎么了?” 自打萧贺夜走了以后,长公主和太子党抱团,跟平王打得火热。 他们都想趁乱夺权。 魏王一直在修长城,回京的次数都少,甚至不主动掺和任何一个势力,他怎么还会出事? 听了寒露说,许靖央深觉事情棘手。 魏王在外修长城,日夜都和工匠们同吃同住。 昨日邓家三少爷带著邓若嫣去附近跑马,说是顺带去看望魏王,还戴著一壶好酒。 很久之前,魏王就因为邓若华的关係,认识邓三少爷,二人关係尚算融洽。 故而魏王没有防备,喝了酒以后,不知怎么就昏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竟跟邓若嫣躺在一个床榻上,邓若嫣衣衫不整,邓三少爷却不知所踪! 此事闹大了,惊动了皇上。 彻查之后,邓三少爷说昨日自己喝多了,就走到外面吐,隨后睡倒在林子里。 他再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妹妹邓若嫣哭著要死要活,魏王一脸迷茫。 寒露说:“听说皇上很生气,还有朝中文官弹劾魏王,说他以修缮长城为由,实则寻欢作乐,因著太过荒唐,才把邓家的小姐给玷污了。” 许靖央皱眉:“如此拙劣的陷害栽赃,皇上怎么能信?” 寒露摇摇头,表示也很难理解。 “皇上要让魏王迎娶邓家小姐,听说魏王不愿,一早就跪去了御书房跟前。” 许靖央直觉此事不对。 首先,应当不会是平王做的。 魏王跟平王没有利益衝突。 能在这个时候对付魏王的,只有太子党和长公主。 魏王若娶了邓若嫣,则强行变成了他们的势力,那么修缮长城之事,以后到底是魏王的功劳,还是太子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再者,许靖央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太子大费周章,只为了让魏王娶邓若嫣吗? 她凤眸沉吟,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太子说不定是要邓若嫣受辱“自尽”,以此来破坏魏王名声,坐实他利用修长城做掩护,实则寻欢作乐的罪证。 皇上本就不怎么看好魏王,在他犯了如此严重的过错以后,必定会让魏王將工部交出来。 如此,太子能顺手接走工部,又能中伤魏王。 一箭双鵰。 许靖央豁然抬眸,吩咐寒露:“备马车,这次,我要帮魏王一回。” 第446章 父皇,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此时,邓府內。 邓若华来到了邓若嫣的房间中。 “大姐姐,你来了,”邓若嫣满面红光地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怎么样,我这件事,外间可闹开没有?皇上有没有可能將我赐给魏王做王妃?” 这次对付魏王,是太子设下的局。 邓若嫣心甘情愿成为被利用的棋子,毕竟,此事对她有利无害。 否则,以她的庶出身份,即便是太傅府家的小姐,也不可能成为王妃。 邓若华看似温和的双目,浅浅扫过她得意忘形的神情。 “嫣儿,你小声些,若是被旁人听见,可怎么是好?魏王被皇上叫去宫中,想必不久,就会有赐婚旨意送达府中,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了。” 邓若嫣听言,喜不自胜一笑。 她眼里荡漾著得意:“等我做了王妃,定然好好做姐姐的助力,以后东宫和魏王府亲如一家。对了,大姐姐……” 邓若嫣压低声音:“魏王被下药昏迷,其实並没碰我,若宫中派人来查我身子,我该怎么瞒过去?” 邓若华抿唇:“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说罢,她对门外道:“进来吧。” 一名健壮脸生的家丁走了进来,並反手关上了门。 “大小姐。”家丁拱手,阴惻惻的眼神,暗中落在邓若嫣身上。 邓若嫣想到什么,惊讶地躲去邓若华身后。 “大姐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和他……” “怎么?你觉得不好?” “他就是个下人,我怎么能屈尊降贵。” “若宫里派嬤嬤来验身,你仍是完璧,便证明魏王没碰过你,还怎么做王妃?” 听邓若华这么说,邓若嫣紧咬下唇,眼中似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嫌弃。 想到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就忍一会吧! “那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邓若嫣说完这话,那家丁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邓若华使了个眼色,家丁缓缓上前:“若嫣小姐,得罪了。” 邓若嫣转过身去,刚要褪去衣襟,本以为接下来的遭遇,不过是破个身子而已,却没想到,一根草绳,就这么毫无徵兆地忽而勒在她脖子上! “啊……”未等邓若嫣叫出声,马上就被勒的说不出话了。 她拼命挣扎扑腾,手指拽塌了床帐。 家丁动作迅速,前后將她脖子捆了两个圈,踩著桌子一跃,瞬间就將草绳拋到房樑上。 两只手相继左右勒紧,邓若嫣就这么被吊了起来。 她拼命晃动著腿脚,充血的双眸,看见邓若华慢悠悠地走到附近,仰眸看著她。 邓若华那双眼睛里,存著冰冷的嘲笑。 “真是蠢货,当真以为自己能嫁进魏王府做王妃?你明知我曾与弘英相爱,却还有这种妄想,只有你死了,这个事情才能彻底变得更严重。” “邓若嫣,你这个庶女在府邸里耀武扬威多年,都快忘了自己是一条贱命了吧?到了你该为我付出的时候,所以,去死吧!” 邓若嫣眼球凸出,不可置信地瞪著邓若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心腹丫鬟的声音。 “大小姐,昭武郡主来了。” 邓若华眼神一变。 许靖央怎么来了?真不是时候! 此时,邓若华的母亲亲自出面,带著几个妯娌,毕恭毕敬地將许靖央请到了正厅。 “昭武郡主突然驾临,不知有何贵干?”邓夫人轻声细语询问。 许靖央没有落座,而是略拱手,便道:“从前我家五妹跟贵府的邓四小姐要好,听说她出事,我来看看她,还请夫人引我探望。” 邓夫人顿了顿,佯装黯淡:“不瞒郡主,若嫣自从回来,就將自己闭在屋內寸步不出,她茶饭不思,谁也不想见,所以,还请郡主谅解。” 许靖央正要说话,却见邓府管家快步走来。 “夫人,外头有一名男子,自称是魏王的幕僚,带著两名医师求见。” “幕僚来做什么?”邓夫人皱眉。 管家说:“似乎是想替魏王殿下给四小姐把脉。” 许靖央凝眸。 是郁鐸吗?她曾经见过他两面。 见邓夫人要拒绝,许靖央顺势道:“也好,王爷好意,邓夫人理应同意。” 邓夫人面色白了白。 “让医师验过,难道是想告诉普罗大眾,我女儿若嫣清白不在,於她清誉有损啊!” “邓夫人此言差矣,”许靖央不疾不徐,“此事不是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吗?如果医师验明此事乃一场误会,既还王爷清白,又能让邓四小姐保留名誉。” 她盯著邓夫人:“还是说,邓夫人根本不敢验?” 邓夫人眉心一跳,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许靖央气势太强,她身为二品誥命夫人,仍觉胆寒。 就在这时,丫鬟快步走来,嘴里哭著说:“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宫中御书房內,魏王跪在冰冷的地上。 他浓眉大眼中,满是血丝。 皇帝方才踹了他一脚,故而魏王身上的衣衫脏污,却仍跪著。 皇帝正指著他怒斥:“朕原以为,你从南边賑灾回来,又平过叛,该是长进了,可朕没想到,你竟如此不中用。” “让你去修长城,你胆敢在那儿天酒地,怪不得工部上下一致都夸你苦功高,朕看,都是你叫人故意编撰的把戏!” 魏王攥拳:“儿臣自打领受修长城一事,便没有胡闹过,儿臣也没有玷污邓家女,是他们来找儿臣喝酒,之后儿臣就不省人事了!” “你要是不馋酒就不会醉!”皇帝更为恼怒,“干出这种丟人的事,你太让朕失望了!若你不是朕的儿子,朕早就將你赐死了。” 说罢,皇帝喘息:“朕现在就赐婚你和邓若嫣,成了婚,你早早地带著王妃回封地去,以后不要回京了!” “还有,工部的事,也都交出来,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明白,朕怎么指望你为朝廷分忧。” 听到这里,魏王猛地抬头,眼眸里写满了痛苦悲愤。 “父皇,我不要娶邓若嫣,我是被冤枉的!” “朕不想听你砌词狡辩。” 魏王一怔,眸色充血,猛地站起来。 他气的浑身发颤,情绪激烈。 “父皇,为什么您从来不肯相信儿臣!就因为儿臣生母低贱,自幼从未得到过您的一个好脸。当年太子哥摔碎您供奉的佛母,儿臣觉得可惜才会帮他收拾碎片,您却认定是儿臣摔碎的。” “儿臣去视察封地,看见有流氓欺辱百姓,將他处死,您骂儿臣残暴不仁!那年您犯旧疾,太医说要毒蛇入药,又怕毒性太强,儿臣甘愿替您试药,可您却说儿臣想要爭功!” “如今儿臣说自己没有玷污邓若嫣,您就是不相信,难道要儿臣死给您看,您才满意吗?儿臣不过是生母出身不高,可儿臣又做错了什么!” 皇帝愣住。 一直以来,他只觉得这个儿子资质平庸,愚蠢自大。 竟有敢跟他叫板的时候。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就在这时,大太监匆匆进来,拱手说:“皇上,邓家四小姐邓若嫣,自縊身亡了。” 魏王猛然回头,眸瞳震颤。 皇帝皱眉:“这么突然?” 大太监看了一眼魏王,低声道:“听说留了绝笔信,说是自己不堪受辱,故而……” 第447章 许靖央,保重! 秋风萧瑟,卷过皇城前空荡笔直的街道。 许靖央与郁鐸一起同行到这里。 郁鐸拱手:“郡主,此事多谢您周旋,草民替王爷向您叩谢。” 他要跪,许靖央抬手,虚扶一把。 “郁先生不必行大礼,我没有帮上忙,去的太晚了。”许靖央凤眸沉沉。 她到的时候,邓若嫣已经被“自縊”了。 郁鐸是个很聪明的人,似乎已经想通了其中细枝末节。 他释然地笑了笑,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色。 “一张大网,朝著王爷扑来,既躲不过,那就是命啊,不过,草民相信王爷会振作的。” 郁鐸是唯一一个相信魏王本色优秀的人。 郁鐸嘆口气:“这些年,王爷具备能力,可没有得到重用,您提议的修长城这件事,他办得用心认真,只是这次,多半连这份差事也要丟了。” “一会郡主若见到王爷,还请您安抚两句,您说的话,比草民说的管用。” 许靖央抿唇:“我知道了。” 她不会怎么安慰人,但,几句好话,还是会说的。 不一会,皇城门打开,魏王没乘轿子,身影显得失魂落魄,跟著小太监走出来。 郁鐸马上迎上去,用提前准备好的大氅,盖在魏王肩上。 “王爷,不可惜,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展露抱负。”他说。 魏王没说话,抬起眼,看见许靖央站在不远处。 他怔了怔。 离得近,许靖央看见他双眸赤红,手背关节出血,应当是在皇上面前据理力爭过。 许靖央上前两步,还没等走近,就见魏王头一撇,匆匆地快步离去。 郁鐸一怔,隨后反应过来,连忙朝许靖央的方向作揖拱手,便跟著魏王上了马车,共同离去。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著魏王马车远走。 这时,身边竟传来平王的声音。 “他不想被你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真彆扭。” 许靖央收回目光,平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又看了多久。 她顿了顿:“魏王殿下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牵扯上一条性命,他心里定不好受,我理解他。” 平王狭眸里闪过冷暗。 “有什么不好受,这皇宫里,谁没犯过错,谁没挨过父皇的训斥。” 说著,他仰头,眯眸看著巍峨的宫门,里面的斗拱飞檐,在这里全都看不见。 “犯了错摔倒了,再站起来就是,谁欺负过我,我再百倍还之,这才对,”平王哼笑一声,“三哥太过用心,过段时间,他就会明白。” 许靖央盯著皇城。 这个世人所嚮往的地方,代表著至高无上的权利荣华。 可是真正走到这里面的人,却又不断被权利爭斗所裹挟。 大家都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九五之尊的皇帝恐怕也一样。 许靖央按下心里的思绪,向平王拱手:“王爷,我先告退了。” “等等,”平王叫住了她,狭眸里翻涌著黑沉,好一会,他才听似不情不愿地说,“最近不太平,这些天你不要进宫了,好好待在家里。” 许靖央知道,太子为了趁著萧贺夜不在的时候夺权,跟平王的爭斗日益剧烈。 听说前段时间平王还遇到了两次刺杀。 於情於理,对於平王的好心提醒,许靖央也由衷道:“也请王爷保重。” 她转身离去。 平王怔忪片刻,神情晦暗莫测。 “倒是说了句好听的话。”他心头压著的那一大片乌云,好似也被拨开些许。 他转过身,神情又恢復往日凌厉阴沉。 魏王消沉了好几日。 如今,工部丟了,名声也坏了。 父皇不信任他,他不知道自己留在京城有什么意义。 跟许靖央之间的差距再次拉大了。 郁鐸看出他的痛苦。 “王爷,不如您回封地吧,皇上不是说,要把蜀州、湖州都给您治理吗?您將封地治理好,一样有功。” “去封地,就要离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魏王声音低落。 郁鐸说:“恐怕未必有王爷想的那么坏,观如今大燕局势,正是內忧外患之际,北梁来势凶猛,大燕没有强將抵挡。” “太子想要趁机排除异己,掌握大权,平王和寧王各自为战,您留在京中,无异於激流中闯荡,对您不利。” “若属下没算错,再过不久,天下將要大乱,到那时,王爷已提前在蜀州和湖州置办充足的粮草和兵马,您自成一势,皇上说不定还要倚仗您。” 魏王沉默,眼中火苗一瞬闪烁。 郁鐸走到魏王面前,拱手:“王爷,人不是一直站在明面上才叫贏,这天下局势向来是鷸蚌相爭渔翁得利,您若沉得住气,属下许诺,必叫您三年內成为一方雄主。” 魏王:“那许靖央……” 郁鐸意味深长:“郡主擅战,只需要一个为將的机会,您若成为有力的靠山,郡主定会选择您。” 魏王眸色一动,沉吟的目光看向庭院里。 秋风打落叶,万物皆凋零。 半个月后,魏王来到许靖央的府上,是为了告別。 一番寒暄,许靖央明白了魏王的意思。 “王爷要走了?” “是,修长城的事,已经被父皇交给別人了,正好蜀州和湖州两地秩序混乱,本王也该去封地住上一阵,特地来跟你辞行。” 几日不见,魏王瘦了点,笑起来的时候,仍是那样浓眉大眼、英俊倜儻,只不过眉宇中带著淡淡的感伤。 许靖央沉著凤眸,点了点头。 “那么此去山高水阔,我便祝王爷得偿所愿!” “好。”魏王看著她笑了。 许靖央將他送到门口,魏王忍不住,频频回顾看她。 待骑上马儿之后,日光中,魏王肩披秋阳,好似一身金色盔甲。 他忽然说:“京城的天太小,小的装不下你这样英武的女子,也装不下本王的雄心抱负,许靖央,现在本王要去外面寻找自己的天空了,盼你万望珍重,等本王回京……再与你把酒言欢!” 许靖央拱手:“到那时,我必温美酒以待。王爷,此去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魏王点头,扬起鞭子,带著亲卫们离去。 许靖央本是目送,却没想到,魏王到了巷子口,忽然停下来,调转马头。 远远的,夕阳下,他挥舞著手臂。 “希望来日再见时,本王已经让你刮目相看了!大將军!” 许靖央一怔,魏王便已策马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啜泣声。 寒露问:“竹影,你怎么哭了?” 竹影抹著眼睛。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公主走了,寧王殿下走了,现在魏王殿下也要离京,不知为何,心里不好受。” 寒露嘆气:“这大概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 许靖央淡淡道:“也该轮到我了。” 第448章 通风报信,有人教赵曦打胜仗! 一个月后。 赵曦已抵达边关。 还没等到跟简震碰面,她所带领的兵將小队,就遇到了埋伏。 环形的峡谷里,那些埋伏的人藏在高处,长箭就像下雨一样落下。 赵曦急忙躲避,纵马疾驰,由此跟其余人走散。 可那些埋伏的哨子並不打算放过她。 身后传来奔腾的马蹄声,赵曦回头,至少七八个穷凶极恶的人在追赶! “该死!”赵曦一声低骂。 按理说,虎走谷不是前线,北梁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曦的肩膀被一箭射中,剧痛之下身形一晃,从疾驰的马背上重重摔落。 她咬牙翻滚几圈,还未起身,寒光凛冽的刀锋已逼至咽喉! “受死吧,大燕的走狗!”北梁探子狞笑著挥刀斩下。 千钧一髮之际,赵曦本能地抬手格挡,袖中突然滑出一柄莹润的玉笛,“啪”地落在沙石地上。 那笛子不过拇指粗细,通体剔透如凝霜,尾端却繫著半截褪色的红绳。 远处骤然响起尖锐的哨声,探子们的刀锋硬生生停在赵曦鼻尖前。 马蹄声由远及近,戴著玄铁面具的男人勒马而立,狰狞的兽面在骄阳下泛著冷光。 他俯身用刀尖挑起玉笛,朝空中一拋,转瞬就抓在自己手里。 一阵端详后,他再看赵曦的眼神,变幻莫测。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赵曦焦急。 父亲说过,北梁人认得此物,那就万万不能丟失。 戴面具的男人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豺狼虎豹。 “这笛子,是谁给你的?” 赵曦拧眉:“是我父亲。” 男人身形怔了怔:“你姓赵?” “跟你有什么关係?” “……赵曦。”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著些许急促。 赵曦疑惑地看他一眼,对方戴著面具,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男人不回答,只是看著玉笛半晌,忽然扔回她怀里。 “听说有一个女將来领兵,莫非就是你?”他还以为是许靖央。 本想半道截杀,岂料遇见赵曦。 怪不得,既是许靖央,不可能毫无防备。 赵曦警惕起来,担心对方要她性命,马上就想否认。 谁料,男人却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將她直接拽了起来。 “你想不想打胜仗,想就听我的。” 赵曦死死盯著他,肩膀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衣甲:“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沉默了一瞬,面具下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最终,他缓缓开口:“我不会害你。” 赵曦冷笑:“一个北梁的探子,突然跑来教我打仗?” “信不信由你,”他说,“过几日,北威王会率军突袭回丹城,你下令用空城计应对,同时分兵绕后,直取灵湖城,那里现在只有少量巡防军驻守,一旦拿下,就能切断北威王大军的粮道,等他察觉回援时,一切就晚了。” 赵曦瞳孔微缩。 回丹城地势险要,若北威王真的大举进攻,確实难以正面硬抗。 而灵湖城……的確是个盲点。 “北威王不是傻子,”她咬牙道,“空城计骗得了一时,他若起疑,立刻就会回防灵湖,到时候我派去的军队反倒会被包夹!” “在你没来之前,大燕的军队节节败退。”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北威王绝不会料到你们敢分兵突袭,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错过,北梁铁骑会一路碾到崖山关,到时候,你再也別想打胜仗了。” 赵曦被震慑住。 北梁军这么厉害吗? 打到崖山关,相当於打穿了整个西越。 当年许靖央占下来的城池,又要被北梁拿走了? 正当赵曦恍惚间,男人鬆开后,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她回过神,正想把玉笛收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玉笛里被塞了根木簪。 赵曦抽出来,看见那木簪,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年她哥哥背著父亲参军,只有她知道,临走前,小小的她把木簪放进他的掌心,愿他平安归来。 难道……是她阿兄,还活著!? 赵曦抬头,再看向远处,那队人马已经消失在土坡之上。 七八日后。 赵曦在简震的营帐里,心不在焉地听著布防安排。 却有探子匆忙跑来,浑身黏著血土。 “將军不好了,北威王率领大军,朝回丹城而去了!” 赵曦心中暗惊。 果然如哥哥所说,北威王来了! “什么!”简震大掌拍桌,急忙站起。 他没想到,北梁军的速度怎么快。 如今他们驻扎在一个叫广曲的关隘外,最近的城郭就是回丹。 本以为北威王会直接朝他们攻来,没想到,竟是绕道,去了他们稍微后方一点的回丹城。 简震来回踱步,心觉不好。 “回丹是我们的粮草供给重镇,也是我们的退路,北威王这是要斩断我们的后路啊!” 威国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我们要完了,他们打下回丹城,下一步肯定是朝我们包抄而来。” 说著,他哎呀呀的乱叫。 “我早说了,让你八百里加急,求皇上派我女儿靖央过来,只有她能应付,咱们谁也打不过北威王啊!” 赵曦听到这里,好胜心顿起。 她直接走出来,站在简震和威国公的面前,掷地有声。 “我能打贏这场仗!” 第449章 断臂求生,北梁人真狠! “你?”简震和威国公异口同声。 威国公先冷哼:“別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上过战场,兵书也没读过几页吧?比起我女儿,差多了。” 赵曦最討厌別人將她和许靖央相提並论。 此际,她袖下攥紧拳头,直接走到营帐里的沙盘边。 “我们派人告知回丹的巡防军撤离,同时绕道赶去灵湖城,北威王的大军已经出发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回援。” “此法不妥,”简震皱眉说,“一旦路上被探子发现,那么北威王掉头来包抄攻打,我们將全军覆没!” 赵曦极力道:“绝不会!我有这个把握信心。” 威国公怕死,自然不肯冒风险。 “赵曦姑娘,你有把握没用,一旦战败,承担麻烦的是我和简將军。” “来之前,我已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我不能凯旋,自愿被赐死!” 赵曦说的掷地有声,简震多了几分迟疑。 她心里知道,哥哥赵晏不会害她的,此仗定能贏。 一定要趁著这个机会,一战成名! 赵曦又费口舌,在沙盘边讲解赵晏教她的战略。 好一会,简震缓缓点头:“背水一战,可以试试。” 威国公瞪大眼睛。 他马上道:“既然这样,就让我去通知回丹城吧,顺便帮助他们撤离。” 简震冷冷看他一眼,岂会看不出,威国公贪生怕死,不敢凑到前线去。 赵曦拿出皇帝的玉令:“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听我调令,势必拿下灵湖,切断北威王的粮路!” 暮色沉沉,北威王的大军如黑潮般涌向回丹城。 马蹄踏过荒原,捲起阵阵尘烟,战旗猎猎,刀甲森寒。 “报,前方狭关无异常!”赶回来的斥候道。 北威王微微頷首,面色严肃:“提高警惕,不可大意。” 戴著面具的男人骑马跟在他身边。 “王爷放心,简震所率领的大军,被堵在广曲的关隘外,一时间支援不来。” 北威王皱著眉:“这一路上,竟无暗哨,也无探子,实在诡异,总之,绝不可放鬆。” 督军拱手,面具下的眼睛一闪而过的阴冷:“是。” 可就在大军行至峡谷中央时,忽而听到一声裂响。 “嗖!” 一支火箭骤然划破夜空,紧接著,漫天火雨倾泻而下! “有埋伏!”北梁军阵瞬间大乱。 火油泼洒,战马嘶鸣,烈焰吞噬了前军。 北威王厉喝一声:“盾阵!” 铁甲兵迅速结阵,可下一瞬,峡谷两侧的黑影如鬼魅般跃下。 寒光乍现,陌刀横扫,血溅三尺! 这群黑衣人出手狠辣,刀锋所过之处,北梁士兵如麦秆般倒下。 督军面色骤变:“这不像简震的兵,王爷,小心!” 北威王眸色一沉,就在他劈开一支迎面而来的冷箭时,第二支箭竟紧隨其后,破风而至! 他擅左臂挥刀,却没想到,那箭竟是直直地奔著他左臂来的。 箭头狠狠钉入上臂,剧痛瞬间蔓延。 整条手臂骤然酸麻,几乎握不住刀。 “有毒!”北威王闷哼一声。 黑衣人趁势逼近,刀光如雪,直取咽喉! “王爷!” 督军纵马衝来,玄铁面具在火光中泛著冷芒,他横刀挡下致命一击。 只见那几个黑衣人,竟身形灵敏,转瞬退远,轻功了得。 看见他们手中的陌刀和身手,督军眼神变得冰冷,厉声喝道:“不好,像神策军!” “神策军?”北梁將士们面色骤变,有人惊惶低吼,“神策军不是早就没了吗?” 督军一刀劈开敌袭,嗓音嘶哑:“拖久了我们不是这帮人的对手,回丹城定有更多埋伏,王爷快走!我来断后!” 北威王咬牙拔箭,可毒素已渗入血脉,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盯著那群黑衣人,寒声道:“好一个卑鄙狡猾的大燕,佯装不用许靖央,实则在这儿等著本王。撤!” “快撤!全都撤!” 哨子般的號令传遍全军,北梁铁骑如退潮般向峡谷外涌去。 督军横刀断后,玄铁面具下眸光森寒。 他挥刀劈开两名黑衣人的攻势,余光却瞥见,远处寒芒朝他迅猛射来! 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取他咽喉! 他猛地后仰,箭锋擦著面具划过,在铁面上刮出刺耳锐响。 “该死,真难缠!” 督军咬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弹丸,狠狠砸向地面。 毒粉爆散,紫雾瞬间瀰漫峡谷! 黑衣人急退数步,挥袖驱散毒雾,却见那督军早已翻身上马,消失在烟尘之中。 “东瀛的毒烟弹?”为首的黑衣人眯起眼睛,嗓音低沉,“戴面具那人,怎会认得我们?” 另一人收刀入鞘,冷冷道:“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我们暗骑卫素来行踪诡秘,北梁不该有人识得。” “將军早料到北威王会断粮路,才命我们在此设伏,除了我们自己人,其余人应当不知道我们行踪才对。” “如今北威王必以为回丹城早有埋伏,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简震若守不住前线,回丹城迟早还是要丟,我们现在若追上去杀了北威王,便能为简震爭取一段时间。” “不行,”其中一人说,“將军说过,不能恋战。” 夜风卷过,黑衣人林立,为首那人横著刀柄,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鲜血。 他一甩陌刀,扛在肩上。 “先传信报,告诉將军。” 他们吹响三两声哨子,附近便有黑马奔腾而来。 纷纷利落翻身上马,这群百人小队又转瞬间隱入黑夜了般。 残月如鉤,只照见峡谷中横陈的尸骸。 北威王大军直至奔至百里外,天色將明时分,才下令全军整顿。 军医匆匆进入营帐,北威王口中咬著布,脸色因疼痛而涨红,可冷汗一滴滴地顺著身子往下流淌。 戴面具的督军站在他身旁,眼看著北威王伤痕周围泛起紫黑色。 两名军医愁眉紧皱。 “这是大燕的千机子,剧毒无解,王爷若不断臂,只怕性命难保。” 督军冷声呵斥:“王爷擅用左臂使刀剑,你们这群庸医,竟敢让他断臂!” 他拔出刀来,直接架在军医脖子上。 嚇得两名军医立刻跪地求饶。 “行了,”北威王沉著眼神,有气无力说,“壁虎断尾,只为求生,本王肉体凡躯,岂有不同。若倒在这里,倒叫燕人得意,拿本王的斩马刀来!” 片刻后,副將送来斩马刀,刀锋锐利,吹毛断髮。 只见北威王含著一口酒,喷上刀刃,隨后,又在火上燎过一遍。 他递给督军:“你来!” 面具下,督军暗自拧眉:“王爷既信任卑职,那么,卑职定当竭力。” 说罢,督军举起刀锋:“王爷,忍著点。” 第450章 赵曦屠城惹祸! 北威王不愧铁血錚錚。 断臂疼得几欲昏死,还强撑著精神。 “许靖央既然在回丹城有埋伏,说不定是给大军拖延时间,叫我儿逢时从驻守的鹿野关离开,马上回援灵湖城!” “是。”斥候领命,快步走出营帐。 督军阴冷的眼神瞧了一眼。 他走上前:“王爷,您好好休息,卑职也先行告退。” 要去给司逢时报信的斥候,策马奔腾不过十里,就被督军追上。 本以为是北威王还有令交代,却不料,一柄长剑刺透斥候胸膛。 “你,你居然是奸细……”斥候惊愕地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督军一把拔出长剑,剑尖滴血。 他冷笑一声。 想报信?绝不可能。 这个时候,赵曦应该马上要抵达灵湖城了吧。 夜色如墨,铁蹄踏碎荒原的寂静。 赵曦率领轻骑,绕过北梁探子的眼线,沿著乾涸的河道疾驰。 马蹄裹了粗布,鎧甲卸去反光的铜片,全军疾行,连火把都不敢点燃,唯恐惊动远处的敌军。 两天两夜,人不解甲,马不卸鞍。 赵曦的掌心被韁绳磨出血痕,肩膀的箭伤隱隱作痛,可她的心却烧著一团火。 只要拿下灵湖城,她就能证明自己比许靖央更强! “快到了!”斥候压低声音回报。 远处,灵湖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隱若现,城墙上的守军並不多,显然毫无防备。 赵曦攥紧韁绳,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片刻后,一声极具魄力的“杀”字,自黑夜里响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 大燕军如潮水般涌向城门,守將仓促应战。 赵曦一马当先衝去阵前,长刀横扫,却在对上北梁士兵惊恐的脸时,手腕一僵。 坏了! 她竟然不敢杀人! 先前她跟著父亲赵忠德,只在战场上运过粮草,从未真正砍杀过敌人。 就在赵曦怔愣之时,那士兵趁机反扑,长矛直刺她心口! 突然! 一柄长枪横空劈来,简震替她解围。 制服敌兵后,简震反手將赵曦拽到身后:“你想死吗!这是战场!” 血溅在赵曦脸上,温热腥黏。 她猛喘一口气,再抬头时,简震已带人杀出一条血路。 城內守军节节败退,可北梁人彪悍,临死也要反咬一口。 砰砰的爆炸声响起。 简震红了眼:“杀!已经打到这里了,用命填也要填进去!” 很快,捷报声频频响起。 “报!东门已开!” “报!西门溃敌!” 天明之际,朝阳如血升起。 满地尸骸,大燕军也被炸死了不少人。 为了快速占领灵湖城,进城后简震第一道命令,便是將所有抓来的北梁战士杀一儆百。 他带著兵將去清扫城內残留躲藏的余敌,將清点粮仓的事宜交给了赵曦。 然而,赵曦看著那些被抓起来的百姓们。 將士稟奏:“赵束尉,刚刚抓住这几个孩子,竟想凭著身形瘦小,钻出城去求援。” 他们將几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推到赵曦眼前。 赵曦垂眸看去,这三四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九岁,可眼睛里却燃烧著愤恨和敌视。 望著他们的脸,赵曦脑海里闪过一个残忍的想法。 她该怎么一战成名,让北梁为之忌惮?也让皇上知道她的表现? 这次打下灵湖城,皇上说不定还以为是简震的功劳。 她可不能像许靖央那样愚蠢,明明自己出了力,却什么也没得到。 赵曦想,要做,就做到极致! 故而,她狠狠心,扬声道:“传我命令,屠城!” 简震留下来的几个副將都怔住了。 其中一人直呼不行。 “非死仇不屠城!我们跟北梁的关係,远远没到这一步,何况,简將军也不会同意的!” “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赵曦直接掏出皇上给的玉令,“看清楚,皇权特许,谁敢不从,罪同斩!” 一时间,將士们鸦雀无声,神情复杂。 赵曦语气强硬地说:“战场上跟敌人讲感情是最可笑的事!难道你们以为,北威王打下我们的回丹城,他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副將急了:“一旦开了这个头,我们的百姓才是真的危险了!” “你是个男子,竟有妇人之仁,”赵曦嗤之以鼻,“今日不让他们痛,明日他们就会更狠!你的仁慈,就是对我们牺牲的將士们的残忍!” 她一把抓过面前那个九岁的北梁孩童,孩子惊恐挣扎,却被她死死按住。 “看清楚!”赵曦高举起染血的长刀,在眾將士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劈下。 刀光闪过,血溅三尺。 孩童的哭喊戛然而止,小小的身躯软软倒地。 周围被俘的北梁百姓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个妇人当场昏死过去。 赵曦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却强撑著不露怯色。 她抬脚踢开尸体,转身面对鸦雀无声的大燕將士,声音凌厉:“这就是战爭!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亡!” 副將们面色惨白,有人別过脸去不忍再看。 疯了,真是疯了啊! 从前神策军打西越的时候,面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妇孺孩童,也从未这么残忍的屠城。 赵曦高举皇帝的令,督促將士们行动。 不得已,铁骑开始挨家挨户踹门。 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响彻灵湖城,浓烟渐渐从各处升起,將朝阳都染成了血色。 赵曦站在城楼上,望著脚下的人间地狱。 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把每一幕惨状都刻进心里。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她要用这场战役,为她打响女將军的名號,旁人若说她是杀神,也是夸奖她能力出眾! 远处,简震闻讯匆匆赶回,看到满城烽火时,脸色瞬间铁青。 他一把拽住赵曦的胳膊,力道极大:“赵曦!你疯了吗?怎么能屠城!” 赵曦吃痛皱眉,却倔强地昂起头:“简將军,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简震怒极反笑,指著城下哭嚎的百姓,“你的身份,就是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 “战爭本就残酷!”赵曦冷冷甩开他的手,“我这是在震慑北梁,让他们再不敢犯我边境!” 简震眼中怒火更盛:“愚蠢!你可知此举会激起北梁军民多大的仇恨?他们会以十倍百倍的残忍报復我大燕子民!” “那是以后的事!”赵曦不以为然,“现在,我只要胜利。” 简震厉声喝道:“马上停止屠城,滚回京城去!” 赵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掏出那枚令牌,高高举起。 “看清楚,简將军,皇上亲赐玉令,此战,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包括你!” 简震盯著那枚令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令牌上的龙纹在阳光下刺眼夺目,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你会后悔的。”良久,简震咬著牙吐出这句话。 赵曦收起令牌,转身望向浓烟四起的城池。 “后悔?不,简將军,等捷报传回京城,皇上只会夸我,做得好,而你就等著分功吧!” 第451章 她为魏王报仇!公主出事? 屠城的消息很快向北梁王庭递来。 夜色深浓,晚秋落叶扫地。 淅淅沥沥的寒雨下著。 几名许靖央安插在萧宝惠亲卫里的暗卫,趁夜来到萧宝惠屋內。 他们严肃地阐明战况,萧宝惠抚著三个月的孕肚,惊呼。 “赵曦竟敢屠城!她怎能如此残忍!” 暗卫拧眉:“公主,当务之急您必须跟卑职等人离开,一旦消息传回北梁都城,您身为和亲公主,首当其衝!” 萧宝惠的心腹宫女闻言,面色大变,急忙给萧宝惠收拾行囊。 灵湖一战,两国必定结下死仇了。 萧宝惠若是还想活命,必须走! 几个暗卫让她不必带什么东西,轻装简行。 “路上会辛苦公主,不出一个月,我们定能將您送回大燕。” 萧宝惠眼神恍惚片刻,在此时镇定下来。 “本宫不能走。”她说。 暗卫对视一眼:“公主!来之前,將军曾交代,要我们一定保证您的安全,您不走,后果可想而知。” 萧宝惠捂著隆起的腹部,眼神复杂。 “本宫若走,留下来的女使、女官,共计百人,她们都是燕人,一定免不了被屠戮,父皇当初派本宫来,就是为了让本宫成为维繫两国和平的纽带,如今若弃她们而去,岂不辜负了父皇的嘱託?” “更何况,这孩子身上流著两国的血脉,本宫今日若逃,回到大燕,孩子怎么办,以父皇的心思……” 说不定会逼著她流產。 萧宝惠如今已经不能光为自己考虑了。 暗卫一再请求:“公主!” 萧宝惠心意已决。 她快笔书信,交到暗卫手里。 “替我將这封信带回给靖央,告诉她,若以后有人以我的名义请她来北梁,万万不要相信!” 她害怕自己出事以后,北梁皇帝利用她设局害了许靖央。 暗卫抓著信件,心中五味杂陈。 萧宝惠催促:“你们快走,我是北威王世子的世子妃,他对我有情,我不会被置於死地,所以,我更要留下,缓和两国关係。” 一整夜,萧宝惠都没有睡好觉。 她让几位女使趁著消息还没扩散开来,悄悄离开。 没想到她们都要陪著她。 翌日,萧宝惠本要进宫,却没想到遇见怒气冲冲回家的司逢时。 他原本率兵镇守关隘,却在此时回京,令人意想不到。 司逢时浑身裹挟著深秋的寒霜踏入庭院,铁甲上还沾著未乾的血跡。 他握著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在他身后跟进来的,是无数个他的亲卫將士,眼中皆含恨。 萧宝惠刚要迎上去,却在看清他眼神的瞬间僵在原地。 那双曾经温柔注视她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恨意。 “夫君……”萧宝惠声音微颤。 心腹宫女刚要护在她身前,谁料司逢时突然暴起,长剑如电光闪过,直刺心腹宫女身上。 萧宝惠一声尖叫。 鲜血喷溅在她的裙摆上,宫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她急忙蹲下来,捂著宫女身上的血孔:“彩燕!” “灵湖被屠,六万百姓死於你们燕人之手!”司逢时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许靖央的人,更是害我父王断了左臂!萧宝惠,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萧宝惠脸色僵白:“不可能!靖央还在京城,她做不到这些,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瞬间,冰冷的剑尖抵上她的咽喉。 萧宝惠怔了怔。 司逢时额角青筋暴跳,眼中血丝密布,握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为了百姓我不得不这么做。” 萧宝惠垂眸,看著对准自己的剑锋。 她惨澹一笑,声音带著几分苦楚的悽厉。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战爭是北梁挑起来的,当初你奉命和你父王率兵攻打我大燕,我从中极力周旋,而今,你们只是尝到了被报復的滋味,你却要杀了我!” “好啊,司逢时,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萧宝惠一把抓住剑锋,抵在自己的喉头。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她的手掌中流淌。 司逢时咬牙:“你不要逼我。” 萧宝惠昂起头颅,哪怕眼中含泪。 “司逢时,你动手吧,可惜我是女子,只能和亲,我若能上阵杀敌,你只会是我的对手,没机会做我的丈夫。” 一旁的將士说:“世子,杀了她!平息我们那枉死的六万百姓的冤魂。” “杀!”將士们叫声震天。 秋风凛冽中,萧宝惠倔强的泪水始终没有落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司天月的声音。 “住手!不能杀!”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司逢时的剑,刺入萧宝惠的腹部。 司天月仓促赶来,却看见这一幕。 只见萧宝惠摇摇欲坠,隨后倒在地上。 司天月眼眸忽怔。 来迟一步! 此际。 大燕的京城里,消息还没有传来。 许靖央坐在房中,不久之前派去江南的暗卫返回,正跪在她面前启稟。 之前阿柳说,曾看见邓大人养外室,且已为他生儿育女。 许靖央安排暗卫顺著外室这条线一直往下查,谁料发现了惊天秘密。 所谓外室,竟是长公主和太子送给邓大人,为了將他牢牢把在手里的一个纽带。 这个外室的哥哥和弟弟,在江南负责为长公主私铸钱幣。 在大燕,这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首犯凌迟,家属流放,工匠同罪。 许靖央沉吟过后,吩咐暗卫。 “將消息散播出去,將邓家帮助长公主私铸钱幣一事,让皇上知晓。” 暗卫沉吟:“將军,如果这么做,可能会打草惊蛇,虽然我们已保留关键罪证,但长公主和太子恐怕会放弃邓家,从而脱罪。” 许靖央頷首。 “我要的就是邓家倾覆,长公主和太子即便坐实此罪名,现在皇上也不会急著处置他们。” 皇帝一直在利用太子平衡寧王和平王,又利用长公主去压制皇后母族的势力。 在他找到新的平衡点之前,绝不会轻易处决这两人。 暗卫闻言,当即明白了。 將军要收拾邓家,长公主和太子即便不被定罪,但皇上却会暗中记下这笔帐。 来日等到要清算的时候,他们也逃不掉。 就在这时,一名许靖央安插在边关传递讯息的暗哨,忽而轻叩窗门。 他浑身裹著风尘僕僕的冷息,脸上沾灰。 一见面,他便说:“將军,不好了,赵曦屠城,北梁王庭震怒,公主下落无踪了。” 第452章 赵曦一意孤行,害死简震? 哨子说:“公主怀有身孕,却被那北威王世子一剑刺进腹部,还未死,就被安排拖下去了。” 许靖央拍桌而起。 “我安排的人呢?” “公主原本將追云他们几人遣走,好在追云不曾离开,只是將公主要转託的信,命卑职带了回来,只是时机不凑巧,追云他们赶回来时,公主已经下落无踪了!请將军降罪。” 那封千里迢迢从北梁送来的信,被许靖央三两下拆开。 映入眼帘,是萧宝惠熟悉的字跡。 有关於她自己的情况,只字未提。 只是让许靖央放心,隨后字字句句,都是叮嘱许靖央,若他日有人以自己的名义,引诱许靖央去北梁,千万不要相信。 信中,甚至说了她的丈夫司逢时也不可信。 除此以外,这封信底下,竟有一张手绘的图作。 许靖央只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竟是北梁皇宫的地形图,绘画的线条有断断续续的墨点,应当不是一次性绘完的。 许靖央攥紧信件的指尖发白。 她可以想像到,萧宝惠是如何在异国王庭里,一步步测量,暗中记在心里。 萧宝惠有这样的准备,说明她一开始就不相信和亲是为了保证两国邦交的。 信的末尾,萧宝惠说—— 【靖央,如果有一日你率兵马踏北梁,我在北威王府的海棠树下,给你留了一坛庆功的酒,我也在由衷为你开心】 许靖央闭上凤眸,浑身迸发的气息凛冽冰冷,暗怀悲愴。 只须臾,她便马上调整好了心情,冷静吩咐。 “传令给我们的哨子,全力搜寻公主的下落,还有,”许靖央眼眸黑冷,“派人盯紧司逢时的一举一动,待我赶赴边关之日,定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是。” 夜色黑茫,孤月冷悬。 简震和赵曦得到探子兵的匯报,司逢时率领一部分北梁大军,在相隔近百里的磨萨镇驻扎。 简震拧眉,直呼不好。 他大步走向沙盘,手指重重点在磨萨镇的位置:“这地方在我军东侧,地势偏高,若司逢时从这儿突袭,我们首当其衝!” 刚从回丹城赶回来的威国公闻言,瞬时惊讶。 他来了边关这几个月,已经懂得看沙盘了,从前也並非没有基础。 故而只是琢磨一番,就诧异道:“东边是司逢时,西边还有胡决明的队伍,他们这是想包抄我们?” 简震盯著沙盘,脸色越发凝重。 “不止如此,我们身后就是峡谷,一旦被逼退进去,退路一断,便是死局,司逢时这是要围死我们。” 赵曦却丝毫不慌,反而扬起下巴,自信道:“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司逢时那边兵力不多,我今夜就带人突袭磨萨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缴了他们的兵器再说!” 简震摇头:“不对劲!司逢时总爱出其不意,怎么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消息来得太巧,恐怕有诈。” 赵曦不耐烦地“嘖”了一声。 “简將军,你这般瞻前顾后,仗还怎么打?战机稍纵即逝,再拖下去,等他们合围,我们就真成瓮中之鱉了!” 简震仍不鬆口:“还是再探清楚,贸然出击风险太大。” 赵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隨即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令,高高举起。 “陛下有令,此次行动由我全权指挥!简將军,你是忘了,还是要抗旨?” 简震脸色一僵:“你!皇上的命令固然不敢违抗,可战局岂是你轻易下定论的?要知道,若是输了……” 他话都没说完,赵曦已经直白地打断。 “灵湖城之所以能打下来,是不是全靠我的出谋划策?没有我的果断,你们这个时候连回丹城都丟了!” 简震神色铁青,威国公不服气地说了句:“贏了一仗而已,万一是运气好呢?” 这种话他以前常常用来说许靖央。 赵曦闻言,冷脸看著他:“威国公,你也隨我一同奔袭磨萨镇!” 威国公顿时慌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去?这不妥吧?先说好,我並非畏战,只是……” 赵曦冷笑:“只是什么?莫非威国公怕了?” 威国公涨红了脸,强撑道:“胡说!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军中调度需谨慎,本公若贸然离营,万一来兵突袭呢?” “没有万一!”赵曦毫不客气地打断,“要么隨我出战,要么,我就告诉皇上,你不战而降,是个逃兵!自己选吧!” 威国公瞪大眼睛。 “好你个女娃娃,敢这么跟我说话,你……” 威国公最终只能硬著头皮答应:“好,好!我去便是!” 简震看著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 现在赵曦动不动就拿出皇帝的玉令来压人。 他是主將,可现在变得极其被动。 不得已,简震决定他负责守著驻扎的兵营,让赵曦和威国公带著三万將士和两万精兵前去磨萨镇。 还安排了一队斥候跟隨他们,一旦事有变,马上回来通知,及时增援。 “赵將军,务必小心,司逢时绝非等閒之辈,北威王断了一臂,司逢时作为他的儿子,定怀揣著恨意要报仇。” 赵曦轻蔑一笑:“简將军多虑了,司逢时再厉害,没有北威王,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此时,她心里却暗自盘算。 威国公这个草包,只要在战场上出点差错,回京后便能借题发挥,连累许靖央! 很快,赵曦点齐兵马,带著威国公直奔磨萨镇。 夜风凛冽,马蹄声如雷,威国公骑在马上,双腿发软,心里直打鼓。 而简震留在营中,盯著沙盘,越想越不安。 司逢时若真要包抄他们,为何只派少量兵力驻扎磨萨镇? 这像是个诱饵。 他猛地抬头,对副將道:“传令下去,加强营防,尤其是峡谷方向,多派哨兵盯著!” 一整夜相安无事,营地里的將士们紧绷的神经稍稍鬆懈下来。 简震却始终没合眼,握著刀在营帐外来回踱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哨兵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衝进营地,满脸惊恐地大喊:“將军!敌袭!敌袭!” 第453章 结下死仇!矛盾激化!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后背。 哨兵踉蹌两步,在简震面前重重栽倒在地。 简震瞳孔骤缩,抬头望去。 远处黑压压的北梁大军如潮水般涌来,铁甲森寒,杀气冲天! “列阵!杀敌!”简震的怒吼如惊雷炸响。 他鏘的一声拔出寒光凛凛的长刀。 身后將士们闻令而动,铁甲碰撞声哗啦作响,仓促间结成防御阵型。 可北梁军来得太快了! 只见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涌来,前排重甲兵手持巨盾,踏著整齐的步伐轰轰推进。 盾牌间隙中,无数长矛寒光闪烁。 而在他们身后,弓箭手已经拉满弓弦,隨著主帅一声令下,漫天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快举盾!”简震大喊,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嗖嗖嗖的急促破空声,犹如雨点般密集响起。 “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此起彼伏,箭雨所过之处,將士们如割麦子般倒下。 “杀!”司逢时怒喝。 北梁军抓住时机,前排重甲兵突然散开,露出后面杀气腾腾的轻骑兵。 战马嘶鸣,铁蹄踏得大地震颤,骑兵如尖刀般插入简震军阵中。 长矛穿刺,马刀挥舞,所过之处,血肉模糊。 简震目眥欲裂,手中长刀舞成一片银光。 “守住阵线!不要退!”他嘶吼著,可身边的將士们纷纷倒下。 北梁军如饿狼般从缺口涌入,两军彻底绞杀在一起。 很快,简震所率领的边关军,彻底落入颓势。 “哈哈哈,简將军,別来无恙啊!”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胡决明摇著摺扇,慢悠悠地从乱军中走出。 他生得细长眼,面容阴柔。 见简震瞪著自己,他阴笑道:“灵湖城的仇,今日该还了!” 说罢,手腕一翻,一枚石子破空飞出! 看见这样的招式,简震心里一凛。 他急忙侧身闪避,仍被那极快的石子划破喉咙,鲜血瞬间涌出。 简震闷哼一声,捂著脖子踉蹌后退。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破风声! 他回身想挡,却已迟了。 一桿长枪狠狠捅穿了他的胸膛! 简震浑身一震,缓缓低头,看见染血的枪尖从自己胸口透出。 身后,司逢时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枪,是为灵湖城的百姓。” 司逢时一脚踩在简震背上,猛地抽出长枪。 鲜血喷溅,简震重重跪倒在地。 司逢时面色阴冷如修罗,他长枪指著西边的云推关。 那是大燕的关隘,现在仍有两三万百姓甘愿留下来,帮助將士们准备军需。 司逢时再度將长枪刺入简震身上,简震闷哼一声。 “这一枪,是为了我父王!”他目眥欲裂,“下一步,我们就会去云推关,拿你们燕人的血,祭奠我们的百姓!” 简震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声音发颤地嘶吼:“不!不!” 他充满愤怒的眼神盯著司逢时。 “你敢这么做,许靖央不会饶了北梁。” “哈哈哈!”一旁走过来的胡决明发出奸细的笑声,“许靖央?她来了也是送死!” 司逢时长枪一挥,寒声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北梁军发出震天吼声,如饿狼般扑向残余的將士。 简震倒在血泊中,耳边儘是廝杀声,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 大燕京城初冬,寒夜时分,落雪无声。 御书房內灯火通明,数十名武將聚集在此,与皇上共商战事。 就在今晨,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快报送达。 北梁反扑凶猛,杀了简震,悬掛头颅示威。 更是先后攻打大燕的城池,陆续丟了推云关、塞疆等重镇。 北梁人所到之处,无不屠杀殆尽。 兵部尚书跪地,哭著稟奏:“十六万人,整整十六万人啊皇上!连九公主亦下落无踪,听说,也被那北威王世子杀了!北梁与我大燕,已是血海深仇!” 皇帝身形一阵晃荡,急忙扶住了桌子。 他忙问:“许撼山和赵曦呢?” 兵部尚书摇头,声音悲愴:“北梁大军来时,他们溃败而逃,至今不知所踪!边关军没有將领,更如同一盘散沙,被北梁军追著砍,皇上,快快派將领赶往边关吧!再这样下去,他们要打进平邑郡了!” 一旦进了平邑,那可就能顺水行舟,直扑大燕腹地。 陇西郡王听言,立刻拱手出列。 “皇上,臣愿带兵迎战!” 另外两名將领也纷纷站出来。 兵部尚书说:“此仇不报,我们大燕后世將永无寧日!” 皇帝当即下令,让陇西郡王调兵出征,又安排有武阶的梁左、马诚作为他的副將,从旁协助。 唯一的缺点,是这三人都算得上是老將了! 其中陇西郡王年过七十,最年轻的梁左也已四十又六。 虽经验丰富,奈何到底比不上北梁的虎狼之师。 听说他们光是能征善战的將领,就多达二十人。 这时,皇后的亲侄儿陆允深得知消息,也在御书房外求见。 他见到皇帝,便自请率兵出征。 陆允深掷地有声:“一身武艺,若不能为国效力,终究枉然!” 皇帝严肃:“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一时间,武將们纷纷动身。 然而,兵部尚书最后一个告退。 等眾人都走了,他才说:“皇上,北梁人极其熟悉我们的打法,咱们派去的探子查清楚了,当初北梁收留了不少西越的逃兵战將,是以才会对咱们了如指掌。” “可见,北梁早有亡我之心!早早的布局,实在可恨。” 皇帝大掌拍桌,怒喝:“岂有此理!” 兵部尚书又道:“他们来势汹汹,且准备周全,我大燕兵马颓疲,实在是劣势中的劣势!为今之计,大燕需要出一把锋利的宝刀,才有机会扭转乾坤。” 皇帝猛然眯起眼睛:“你是说,许靖央。” 兵部尚书叩首:“皇上!家国存亡间,还请您三思,许靖央虽傲慢,可她的军功、她的能耐,加起来比整个朝廷还要多!” “而且,听说北梁人还收留了当年西越君主的亲弟弟——宇文畴。” 一听到这个名字,过往那些猪肉不如的日子,仿佛历歷在目。 皇帝怒不可遏,目眥欲裂。 他砰的一声將砚台摔的粉碎。 支著桌子怒吼:“朕要与北梁彻底开战,杀!!!” 喊到最后,他忽然剧烈咳嗽,喷出一口鲜血。 兵部尚书嚇了一跳,急呼:“皇上,皇上!快来人啊!” 皇帝撑著力气,断断续续说:“传,传朕口諭……命许靖央,领命出征……” 第454章 封女將:末將许靖央接旨! 此时,许靖央坐在静謐的室內,听著火苗噼啪的动静,拆开了萧贺夜送来的信。 他已经率军前往边关了,不出一个月,就能抵达。 按照他们的计划,许靖央此时应该启程,前往与他会合。 信中,萧贺夜说,天寒地冻,让许靖央务必穿厚衣和马靴。 这封信是他亲笔所写,两人明明该商量战事,而他却忽然叮嘱她穿多点,还说路上不少地方结了寒冰,让她切勿著急。 许靖央看著这封信,凤眸沉吟。 萧贺夜难道是想杀退北梁,让她去了直接领功吗? 竹影正在整理萧贺夜同时派人送回来的一些寒衣。 即便是他行军仓促的路上,竟然也给许靖央准备了名贵保暖的布料。 竹影笑著说:“大小姐刚好可以拿去裁几身衣裳。” 许靖央神情淡然:“行军打仗,穿这些不方便。” 康知遇一直在旁边沉默地听著,直到此时,她才说:“郡主,您若当真出征,来日立下绝世功勋,只怕再回京,会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是个过河拆桥的性子,为帝王者,最怕功高震主之臣。 他跟许靖央暗中交手的这些时日,肯定也察觉到了,许靖央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既不能为他所用,那么牺牲了也不可惜。 现在皇帝不杀她,是因为跟北梁恶战在即,隨时可能要用她。 许靖央对此早有准备。 她望著火苗噼啪的炭盆,凤眸深处光泽流转。 “这次若我再立功,他便再也说了不算了。” 寒露走进来,说:“大小姐,拜帖送到了邓府,她同意应邀了。” 许靖央頷首,语气沉冷地道:“在去边关之前,我要把最后一件事做完。” 次日,白雪已停,满京城银装素裹。 邓若华带著丫鬟前来,推开茶楼雅间的门,便看见许靖央挺拔玉立地坐在窗子边。 今日邓若华一身正红色织金牡丹纹锦缎袄裙,外罩银狐毛滚边的猩猩绒斗篷。 发间赤金凤釵隨著步伐轻轻晃动,耳畔的珍珠坠子映著雪光莹润生辉。 “郡主久等了。”邓若华唇角含笑,颊边胭脂衬得气色极好。 她解下斗篷递给丫鬟,露出腕上那对御赐的龙凤金鐲,在许靖央对面款款落座。 “这样冷的天气,郡主怎么也不关窗?仔细著了风寒。”她说完,丫鬟便主动去关了窗子。 许靖央眼神平静的犹如一汪深潭。 “跟邓姑娘见面,若不开窗,我怕传出点什么,让旁人以为我欺负了你。” 邓若华面上笑容一顿,勾了勾唇:“郡主这话什么意思,打趣我?” 许靖央眸光淡淡扫过她的脸。 邓若嫣刚死没几个月,邓若华便穿著如此喜庆。 “邓姑娘喜上眉梢,看来,用一个庶妹的命,害了魏王,这结局很让你满意。” 邓若华原本带著淡淡笑意的神情,骤然消失。 那张精心描绘过的面庞,露出了惊恐薄怒的神色。 “郡主,您在说什么?家妹过世是清白被辱,还请您慎言!” “你不用揣著明白装糊涂,”许靖央道,“你借魏王之手剷除异己,太子心知肚明却默许纵容,只因他也偶尔能通过你,利用魏王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即便魏王离京时,也从未说过你半句不好,你却这么对他。” 说罢,许靖央將那枚魏王从前一直戴在手上的七彩绳,扔在了桌子上。 邓若华看见,眼神骤然一紧。 这是她跟魏王的定情信物,魏王从不离身,即便跟邓若华说要一刀两断,却也没有亲自还给她。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邓若华紧张起来,以为许靖央掌握了什么她跟魏王的確凿证据。 许靖央冷冷道:“怕了?你是不是忘了,这用来捆香的七彩绳到处都是。” 邓若华气息一窒,犹如猛遭一棒。 她真是被许靖央嚇著了,才想起来,当初给魏王的那条七彩绳,不过是她隨手从香摊上拽的。 只不过她说的情真意切,魏王才將它当做了情感特殊的信物。 看见许靖央拿出这么没有说服力的东西,邓若华的心渐渐稳了下来。 她微微勾唇,往常端庄的面容,露出一丝嘲弄的冷笑。 “郡主就算说的对,又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魏王天资愚钝,若不是我出谋划策,他早就被赶去封地了。” 说罢,邓若华挑衅地扬眉,朝许靖央凑近几分:“郡主,你很关照他呢,你不爱他,却对他好,给他希望又不接受他,你跟我有什么区別?” “不怕告诉你,逼走魏王,太子殿下对我很满意,过完年,我就要嫁入东宫,你现在想怎么阻止都晚了,我跟太子殿下有共同的目標和野心,而萧弘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许靖央忽而笑了。 邓若华有些警惕。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太子会拋弃你,我不会拋弃魏王,他是我的挚友,可你在太子眼里,只是一枚可以拋弃的棋子。” “想挑拨?可笑!许靖央,別以为我尊你一声郡主,就是真的怕你,我为太子殿下做了那么多事,我不是他的棋子,我是能跟他並肩而立的太子妃!” 邓若华掷地有声,眉宇里满是呼之欲出的骄傲。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 不一会,雅间的门被人砰砰敲动。 邓若华的丫鬟去开门,竟见几个大理寺的人闯了进来。 带头的人,还是顾嘉。 邓若华对顾嘉自然很熟悉,顾氏是长公主的亲信,如今顾嘉带队找到这儿,莫非是许靖央惹祸了? 邓若华看向许靖央,缓缓勾唇:“郡主,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不是我,”许靖央淡淡,“是你。” 邓若华听她如此篤定的语气,暗中拧眉。 顾嘉已经冷著脸走到她身旁:“朝廷接到揭发,邓大人涉嫌私铸银钱,多达六十万两,皇上下令逮捕邓氏所有人彻查,跟我们走!” 他一把按住邓若华的肩膀,便听她惊呼错愕。 “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顾嘉,你不认识我了?长公主知道你这么做吗!” 顾嘉冷冷看她一眼:“长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她听说邓氏犯错,便请皇上处死邓大人,以儆效尤!” 邓若华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忽然,她反应过来,看向坐在窗边,淡然除之的许靖央。 “是你!你揭发的我,为了魏王,你想要害我们全家!许靖央,你真该死,你……” 话没说完,顾嘉就让人塞上了她的嘴。 大理寺的官兵將邓若华拖了出去。 这时,顾嘉才拱手,对许靖央低声道:“大姐姐,太子殿下已经放弃了邓氏,你同邓家的人有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我可以在牢狱里为你出气。” 许靖央缓缓摇头:“你办你的差,无需问我这些。” 她至今都无法完全信任顾嘉。 顾嘉顿了顿,頷首:“大姐姐,那我先走了。” 许靖央回府的路上,天空飘雪。 竹影说:“今年雪下的这么早,明年肯定是个丰年。” 许靖央伸出手,用掌心接了几片飘落的雪。 那雪落在手上,很快就化了。 她胸中战意愈燃愈烈。 即將奔赴边关的预感,唤醒了深埋骨髓的杀伐之气。 这杀气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她血脉中奔涌咆哮。 许靖央很清楚,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她主宰的天地! 回到郡主府时,刚下马车,竹影和寒露双双怔住。 “这……” 许靖央抬眸,看向门口,凤眸里划过一抹淡淡的讶异。 文武百官穿著大氅,將手揣在袖兜里,从门外站到了门里去。 看见许靖央回来,他们纷纷拱手作揖,各自让开一条路。 门房快步跑来,低声道:“郡主!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来了。” 许靖央眸色微沉。 庭院內,早已站满了朱紫权贵。 皇帝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却疾步走到许靖央面前。 “昭武!替朕出征,扫平北梁……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 许靖央还未及反应,皇后已踉蹌著扑到她面前。 向来端庄的皇后,竟双膝一弯,重重跪在雪地里,双手死死抓住许靖央的手指。 “皇后娘娘,”许靖央皱眉,“您怎能跪。” 皇后泪珠滚滚,面色憔悴而苍白:“靖央!十六万人啊……十六万人丧命於北梁人之手,现在他们还想要我女儿的命!本宫求你,不管宝惠是死是活,你將她带回来,她若死在北梁,这回家的路这么远,她怎么认得……她该怎么回来!本宫不能让她变成孤魂野鬼啊……” 庭院里死寂一片,只余皇后悲慟的哭声在飞雪中迴荡。 皇后哭的蜷缩身子,歪倒在许靖央的脚边。 许靖央看向不远处的木刀和百里夫人,她二人会意,马上上前將皇后搀扶起来。 许靖央看著皇帝,道:“皇上,我已不是將军,且神策军已被拆解,只怕我有心无力。” 皇帝脱口而出:“朕封你將军!昭武,你看,朕將圣旨都带来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大太监马上拿著圣旨站了出来。 院子內的文武百官呼啦啦瞬间跪下。 一时间,只有许靖央笔直地立在风雪里,站在皇帝的对面。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今北梁犯境,国难当头,特敕封昭武郡主许靖央为神策大將军,统领三军,原神策军各部即日归建,边关诸將皆听调遣,赐虎符金印,临机专断之权!望卿临危受命,扫平敌寇,扬我国威,钦此。” 大太监说罢,端著討好的笑朝许靖央走来。 “大將军,您快接旨吧!” 许靖央垂眸。 圣旨尾端的玉璽硃砂印痕,在雪光映照下猩红刺目。 一旁的御林军统领递上虎符和金印。 许靖央垂眸看著那枚熟悉的虎符,冰冷金光反射出她锐利的眉眼。 多年前假死后被收缴的兵权,如今又以这般姿態回到她手中。 皇帝见许靖央一动不动,忙说:“昭武,你还犹豫什么?” 旁边的文武百官更是跪地高呼:“请大將军接旨!”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雪中迴荡。 那些曾经对她冷嘲热讽的朝臣们,此刻都跪伏在雪地里,额头紧贴著冰冷的地面。 他们的官袍被雪水浸透,却仍不住地叩首,仿佛要將毕生的恭敬都倾注在这一刻。 远处,皇后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皇帝亦紧张地看著许靖央。 大雪纷飞,天地苍茫。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在许靖央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她立於风雪之中,墨发素衣,沉默地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须臾,许靖央缓缓抬起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全场骤然一静,连风声都仿佛停滯。 她指尖触及虎符的剎那,身体中內力窜行聚顶,隨著她蓬勃的心境,一股凛冽的气势骤然迸发,肩上薄雪仿佛瞬间消融。 “末將许靖央,接旨!” 第455章 眾將归位,神策天命所归 许靖央手握虎符的第一道军令,便是擢升韩豹与雷川为副將。 两员虎將领命而去,各自安排营下军务,召集將士。 同时,为配合许靖央的统帅之权,兵部铜印硃批的调令如雪片飞向各州。 霎时间,边关驛道的快马昼夜不绝,那江面上负责送信的快舟像是开了锅似的,如饺子般来回横渡。 一些送信的驛官每逢闹土匪的山头,便高举手中的穿云箭,嘴里呼喝—— “神策大將军的穿云箭在此,將军有令:凡我旧部將士,速归营听令,共御外敌!敢抢掠阻挠者,视作叛国罪,必诛之!” 听言,一时间山里的土匪们消失得一乾二净。 还有道上的无常帮,帮著清扫山上的积雪道路,好让传信的官兵能跑得再快点。 那些被拆散安置在各州折衝府、军备营的神策旧部,纷纷响应號令。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往京城,离得远的便奔赴前往系缨关,在那儿等著匯入大军。 起先,京城的守备们陆陆续续地看到负弓佩刀的独行客,骑快马赶来。 没过两三日,又有三五成群的武士,挤著一匹马车里飞奔入城。 短短七八日过去,往京城匯聚的神策军旧部,变成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洪流。 雷川和韩豹將各自人马收入麾下,许靖央命他们在城外西郊暂时扎营。 又两日过去,许靖央要出征了。 她辞別大伯三叔等家人,叫上了自己五名女亲兵,封她们为驍骑卫,康知遇变成了大燕第一位女军师。 最后,许靖央去了郭荣府邸。 她身穿银鎧,头髮银冠竖起,如银龙將入海,一身气势煞不可挡。 郭荣和玄明坐在椅上,看著她肩负薄薄白雪入內。 “大师父,二师父,”许靖央撩袍,单膝跪地,清冷声音威严郑重,“我此去边关,你们二老照顾好自己,我將竹影留下,还有我四弟鸣玉,他也十分可靠,若你们有事,可以隨时找他接应。” 郭荣抿著唇,伸手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搀扶起来。 “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你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纵然你已是驰骋疆场十年的將帅,但北梁和西越不同,北梁正当强盛之期,万万小心。” 许靖央頷首:“是,我知道。” 玄明双手合十,唯有一句叮嘱:“央丫头,此去平安,待来日你得胜归来,师父为你庆一杯好酒。” 许靖央郑重拜过,转身离去。 郭荣捨不得,拄著拐杖连连追到门外。 巷子外,已沾满十几名黑压压的神策军副將,连同韩豹和雷川在內一干人等。 许靖央翻身上马,踏星已迫不及待地昂蹄嘶鸣。 只见许靖央一拽韁绳,动作利落,微侧的身形,看向郭荣和玄明。 “师父,回去吧,我去西郊点兵,之后就出发了。” “天寒地冻,你定要照顾好自个儿!” 向来贪酒顽皮的师父,竟也变得囉嗦起来。 许靖央頷首,韩豹和雷川等人便带著副將们纷纷拱手:“郭师父,末將等人告退。” 她调转马头,木刀等人策马跟上,紧接著便是如黑龙般的队列,追隨著许靖央离开了巷子。 噠噠的马蹄远去,郭荣连忙跟玄明说:“叫下头的人套个马车来,今日文武百官都去送靖央,咱们也得去。” 当年她十四岁参军时,他们没有去送行,这次说什么都不能缺席。 他最得意、最引以为傲的徒弟,终於要前往她的天地了。 许靖央策马,奔腾於街道。 却在这时,看见前方披著鹤白大氅,內穿锦绣红貂裘的平王。 他骑著狮子驄,拦在道上,似乎在等她。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马速,待缓缓靠近,她却没有下马,而是抱拳一礼。 “平王殿下,大军在城外等末將,事不宜迟,今日不能耽搁了。” 平王身上落著些许霜雪,狭眸漆黑幽深地看著她。 “你以为本王今日来,是为难你么?本王是来送行的。”他说罢,手一扬,“接著。” 巴掌大的锦盒拋过来,许靖央稳稳地接住。 打开一看,竟是十颗金刀药。 这是宫廷內,只有皇上和王孙们才可以用的救命良药。 当初大伯母梁氏身上被捅出一个血窟窿,也是靠它救命。 许靖央曾经在战场上也用了几颗,此药金贵,平王一出手便是一整盒。 “好好活著,给北梁一点惨痛的教训,”平王语气听似平静,然,眼神却直直地看著许靖央,“把九妹带回来,若她出事……则照顾好你自己,別勉强,別中计,谨慎些。” 平王头一次这么平和地说话,许靖央抿了抿唇。 “若末將找到公主,王爷有什么话想带给她?” “……”平王顿了顿,说,“嫁错人不可怕,被辜负了也不要紧,回大燕来,哥哥给她兜底,有本王在,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许靖央闻言,唇边露出了淡淡笑容。 甚少看见她对著自己和顏悦色,平王不適应了。 “你笑什么?觉得本王幼稚?” “不,末將是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许靖央语调清幽,“若末將的哥哥在世,多半也如王爷这样好。” 平王狭眸一怔。 许靖央却不再耽搁,將金刀药收好,再一拱手,便扬鞭策马而去。 一阵风经过平王身边,他倏而侧眸看去,许靖央的背影被將士们遮住,直至越来越远。 好一会,平王才捂住心头的位置。 他狭眸翻涌著涟漪,薄唇喃喃:“她莫非在同本王撒娇,让本王也疼她?” 西郊校场,旌旗猎猎。 二十万將士列阵而立,黑压压的铁甲在雪中泛著寒光。 而两侧,便是束手翘首的朱紫衣袍,皇帝身体抱恙不能前来,命太子代为送行,文武百官更是一个不落。 马蹄踏碎积雪,许靖央策马穿过军阵,所过之处,將士们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碰撞声如雷滚过。 许靖央勒马立於点將台上,接过令旗,阵前点兵。 她凤眸冰冷:“北梁犯我边关,扬言逢城必屠,逢燕人必杀,至今屠我边关十六万军民,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出征,不破敌都,誓不还朝!” 许靖央扬声雷厉:“诸位將士,可敢隨我一战!” 她举起令旗的瞬间,二十万將士同时拔刀,雪亮的刀锋刺破飞雪,发出震天的吼声:“愿隨將军死战!” 许靖央走下点將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送行的眾人。 权贵、百姓,还有家人、仇人,都在此处了。 其中,太子被眾人拥簇,身著白氅,轻轻地朝她扬了扬手。 许靖央凤眸如刃,寒光凛冽。 这一战,她要让北梁血债血偿。 让敌军的尸骨,铺就她封侯拜相的青云路。 待她再回京—— 王侯將相,寧有种乎! 许靖央回头,头顶黑压压的浓云,向著远处雪茫茫的前路,拔出苍霄剑。 “出征!”她一声厉呵。 简单的两个字,便能令二十万將士传来铁鎧碰撞之声。 一时间,马蹄声震得地面颤抖,雪雾腾起,遮天蔽日。 持旗將高举旌旗,黑底金字,逆风之中,“许”字大旗撕开风雪,忽烈烈地扬起杀伐战意。 百官们站在原地,看著这支乌黑般的雄师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只剩下满地马蹄雪泥的薄印。 第456章 威国公战败乞討,狼狈! 大军远去,捲起的雪尘尚未落定。 道路两侧的百姓已纷纷跪倒,一声声地喊著:“恭送將军!” 太子负手立於鸞驾前,唇角噙著恰到好处的忧色。 雪落在他月白蟒袍的肩头,衬得那温润眉目愈发清贵。 他轻轻嘆气,无不担忧地说:“但愿神策大將军扬我国威,震慑外族。” 文武百官拱手:“太子殿下仁慈。” 一抹悄无声息的阴冷,自他眸色深处划过。 “回宫。”隨著太子一声令下,眾人这才敢动身。 太子没急著回东宫,而是去探望了“抱病”的长公主。 长公主府內,雕窗下,热烘烘的金丝炭炉烧得明亮。 长公主气定神閒地煮茶,哪有一丝病容? 太子掀帘入內,一声“姑母”,便坐去了她对面。 长公主抬眸,见太子侧顏冰冷,喉头紧绷著。 她不由地弯唇:“怎么,不是去送许靖央出征吗?怎么惹一肚子气回来。” 提起这个名字,太子眼神便好似淬著阴冷的雪水。 “听说之前她私下见过若华,邓家的事,同她脱不了干係,就这么让她出征立功去了,坏了孤的事,偏生拿她没办法!” 太子一改旁人眼里的温润,一掌拍在桌角,神色阴鬱。 长公主却笑了声,不慌不忙拎起茶壶,徐徐的茶汤流泻而出。 太子疑惑看她一眼。 “姑母不生气?” 往常这个时候,长公主都会跟他一起痛恨许靖央不识抬举。 可这次,长公主格外淡然。 “钧儿何需著急,北梁多的是人要许靖央的命,你且等著看吧,到时候边关不会传来凯旋的消息,而是叫威国公府的人去给她收尸!” 太子一怔。 长公主將热茶推到她面前,涂了豆蔻的精致指甲捏起茶盏,递到红唇边。 她轻笑,呵气如兰,眼神却极其狠毒。 “本宫看她这次怎么突出重围。” 太子眯起眼睛:“姑母这么说,看来是十拿九稳了,如此,孤也能放心。” 他仰头,將热茶一饮而尽。 一个月后。 漫天飘雪的玉远县,格外冷清。 半个月前,北梁军突破关隘,一路打到了前头的滋镇。 听说本来要上玉远县的方向来,但北梁军忽然改道,狙击陇西郡王的兵去了。 寂寥空荡的城內,只剩下了几百名百姓。 他们大多数是妇孺老弱,孤苦伶仃,不然也早早地逃命去了。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巷子里,他看见其中一家偷偷燃起了炊烟。 这些日子百姓们连火都不敢生,就怕北梁军远远地看见冒烟,知道这边有人。 敢动灶的,必定是饿的不行了。 头髮乱糟糟的男人,大掌砰砰敲门。 里面顿时传来碗筷打碎的动静,似乎嚇得不轻。 威国公急忙开口:“我不是坏人,我是燕人,討,討口饭吃,行行好吧,我饿的不行了!” 他说著,踉蹌坐在雪地上,倚著门框。 然而门內已经没了动静。 凌乱的头髮下,是一张受了伤的憔悴面孔。 自上次战役中,他率领的大军全军覆没,他跑的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听说朝廷派了三名大將前来,奈何面对如同虎狼般的北梁军,就像是螳臂当车。 威国公一路从回丹城的方向往后逃,没想到北梁军打的更快,这不,听说都到了玉远县附近了。 他准备吃点东西继续逃命,就算靠著脚,走也要走回京城! 可是,这户人家一直不给他开门,威国公拍门,最后实在没了力气,耷拉著脑袋。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脸灰扑扑的少女探头看出来。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才对威国公说:“你不是坏人?” 威国公急忙扶著墙起身:“不是,我真不是,我没有北梁人的口音。” 少女抿唇,皱眉想了想:“你进来吧,別吭声!” 威国公如愿进了院子。 这小柴扉院被搬的差不多了,家徒四壁。 只有一口热锅子里,漂浮著几个土豆。 床榻上,还躺著个襁褓里的婴儿。 少女看起来才十四岁的样子,给威国公盛了碗土豆汤,便转而去餵孩子。 威国公大口大口地吃,狼吞虎咽。 可一碗哪里够? 他可是饿了好多天了! 少女时不时观察他一眼,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锅,便说:“你把那些都吃了吧!” 威国公便也不客气,抱著锅就吃,烫的哈气,也顾不得那些了。 囫圇吃完,他捧著黑乎乎的铁锅,忽然想起来,自己在京城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个乞丐可怜,赏了他一碗土豆羹。 没想到如今轮到他乞討,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想到过往富贵如云的生活,僕人拥簇,宝马香车,锦衣貂裘。 威国公“哇”的一声哭了。 少女嚇得一惊,训斥他:“小点声,別把人招来!” 威国公只能拿手背按住嘴,呜咽地哭。 都怪许靖央,非要送他来这儿干什么?他哪儿会打仗,反而被人打的抱头鼠窜! 吃完东西,威国公哽咽地站起来。 他准备走了。 临了,看见那少女抱著孩子,轻轻拍打,他忍不住问:“你的孩子?” 少女头也没抬,声音很小:“是我弟弟,我爹本是城中米商,前不久给大军送粮的时候,被北梁军杀了,將士们的粮却不能丟,又换我娘带著哥哥去了,也没回来。” 威国公听到这里,眼神晃了晃。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快走吧,北梁军要打过来了。” 少女这才看著他:“我弟弟这么小,外头冰天雪地,他死了咋办?你快走吧!那儿还有俩土豆,你也揣上。” 威国公默默地看向墙角。 还剩下四个土豆,他快步走上去,本来想都拿走了。 却没想到,那襁褓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少女连忙轻轻摇晃。 看她的年纪,跟当年许靖央参军时,一般大。 想了想,威国公只拿走一个土豆。 刚揣在怀里,外头不远处却传来惨叫的动静。 紧接著,嘈杂的声音像炮仗一样传开了。 少女面色一变,拉开门听了会。 她脸色陡然苍白:“不好了,北梁军进城了!” 第457章 神策来了,快逃! 威国公嚇得马上就想逃跑,谁料伤了的那条腿一时没使上劲,他一头撞在门框上,顿时眼冒金星! “哎,你干啥!”少女扶了他一把。 威国公发抖:“肯定是郎泽那帮人带兵来了,他们本是西越人,被北梁收留以后,如今郎泽成了一名小將领,凡是他们路过的地方,我们燕人皆遭屠戮侮辱,快,快走!” 少女也被他说的嚇著了,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就想逃。 威国公却说:“你还抱孩子干啥?自己命都要没了!他一哭,你就完了。” 少女紧紧搂著婴孩:“那我也不能拋下我弟弟!” 威国公一甩袖:“我可不管你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刚要离去,却没想到柴门被人从外砰的一声踢开。 “哎哟!”威国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一个扛著刀的匪兵走进来,他呵地冷笑:“还有人呢!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还能让你死个痛快!” 威国公连忙双手告饶:“这不是我的家,我,我就是个乞丐,身无分文啊!” 就在这时,少女举著锄头,从屋子里跑出来,狠狠地冲向匪兵。 然而,她太过瘦弱,还没等打到对方,就被匪兵一把抓住锄头。 “嘖嘖,还有个小娘子啊!年龄不大,今天我有福了!” 匪兵狞笑著將少女按倒在地,粗糙的手掌“嗤啦”撕开她的衣襟。 少女拼命挣扎,却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嘴角渗出血丝。 “放开我!放开!”她嘶声尖叫。 威国公看了一眼敞开的院门,他现在是最有机会逃跑的。 可是…… 他看向那名少女,心想,这个匪兵就只有一个人,他完全打得过! 於是,威国公伸手进裤子里,掏出之前藏的匕首。 拔出鞘,他直接冲向那名匪兵。 谁料,因脚步声太重,对方竟突然回头! 寒光一闪,匪兵侧身避开,他一个猛子跃起,拳头重重砸在威国公面门。 “哎哟!”威国公仰面倒地,鼻血喷涌。 “你这混帐玩意,想偷袭我,呸!” 院门轰然洞开,五六个北梁军士蜂拥而入。 见地上衣衫不整的少女,还有歪倒在地的威国公,顿时鬨笑起来。 有人吹著口哨去扯少女腰带,有人按住她乱蹬的双腿。 偏在此时,“哇”的一声,里屋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一个北梁军拎著襁褓出来,作势要往石磨上摔。 少女发疯般扑过去,被一脚踹中心窝,咳著血蜷缩成团。 “你们是畜生!连婴孩都不放过啊!”威国公刚爬起来就被军靴踩住脑袋。 为首的匪兵狠狠碾著他脸颊冷笑:“当年你们燕军在灵湖屠城的时候,可想过今日?” 说罢,他狠狠踹了威国公一脚。 几个人负责对威国公拳打脚踢,另外几个试图去凌辱少女。 婴孩被摔在地上没了动静,那少女奋起反抗,也被刀子抹了脖。 威国公被压在地上,鲜血顺著受伤的额头流下来,他咬牙紧绷身子。 这帮北梁军原本是想活活打死他的,没想到不远处忽然传来哨子声。 那几个北梁军面色一变,他们的人仓促跑来报信:“快,郎副將让集合,听说大燕的陆允深带兵围了系缨关,大將让我们前后包抄。” 他们仓促走了,还不忘给了威国公一刀。 紧接著,威国公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待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过了好一会,威国公才踉蹌从地上爬起来。 他把缠在肚子上的软甲拆下来,丟去一旁,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肚皮。 幸好他溃败的时候身上穿著软甲,不然刚刚就丧命了! 可惜肚皮上被割出了血痕,沙沙的疼! 威国公咬著牙,给自己重新穿上软甲,藏在衣服底下。 他踉蹌著爬起来,临走前,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少女和婴孩的尸首。 “等有一天……”威国公想了想,还是说,“我叫我女儿来给你们报仇!”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抢了街上不知谁家跑出来的驴,骑上去就直奔系缨关。 他得告诉陆允深,北梁人想要包抄他! 这么做,多半还能保住功名,否则就算回京,按照这个情形,多半也將国之不国了! 夜色已深,白天下过一场雪,这会儿覆在地上,到处银白皑皑。 灯火通明的营帐內,陆允深正在跟自己手底下的副將商议战略。 他们准备今夜二更之后,就攻入系缨关。 就在这时,探子兵推搡著一个模样似乞丐般的人进来。 “陆將军,此人在附近鬼鬼祟祟,被抓后他说自己是威国公,特来投靠您。” 陆允深拧眉,仔细打量那乞丐,威国公將头髮撩开,露出憔悴的脸,和乾裂的嘴唇。 “陆公子,是我啊!” 还真是威国公。 陆允深听说他败仗之后不知所踪。 他皱眉:“威国公,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不说还好,一说威国公就哭的肝肠寸断。 將自己之前的经歷都简单说了遍,只不过他没说自己一路装死才能躲过北梁大军的事。 最后威国公抹去眼泪:“你快给附近的陇西郡王传信,北梁人没有去打他,马上要来攻打你了!他们准备联合把你包抄,一旦遇到他们,就被杀乾净了!” 陆允深一惊:“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我在玉远县险些被他们的人杀了,听到他们说的,没空囉嗦了,再不叫援军,就完了,他们……” 威国公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號角声和战鼓。 与此同时,斥候来报:“陆將军!西南方和后方都有北梁军向我方奔袭而来!” 陆允深面色骤变,一把拿起他的银枪:“传令眾將士,隨我应战!” 威国公揪住他,惊恐询问:“不叫援军了?” “来不及!”陆允深仓促说,“这件事交给你了,我的马在后营,你牵了就走!” 说罢,他带著几名副將大步离开营帐。 威国公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他突破重围去送信?杀了他都做不到啊! 战鼓如雷,杀声震天。 陆允深银枪横扫,挑翻三名北梁骑兵,鲜血溅在他冷峻的面庞上。 四周箭雨如蝗,不断有燕军將士中箭倒地。 “將军!”副將满脸是血地衝过来,“北梁人前后合围,郎泽那狗贼亲自带兵截断了退路!我们掩护您突围撤退!” “闭嘴!”陆允深一枪刺穿偷袭的敌兵,厉声喝道,“我陆允深来边关,不是来做懦夫的!要么战胜他们,要么死在这儿!” 远处高坡上,北梁將领郎泽的狂笑声穿透战场。 “陆家小儿!今日我要活剥了你的皮,给灵湖的兄弟们报仇!” 北梁铁骑如潮水般涌来。 陆允深扯下染血的披风,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鎧甲。 他高举长枪,声如雷霆: “大燕儿郎们!隨我杀!” 白雪变成血色,匯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照在这片修罗场上。 陆允深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的银枪已经折断,此刻正握著染血的长剑死战。 就在这时,有人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哨响。 郎泽坐定马背,一动不动地眯起老鹰般的眼睛。 “什么动静?”他说。 站在他身边的將士忽然指著不远处:“將军快看那儿!” 郎泽顺著方向看过去。 高高的土坡上,铺著一层银白的雪,在夜色里泛著蓝光。 竟有无人骑乘的一匹浑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马匹立在那儿,正轻轻地晃了晃马鬃上的冰霜。 因它通体墨黑,不仔细看,还真留意不到。 “这是……”郎泽皱眉,有些疑惑地仔细打量。 突然。 他身边正要说话的將士猛地捂住喉头。 血线从他的指缝窜流而出! 北梁將士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都没吭出来,就倒地身亡。 嚇得周围的將士们纷纷后退一步,郎泽也是一惊。 他急忙翻身下马,检查那將士喉头的伤口。 却见伤痕中,卡著一片被血染红的树叶。 郎泽瞳孔深处瞬间溢出恐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神策的摘叶飞!” 如同水入油锅,周围不少北梁將士发出惊呼声。 他们从前是西越人,对神策两个字,如雷贯耳! “神策来了?”“不可能!大將军没说!” 这时,终於有人认出来,指著那匹马。 “是神策的战马踏星!” 陆允深他们也在包围中抬起头来,另外一边的土坡上。 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持著长剑缓缓出现一片雪光中。 她逆光而站,身上带著彻夜不息赶路来的寒霜,凤眸中杀意凛冽。 许靖央看著郎泽,轻轻抬手。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自她一声令下,附近传来震天动地的杀声。 神策军如黑色湍流,闯入战场的瞬间,刀光剑影,血色迸射。 郎泽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慌忙转身就要攀上马背。 许靖央眸光一冷,修长的手指抵在唇间,一声哨响划破战场。 她身形如电,疾步前掠。 与此同时,踏星长嘶一声,铁蹄翻飞,朝著主人狂奔而来。 许靖央纵身一跃,单手抓住韁绳的瞬间,整个人已稳稳落在马背上。 银甲映著寒光,她如利刃出鞘,带著凛冽杀意直追而去。 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威国公,直接推开挡在身上的盾牌。 他坐起来,抹去脸上的血水,看著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哈——”威国公发狂大笑,“我女儿来了,你们这群北梁走狗,等著被杀得片甲不留吧!” 他也捡起一把长枪,哇呀呀两声,就加入了战局中。 第458章 拿敌人血,祭百姓们的魂! 威国公自认为勇猛地衝上前。 却没想到,很快就被两名敌军包围。 一看架势不对,他嚇得抱住长枪,转身就跑。 正要寻找可以躲藏遮掩的地方,一根利箭擦著他的脸颊飞过去。 “嗡”的一声闷响,箭头入头,瞬间贯穿了敌军的身体。 威国公抱头蹲下来,惊愕地抬起双眼。 只见穿著合身盔甲的木刀,一箭一人,强而有力的胳膊拉满弓,射人如射猪。 方才追逐威国公的两人很快倒在她的箭下。 木刀大步走过来,一把捞起威国公。 “威国公,你没事吧!” “还好你出手及时,你来负责掩护我!”威国公说。 本以为木刀会答应,没想到下一瞬,她直接將他扔去旁边。 “没事就躲远点,別碍事!” 木刀说罢,扭头看见辛夷被缠斗住了,顿时暴呵一声就赶了过去。 百里夫人手持双剑,在敌军当中游刃有余。 只见她起手挽剑似,一劈一刺皆见血! 敌军手持斩马刀朝她砍来,百里夫人双剑一接,用巧劲猛地扭转,凌厉的刀锋顺势被她斩断。 没了武器,对方便成了她剑下一缕亡魂。 杀的实在痛快! 百里夫人却忽然想到什么,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双剑。 这是她丈夫死前为她锻造的佩剑,至今依然锋利。 若他能看到,该多好,他锻造的武器,天下第一。 百里夫人含泪抬头,將那点思念和悔恨,化作只见光影不见刃的战意! 郎泽骑著马奔逃,身旁为了掩护他的那些亲卫,竟纷纷倒在许靖央的剑下。 此际,耳畔的雪风呼呼的吹过,郎泽回头看去,本以为许靖央骑马追在身后,却不料,只看见一片凌乱的雪地。 人呢? 郎泽微一迟疑,耳边已传来利刃破空的裂响。 他急忙抽刀,抬手就劈。 那飞过来的叶子,擦著他的面颊而过,顿时皮肤开裂,汩汩鲜血顺著脸庞流淌。 郎泽抬手一摸,手心里都是血! 他咬牙:“这贼娘们!” 待抬头看去,只见许靖央骑著马儿,从侧面的山坡上下来。 一路雪尘飞扬,她形单影只,挡在了他的前路上,缓缓停住了。 郎泽拿袖子揩去脸上的血,眼中露出死战的决绝。 他身旁还跟著四个亲卫,他们都曾在每场战役里杀过上百人!皆是武功高强的高手。 而许靖央只有一个人,即便她身手好,他们人多,未必会输! 郎泽啐出口中血沫,恶狠狠说:“將军说,砍了许靖央的双手,赏黄金千两!砍了她的头带回京,封万户侯!杀了她!” 他猛然一抖韁绳,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衝杀而出。 四名亲卫默契地策马包抄,铁蹄踏起滚滚雪尘。 他们逼近了,许靖央仍然端坐马背,纹丝不动,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梢。 郎泽与四名亲卫已至眼前。 许靖央手腕一翻,长剑出鞘。 最先衝来的亲卫挥刀斩下,她剑锋斜挑,那人喉间便多了一道血线,栽下马去。 第二人自左侧袭来,她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穿对方胸口。 瞬时收剑时,侧身避开第三人的长枪,回手便刺,动作游刃有余。 最后一人怒吼著劈来,她横剑一挡,震开刀刃,顺势一抹,鲜血溅在雪地上。 四具尸体接连坠马,倒地身亡。 所谓百人屠的高手,不过如此。 而许靖央只是轻轻一甩剑锋,血珠如滚烫的油点,落在雪地上。 郎泽瞳孔骤缩,还未回神,许靖央已纵身掠起,剑锋直直朝他劈下! 他仓促举刀格挡,却听“鏘”的一声,许靖央的苍霄剑竟断了他的刀刃! 剎那间,郎泽感到肩头剧痛,整个人被巨力掀翻,重重摔进雪中。 还不等他爬起,许靖央已用剑尖抵住他的咽喉。 “声音喊的很响,可惜没什么用。”她淡淡道。 郎泽最恨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年他身为西越的守城將军,被称作武道奇才的他,纵横人生三十载不曾遇到敌手。 没想到那日一场战役,让他被许靖央玩的团团转,成了瓮中的那只鱉。 若不是用了屈辱的办法逃走,他可能早死了。 许靖央冷笑,说:“这次没有粪桶给你钻了,郎泽,你毫无长进啊。” 冰冷的剑锋搭在脖子上,郎泽心中再恨,可本能驱使著他微微发抖。 他忽然以头触地,声音绷的很紧。 “许將军,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在北梁內跟您里应外合,共屠北梁!” “你?”许靖央声音幽幽,“本將不用蠢材。” 郎泽猛然抬头,眼底浮动著愤恨,嘴上还在求饶。 “司逢时在军中下了重令,谁要是能拿你的项上人头去领赏,就能封侯拜相,北梁全军上下人人摩拳擦掌,没有我的帮助,你就不怕?” “还不知你们北梁有什么可让我惧怕的,”许靖央说罢,反问,“屠我十六万燕人中,也有你血债纍纍的一笔。” 郎泽急忙摇头:“我没有亲自动手,都是司逢时逼的!” 许靖央冷冷瞧著他:“那么,將所有十四以上十八以下的燕人女子劫掳去做军妓,也不是你下的命令?” 郎泽浑身一颤,低下头:“下头的人没经过我同意就这么做……” 就在这时,许靖央身后传来木刀等人的呼声。 “將军,敌军尽数剿灭!还剩下这个小兵,他想逃跑,被我顺手抓住了。”木刀说著,將一名发抖啜泣的小兵推至雪地上。 “好,”许靖央声音凛冽,眉含风雪,“我要派人送一个信物给司逢时。” 她说罢,將长剑收起,郎泽一惊,没想到许靖央会放过自己。 他急忙自荐:“將军想要说什么,我能代劳!” 许靖央眯著凤眸:“你告诉他,我下一步要將回丹城拿回来,他这么想杀我,我在回丹等著他来。” 郎泽连连点头,爬起来就跑。 他心里暗想,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杀了许靖央! 却没想到,自己刚转身的瞬间,许靖央手中长剑出鞘,一举斩落他的脑袋。 血线迸射,在白雪上烫出一个个洞。 旁边的北梁小兵嚇得惨叫,因著郎泽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恰好滚去他的手边。 “啊啊啊!”小兵急忙朝后退,大口喘息。 许靖央缓缓走过去,抬起靴子踩住郎泽的头,手中带血剑锋转向那名小兵。 如此杀气凛然的女將军立在眼前,北梁小兵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恐惧,连忙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將军,大將军,我愿投降,愿在军中擦马扛柴,求您留我一命。” 许靖央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战场上跟她求饶了。 她习以为常地漠然应了一声,轻轻一踢,那头颅骨碌碌地再次滚去小兵手边。 “將这个信物带去给司逢时,五日內他不来回丹城,我就一路往北杀过去,拿北梁的血,祭我十六万军民的魂!” 小兵发抖,惊恐地看著她。 木刀抬手欲打,小兵嚇得抱住那颗血糊糊的头颅,连滚带爬朝前跑去。 茫茫雪地里,他仓惶逃跑的身影格外渺小,伴隨著惊惧过度的惨叫。 许靖央伸手:“拿箭来。” 木刀递上弓箭,许靖央对准了北梁小兵的后背。 第459章 我是大將军的爹!威国公挨打 一箭嗖地飞出去,钉在北梁小兵的脚边。 他嚇得趔趄摔倒,紧接著便是第二箭、第三箭,纷纷擦著他的裤腿落下,钉在雪地里。 北梁小兵嚇得惨叫,抱起郎泽头颅,就朝另外一边跑去。 许靖央这才放下弓箭。 木刀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个蠢材,连跑错路都不知道。” 许靖央回身:“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是!” 將士们清扫战场,救治伤员。 威国公走到许靖央的大营附近,正想进去,却被守在外面的將士拦住。 他们声音冰冷:“將军正在同副將议战事,閒杂人等不能进去。” 威国公急忙撩开自己凌乱的头髮,指著满是血污的脸。 “什么閒杂人等,你们看清楚,我是威国公!我是她爹!” 话音刚落,將士陡然拔剑,抵在他的脖颈边。 “放肆!不得羞辱將军。” “我,我羞辱什么了,我真是她父亲啊!”威国公欲哭无泪。 此时,营帐內。 许靖央高坐大交椅,左右两列武將立列。 她沉眸看著一封封战报,陆允深站在她身旁,垂首匯报。 “……接连输了八场战役,丟了九城十八县。” 许靖央说:“这么看,回丹城以东以西,皆被北梁占了?” 陆允深面对她凤眸中的凌厉和挑剔,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威压按在头顶。 他不得不再次低头,抱拳:“是我们无能,请大將军按军规处罚。” 许靖央一声冷笑,將战报扔去面前的桌上。 “没那个功夫,等大战停了,再做清算!” 说罢,她起身走到沙盘边,所有武將纷纷聚拢到她身侧,听凭调令。 许靖央指著回丹城:“明早动身,我带你们打下回丹,你们聚守此城,我带一队精兵先行去西侧,拿回几处关隘。” 她点了几个位置,皆是咽喉要塞。 假设以回丹城为中心,北梁以东以西左右占据重镇要塞,给他们后方源源不断地运送军资粮草。 而反观大燕,他们战线长,不如北梁供给快,长久来看,对將士们极其不利。 要知道,冰天雪地里,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不能断。 许靖央安排雷川去西边跟守城的梁左和马诚接应,韩豹则负责率军同她打配合,前后交锋。 以此便可以夺回回丹城。 康知遇走上前,皱眉细思:“將军是想独自拿下西边的三个要塞?只怕危险。” 如今在军中,她对许靖央也改了称呼。 许靖央说:“我目標大,一旦带大军动身,更容易被发现,故而我只要一队精兵,奇袭的事我心中有数,无须担心。” 她也根本没打算等著司逢时来,本就是要一路往北打去北梁都城,那番言论,不过是让司逢时以为她將个人仇恨,凌驾於国讎之上。 实际上,私仇国恨,许靖央都要他偿还! 一番军务交代完毕,许靖央起身要走。 陆允深忙道:“陇西郡王还在阴水附近守城,司逢时的大军都去打他了,將军,我们要不要派人支援?” 许靖央看他一眼:“不用,有援军已经去了。” 陆允深连忙追在她身后:“可是將军,末將要做什么,您还没安排。” 方才每个副將、副尉,都被安排了军务,除了他。 望著陆允深殷切的目光,许靖央淡淡道:“你带著自己的人,去沿途接济收留受困的百姓们,顺带,找一找宝惠的下落。” 帐子被將士掀起,许靖央迈著大步,带人走了。 陆允深原地怔了怔,他垂下黯然的眼眸。 “可我也想在前线……” 威国公被两个侍卫推搡,扯皮中,余光看见许靖央被拥簇著从营帐里出来了。 他连忙高声呼喊:“靖央!好女儿,是为父啊!” 许靖央停下脚步看过来。 威国公连忙撩开头髮,露出笑容。 许靖央侧首,跟寒露说了几句,之后她便走了。 “哎!?”威国公高喊一声,“靖央!” 寒露眨眼间走到威国公身边,她向两个將士示意,他们自觉鬆开了威国公的衣领子。 威国公马上问:“寒露,是不是靖央让你安顿我?” 寒露抿唇:“將军说,在战场上,按军中的规矩来,你得称她大將军。” “什么?”威国公吃惊。 寒露看向那两名將士:“大將军吩咐,威国公许撼山连连败战,按神策军的规矩,重打五棒军棍,现在执行。” 將士顿时高呼:“是!” 寒露走了,威国公僵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已被两个侍卫拖住肩膀。 “许靖央!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父亲!你拿军棍打我!” 很快,他便喊不出来了,军棍比他以前经常拿出来的家法棍粗多了! 上面还有倒刺,和陈年的血色。 一棍子下来,威国公只有哎哟哟的叫声。 五棍子打完,他晕了过去,將士们便將他抬进了军医的营帐。 此时。 阴水西畔,陇西郡王率领的陇西军正同北梁激烈交战。 司逢时的大军力量都在此处。 陇西郡王身上负伤,强撑著被亲卫掩护退到了輜重营后面。 他大腿上的血洞汩汩冒著鲜血,满头银髮带著血污,在寒冷的夜风中飘荡。 亲卫撕下衣袍,给他死死地绑住伤势。 “將军,求援吧!陆將军带领的边关军就在系缨关,撑到天明,还有机会等来援军!” 陇西郡王一张年迈坚毅的面孔露出决绝。 他重重摇头,撑著长枪站起来。 “我们显然打不过,北梁军训练有素,人数眾多,且有备而来,叫陆將军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现在快马加鞭,派人去通信,叫他早做防备,我们能做的,就是拖延几时是几时,能杀几个是几个!” 说罢,陇西郡王直起身,身上铁鎧遍布血色,他捡起属於自己的、掉在地上的战旗,当做披肩,系在了后背。 陇西郡王高举长枪,嘶声吼道—— “將虽老,犹能战!不到死,不退还!” 出发之前,陇西郡王就很清楚,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皆是皇上不作为、独断专权所导致的。 他本可以听从家人的劝阻,装病不出战。 可他不来,大燕可还有反抗的余地? 皇帝错了,百姓们没有错,百姓们不该死! 陇西郡王再次带兵杀入战场。 激烈的战鼓好似也隨著漫天捲起的雪尘变作送葬的悲歌。 远处,立在军中指挥方遒、甚至没有下场的司逢时眯起眼睛。 “倒是个有血性的老將,可惜了……留他个全尸。” 第460章 萧贺夜想她了 雪夜如墨,廝杀声渐弱。 陇西郡王的长枪被七八柄北梁刀死死压住,刀刃离咽喉只剩寸余。 他虎口迸裂,臂膀颤抖,却仍死死抵住枪桿。 “老將军,该上路了!”敌兵狞笑。 忽然! 一声马嘶裂空而来! 雪幕中寒光骤闪,压枪的敌兵眨眼间,被齐腰斩成两截。 血雾喷溅在雪地上,滚烫灼热。 陇西郡王猛地抬头。 一匹黑驹踏雪而立,马背上的人玄甲染霜,薄眸如刃。 他反手按住长枪,血珠顺著尖锋滴落。 “王爷!”陇西郡王嗓音嘶哑。 萧贺夜薄眸目光扫过战场。 北梁兵如潮水般退开半步,竟无人敢上前。 “叔父,可还能战?”他问。 陇西郡王大笑,染血的白须在风中飞扬:“老夫还能杀十个!” 萧贺夜点头,长枪指向敌阵:“那就杀,本王为你断两路。” 黑驹长嘶,如离弦之箭冲入敌群。 刀光过处,人头滚落。 萧贺夜的杀招极静,极狠,每一刀都斩在咽喉、心口。 没有多余的动作,像静候已久的苍狼,盯准了每一个猎物。 陇西郡王拄枪喘息,望著那道身影。 很快,隨著破虏军的加入,战局顺势扭转。 浑身是血的探兵仓促奔至司逢时面前。 “將军,不好了,大燕寧王带著破虏军来了!” “寧王?”司逢时眯眸,“是萧贺夜。” 他听说过寧王的名讳,破虏军名声没有神策军大,却个个精良。 就在司逢时准备亲自下场,全力以对的时候,忽然远处的战场传来轰隆隆的动静。 他抬眸豁然看去,只见战场上方,冒起滚滚浓烟。 “报——!”一名斥候快步奔来,跪地启稟,“將军,不好了,破虏军的火药炸破了阴水上的冰层,我们援军被阻碍了道路。” 司逢时咬牙:“冰天雪地,他们长途跋涉至此,火药竟没事?” 要论火药,北梁才是佼佼者,只是如今动不动就是大雪漫天,火药在跟隨大军运输的过程中,总会有被打湿哑火的情况。 为了全歼,司逢时暂时没有用到火药。 看来是他小看了破虏军。 胡决明此时快步赶来,他脸色阴白,声音尖细。 “世子!情况於我等不利,我们在低处,一旦寧王率兵打到这里,火药全面覆盖,我们想逃也晚了。” 司逢时捏紧拳头,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本来打败了陇西郡王,阴水两岸的大燕城池,就变成他们的囊中物了! 胡决明看出司逢时的犹豫,厉声催促:“快走吧!北威王走之前,分明交代过世子,不能贪功恋战,局势不利於我等,先退为宜,再做打算!” 司逢时这才下令:“传令大军,退!” 萧贺夜勒马而立,望著北梁军仓皇撤退的烟尘。 “收兵,”他下令,“不必追击。” 破虏军迅速集结,战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陇西郡王踉蹌上前,忽然单膝跪地:“王爷救命之恩,老臣叩谢!” 萧贺夜翻身下马,一把扶住他:“叔父不必如此。” 陇西郡王抬头,见他玄甲上儘是血痕,却仍腰背笔直,不由眼眶发热:“若非王爷及时赶到,老夫今日便要埋骨於此了。” 萧贺夜望向东方:“叔父可还能战?隨本王往东攻去,三日后与神策军於回丹城匯合。” “神策军?”陇西郡王一怔,隨即大喜,“靖央那孩子也来了?好好好!有她在,此战必胜!” 萧贺夜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风雪掠过他冷峻的眉眼,掩去了那一瞬的波动。 他声音平静:“整顿兵马,一个时辰后出发。” 萧贺夜望著前路,仿佛能穿透茫茫风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快了。 就快见到了。 快四个月不见,不知她瘦了不曾。 * 黑暗的密室內。 昏迷中的赵曦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先是看见站在身旁不远处的两个將士,身上穿著北梁士兵的衣服。 赵曦面色骤变,嚇得急忙起身。 “不要杀我!” 就在这时,沙哑的声音传来:“曦儿,不要怕,你在这里很安全。” 赵曦扭头,看见那戴面具的男人,竟从紧闭的门外进来。 她惊愕地看著他:“你到底是谁?” 男人顿了顿,扭头吩咐那两个將士:“你们先退下。” “是。” 待他们走了,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疤痕遍布的面容。 即便狰狞的好似面目全非,可看著那鼻樑上的小痣,赵曦眼眶一热。 “哥!真的是你,我以为你死了。” 赵晏声音沙哑,嗓子早已坏了。 他说:“许靖央想杀我,可惜我命大,逃了一命。” 赵曦闻言,狠狠锤在床榻上:“又是许靖央!怪不得我一见到她就不喜,原来她早早地就欠我们的!” “哥,你告诉我,当初你们同时参军,你身死以后,她却忽然出名了,是不是她抢了你的功劳?” 赵晏抿唇,缓缓点头。 “是。” 第461章 许靖央是敌国皇叔之女? 赵曦闻言,怒不可遏。 “许靖央这个贱人!”她气的喘息,“我甚少用这样粗鄙的字眼骂女子,可她实在太过分了,为了贪功,不惜对你动手!” 赵曦心中格外愤怒。 若是没有许靖央从中阻挠,她哥哥赵晏,肯定会立下神策大將军那样的功劳。 而她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凡事都要依靠自己。 赵曦忍不住咬唇说:“哥,许靖央偷走了你的功劳,还在京城里耀武扬威针对我,她害了你还不够,又转头来欺凌我,我们兄妹俩被她害的好惨!” 见赵曦眼里翻涌著恨意,赵晏放心了。 他跟赵曦已有七八年不曾相见,他不確定自己妹妹的性格如何,对大燕又有多少忠诚。 好在,方才一番试探,他算是清楚了。 “其实我当年很早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不过,並没有揭穿她,没想到,她却向张將军恶意构陷我通敌叛国一事。” 赵曦眸瞳怒瞪:“竟有此事?” 赵晏沉著眼神,讲述当年情形。 他那年参军,收到了赵忠德的家信,他做错事被赶出御林军,將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抄家收走,一时间穷困潦倒。 赵忠德希望赵晏將他的军务费寄回去,解燃眉之急。 那会儿他每个月的军务费只有二两不到,朝廷还经常剋扣,导致军需物资都紧缺,他们几个月不发军务费都是经常的事。 由此,赵晏便动了別的心思。 他搭上西越安插来的奸细,愿意用一条军报线索,换一箱黄金。 没想到那天晚上,他悄悄地在密林里跟奸细碰头的时候,却见许靖央从后林里出来。 赵晏发现了她,许靖央反而有些紧张。 她还想鬼鬼祟祟地躲起来,身上湿漉漉的,赵晏当时便心慌不已。 若许靖央一直躲在附近的野山湖里,那么他刚刚跟西越奸细的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奸细已经走了,赵晏不得不主动走过去跟许靖央说话。 一番试探后,他决定敞开心扉。 他告诉许靖央,家里遇到了点困难,有奸细以巨大的利益引诱他,不过他都没有接受。 许靖央当时说:“你做得对,放心,我不会告诉將军,我刚拿到的军功赏赐,都给你拿回家中应急!” 许靖央不久之前被擢升队尉,又立了功,得到了张將军的夸奖,分了十两银子。 她愿意全都给他。 赵晏承认,听到这番话,那一刻,他对许靖央是充满感激之情的。 半年的相处,日夜陪伴的共同训练,让他对许靖央生出了几分爱护的情愫。 可是,他低估了许靖央的心狠! 赵晏回忆到这里,眼中迸射出仇恨痛苦的目光。 赵曦忙问:“哥,是不是她告诉將军了?” “没错,”赵晏点头,沙哑的声音阴沉,“她假惺惺地拿了银子给我,还不等我寄回家中,张將军便找到我,严厉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跟西越人碰面,我百般求情,张將军才没有决定处死我,而是让我马上滚出军营,还要革除我的军籍。” 赵曦光是想想,都倒吸一口凉气。 通敌叛国罪,若不是张將军心软,恐怕她哥哥早就被许靖央害死了! 赵晏说:“当时凑巧,西越偷袭,战鼓吹响后,张將军也顾不得我,匆匆离去。” 由此,被他找到机会在战场上报復许靖央。 她这么对他,拿他的事去將军面前立功,他岂能让她好过! 之后,便有了赵晏背刺许靖央,从后面砍在了她的背上。 想起当时的情形,赵晏仍觉得双手颤慄发抖。 他忘不了,忘不了自己的仇恨。 忘不了自己刚刚情竇初开,却被她这样算计的痛苦。 他更忘不了,许靖央被刺伤后回头,那双凤眸里,满是震惊和不解的眼神。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许靖央很快就变了神色,她號称绝不会刺向自己人的那把长剑,狠狠地劈在了赵晏的肩颈位置。 看啊,这就是许靖央,她永远会在最短的时间內,马上做出权衡利弊的选择。 回忆著过往,赵晏双眸通红充血,依稀看得出过往俊秀的模样,可如今只剩下狰狞。 “她命大,没死成,幸好老天开眼,也让我活著,我便投靠北梁,坐观虎斗,我知道,早晚我会有机会亲手要她的命!如今她来了边关,恰好就是我的机会。” 赵晏说罢,赵曦重重点头:“哥,你將我送回军营,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赵晏看向她:“曦儿,我还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许靖央一身绝世武功,等閒之辈休想近身,唯有挑动帝王猜忌之心,才是对付她的良策。” 赵曦皱眉思索:“大燕朝中无干將,皇上被许靖央哄的团团转,派她来,就不会轻易对付她。” 赵晏低笑一声,声音如同寒鸦嘶鸣般阴冷刺骨。 “我早已派人查探清楚,大燕皇帝生性多疑。曦儿,你可知道,当年西越皇帝的亲弟弟宇文畴如今已投靠北梁,最重要的,是当初许靖央带兵攻破西越,却没有派兵追杀宇文畴,给了他一条生路!”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白玉递过去。 “宇文畴有个出生便夭折的女儿,年岁恰与许靖央相仿。” 赵曦目光一凝:“哥哥的意思是……” 赵晏指尖摩挲著玉面,冷笑道:“我已命人在宇文畴的贴身玉佩上面刻了个『央』字,你找个机会,將这玉佩连同密信一起送回京城。” “我们在京中有人接应,会精心编造许靖央的身世,很快,皇上就会相信,宇文畴的女儿根本没死,就是许靖央!” 赵曦眼中闪过喜色:“好办法!不过……万一皇上不相信?毕竟许靖央可是亲手打下了西越。” “你只需告诉皇上,”赵晏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就说听闻宇文畴女儿出生时,后腰处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许靖央身上便恰好就有,当初她之所以放走宇文畴,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皇上会信的。” 有关於胎记的秘密,是当年赵晏偶然发现的。 那时他注意到许靖央总在深夜独自去野山湖沐浴,藉口说是练习闭气功夫。 直到某夜他暗中尾隨,才在月光下看清那道不著衣缕的窈窕背影,以及后腰处若隱若现的红色印记。 “如此私密之处的胎记,即便皇上起初不信,也定会反覆猜疑,这枚种子一旦种下,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哥,我明白了,交给我吧。”赵曦頷首,眼里是必胜的决心。 许靖央用卑鄙的手段抢走了她哥哥的功劳,现在她编撰身世去害许靖央,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赵晏頷首,眸光沉著残忍的冰冷。 他说:“就算皇上不信,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百人刺杀团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找准时机,就可以让许靖央死无葬身之地! 第462章 真假將军 接下来,许靖央所率领的神策军,与萧贺夜的破虏军,自东西两条线並行,向北攻去。 捷报频频,他们先后占下武山、凤阳等一干城池。 將不久之前被北梁打下的城池,夺回来大半。 令许靖央没想到的是,神策军杀了多少敌军,转眼就会听到破虏军也力破多少人。 萧贺夜没给她写信,却用频传的战报来告诉她,他一直在追著她的脚步。 打下回丹城以后,许靖央命大军原地休整。 她则准备带人向西,打下漠谷。 这个地方地势凹凸不平,村子非常分散。 许靖央不打算带大军直推,而是预备逐一击破。 斥候匆匆赶来稟奏:“稟大將军!漠谷一带北梁守军听闻我军驻守回丹,已然军心涣散,部分溃逃!然其副將胡决明竟率残部屠戮百姓,肆虐乡野!” 许靖央凤眸冰冷。 “去替我整军,今夜我便带人出发。” “是!” 她挑了二十人一支的小队,其中便有木刀她们,即將西去夺回漠谷。 韩豹跟在许靖央身边:“大將军,需不需要末將带人在附近接应?” 许靖央利落地说不必。 “你负责看守好回丹城,王爷不日应当会带著陇西大军赶来匯合,等他到了以后,请他佯装命大军撤退,將回丹城空出来。” “您的意思是?” “司逢时现在打不了胜仗,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我要引他入瓮。” 擒贼先擒王,司逢时的项上人头,她要定了! 韩豹领命离去。 入夜,北风呼啸,许靖央带著小队纵马离去,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她走不过两个时辰,天快明亮之际,黑压压的破虏军自东侧靠近回丹城。 城上守將看见,连忙吹起號角声,韩豹第一时间迎萧贺夜入城。 夜色如墨,北风卷著碎雪呼啸而过。 萧贺夜勒马立於城下,黑甲上凝著霜,眉宇间沾了风尘。 他身侧的老陇西王鬚髮白,呵出的白气混在寒风里。 身后的大军沉默如铁,火把的光在黑暗中摇曳,映出一张张疲惫而冷硬的脸。 韩豹疾步上前,抱拳行礼:“王爷。” 萧贺夜扫了一眼城门,嗓音低沉:“神策將军呢?” “將军带人奇袭去了,”韩豹侧身让路,“王爷请入帐,末將与您细说將军的吩咐。” 萧贺夜没动,目光沉沉望向远处的黑暗。 风雪掠过他的轮廓,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很快鬆开。 他一路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见上。 许靖央率队进入漠谷后,当即下令將二十人的小队一分为二。 她命两队人马分赴遭屠最惨的两处村落,自己则单骑直奔最偏远的石良村。 按行军路线推算,胡决明下一步必会劫掠此地,许靖央要去截杀他。 “五日后漠谷镇会合。” 寒露马上说:“我跟著將军!” “不必,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许靖央这次出行,没有带盔甲,而是两套防风厚实的衣。 她稍稍拢了拢乌髮,若忽略她眼中令人畏惧的森冷气势,整个人確实有些像无辜的村民。 许靖央一应交代完毕,策马奔向最西边。 四个时辰后,天色漆黑。 许靖央离石良村还有些距离,打算就近在这个叫永来村的地方暂且歇脚。 她牵著马儿,走进了寂静苍凉的永来村。 整个村落建的阡陌交错,大部分屋舍被皑皑白雪覆盖,不少坍塌损坏。 很多屋门大敞,里面都已经被搬空了。 大战刚起时,有能力走的百姓都走了,剩下的,便是一些孤苦无依的老弱妇孺。 刚走没几步,就有人从身后喊住她。 “喂!你也是逃命的?” 许靖央回头,只见一名女子裹著破烂的围袄跑过来。 她脸上被冻的生了疮,一双眼睛黑亮如墨丸,腰间插著一把宝剑,没有鞘。 只见女子上下打量许靖央,询问:“你可有值钱的东西?没有的话,给粮食抵债,我可以將你一块带去安全的地方。” 许靖央挑眉:“这里是边关,到处都在打仗,你是什么人,敢夸下海口?” 女子顿时露出气汹汹的模样。 “你小看我?罢了,你爱走不走,我不管你了!”她转身就走。 这时旁边屋子內,出来一个挎著包袱的老妇人。 “姑娘,你相信她吧,她武功厉害著哩,听说,她是那个大將军,叫……叫什么许靖央。” 许靖央冷眉皱起。 “她?” “是啊,”老妇人万分篤定,“昨儿个我们村来了一伙流民抢东西,她嗖嗖两下飞鏢扔出去,就制服了他们,听说大將军暗器使得厉害,她定是如假包换的大將军!大將军说了,知道我们腿脚不好,要带著我们逃命呢!” 许靖央侧眸,看向走去不远处的姑娘。 她从一间破漏的屋子里,扶著好几名老人出来。 不一会,这姑娘又不知从哪儿牵了辆驴车过来,扶著几个老人都坐了上去。 老妇人生怕撇下自己,匆匆地赶上。 姑娘赶著驴车,到了许靖央跟前,她那双黑透的眼睛盯著许靖央的踏星看了半天。 “你哪儿来的马?”姑娘问。 “我捡的。”许靖央回答得面不改色。 姑娘哼了一声:“如今边关动乱,你一个女子,就不该再到处乱跑,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你方才说去安全的地方,是去哪儿?” “先去西边的石良村,我还要接两个人一块走,之后我们往东去,在那儿跟我的大军匯合,会有將士把你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如此瞎话,她竟说的流利。 许靖央眸色微冷:“听说你是將军,那怎么还要收钱才愿意帮助百姓?” “我拋下將士们不顾,来救助百姓,要钱是为了回去犒劳大军,再说了,他们都没给钱,只给了粮食,我不一样救了?”姑娘说的理直气壮。 最后,她催促许靖央:“你到底要不要走?我可不想耽误时间,天黑了以后,就有流民跑来抢东西了。” 许靖央不动声色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饃饃递去。 “如此算抵钱吗?” “这……”姑娘皱眉,最后说,“算了,看在你的骏马份上,我勉强收下,要是一会我的踏星走不动了,你这匹马借我拉车用。” 踏星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许靖央险些嗤笑一声。 真正的踏星打了个响鼻,有些不高兴似的。 许靖央暗暗摸著它的马鬃,跟著驴车边走边问:“听说神策將军的踏星是战马,你这只怎么是驴?” 姑娘斜睨她一眼:“没见识,驴在战场上跑的飞快,还会尥蹶子踢人嘞!” 后头坐著的老人们纷纷附和。 他们都是生活在村子里朴实的百姓,自然分不清真假。 许靖央一时间没揭穿那姑娘,而是翻身上马,跟在了驴车旁边。 一会路上找机会,解决这个骗子。 第463章 冒充她的绝学,摘叶飞花 一路上,许靖央跟他们聊天,渐渐得知了这个姑娘的来歷。 她让大家都叫她阿央,表示自己的平易近人。 他们说阿央骑著一辆驴车,这些天到处帮忙接送那些腿脚不便逃跑的百姓们。 不久之前,她刚刚送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去了系缨关。 当然,这些都是阿央自己说的,那几个老人並未查证过,也无从查证。 许靖央暗中打量这姑娘。 她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偏偏故意用黄土抹过脸,看起来有些老成。 手腕上绑著东西,藏在袖子里,倒是不轻易给看。 路上忽然遇到风雪,阿央却对周围了如指掌,马上带著他们去了一座荒废依旧的娘娘庙进去躲雪。 火堆升起来的时候,老人们围在火苗的四周,耷拉著疲惫的眉眼。 “你们说,这个冬天过去,我们还能活著吗?” “当然,有大將军护著我们,怕啥?” “哎,我老了,一路顛簸,怕自己撑不过去了。” 老人们纷纷嘆气。 若不是阿央,他们就准备认命赴死了。 许靖央坐在旁边角落里,慢吞吞啃著一个冷硬的干饼。 她见阿央忽然站起来,拍著胸脯保证:“放心吧,神策军在,边关就在,保证让你们好好地养老,不出一个月,边关就会恢復往日的安寧。” 一句话让老人们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吃了东西,老人们都累得很了,外头风雪呼啸,阿央给他们搭了个毛毯,就这么裹著蜷缩著睡了。 阿央跑过来对许靖央说:“把你那匹马牵进来吧,我怕它冻著。” 实则踏星耐寒,且在房檐下待著,没什么事。 不过许靖央还是点头:“好,你去牵。” 阿央马上去了,小心翼翼地拽著踏星进来。 只见她用袖子擦去踏星身上的霜雪,眼中都是爱惜的神色。 但踏星很不適应,不断地踢踏马蹄,厌恶靠近火堆。 许靖央指尖放在唇上吹了声哨子,踏星顿时安静了。 阿央有些惊讶:“你会驯马?” “以前学过。” “我还没问过,你是哪个村的人。” “我是回丹城的人,想去找亲戚,却迷路了。” 阿央压根没怀疑,露出瞭然的神色:“怪不得,你走错地方了,漠谷这里最偏僻,还好你遇到了我,放心吧,本大將军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见许靖央没有像那些老人露出喜悦的神色,阿央忍不住继续强调:“你不相信?我给你看看我的绝学,大將军的摘叶飞,你听说过吧?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许靖央笑了下,容色淡淡:“千里之外恐怕还做不到。” “有时候可以,你瞧好了。” 阿央搬了个小石块进来,放在供台上。 只见她双手一挥,袖子里陡然飞出一片锋利的小刀,砸中石头,又瞬间缩回了她袖子里。 许靖央这次看清楚了。 原来她绑在手腕上的,是最粗糙不过的暗器,刀片后面还掛著绳。 “我厉害吧?”阿央问。 许靖央点点头:“確实不差。” 此刻,她確认这个阿央不是坏人,冒充自己,多半是有別的难以启齿的目的。 许靖央从来不喜欢揭人短,见她没有恶意,又如此疼爱踏星,便打算放她一马。 半个时辰后,霜雪停了,寒夜森森。 娘娘庙里火堆早已熄灭,只余几点火星子。 许靖央靠著墙,闭目养神。 忽然,她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猛然睁开一双凌厉凤眸。 对面靠在踏星旁边睡著的阿央,仍不知危险靠近。 “来人了,”许靖央出声提醒,“七八个人左右。” 阿央顿时惊醒了,马上跑去门口,透过门缝看去。 她脸色变的肃穆:“是昨天那群流民。” 如今正逢打仗,好些百姓摇身一变,成了趁机打家劫舍的土匪。 这帮人为了抢那点银子,连杀人都敢。 阿央的声音让那几个休憩的老人也醒了过来。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声音惊颤:“將军,怎么办?” “別怕!我保护你们。”阿央拦在他们身前,双眸死死地盯著门扉,显然也有些怕。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捡了几粒碎石在手中。 正在此时,破败的庙门被砰地踢开。 七八个扛著砍刀的流民大摇大摆进来,为首那人下巴包著纱布,模样滑稽。 他们盯著阿央,恶狠狠的:“呵,原来带著这帮老东西躲到这里来了!” 阿央拿出气势厉呵:“混帐东西,看来你们是没吃够苦头,还敢来招惹本將!” “將军?”流民们对视一眼,捧腹大笑,“你个死骗子,还想装!神策大將军在回丹城驻军,你根本不是大將军……哟,你们还有一匹马?太好了,杀了你们,再把马拿走,就能吃肉了!” 阿央被激怒,顿时出手:“一群混帐,看招!” 她袖子里的飞刀立刻甩了出去。 不过,许靖央看的分明,她的飞刀歪了。 千钧一髮之际,许靖央指尖一弹,石子嗖地钉入为首那人的眉心。 不等他反应,便浑身僵直,鲜血顺著流淌而下,怦然倒地。 阿央也惊了。 她连忙將飞刀收了回来,怔怔地看著。 “是……是我做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阿央暴呵,“今天你们一个也別想跑!” 第464章 你怎么杀平民百姓! 阿央胸中顿时豪气翻涌。 她只当自己苦练的飞刀绝技终於在危急关头显了真章。 许靖央听她清叱一声,竟主动向前踏出两步,袖中飞刀再次疾射而出。 就站在阿央面前的那歹徒狞笑著,刚想挥刀格挡,膝弯处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顿时一阵酸麻,迫使他单膝跪地,动作一滯。 阿央的飞刀便是恰好在此时,锋利划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看见没有!这就是得罪本將军的下场!” 阿央信心暴涨,勇气倍增,几乎忘了恐惧,竟挥舞著双臂朝剩余的流民主动衝去。 她步伐杂乱,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虚张声势的猛劲。 暗处的许靖央微微蹙眉。 凭她这么打,早晚要吃亏。 许靖央不再犹豫,身形隱在角落阴影中,指间扣著的几粒石子,隨著手腕连抖,石子破空之声细微得几不可闻,精准地击中流民身上。 他们无不惨叫著倒地。 於是,在阿央眼中,却是自己“高强的武功”震慑了群匪,让他们手软脚麻。 她越发得意,瞅准一个抱著手腕痛呼的彪形大汉,竟想徒手上前擒拿。 “给我跪下!”她叫著扑过去。 那大汉虽吃痛,却凶性未减。 只见在阿央靠近的瞬间,他另外一只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了阿央纤细的手腕。 阿央痛呼一声,挣扎不得,袖子里的飞刀还未来得及发出,眼前却寒光一闪! 那大汉竟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直直朝她心口捅来! 阿央瞳孔骤缩,方才的勇悍瞬间被冰冷的死亡气息扑灭,脑中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间,一直安静立在旁边的踏星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 它毫无徵兆地抬起后蹄,狠狠踹在那大汉的侧肋上! 咔嚓的骨头碎裂声,在眾人听来一清二楚。 大汉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箏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斑驳的土墙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他软软滑落在地,头一歪,口中溢出汩汩的鲜血,眼见是死透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角落里,老人们嚇得魂飞魄散,死死抱成一团,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他们蜷缩在尚有余温的灰烬旁,苍老的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望著那瞬间毙命的悍匪和傲然而立的骏马,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阿央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手腕上一圈青紫。 她怔怔看著踏星,又惊又疑。 “这马儿太聪明了些……” 只有阴影中的许靖央,缓缓鬆开指间最后一粒染血的石子。 她站起身,从阴影中走出,凤眸淡漠如庙外未化的积雪,地上横七竖八倒著或死或残的流民,她却一身简朴素衣,不染尘埃。 许靖央说:“杀了他们。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阿央听到这番话,猛然抬起头,错愕地看著她。 “你在说什么……这些人还没死,纵然,纵然他们是流民,可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许靖央沉息,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帮流民打家劫舍,敌国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反而將尖刀对准了自己的同胞,抢掠的手段如此嫻熟,不知有多少百姓惨死於他们手中,如此人渣,现在不杀,留著只是祸患。” 说著,许靖央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 旁边抱在一起的老人们纷纷发出低呼惊恐声。 那几个还活著的流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许靖央走近。 当她垂眸凛冽,刀锋指著他们的鼻尖时,这帮流民终於嚇得哭出来,知道求饶了。 “女侠,女將军,您饶命啊!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做这种事也是为了活命!” “您放我们一马,我保证以后洗心革面,再也不抢劫掳掠了。” 听著他们的哭声,许靖央唇中溢出冷漠的嗤笑。 “惺惺作態。” 语毕,她举起大刀,忽然,阿央从旁抓住了她的胳膊。 许靖央侧眸看去,阿央脸色发白地摇头:“我以大將军的身份命令你,不许你当著我的面杀百姓,否则,我不会带著你这么残忍的人继续前行!” 许靖央不动声色拧眉。 她轻轻一振臂,阿央只感到一股力道將她猛然推开。 阿央踉蹌后退两步,看著许靖央,诧异不已。 下一瞬,许靖央手中的刀,便果断利落地刺入那几个流民的身体內。 旁边几个老人发出害怕的惊呼。 “你……你真的杀人了。” “给你个忠告,做將军不能仁慈,我吃过这样的亏。”许靖央说罢,將带血长刀扔去地上。 她转而牵著踏星的韁绳,离开了娘娘庙。 漫天风雪,黑夜漆沉。 东边已经透出了隱约的鱼肚白。 阿央在她身后追了出来:“你不认得路,小心在漠谷里冻死!” 许靖央头也不回:“不劳將军操心了。” 许靖央能帮她一时,却不能帮她一路。 但,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驴铃的动静。 许靖央回眸看去,阿央拉著老人们,挥动鞭子,催著驴车赶了上来。 阿央到了她身边,咬唇说:“虽然你做的事太过残忍,不过,我们神策军讲的就是一个信义!” “我既然收了你的饃饃,说好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就不能食言,你一个人走也不安全,你跟著我!” 说罢,她紧绷著面色,驱赶驴车走到了许靖央的前面去。 看著阿央的背影,许靖央清冷麵容上,露出不动声色的轻嘆。 好在风雪停了,一行人迎著初露的朝阳前行。 到了晌午过后,终於到了石良村。 这个地处最西边的漠谷小村,因为战乱波及的较晚,故而损伤的不严重。 可村子里的人基本也走光了。 阿央自顾自说著:“有人拜託我来接他爹娘离开,也不知他们住在哪儿?” 她顺著村子里找了一圈,许靖央也转了转。 看样子胡决明还没带著兵来扫荡侵略。 却在这时,阿央的声音从前头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来迟了!” 许靖央牵著马站在那处院子门口,朝里面看去。 只见门內倒著两个老人,阿央摸著他们的鼻息,忽而就哭了出来。 “早来片刻就好了,身子还是温热的,都怪我慢了。” 坐在驴车上的老人们沉默无言,风雪盪过他们之间,透出淡淡的悲凉。 唯有许靖央平静地说了句:“替他们下葬吧,你找把锄头来,我帮你。” 阿央擦去泪水,果断起身照做。 不一会,她们就在柴门后面的山坡上挖了个坑出来。 阿央亲手捧起雪土埋起来,许靖央用刀刻好了墓碑,插在了坟塋前。 只见阿央红著眼睛看著两座紧紧依靠的坟。 “阿叔,阿婶,我受你们儿子的委託来接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可是,我却来晚了,这些饃饃你们路上吃,等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们烧纸赔罪!” 说罢,阿央將自己的饃饃放在了墓前。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许靖央:“方才多谢你了,那几个老人家也饿了一路,我准备生活煮些菜汤,你也一起吃吧。” 许靖央看了眼天色。 “你们最好不要停留在这里。” 第465章 许靖央能来,我名字倒著写 阿央不解地看她一眼:“怎么了呢?” “这个村子是唯一没有遭到敌军血洗抢掠的村子,北梁人很快就要过来了。” “不会的,他们过不来,”阿央篤定,“我的神策军在回丹城驻守,四方宵小闻风而逃,你放心吧。” 说完,阿央自顾自地去驴车里翻柴火,准备找个乾净的屋子做饭。 许靖央觉得这姑娘能在战乱以后活到现在,恐怕还真凭著几分运气。 热乎乎的炊烟升起,滚烫的菜汤在锅里翻滚。 老人们抱著碗盏,默默地喝著。 阿央抬起头,看见许靖央站在外面,拿雪在洗一把宝剑。 “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普通的村民百姓。”阿央走过去,主动搭话,“你杀人的动作那么利落,以前肯定不简单,你是江湖人士?” 许靖央没有抬头,用帕子包著血沫,擦洗剑刃。 她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 阿央却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说,我也看得出来,而且,我知道你猜到了,我不是神策大將军。” 许靖央这时才抬眸,眼神里一片漆黑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冒充她?” “因为许靖央名气大啊,”阿央啃著饃饃说,“我要是说我是寻常会武功的人,他们看我是女子就小瞧我,不敢信任我,可我若说自己是许靖央,百姓们都认识她。” 许靖央站起身,利落地將宝剑入鞘。 她扬眉问:“你一路冒著风雪和危险,说自己是大將军,有没有想过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阿央举起自己的胳膊,露出里面的飞刀暗器。 “我有武器,我不怕,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大將军,难说以后不是,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神策军投戎参军,同为女子,许大將军是我的榜样,她肯定会收留我的。” 许靖央笑了:“谁告诉你投戎需要交钱?” 阿央道:“之前我们村子里的秀才说的,他说神策军都是驍勇善战的人才,以我的能力,进去做伙夫也难,所以要攒钱,书生的姑父的侄儿的远房亲戚,就在神策军里做餵马的小兵。” “攒够了钱,通融人脉,我也能进神策军了,只可惜,战乱之后,秀才也死了,不过我没有放弃攒钱,喏,你看到那个驴车没有,它的主人本来是刚刚我们埋葬的那对老夫妇的儿子。” “他本来是给前线將士们送粮的人,可惜北梁人穷凶极恶地打过来,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奄奄一息了,故而他將驴车送给我,请我带走他的父母,他要是再多撑两三天就好了,因为神策军马上就来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嚮往。 许靖央顿了顿,原来她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天底下真的有其余女子,想按著她的脚印走她的来时路。 不自觉地,许靖央的神色微微柔和下来。 “进神策军不需要任何银子,只需要不怕死。你如果愿意,我倒是认识一两个人,可以介绍你参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超流畅 】 “果真!?”阿央眼神欣喜,“我早看出来了,你不一般,你在神策军里认识什么人啊?是营长,还是校尉?” 许靖央但笑不语。 阿央更加热情主动:“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向阳,是阴水村人士,其实以前邻里乡亲都叫我阳丫,不好听。” 许靖央静静说:“向阳很好,符合你的性子。” “真的?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好听多了。” 跟向阳閒聊作罢,许靖央翻身上马。 “我要去周围看看,你们若是吃饱喝足,就儘快离开吧。” “等等,你不走吗?” “不,”许靖央眯眸看向不远处的村子土坡上,“我要等著北梁人来,为那些被杀害的村民们报仇雪恨。” 说罢,她扬鞭打马,眨眼间去了別处。 向阳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就是我嚮往的模样……她若参军,定也是一个人才,哎?我怎么忘记问她的名字了。”向阳苦恼地拍了拍脑袋。 她可不能走,还要等著对方介绍她进神策军呢。 向阳进屋,跟几个老人坐在一块喝菜粥。 没过一会,外面忽然传来很多马匹嘶鸣的声音。 向阳以为许靖央回来了,连忙快步出去。 “对了,刚刚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话音未落,看见外面的人,她脸上的欣喜瞬间冻结。 院门外,黑压压的北梁骑兵几乎塞满了狭窄的村道,甲冑森然,刀兵反射著惨澹的雪光。 为首一人端坐马上,面色泛著不健康的阴白,眼神如同毒蛇。 胡决明看见向阳,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 “哟,这破地方居然还有几个喘气的。”他声音尖细,却带著刺骨的寒意。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副將立刻狞笑起来。 “副將军,这是个娘们!虽然脸脏了点,身段还行,让弟兄们先快活快活再杀不迟!” 胡决明抬手,制止了躁动的手下,目光扫过屋舍。 “不急,进屋看看,还有多少活口。” 眼见几名凶神恶煞的士兵就要下马闯进来,屋內的老人们连忙互相护著,发出惊恐的低泣。 向阳心头狂跳,血液仿佛瞬间衝上头顶。 她猛地挡在门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震喝:“站住!不许过来!我乃神策大將军许靖央!你们再敢靠近半步,我就要你们的命!” “许靖央?”胡决明阴白的脸上笑容骤然消失,眼底翻涌起刻骨的仇恨与毒辣,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挤出声音,“你说……你是许靖央?” 突然,他猛地仰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 “哈哈哈!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本將最为痛恨的人!给我杀了她!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充满了癲狂的恨意。 危急关头,向阳不及多想,奋力甩出袖中飞刀:“看招!” 寒光直射胡决明面门! 却见胡决明嗤笑一声,屈指一弹,一颗石子疾射而出。 眾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石子竟精准地將飞刀从中击断,掉落在雪地里。 向阳瞳孔骤缩。 胡决明盯著雪地里那断了线的飞刀,勾起唇角,冷笑声更甚。 “果然是个冒牌货,区区刀刃栓根绳子,想冒充摘叶飞?可惜了,一个冒牌货,徒具其形,可笑至极!” 他指尖又扣住一粒石子,內力灌註:“看清楚了,所谓摘叶飞,连我手中一枚石子都比不过!” 话音未落,石子已被他掷出。 向阳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觉右肩一阵钻心剧痛,那石子竟已狠狠嵌入骨肉! 她惨叫一声,踉蹌著向后跌去,重重撞在门板上,半边身子瞬间被鲜血染红,再提不起丝毫力气。 屋內的老人们顿时道:“大將军!您没事吧?” 剧痛和恐惧攀上向阳的面容,她眼睁睁看著胡决明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 他轻蔑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杀了所有人,割了他们的脑袋,至於这个贗品……千刀万剐!” 冰冷的命令落下,北梁士兵们狞笑著步步逼近。 向阳急促大呼:“神策大將军就在附近,我看你们谁敢造次!” 刚刚离开的那个女子身手瞭然,希望她能及时回来。向阳在心里祈祷。 可胡决明听了,唯有几声癲狂的嘲笑。 “许靖央能来,我胡决明三个字倒著写!” 北梁將士举起大刀,向阳害怕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一道冷冽身影自屋顶之后骤然跃来! 剑光如惊雷撕裂风雪,挟著沛然杀意凌空劈下! 血光迸现! 一颗北梁士兵的头颅竟被齐颈斩断,咕嚕嚕地滚落在地。 无头的尸身兀自挺立片刻,才喷涌著鲜血轰然倒地。 向阳怔怔地睁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漫天飞扬的雪中,许靖央单手持剑,稳稳落在她身前,如一尊煞神挡开了所有扑向她们的死亡。 殷红的血珠沿著冰冷剑锋滚落,在雪地上砸开一簇簇刺目的猩红。 其余北梁將士都愣住了。 这娘们从哪儿跳出来的,身手这么快! 马背上的胡决明瞳孔骤缩,脸上轻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与浓重的戒备。 一片死寂里,只听见许靖央冷澈如冰刃的声音破风而来: “胡决明,本將等你很久了。” 第466章 见她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当许靖央这张脸露出来的时候,胡决明確信这就是她。 如假包换的许靖央。 这张令他討厌的脸,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过。 只不过,那个当初在武院里数次战胜他的小姑娘,变得更让人厌烦了。 胡决明眯起眼睛,一声冷笑。 “神策大將军声名在外,竟然故意放出风声,让別人误以为你还在回丹城,没想到却是在这儿守株待兔,如此卑鄙的手段,还真是符合你的风格。” 许靖央不为他的冷眼嘲讽所激怒,反而凤眸更是漠然。 “我独自来,不带一兵一卒,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犯不著神策军出动。” 她剑锋指向胡决明:“我一人就能对付你,刚刚听说你名字要倒著写,不过可惜,这次是要刻在墓碑上了。” 胡决明面色铁青:“你一个人就敢如此狂妄!” 许靖央勾唇,轻轻笑了。 “也不知你带来的人,能有几个活著给你收尸。” 胡决明死死盯著那张令他憎恶多年的脸,胸膛剧烈起伏。 他眼中攀上血丝,猛地朝身后咆哮:“都给我上!杀了她!黄金千两,封侯拜相,就在今日!” 重赏之下,北梁士兵如同嗜血的狼群,嘶吼著从四面八方扑向许靖央。 剑光乍起! 许靖央身影如游龙忽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道光影,剑气长虹! 每一击都精准地没入敌军要害。 冲在最前面的几人甚至没看清动作便已颓然倒地,鲜血顷刻染红雪地。 纵然被包围,许靖央仍游刃有余,在百人围攻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千钧一髮之际,她甚至还能在间隙抬脚踢起地上一柄落刀,为身后嚇呆的向阳格开一次冷箭。 胡决明见部下竟如草芥般被收割,脸色愈发狰狞。 他猛地一踏马鞍,身形暴起,手中长刀挟著悽厉风声,凌空劈向许靖央头顶! 而许靖央抬手,不慌不忙格挡。 剧烈嗡鸣,自双方白刃颤动。 刀剑悍然相撞,火四溅! 许靖央手腕稳如磐石,剑身一绞一卸,便轻易化开凶蛮力道,反手一剑直刺心窝,逼得胡决明狼狈后撤。 她攻势如潮,剑剑紧逼,胡决明只觉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生疼,招式不由自主地乱了方寸。 “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毫无长进,手下败將。” 许靖央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又带著淡淡的嘲弄。 “闭嘴!闭嘴!” 胡决明双目赤红,彻底放弃防守,长刀疯狂乱砍,状若疯子。 许靖央的剑光织成密网,將其所有搏命的杀招尽数挡下。 瞅准一个空档,她剑锋精准无比地削在胡决明的长刀薄刃处! 噹啷一声,半截刀身应声飞了出去。 胡决明骇然失色,想也不想转身便逃,同时扬手射出数颗灌注內力的石子。 他本想为自己拖延喘息的时间,谁料许靖央袖袍一拂,几片翠绿树叶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石子。 几声轻响,石子竟被撞得偏离方向,无力坠地。 胡决明惊愕回头,正见又一片薄薄绿叶破空飞来,快得只剩残影! 他拼命扭身闪避,绿叶却如刀刃,锋利地划破他大腿,这种深割血肉的伤势,许靖央必定用的是內力。 而能用绿叶做到如此地步,这一刻胡决明心里隱隱骇然,猜想许靖央这些年,內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不等他细思,紧接著第二片叶子又至,割开他胳膊! 很快就有了第三片、第四片…… 那些叶子在他周身飞旋,顷刻间便添上十数道血口! 最后一片绿叶,竟残忍地割断了他的脚筋。 “啊啊啊!” 胡决明痛呼连连,终是支撑不住,踉蹌扑倒在地。 他还想挣扎,然而,冰冷刺骨的剑锋,已抵在他喉结之上。 抬头,是许靖央俯视的、毫无波澜的眼眸。 这样被她当做垃圾看著的场景,在他们年幼共同於武院习武时,胡决明已经见过太多次。 风雪轻扬,满地血色。 唯有许靖央立於不败之地般,稳稳地站著。 “你背叛师门投靠北梁,又替北梁残杀燕人,胡决明,你的日子今天到头了。” 听到这话,胡决明忽然低声笑了出来,渐渐地,笑声愈发疯狂直至崩溃。 他红著眼睛看向许靖央:“我不明白,自从你来到武院,郭荣便將所有心血倾注於你,对我冷淡忽视。” “我知道你天资过人,可是我胡决明就很差吗?我三岁时就习武,四岁就会站桩,七岁已熟练地使用十八般武器!” “在你之前,郭荣也说我天赋异稟,可你来了以后,什么都变了,郭荣把他运气练功的秘诀全部传授给你,我呢?他一句让我替他养老,便將我打发了。” “许靖央!捫心自问,论勤奋,我一天练功八个时辰,论刻苦,寒冬酷暑我一天不落,我到底差在哪儿!” “郭荣看不见我的努力和付出,他只知道我次次输给你,他眼里只有你这个天之骄女,何曾有过我半分!我背叛师门,投靠北梁,就是为了证明,我比你强!” 说到最后,胡决明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嘶哑的吼声里浸满了绝望与不甘。 “若这天道从来只偏心於你,许你筋骨清奇,许你悟性通天,那我便诅咒你!诅咒这世上终有能克你、毁你、伤你、令你万劫不復之人!我诅咒你死生师友、生恩负尽!我不信……我不信你能永远得意!我不信你永远能立於不败之地!” 忽然,胡决明眼球充血,口鼻涌出大量鲜血,轰然倒在了许靖央的面前。 他眼睛仍不甘地瞪著。 许靖央微微拧眉。 胡决明竟用內功,让自己筋脉爆裂而亡了。 第467章 赵曦回来,王爷要砍了她? 冰天雪地里,许靖央凤眸神色无波无澜。 盯著胡决明的尸首,她不过淡淡道:“蠢货。” 诅咒她不得好死这种话,十年来,许靖央在战场上听过无数回。 世间真有因果报应,前世她也偿还够了。 旁边嚇傻了的向阳,还没回过神,却见许靖央扬起剑锋,利落一斩。 像切菜一样,夺下了胡决明的人头。 向阳嚇得惊叫一声,颤颤地看向许靖央。 “你……你是神策大將军?” “是。”许靖央没回头,撕了块布下来,將胡决明的项上人头包了起来。 向阳嘴唇哆嗦:“那我先前冒充你,你……你为何不杀我。” 许靖央侧眸看去,眉宇间神情带著几分嗤笑。 “我是將军,又不是土匪,你虽借用我名號,却在行好事,我何必杀你?” “可你也没有揭穿我。”向阳喃喃。 许靖央弯腰,动手扒掉了附近北梁將士的盔甲。 “我既不准备收拾你,揭穿你就没有意义。”她不做浪费时间的事。 向阳见她挨个扒下尸体上的盔甲,不由得诧异:“你这是在干什么?” 许靖央直起身,拇指揩去脸颊上刚刚溅上去的血跡。 “抱歉,以前从军的时候穷惯了,就喜欢抢敌军的物资,我称之为战利品,倘若你还有力气,过来帮我的忙。” 只见,她说完,就將包著头颅的布包系在了腰上。 向阳咽了口唾沫,渐渐接受了传闻中的神策大將军,竟是个如此好相处的女子。 她跑过去,开始帮许靖央扒掉那些盔甲,最后再將掉在雪地里的刀剑挨个收起来。 向阳摸到了一袋银子,马上高举起来。 “大將军,这个我们也能要吗?” “要,”许靖央看了一眼,“他们都是从附近村落抢来的,本就是属於燕人的东西,拿走便是。” 向阳顿时乾的更卖力了。 不一会,远处传来噠噠的马蹄声,震动著屋檐上的雪沫子都纷纷落下。 那几个老人先是看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队人马赶来,人人身后都背著斩马刀。 他们嚇了一跳,急忙拽动向阳的袖子:“又来了,北梁军又来了!” 向阳抬头瞧去,顿时警惕起来。 “大將军!”她求助的目光看向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只是扫了一眼,便淡定说:“不是北梁军,是本將的人来了。” 为首的寒露离得很远,便一直招手。 “將军!末將们来迟了。” 木刀在许靖央身旁翻身下马,看见满地北梁军尸首,她肉拳可惜地砸在掌心里。 “哎!这么多人头,可是白的军功啊,要是被我碰上就好了。” “你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寒露说罢,上前两步,眾人单膝跪地,拱手启稟:“將军,附近村落的流兵和流民都已经扫荡乾净了。” “我们来的路上,看见一批凌乱的马蹄印朝这个方向而来,猜测您可能同北梁军遭遇了,故而立刻赶来。” 许靖央指了下周围的尸首。 “都杀乾净了,你们將人头带回去,当初他们怎么对简震的,我们就怎么对北梁的人。” 简震战死后,司逢时为了向大燕示威,將他的尸首掛在城墙上,饱受风吹雨打。 在战场上而言,这是一种极其羞辱的方式。 许靖央岂能让司逢时踩在脸上耀武扬威,她必定要还回去! 木刀她们顿时利落地收拾尸体,向阳鼓起勇气,拿刀走了过去。 “我帮你们。” 看见她,寒露和辛夷对视一眼。 “將军,这是您捡的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我快二十了!”向阳急忙纠正。 她只是自幼穷苦,吃的不好,故而身上清瘦。 许靖央看她一眼:“一个凭自己能力,救下四五个老人的小小女英雄,一会带上她回去。” “是。” 许靖央走到旁边,寒露便跟上去:“將军,今晨接到密信,韩豹將军已经按您的要求,让王爷率领大军退出了回丹城,而探子之前就曾说过,司逢时率领的主力大军,正向回丹城而去,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许靖央撩起一把白雪擦拭宝剑上的血跡。 隨后她送剑入鞘,说:“动作快些,我们爭取在北梁大军到达之前,赶回回丹城助王爷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 回丹城內,萧贺夜刚刚安排完军务。 陇西郡王腿上负伤不便行走,故而萧贺夜安排人將他送回战线之后的河安郡。 那里相较更安全,且物资充裕,可以让他好好养伤。 陇西郡王起初不肯走,被萧贺夜一道军令给收服了。 梁左和马诚两位副將则安排去了刚打回来的阴水郡驻扎,谨防北梁人陡然回头偷袭。 萧贺夜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军防力量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现在边关军分別为神策军、破虏军和边关军,许靖央自是不必说,从前他们就並肩作战,早已有几分默契。 但边关军鱼龙混杂,简震死后,赵曦也在之后的战役里不知所踪。 这帮將士若不好好收制,以后会惹出乱子。 故而,萧贺夜暂时將这些边关军交到陆允深手中,命他统辖约束。 萧贺夜命大军整装以待,准备退出回丹城,另外有一批他专门安排的將士们,躲在城墙的假油桶內,只等著司逢时等人入城,於瓮中绞杀。 就在这时,一名將士匆匆进入大营。 “启稟王爷,有一名女子自称赵曦赵束尉,昏倒在城前。” 萧贺夜皱眉:“赵曦?大战当前,顾不得她。” 一旁的军师却拱手说:“王爷,若不管不顾,就怕她成了我们计划的败笔,若被北梁的斥候看见我们故意用空城计引诱他们过来,只怕不会上当了。” 萧贺夜沉眸,略一思索,便说:“將她带进来。” 不多时,被冻得奄奄一息的赵曦踉蹌走进营帐,不受控制地跪倒在萧贺夜的身前。 “王爷……臣女叩见王爷。”她声音听似很虚弱。 萧贺夜垂眸,目光如冰刃般落下。 营帐內火把晃动,映著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周遭数名披甲武將按刀而立,阴影幢幢,无声地將赵曦的身影围在中央。 萧贺夜並未开口,只漠然审视著她,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连火光都似被压得矮了几分。 “赵曦,你被何人所救,又是怎么回来的。不说清楚,本王便视作逃军罪,將你就地处斩!” 第468章 王爷,大將军回来了! 当初简震怎么死的,萧贺夜的密报里写的清清楚楚。 赵曦带走精兵执意攻打北梁,却不料被司逢时杀了个回马枪,简震与剩下的將士们几乎全军覆没。 前不久他赶去救下陇西郡王的同时,也將简震被悬掛在城墙上的尸骸夺了回来。 虽已安葬,可军中奖罚分明,岂能让赵曦逃了! 只见赵曦嘴唇苍白乾裂,声音更是沙哑。 “王爷明鑑,当时臣女率兵攻打敌军,却一时失察,被他们诱敌深入,臣女险些死在他们的陷阱里,幸好臣女反应及时,跌落阴水河中,最后被附近逃难的百姓所救。” “只不过臣女伤了肋骨,这些时日一直想要联繫大军,却无能为力,勉强將养几日,才打听到神策军驻扎的地方,从而赶来匯合。” 说著,赵曦眼中含泪:“臣女没能给简將军和將士们报仇雪恨,臣女有错啊!” 听她哭的悲凉,仿佛情真意切。 然,萧贺夜薄眸中的冷然不曾变过。 赵曦心中暗暗后怕。 寧王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幸好她回来之前,她哥哥赵晏已经料到会有人怀疑她怎么获救的。 早已编好的藉口,即便萧贺夜派人去查,也会以为她真的被逃难的难民所救。 萧贺夜身上威压深重,浸透著冰冷的气势。 “你確实错了,竟率先屠城,引发两国矛盾,再没有迴转的余地,本王的九妹,也因你的冒失过错,下落不明。” 萧贺夜眼中一点冷火,好似幽森的阎王无情。 “来人,將赵曦以失察罪为名,赶出大营。” 他身后的將士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擒住赵曦胳膊。 赵曦双眸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萧贺夜如此无情。 外面这样寒冷的天气,又恰逢黑夜,这个时候把带病的她赶出去,岂不是故意要她的命! “王爷!”赵曦急忙挣脱,匍匐在地,“臣女出征之前,向皇上立下了军令状,若此战不胜,就请皇上赐臣女一死,恳请王爷给臣女弥补的机会!” 萧贺夜冷笑,眼底泛起浓烈的杀伐。 “胜仗是你打的么?你不仅带兵失踪,还丟盔弃甲,本王斩了你都不为过。” “王爷息怒,臣女也並非什么都没做,之前臣女带兵追击敌方將领,从他身上搜得此图!” 赵曦说著,从袖子里递上一张捲起来的牛皮卷。 陆允深立刻接过去,双手呈递给了萧贺夜。 萧贺夜展开牛皮卷,目光如淬寒冰,飞速扫过其上勾勒的山川与行军標记。 帐內烛火噼啪,映得他眉峰下压,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只见萧贺夜指尖一松,那捲牛皮便轻飘飘落向陆允深怀中,动作间不带半分迟疑,仿佛丟弃一件早已无用的废物。 “郎泽的行军图,你们都看看,有什么用。” 陆允深与几位將领立刻围拢,借著火光细看。 几人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化为一片沉凝。 陆允深抬头,嗓音乾涩:“王爷,此图……確已无用,郎泽及其麾下先锋,已被神策大將军截杀,全军覆没了。” 话音未落,赵曦猛地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適时涌上难以置信与痛惜。 她捂住心口,直呼惋惜:“太可惜了!郎泽此人骄狂冒进,若当时能暂留他性命,稍加诱引,以其为饵,何愁不能將其后方大军引入绝境,一举歼灭,永绝后患啊!” 她嘆息著摇头,声音里裹著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深谋远虑。 “终究是……操之过急了,只顾阵前斩將夺旗,立下眼前军功,却忘了战爭非是一人之勇,需得纵观全局,走一步,看三步才是,若因贪图一时之功,而误了剿灭敌军主力的大好时机,如今便是因小失大。” 她句句未提许靖央,字字却如绵里藏针,直指其有勇无谋,缺乏大局。 帐內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萧贺夜周身的气息陡然沉冷。 他並未看向赵曦,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缓缓扫过帐中每一位將领,確认他们没有露出认可的神色,才缓缓收回目光。 “哦?”萧贺夜声音清寒,裹挟著千钧重量,“依你之见,阵前斩將,挫敌锐气,是贪功?是失大?” 他略一停顿,帐內落针可闻,唯有赵曦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郎泽首级悬於北梁阵前,阴水城连搓敌军士气,才有了司逢时主力躁动冒进的可能,”他的声音平稳却冰冷,“这全局,你看清了哪一步?又预见了哪三步?” “你身负失察致简震全军覆没之罪,屠城激化矛盾之过,侥倖捡回一命,不思己过,倒有閒暇在此妄议他人军功,指点江山?” 萧贺夜的目光终於落到她身上,那目光並无怒色,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却让人无比胆寒。 “你的三步,就是害死简震,丟失城池,最后像丧家之犬一样跪在这里,献上一张废纸,妄图抵罪么?” 赵曦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周遭將领无不垂眸屏息,冷汗悄无声息地浸透內衫。 寧王的话语不带一丝波澜,却已將她的那点心思彻底揭露,踩入泥泞。 赵曦察觉到浓烈的杀意。 她不过说了许靖央几句不是,也是实话,王爷就这么听不得? 顿时,赵曦心中为自己感到委屈。 她赶在萧贺夜下令之前,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之前皇帝给的玉令。 “王爷……臣女曾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此战若不胜,便请皇上赐臣女一死,现在臣女仍是边关军的束尉,皇权特许,请您给臣女將功补过的机会。” 萧贺夜的目光落在她高举的玉令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森寒。 “皇权特许?”他声音低沉,“好,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他略一抬手,制止了旁边要说话的韩豹。 萧贺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来人,將她编入后勤杂役营,负责清扫马厩、搬运柴薪,没有本王手令,不得靠近中军大帐半步,不得接触任何军务文书,更不得与任何將领私下交谈。” “你若再行逾越,或妄议军中任何將领决策,”他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赵曦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如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清扫马厩? 她堂堂赵曦,武功卓然,也是皇帝亲封的束尉,竟要去做那最卑贱的役夫所做的活计! 寧王居然敢无视玉令这般羞辱她! 这一切都怪许靖央。 因为她的存在,萧贺夜便再也看不见別的女子的付出。 赵曦死死咬唇,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衝口而出的愤懣。 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臣女,领命。” 待赵曦从大营里踉蹌离开,陆允深便说:“王爷,您这么处置她,只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 “战局紧迫,本王没工夫顾念谁不高兴。”说罢,萧贺夜转头吩咐心腹,“派人去查一查赵曦从哪个方向来。” “是。” 次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萧贺夜按著眉心,正靠著交椅假寐。 白鹤快步入內:“王爷,大將军率兵回来了。” 萧贺夜陡然睁开一双清醒黑眸,白鹤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萧贺夜大步已经走出营帐。 第469章 掩饰不住的亲近 晨曦微露,寒意刺骨,回丹城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一骑当先踏入城內,马蹄声清脆鏗鏘。 许靖央端坐马背,墨发高束,肩头落著未化的霜雪。 一身银甲染著风尘与暗褐色的血痕,却掩不住她清冽凤眸中的锐光。 在她身后,几名女兵为首的二十余名將士鱼贯而入,每人马后都拖著粗绳。 城內眾人先听得咕咚咚的声音,仔细看去,原来他们马匹后头,每人拴著一串冻得硬邦邦、面目狰狞的北梁军首级。 那声响,是在冻土上拖出来的。 最后面的驴车上,缴获的盔甲刀剑堆叠如山,金属在稀薄的晨光里闪著冷硬的光泽。 早已得到消息的神策军將士们立刻围拢上来,人群中爆发出压抑著的兴奋低呼。 “大將军回来了!” “看!那么多首级,全是战功!” 韩豹大步迎上,抱拳朗声道:“恭迎大將军凯旋!” “恭迎大將军!”將士们掷地有声。 许靖央勒住马,朝他微微頷首,隨后解下腰间布袋,朝韩豹扔出去。 包袱散落,露出胡决明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附近的边关军看见,皆目瞪口呆。 胡决明是北梁將领里,最为穷凶极恶的一个。 边关军曾经跟他交过手,胡决明武功高强,他们曾围攻都没靠近他半分。 最后边关军溃散而逃,胡决明的兵马就在后面,像切菜砍瓜一样对付他们。 没想到就是这么强悍的一个人,被他们的神策大將军割了头! 许靖央吩咐韩豹:“將这些人的脑袋掛去城墙上,他们怎么对简震,我们就怎么对他们!” 眾將士直呼痛快:“大將军威武!” 边关军们面面相覷,有的人心中隱约生出不悦。 许將军这么做,不就彰显他们无能吗? 当初简震死时,他们被赵曦带去突袭,所以没能及时回援,等到听说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才任由简震的尸首被羞辱,就算夺回来也没有异议了。 边关军们神色各异,一时间沉默不语。 萧贺夜快步走来,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步伐极稳,面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触及许靖央身影的剎那,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亮光,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墨色压下。 瞧见萧贺夜,许靖央翻身下马,抱拳道:“末將参见王爷!” 四目相对,萧贺夜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將心头翻涌的情绪按捺下去。 他声音带著几分惯有的清冷:“辛苦了,天寒地冻,先去营帐里换身暖和衣裳,歇息片刻。” 许靖央却说:“不必了,王爷,末將有个想法,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將我们失去的黑水隘夺回来。” 如果能占据黑水隘,就能扼住北梁出兵的咽喉。 萧贺夜闻言,眉峰几不可见地一挑。 没想到她刚经歷一场廝杀归来,脑中想的不是休整,仍是战局。 一时间,有种欣赏、骄傲,与某种更深切情愫的激流,无声地冲刷过他的心口,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悸动。 这才是他认识的许靖央。 萧贺夜压下唇角几乎要扬起的弧度,只沉声道:“好,去本王大营详谈。” 两人並肩步入他的营帐,將外面的喧囂与寒意隔绝。 萧贺夜稍微落后一步,在韩豹要跟进来的时候,大掌不动声色轻轻一推。 韩豹被隔绝在外,愣了半晌。 黑羽会意走来:“韩將军,大將军带回来的那些战功怎么算,其他人可能还要请教您。” 韩豹瞭然:“我去看看。” 帐內火盆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 许靖央一进营帐,就嗅到淡淡的墨香,与一丝独属於萧贺夜的冷冽气息。 她径直走到沙盘前,褪去沾雪的鹿皮手套,手指精准地点在回丹城与北梁军来袭方向之间的几处山谷要道。 “王爷请看,司逢时主力急躁冒进,但其侧翼薄弱,我们或可在此处、此处,”她的指尖划过沙盘上的要隘位置,语速略快,思路清晰,“预先设下疑兵,伴装粮草队伍,诱其分兵来劫,同时……” 萧贺夜站在她身侧,离得极近。 他目光落在沙盘上,听著她冷静分析,策略精妙而大胆。 然而,听著听著,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那纵横捭闔的手指,缓缓移到了她的侧脸。 难以掩饰的欣赏,化作萧贺夜薄唇边淡淡的笑容,专注且唯一地看著许靖央。 这战场是许靖央的天地,她在这里的时候,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恣意明亮。 营帐內的火盆中,星子翻涌。 淡淡的光芒恰好到处地覆在她半张清冷麵容上。 那双总是清冽逼人的凤眸此刻因专注而显得格外乌黑,长睫在眼瞼下投下浅浅阴影。 望著许靖央张合的唇瓣,经过风雪的亲吻,色泽微淡。 萧贺夜眸光渐深,幽黑如潭。 许靖央说著说著,忽然发现萧贺夜大掌伸来。 竟攥住了她的指尖。 许靖央缓缓皱起柳眉:“王爷?” 第470章 末將是娇滴滴的女郎么? 萧贺夜的手掌很大,温热有力。 指腹带著常年习武握剑留下的薄茧,牢牢圈住她微凉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见许靖央微微蹙眉,萧贺夜依旧是那副沉稳冷峻的模样。 只是目光垂凝在她的手上。 许靖央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是一双非常適合握枪执剑的手。 只是此刻,原本在京城渐渐养得白润的手背上,却添了好几道细小的新口子。 指腹更是冻得发红,交错的细微伤痕,看起来快让她长出冻疮了。 萧贺夜声音低沉,微微皱眉:“你手受伤了,自己没察觉?” 许靖央垂眸一看。 那些细小的,被风雪刮出来的口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等察觉的时候已经癒合了。”许靖央说。 然而,萧贺夜却不跟她囉嗦,直接取来一个素白的小瓷瓶。 拇指挑开塞子,一股清苦的药香便淡淡散开。 他不由分说地將许靖央那只伤手轻轻托在自己掌心,动作小心,避开了那些伤口。 许靖央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稳稳托住。 “小伤,不值当,”她道,语气平淡,是真没放在心上,“过几日结痂,茧子厚了便好。” 听她说茧子,萧贺夜想起什么,笑了声。 “本王想起你回京那会儿,我们初次见面,本王便注意到了你指间的薄茧,后来再见时,你便將其尽数剜去了。当时,就不怕本王因此更疑心你的来歷?” 许靖央抬眼看他,目光清正坦然,回答道:“末將剜去旧茧,並非因为王爷看见了,而是正因为王爷已然察觉,末將才更需防著旁人的眼睛,京中局势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贺夜眸色几不可见地沉了沉。 原来如此。 他原以为,那是她刻意向他透露的一丝痕跡,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却没想到,竟是他自己想多了。 萧贺夜从瓶中倒出些许药膏在指腹,垂著眼,仔细地涂抹在她那些细小的伤口上。 药膏沁凉,触到伤口带来些许轻微的刺痛,但是许靖央一动不动。 “王爷,刚刚末將说的打法,您到底仔细听了没有?” “听了,你说设疑兵,引北梁军来劫,实则大军准备著攻打他的双翼部队。”萧贺夜將许靖央刚刚说的战略,又重复了一遍。 一字不落。 可见,他一心两用,確实是听进去了。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低垂的眉眼,剑眉薄眸,唇线紧抿。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城外,他快步走来时,大氅在风中扬起的样子。 也是这般,看不出情绪,却无端让人觉得安稳。 帐內一时寂静,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和炭火的微响。 他涂得极为缓慢,將她一只手仔细涂完,又去托她另一只。 许靖央由著他去,只觉得这沉默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药膏涂完,萧贺夜捧著许靖央的手,来回左右看了看。 “药膏涂上,晾一会吧。”他还抓著她的手。 许靖央挑眉,她忽然开口:“王爷,在您眼里,末將是娇滴滴的女郎么?” 萧贺夜手掌力度顿了顿:“自然不是。” 许靖央说:“那您为何要用方才那样的眼神看著末將?好像,末將是一个您心爱的、损坏的器具,您眼里露出的可惜,不像是对著活人,好像是一个物件。” 萧贺夜剑眉皱起,倏而抬起沉黑薄眸。 “你是这么想的?” “很难不这么认为,”许靖央凤眸清黑,倒映著萧贺夜的身影,“王爷不关心战局,只关心末將的手受伤没有,这还不算吗?” 萧贺夜差点被她气笑了。 这个木头一样的女人,將他的怜惜说成了什么样子? 许靖央轻轻挣脱,便甩开了他的手。 “王爷,既然战局已经明了,末將去把韩豹、陆允深等人叫进来,共商军务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萧贺夜的声音:“等等。” 许靖央回眸,只见他沉步朝自己走来。 剑眉下,那一双黑森森的薄眸,深邃灼灼。 “本王从没將你当成一个物件,如果方才的举动,让你不舒服,那么本王让你一回。” 说罢,他昂起自己的下頜,露出靠近喉结的一处浅浅伤痕。 “你不满,还回来就是。” 许靖央挑眉,迟迟没有动作。 忽然,她果断伸手,扼住萧贺夜的下頜。 萧贺夜心头陡然停跳一瞬,眸中掀起轩然大波。 只见许靖央捏著他的下巴,也学著他方才的样子,左右看看,眯起凤眸。 “嗯……”她沉吟,“这滋味確实不错。” 萧贺夜:“……” 许靖央指腹忽然刮过他喉结上的伤痕,她手上的药膏还没完全化开,在轻轻触摸到他肌肤时,又不小心像羽毛般刮过他的喉结。 一下、两下…… 萧贺夜陡然抓住她的手腕,大掌收紧。 许靖央反问:“王爷后悔了?不是说让末將还回来吗?” 萧贺夜闭了闭眼,声音沉哑:“轻些。” 许靖央皱眉。 她根本没用力道。 涂了一会,许靖央收回手。 她问:“王爷,这感觉不好受吧?” 萧贺夜黑沉沉的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 没回答。 许靖央又说:“末將曾见过西越人驯养老虎,那驯兽师手持长鞭,日夜抽打,虎爪之上鞭痕交错,他们从不担心这些伤痕会磨钝猛虎的利爪,反而深信,越是疼痛,越能激起它撕碎一切的野性。” 萧贺夜抿紧薄唇:“本王知道了,小老虎。” 许靖央忍不住叉腰盯著他。 萧贺夜驀地转过身去,只留一道挺拔冷硬的背影,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传韩豹他们进来,商议下一步进攻策略。” 不一会,等韩豹、陆允深等人进来的时候,萧贺夜和许靖央已经並坐在主帅的位置上。 原本大营里的交椅只能有一把,但如今萧贺夜让白鹤搬了另外一把交椅过来,请许靖央坐在了他身旁。 许靖央没有谦让,她知道自己当之无愧。 原本许靖央猜测司逢时会带著主力,强攻回丹城,占下这个据点。 但,许靖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冷声说:“到这个时辰都没来,北梁大军一定改换策略了。” 萧贺夜望著沙盘:“本王不会原地等他们,既然他们不来,我们便向北打。” 他手掌一挥,令旗直直插入沙盘中,標著“渴沙镇”三个字的重镇。 过了这里,便到了北梁的地界。 准確来说,从前是乌孙的国土,只不过乌孙被北梁攻下来以后,这里就成了北梁的疆土一部分。 所以可想而知,一旦攻下渴沙镇,对北梁来说是一记重创。 他们定会更加焦急。 萧贺夜和许靖央一拍即合,韩豹乃至陆允深,也没有插嘴的地方。 最终只能抱拳说:“一切听凭王爷和大將军做主。” 眾人散去,许靖央也回了她的营帐。 这时,白鹤从屋內出来,对黑羽道:“派人將炭盆灭了,王爷热得红了耳朵,小心著风寒!” 黑羽皱眉疑惑。 “就一个炭盆,也热?” “王爷身体安康,我等不能大意。” 黑羽只能说一声知道了,转去照做。 第471章 赵曦挑拨两军对立 寒风卷著草屑,刮过堆满麻袋和柴草的仓场大营。 赵曦穿著粗糙的杂役布衣,正费力地綑扎著一捆乾草。 细密的草秆刺人,她咬著牙,动作间带著一股压抑的愤懣。 凭什么?凭什么! 她本该在军中帐內运筹帷幄,如今却在这里与这些柴草为伍! 心绪激盪,手下猛地一用力,一根尖锐的草梗瞬间划破了她掌心娇嫩的皮肤。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缩回手。 一道殷红的血痕赫然出现,血珠迅速渗出,滴落在灰黄的草秸上。 疼痛和屈辱瞬间涌上,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慌忙低头,用袖子狠狠擦去,却止不住心底的酸楚和不甘。 她一定要忍,会有她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的!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几名边关军將士走了过来,身后跟著负责登记粮草出入的书记官。 “领三日份乾粮,丙字营的。”为首的小队长递过令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书记官接过,面无表情地开始记录,指了指旁边一堆分装好的粮袋:“那边,自己搬。” 赵曦忍著手心的刺痛,默默退到一旁,目光却紧盯著他们。 但她逐渐发现,这次领取的量远超平日。 她忍不住低声问那书记官:“大人,忽然调拨这么多粮草,是要有大动作了?” 书记官仿佛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登记完便合上册子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动作快些。” 那几个边关军將士从前跟在赵曦手底下,跟她还算相熟。 如今赵曦追著问,他们面面相覷,看了看赵曦,又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些犹豫。 赵曦看出他们的迟疑。 之前萧贺夜放话,要惩罚她,这些將士自然不敢胡说。 故而,她放软了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只是担心前线弟兄们,战场上局势千变万化,我怕你们丟了性命!” 其中一名年轻些的將士见她模样狼狈,手上还带著伤,心一软,趁同伴搬运粮袋时,快速凑近一步。 他压低声音道:“赵束尉,王爷和许大將军已下令出兵了,命我们边关军的輜重营,先押运弩车和这批粮草前往锁雷关,等著接应大军。一会还要来一队我们輜重营的將士,赵束尉好好表现,兴许能得王爷宽恕……” 话未说完,便被同伴低声喝止:“快走啊!” 那將士嚇了一跳,赶紧扛起粮袋,匆匆跟著队伍离开了。 仓场再次恢復冷清,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赵曦站在原地,掌心依旧刺痛,可那双泪痕未乾的眼睛里,却骤然闪过一抹极亮的光彩。 她缓缓握紧受伤的手,任由那点刺痛提醒著自己,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机会……竟然就这样来了。 没过多久,又一队輜重营的边关军士卒前来领取粮草。 赵曦立刻换上一副热络模样,主动上前帮著清点、搬运,动作利索得很。 她將一捆捆柴草仔细捆好,递过去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带队的队正张茂说:“张队正,天寒地冻的,我给你们的柴草多备了些,路上若冷,烧火取暖一概不能少,別亏待了自己弟兄。” 张茂一愣,脸上露出感激:“多谢赵束尉还记掛著我们。” 赵曦嘆了口气,故作不经意地问:“只是,边关军輜重营怎么说也是精良部队,锁雷关那般要紧,王爷怎的不让破虏军或神策军的輜重营同去?反倒只让你们顶风冒雪先行?” 张茂脸色顿时有些彆扭。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破虏军是王爷的亲军,神策军又是许大將军一手带出来的,自然金贵,只有我们边关军,爹不疼娘不爱的,陆將军如今也只听上头调遣,这等苦差,可不就只能咱们去挨饿受冻了。” “唉,”赵曦摇头,情不自禁攥紧拳头,掷地有声,“若我还在其位,定要为你们据理力爭!同是燕军,何分彼此?我早看出来了,就怕你们出了力、受了罪,最后关头衝杀破敌的功劳,却还是神策军的。”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张茂的心事。 他想起许靖央砍了胡决明的头,神策军那欢迎的模样。 他不由抱怨起来:“谁说不是!好装备优先补给神策军,硬仗我们冲前头,摘果子他们来得快!王爷的破虏军我们比不了,可神策军凭什么?我们就不算出生入死的燕人吗?首级功赏他们拿大头,缴获的好东西也尽著他们挑!咱们边关军倒像是后娘养的!” 赵曦趁机说:“听说许大將军斩了北梁將领胡决明的头,那可是二等功勋,分到每个將士头上,少说也有军功十两碎银,你们都没有?” 听到这话,边关军面面相覷,直呼:“哪有呢!” 什么军功,什么犒赏,压根就提他们的名! 没想到这个神策大將军这么心眼狭窄,只照顾自己的神策军。 他们都认为,赵曦是不会撒谎的,她能知道的消息,那肯定是上头传出来的。 张茂想到自己损失了十两银子,气的直唾弃:“还大將军呢,区別对待,令人心寒!” 旁边几个將士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倒苦水,言语间儘是不平。 赵曦见火候差不多,便低声道:“没办法,谁让如今掌权的是他们,我要是你们,就得想办法让大將军先认识到边关军的厉害,不能总叫人小瞧了去,咱们边关军,也不是没血性的!” 张茂等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显然被说动了心思。 他们没再多说,默默扛起粮草柴火,快步离开了仓场。 赵曦望著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得意弧度。 她轻轻揉了揉依旧刺痛的掌心,目光投向锁雷关的方向。 希望许靖央他们打败仗! 只要有一次,赵曦就能理直气壮地向萧贺夜证明:“瞧,就算许靖央来了,也没用!” 又不是只有她会输! 第472章 天公送我一场雪 过了两日,许靖央准备再度率兵出征了。 按照她跟萧贺夜之前商量好的,她会先带兵攻打渴沙镇,引诱敌军认为敌眾我寡,最好他们能出城迎战。 之后萧贺夜会率领將士们,攻打左右两侧北梁军的薄弱部队,瓦解他们的盾阵。 倘若他们不肯出城,那么萧贺夜给许靖央带去的火药,足够攻破城门。 就看北梁人如何应对了。 天色苍寒,茫茫大地,飘起雪。 临走前,向阳特地去送许靖央。 她也想跟著出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大將军,祝您此去凯旋!”向阳扬起蜡黄小脸,笑得喜悦。 许靖央頷首,隨后锐利的凤眸看向城外。 只见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隨著许靖央一声呵斥,踏星顿时奔出城外。 黑压压的十万大军跟在许靖央身后,绝尘离去! 康知遇走过来,揽著向阳的肩膀:“向阳妹妹,走,上次你说想学兵法,大將军特地留了两本书,叫我给你看。” 许靖央带兵一阵飞腾赶路。 朔风卷著雪沫,扑打在十万燕军冰冷的甲冑上。 渐渐地,渴沙镇的城墙矗立前方,墙体覆盖著一层厚厚冰甲,光滑难攀,在阴沉天光下泛著幽蓝寒光。 许靖央率先勒停马匹,抬掌示意。 韩豹顿时朝后呼喝:“停队,列阵!” 只见凛冽的寒风中,渴沙镇的轮廓还有些距离,隔著飘荡的白色雪雾,依稀能看见上面的將士还在提著桶,不断地往墙体上浇水。 如此寒冷的天气,许靖央的睫毛上已经掛满了风雪。 她喷出的热气飞盪在鹿皮围领之下。 须臾,许靖央安排几名斥候去前方打探虚实。 不一会,六名身手矫健的斥候纷纷飞奔回来。 候们飞奔而回,身上落满雪沫,气息在寒风中凝成白雾。 为首的斥候单膝跪地:“稟大將军!渴沙镇四面城墙均已覆上厚冰,滑不留手,寻常云梯鉤索根本无法攀附!敌军仍在不断从墙头泼水加固,冰层越来越厚,城门亦被冰凌封死,难以撞击!眼下几乎寻不到一处可供攻入的薄弱之地,此镇已成冰铸堡垒,易守难攻!” 许靖央端坐马背,听著斥候稟报,目光始终锁定远处那座冰封的城池。 寒风卷著雪粒刮过她凝霜的眉睫,她却连眼都未曾多眨一下。 四周將领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决断。 只见她非但无丝毫退意,眸中反掠过一丝极锐利的光芒,仿佛雪原上锁定猎物的苍鹰。 “冰甲坚厚,泼水加固……好得很!”她声音清冷平稳,穿透风雪,“他们是想將自身困死在这冰壳之中。” 她猛地一拽韁绳,战马昂首嘶鸣。 “眾將听令!”她声音陡然扬起,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韩豹,率前锋营持巨盾顶上前去,木刀,带你麾下所有神射手盯紧城头,你们要做的,便是为攀引兵吸引城头火力!” “其余各部,就地取材,用雪给本將堆出三条能抵近城墙的雪坡甬道!天公既送了我们这漫天大雪,岂能不用?” 命令条理清晰,瞬息下达。 她目光扫过眾將:“他们要当缩头乌龟,我便敲碎这龟壳!听我指挥,破城在此一举!” “是!” 战鼓响起,士气震盪。 韩豹大喝一声拔出大刀,直呼痛快。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和大將军共同作战了! 战鼓擂动,燕军阵型倏变! 韩豹率前锋营巨盾手如黑色潮水般向前推进。 只见巨大盾牌重重顿在雪地中,顷刻间连成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將后方將士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神策军各部將士迅速行动,就地疯狂攫取积雪,这事他们之前攻打西越的时候就做过,如今轻车熟路。 他们飞快地堆砌起一道道蜿蜒的雪坡掩体,只见越推那雪坡越高,如同白色巨蟒向著渴沙镇城墙逼近。 城头之上,北梁守军起初发现敌军攻来,立即放下箭阵! 然而,只见黑压压的燕军並未如预想那般直接衝击冰墙,反而借著一道道突然崛起的雪坡掩护,不断向前逼近。 他们射下的箭矢多半被巨盾弹开,或被那该死的雪坡挡住,竟没有造成什么杀伤。 一名北梁校尉脸色发白,猛地扑到垛口,嘶声大吼:“快!敲警鼓!点燃烽烟!” 急促沉重的战鼓声立刻在城楼炸响,伴隨著狼烟滚滚衝上天际,那校尉的声音充满了惊惶,穿透风雪—— “是大燕人打过来了!神策军!是许靖央的神策军压上来了!” 坐镇营帐中的司逢时马上披坚执锐,各方兵马响应! 他厉声说:“他们神策军和我们的北威军,到底谁才是虎狼之师,今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候,按照之前定的战略打!一个燕人也不许放过。” “是!” 城下,雪尘四溅。 城头北梁守军不断掷下火把与滚木,更有密集箭雨呼啸落下! “举盾!”许靖央清冽的声音穿透风雪。 阵前巨盾层层竖起,挡住多数箭矢。 木刀挥刀格开一根砸落的滚木,將身旁的辛夷和寒露护在身后,虎口震得发麻。 “火攻!”许靖央令下。 后方將士迅速推上数架沉重的火统。 然而,负责架弩的將士慌乱喊道:“大將军!粮草受潮,火药难燃!火摺子见风就灭!” 第473章 许靖央就是一头饿狼! 恰在此时,又一根巨木轰然滚落! 陆允深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辛夷,自己却险些被砸中,辛夷反手拽住他臂甲,將他拉回安全之处:“陆將军,快走!” 陆允深疾步至许靖央身旁,急道:“大將军,攻势受阻,冰墙难破,末將建议暂退!王爷率领的大部队马上就要赶来了!我们合力攻城,一定会破!” 许靖央目光如刀,扫过巍巍冰城:“兵临城下,退则必乱!若此时敌军出城夹击,我军危矣!” 何况,她已下令,便有把握! 许靖央不再多言,猛地推开点火將士。 只见她骤然拔出自己腰间长剑,同时反手夺走陆允深佩剑。 双剑交错,奋力一划! 刺耳摩擦声中,一簇耀眼的火星迸射而出,瞬间引燃了火统口浸了火油的布团! 木刀赶来,不加犹豫地將改良过后的火銃扛起来,对准了眼前城池上坚硬的冰墙。 许靖央厉喝:“放!” 轰的一声,雪原震响! 炽热火焰猛烈撞击冰墙,冰层有开裂的趋势,只见神箭手们纷纷赶来,效仿许靖央的法子破城。 一时间,碎冰混合著硝烟四溅! 城头上顿时一片混乱,惊惶的呼喊与急促的战鼓声交织—— “不好了!大燕人要攻进来了!” 北梁守军顿时一阵惊惶混乱。 许靖央凤眸锐利,抓住战机,扬剑高喝:“攀城队,上!” 早已待命的攀城锐士如猎豹般窜出,三人一组,甩动铁索飞鉤,试图勾住冰墙顶端或垛口。 然而,冰墙光滑异常,飞鉤屡次滑脱。 偶有勾住的,將士们口衔利刃,手足並用,艰难向上攀爬。 那些北梁守军岂会坐视不理? 司逢时厉声呵斥:“上滚木,热油,绝不许他们攀上半分!” 剎那间,粗壮的红木,还有那烧开的热油,如雨点般落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 攀城的將士们拼命躲避,却仍有人惨叫著跌落,雪地被染上点点殷红。 “放箭!压制城头!”许靖央声音冷冽。 木刀率领的神射手们拼尽全力,箭矢呼啸而上,与北梁弓手对射,不断有身影从两侧城头栽落。 城內,司逢时的副將虞通被射中了一只眼,连连后退。 “副將!”北梁將士惊呼。 虞通捂住插著箭簇的左眼,气急败坏在城楼上叫骂。 “许靖央!丫头片子休要张狂!任你诡计多端,也破不了我渴沙镇的铜墙铁壁!我北梁勇士就在此,看你能奈我何!” “所有人,给老子守住!砸死这些不知死活的燕人!”他的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只要守住!他们就得全部葬身在这冰墙之下!我要让许靖央的人头,掛在城楼上!” 战况激烈胶著。 这时,许靖央率领的数支攀城队,终於成功將特製的铁索鉤爪牢牢卡入几处未被冰完全覆盖的垛口缝隙。 “將军!鉤住了!”校尉欣喜大喊。 “快上!”许靖央毫不犹豫。 精锐营的將士们立刻咬住刀,双手抓住铁索,脚踏冰墙,奋力向上攀爬。 韩豹更是身先士卒,咆哮著向上猛躥。 许靖央见那城头的北梁將士又想往下面扔滚石。 她直接夺过旁边將士的弓箭,弯弓对准了墙头,凤眸锐利狠辣。 只听嗖嗖几声破空之音响起,城墙上传来不少哀嚎。 木刀会意,立刻效仿。 那些北梁守军刚探头,甚至哪怕只是伸出一只手,就马上被木刀的神射营刺伤。 眼看韩豹等人终於爬过一半高度。 突然,“啪啪”几声脆响接连传来! 那连著铁索,本该坚韧无比的粗韧草绳,竟从中猛然断裂! “啊啊啊!”惨叫声顿时响起。 十数名攀至半空的精锐营猝不及防,连同断裂的草绳和铁索直坠而下! 韩豹眼疾手快,拽住了一名身边掉落的將士。 辛夷却没那么幸运,整个人飞快向下而落。 她反应极快,在下坠途中拔出匕首,试图减缓摔下去的趋势,谁料匕首一路划过无可依附的墙体,完全没有止步的趋势! “辛夷!”木刀和寒露惊呼。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银色身影如疾风般掠出! 许靖央毫不犹豫,身形如轻燕急掠,朝著辛夷坠落的方向扑去! 她在空中一把揽住辛夷的腰,顺势旋身,借力落在地上。 恰在此时,被司逢时发现机会,他立刻冷声催促:“放箭!对准许靖央!” 数支冷箭带著尖啸直直飞射而来。 “大將军小心!”陆允深急呼。 许靖央临危不乱,左手將辛夷推向赶来的陆允深,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挽起一片凌厉剑光! 只听叮噹一阵疾响,箭矢尽数被劈飞盪开! 最后一支劲箭几乎擦著她的面颊飞过,被许靖央反手一剑削断! 她飘然落地,身形稳当。 那双凤眸含煞扫向城头,凛冽杀气令人心寒。 “大將军!”眾人慌忙围上。 “无碍。”许靖央抬手示意眾人紧盯战局。 她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断裂的草绳,眼神一沉。 攻城受挫,士气不免一时低落。 就在这时,大地远方传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一面巨大的“萧”字王旗出现在风雪尽头,如黑色潮水般的精锐骑兵呼啸而来! “王爷的援军到了!”將士们发出呼声。 萧贺夜一马当先,玄甲墨袍,转瞬即至阵前。 “王爷来得正好!”许靖央劈开飞至眼前的利箭,“掩护我,我要攀城!” 萧贺夜瞬间明了,厉声下令:“突击营,重盾上前!重弩营立刻衝击城门!” 萧贺夜的破虏军重輜多,气势上霸道凌厉,顿时,咚咚的撞击声怦然响起。 北梁几名副將立刻围拢去司逢时身边。 “將军,局势不利,不妨先退,留下阻碍在城內!” 司逢时杀红了眼:“死守,绝不能退。” 军师在旁边直呼不可:“將军,您忘了那些西越人曾说的话?许靖央就是一头饿狼,一旦出击,她不撕下一块肉不会撤兵,他们如今强攻,再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司逢时神色肃杀:“那本將也要亲手杀了她再走!” 是许靖央的人害他父王失去了半臂,至今躺在病榻之上! 而此时,许靖央踩在木刀的肩上,掠身一跃。 她一把抓住墙上垂落的半截断绳。 “韩豹!”她清喝一声。 仍拽著绳子的韩豹会意,暴喝一声,在许靖央跳过来的瞬间,大掌托举,狠狠地向上一推! 借著这股力道,许靖央三两下直衝城头,翻身跃上垛口。 忽然见到许靖央这一抹银色身影,北梁守军方寸大乱! “她上来了!” 虞通独目赤红,抡起砍刀当头劈来:“找死!” 许靖央不避不让,长剑斜挑格开重刀,顺势旋身踹翻两名扑来的北梁士卒。 虞通怒吼著再次扑来,却被许靖央一剑震退三步。 只见她剑光如游龙穿梭,所过之处血飞溅。 越来越多的北梁守军围过来,势要將许靖央围剿在此! 第474章 司逢时!將宝惠还来! 许靖央一人应对身边五十多敌军,面不改色,招招杀伐! 不断有北梁將士被许靖央踹下城墙,又遭百里夫人她们一剑刺死。 城墙上,十几名长枪將士朝许靖央刺来,却见她起身一掠,最后足尖落在刀锋上。 只见她身影借力一旋,沾血银鎧灼灼烫目。 下一瞬,剑光爆开! 凌厉的剑气以她为中心横扫开来! 那十余名长枪兵动作骤然僵住,喉间皆崩出数道细细血线,隨即纷纷倒地,再无生息。 司逢时见状,终於按捺不住,提枪与虞通合力攻来。 三人在城头战作一团,枪影剑光交错,火星四溅。 哪怕虞通和司逢时联手,许靖央始终身形飘忽,剑招狠绝。 她全然不顾虞通的干扰,所有杀招皆直指司逢时! 司逢时越打越是心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靖央剑锋上传来的冰冷杀意,每一剑都欲將他置於死地。 他奋力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 许靖央找准机会,双手紧握剑柄,凤眸凌厉! 只听咔一声脆响,许靖央灌注內力的长剑猛地劈下,竟硬生生斩断了司逢时的枪柄! 司逢时眉目惊愕,急退半步。 许靖央充满杀气的剑锋已然逼近他面前了。 司逢时急忙拔出腰间佩剑格挡。 两剑相交,火四溅! 许靖央狠狠压下,剑锋摩擦发出刺耳锐响。 她逼近一步,凤眸死死盯住司逢时,厉声质问:“宝惠如今身在何处!” 司逢时眼神骤然一冷,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痛色,却咬牙狠声道:“她死了!被我亲手杀了!难道,要让她夹在大燕和北梁当中为难吗!记住,是你们先屠城,逼死了她!” “她曾在给我的信中夸你,是好夫婿好儿郎,”许靖央的声音冰寒刺骨,带著滔天怒意,“而你,不配!” 司逢时听到这里,神情陡然怔了怔。 只一瞬,许靖央的剑招突变,凶猛地扑向司逢时。 司逢时本就难以抵挡,此刻更是手忙脚乱,剑锋过处,他身上没有盔甲的地方,胳膊手背等处接连被划破,血痕道道,狼狈不堪! 眼看主帅危殆,城墙上残存的数百名北梁將士红了眼。 他们发疯般涌了上来,用血肉之躯拼死阻挡许靖央,硬生生將她与司逢时隔开。 “將军快走!”亲兵嘶吼著,用人墙拖住了许靖央追击的脚步。 司逢时得以喘息,被亲卫护著疾退。 他捂住流血的手臂,回头死死盯了许靖央一眼,那目光寒冷如冰,充满了不甘。 最终,他猛地转身,在將士们的拼死护送下离去。 眼看著他的身影要消失在城墙尽头,许靖央手掌一挥,两片落叶爭先恐后地飞向司逢时。 她不会让他走,她说过,要司逢时的命! 却在这时,有个不起眼的身影猛地跳出来,一举將那准备过来继续缠斗的虞通踢过去,竟恰好挡住了落叶飞来的方向。 只见两片绿叶,一上一下的死死卡住虞通的脖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瞪大眼睛,双膝弯曲,扑通倒了下去。 许靖央劈开周围的围攻,眯眸看向那忽然出手的身影。 却只看见一个背影。 穿著寻常北梁小兵的衣服,方才不知道躲在哪里。 竟像是知道许靖央会用摘叶飞这招,一直蹲在暗处等待时机。 许靖央想起暗骑卫所说,萧宝惠的惨状,怀著身孕被司逢时刺入腹部,她凤眸中的仇恨再难消弭。 宝惠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不图任何利益对她好的人。 许靖央杀红了眼。 司逢时下了城墙,转而被扶著上了马匹。 他握马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大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许靖央砍断了似的,血肉耷拉著皮,隨时都要掉下来。 戴著面具的“士卒”快步走来,声音沙哑:“將军,快走!” “那位质子怎么办?” “此时顾不上他了,让他死吧,许靖央不喜乌孙人,定会要他的命!”赵晏篤定说。 司逢时看他一眼:“督军,本將的手使不上力气!” 见状,赵晏立刻翻身上马,跟司逢时同乘一匹。 他们在数名亲兵的护送下,飞快朝城后西门逃去。 城中还有不少百姓们,知道打起来了,纷纷躲在家中,可是当他们看见主將在掩护中匆忙撤退,还有不少北梁將士也跟著慌忙离开。 百姓们也慌了,纷纷挤挤攘攘地拿起家中包袱,仓促地跟著军队要跑。 有家富庶的百姓刚推出自己的马车,却见一道银色身影带著极重的血腥气掠过。 一声“借用”,便利落砍断车辕韁锁,把他的马骑走了! “哎!”百姓大叫,“我的马儿。” 这时,护送司逢时的亲兵喊了声:“追过来了,她追过来了!” 赵晏回头看去。 只见许靖央身骑棕马,手里抓著不知何处夺来的长枪,杀气腾腾地疾驰而来。 赵晏心下暗骂:这么多年,还是没变性子,仍是个女疯子! 司逢时失血过多,嘴唇发白。 “杀了她,將她诱出城池,要她的命!” 趁著现在大燕寧王的破虏军没有进城,许靖央孤掌难鸣! 可赵晏了解许靖央。 他沉声急促说:“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真让许靖央放开拳脚打起来,她可以杀三天三夜。 赵晏清楚她、了解她,故而,这次只能冒险,让他训练的百人刺杀团,先行出来几个人掩护他们离去。 虽然会有暴露的风险,但想要脱困,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仓促拿出笛子,在口中吹响。 一阵古怪的笛声过后,许靖央便发现,从两侧道路那些逃窜慌乱的百姓里,忽然多了四五名刺客。 他们皆是忽然就拔出藏匿好的剑,朝她袭来。 许靖央抬枪就挡。 几个来回下来,她发现这几个人竟十分了解她的招式。 他们的身手武功,居然看起来跟她像是同宗同源。 许靖央心下凛冽,然眼中冷静,將那几人挥枪斩下,著实费了一番力气。 就好像自己左手同右手打一般。 不过,许靖央到底內力深厚,枪尖一戳一挑,对方避之不及,便立刻丧命。 待她收拾完这几个人,再抬头看去街道,司逢时已经跑的没影了。 “懦夫。”许靖央沾著敌人血的唇冷嗤,凤眸漆黑。 他只敢杀宝惠那样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却不敢跟她来较量。 许靖央不恋战,调转马头,立刻朝前头城墙奔去。 渴沙镇已是她囊中之物。 第475章 本王与你同心,为你立威! 此时,萧贺夜率领的破虏军,正在全力攻开城门。 重弩车以精铁铸就,需要二十名壮汉才能共同拉下轨杆。 隨著令旗挥下,碗口粗的巨弩带著破空之声狠狠撞向渴沙镇城门! 轰! 城墙冰屑纷飞,覆在城门上的冰层,顿时出现蛛网般裂痕。 “再放!”萧贺夜厉声喝道。 第二下重弩接踵而至,精准命中同一位置。 冰层应声碎裂,露出底下厚重的玄铁城门。 很快,在接连轰击中,每一下都地动山摇,城门开始逐渐变形,玄铁表面出现凹陷。 城墙上的北梁守军惊慌失措。 他们叫喊著:“快逃,主帅和精锐营都逃了!” 就在这时,城门终於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 “破门!”將士们齐声怒吼。 数人扛著一节长木,狠狠撞向即將垮塌的城门,千钧之力,势如破鼎。 紧接著,伴隨一声巨响震天,渴沙镇的城门终於轰然向后倒落。 萧贺夜立刻翻身上马,正要疾驰进城,去帮助许靖央。 却没想到,城门打开,看见眼前一幕时,萧贺夜猛地勒住韁绳。 眾將士忽而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许靖央独自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银甲尽染敌血,她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缨已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四周横七竖八躺著无数北梁士卒的尸首,竟堆叠成小山。 冰雪被热血融化,在眼下的霜雪寒风中,又凝结成红霜。 她缓缓抬头,凤眸中杀伐未褪,凌厉目光扫过城门方向时,竟让久经沙场的破虏军將士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她只是静静立在尸堆中央,却仿佛有千军万马之势。 陆允深望著这一幕,心头巨震。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更从未见过这般杀神临世般的女子。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许靖央能统领神策军,靠的不是身份,而是实打实的杀伐之威! 她站在那里,便是一把刚刚饮饱鲜血的利刃,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大將军威武!”不知是谁先喃喃出声,隨即所有將士纷纷垂下兵器,向那道血色身影投去敬畏的目光。 许靖央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声音沙哑却清晰:“清点伤亡,控制四门,所有妇孺老弱,统一关押看管,韩豹,这事你来办。” 韩豹拱手:“是!” 神策军动作很迅速,清剿残敌、安抚平民、接管防务,一切有条不紊。 镇中太守府被腾出,暂作主帅行营。 片刻后,许靖央换下一身血污战甲,著一袭鸦青色常服走入厅堂。 髮丝微湿,显然稍作梳洗,眉宇间不见疲惫,凤眸依旧清亮有神。 萧贺夜正站在沙盘前,闻声抬头。 他卸去戎装,玄色锦袍衬得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却带著征战后的沉稳。 “王爷。”许靖央开口,声音已恢復平日的冷静。 “伤势无碍?”萧贺夜目光扫过她。 “皮肉小伤,不碍事,”她走到沙盘另一侧,目光落在代表北梁军势力的標识上,微微蹙眉,“此次攻城,北梁军的布防和应对,颇有几分蹊蹺。” 萧贺夜抬眼:“怎么说?” “他们似乎很熟悉末將的用兵习惯,而且,也对末將的招式了如指掌。” 萧贺夜沉吟片刻,眸色微深:“莫非是胡决明在背后指点?他毕竟是叛出你师门的人,郭荣兵法招数,他最为清楚,北梁若要对付你,自然要知己知彼。” 许靖央凝思片刻,缓缓摇头:“有这个可能,但此番感觉,又与胡决明的风格不尽相同。”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 她將心中那点狐疑暂压下去:“罢了,此事容后再查,末將来找王爷,是有要事商稟。” 许靖央转而抬头,神色郑重。 “王爷,今日攻城,攀墙所用的铁鉤索,其连接处的草绳大批断裂,绝非寻常磨损,末將怀疑,輜重营中有人动了手脚,或至少是玩忽职守,以致器械出紕漏,险些酿成大祸。” 萧贺夜面色一沉:“竟有此事!” “军械乃性命所系,不容有失,”许靖央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末將欲彻查此事,肃清军营,重立军规,无论涉及何人,必按军法严惩不贷,此事,还请王爷允末將全权处置。” 许靖央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哪怕她跟萧贺夜已相处自然,也有几分默契。 但人心是易变的,涉及普通利益的亲人都会隨时反目成仇,何况是君臣之间? 故而,她有必要跟萧贺夜先打个招呼。 萧贺夜凝视著她,没有丝毫犹豫:“本王信你,你儘管放手去做,无需顾忌,军中上下,凡有阻挠违逆者,皆以抗命论处。” 他声音沉稳,带著不容置疑的支持。 “本王自会与你同心,为你立威。” “多谢王爷。”许靖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就在这时,陆允深快步走进来:“许大將军,你快去看看,神策军和边关军打起来了。” 第476章 被挑拨,两军打架?立威信! 许靖央和萧贺夜赶到的时候,韩豹已经在调停两军了。 宽阔落雪的街道,左右两边站满了黑压压的將士们。 神策军和边关军互相怒目相视,各个摩拳擦掌。 唯独韩豹站在他们当中,伸手拦著两端。 韩豹呵斥神策军:“大將军的规矩都忘了吗?谁敢在军营里斗殴,要领军棍!”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声:“王爷和大將军来了。” 眾人这才纷纷收敛神色,韩豹带头拱手:“末將参见王爷、参见大將军。” 萧贺夜立在阶上,薄眸淡漠,冷然地望著一干人等。 许靖央上前一步,眼神扫过神策军的脸,只一眼,神策军便纷纷低下头。 她看向韩豹:“怎么回事?” 韩豹將神策军中,一个叫九儿的攀墙兵拽出来。 “你,亲自向大將军解释清楚!” 九儿跪地,清瘦的身子,却有一双倔强的眼睛。 他抱拳说:“启稟大將军,刚刚小人去军医那给同营的兄弟们领伤药,碰到边关军的张茂,他冷嘲热讽,说我们神策军占尽便宜,让他们出力,我们等著摘果子!” “可这次攻打渴沙镇,小人同营的弟兄们都因为鉤锁突然断裂,从墙上摔了下来,好些弟兄伤了,我们还没怪边关军輜重营运送军资不当,断裂的绳索都没检查清楚!他们竟敢嘲讽我们。” “故而,小人没忍住,动手了!张茂和他同伴两人围攻小人,发现打不过,又叫了几个边关军来。” 站在九儿身边的一名神策军站出来,粗声说:“大將军,这事怪不得九儿!弟兄们见不得同营兄弟挨打,我们是自愿帮忙的!” “对!”神策军一呼百应,十分团结。 许靖央凌厉的眼神看向旁边边关军的张茂。 方才张茂瞧见萧贺夜也来了,便缩起脖子,这会儿见许靖央朝他看过来,便知躲不过去。 他顿了顿,走上前,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刚刚挨打造成的。 张茂拱手为自己叫屈。 “大將军,小人就是一个小小兵卒,也是个粗人,嘴上没把门的,说话不好听,可神策军也不能跟小人动手啊。” “你为什么说神策军摘果实?”许靖央一针见血地问道。 张茂顿了顿,眼神瞥向旁边:“……小人是觉得,不管是破虏军、神策军还是边关军,我们都是为燕而战的將士。” “可这次攻打渴沙镇,大將军让我们边关军的輜重营顶著风雪先运军资,最后神策军出主力,小人只是为边关军的弟兄们鸣不平。” 陆允深立时呵斥:“將军命令自有考量,神策军征伐经验丰富,边关军参差不齐,让你们去攻城,你们打的下来吗?” 张茂挠了挠头:“小人自然不敢跟神策军比,毕竟是大將军亲手带出来的將士,但我们边关军,能奋勇杀敌的时候,也没退缩。” “何况,之前大將军没来时,边关军也顶在最前面,弟兄们死伤无数,我们也没怕过!” 附近,破虏军的几个小队围过来看热闹。 陆允深拧眉,正要说什么,却被萧贺夜淡淡抬手阻拦。 萧贺夜知道许靖央处理得好,他现在要完全放权给她,为她立下统帅三军的威信。 只见许靖央凤眸扫过张茂身后的边关军。 一张张或带伤或潦草的面孔,在她眼前逐一划过。 这些人的沉默,不代表他们不这么想,相反,他们肯定也在心中有这样的比较。 许靖央清楚,如果她处理不好这样的问题,轻则减少威信,重则在三军当中形成难以弥合的裂痕。 敌人还没打败,先从內乱开始,这在军营里是非常要命的。 许靖央只停顿一瞬,便道:“张茂,你说得对,这里是战场,不是儿戏之地。” “战场之上,人各有所长,岂能人人做一样的事?善战者衝锋陷阵,擅力者押运粮草,本就是各尽其能、各司其职。” 她声音清亮,字字清晰—— “神策军攻城陷阵、勇夺渴沙,当记三等军功,全军犒赏;边关军輜重营顶风冒雪、押送军资,同样功不可没,也赏三等功!” 张茂一听,嘴角忍不住扬起,眼中闪过喜色。 可还没等他笑开,许靖央已转向一旁执笔记录的军功官。 “此次边关军輜重营的所有赏赐,统一交由张茂负责分发,本將看他颇有见解、敢说敢言,这分配之功,也交由他来做。” 张茂整个人愣在原地,周围边关军弟兄们也纷纷看来,目光复杂。 他原本只是憋著一口气,替自己人叫屈,却没料到竟被大將军委以如此重任! 他一个小小兵卒,何曾管过银钱犒赏? 更別说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分配。 一下子获得权利的滋味,冲昏了张茂的头脑。 张茂压著欣喜的笑,马上拱手,单膝跪地道:“多谢大將军!小人定不辱使命。” 萧贺夜听见许靖央说的话,剑眉微挑,薄眸里划过一抹意味深长。 许靖央目光威严,又道:“但你们斗殴打架,论规矩,一样得罚,每人去领三杖军棍。” 方才跟著张茂动手的几个边关军,立刻露出难受的神色。 唯独神策军这边的九儿几人,反而高兴了。 大將军手下留情了! 之前他们在营里打架,每人不仅要挨十棍子,还要负重绕山跑。 见时候差不多了,萧贺夜抬手:“各自归营,都別聚在这了。” 眾人纷纷散去。 韩豹走到许靖央身边,低声说:“大將军,边关军的輜重营这次出了严重紕漏,柴火湿濡、鉤锁断裂,这些都是他们的问题!您不罚,为何还要赏他们?” 许靖央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罚,边关军是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的,他们眼里只盯著自己同神策军的差別,若是强行处罚,会激起逆反情绪,反而不利行军。” “罚是肯定的,不过得先找个带头羊出来,让他们转移矛盾。” 人性是复杂的。 一个团体为自己鸣不平的时候,是团结的;一旦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位利益既得者,便会出现分裂。 许靖央要恩威並施,才能驾驭这么多人。 她同韩豹说:“等著看,要不了几天,这张茂就能成为本將立威的棋子。” 说罢,许靖央叫来寒露:“把你上次为我特调的药膏给韩豹,替我给九儿他们,这药军医那没有。” 韩豹闻言,顿时含笑:“九儿他们若知道,能跟大將军平时用一样的药,定会感激涕零!” 许靖央说:“人心很难做到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分薄厚,我自然向著他们。” 韩豹听到这里,更加钦佩许靖央,拱手便同寒露取药去了。 许靖央回眸,看见门后躲著一个身影。 她抿唇:“还躲什么,都让你全部听见了,就不能坦诚点?” 第477章 赫连星,以后是你的人了 门后的身影顿了顿。 陆允深走了出来。 他那张清俊的面孔上带著一丝侷促。 “大將军,末將没想偷听。” 刚刚寧王带人走的太快,他正想离开,却见许靖央跟韩豹训话。 陆允深便觉得,这个时候走出去,难免会被认为现眼,本是打算等许靖央走了再出去。 却没想到,听见了这样一位奇女子的御下策略。 她当眾平衡了神策军和边关军的关係,肯定了两军的地位。 抚慰了边关军的情绪,还没忘赏罚分明。 一个小小的药膏充满人情味,也能让神策军们知道,大將军心里更亲近他们。 怪不得韩豹笑的那样灿烂,他当然想做许靖央手底下,除了雷川以外的第一心腹將领。 陆允深自己都想爭一爭,可惜,他认为自己的能力,相较於雷川、韩豹一流,还是差点。 陆允深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尷尬,却听许靖央淡然问:“我让你去找宝惠的下落,你找的如何了?” 她根本没为刚才的事扭捏,仿佛被陆允深听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允深立刻正色。 “末將已经派人,沿著阴水、滋镇东西两侧寻找,可始终没有公主的下落,想来公主是在北梁都城带伤失踪的,会不会……她被北梁人故意藏了起来?” 许靖央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是司逢时狠心捅伤萧宝惠,真有安排,也好不到哪去。 许靖央压下心头的担忧:“继续找,按照我们的战线往前推进,不要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陆允深拱手:“是,请大將军放心,九公主也是末將的表妹,末將定会將她的下落记掛在心。” “正因为这样,我才放心安排你去,”许靖央凤眸炯炯,“换做旁人,未必有这么尽心。” 陆允深心头狂跳。 被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女子望著,还说这个事只有他能完成。 顿时,陆允深心中激起千层浪,掷地有声:“定不负大將军的嘱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他想,就算是死,也要把萧宝惠找到! 两三天后。 赵曦趁著三军忙碌,清点物资、关押俘虏的时候,悄悄地找到张茂。 这时,张茂刚巧来仓场领烧火用的乾柴。 赵曦走到他跟前,將最好的两捆给了他,顺便说:“张茂,听说许大將军犒赏了边关军?” “是啊。” 张茂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边关军輜重营內的弟兄们,都巴结他,以求换到最好的赏赐。 不过他还没决定好怎么给,给多少。 赵曦撇撇嘴:“大將军又在做这种无用功了,你们出了力,险些丟了命,这些东西不是犒赏,是堵住你们的嘴,怕你们继续说神策军不好!” 张茂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赵束尉,这话可不对!大將军赏罚分明,既没偏袒神策军,也没忘了咱们边关军的辛苦。” “她让我来分赏,就是信得过我,也让弟兄们心里有个数,咱们不是白乾的!” 他越说越认真,声音也沉了几分:“大將军要是真想堵我们的嘴,何必多此一举?她大可以什么都不做,谁又敢说什么?你可別在这儿乱说,寒了大將军的心。” 赵曦没料到张茂態度转得这么快,一时怔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张茂见她愣著,摇了摇头,抱起乾柴道:“你也別在这儿站著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还得赶回营里,弟兄们还等著哩!” 见他匆匆走了,赵曦气的嘴唇发抖。 这蠢货,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就让他对许靖央改观了? “呸!”赵曦朝地上吐了一口。 许靖央这种收买军心的下三滥手段,换做是她,她可不屑用! 听说边关军的輜重营出了问题,也不彻查管教,就知道用犒赏堵住將士的嘴,这哪里像个將军了? 若换做她,会做的更好。 暮色四合,主院內灯火初明。 许靖央受邀,前往萧贺夜在太守府里暂且落榻的主院。 踏入屋內时,他一袭黑金衣袍,已坐在案前。 桌上菜餚精致,笋煨火腿、辣燉羊肉、菌菇鸡汤並几样时蔬,与营中伙食天差地別。 萧贺夜抬眸看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坐。” 许靖央依言落座,目光扫过菜式,却未动筷。 她顿了顿,说:“將士们尚在用饭,粗粮咸菜,不及此间百分。” 萧贺夜执壶为她斟了半杯热茶,声音低沉:“这是为你备的,前次攻城劳心劳力,想让你补一补。” “放心吃,这些食物,走的是本王的私帐,没有动用军资。” 见她仍不举箸,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转头向侍立在旁的白鹤。 “去,宰二十只羊,分送三军犒赏,就说是许大將军的意思。” 白鹤领命而去。 许靖央这才执起竹筷,神色如常地夹了一片笋,送入口中。 萧贺夜注视她片刻,唇角微不可见地一扬: “实在拿你没办法。” 语罢也执起银箸,与她一同用膳。 烛火微微跳动,映得他侧脸轮廓愈发清晰冷峻,可那双总是寒霜覆盖的眸,此刻却仿佛融了一层极淡的暖色。 萧贺夜没吃多少,便静静地看著许靖央,仿佛只是这样望著,他也能看好久。 许靖央吃的利落,没有声音,吃完后她很快放下碗筷。 “过几日,末將想引荐一个人见王爷。” “何人?” “现在还不方便透露,只怕中途出紕漏,故而等他到了,末將再请王爷见上一见。” 萧贺夜昂起眉眼。 许靖央甚少开口说还没办成的事,能让她提前说一声,想必此人身份敏感。 他递去帕子,看著她擦唇,淡淡说了声:“你来定,本王配合你便是。” 两人用完膳,恰好统筹军资的官吏来了。 进门后拱手,官吏便说:“这次缴获:共得粮草一千余石、战马一百余匹、牛羊近两百头,另於城西俘获北梁副將一名及其亲兵七人,现已暂押营中,听候王爷与大將军发落。” 萧贺夜看向许靖央,让她拿主意。 许靖央便道:“所有缴获的东西收入军资內,俘虏暂且关起来,倘若北梁愿意来赎,必须以城池交换。” 官吏頷首,表示明白。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不知如何处置,所以得请教大將军。” “什么人?” “人已带到主院外,是乌孙国的一位皇子,乌孙国破之后,他一直被北梁囚禁做俘虏,听说他天生嗅觉极为灵敏,能辨识铁矿气息,北梁军往日行军常將他带在身边,此次他们撤得仓促,不慎將此人遗落在此。” 许靖央和萧贺夜对视一眼。 她眼底亮起淡淡光芒:“还有这样的奇人?我去瞧瞧。” 两人相继出门。 许靖央踏出房门,寒风卷著碎雪扑面而来。 院中火把摇曳,映亮了一道跪在雪地里的身影。 几名將士正按著他的肩,却压不住他那身桀驁的气息。 他肤色深棕,衬得一双眉眼愈发漆黑锐利。 纷扬的雪落在他乌黑髮间,更显出几分野性。 他的一双眼瞳透著淡淡的棕黄,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望向许靖央。 目光灼灼,仿佛藏著两簇不灭的火。 许靖央刚走近,一旁的官吏便低声稟报:“大將军,就是他,赫连星。” 话音未落,那跪著的赫连星竟猛地挣脱束缚,如同猎豹般骤然前扑! 周围將士惊呼著要拦,却见他並未攻击,只是倏地俯身跪下。 他紧紧地贴著许靖央的脚边,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態,温顺地蹭了蹭许靖央沾了雪沫的靴面与衣摆。 他抬起头,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话语直白而热切。 “你赶走了北梁人,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从今往后,赫连星就跟定你了!” 第478章 王爷吃醋:他吵死了! 许靖央扬眉,不等她说话,萧贺夜已经冷著脸抓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拽。 “妄想以此法脱身?”萧贺夜冷笑,“拖下去,关押监牢。” 將士们飞快地按住赫连星的肩膀。 急得他皱起俊眉,看著许靖央直呼:“將军姐姐!我不是坏人。” 萧贺夜冷道:“吵死了,堵住他的嘴。” 许靖央却在这时出声:“慢著。” 萧贺夜看向她,只听许靖央转而低声对他说:“王爷,他既嗅觉灵敏,又不是北梁人,不失为一个人才。” 萧贺夜皱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王不会用他,留下也是祸害。” 许靖央却觉得话说的太早了。 萧贺夜极力让人带走赫连星,关押了起来。 临走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频频回头:“將军姐姐,赫连星是你的人了!就算死了,请在我的墓碑上刻下你的名字!” 萧贺夜脸色奇冷,比旁边的霜雪还要森寒几分。 白鹤在旁道:“这皇子不检点,不过听说乌孙国的习俗向来是这样,他们当中,男子可娶,女子亦可娶,谁的部落强大,便能主导整个国家。” 乌孙国就是由四十多个部落组成的小国。 而赫连星所在的遂火部落,是其中最强悍的一支。 许靖央下意识道:“我曾跟乌孙打过交道,他们那儿的人赤诚,心性单纯,看见他,倒不反感。” 萧贺夜薄眸看她一眼。 “夜深了,大將军回去好好休息,下一步我们要攻打长隨,早做准备,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说罢,萧贺夜转身进了屋门。 许靖央拱手:“是。” * 许靖央在房內看长隨的攻城布局。 长隨城太大了,相较於渴沙镇,它的城墙更坚固牢靠。 若是北梁军固守此地,想跟他们打持久战的话,隨著天气愈发寒冷,对他们是不利的。 如今破虏军三十万人,神策军四十万,边关军二十万。 这么多张嘴每天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储备的军资远远不够。 朝廷的接济每隔几日就能到一批,可真正要打起来的话,只怕供补不上。 许靖央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解决,就看萧贺夜同不同意了。 这时,寒露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大將军,边关军輜重营的吕粟求见。” “进。” 门扉被推开,刮进来几片雪粒子。 吕粟长得瘦高,面色微微蜡黄,进来的时候眼神小心翼翼。 寒露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许靖央昂著锐利眉眼:“你要说什么事?” 吕粟有些欲言又止,问道:“大將军,小人不想告状,就是想反应一些事。” 许靖央顿时明了。 “说吧,本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说是你告诉的。” 听到这话,吕粟放心了。 他马上说:“小人要状告张茂此人,之前輜重营运送军资时,他故意在铁索鉤上做手脚,被小人看见了!” 许靖央挑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本將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蓄意诬陷?” 吕粟急忙道:“因为他一路上,都在攛掇我们一起製造点麻烦,让大將军您知道,没有边关军,神策军也会出问题。” “柴草湿濡,是他拿雪浸了根;还有铁鉤索断裂,也是他故意磨的,其余几个弟兄不敢说,怕得罪他,小人却不怕,再让他这么囂张下去,下次肯定还会出事!” 许靖央眯起凤眸。 “本將让他犒赏你们,他给了你多少东西?” “少之又少!他將好的、贵重的金子银子都留给了自己,白面也留了半袋子给自个儿,这犒赏是大將军给所有輜重营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可他现在耀武扬威,非说是大將军给的权利。” 吕粟说著,眼里满是计较:“所以小人想到他故意使坏,辜负了大將军的嘱託,便觉得怎么样都得来告诉您一声!” 许靖央闻言,缓缓勾唇。 “吕粟,你做得很好,看来本將不能对他轻饶了。来人,传令三军,点將台集合!” 第479章 立威!女將震慑三军 寒风卷著雪沫,掠过肃杀的点將台。 虽是白昼,天色却阴沉得如同傍晚,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著连绵的营帐。 数以万计的將士黑压压地立於风雪之中,呵出的白气瞬间飘散在雪雾里。 点將台上,许靖央一身银甲,外罩墨色披风,猩红的里衬在风中翻飞。 许靖央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边关军的兄弟们,”她的声音清冷,压过风声,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卒的耳中,“前日大胜,缴获颇丰,本將曾言,有功必赏!故而用北梁所留下的金银珠玉、粮食白面,犒赏边关军輜重营弟兄,酬谢你们顶风冒雪、转运军资的苦劳。” 她略一停顿,台下边关军士卒中已经微微泛起一阵波澜。 许靖央声音陡然一沉:“然,本將方才得知,此番犒赏,分发之下,竟怨声载道!竟有人刻意藏私,分赏不均,將金银等物尽数藏在自己手中。” 台下瞬间骚动起来,低语声嗡嗡响起,尤其是在边关军的队伍里。 许多士卒下意识地看向彼此,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的愤懣。 “张茂!”许靖央冷声点名。 张茂一个激灵,脸色微白地从边关军將领身后快步走出,单膝跪於台前:“小人在!” “本將命你分发犒赏,可是军中多有怨言,都说你中饱私囊,將上好金银白面尽数匿下。你该当何罪?” 许靖央垂眸看著他,风雪朔漠,她的眼神极具压迫性。 张茂额头沁出细汗,眼神闪烁。 “回……回大將军!绝无此事!犒赏之物实在太多了,还未全数分发完毕呢,有些弟兄没能领到最好的,故而才有怨气。” “小人正准备今日继续分发,定让弟兄们满意!”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僵硬无比。 台下边关军中,站在前排的吕粟气得脸色通红,拳头紧握。 许靖央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注视著张茂:“哦?原来是这样,那还是別人冤枉你了。” 就在这时,吕粟再也忍不住,猛地踏出一步。 他高声喊道:“大將军!您为何不问他,之前运送军资途中,那铁索鉤为何无故断裂?那取暖燃烧火銃的柴草为何湿濡不能用?那才是真正动摇军心、损害大军之事!”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连破虏军和神策军阵列中都响起一片吸气声。 损坏军资,这在任何军队都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因为,这在战场上可是会要命的! 张茂猛地扭头,目眥欲裂地瞪著吕粟:“吕粟!你休要血口喷人!大將军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还不退下!” 他声音带著明显的恐慌。 许靖央眸色一厉:“他是否信口雌黄,本將自有决断,张茂,本將现在问你,吕粟所言之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张茂被她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瞧著,心虚至极,腿肚子微微颤抖。 “绝无此事!大將军明鑑!铁鉤索乃磨损所致,柴草是风雪打湿,那天的雪那么大,跟小人没有关係……是吕粟对犒赏分发不满,便恶意构陷小人!请大將军为小人做主啊!” 他跪下来,重重磕头。 “构陷?”吕粟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回头,朝著边关军輜重营的队伍吼道,“弟兄们!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为他隱瞒吗?当初是他亲口说的,大將军只让咱们边关军干这最苦最累的輜重活,功劳却全是神策军的!是他怂恿我们,说要给大將军製造点麻烦,让她知道没了咱们边关军不行!铁鉤是他亲手磨的!雪是他泼在柴草上的!你们说,是不是!” 现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紧接著,边关军的輜重营里,七八个將士缓缓站了出来。 都是那日跟隨张茂一起,运送军资的將士。 只见他们低著头,不敢看张茂吃人般的目光,也不敢看台上许靖央冰冷的眼神,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张茂確实是这么说的……” “小人看见他磨草绳了,还警告我们,若说出去,就让我们好看。” 许靖央声音缓慢清幽:“证据確凿,人证俱在,张茂,看来你不必再狡辩了。” 张茂面无血色,彻底瘫软在地。 他猛地抬头,对上许靖央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片瞭然和冰冷的寒意。 他瞬间明白了! 从犒赏交到他手上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等著他往里跳,等著他自取灭亡的局! 许靖央甚至可能早就掌握了证据,她却隱而不发,故意给他贪墨的机会,故意激化矛盾。 就是为了此刻,为了在这三军面前,让他边关军內部的问题自己暴露出来,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立威! 许靖央將他推了出来,变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大將军!大將军饶命啊!”张茂再也顾不得任何体面,连滚带爬地向前几步,涕泪横流,“小人知错了!小人只是一时糊涂!” “小人以为大將军您只信神策军,看不起我们边关军,心里有怨气才做了错事!小人不知道大將军您是真心赏罚分明啊!求大將军看在小人也曾有功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他哭嚎著,將头磕得砰砰响。 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损坏军资,貽误军机,此罪一;剋扣犒赏,中饱私囊,此罪二;煽动同袍,挑拨离间,此罪三。张茂,你犯下的每一条,都足够斩立决了。” 她每说一句,张茂的脸色就灰败一分,最终彻底瘫软如泥。 许靖央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台下黑压压的將士。 “边关军的弟兄们,你们自己说,此等险些让我大军陷入危难的贪赃枉法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边关军顿时举起拳头,发出山呼海啸的怒吼—— “杀了他!” “军法处置!绝不能饶!” 此刻,他们对张茂的痛恨,远远超过了之前对许靖央那点微妙的怨气。 许靖央抬起手,全场瞬间再度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待著她的裁决。 第480章 秀腹肌给她看 只见许靖央猛地探手,从身旁韩豹捧著的刀鞘中,鋥地一声抽出了金刀。 寒光在阴沉的白昼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厉芒,映照著她毫无表情却威严无比的脸庞。 “是该杀。” 话音一落,刀光顺势落下!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丝毫迟疑。 那冰冷的刀锋停下时,求饶声戛然而止。 张茂倒在地上没了声息,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蜿蜒出一条条血流。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许靖央手腕一振,甩落刀锋上的血珠,归刀入鞘,动作乾净利落。 她再次抬头,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將士的脸。 “今日,以张茂之血,正我军法!三军皆需谨记:在我麾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无论你来自神策、破虏,还是边关军,一视同仁!但再有敢损坏军资、剋扣粮餉、挑拨军心者,便如他这样的下场,绝不轻饶。” 三军阵前,一片死寂。 破虏与边关军中,先前对许靖央的不满,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阵前斩卒立威,这个女將军手真狠! 许靖央说罢,抬起手,一旁康知遇立刻上前,递上一本册子。 风雪中,许靖央举起册子,声音冰冷:“这本功过册內,凡点名者,有贪墨、逃兵、怠战前科之人,自即刻起,一律贬为下等军士!重罪者,军棍严惩,革除军籍,永不復用!” “凡先前作战英勇,斩將夺旗者,依军规论功行赏,晋士阶,加俸禄!” “今天起,凡三军之內的人,无论什么品阶,是將领是士卒也好,都会记录在这本功过册上,大战得胜之后,回京的那天,本將会將此册奏稟给皇上,论功行赏,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將士们闻言,黑压压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虽有人暗自担心过往的过失,心中不免惴惴,但更多的將士却被这番话点燃了热血。 既然功过皆录,前程操於己手,眼前便是立大功、上功册的绝好机会! 一个清晰可见的目標,已然立在所有人眼前。 许靖央说罢,將册子交给康知遇,让韩豹协助她来办。 隨后她转身离开点將台。 短短五六日內,光是遭到军棍惩罚的將士就多达三百余人。 被革除军籍者,大多数犯了逃兵罪,纷纷被赶出军营。 这次没有人再去关注被赶走的人是三军中的哪一支了,大家只知道神策大將军她真的一视同仁。 毕竟,连她亲生父亲威国公,都因为怠战、应对不利等理由,被罚成了末等將士。 许靖央坐在当做行营的屋子內,听著外面隱隱约约传来威国公的哭声。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世道变成什么样了?亲女儿对我这个父亲如此残忍啊!” 寒露给许靖央端上一杯茶:“大將军,威国公……哦不,许士卒在外面喊了好几声了,卑职去赶走他吧!” 威国公是他的爵位没错,但在军营里,他的军籍品阶是末等又末等,所以寒露这么称呼没错。 许靖央翻了一页北梁地誌异,漫不经心道:“不用管他,外面天寒地冻,他喊不了多久,就知道冷了。” 威国公是最捨不得自己受罪的人。 果然如许靖央所说,不一会,康知遇进来,掩唇笑著说:“许士卒冻得流鼻涕,搓著肩膀走了。” 寒露嗤笑:“倒是会心疼自己!他真是不知足,还以为这儿是京城,想拿从前的威风?之前大將军打了他几棍子,就是给他机会躲起来,没想到他还一闹再闹,不知足。” 许靖央放下地誌异,看向康知遇:“王爷带兵操练回来没有?” “还没有。”康知遇摇摇头。 刚刚许靖央让她拿著最近的军册统计,去找白鹤,但白鹤和黑羽都跟著萧贺夜出大营去了。 许靖央頷首:“不著急,那就等王爷回来再说。” 康知遇道:“大將军这次惩罚的人里面,也有不少是破虏军的將士,我担心王爷不悦。” “不会,”许靖央淡然回答,“斩张茂那把刀,就是王爷给的。” 寒露一笑:“王爷显然是让大將军放手去做了,给足底气。” 许靖央顿了顿,起身说:“你们隨我去一趟镇中大狱。” 渴沙镇內的官牢被清理出来,作为临时关押战俘的地方。 许靖央走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將士守卫纷纷拱手:“参见大將军!” 她頷首示意:“我要见赫连星。” 將士连忙领著她去了最里面的牢房。 牢房里光线昏暗,瀰漫著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角落的草堆上,蜷缩著一个身影。 听见脚步声,赫连星吃力地抬起头来。 他原本健康漂亮的黑棕肤色,此刻显得黯淡无光,脸颊上还带著几道乾涸的血痕和污渍。 那双灼灼的淡棕色眼眸,此刻写满了虚弱,浓密的眉毛也因为不適而紧紧拧著。 他脖子上套著沉重的铁链,一身衣袍变得斑斑血污。 实在狼狈。 看到来人是许靖央,他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挣扎著站起来,铁链隨之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將军姐姐……你是来救赫连星的么?”他声音沙哑地询问,眼眸中满是求生的渴望。 许靖央看向旁边的將士:“给他准备一碗稀粥。” 守狱將士面上闪过为难之色:“但是……之前王爷吩咐过,不让给他吃的。” 许靖央扬眉,没想到萧贺夜还有这道命令。 “按我说的做。” “是!”將士连忙去了。 不一会,稀粥被端来,温凉。 许靖央让將士打开牢笼,她端著粥碗走了进去。 寒露挥了下手,將士会意,忙说:“大將军有需要再传唤小的。” 他走后,许靖央在赫连星面前弯腰,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撑著虚弱的身体,跪倒在她脚边,双手抱住了许靖央的腿脚。 “救我……” 许靖央眯眸:“赫连星,我救你出去,你能为我做什么?” 赫连星抬起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一瞬迷茫后,诚恳说:“给將军姐姐暖床。” 许靖央头疼地闭了闭眼。 她捏住赫连星的下頜,將一碗粥给他灌进去。 动作虽粗鲁,可赫连星吞咽得极快。 一碗吃光,他眼睛发亮:“將军姐姐,你这是同意了?” 许靖央將空碗放在地上。 “我不需要男宠,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两处铁矿。” 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是之前看到北梁地誌异上说,长隨城以东,可能存在铁石。 但范围太大了,且写北梁地誌异这本书到如今,也已经过了两百年。 许靖央素指在圈出来的位置点了点。 “我若派人送你过去,你有几分把握能找到铁矿?” “……只要它有,我就能找到。”赫连星终於认真了几分。 许靖央頷首:“好,待打下长隨,我会派人护送你秘密离开。” 说罢,她拔出佩剑,便砍在赫连星的铁链上。 剎那间铁链尽断,赫连星连忙跟在她身边。 许靖央要带赫连星走,让监牢里的將士嚇了一跳。 “大將军,他是犯人。” “赫连星是乌孙人,不是战俘,本將有权处置他,王爷那儿,本將自会说明。” 於是,將士们不敢再阻拦,眼睁睁看著她把赫连星带走了。 马车上,寒露將准备好的防寒的衣物递给赫连星。 他便当著许靖央的面,脱去上衣,露出坚实的肌肉。 饿了这么多天,就肚子瘪得不像话,却不影响劲瘦的腰身。 然,赫连星发现,许靖央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繾綣没有欣赏,只有打量和审视。 於是,他默默地將新衣裳穿好,贴著她坐在了她的脚边。 “將军姐姐,你为什么要铁矿?” 许靖央凤眸凝他一眼,赫连星顿时点头:“知道了,不该问的不能问。” 听见他自问自答,许靖央唇边溢出一声低笑。 这个小乌孙人,还不算太蠢。 许靖央並不完全信任朝廷,更要防止皇帝过河拆桥。 所以,能找到铁,就能冶炼武器,当初她怎么培养的神策军,如今就能怎么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要武器够多,她再也不会让人牵著她的鼻子走。 远在大燕京城的皇帝,正在御书房內,听著暗卫快马加鞭地报信。 “……皇上,赵束尉给您的信。” 皇帝打开一看,神色不辨喜怒,只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481章 皇帝派心腹大太监,查许靖央? 皇帝將信放下,拢著明黄龙袍大氅,咳嗽几声。 暗卫是他的心腹,故而皇帝直言不讳说:“赵曦在信中说,许靖央是西越余孽宇文畴之女,故而当年才故意放了他一条生路。你说朕该不该信?” 暗卫一怔,揣摩两下,道:“不得不防。” 皇帝哼的一声冷笑:“朕可不会上当,神策大將军正在边关,为朕杀敌夺城,朕这个时候听信不实的传言,像什么样子!” “皇上英明!”暗卫拱手。 谁料,皇帝话音一转:“不过,是不是传言,还是得派人去边关看看才行啊,最近边关的情形如何?捷报倒是频频,不愧是许靖央。” 暗卫说:“神策大將军威信一日比一日高,连寧王殿下的破虏军都对她格外信服。” “她推出的功过册,让將士们爭先恐后想要立功,边关军也训练有素,再没人敢忤逆她了。” 皇帝眼神阴了阴:“哦,按你这么说,她確实能耐不小。赵曦呢?” “赵束尉因为之前打败仗溃逃,被王爷罚去杂营,已经失去了统战的权力。” “胡闹。”皇帝轻轻斥责,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赵曦在,恰好制衡,夜儿完全偏心,这怎么使得?” 暗卫没说话,只见皇帝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子,看见外面飘飞的白雪。 他搓著手,呼出一口白雾:“这天儿啊,真是越来越冷了。” “是啊皇上,您保重龙体。” “这么冷的天,神策大將军为朕衝锋征战,朕心甚慰,也不能苦著她,朕决定了,即日起派潘禄海作为掌监太监,替朕送军资犒劳三军,顺带,带道圣旨过去。”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潘禄海是皇帝亲手培养的心腹大太监,之前曾作为使臣,出使別国。 皇上每每吩咐他,都是为了大事,这次也不例外。 暗卫心想,皇上嘴上说著不相信神策大將军是宇文畴的女儿,实则心里也有狐疑。 这潘禄海去边关,恐怕就是要暗中確认此事,寻求確凿证据的! * 如许靖央所料,长隨城上下齐封,他们本就城墙加固,如今更是易守难攻。 要是想像渴沙镇那样强攻,是定然行不通的。 许靖央同韩豹、雷川还有几位副將,在萧贺夜这里商量对策。 最后萧贺夜淡淡道:“他们仗著自己后方是要塞,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补给,才敢在这样的雪天死守孤城,若要破局,我们绕道去堵粮道,切断前后路,將这部分北梁军彻底困死在长隨內。”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许靖央马上说:“末將愿领兵前往!” 萧贺夜看她一眼:“这次,本王隨你去,其余人留守渴沙镇待命。” 许靖央正想说她带上五万精兵就够,但萧贺夜已经拍板做了决定。 最近几天他似乎心情不悦,两人相见,也只点头碰面。 许靖央没问什么原因,大战当前,顾不得那些了。 事情商议完毕,许靖央和萧贺夜要儘快出发,故而她得回去收整行装,再点兵隨行。 韩豹等副將隨著许靖央刚出了萧贺夜的院子,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捧著大氅等在风雪里。 赫连星头髮上堆积著白雪,肩膀上也有少许,唯独那双眼睛,仍然乌黑炯炯。 “將军,”赫连星浓眉大眼,笑的愉悦地迎上来,“怕您冻著,我送衣服来,快披著。” 因为许靖央明令禁止,他便不再喊姐姐,而是乖乖地称呼將军。 这些天,韩豹他们也听说了,自家將军收了个战俘,还是个乌孙国的皇子。 许靖央当然没有將自己的目的对外宣扬,只说看他孔武有力,说话討喜,故而留在身边。 雷川忍不住粗声粗气地说:“大將军还用得著你送大氅?” 赫连星不回答,只抬手將大氅盖在许靖央身上。 许靖央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吧,我有军务在身。” “是,”赫连星说,“那我將床榻暖著去。” 实则不过放几个暖炉在上头,却叫他说的含糊不清,让人误会。 雷川瞪大眼睛:“你……” 话没说完,院子里忽然传来萧贺夜冰冷的声音。 “神策,你进来,本王方才有事情没交代完。” 许靖央回头看去,萧贺夜负手站在廊下,薄眸黑沉。 第482章 王爷,是不是吃醋了? 许靖央转身回到院中,萧贺夜已经进了屋內,站在炭盆旁。 火光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把门带上。”他走去沙盘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 许靖央合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贺夜转过身,目光如刀般落在她身上。 “那个赫连星,你打算留到何时?” 她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战事结束,自然遣返。” “是吗?”他走近两步,炭火噼啪作响,“本王看他不是普通俘虏,几句好听话,就让你失了判断?” 许靖央眉头微蹙:“王爷多虑了,一个战俘,末將自有分寸。” “分寸?”萧贺夜冷笑一声,“你就不怕军中议论,神策大將军帐中藏了个异族男子,日夜相伴,让旁人怎么想。” 许靖央神色微顿:“將士们更关心的是战事胜负,赫连星有助於此。” “有助於战事?”他的声音陡然严厉,“有助於暖床榻倒是真的!” 许靖央抿唇:“王爷慎言,末將留他,只因他尤擅寻矿,更清楚乌孙的地形,若能攻下长隨,末將便可以让他寻矿。” 萧贺夜盯著她看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许靖央便补充了句:“跟北梁要做好长久战的准备。” 她不能说是自己要造兵铁。 “既然如此,將他编入工兵营便是,何须带在身边?”萧贺夜问。 “乌孙皇子心高气傲,若非末將亲自看管,恐怕不会尽心效力。” “好一个尽心效力,”萧贺夜语气讥誚,“方才他那般作態,也是你授意的?” 许靖央坦然道:“末將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不知?”他猛地转身,炭火映得他侧脸紧绷,“当眾说什么暖床榻,成何体统!你不觉得羞耻,本王还觉得碍眼。” 她沉默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王爷若觉得不妥,末將让他注意言行便是。” “不够。”萧贺夜斩钉截铁,“送走,今日就送走。” 许靖央摇头:“现在送走,前功尽弃。” “捨不得?”他的声音陡然冷厉,“许靖央,你莫不是真被那蛮子迷了心窍?” 她抬眼看他,目光清亮。 “王爷若真不放心,不如让赫连星暂时掛在王爷名下,待攻下长隨,末將立即將他送走。” 萧贺夜皱眉:“本王要他作甚?” “那恕末將难以从命,”许靖央语气平静却坚定,“战事为重,个人名声为轻。” 萧贺夜盯著她,忽然向前一步。 两人距离很近,她能看清他眼中跳动的火光。 “你当真以为本王是为了你的名声?”他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许靖央瞳中火苗微跳。 她的凤眸轮廓实在漂亮,此际盈润著温光看著萧贺夜。 许靖央没有说话。 炭盆爆出几点火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良久,萧贺夜终於开口,打破平静,声音恢復了一贯的冷峻。 “既然你执意留他,那就让他来本王帐下。” 许靖央抿唇:“王爷方才不是不愿?” “本王改主意了,”他转身走向书案,“既是你说的战事需要,本王亲自盯著,总好过任他在你帐中胡来。” 许靖央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白鹤!”萧贺夜扬声吩咐,“去告诉那个赫连星,收拾东西,立刻滚到本王这里报到。” 白鹤领命而去。 萧贺夜这才看向许靖央,眼神深沉。 “但愿你真如所说,只是为了战事,”他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错辨的警告,“若让本王发现你有別的心思……大战之后,本王再同你算这笔帐。” “王爷多虑了,”许靖央拱手行礼,“若无事,末將先去整军。” 萧贺夜微微頷首,在她转身时忽然又道:“靖央。” 她顿住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场合唤她的名字。 萧贺夜声音低沉:“你就当本王自私一回,容不得他在你身旁现眼,並非要同你生分。” 许靖央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王爷体恤,末將一直记得。” 说罢,她推门走入风雪中。 门外,赫连星正被白鹤带著往这边来,见到她时眼睛一亮:“將军……” 许靖央看著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到王爷这里听从任命。” 赫连星站在风雪中,剑眉星目格外分明。 听到许靖央的话,他俊朗的面容顿时露出委屈神色。 “將军,”他上前半步,声音里带著不安,“我不想去王爷那儿,听说王爷治军严厉,我怕说错话做错事,丟了性命。” 许靖央神色淡然:“王爷治军严谨,但最是讲道理,你安心待著,不会有事的。” 白鹤在一旁催促:“快走,废话什么!” 赫连星却仍望著许靖央,眼神里满是不舍:“將军,您记得要时常来看看我,若是王爷要责罚我,您可得替我说句话。” 许靖央微微頷首:“去吧。” 赫连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著白鹤离开。 两日后,渴沙镇外旌旗猎猎,八万精兵列阵待发。 许靖央一身银甲立於阵前,目光扫过整齐的军阵,將士们肃杀寂静,唯有风雪呼嚎。 萧贺夜骑著奔雷缓缓行至她身侧。 他身著墨色铁甲,外披玄黑大氅,腰佩长剑,气势凛然。 “都准备好了?”他沉声问道,目光掠过整装待发的军队。 许靖央頷首:“隨时可以出发。” 萧贺夜拔剑指向北方:“此去断粮道,事关长隨之战成败,诸位当奋勇当先,不负皇恩,本王自会为你们封功赐赏!” “杀!杀!杀!”八万將士齐声吶喊,声震四野。 许靖央策马前行,萧贺夜与她並轡齐驱。 两位统帅一黑一银,如同双剑出鞘,在雪原上划开一道凌厉的轨跡。 大军如黑色洪流般向北推进,铁甲映著雪光,长枪如林。 马蹄踏碎积雪,扬起漫天雪沫。 赵曦躲在渴沙镇的角落里,看见这一幕,暗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计划,但看萧贺夜和许靖央双双出动,必定是要有大动作了。 不行,她得想办法告诉哥哥,早做防备才行! 赵曦正想悄然转身离去,谁料一扭头,忽然有一个榔头朝她挥来。 赵曦一惊,急忙闪避,却因对方是偷袭的,动作太快,她冷不丁没躲开,被砸中了左臂。 疼!骨头错位的疼! 赵曦咬牙,捂著胳膊惨叫一声,抬头一看,竟是威国公。 “威国公,你疯了吗?打我干什么!”赵曦咬牙怒喝。 威国公如今已是末等小兵,穿著简朴的铁鎧,头髮凌乱,眼圈黑青。 他一脸怒容瞪著赵曦:“你还有脸问我,我被你害惨了!当初要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带走所有精兵去突袭,简震也不会死,简震不会死,我后面也不至於带兵抵挡时溃败。” “你害得我没了功名,被罚做末等士兵,都是你的错!赵曦,你真该死呀你,屠城害的民不聊生,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威国公举起榔头追过来,赵曦左臂受伤伸展不开,只能扭头就跑。 “老疯子!” 第483章 皇上赐婚寧王和许靖央? 赵曦跟威国公扭打了一阵。 將威国公踹伤了,但她自己也没能好受。 腰上生生挨了威国公两个棒槌,疼的她当即就直不起腰来。 最后被威国公按在地上,险些要敲在她头上。 好在赵曦嘶哑的呼救声,被附近巡逻的將士听到。 神策军的人匆匆赶来,把威国公拽了起来。 威国公踢踏著双腿,犹不解恨:“赵曦!你屠城在先丧尽天良,最重要的是,害死简震,害了我,留著你这种女人在军营里就是祸害!” 赵曦扶著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著他。 “说我是祸害,神策大將军不也是女人?” “你还敢跟我女儿比?我女儿是常胜將军,你算个屁!赵忠德没本事,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我许撼山能培养出靖央这样的將才,是你们老赵家八百辈子赶不上的功劳!” 神策军的人赶紧將他拽走了。 威国公一路都在高喊:“放开我,我要打死她……”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赵曦心里气的半死,居然被许撼山这种自大的懦夫小看了,能不气? 她直起腰,本想去状告威国公在军营里斗殴,但她后腰疼的厉害,一动就岔气似的剧痛! 不得已,赵曦扶著墙,一步一步挪回自己休息的地方。 疼了两天两夜,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请了军医来。 没想到军医一看,说她后腰椎的骨头错位,得趴著养半个月才能好。 赵曦恨不得把威国公撕了! 都怪他捣乱,不然,她这个时候已经把消息递出去了! * 京城,鹅毛大雪。 凤仪宫內,铜炉烧著上等的银丝炭,像是呼吸般,明明灭灭。 皇后孤独憔悴的身影坐在桌子边,手里捧著一幅画,看了又看。 就在这时,屏风后头毡帘晃动,有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平王声音传来—— “母后这两日还是没有好好用膳?” 大宫女嘆气:“何止用膳,皇后娘娘药也不怎么吃,太医说,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会伤了心气儿,到时候就……” 晚了两个字,大宫女不忍说出口,只道:“殿下,您劝劝,可別让娘娘养出心病来。” 平王抬手,声音漠然:“你退下吧。” 不一会,沉闷的脚步声靠近,皇后听见,却一动未动。 平王缓步从屏风后走出,金冠束髮,朱红蟒袍外罩著玄黑大氅。 他狭长的眼眸深邃如潭,剑眉乌黑斜飞入鬢,面容尊贵中透著几分沉闷的冷峻,再不復当初恣意傲慢。 他走到皇后身旁,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上:“母后又在看这幅画了。” 皇后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轮廓。 “这幅画,是宝惠去年年节时,画了送给本宫的,她走后,本宫一直没捨得將这幅画送去裱起来,信儿你看,你妹妹不小心留在画上的指印,还在这儿呢,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本宫一样。” 她指著画角,那一抹不小心蹭上去的拇指印。 能想像到,萧宝惠当时定是不小心打翻顏料盘,又匆匆忙忙先去拯救画作,免得被染脏,故而才能留下这个小印记。 如今,却成了皇后为数不多的思念。 皇后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你说,宝惠此刻好还是不好?这般大雪,不知她冷不冷,有没有人为她添衣,她有没有吃饱饭。” 平王缓缓道:“若宝惠知道,母后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她会气的食不下寢不安。” 殿內银丝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將他低沉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 皇后痛苦的闭上眼,泪水顺著憔悴的面颊滚落。 “宝惠从小就养在本宫身边,整整十八年呀!你让本宫如何接受,她嫁去北梁,生死不明,本宫要怎么释怀啊……” 皇后开始责怪自己:“当初,本宫就该以死相逼,绝不允许宝惠远嫁,本宫这一辈子,都在保持体面,维持皇后的端庄,可本宫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你父皇总是惦记著先皇后,念著她同甘共苦的好,防著本宫和本宫的母族,长公主和太子更是处处刁难本宫,这些本宫都忍了,拼命的爭拼命的斗,到头来连自己的亲女儿都护不住!” 皇后侧倒,在桌子上痛哭。 平王走过去蹲下来,紧紧地握住皇后的手。 “母后,我答应你,有一天,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很低沉,声音更为细密,皇后却听出了他平静言语后的疯狂念头。 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心上,皇后哭声戛然而止,猛然看向他。 “信儿,万万不可衝动,母后现在只有你了。” “母后放心,此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鋌而走险,我会让事情发生的悄无声息。” 平王的大掌很温暖,给了皇后不少力量。 她缓缓坐起身子,擦去眼泪。 “母后相信你,信儿,娶了肃国公家的女儿吧!不失为你一个有力的助力。” “此事我自有分寸,母后无需操心。” “莫非你还在惦记著许靖央?”皇后直白地指出,通红的眼神炯炯,严肃,“母后坦白告诉你,皇上赐婚的圣旨,已经送去边关了!” 平王眉心一跳,猛然看向皇后:“赐婚谁?” 皇后:“自然是你二哥寧王和许靖央。” “这不可能,”平王都没收到风声,“父皇怎会允许他们二人在一起,壮大军权?” 皇后声音带著哭后的沙哑,却十分平静地看著自家儿子。 “这是真的,本宫安插在潘禄海身边的姬妾亲口说的,潘禄海不久之前秘密出京,就是为了办此事去。” 平王眼神一凛。 皇后又说:“许靖央若打胜仗,变成皇家媳妇,功劳也自然成了皇上的,若打不成胜仗,正好將她收拾了,连带著寧王一起,这就是你父皇的盘算,他的薄情寡义,从来只多不少!” 平王缓缓站起身:“他这是在逼我恨他。” 送走他的亲妹妹,又要把他心爱的女人赐给別人,平王只觉得心口一股无名火,窜至灭顶。 皇后揪住他的衣袖:“听本宫的话,娶了陈明月,为你自己!你的皇位,是为你妹妹爭的,为你自己爭的,不是为了许靖央。” “何况,一旦你做了皇帝,想让许靖央做你的妃子,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寧王再也不是你的对手。” 平王缓缓看向皇后,黑森的狭眸中翻涌著复杂的色彩,好半天没说话。 七八日过去。 许靖央和萧贺夜,已经带著眾多精兵,绕进了险山要道。 路途中因为风雪阻碍,所以大军行进的步子被稍稍拖累了点。 不过再有两日,就能逼近长隨城后方主要粮道。 北梁人很聪明,如今阴河上冻,他们直接藉助冰面,从对岸托送军资,这样就无需绕山走险道。 许靖央他们要做的,就是炸开河道,使得一时间北梁军得不到补助。 到那时,將他们当做围城打,长隨便也尽在手中了。 天寒地冻,大军在一座雪山峰后避风整顿。 萧贺夜拂去许靖央睫毛上的霜雪,递来两块乾粮。 许靖央摘下鹿皮手套,动了动冻僵的手指:“王爷,我们得加快速度,再下雪,这山路便要更难走了。” 如今一脚下去,那积雪都没过了脚脖子。 萧贺夜頷首:“本王安排斥候去前头探路,你稍坐著歇会。” 许靖央坐在將士们搭建的简易营帐里。 外头,踏星不断喷著响鼻,因著奔雷靠在它身边,给它挡风雪,但踏星似乎不大领情。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到踏星和奔雷一起嘶鸣。 外面的將士也在喊:“什么动静?” 轰隆隆的,许靖央皱了下眉头,立刻走出营帐。 突然! 一根暗箭朝她射来。 “小心!”萧贺夜一把拽住许靖央。 许靖央借著萧贺夜这一拽的力道,身形轻盈一转。 银甲在雪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她右腿顺势横扫,精准地踢向飞来的暗箭。 “鐺”的一声脆响,箭矢被她战靴踢偏方向,深深钉入一旁的雪地中。 她站稳身形,目光凌厉地扫向箭矢来处:“有埋伏!列阵!” 第484章 被雪崩埋了? 剎那间,四面雪坡后涌出无数身披白氅的北梁兵,喊杀声震天响起。 白雪皑皑的山坡上顿时陷入混战。 许靖央纵身跃上踏星,长剑鏗然出鞘。 她手腕一抖,剑光如电,三个衝上来的北梁兵应声倒地,鲜血染红雪地。 萧贺夜策马奔至她身侧,长枪横扫,劲风呼啸。 一个北梁將领刚举起弯刀,就被他一枪挑飞出去。 “左边交给我!”许靖央清喝一声,踏星前蹄扬起,她顺势俯身一剑,精准刺穿两个敌兵的咽喉。 萧贺夜长枪如龙,右翼衝来的五六个北梁兵瞬间被扫倒在地。 他与许靖央配合无间。 许靖央剑招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一个北梁兵举刀劈来,她侧身避开,反手一剑贯穿对方胸膛。 萧贺夜枪法霸道,长枪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两人在战场上犹如一体。 许靖央剑走轻灵,专攻近处敌人,萧贺夜枪扫八方,清除四周威胁。 躲在远处山崖上的赵晏,那双面具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下面那不断挥剑刺杀的银鎧身影。 “许靖央,你一定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蹲守你吧?”赵晏声音沙哑的难听,带著阴冷的嘲笑。 “我说过,我很了解你,”赵晏喃喃,“你一定是想要炸塌冰河,阻断粮道,可惜了,这次我先你一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在这样的雪崩里活下来。” 他朝旁边一招手,两个死士立刻动身。 不过片刻,北梁伏兵已经死伤大半。 残余的北梁兵见势不妙,开始溃逃。 许靖央抬手,制止了要追击的將士们。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牵动韁绳,踏星不断喷著鼻息。 许靖央皱眉,看著那些北梁军逃跑的方向。 他们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却忽然一下子逃跑了。 在这里选择埋伏动手,却没有咬死不放,就像是来隨便打两下似的。 许靖央皱眉,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一瞬,猛然看向萧贺夜。 恰好萧贺夜似乎也想到了这茬,他朝许靖央扬声呼喝:“快走!” 还不等他说完,就听到轰隆隆的动静。 眾人抬头看去,不远处的山巔上不知什么爆炸了,那积压的大雪呼啦啦地滚了下来。 许靖央拽起韁绳,踏星嘶鸣,伴隨著她的粗吼:“快撤,所有人找掩体,跑!” 八万精兵齐齐动身,一时间如同浪潮般往山下飞奔。 身后的雪浪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仿佛一只巨兽要將所有人吞噬。 积雪捲起沿途的大树,裹挟著巨石滚滚而下。 几个落在后面的士兵瞬间被白雪吞没,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 许靖央不断回头催促:“快!再快些!” 雪崩轰鸣,冰冷的雪沫仿佛快要扑打在眾人后背上。 许靖央一回头,看见叫九儿的那名神策军的將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倒在雪地里挣扎。 她立即调转马头:“九儿!” 踏星嘶鸣著冲回雪崩方向。 许靖央俯身伸手:“抓住我!” 九儿奋力伸手,却在即將触及时又被积雪绊倒。 “將军快走!”九儿急得大叫。 远处,站在侧面山头的赵晏嗤的冷笑:“没错许靖央,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所以死在这里吧,这就是你的命!” 山坡下,白雪瞬时吞没了许靖央的身影,连带著回头来救她的萧贺夜,也瞬间被埋没。 第485章 若神策已死,我们便有机会 赵晏看到这里,吐出一声冷笑。 他带著心腹暗卫等人离去。 赵晏並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过几瞬。 忽而有一匹马头猛地钻出滑动的积雪,许靖央紧紧抱著踏星的脖子。 而在她身侧,是紧紧跟隨的萧贺夜。 他左手拉著什么人的胳膊,用力拽起来,露出九儿那张昏过去的面孔。 “王爷,小心些!”许靖央大喊。 说罢,她便將马鞭甩过去,缠绕住奔雷的马韁。 两匹雄壮的战马在流淌的雪崩中起起伏伏,幸好渐渐止住了。 待找到了安全的一片空地,许靖央立刻环顾四周,確认没有埋伏后,她立刻去帮萧贺夜的忙。 只见他高挺的眉宇紧皱,面色有些苍白。 许靖央从他手里接过九儿,萧贺夜顺势鬆手,许靖央余光看见,他的掌心一片被韁绳勒出来的青紫。 原来,萧贺夜为了防止自己下意识鬆手,將韁绳在手掌中缠绕了一圈,另外一段紧紧地系在九儿的腰封上。 许靖央眼神一黯,暂且记在心上。 “王爷,您在此处好好休息,末將去搜寻其余被掩埋的將士。” “本王同你一起。”萧贺夜声音有些沙哑。 许靖央直接按住他的肩膀,强势地道:“休息。” 萧贺夜被她按著坐下来,不由得抬眸朝许靖央看去。 深黑薄眸中划过一抹微光。 “好,本王听你的。” 许靖央扭头便去搜救。 原本整齐的军队被雪浪冲得七零八落,但白雪之下,到处都有动静。 不少將士正自己从並不太深的积雪中挣扎著爬出来,互相搀扶著站起。 刚刚被许靖央救出来的將士们,也顾不得休息,就连忙帮忙。 大家都不敢再高声呼喊,生怕引来第二次雪崩。 不断有人被从雪下拉出来,咳嗽著,摇晃著站定。 幸好雪崩到了下方势头已缓,大部分將士只是被衝倒掩埋,並未遭受致命衝击。 队伍很快重新聚集起来,许靖央清点人数,损失比预想中要小得多。 出来时八万精兵,现在数量差不多,但少了不少马和物资。 物资才是最要命的,他们还有两天的路程,这么多人,没有取暖的衣物和柴草,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里根本撑不了多久。 旁边有人说:“现在我们想回渴沙镇,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这附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就算回去再整顿,也来不及,路上肯定就撑不住了。 將士们拍打著身上的雪沫,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许靖央,等著她拿个主意。 许靖央搓著手,哈出一口白雾。 她发间也沾著白雪,想了想,许靖央凤眸瞧向萧贺夜。 “末將有个鋌而走险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了。” “什么办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许靖央拔出长剑,在雪地上利落地画出清晰的地形,“附近有个先前被血洗过的村子,我们可以暂且去那儿避风,之后,我再向王爷说明末將的想法。” 萧贺夜薄眸一顿,頷首:“好。” 赵晏率著心腹们,策马直奔长隨城。 茫茫雪地里,他对著城墙上的守卫高举令牌:“开城门,是我!” 守卫定睛一看,立刻打开了城门。 赵晏策马入內,被两侧虎视眈眈的北梁將士紧盯。 城內的百姓早已撤离得差不多了,因著皇上要求必须守住长隨,故而这城里,眼下有將近十五万的强兵良將。 赵晏策马直奔行军营帐。 如今坐镇长隨城负责指挥统帅的大將叫蒲原,跟司逢时的打法不同,蒲原老练谨慎,最擅长乌龟打法。 所谓乌龟,便是缩在一座最厚的壳里,只守不攻。 但凡他所镇守的城池,都固若金汤。 北梁皇帝专门將他派来,迎敌许靖央。 赵晏向门口的守卫递去令牌,例行检查核对了身份,才走进营帐里。 却没想到,恰好与一个要离开的人撞上。 对方身穿铜钱元宝貂裘,八字鬍,圆圆脸,一双棕色的眼睛。 是乌孙人。 赵晏猛的皱眉,对方却朝他拱手,笑眯眯的:“这位大人,不好意思,小的这便离去。” 赵晏陡然拔出长剑拦住他的去路:“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摸进大將的营帐!” 这位商人打扮的乌孙人愣了愣。 不远处传来蒲原將军威严的声音:“赵督军,放了他,这位是向我们提供粮草的多察掌柜。” 叫多察的商人对赵晏笑的討好,只见赵晏冷冷收回剑,面具下的眼神十分阴冷。 多察回头向蒲原拱手:“蒲將军,那小的先告退了,过几日,三百石粮草定然一颗不少的送来。” 他离开后,赵晏冷冰冰地走到蒲原面前。 “將军,您怎么能信任乌孙人!他们与我们心里有著国讎家恨,怎么可能是真心帮忙?” 蒲原年过六十,精神抖擞,面色威严。 他抚须看了一眼赵晏:“多察所在的部落,之前被乌孙的遂火部所灭,他的父母死在了曾经乌孙国爭夺皇权的战爭里,故而我们攻打乌孙的时候,是他暗中与我们来往,匯报內情。” “此人亦得了皇上的认可,他所经营的良田千顷,已不断向我军支援了数百石,皇上已將他封为安良舍人,所以你大可放心。” 北梁皇帝都信任的人,还能有假? 赵晏仍不放心,紧皱眉头:“非我族类……” 话没说完,蒲原就打断他:“赵督军,本將听说,你最初也不是北梁人。” 赵晏抿紧薄唇,暗中攥紧了拳头。 “我北梁正因为有海纳百川的能力,才能网罗这么多人才。” “属下只是不明白,朝廷的军资源源不断,將军为何还要接受外人给的粮草,就不怕出现意外?” 蒲原瞥他一眼,哼笑:“竖子无知,你以为国库十分充盈?跟乌孙人开打前粮价疯涨,老百姓疯抢,户部为了平抑粮价,早就开仓放粮,国库都掏空大半了!” “多察这招捐官,明面上是討好咱们,实则是用钱买权,咱们用个虚职换他真金白银,缓解国库压力,这叫两全其美。” “赵督军,有时候太狭隘了,是没办法打胜仗的。” 他说的这事,赵晏也曾有所耳闻。 还没跟乌孙开战之前,就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传闻,说要打仗了。 富商们纷纷抬高粮价,百姓们怕吃不饱饭更是急忙购买。 仗还没打,险些造成內部动乱。 皇上为了维稳,安排户部开仓放粮,幸好北梁连年储粮,將事態稳了下来。 见赵晏不说话,蒲原问:“你去狙击神策,战况如何?” 赵晏回过神:“许靖央和其精锐部队,已经尽数深埋白雪之下。” “哦?”蒲原摸须思索,“照神策的本事来看,不像是这么轻易就会死了的人,你可留下来確认了?” 赵晏却道:“她必死无疑,就算不死,所有物资被大雪掩埋,如今茫茫雪山,他们也活不成。” “將军且等著看,不出十日,渴沙镇那边就会自乱阵脚,到时,自是我们进攻的好时候。” 蒲原沉吟,最终缓缓点头:“若是神策已死,倒是一个好机会。” 第486章 王爷,衣服脱了 破败的村庄內。 许靖央和萧贺夜带著精兵们暂且落脚在此。 几间能够遮风挡雪的屋舍,成为了將士们休息的地方。 大家都累了,靠著余下不多的柴火暖和了起来。 许靖央在村子附近检查了一圈回来以后,去了萧贺夜休息的屋內。 他本一开始要跟著她一块去,但许靖央还是让他留下了。 这会儿,天色漆黑,寒风呼啸。 边关的雪风很冷。 许靖央进屋,就见萧贺夜弯腰在拨弄柴火,那燃烧过半的火苗奄奄一息。 他弯腰的动作有些僵硬,用的还是左手。 见许靖央进来,萧贺夜侧首看她,一双薄眸乌黑炯炯。 “你想同本王说的计划是什么?” 许靖央走过来,將抱著的柴火添进去。 隨后她说:“王爷,我本想打下长隨城之后,再带您见那个人,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我打算和王爷一起,带著极少的將士,去抢粮道。” 萧贺夜微微皱眉:“长隨城的北梁军不少,我们人少很难成功。” 许靖央頷首:“要的就是让他们以为我们不能成功,北梁当中有人太清楚我的思路和打法,我必须反其道行之。” 她说著,捡来一根木柴,拉著萧贺夜一起坐下。 许靖央握住他右臂的瞬间,萧贺夜肌肉绷紧,却没说什么。 “王爷您看,粮道非常靠近阴水河面,离长隨城的西南城门更近,我想让北梁军误以为,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抢夺粮草,实际上,我要借他们的手炸开冰层。” 萧贺夜眉心一跳,火光映照著他眼中漆黑。 “你办不到,他们不傻。” “情急之下,人会判断错误,他们也一样。” “即便如此,你怎么確定他们送粮的时辰,如何把控?” 许靖央忽而勾唇一笑:“所以我才说,要带王爷去见一个人,他能帮上忙,就明日,我们秘密地去,只有王爷和我。”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萧贺夜听她说的胸有成竹,便知许靖央早就预备好了。 她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萧贺夜沉吟:“本王同你去抢粮,余下將士们怎么办?没有柴火和粮草,他们撑不了多久。” 许靖央斩钉截铁道:“就让他们在这里守著,等待接应我们,我会派人来送粮。” 萧贺夜更好奇了,许靖央还有什么能耐他不知道? “將军,本王听令。”他声音低沉动听。 许靖央这才抬起眼眸:“王爷,衣服脱了吧。” 萧贺夜一怔:“在这?” “你受伤了,血腥味盖不住,如果再让你拖著,明日血衣黏在皮肉上,要生生撕下来。” 萧贺夜眸色晃动。 原来她都看出来了。 萧贺夜摇头:“不必,一点小伤,本王自己可以处理。” 许靖央抿唇瞧著他:“王爷是为了救九儿时受的伤,那本是我应当做的事,既然如此,王爷的伤势我本就应该负责。” 萧贺夜还想推拒,却见许靖央忽然逼近。 她指尖捏著一颗金刀药,不由分说便抵到他唇边。 “张嘴。”她声音不容置疑。 萧贺夜皱眉欲避,却被许靖央一手扣住下頜。 他高挺的眉骨立刻投下深邃阴影,薄眸深深看她,终是启唇含住了药丸。 许靖央的指尖擦过他微凉的唇,面色如常地收回手,转身取水囊。 萧贺夜却一把按住她手腕,声音低哑:“今日你也累了,不必再为本王操劳。” 许靖央抽回手,眉间凝起不耐:“所以王爷赶紧处理伤口,我就不操心了,天寒地冻伤口若不管,会冻掉肉。” 她在军营里那么多年,又不是说著玩的。 许靖央觉得萧贺夜磨蹭,她竟直接伸手探向他衣襟,作势要撕。 萧萧夜急忙后仰避开,剑眉微挑:“本王带出来的衣物可不多,將军手下留情。” 许靖央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那王爷自己脱。” 昏暗火光中,萧贺夜低笑出声,嗓音沙哑得撩人。 “將军可知,这般说话易惹人误会?” 他未著鎧甲,只一件黑色里衣松垮繫著,领口微敞,露出线条硬朗的锁骨。 许靖央却根本不解风情,只觉得他推三阻四甚是恼人。 血腥味这么重,胳膊上的划伤肯定不浅。 她不再多言,径直上手扯开他衣襟。 萧贺夜精壮的上身,皮肤泛著健康的色泽,劲瘦的腰身上,肌肉更为明显。 可他左臂露出来的伤口,触目惊心。 一道极深的划伤,让周围的皮肉微微翻起。 萧贺夜望著许靖央的眼睛说:“雪崩时不慎撞著石头,没什么事。” 许靖央皱眉:“这得用药。” “你方才不是將金刀药给本王餵下去了?那个足够。” 金刀药昂贵,她却毫不犹豫就给他吃了。 萧贺夜想到这里,唇角勾起一股淡淡的弧度。 恰在此时,门帘猛地被掀开。 “王爷,药……”白鹤端著药瓶闯入,话没说完,却僵住。 他一眼便看见自家王爷衣襟大敞,大將军许靖央几乎贴在他身前的情景,顿时瞪大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 “王,王爷……药放这儿了,属下告退!” 白鹤脸涨得通红,慌忙放下药瓶,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到外面雪地里,白鹤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王爷让他去找药,光顾著想王爷伤势严不严重,竟然忘记通传。 失策啊! 屋內陷入短暂的寂静,只余柴火燃烧的细响。 萧贺夜缓缓拢好衣襟,抬眸看向许靖央,眼中带著几分玩味:“被看见了,如何是好?” 许靖央却浑不在意,转身去取地上的药瓶,语气平静无波。 “你我並未行不轨之事,问心无愧,王爷还是先顾好你的伤要紧。” 她拿著药瓶回身,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萧贺夜静静靠在墙边,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勾勒出高挺的眉宇和紧抿的薄唇。 未穿鎧甲的黑色里衣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此刻衣襟鬆散,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胳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反而添了几分野性的张力。 跟平时沉稳內敛的他,截然不同。 萧贺夜薄眸深深,目光繚绕在她眸瞳上,仿佛要看入她的心里。 许靖央似毫无所觉,在他身旁弯腰,蘸取药膏。 “可能会有些疼,王爷忍耐一下。” “你只管下手。” 许靖央听他这么说,果真一指尖戳在伤口上。 萧贺夜眉头皱了下,许靖央抬眸看他表情,他便又若无其事起来。 许靖央问:“不疼?” 萧贺夜面不改色,淡淡道:“不疼。” 许靖央轻哼一声,手下稍稍用力:“王爷总是喜欢说反话。” 萧贺夜肌肉微微一绷,却低笑出声。 “彼此彼此,方才將军逼本王吃药时,不也说著最狠的话,做著最关心的事?我们是同一种人,从本王当初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 许靖央不可否认地抿唇。 萧贺夜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指尖,大掌火热滚烫。 “可以了,”他声音低哑动听,“这些药膏足够了,本王该说一声,多谢將军。” 许靖央收回手:“也好,王爷好好休息。” 萧贺夜却没鬆开她:“本王胳膊不便,你这就要走么?” “这种事,只能麻烦白鹤来帮忙了。” 她一挣,萧贺夜自然而然鬆开手。 见许靖央出去,萧贺夜才单手套好衣襟,薄眸里漾过一阵炙热。 第487章 她布局深远,尽在掌握 翌日,天不亮,许靖央就拉著萧贺夜走了。 他们各骑一匹马,带著白鹤和九儿。 不知走了多久,待彻底天光大亮,许靖央带著萧贺夜来到一处偏僻寂静的密林內。 她將手放在唇中,吹出两声哨响。 萧贺夜扬眉,环顾四周。 不一会,竟真的有个人影,骑著马跑过来。 定睛一看,竟是个商人模样的人,他的马儿四蹄包裹著布,一路咯噔咯噔赶来,都没什么声响。 “大將军,大將军!真是好久不见吶!您托人来找小人的时候,小人都不敢相信!”多察勒停马匹。 他翻身下马,要给许靖央跪下。 许靖央跳下马鞍,立刻拉住了多察的胳膊。 她引著多察看向萧贺夜:“这位便是寧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多察顿时整理衣襟,毕恭毕敬地跪下:“小人多察,参见寧王。” 萧贺夜高坐马背,垂眸的眼神睥睨冷然。 “乌孙人?” “从前是,现在已经是北梁人了。”多察圆脸上,堆著笑。 许靖央说:“多察在北梁捐官,已是五品外官了,他在北梁战线內隨意出入,不会被怀疑。” 萧贺夜微微拧眉:“焉知他不是两头都骗。” 多察急忙摆手,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多察的命是大將军救的,小人敢对神道起誓,若背叛大將军,天打雷劈,全家不得好死!” 乌孙人信奉神道,这相当於是最诚恳的证词了。 但萧贺夜面上冷然不变。 许靖央对多察说:“王爷谨慎,你不必紧张。只管告诉我,北梁要你什么时候送粮草过去?” “三日后,他们这次要了上百石,大將军,您可万万不能孤身前往,长隨城里全是北梁军,他们就等著死战不休呢!” 许靖央眯眸:“到时候你从冰面上走,我会带人来劫粮,你等著与我接应,具体再怎么做,我会派人告诉你。” 多察连忙頷首:“小人都听大將军的,还有给大將军送的一批粮草,都准备好了。” 说罢,他连忙朝身后吆喝了一声。 两个乌孙人架著两匹马车过来。 萧贺夜使了个眼神,白鹤和九儿立刻上前检查。 挑开帘子,里面放著一袋袋沉重的白面和酱肉。 萧贺夜不由得沉眸。 许靖央是什么时候跟他取得联络的?又是靠谁? “你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许靖央说罢,多察连忙拱手,怎么来的,便怎么走了。 她回头,看见萧贺夜的眼神凝冷,许靖央说:“王爷,多察是我的人,五年前,我安排他去了北梁。” 萧贺夜挑眉:“你五年前就知道北梁要和大燕开战?” 许靖央说:“多察的家人当时被乌孙王庭所害,我救了他的命,他却不能再留下乌孙,以我当时的身份,不便大张旗鼓地安排他去大燕,便请他去了北梁,拥簇他做了一名富商。”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患於未然,只因当年我偶然听说,北梁皇帝与我们的皇上约定,若北梁出兵帮助大燕打了胜仗,大燕需要交出边南三郡共治,那个时候我便想,北梁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是一只虎视眈眈的老虎,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打过来。” 多察是她的眼线,也是她的棋子。 这么多年,都是让暗骑卫跟他联络,之前挑拨北梁粮价,也是多察替她暗中操作。 萧贺夜眯眸:“多察的身家性命如今都在北梁人手里,你不怕他叛变?” 许靖央摇头:“当年我收留了他的两个儿子来我麾下做事。” 只不过,他们去的是暗骑卫,这也是多察的心愿。 当时情况危急,乌孙王庭如果发现他还活著,一定会派人刺杀。 他必须要保住他的儿子,知道许靖央的暗骑卫强盛低调,故而愿意將两个儿子假死,派来跟在她身边。 到如今,多察只希望许靖央贏,绝对不会想看她输。 他的两个在暗骑卫的儿子,比他还要忠心耿耿。 萧贺夜看著寒风中,许靖央凤眸炯炯。 他忽而淡淡笑了。 “许靖央,本王很想知道,你是不是生来就这么聪明。” “並非如此,这道理,是师父郭荣教我的:不谋一时者不足谋一世,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萧贺夜扬起眉梢。 从前倒是小看郭荣了,能被先帝不断加封的前御林军统领,倒真是不一般。 许靖央翻身上马:“该走了,將这些粮食带回去,先让將士们填饱肚子,之后,便是定胜负之战。” 萧贺夜看向她:“从现在开始,许靖央,保护你的性命,是本王最重要的事。” 第488章 你需要叫我赵束尉! 赵曦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全靠一点水和干饼来充飢。 她腰受伤以后,只能趴著,否则稍微一动弹,就疼的要命! 大家都知道,她得罪了王爷,被安排来做这样的杂务,再没有一个张茂那么愚蠢的人,来找她套近乎。 第三天的时候,赵曦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 她只能自己撑著爬起来,扶著桌子,借著各种力道,一步步地朝门口挪去。 然而,使劲时牵扯到腰部的伤势,钻心的疼顿时直达四肢! 她扑通一声跪倒,扑向门口,直接摔出了屋子。 吃了一口雪沫不说,身上疼的她险些哭了。 赵曦趴在地上,想起来都没了力气,她心里不止一次地咒骂威国公和许靖央。 这父女俩就是她的克星!只要遇见他们,就没好处。 想到自己从一个可以统帅的將军,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赵曦的哭声起初压抑著,后来愈发悲凉。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赵曦抬起泪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张瘦黄的面孔。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唯独那双眼睛是明亮有光的。 赵曦哽咽一瞬:“你是谁?” 向阳伸出手,先把她扶了起来。 “我是大將军救回来的姑娘,我叫向阳。” 赵曦古怪地看她一眼。 原来是许靖央杀胡决明时候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之前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故而她们並不相识。 向阳是外来的人,却被许靖央允许在军营里,当个笔官。 说的好听点,就是找个事给她做。 一想到许靖央对这样的村姑都如此慷慨,却处处刁难她,赵曦一把甩开向阳的手。 “我不需要你管。”她是不会接受许靖央那边人的好意的。 许靖央嫉妒她的武功和学识,害的她还不如一粒尘埃! 向阳看她扶著墙,走的一瘸一拐的,忍不住说:“你真的不需要帮助?我看你伤的不轻,你也是从靖央姐姐营里打仗受伤的女兵吗?” 赵曦脚步一顿,回头看著向阳,风雪里,赵曦的眼神有些阴惻惻的。 “你打听的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我说了,你就能帮我?” “我能呀,”向阳现在巴不得为许靖央做点事,“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告诉我。” 赵曦努了努嘴,心想,这可是你自己巴巴地贴上来的。 “我饿了,要吃东西。” “我这儿有干饼,来,我先扶著你进屋。”向阳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 赵曦进了屋子,向阳就將自己的乾粮分给她。 看赵曦吃的狼吞虎咽,向阳有些惊讶。 赵曦瞥她一眼,擦了擦嘴角:“我平时不是这样,但军营里,女子不拘小节也正常。” 向阳连忙点头:“我明白,你们都是女中豪杰,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赵束尉,你还不配叫我姐姐,军营里有军营的规矩。” “对不起……”向阳连忙认错,“康姐姐让我这么喊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叫许靖央姐姐的时候,许靖央没说不可以,向阳以为,大家都能接受。 赵曦说:“大將军只是嘴上说不注重规矩,实则你冒犯了,她不计较,她身边的人会暗暗计较,我看你给我乾粮的面子上,才告诉你。” 向阳暗暗惊讶,一脸懵懂地说:“大將军身边的各位姐姐,都很好相处。” 赵曦冷笑不语,斜睨她一眼:“那你就当我多嘴多舌,忠言逆耳,你不听就算了!” “赵束尉,我不是这个意思……”向阳不知跟她说什么好,只能起身,“您好好休息,我去餵马。” 赵曦看她真的要走,面上不挽留,实则捂著腰,暗暗吃痛一声。 走到门口的向阳回过头来,瞧见她这样,不由得说:“我明天再来看你,到时候还给你带乾粮。” “不必!”赵曦冷淡拒绝,“我在大將军那儿犯了错,她们都不管我,你也不用管我的死活。” 向阳马上维护许靖央道:“大將军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只是因为太忙所以忘了,我在军营里帮不上什么忙,给你送点乾粮,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曦又说:“她们若知道,肯定不让你来。” 向阳听懂了,眼前这个赵束尉,多半是跟大將军身边的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向阳眼神明亮单纯:“我只是来给你送吃的,不会告诉別人。” 说罢,她转身匆匆离去。 赵曦盯著她的背影,一声冷笑嗤的响起。 许靖央身边的人,都会这么装腔作势。 长隨城內。 蒲原將赵晏叫来。 “已经三四日过去,至今没有神策的消息?” “我派人出去搜寻了,没看见他们的踪跡,我的人也去了当时雪崩之地,发现了不少遗落的物资,想必,他们都死了,就算不死,也在路上冻僵了!” 冰天雪地,可不是闹著玩的。 前两天连日下大雪,路上积雪更厚了,许靖央他们在没有物资的支撑下想活著,更是难上加难。 蒲原向来是个谨慎的个性,他看著沙盘沉吟片刻。 “赵督军,你带著一队人,去渴沙镇附近打探一番,若神策等人没有回去,那便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我去?”赵晏沙哑难听的声音从面具下透出,带著隱约不满,“蒲將军,皇上安排下属来帮忙,不是给您当斥候用的。” 他知道蒲原为什么安排他去亲自打探渴沙镇的消息。 因为,蒲原太过谨慎,而赵晏是大燕人,蒲原担心赵晏联合燕人引诱他出兵,等著將他一网打尽。 蒲原严肃地看他一眼。 “赵督军,有些话,本將不想说的难听,皇上信任你,让你辅佐北威王父子攻打燕地,可你不仅没有帮助到他们,还让北威王断臂,如今世子司逢时更是重伤昏迷,我们接连失去两城,如今更被神策带著兵打到了乌孙的地界里来,皇上已经对你的表现非常不满,本將给你这个机会,是为了让你表现。” 赵晏听到这里,狠狠皱眉。 他猛地拔出腰间宝刀,唰的一下,劈断旁边的火烛。 蒲原冷著脸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晏森冷说:“我恨不得所有燕人死无葬身之地!但將军既然怀疑我对北梁的忠诚,那我就走一趟,只是下次,我可不背负你们统帅不利的责任。” 赵晏转身,狠狠掀帘离去。 第489章 本王是你的后盾! 许靖央和萧贺夜,带著两队精兵,埋伏在长隨城的河道附近。 只见远处的城门忽然打开,许靖央和萧贺夜立刻伏低身子。 他们身上都盖著一层白雪,不仔细看,就像是白茫茫里的一体,根本瞧不出任何分別。 许靖央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出城离去。 她压低声音,同萧贺夜说:“蒲原定是派人去確认我们到底有没有死。” 萧贺夜拧眉:“今日就动手,不能让他对渴沙镇出兵。” 许靖央点点头,回头朝九儿等將士做了个手势。 紧接著,便见以她打头为先,將士们纷纷猫著腰,顺著雪坡悄然前进。 借著一片密林,掩住身形,只等不一会,多察送粮食过来。 天寒地冻,他们紧贴著雪坡,身上冰凉。 哪怕出发之前,许靖央让他们在身上塞满,此刻也人人冻得鼻尖发红。 许靖央的眉宇睫毛上,沾满了落雪。 萧贺夜余光看见她在腰部拽下来水囊,塞进他手里。 “王爷,你喝两口。”她说。 萧贺夜打开水囊,竟闻到了烈酒的味道。 “此时喝酒?” “王爷有伤在身,不宜久冻,喝口酒不会醉,能暖身子。” 许靖央一边说,目光一边直勾勾地盯著远处的冰面。 萧贺夜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 许靖央连这些都考虑到了,她总是在照顾別人,却从来忘记好好照顾自己。 萧贺夜將酒倒了一点出来,搓在掌心中,待掌心发热滚烫,他一把握住了许靖央的手。 许靖央一怔,侧头看过来。 萧贺夜的手掌滚烫,紧紧包裹住她冻得僵冷的指尖。 那热意仿佛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顺著血脉一路灼进心底。 许靖央下意识要抽回,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別动,”他声音低沉,带著一贯的命令口吻,却又有种不同以往的强硬温柔,“你顾著所有人,却独独忘了自己。” “可是王爷,”许靖央蹙眉,“你的伤……” “无碍。”萧贺夜打断她,“战场之上,本王无需你处处照料,你的后背,你的性命,交给本王来管。” “我能自保。”许靖央说。 萧贺夜眼底翻涌著不容辩驳的坚持。 “那是以前,如今有本王在,你只需向前。” 寒风卷过林间,吹起他墨色髮丝。 许靖央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著雪光,也映著她的身影。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萧贺夜不是在怜悯她。 而是知道她的辛苦,对她充满包容认可。 许靖央终於不再挣扎,任由那温暖將她层层包裹。 不知何时,前方响起马蹄铃鐺声。 许靖央抬头看去,手从萧贺夜的大掌中抽出来。 她低声说:“多察带著人送粮食来了,王爷,按照计划,我先行,你们替我掩护。” 萧贺夜頷首:“注意安全,本王就在附近。” 许靖央和九儿还有两名將士起身,弯著腰靠近了冰面。 远处,一串黑点沿著冰面缓缓移动,逐渐显露出轮廓。 只见四辆结实的木板车,首尾相连,被粗麻绳牢牢拴在一起,宛如一条在冰面上滑行的长龙。 每辆车都堆得极高,鼓鼓囊囊的麻袋叠成了小山,上面覆盖著防雪的油布。 然而,正是这极重的负载,反而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得了便利。 多察显然深諳此道,他並未驱使太多马匹,仅由最前方两匹健马拉动首车。 其余的车辆则依靠惯性,借著冰面的湿滑,被轻鬆地拖拽前行。 车队行进的方式颇为省力。 多察只带了四个隨从,分散在车队两侧,脚上踩著冰刀,跟在粮车边滑行。 远远望去,这支车队就像一条负重的巨蟒,正无声而迅速地在银白色的河面上游弋,朝著长隨城的方向而去。 就在这时,远处长隨城的守城將士们,也看见了多察的队伍。 之前多察就送过几次粮草,用的正是这个办法,守城將士们习以为常,立刻通稟上去。 许靖央察觉时机到了,眼神一凛,低喝一声:“动手!” 她与九儿等人如猎豹般骤然从雪坡后窜出,疾步冲向冰面。 多察和四个隨从听见动静,刚回过头,还未来得及拔出兵器,便被迅猛扑倒,利落地被卸了武器,堵了嘴,捆缚起来扔在冰面上。 整个过程乾净利落,不过眨眼之间。 许靖央没有丝毫停顿,足下一点,轻盈地翻身跃上为首那匹健马的马背,一把扯过韁绳。 “驾!”她清叱一声,猛地一夹马腹。 马儿吃痛,扬蹄嘶鸣,奋力向前奔去。 冰面湿滑,马匹起初有些踉蹌,但很快便適应,拖著身后沉重如山的粮车开始加速。 第一辆车动了,后面三辆被麻绳紧紧串联的车,因著冰面的滑溜,竟也毫不费力地被带动起来。 沉重的车轮在冰上轰隆滚动,整条“车龙”开始朝著与长隨城相反的方向移动。 城墙上瞭望的北梁兵士终於反应过来,顿时譁然! “有人劫粮!” “快看!粮车被拉跑了!” “多察的人倒下了!” 多察和他的隨从此刻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冰面上,仿佛真的被制服了一般。 城上的人看得不真切,只见他们倒地,粮车被夺,自然以为多察遭遇了不测。 “放箭!快放箭!”城头守將惊怒交加,厉声嘶吼。 但已然晚了。 许靖央伏低身子,控著韁绳,骏马拖著四大车粮草,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將士们大喊:“不好了副將,我们的箭射程太短,碰不著他!” 还有人说:“那人好像是神策,她竟然没有死,来抢粮食了!” 守將一听,更觉得不得了。 赵督军设计,让神策大將军带著那些精兵,被埋在积雪下,他们就算不死,也得饿死! 如果真让神策抢走粮食,餵饱了那些大燕將士,断了粮道,岂不是让长隨城成了孤岛? 事不宜迟,守將没工夫去请示蒲原了。 守將咬牙,直接下令:“拿箭弩火銃来!那个射程远,就算这粮草砸进冰河里,也不能让她带走!” 第490章 杀了神策!別让她带走粮草 许靖央控著韁绳,速度不著痕跡地慢了下来。 她甚至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九儿他们立即从后面追上来,纷纷攀附著粮草。 城头守將见状,更以为他们挑衅,顿时气得双目赤红。 他怒吼道:“火銃弓弩!给我对准那贼子!寧可毁了粮草,也绝不能让她得逞!” 沉重的弩机被推上城垛,巨大的箭矢裹著浸油的麻布,被点燃成熊熊的火球。 “放!” 第一支火箭撕裂空气,带著骇人的呼啸声,重重砸在粮车后方不远处的冰面上。 “轰”的一声巨响,冰屑四溅。 被灼烧出一个漆黑的凹坑。 白色的冰面蔓延开蛛网般的细纹,但冰层深厚,並未破裂。 许靖央稳住受惊的马匹,维持著诱敌的速度。 她不慌不忙,甚至將粮草车引到了附近岸边,看样子真像是准备搬走似的。 “再放!”守將急眼咆哮。 第二支火弩接踵而至,这次落点更近,几乎擦著最后一辆粮车的尾部炸开。 剧烈的震动通过冰层传来,马匹惊惶嘶鸣,高大的粮车剧烈摇晃。 冰面上那蛛网的裂纹,不断向远处扩张。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就在此时,从城里奔袭杀出来的两队北梁將士骤然靠近。 他们举起弓箭,对准了许靖央。 然,还不等放箭,却见见萧贺夜如神兵天降,率领精兵从埋伏处杀出。 手中利箭,更快地射向衝出来的北梁將士,他们瞬间纷纷倒地。 守將看得分明,更是暴跳如雷。 “是大燕的寧王!他们是一伙的!別管那边!所有弩机,全部对准粮车!给我放!神策要是敢带走我们一点粮食,明日就会变成砸在我们身上的刀子,杀了她!” 更多的火銃被点燃,弩箭被装上。 守將已然疯狂,誓要將许靖央连同粮草一同摧毁。 霎时间,十数支拖著火尾的巨箭,如同陨石雨般,铺天盖地地砸向冰河!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猛烈爆炸在许靖央周围响起。 冰层再也承受不住这集中而狂暴的破坏力。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许靖央只觉得脚下猛地一空,她所在的冰面彻底崩塌了! 她找准时机,借著马匹的高度,掠身一跃,正要踏上岸边。 谁料,又是一根带火的箭弩飞来。 一阵硝烟燎过许靖央的眼前,她身形一晃,眨眼掉入滚滚冰河中! 冰冷的河水如万根钢针般刺入骨髓,强大的暗流立刻捲住她的身体,猛地向下拉扯。 沉重的衣和铁鎧,在浸水后变得如同铅块,拖著她迅速下沉! 许靖央飞快伸手,试图抓紧附近飘浮的冰面,却滑得抓不住。 就在这时,有道身影飞快地跃入水中,朝著她的方向沉浮而来。 萧贺夜一把抓住了许靖央冰冷的手腕,用力將她拽向自己。 强大的水流衝击著他们,碎冰不断撞击在身上。 萧贺夜咬紧牙关,无视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用尽全力將她整个揽入怀中,用身体为她挡住碎冰的刮擦。 河水湍急,推著他们不断向下游衝去。 九儿他们骑著快马追在岸边:“王爷,大將军,將手给我!” 萧贺夜和许靖央他们数次靠近,又被碎冰和江河推远。 这个时候许靖央已经冻得有些受不住,从脚尖开始,感觉变得麻木。 她使不上力气,便当机立断说:“王爷,您先上去!再来下游找我!” 萧贺夜吐气冰冷:“別说胡话!” 他找准机会,在靠近岸边的一瞬间,用力托举,將许靖央递去前方。 九儿一把抓住许靖央的手,眨眼间便將她拽了上去。 “王爷!”许靖央回眸,却见萧贺夜已被裹挟著碎冰的河流推远。 许靖央踉蹌要追,九儿急忙拉住她:“將军,危险!” 他是许靖央的將士,自然不忍看著许靖央再落入危险中。 就在这时,一声嘶鸣的动静传来,奔雷飞快地从林子里窜出。 约莫是看到主人落水,它急促地奔腾。 许靖央一把推开九儿的手,助跑一阵,稳稳地抓住奔雷的韁绳,一个翻身就坐在了马背上。 骏马立刻沿著河岸疾驰,追赶著水中沉浮的萧贺夜。 河水汹涌,萧贺夜的身影在浮冰间时隱时现,眼看就要被冲往更湍急的下游。 许靖央心急如焚,一把扯下鞍旁备用的套马索,在头顶飞快抡圆。 绳索在空中划出声响。 “王爷!抓住!”她扬声呼喝,但水声轰鸣,她的声音被吞没。 看准时机,许靖央猛地將绳索拋向萧贺夜的方向! 然而水流湍急,第一次拋投,绳索落点偏了半丈。 许靖央毫不气馁,迅速收回绳索,催马再追。 冰水溅湿了她的衣袍,寒风颳在脸上如同刀割,她却浑然不顾,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水中之人身上。 萧贺夜也在奋力向她这边挣扎。 许靖央再次抡圆绳索,目光紧锁那道身影。 待找准机会,她手臂猛地发力,套索精准地飞出。 这一瞬,萧贺夜紧紧地抓住了套索! 许靖央顿时揪紧绳索:“王爷,抓紧!” 她翻身下马,將套索飞快地绑在奔雷的马鞍上。 许靖央拖著奔雷向后,水流中力道沉重,形成拉拽之势。 奔雷发出一声嘶鸣,四蹄死死抵住地面,马身不断往后挣扎。 许靖央咬牙后拽,此时踏星也狂奔而来,许靖央立刻將奔雷的套索,绑在了踏星身上。 就这样两匹马不断往回拉拽,九儿等人也纷纷赶到。 片刻后,湿漉漉的萧贺夜终於被拽上岸。 许靖央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去,亲手抓著他的衣襟,用力將他拽去了安全的地方,远离水边。 两人一齐跌坐在地,萧贺夜还顺手一抬,扶了把她的腰。 他们湿漉漉地望著彼此,水珠顺著许靖央的面颊往下流淌。 “我分明说过,无论出现什么意外,王爷不可以身涉险!”她语气严厉,“难道王爷都忘了!” 萧贺夜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水光浸润过的薄眸黑沉乌亮。 “本王也说过,”他开口,声音因呛水略显低哑,“你的命,更重要。一个能带著大燕走向胜利的將军,值得本王拼命相护。” 第491章 多谢將军照顾 在听说许靖央只带著几个人,就敢来劫粮草的时候,蒲原第一时间派兵追击。 然而,派出去將近百人的精兵,回来时只剩下两人,他们身上血痕累累。 “將军……神策,神策跑了……”將士倒在地上,终是断了气。 蒲原怒目圆瞪,长啸一声,便將身边桌子上的竹简全都挥去地上。 “传副將李舒过来!” 李副將就等在营帐外,听见里面的呼喝,马上硬著头皮进来。 他跪地作揖:“將军,末將……” 不等李副將说完,蒲原大步衝过去,铁拳狠狠揪住李副將的衣领,直接將他提了起来。 蒲原眼底燃烧著怒火。 “你这个蠢材!中计了!” “將军……末將何错之有?神策来抢夺粮草,若是被她带走,那么她又能让她和她手下的人苟延残喘一阵,末將鋌而走险,也是为了夺她性命!” 蒲原被气急,连骂三声:“蠢!蠢!蠢啊!” 他目眥欲裂:“你难道不知长隨地势特殊,陆路转运艰难?之所以冒险走冰面,就因为这是最快唯一的补给线!你现在砸穿了冰面,断的是我们自己的命!” 李舒挣扎著道:“將军未免太过忧虑!城中粮仓已满,足以支撑两月有余!届时天寒地冻,冰层只会更厚,何愁不能修復?” 蒲原猛地將他摜在地上,一脚踹翻案几。 “蠢货!你只看见粮仓满溢,可曾看见营中伤兵?可曾算过药材还能支撑几日?可曾问过箭矢还剩多少?粮草能撑两月,但药材十日之內就要见底!冰面一破,后续物资如何送达?难道要等敌人围城时,让弟兄们空著手去挡云梯衝车吗!” 他越说越怒,双指指向城外方向:“那许靖央是什么人?她会为了一点粮食冒死来袭?”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她今日分明是算准了你的莽撞,故意诱你毁冰断粮!你亲手葬送了我们的补给线,还自以为立功?” 李舒脸色终於白了,嘴唇哆嗦著:“末將,末將以为……” “你以为?”蒲原厉声打断,“战时最忌『你以为』!为將者不观全局,只顾眼前,与盲人何异!今日若放任粮车被夺,不过损数日之粮,可现在冰层崩裂,整个冬季的补给都要受阻!你这蠢材,简直是北梁的罪人!” 帐內一时死寂,只余蒲原粗重的喘息声。 李舒瘫跪在地,面如死灰,再不敢辩驳半句。 蒲原望著跪地颤抖的副將,忽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敌人狡猾如狐固然可怕,但麾下將领愚蠢短视,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刀。 蒲原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寒光在帐內一闪。 李舒惊恐地抬头,还未来得及求饶,刀锋已凌厉划过他的脖颈间。 鲜血喷溅,李舒瞪大眼睛,喉间发出细碎的声音,隨后重重倒地。 帐內死寂,唯有血滴落地的声音。 蒲原垂眸看著李舒尚未合眼的尸身,刀尖犹在滴血。 “这场仗若败了,必须有人顶罪,”他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的愚蠢,你的急功焦躁……就是最好的交代。” 他收刀入鞘,转身不再看那具尸体。 “拖出去!”他对帐外亲兵令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传令各营,副將李舒贸然出击,损兵折將,更毁我粮道,已依军法处置。” 亲兵低头应诺,迅速將尸身拖走,留下地上一道暗红的血痕。 蒲原独立帐中,望著摇曳的烛火。 杀將祭旗是不得已之举,但军心必须稳住。 他重新走到沙盘跟前,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盯著“许”字旗標的位置。 “神策……本將小看你了,果真兵道奇诡,你给本將等著!” 寒风呼啸,在九儿等几名將士的掩护下,许靖央带著萧贺夜撤至一处隱蔽山洞。 此处是他们之前早就勘探好的地方,处在避风的位置,且在大雪茫茫中的山体內,比较好隱藏身形。 洞內虽阴冷,但总算挡住了刺骨夜风。 “九儿,”许靖央低声吩咐,“你带两人速回村落,传我军令,让精兵营立刻动身前来。” 目的已经达到,破了他们的冰层,断了粮草的补给。 许靖央要趁热打铁,攻其不备。 多察已经悄然安全离去,许靖央如今只专心等著攻打长隨,不必强攻,而是以消耗其物资为主。 “是!”九儿领命,立刻带著两名精兵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 洞內只剩许靖央和萧贺夜,还有另外四名精兵相护。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著萧贺夜苍白的侧脸。 他靠坐在山壁旁,闭目不语,似在休憩。 许靖央处理完肩臂的擦伤,抬头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心下微觉异样。 他平日警觉,不该如此沉寂。 许靖央起身走近,低声唤道:“王爷?” 没有回应。 她伸手轻推他肩头,不料萧贺夜竟毫无支撑地朝她倒来! 许靖央一惊,立刻揽住他。 入手之处,隔著冰冷湿衣,竟是一片滚烫。 他发热了。 定是冰河寒水浸染,又经一路奔波所致。 许靖央蹙眉,迅速將他放平,三两下脱了他的上衫衣袍,只见原本他胳膊上受伤的位置,边缘已经被水浸的发白。 “拿药来。”她伸手,將士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伤药。 许靖央这次毁粮道,並非毫无准备。 他们这个小队带了药膏乾粮,还有一点清水。 她动作利落飞快地给萧贺夜上了药,怕他出事,又给他餵了一颗金刀药。 紧接著,许靖央替他包扎紧实,又给他换上乾燥的衣衫,最后一件貂裘裹住萧贺夜。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萧贺夜的眉心,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许靖央便道:“王爷,喝水。” 她扶起他,小心餵了几口清水。 萧贺夜意识模糊,却在她的扶揽中,非常配合。 “冷……”他无意识地低喃,身体微微发抖。 许靖央迟疑一瞬,终是將他揽得更近些,试图用体温驱散一些寒意。 她是武將,不应拘泥,而且,萧贺夜也是为了救她,才落水。 萧贺夜仿佛知道得她允许,於是愈发地朝她靠拢。 他將额头抵在她肩侧,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颈间皮肤。 许靖央身体微微一僵,却未推开。 她一手稳住他,另外让將士用布包了外面的一团雪进来,轻轻地覆在他额前。 反覆几次,萧贺夜紧绷的身体似乎稍稍放鬆了些。 夜深寒重,洞外风声悽厉。 许靖央保持著姿势不动,听著耳边他沉重而滚烫的呼吸。 將士走来,低声说:“大將军,让我来看著王爷吧。” 许靖央頷首,正想鬆开手,谁料萧贺夜察觉到她的游离,竟又贴过来半分。 火热的双臂,前面勾著她的肩,后面扶著她的腰。 他分明紧闭著双眼,瞧著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却抱得这么紧。 將士和许靖央对视一眼,许靖央轻轻摆手:“你也去休息,我看著王爷便是。” “是……” 寒风呼啸,夜色深冷。 许靖央原本该靠著山壁,可如今全是倚著萧贺夜的胳膊上。 她本不想將他的胳膊当做靠垫,只怕压著他的伤口,可萧贺夜搭在前头她肩膀上的胳膊,压的十分沉。 许靖央只能借著他的胳膊倚靠,这样也好,山壁寒冷,她腰后受过伤的地方,原本有些酸痛,现在也舒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 萧贺夜微微睁开深沉的薄眸,里面布满血丝。 他抬眼,许靖央闭著眼,似乎坐著睡著了。 她真是將松竹融入骨子里般的女子,即便坐著睡著,背脊也挺得笔直。 萧贺夜微微动了下,不想將她吵醒,才刚刚不动声色地抬起大掌,本想调换二人姿势,让她可以靠在自己怀里。 却没想到原本看似睡著的许靖央,出掌果断抓住他的手腕,又將他按了下来。 萧贺夜:…… 他沙哑的声音带著些许失笑:“非要此刻爭第一吗?” 许靖央闭著眼道:“王爷高热未退,还是別逞强了。” 萧贺夜只能顺从。 他头一偏,靠在她脖颈旁,脸颊的高热贴著她微凉的肌肤。 “……多谢,今夜本王就承蒙將军照顾了。”极低哑模糊的一声,自他薄唇间溢出。 第492章 通风报信!赵曦想坏事? 天色蒙蒙亮时,九儿就带著精兵营的两位营尉赶来了。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木刀、辛夷等人。 昨晚一夜的休眠,萧贺夜似乎没什么事了,薄眸依旧冷峻清醒。 许靖央坐在他对面的火堆边,两个人离得很远,好似昨晚的亲近没有发生过。 “大將军!”木刀低呼,立刻走进来。 两位营尉在她和萧贺夜面前跪下拱手:“精兵在附近集结,隨时等候將军下令。” 许靖央凤眸黑冷,声音清晰威严:“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精兵营分三队,轮番佯攻。” “木刀,你带领的神箭手,盯准墙头。” 木刀掷地有声:“是!” 许靖央看向两位营尉:“剩下的两队以轻骑、盾兵为主,轻骑营的人盯好,军若出城追击,即刻后撤,引其深入,由伏兵断其归路。” “记住,此战目的非歼敌,而是磨其锐气,耗其物资,让他们所有人即刻於城外二十里外扎营。” 她要让蒲原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末將领命!”营尉肃然应声,快步出洞传令。 许靖央起身,抓起一旁佩剑,问萧贺夜:“王爷可有精力一战?” 萧贺夜铁鎧黑冷,虽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眸光锐利如初:“將军悉心照顾,本王已无大碍,自当奉陪到底。” 许靖央頷首,翻身上马,率先衝出山洞。 长隨城头,蒲原早已严阵以待。 冰道被毁,他料定神策必来强攻,却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黑压压的军队已如潮水般涌至城下。 没有喊杀震天,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箭雨破空之声! 专门瞄准城垛后的守军! “举盾!”蒲原怒吼。 但许靖央带来的弓箭手们,经过特別的训练。 他们的箭矢刁钻,专寻缝隙,不断有士兵中箭痛呼倒地。 不断有將伤员惨叫著被抬下去,伤口很快肿胀发黑,显然箭矢做了手脚。 “將军!他们箭上有毒!”副將急报。 蒲原脸色铁青:“节省箭矢,看准了再放!火銃炸药不得轻动!” 话音刚落,城外马蹄声如雷,数队轻骑旋风般掠近。 马上弓手仰身发箭,箭矢划过弧线落入城头,虽威力不及步弓,却极其扰人,射完便走。 “放弩!给老子射死那些骑马的!”蒲原咆哮。 沉重的弩机调整缓慢,昂贵的弩箭呼啸而出,却大多追不上轻骑的速度,徒劳地钉在雪地上。 紧接著,一队神策步兵持盾结阵,稳步推向城门,作势欲攻。 “滚木,准备!”蒲原急令。 他以为许靖央会安排那些人攀墙。 守军慌忙投下重物,砸在盾阵上砰砰作响,却未能阻止。 待守城物资消耗一波,盾阵又缓缓后撤,如同潮水退去。 蒲原气得牙痒。 这时他已明白过来,许靖央在消耗他,又不得不应对。 城外,许靖央勒马高坡,冷静俯瞰战局。 萧贺夜立於她身侧,薄眸紧锁城墙动向。 “蒲原还在忍,”许靖央道,“他在等我们真正攻城,或者等我们物资耗尽。” “那便让他继续等,”萧贺夜接口,“看谁先撑不住。” 一连两日,神策军昼夜不休,轮番袭扰。 北梁军疲於奔命,箭矢储备肉眼可见地减少,伤兵营人满为患。 即便派了部分精兵出城迎战,可又不是许靖央手底下那帮精锐的对手! 最后落得个鎩羽而归就罢了,许靖央竟根本不杀他们。 往往一场恶斗过去,地上躺著哀嚎呻吟的北梁军。 救还是不救?蒲原深受折磨! 渐渐地,三四日过去,號称冷静翁的蒲原,眼底已布满血丝,望著城外那不断轮番来佯攻的大燕军,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 如果许靖央这么做,那就別怪他用下策了! 此时。 向阳带著赵曦,出了渴沙镇。 最近不断有附近饱受战乱迫害的灾民百姓们,被接入渴沙镇內。 雷川和韩豹两位將军下令,按照神策军的老规矩,將这些百姓们统一登记姓名,之后一起送去战线后方安全的地方。 向阳努力爭取,领了个接应的活。 这些天她看赵曦可怜,每每都来分一部分自己的乾粮给赵曦。 前不久,赵曦说自己得罪大將军,所以被罚到杂务营来,如果可以,她也想力所能及地帮忙。 她腰上的伤好了些许,仍直不起来,不过,不影响她行走。 向阳见赵曦求著自己带她也出去接应灾民们,想了想就同意了。 毕竟每次都有几个小队的人跟著,出不了岔子。 这不,刚开城门,向阳和赵曦,跟著几队將士出了渴沙镇的城门。 赵曦故意落后一步,眉头紧蹙,佯装不適。 向阳连忙问:“赵束尉,你不舒服?” 赵曦道:“我肚子疼……我去那边方便一下,等会来找你们。” 说著,她捂著腹部,顺著雪坡匆匆走了。 向阳张了张嘴,刚想提醒赵曦別走的太远,以免遇到危险,但赵曦已经攀过了雪坡,看不见背影了。 今日只有七八个灾民,都是从附近的漠谷、克沙城等偏远的地方赶来的。 如今冰天雪地,不少被战乱所侵害的百姓们,都奔著神策军的地方来。 他们知道,有神策军的地方,便是极其安全的。 向阳见灾民们都收揽的差不多了,赵曦却还没回来。 若是他们进城,就要关城门,那赵曦肯定进不来了。 向阳很是担心,转头就向赵曦离开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赵曦正在想方设法,在附近的雪林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她现在没办法给哥哥赵晏报信,只能靠兄妹俩约定好的印记,来留下讯息。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隱约的脚步声。 赵曦警惕地回眸,只见赵晏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树上落下。 “哥!你怎么会在这?” “嘘!”赵晏比了个手势,他回头看了一眼,“我在这蹲守三四日了,许靖央他们回来没有?” 赵曦急忙摇头:“许靖央和寧王殿下带兵出城,现在都没回来,我听军营里的人说,他们断了长隨城的粮道,再过两日,雷川也要带兵去支援了!” 第493章 她说:我跟许靖央是死对头 赵晏皱眉,难听的声音带著低哑:“果然如此!看来我得替蒲原將军申请援军。” 赵曦点头:“不能让许靖央贏!” 就在这时,赵曦身后传来向阳的声音。 “赵束尉?” 赵曦顿时浑身血液泥流,手脚冰冷,眸中漾起惊恐。 不好……被向阳找来了! “哥,你快走!”赵曦低声催促。 赵晏却没有走,面具下,阴森的眼神看了一眼向阳来的地方。 向阳一口气跑上山坡,进了密林,果然看见赵曦的身影。 她刚刚就听到了低低交流的人声。 “赵束尉,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快回去吧,將士们要回城,到时候城门封锁,你就进不来了!” 向阳说罢,才看见赵曦面色苍白,而她身边站著一个戴著面具的奇怪男人。 向阳一怔,皱起警惕的眉毛。 “你是谁?” 赵曦立即紧张地解释:“他是……” 还不等说完,赵晏忽然用匕首挟持了她。 赵曦一声低呼,面色更加惨白。 向阳瞪大眼睛:“贼人!放开赵束尉!” 赵晏故意说:“我要杀了她,给北梁军报仇!” 他抬起匕首,看似要狠狠地扎进赵曦的心口,向阳急忙挥出手臂中绑著的飞刀。 赵晏手中的匕首,就这么被她打中,故意偏了半寸。 扎在了赵曦的肩膀肉里。 赵曦惨叫,不可置信地侧眸。 向阳见她受伤,急忙大呼:“来人!快来人!” 附近就有神策军,他们赶来的动作会很快。 赵曦正要说话,就被赵晏一把勒住脖子,朝后面跑去。 向阳勇敢地追了过来。 “贼人哪里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在这时,赵晏忽然回头,朝向阳飞出两段飞刀。 唰唰两声,赵曦眼睁睁看著,飞刀刺入向阳腹部。 向阳疾奔的身形一僵,眼睫发颤地垂眸看向自己受伤的地方。 赵晏这时,放开了赵曦。 赵曦捂著肩头,跪倒在地,鲜血滴滴答答地顺著她的手指落下。 “你干什么!”赵曦急了,“杀了她,我怎么说得清楚!” 赵晏道:“只有死人才可靠。” 他已经吃过这样的亏。 当初在密林里跟西越人交换情报,却被许靖央撞见。 他就是因为相信了许靖央的谎言,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赵晏对赵曦说:“我这是在教你,妹妹,只有你受伤了,在他们眼里才可信。” 赵曦一僵,这才明白过来。 赵晏低声道:“曦儿,我们不残忍,敌人就会对我们残忍!想想哥哥的下场!” 向阳倒在地上,眼眸瞪圆:“你们……你们是一伙的,赵束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曦缓缓回头,眼神从刚才的惊愕,已经变得冰冷。 她走到向阳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 突然,赵曦狠狠抬脚,踩中向阳的头。 向阳惨叫一声,疼得哭了,不断哀嚎。 “赵束尉!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这么对我……” “你装什么装,向阳,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在神策军的军营里,是个废人,你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才处处表现,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施捨。” 赵曦说罢,弯腰:“不怕告诉你,我跟许靖央是死对头,你是她救回来的人,我本来就没把你当自己人!” 就在这时,赵晏听到附近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他立刻对赵曦说:“我要走了,你这些日子不要轻举妄动,记住,只要你不暴露,我们就是安全的。” 许靖央绝对想不到他还活著。 赵曦点头,赵晏临走前,一把飞刀扎进向阳心口,隨后飞快离去。 等他走了,赵曦倒在向阳的尸体边。 她发现,向阳眼睁睁地盯著她,那双眼睛,虽然已经了无生气,却好像还活著似的。 赵曦一时间不敢与她对视,便狠狠將她翻了个身,侧倒向另外一旁。 神策军赶来的时候,赵曦捂著受伤的胳膊,痛哭悲愤。 “你们快追,北梁人朝那边跑了!”她指著赵晏离开的方向。 立刻有两个小队追了过去,剩下几人扛起赵曦和向阳。 一名神策军认得向阳,一摸她脉搏,顿时皱眉:“坏了,向姑娘没气了,快,带回军营!” 她们被带回渴沙镇以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北梁人竟敢埋伏在附近等著动手! 康知遇大步闯入军医的营帐。 却看见,向阳冰冷的身体,紧闭双眼的面颊,微微泛青。 康知遇身形一晃,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椅子,她眼中已盈满泪水,抬手死死捂著嘴唇。 向阳自打来了军营,虽然身手一般,可她像个邻家妹妹一样,跟在康知遇身边的时候,好学勤恳。 这么好的人,怎会有这样的遭遇! 军医嘆了口气。 “这小姑娘运气不好,被北梁人三刀都扎在了毙命的地方。” 这时,赵曦换完药,撑著拐杖走进来。 康知遇扭头看见她,立刻红著眼抓住她的袖子。 “你们为什么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偏离了去接灾民的路!跟你们一起出城的將士说,是你要求向阳带你出城的,你到底带著她干什么去了!” 第494章 拿公主下落威胁许靖央 赵曦猛地挥开康知遇的手,康知遇踉蹌后退。 赵曦拄著拐杖站稳,肩头渗血。 “你凭什么质问我?难道受伤的不是我吗?北梁人的刀子扎进我肩膀的时候,向阳至少还能跑能喊,而我差点死在那个戴面具的歹人手里!” 她喘著气,眼神委屈又愤怒,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是,是我让向阳带我出城的,但那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整天说自己没用,在军营里抬不起头!” “她说她想做点事,想立功,我才想带她去接应灾民的路上,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我是一片好心!” 赵曦越说越激烈:“后来我身子不舒服,想去树林里方便一下,向阳不放心,硬要跟来。” “结果呢?北梁人突然冒出来,她明明不会武功,却非要衝上来帮我,现在人死了,你们全都怪我?难道是我拿刀捅的她吗?” 康知遇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住衣袖才勉强站稳。 她盯著赵曦,声音低哑:“赵曦,如果你是个有良心的人,就不该说这种话,向阳为了保护你才跟过去,她本不用死的!” “大將军就快回来了,她如果知道向阳死了,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最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清白,否则,大將军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赵曦心里冷笑。 她面上更为坚毅冰冷:“查就查!我怕什么?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我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被你们怀疑?” “康知遇,你別以为你是军师就能隨便欺负人!等大將军和王爷回来,我肯定是要找王爷替我主持公道的!” 她说完,拄著拐杖,找军医拿了药,转身就走。 康知遇死死地盯著赵曦的背影。 这个赵曦竟然毫无良心,向阳刚为了她而死,她却没有走过来看向阳最后一面。 而此时,赵曦心里没有半分波动。 一个向阳而已,死了就死了,算什么? 要怪就怪她自己蠢,非要凑上来送死。 至於许靖央?赵曦几乎想嗤笑。 她回来了又能怎样? 人都凉了,刀也拔了,现场早就乱了。 赵晏做事乾净利落,三刀致命,谁能看出破绽? 难道许靖央还能把死人叫起来问话不成? 她一点也不怕。 她甚至觉得痛快! 向阳那双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赵曦心底一阵厌烦,迅速挥开了那点不適。 反正自己受伤是真,她才是该被安慰照顾的那个人。 至於別的?死无对证的事,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康知遇收回凌厉眼神,目光通红地看著紧闭双眼的向阳。 “向阳妹妹,你別害怕,等大將军回来,替你报仇,那些北梁人,一个也逃不掉。” 她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向阳嘴角残留的鲜血。 就在这时,盖著的白布被康知遇不小心碰到了,向阳的手掉了出来。 只见向阳紧紧攥著拳头,无论康知遇怎么掰都掰不开。 “这……” 军医说:“她死的时候双手紧攥,现在渐渐僵了,便掰不开了。康军师,您做个主吧,看看是现在將她下葬,还是……” “不,”康知遇果断否决,“保留好向阳的尸身,等大將军回来,多少有个交代!” 军医顿了顿,点头:“明白了。” 长隨城的守城战又僵持了四日。 蒲原虽然没有停止对外的攻势,但在许靖央眼里,这不过是强弩之末,最后的强撑罢了。 让萧贺夜没想到的是,许靖央在外似乎还有一支军队,人数不知凡几。 这些天他们时常忽然出现在附近,紧接著便有物资送来,很快那队人又消失无踪。 他们穿著相似的神策军的衣裳,但行动间显然更利落些。 若不是萧贺夜眼看八方,或许还真留意不了那些人。 若许靖央另外培养了一批人,一直安插在边关活动,那么,她至少从五六年前,就在为今日之事布局筹谋。 她说自己想册封女將,並非只是隨口说说而已。 萧贺夜再次为许靖央的心性,感到钦佩。 临时搭建的三角帐简陋,哪怕放了火盆,也挡不住呼呼的寒风往里面吹。 许靖央披著霜雪进来,摘下鹿皮手套和貂围领披间。 她睫毛上掛著雪,说出口的话还带著白雾。 “王爷,蒲原这么多日没有叫来援军,想必有问题。” 许靖央刚刚亲自带人在附近的谷道、暗坡都巡逻了一圈。 按理说,蒲原被困长隨城,北梁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离长隨城相隔三百里是霞满关,那儿驻扎著十万北梁军,他们却像是不知道长隨城的遭遇似的,这么多日都没赶来援助。 许靖央不相信北梁不知情。 萧贺夜沉声说:“他们不可能放弃长隨城。” 跟许靖央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那些援军想突袭。” 北梁援军肯定是会来的,不过定不会贸然赶来。 毕竟许靖央现在占据著要道,即便前后夹击,左右地形亦有利於她。 北梁那边定是想找个最稳妥的办法。 许靖央顿了顿,转而沉吟起来。 北梁那边有人清楚她的打法,所以他们知道许靖央想逼蒲原弹尽粮绝。 若要反其道行之,该怎么办? 许靖央垂著凤眸,霜雪已经在睫毛上化去,变成了水珠,点缀著她冷白乾裂的唇。 就在这时,斥候匆匆跑进来,声音急促。 “大將军,不好了,蒲原他们,竟將一名女子挟持推到城墙边,向您喊话,说若想知道公主的下落,便马上退兵。” 许靖央猛然回眸:“宝惠?” 萧贺夜正要说话,却见许靖央已挑帘,快步离开营帐。 “许靖央!”萧贺夜沉声呼喝,她却没有回头,他立刻追了上去。 天地苍茫,一片飘飞的白雪。 长隨城高耸的墙垛上,北梁士兵押著一个衣衫襤褸、头髮凌乱的女子,冰冷的刀锋紧贴著她的脖颈。 许靖央策马而来,停在射程之外,貂绒领口沾著细雪,目光锁定城头。 她认出了那名被挟持的女子。 是九公主萧宝惠贴身陪嫁来的宫女,阿青。 蒲原將军的身影出现在城墙边,声音透过风雪传来。 “神策!你可认得她?若想知道九公主萧宝惠的下落,立刻退兵!否则城破之日,就是九公主丧命之时!” 许靖央尚未开口,一旁策马赶至的萧贺夜已扬声冷笑。 “蒲原,你此举当真可笑。九妹若真在你手中,你早该將她押上城头,何须用一个宫女诈唬!” “我大燕公主的生死,岂容你这等败军之將拿来討价还价?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蒲原脸色铁青,被萧贺夜的话刺中痛处。 他咬牙厉喝:“萧贺夜!你竟冷血至斯,连亲妹的性命都不顾?” “不是不顾,是不信你,”萧贺夜声音更冷,“你若真有种,就叫公主出来一见,若没有,下场仍是死路一条。” 这是激將法,蒲原岂能听不出来。 他怒极,猛地挥手:“把她吊起来!” 士兵立刻將阿青双手缚住,用铁链吊出城墙。 寒风凛冽,阿青单薄的身子在半空中摇晃,发出悽厉的哭喊:“將军!救救奴婢!救救公主啊!他们真的知道公主的下落!” 许靖央始终沉默,凤眸深冷地望著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雪落於她的眉睫,好似加剧了她神色的冰冷。 忽然,她开口:“拿弓来。” 身旁木刀立即递上一张沉重的大弓。 城墙上,蒲原见状,竟嘶声大笑。 “好!好一个神策將军!有本事你就亲手杀了她!让天下人都看看,你是怎样一个冷血屠夫!连公主最后的身边人都不放过!” 许靖央面容沉静,搭箭、引弓。 箭矢对准了城墙上的阿青。 第495章 疯子!神策你就是个疯子! 阿青被吊在半空,寒风颳过她单薄的身躯,发出呜呜的哀鸣。 她望著底下那个引弓对准她的身影,终於崩溃了。 “大將军,別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悽厉的哭声在风雪中迴荡,令人心头髮紧。 萧贺夜凝眸,侧首看向许靖央。 她却恍若未闻。 许靖央心中的世界仿佛慢了下来。 纷飞的雪片悬滯空中,呼啸的寒风也失了声息。 许靖央高坐马背上,身形稳如磐石,目光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波动。 她指尖扣紧弓弦,臂膀弯弓拉至最满。 好似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一片雪落在箭尖。 下一瞬,许靖央松指,眾人只听嗖的一声裂响! 箭矢离弦,破风而去! 刺破霜雪寒风,直至精准地钉入阿青的肩头! “啊!!” 悽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阿青的身体因剧痛猛地一颤,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衫,很快顺著手臂指尖落下,在苍茫白雪中洇开刺目的红。 她头一歪,当场痛晕过去,唯有那支箭羽仍在风中微颤。 全场死寂,唯有风雪呼啸。 蒲原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如雪。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神策。 对自己人,她也这么狠?看来赵督军说的果然没错。 只见许靖央再次以箭搭弓,蒲原猛地回过神:“將她拉上来!” 这么一个人质,还不能就这样死了。 北梁士兵刚手忙脚乱地將阿青拖上城墙,还未来得及喘息,却听到嗖嗖嗖的利响。 数支利箭破空袭来,狠狠钉入墙垛! 守军们慌忙低头躲避,乱作一团。 蒲原在副將们的掩护下急急后退,正要撤离墙头,却听城下传来许靖央清冷有力的声音—— “蒲原,此时就算你把天王老子请来也没用!长隨城,本將要定了,你是投降也罢,死战也好,我许靖央都奉陪到底!” 蒲原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只见风雪中,那女子执弓跨马,身影挺拔如松,目光灼灼似火,仿佛天地间再无她不敢破之局、无她不敢斩之敌。 他心底驀地窜起一股寒意,忍不住嘶声骂道:“疯子!你个女疯子!” 副將不敢多留,急忙劝说:“將军,她武功奇诡,此处不宜久留!” 蒲原只能骂骂咧咧地带著人匆匆退下城墙。 风雪更大了,却盖不住城下神策军凛然的战意。 许靖央依旧稳坐马上,冷冷注视著蒲原消失的方向。 她转而下令:“继续进攻,他们不敢打,我们就攀墙入城,他们若敢迎战,那就继续消耗!” “是!”眾兵將底气十足。 方才將军那一箭,简直射出了天地浩荡她独尊的气势。 將士们再也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大將军心意坚定,他们更要追隨,至死方休! 许靖央和萧贺夜退到了后方,坐镇指挥。 回到营帐內,萧贺夜没说话,许靖央却道:“王爷不问问为什么我这么冷血?” 萧贺夜抿唇:“你想做的事,都有你自己的理由,本王信任你,便不过问。” 许靖央凤眸凛冽,看著萧贺夜。 “公主下落不明,若真在北梁人手中,他们早该將她推上城头,而不是一个宫女,阿青不过是个贪生怕死,屈从敌营的叛徒。” “昔日公主曾亲口告诉我,若將来有人以她的名义与我谈判,必是诈局,叫我万万不可信。” “我今日若退兵,岂非辜负她当日嘱託?北梁人何曾给过她半分机会,我今日,又凭什么给他们机会?” 萧贺夜静默片刻,缓缓点头。 他冷峻的眉宇间並无质疑,唯有深切的认同。 “九妹既信你至此,本王又岂会不信?北梁狡诈,绝非退让可解,你今日若心软半分,才是真正对不起宝惠。” 许靖央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隨即归於平静。 “多谢王爷信任。” 萧贺夜向前一步,玄色大氅拂过地面,在她面前站定。 “不必言谢,许靖央,你记住,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纵使万千人指责你冷血无情,本王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这不止是为宝惠,更是因本王信你的决断、敬你的魄力。” 他见过她这一路如何艰难走来,便知许靖央绝非等閒之辈。 许靖央凤眸炯炯地看著他,很罕见的,自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 许靖央对萧贺夜道:“王爷放心,五日內,蒲原定自刎殉城。” 萧贺夜扬眉:“会么?蒲原此人谨慎,一身傲气,他在兵法上,颇有几分自己独特的见解,心性坚定,不一定会自刎。” “他会的,”许靖央声音淡漠如风雪,“身为大將,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被自己的君主当成废弃的棋子。” 萧贺夜沉吟:“北梁君主会放弃他?” “且等著看,要不了几日了。” 蒲原不想让阿青就这么死了,故而安排军医治她的箭伤。 许靖央用的是大弓,箭头极粗。 当军医拔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阿青的伤口四周泛著黑青色。 他当即大惊,向蒲原道:“將军,这箭头约莫淬毒了!” 蒲原咬牙,大掌拍桌,狠狠一震。 “神策这个女疯子,竟然连自己人都杀,救!必须救!皇上將此人交给本將,本將还未拿她换到利益,岂能就让她这么死了!” 军医连忙领命。 然而,他似乎料错了。 两日过去,阿青的伤势不仅没有缓解,还恶化了。 不仅如此,军医这才发现,射伤阿青的那支箭,涂的並非是毒,好似是一种类似於瘟疫的病! 第496章 从內部瓦解他们 军医连滚带爬地衝进主帐,面色惨白地跪倒在蒲原面前。 “將军!大事不好!那箭上所涂並非寻常毒药,而是一种源自乌孙国的恶疾啊!” “你说什么?”蒲原一惊。 他只听说过箭上涂毒,却没听说过还能让人染病。 军医急促说:“此病在乌孙,最初由吸血水蛭传於牛身,后不知何故愈发凶猛,一旦毒液触及伤口,便会令人皮肉溃烂,生出脓疮!” “更可怕的是,这些脓疮碰之即染如今伤兵营中已有多人出现同样症状!” 蒲原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多少人被传染了?” 军医发抖,几乎不敢抬头:“將近两百人。” “混帐!” 蒲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 “许靖央哪儿来的这些把戏!” “卑职也不知啊!这是乌孙一个部落的病,三四年前已经彻底消失了,”军医满头冷汗,“卑职听说,这个神策大將军,还曾让人用生锈的铁勾做箭头,一旦射入敌人皮肤,不多时就会感染一种怪病,血脉虚竭,抽搐痉挛,不及时救者则死!” 蒲原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女人当將军就是他娘的阴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她都哪儿来的损招,就是不敢跟本將真枪实剑地打一场!” 101看书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全手打无错站 军医急忙道:“將军,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而是阿青姑娘浑身脓疮,属下那伤兵营里伤员又多,几乎半数被传染。” “此病蔓延极快,属下实在无力遏制,还请將军早做打算!” 蒲原咬牙问:“难道就没有救治之法?” 军医绝望摇头:“此病凶险,无药可医,为今之计,唯有將已染病者尽数处置,以绝后患!否则一旦传开,莫说守城,全军覆没亦有可能!” 帐外寒风呼啸,却不及蒲原心中冰冷。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狠厉。 “传令下去,”他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所有出现症状者,一律处决,扔出城外,不得有误!” 外头的心腹亲兵进来领命,心中却惊愕不已。 军医也连忙转身离去。 蒲原望著军医踉蹌而出的背影,一拳狠狠砸在案上。 许靖央是想活活地逼死他! 倒不如开城门,好好地同她一决生死,也比在这里煎熬的强! 谨慎了半辈子的蒲原,忽然有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短短一日过去,许靖央便听说,长隨城內不断有將士被扔了出来。 有的北梁將士甚至还没死,在雪地里爬行了半日,不断敲击城门,等不到回应后,在无尽的绝望里哀嚎著死去。 而最先得病的阿青,已经被许靖央派人从雪坑里挖了回来。 她早已冻死了,虽她向北梁投降,也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故而许靖央没有苛待她的身后事,叫几个动作利落的將士,找个地方將她埋了。 营帐內,许靖央在搭沙盘,按照她的推断,明日就能攻入长隨城中。 木刀和寒露在旁边说话。 “我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小虫,大將军先前让我们抹在箭上,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效果。” “將军见多识广!”寒露更为钦佩。 许靖央抬了抬眼,没说话,只想到,她並非见多识广,而是她曾经领兵跟西越打仗的时候,就被他们用这样的办法害了。 有將士被收买,在许靖央的伤药里,放了那种水蛭的毒。 虽说是水蛭,但乌孙人管它叫血蛭,只因那种毒见血封喉,会顺著伤口窜行进身体血脉中。 许靖央险些死了,好在及时服用金刀药,这才捡回一条命。 那之后,她就將这个办法记在了心里。 这次本是想用在司逢时身上,哪儿想到他这么没用,只露面一次,便躲在了战线后头。 如许靖央所预料的那样,长隨城內,因为蒲原下令坑杀染病的將士,那些北梁军闹了起来。 又有一批伤员要被丟下来的时候,忽然窜上来一群北梁將士,在城头跟那些守兵发生了衝突。 他们想极力阻止这件事,毕竟谁也说不好,下一个被扔下去的,会不会就是他们自己。 可蒲原已经下了死命令,做不到的人,也要被扔下去,故而那些守將拼命抵抗。 许靖央安排的斥候看见,便立刻回到她身边稟奏:“大將军,他们闹起来了!” 许靖央和萧贺夜对视一眼,双双站起身。 “传我军令,”许靖央道,“攻城!这次不必消耗他们,奔著破城而去,谁第一个爬上城墙,杀敌十人,二等功!” 將士们顿时摩拳擦掌,兴奋至极。 將近傍晚的天,早已黑压压的如墨般。 那些北梁守將本在跟自己人拉扯,却忽然有人惊恐大呼—— “神策来了!他们开始攻城了!” “快!紧急防备!通知將军!” 第497章 苍天负我! 寒风卷著雪沫,扑打在长隨城灰暗的墙砖上。 战鼓轰然擂响,穿透呼啸的寒风,在这霜雪里隆隆作响! 八万精兵犹如黑色的潮水,伴隨著战鼓,向前稳步推进。 盾牌手在前,长枪兵紧隨,弓弩手压阵,庞大的军阵在雪原上移动,肃杀而有序。 城头上的北梁守军顿时陷入更大的恐慌。 “快!放箭!扔滚木!”副將声嘶力竭地呼喊。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城头射下,大多无力地钉在神策军的盾牌上。 滚木也远不如往日密集。 许靖央策马在后方,將这一切看得分明。 她抿唇,凤眸漆黑。 显然她的计策奏效了,长隨城守將大军的內部纷爭,还有连日来的恐惧,严重削弱了他们的防守。 蒲原在主帐中听到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脸色铁青地冲了出来。 他几步奔上城楼,看到下方如乌云压境般的神策军阵,顿时一阵鲜血逆流的冰凉感! “顶住!都给本將顶住!援军马上就到了,”蒲原抽出战刀,咆哮著,“擅离职守者,斩!动摇军心者,斩!” 他的亲兵队立刻挥刀砍翻了几个惊慌失措,还试图后退的士兵。 纷乱的场面,被蒲原暂时用血腥手段镇压了。 北梁的弓箭马上变得更密集了一些,几块巨石被推下,在神策军的阵型中砸出小小的凹坑。 许靖央冷静下令:“改换策略!告诉弩车营,集中火力,轰击左侧那个箭塔。” 命令迅速传达,沉重的弩车被推上前线。 “放!”副將大喝一声。 隨著一声令下,数支巨大的弩箭破空,呼啸而去,精准地射向左侧的箭塔。 霎那间,木石飞溅,箭塔剧烈摇晃,上面的弓箭手惨叫著跌落。 “就是现在!”萧贺夜猛地挥手,“左翼先锋营,跟我上!云梯准备!” 他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如同离弦之利箭,冒著陡然增强的箭雨,快速冲向城墙。 將士们见王爷都如此勇猛,便更是悍然无畏! 他们扛著云梯,向前猛衝。 蒲原也发现了这个突破口,声嘶力竭地调兵遣將:“补上!快给我补上左边!弓箭手!瞄准那个冲在前面的將领!那是他们的寧王,杀了他,封侯拜相!” 他认出了萧贺夜。 更多的北梁士兵被驱赶著涌向左侧,箭矢也变得集中。 然而,就在北梁的注意力被狂攻左翼的萧贺夜吸引时,许靖央动了。 她再次挥动令旗:“中军盾阵,向前推进二十步,弓弩手全力仰射,压制城头火力!” 右翼负责突袭的都是神策军。 他们立刻发出震天的吶喊,做出猛攻的姿態。 只见,弓弩手射出的箭矢如同飞蝗,泼洒向城头,压得北梁守军抬不起头! 蒲原果然中计,以为右翼才是主攻方向,又將一部分兵力调往右侧。 就在他分兵的这一刻,左翼的萧贺夜已经衝到了城墙下! “架梯!”萧贺夜声音威而有力,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 一架架云梯被竖起,牢牢鉤住城垛。 萧贺夜口衔战刀,一手持盾,第一个向上攀爬! 城上的守军慌忙探身,想要推倒云梯,却被下方神策军精准的箭矢射中,瞬间惨叫著倒下。 滚烫的油汁浇下来,萧贺夜用盾牌死死抵住,动作只是稍一迟缓,便继续向上攀登。 几个轻功掠步,他已借著云梯,猛地跃上墙头。 蒲原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他居然两次误判了对面主攻的方向,实在是被许靖央逼急了! “快!去左边!杀了爬上来的人!”蒲原红著眼睛,亲自带亲兵队冲向左侧。 但为时已晚。 萧贺夜跃上来,战刀挥出凛冽的寒光,瞬间將两个靠近的北梁將士劈杀! 正因为他以先锋般的势头打前阵,为后头的將士们爭取了更多的时间! 很快,一个,两个……十个,甚至更多的精锐隨著萧贺夜攀上城头。 將士们挥刀廝杀,与奔涌来的的北梁守军展开激烈的搏斗。 突破口也在此时被打开了! 许靖央在下方看得分明。 她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 “全军听令!”她的声音內力沉稳,通达四方,“先锋已登城!隨我杀入长隨!”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彻底爆发! 许靖央一骑当先,在她身后,是如同决堤洪流般的將士们! 更多的云梯被架起,將士们如蚂蚁般攀附而上。 衝车也被推向城门,猛烈撞击著包铁的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城上的北梁军彻底崩溃了。 前有虎狼之敌登城,下有大军猛攻,內部更是军心涣散。 不断有北梁守军丟弃武器,哭喊著向后逃窜,任凭副將如何砍杀也无法阻止。 蒲原挥舞著战刀,浑身浴血,红著眼多番下令,却发现已是徒劳。 不断有厄讯传来,城门被破,副將被砍杀在他眼前! 身边的亲兵越战越少,许靖央带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將军!守不住了!南门也被突破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校尉踉蹌跑来。 蒲原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他环顾四周,雪飘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瞬间融化。 曾经坚固的长隨城,此刻四处火起,杀声震天。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绝望恐惧的脸,好像在风雪中听到了无数人的哀嚎。 周围倒下的,都是他的同袍。 他数次分神,眺望长隨城外,那条谷道。 幻想中的援军没有出现。 他困守长隨城近一个月,朝廷竟状若未闻。 跑出去的赵督军,也没有再回来,原来,他早已是弃子! “苍天负我!苍天负我啊!” 蒲原仰天狂啸,声音悽厉悲愴,充满了无尽的愤懣与不甘。 他一生谨慎,曾出色地立下赫赫战功。 却没想到,他以为最容易的战役,会最终成为他的败仗!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败给了一个女人的奇谋,败给了自家的內乱,败给了这迟迟不到的援军! 他踉蹌提剑,低头时却看见,许靖央一身银鎧,已经策马穿过破开的城门,进入了城內。 她银甲红袍,在纷飞的雪中异常醒目。 进了城,她也没有急著上来与他决一死战,而是冷静地指挥著军队清剿残敌,甚至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 彻底的失败感淹没了他。 在这样的女將眼里,她居然从没將他当做对手。 蒲原惨笑一声,横刀於颈。 锋利的刀刃,曾破过大燕的城池,也斩过无数燕人的头颅。 可此刻,他用来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白雪和墙砖。 蒲原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重重倒在城楼上,圆睁的双目望著灰暗的天空,雪无声地覆盖而上。 蒲原缓缓闭上眼睛,也是此刻,长隨城,陷落。 第498章 许靖央要杀了赵曦! 三个时辰后,许靖央率兵彻底掌控了长隨城。 清剿了不少军资,绑了几个关键的战俘。 萧贺夜走到大帐来找她:“可以通知大军过来,在长隨城匯合了。” 许靖央頷首:“我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萧贺夜又问:“你想怎么处置蒲原的尸首?” 许靖央沉吟一瞬。 “扔回北梁的关隘要道里,让他们自己人捡回去吧。” 杀了这么多敌將,对於头颅悬掛城外这样的方式,许靖央也腻了。 她倒是想看看,北梁被她彻底激怒后,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还击。 很快,两天过去,驻扎在渴沙镇的大军,陆陆续续抵达。 许靖央如常安顿他们,安排执笔官记录功勋,论功行赏。 陆允深来匯报军情,说是安排了一部分兵力,留守渴沙镇。 许靖央頷首,又问:“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没出別的乱子吧?” 陆允深欲言又止。 许靖央多么敏锐,立即察觉:“怎么了?” 陆允深说:“將军,向阳被北梁人杀了。” 屋內烛火啪的一跳。 许靖央凤眸好似变得黑森如刀。 “怎么回事?” 陆允深將康知遇叫进来,由康知遇说明了一切。 康知遇哽咽:“……向阳一定是好意,才想带著赵曦,但北梁的探子竟然埋伏在渴沙镇外,她们不巧遇上了,赵曦死里逃生,向阳却没那么好运。” “大將军,此事一定有问题,北梁人既然要杀,没道理只杀了向阳,而放过赵曦,可是我没有证据……对了,向阳死时双拳紧握,掰也掰不开。” 话说到这里,许靖央立刻问:“向阳尸身在哪儿?” 陆允深说:“末將让人打了一副棺材,幸好天寒地冻,尚且能保存她的尸身,就在后头的墨房里。” 所谓墨房,是军营里安放那些暂时没办法下葬的將士们用的。 许靖央当即迈步出门。 恰好木刀和百里夫人她们也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纷纷跟在了许靖央身后。 陆允深本来也想陪著去,他下意识就想追隨许靖央,可看见跟著她的都是女兵,自己反而显得很突兀,好似他很想爭相表现一样。 於是,陆允深默默地停了下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顺畅,????????????.??????隨时看 】 墨房设在军营僻静处,不过是一处敞口的露天围栏,寒风在此毫无遮拦地打著旋,捲起地上的残雪。 一口薄棺孤零零地停在中央,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动静。 许靖央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声响沉闷。 木刀抢上前几步,用力推开了棺盖。 寒气扑面而来,夹杂著一丝极淡的、被冻结了的血腥味。 向阳躺在里面,面容灰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结著细小的冰晶。 她早已冻得僵硬,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唯有那双拳,死死紧握著,置於身旁。 许靖央伸出手,指尖触及向阳冰冷的手腕,寒意刺骨。 她试著掰开那紧握的拳,可那拳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她不敢用蛮力,只怕伤了向阳尸身,坏了她最后的体面。 寒风吹动著许靖央鬢角碎发。 她沉默地立在棺前,凤眸低垂,凝视著那双至死不放的手。 康知遇在旁边哽咽:“北梁人下手非常狠,三刀都是奔著要她性命去的。” 许靖央轻轻挑起她的衣襟,看见向阳腹部上的赫然血洞。 周围的木刀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百里夫人更是唾骂:“这群畜生!” 望见那样的刀口的瞬间,许靖央眸色陡然漆黑如墨,看不出情绪,却比这冬夜更冷。 康知遇再也忍不住,扑到棺槨边。 她哽咽著对著棺內低喊:“向阳妹妹!大將军回来了!她回来了!你有什么冤屈,都告诉她吧!大將军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声音在淒冷的空气中传扬,带著无尽的悲戚。 木刀她们也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虽然跟向阳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她热情仗义的性格,早已深入人心。 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许靖央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指尖轻轻覆在那冰凉的拳头上。 说来也奇,那原本僵硬如铁、无论如何也掰不开的拳头,此刻竟微微鬆动了。 许靖央屏住呼吸,用极缓的力道,一点点,將那冰冷的手指掰开。 顿时,她看见,向阳掌心朝上,掌心肉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没有握著任何东西,而是皮肉翻卷,一个血字深深地刻进了肌理。 鲜血早已凝成了冰壳般。 许靖央眸光一凝,毫不犹豫地弯腰。 她捧起一堆雪,擦在向阳掌心,反覆十几下,终於,洗去了那斑驳的血色。 一个歪斜扭曲,却足以触目惊心的“赵”字,赫然呈现! 寒风骤然卷过,吹得棺木旁的白色灯笼剧烈摇晃。 许靖央盯著这个字,凤眸深处,瞬间结起万丈寒冰。 她缓缓直起身。 身上的凛冽杀意顿时倾泻而出,比这数九寒天的风更令人胆寒。 康知遇合木刀等人也愣了愣。 寒露皱眉:“向阳袖子里绑的有小刀,这应该是她临死前刻的。” 辛夷马上道:“她写的赵字……那个赵曦莫非有什么问题?” 她刚说完,却见身前的许靖央,扭头就走。 那脚步鏗鏘,带著杀伐的冷意。 木刀等人顿时跟了上去。 此时,赵曦正在自己刚分到的营帐里。 她管著杂务,实则住不了多好的屋子。 幸而长隨城大,给她分了一个小帐篷,牛皮挡风遮寒,倒也凑合。 赵曦脱下衣袍,给肩头的伤换药。 她低头不满地看了一眼,心中责怪哥哥赵晏出手无情。 就算做戏,也不该扎的这么深,如果伤著她的筋脉,以后她还怎么上战场? 一想到上战场,赵曦便又想到,许靖央竟又立功了。 她肯定是沾王爷的光才会贏,否则,怎么可能打得过蒲原那样谨慎的老將! 赵曦感嘆,是她时运不济,皇上的令牌,竟也没什么大作用。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道凌厉的寒风,伴隨著一个人影灌入! 赵曦甚至没看清来人,只觉有人当面袭来! 她嚇了一跳,凭藉本能向侧后方闪避,一不小心跌在地上,牵扯到伤口,又是疼的齜牙咧嘴。 恰在她躲开的一瞬,砰的一声炸响。 只见赵曦刚刚坐著的那把木椅,被许靖央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可想而知,这一脚若是落在她身上,她必定当场吐血毙命! 赵曦踉蹌站稳,惊魂未定。 她看清来人,又惊又怒:“许大將军!你这是干什么!” 许靖央立於帐中,衣袍猎猎,凤眸如淬寒冰。 她甚至懒得多言,只冷冷吐出几个字—— “干什么?自然是让你偿命。” 第499章 你的哥哥跟你一样无能 赵曦惊怒:“凭什么?王爷都没说要我性命,你却不由分说就想杀了我,你就是这么做將军的,草菅人命吗!” 赵曦想,许靖央果然装不下去了。 她这么急著要自己性命,就是怕自己以后上战场,將她比下去。 赵曦越想,质问的声音越大,试图將所有人都招来,让他们看清楚许靖央的真面目。 “我赵曦自入营以来,恪尽职守,虽偶有犯错,可也不是我之过!遇袭受伤,九死一生才逃回来,你不去追查真凶,反倒对我这个苦主刀剑相向,作为大將军,你怎么比敌人还可恨呢?” 附近越来越多的將士们听见赵曦的话,於是纷纷聚拢过来。 雷川第一个迈步入內,他厉眼一扫,甚至不用问许靖央发生了什么事,就说:“將军,末將替您处决了这廝。” 得罪大將军的人,定是犯了严重的错误,根本不需要问。 赵曦却立刻挣扎,直言:“我是皇上亲封的束尉,你们凭什么处置我!” 在诸多將士们围看的情况下,许靖央冷冷发问:“你说你跟向阳遇到北梁人,是意外?” “就是意外!不然,我们会傻傻地跑过去么?”赵曦说得理直气壮。 许靖央凤眸漆黑锐利:“北梁人打在向阳身上的三刀,招招致命,有这样的手法,为何打在你身上,只是伤了你肩膀的皮肉这么简单?” 赵曦心头猛地一跳,强自镇定地抬高下巴。 “那是因为我身手好,关键时候闪躲开了!我让向阳快跑,可她偏要逞能回头去跟北梁人拼杀,我有什么办法?” “难道大將军是在怪我侥倖活了下来,没有跟著一起死吗?大將军,您可以容得下那些男子,却总是容不下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著赵曦又想將矛盾,引到她们两个不存在的问题上,许靖央彻底皱起眉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靖央望著她,语气低沉而充满威严:“你曾有一个哥哥。” 赵曦猛然僵住,眼神晃动著不安。 她极力想掩饰,却仍被许靖央看了个清楚。 顿时,有些想不明白的癥结,在许靖央的心里完全清晰明了。 赵曦慌乱一瞬,连忙稳住。 “我是有一个哥哥,听说他还曾是將军的战友,不过我哥哥战死疆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將军现在提起他,莫非是想告诉我,你容不下我哥哥,所以也容不下我吗?” 许靖央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神却冰寒刺骨。 “战友?”她语气平淡,含著淡淡嘲弄,“本將是想说,看到你,就又想起你哥哥赵晏当年是多么无用。” “他当眾忽然將刀剑挥向同袍,背后伤人,就算最后死了,也是死於背叛,死有余辜!这样的『英雄』,本將確实容不下。” 周遭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將士的目光齐刷刷钉在赵曦身上,原先的疑惑,顷刻化为毫不掩饰的鄙夷。 在战场上向自己人捅刀子,放在任何一个营里都是该死! 赵曦脸色唰地惨白,声音嘶吼:“你胡说!你没有证据!” 许靖央更为冷淡:“当年参军,经歷过那场战役的人,此刻神策军营中就有不少,本將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她向前一步,威压如山倾覆。 “至於为何处置你?本將无需向一个区区杂务兵交代军令,但既然你问了,想死个明白,本將也不妨告诉你。” “你口口声声遇袭,却让北梁探子来去自如,不仅未能护住同袍性命,连对方半点踪跡、线索都未能留下,废物至极。” “此前屡次犯错,战略上昏招迭出,导致溃败,更间接害死大將简震!桩桩件件,都证明你——” 许靖央凤眸微眯,语气一顿,吐出冰冷几个字:“毫无用处,徒耗军粮,留你何用?” 赵曦被她一番凌厉的言语压的面色僵白。 “雷川,”许靖央不再看赵曦一眼,转身下令,“拖下去,按军法处置,不留活口。” “是!”雷川大掌抓向赵曦。 赵曦被雷川铁钳般的大手抓住胳膊,顿时疯狂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要见王爷!许靖央,你不能杀我!我有皇上的玉令在手!你岂敢动我!” 许靖央脚步未停,头也不回。 “將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本將为整肃军纪、稳固军心处置你,即便皇上在此,亦能理解。” 雷川手下发力,就要將赵曦拖出帐外。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 白鹤快步而入,神色略显匆忙“大將军,急报!” 许靖央脚步一顿,微微侧首。 白鹤立刻稟报:“朝廷来人了,已至营门外,还点名要见赵曦!” 许靖央眉心微蹙:“何人?” 白鹤抬头,清晰吐出几个字:“是掌印太监,潘禄海潘公公。” 帐內气氛骤然一凝。 赵曦心中窃喜。 果然,如长公主所说,皇上怎么会坐忍许靖央连连立下战功呢? 赵曦猛地挣扎:“还不放开我!皇上的人要见我,没听见吗?你们想抗旨吗?” 许靖央凤眸一抬,凛冽看向赵曦。 忽然,她抽出腰间苍霄剑,剑光刺去,鲜血迸射。 第500章 將军敢对皇上不敬? 许靖央动手后,四周忽而死寂。 白鹤更是有些惊愕,看向手腕鲜血淋漓的赵曦。 许靖央剑尖滴血,赵曦都还没回过神。 很快,刺痛盖过惊恐,她扼著自己的手腕,惊叫嘶吼。 “我的手!啊……”赵曦惨叫,愤恨抬头看向许靖央,“你居然砍了我的手筋,许靖央,你这个毒妇!” 许靖央刚刚斩断的,是她右手的手筋。 从此以后,赵曦恐怕再也拿不起红缨枪了。 许靖央不跟她废话,吩咐雷川:“將她关起来,如何处置,等本將见过潘公公再决定。” “是!”雷川拱手,一把抓住还在惨叫的赵曦,拖了出去。 许靖央大步离开营帐,走向前营,康知遇连忙从后面跟上来。 短短的几个瞬息里,她已经帮许靖央想好了对策。 “大將军,潘公公带著皇上的圣旨来,点名要见赵曦,您却在知道他的来意以后,还是废了赵曦,只怕潘公公要藉机发难,卑职私以为,让方才目睹的將士为您作证,赵曦的手筋是在潘公公来之前被砍断的。” 黑夜里,雪已经停了,然而朔风呼啸,颳起地上积攒的雪沫。 许靖央大步沉稳,走起路来身上银鎧鏗鏘,凤眸更是黑寒。 “我无需跟潘公公撒谎,赵曦论军功出发,他即便就在现场,也不得阻拦。” 见许靖央心中已有主意,康知遇便放心了。 大將军向来霸气利落,那潘公公约莫也不敢说什么。 许靖央去前营大帐里,將士向內稟奏:“王爷,大將军来了。” 將士挑帘,许靖央大步入內。 她拱手:“参见王爷。” 帐內,萧贺夜一袭玄色常服,金冠耀目。 他端坐主位,轻轻朝许靖央頷首,黑沉的薄眸看向身旁垂首静立的人影。 许靖央顺著他的目光看去。 掌印太监潘禄海,年过四十,白皮细眼,穿著玫红色的里衬,外头罩著青色云衫,又搭著一件银鼠锦裘。 那双细眼偶尔一抬,冷光乍现,仿佛毒蛇吐信,教人脊背生寒。 替皇上办事的人,到底气场不一样。 “大將军,杂家给您请安!”潘禄海见到许靖央,先是两眼打量,隨后连忙作揖。 他態度端的十分恭敬。 许靖央语气淡漠:“边关苦寒,战事吃紧,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將公公派来了?” 潘禄海抬首,略作笑谈:“京城连日飞雪,皇上体恤大將军和边关將士,特命杂家携军资三千石赶来边关。” “末將谢过皇上。”许靖央朝京城的方向抱拳。 潘禄海又说:“杂家这儿还有一封皇上的圣旨,要交给赵束尉的,不知大將军可方便將人叫来?” 许靖央看了萧贺夜一眼。 萧贺夜淡淡道:“潘公公,本王方才已经告诉你,赵曦屡犯过错,不宜领兵打仗,更对大军毫无助益,故而本王將她遣去做后务了。” 潘禄海皮笑肉不笑:“王爷,即便如此,这圣旨可是皇上点名要给她的,杂家也得见到她此人才行。” 许靖央手掌搭在腰间的剑柄处,声音利落乾脆:“不巧,赵曦刚刚被本將断了手筋,已经关押起来了,公公想见,不妨亲自走一趟。” 潘禄海这下收了笑容,嘴角虽还保持著弧度,可眼神一寸寸地冷下来。 “將军,您说什么?为何要这么做?赵束尉可是拿著皇上的玉令,是皇上钦点的束尉。” “她得皇上青睞不假,但她自打来了边关,贸然屠城与北梁结下血海深仇的梁子,间接害死我大燕十六万万眾,又因决策错误,使得大將简震命丧敌手,近来,她更是放过北梁探子,害死同营同袍。” 许靖央语气冷硬:“如此一来,公公觉得,本將只断了她的手筋,还不算留情么?否则按军规,应当处死!” 潘禄海眼神一变。 “將军,杂家只是担心皇上不高兴。” “皇上在京城,操心天下大事,本將在边关,筹谋战事生死,本將所下的决定、做的选择,从没错过,否则,皇上何必委派本將来边关威慑敌军?公公,是你妄揣圣意了。” 潘禄海听完许靖央说的话,心头猛地一跳。 饶是他在宫里浮沉几十年,遇见许靖央这样的硬骨头,也难免生出几分畏惧。 潘禄海眼神变幻片刻,拱手说:“將军说的倒是不错,看来,杂家只能將这里所发生的事,全数告诉皇上了。” 许靖央根本不怕,昂首点了点下頜。 “公公请便。” “这封圣旨,也只能作罢,”潘禄海拿出一旁锦盒里的黄绸,嘆气说,“皇上本是想將赵束尉封作您麾下头等女兵,替大將军分忧,可如今赵束尉断了手筋,只怕要另做打算了。” 许靖央凤眸深处划过一抹冷意。 “皇上好意,末將心领了。” 潘禄海提出要去看看赵曦,许靖央同意了,萧贺夜让白鹤带著他去。 等他一走,许靖央眼神瞬时变的黑冷。 萧贺夜走到她身旁:“这个潘禄海,是父皇安插在边关的眼睛。” 许靖央冷笑:“知道,想压制我来了。” 萧贺夜对此很不高兴:“战事刚刚开始,父皇听说捷报频频,便又故態復萌,真叫本王也跟著羞愧!” 说罢,他看向许靖央,薄眸乌黑,动听嗓音低沉。 “潘禄海那边,你无需在意,本王自会將他安排到別的去处。” “恐怕没那么容易,”许靖央道,“潘禄海是皇上的心腹,这回来边关,肯定还有別的目的。” 几个瞬息,许靖央好似已有了主意。 “我知道怎么应付他,王爷不用为我费心。” 此时。 潘禄海去了赵曦被关押的狱房。 许靖央没有杀她的心思,军医却看她脸色行事,给赵曦草草的包扎了下伤口,就走了。 可她手腕的手筋已经被挑断,不管怎么治,以后就算伤口长好了,也使不上力气了。 赵曦靠著墙壁,哭的痛不欲生,双脚不停踢踹,地上的草蓆被她一脚两脚地踩烂了。 许靖央毁了她!彻底毁了她! 拿不了红缨枪,她还怎么上战场,许靖央真是个毒妇啊,自己能建功立业了,就要堵死別的女人的出路! 赵曦悲痛时,余光看见潘禄海来了。 “潘公公!”赵曦急忙爬去牢门前,“皇上有什么吩咐给我,是不是要封我为副將?” 第501章 他们兄妹俩都是內奸! 潘禄海看了一眼身旁已经走远的狱卒。 他走进牢房里,烛火在他阴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赵束尉,皇上对你很失望,听说你接连败仗、失踪又被送到来做杂活,皇上让杂家代他问问,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御书房里,掷地有声地许诺过什么?” 赵曦浑身一震。 她说过,如果不能打胜仗,不能贏过北梁,回去以后就请皇上赐死她。 赵曦骇的浑身发冷,看著潘禄海,声音微微发抖。 “公公,我也曾立过功,灵湖城就是我打下的,我虽屠城,可那是因为他们先发动战爭,我不认为我的决策有错!” 潘禄海负手,老神在在地闭著眼,好像没认真听。 赵曦捂著受伤的手腕,咬牙切齿。 “简震没用,许靖央却把过错归咎在我身上,公公,现在不是我不想立功,而是许靖央她不给我出路,怕我抢了她的风头。” “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潘禄海睁开眼睛,“谁让你技不如人?” 赵曦被刺痛,眼底划过阴狠,更是恨毒了许靖央。 潘禄海微微弯腰,压低声音:“赵束尉,你都这样了,得做个聪明人,才不枉皇上扶持你一场。” 赵曦顿了顿,抬眼看他:“请公公明示。” (请记住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潘禄海眼珠子一动,斜睨著看向牢狱外。 他声音更低,在宫里练就的说话功夫,能只让眼前的人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你在给皇上的密信里提到,神策大將军可能是西越余孽的骨肉,皇上不肯相信,但你若能助杂家找到证据,回京以后將功补过,皇上罚了功高盖主的那廝,自然也能犒赏你。” 赵曦一怔,缓缓琢磨起来。 “公公,我都听你的。” 潘禄海微微笑了:“不著急,你先养伤吧,毕竟大將军打下北梁,还早著呢。” 皇上的目的就是这个,要永远捏著一个许靖央的致命弱点。 因为他想杀她,可又不得不用她。 没有一个君主会喜欢威望高过他的武將,是救国救难的英雄也不行。 夜深了,风雪呼啸。 许靖央的落榻行营里,沐浴的澡桶內腾升起徐徐白雾。 屏风后,倒映出许靖央清瘦修长的身影。 寒露和辛夷来伺候她沐浴,替她脱去了衣衫。 看见她后腰的疤,联想起许靖央刚刚在眾人面前说的那番话,寒露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大將军,是不是赵曦的哥哥当年伤了您?” 许靖央頷首,寒露便更加怒不可遏。 “真是个阴沟臭鼠,竟从背后斩向自己人,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否则我要亲手將他的脖子拧断!” 许靖央抿唇,心想,赵晏可未必死了。 辛夷在旁边说:“今晚卑职偷偷地跟在潘公公身后,站在暗处等著看他要同赵曦说什么,可是,那潘公公十分谨慎,背对著卑职而站,声音极其细小,故而卑职没能打听到什么,还请大將军恕罪。” “无妨,”许靖央伸出手臂,寒露为她在身上的淤青地方涂抹药膏,“潘禄海既然来了,就不会安分,你盯好他们。” “是。”辛夷頷首。 她会读唇语,即便不靠近,只要看到对方唇瓣的动作,便能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寒露嘆气说:“大將军,您身上的淤青变多了。” 许靖央不在意:“行军打仗,在所难免。” “以后回到京城,我们再好好养著。”寒露还想著,过几天再给许靖央做药膳,好好调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潘禄海的声音。 “大將军,杂家奉皇上命,给您带了几件御寒的袄衣还有貂裘,叫女婢给您送进去吧?” 许靖央朝寒露使了个眼色,寒露立刻绕过屏风,走向门口。 端著衣服的女婢低眉顺眼,看起来很不起眼,是伺候潘禄海的人。 只见她低著头,端著衣裳,竟要走到屋內去。 寒露一把拦住她:“交给我就行。” 女婢避开:“公公方才说,要让奴婢交给大將军。” 寒露拧眉:“將军正在沐浴,不喜欢生人在旁边,给我就行。” 女婢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有些倔强,低著头说:“那奴婢在旁边等著。” “你!”寒露有些生气了。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许靖央的声音,如雪般淡漠。 “衣服交给寒露,不然你就带著衣服一起出去。” 女婢闻言,眼珠子动了动,只能听从安排,交给寒露。 她离开后,快步赶上已经假装走远的潘禄海。 “公公,没能瞧见大將军的后背。”女婢语气小心翼翼,“大將军谨慎,不叫人靠近。” 潘禄海倒不气馁:“不著急,还有机会,藏是藏不住的!” 许靖央让寒露和辛夷都出去,不用守著她了。 她独自一人浸泡在热水中,驱散了身上近日来行军打仗的寒意。 许靖央闭著眼,水珠顺著她清冷英气的眉骨滑落,直至腮边滚入水中。 她回忆今日自己的行为,確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打算杀了赵曦的。 过去无论赵曦如何挑衅、甚至公然冒犯於她,许靖央都一再忍让,未与她计较。 哪怕赵曦的兄长赵晏曾从背后狠厉刺伤她,她也未曾將这笔仇迁怒於赵曦。 她始终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不该將兄妹二人混为一谈。 更深处的原因,是她深知这世间习武之人本就不多,怀揣女將之志者更是凤毛麟角。 她虽与赵曦立场相异、理念不合,却仍存有一份难得的同行之谊。 她不忍因私怨而扼杀赵曦的希望,因此一再容忍,只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向阳的事让许靖央发现,原来赵晏根本没有死。 他甚至可能就藏在赵曦的身后。 向阳身上的三处刀伤,看得出来对方用了左手,想要下意识隱瞒自己的身手,可那样的伤口,许靖央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晏擅使刀,从小刀到长刀,他常常能让人在手中一击毙命。 所以他是故意杀向阳的,而赵曦肯定早就跟他勾结上了,兄妹二人互相串通情报,所以不难猜出,赵晏如今在北梁,必然有官职。 如此一想,所有从前的困惑,在许靖央脑海里都瞬间澄明了。 为何赵曦没有领兵的天赋和能力,却能突袭灵湖城而成功。 为何北梁人如此清楚自己的打法和习惯。 为何有人能直接从她手底下救走司逢时。 这一切的一切,许靖央都有了答案。 赵家一门全是內奸! 所以,许靖央没有急著要赵曦的性命。 既然她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么现在,轮到她来掌控这两兄妹的性命了。 赵晏、赵曦,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502章 百人团出动,刺杀许靖央? 想起赵晏,许靖央心头更是一片冷意。 这个曾被她当做生死之交的挚友,也是教会她不要再轻信任何人的仇人。 当年,许靖央发现自己来了月事,担心在军营里暴露身份。 她不得不趁著半夜,去湖边清洗双腿。 大概是她疏忽大意,等穿好衣服打算从林子里穿回去的时候,竟看见赵晏一个人站在那儿。 许靖央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赵晏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 说实话,当初那一刻,她甚至想过跟赵晏坦白。 被她当做挚友的人,无话不谈的两个人,许靖央曾十分信任他。 可当她支支吾吾地走到赵晏跟前的时候,赵晏却忽然坦白,说西越人收买他,想从他这儿得到军情,却被他拒绝了。 许靖央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不过,她之前也听张將军说过,故而她安抚赵晏:“不答应才是对的,我们不能做大燕的叛徒!” 赵晏却紧接著说了自己家庭的难处。 许靖央能明白他的苦衷,故而愿意將自己得到的军功犒赏,全部给他,帮助他一家度过燃眉之急。 那时赵晏满眼感激,握著她的手,紧了又紧。 他还曾说:“靖寒,从此以后,你在我心里,也是我的家人了。” 家人,对於当时的许靖央来说,多么温暖的词。 她还曾有过瞬间的自责和內疚,女扮男装的事,她始终没有告诉赵晏,面对如此挚友,她竟然有隱瞒的事,实在羞愧於看著他那双认真的双眼。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她信任的人,竟在战场上狠狠地劈向她。 赵晏想將她腰斩,恰好许靖央那天穿了一套新的盔甲,挡住了一半凌厉的刀劲。 否则,她早已死了。 过往种种仇恨,再度浮出水面。 许靖央本以为赵晏已经死了,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敢回来同家人一起做叛徒內奸。 她会让赵晏明白,谁才是主宰战场上的人。 接下来,许靖央秘密安排了两队人马,带著赫连星去找铁矿。 同时,她和萧贺夜以点铺面,由西向北,纵横攻打,长驱直入。 短短一个月內,捷报频传。 北梁派出不少將领,无论他们是年少成名也好,亦或是老当益壮也罢,皆在大燕的铁蹄下被碾成了泥。 许靖央,这三个字仿佛成为了北梁人的噩梦,变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铡刀。 阴暗的地宫里。 司天月第一次踏足此地,便皱起眉头。 上次因为雪崩之事没能害死许靖央,故而赵晏受到了鞭刑。 这些时日,皇上更不许他去前线,让他儘快统筹这些百人团死士,隨时准备出动。 见到赵晏时,他仍戴著面具,声音沙哑难听。 “参见大公主。”他拱手。 司天月冷著脸,抓起旁边的皮鞭,狠狠地甩在他身上。 赵晏咬牙,紧绷身躯,不敢躲,也不能躲。 十几鞭子下去,赵晏身上鲜血淋漓。 旁边训练的死士们,大气不敢出。 司天月將鞭子扔去旁边:“父皇让本宫代他惩罚你,赵晏,这就是你的本事吗?许靖央率兵打到沙尔东了,马上就临近北梁的边关线,从前我们打下来的乌孙,如今变成了大燕的城池,你让父皇和本宫都很失望!” 当初司天月就不赞成父皇收留这样一个叛徒。 可北梁帝是一个雄才之人,他不在乎赵晏叛国,倒是敢用他。 也是从大燕回来之后,司天月才知道,赵曦是赵晏的妹妹。 赵晏承受著司天月的怒火,低著头说:“最近我妹妹赵曦也被严加看管,我收不到她的消息,许靖央变换了战略,不像从前那样的打法了。” 司天月眸光冰冷:“赵曦?如果你的办法是依靠她,本宫劝你还是直接自尽谢罪!” “在大燕的时候,本宫曾跟你妹妹交过手,是个目光短浅、好大喜功之人,靠她传递情报,真是痴人说梦!” 赵晏暗中攥紧拳头。 司天月下了最后通牒。 “父皇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训练这百人团也有不少日子了,带他们去杀了许靖央,不然,你知道后果。” 说罢,司天月转身离去。 赵晏深吸一口气,將心中浓烈的仇恨压下。 终於,他终於等到带百人团去杀许靖央的这一刻了! 他一定要將她碎尸万段! 司天月离开地宫,坐上回宫的马车,拧著柳眉。 北梁第一剑客蒙绥陪著她。 “大公主,真的要让赵晏刺杀许靖央?您不是与她惺惺相惜么?” “天真!国家大事当前,本宫哪儿还顾得上与她那短暂的情谊?” 司天月说罢,喃喃道:“她多半也是这么想,我们各有立场,谁都不会心软。” 蒙绥点点头,又说:“那大燕九公主萧宝惠至今没有搜到下落,可能是真的死了。” 司天月冷笑:“不可能,若死了,棺材为什么是空的?司逢时肯定动了惻隱之心,再找!本宫要比六弟先找到萧宝惠的下落,这定是许靖央的死穴。” 北梁六皇子如今成为了司天月强而有力的对手,他文武双全,更是朝臣们看好的储君人选。 蒙绥看著司天月,试探说:“大公主,今日是除夕,您可要去散散心?” “本宫没有心情做別的,儘快回宫,还要部署旁的事。”司天月很冷漠。 “是……” 夜深了。 许靖央让全军今夜休整,共庆除夕。 说是共庆,实则不过围著篝火,说说话罢了。 萧贺夜做主,杀了五十来只羔羊,近一百头猪,犒赏近日连番征战的大军。 赫连星抱著酒罈,殷勤地跑到许靖央身边。 “又敬又爱的將军,赫连星敬您。”他棕色的眼睛里闪烁著钦慕的光。 许靖央还没说话,身旁的萧贺夜就已经皱起眉头。 他淡淡开口:“她不饮酒。” 赫连星紧贴著许靖央身边坐下。 “这不是一般的酒,是青梅酒,在我们乌孙有个习俗,除夕夜若一起共饮青梅酒的人,来年还会日日常相见。” 萧贺夜示意白鹤:“把他拖出去。” 赫连星连忙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將军,我不想走。” 萧贺夜大掌直接越过来,捏住赫连星的衣领,薄眸清冷如霜:“你没完了?” 营帐里正在喝酒的都是大將们,闻言,皆默默放下酒盏,连同潘禄海在內,投来审视的目光。 第503章 喝过青杏酒,来年要一起回去 许靖央看了眼赫连星紧抱自己胳膊的手。 “鬆开。” 她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违抗的威压。 赫连星立刻乖乖鬆手,却仍紧挨著她不肯挪开。 萧贺夜自然也收回大掌。 “將军,那这青梅酒……”赫连星还想再劝,眼睛亮晶晶地望著许靖央。 许靖央伸手,接过了赫连星捧著的那个酒罈。 坛身不大,入手微沉,还没开封,就闻到了青梅特有的清甜香气。 她站起身,帐內所有將领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赫连星有心了。”她举起酒罈,“这青梅酒,寓意甚好,除夕共饮,来年再见,我们征战在外,要的就是这份念想和团圆。” 她凤眸扫过每一张被风沙磨礪过的脸庞。 “今夜除夕,没什么將军士兵之分,这坛酒,分与眾人,愿我大燕儿郎,饮下此杯,待到来年凯旋,我要你们一个不少,全都跟著本將回京城!” 她话音落下,帐內先是一静,隨即爆发出热烈的呼应。 潘禄海公公笑著起身,率先举起自己的酒杯。 “承蒙大將军吉言!杂家就盼著那一天了!” 眾將纷纷举杯,情绪激昂。 “谢大將军!” 许靖央將酒罈交给亲兵,令其分斟下去。 一坛肯定是不够的,帐外还有不少將士,好在这青梅酒遍地都是,之前许靖央打下长隨城时,就曾缴获不少。 按数给大军分发了下去。 她回到位子,拿起自己案上的空杯,让亲兵为她斟了浅浅一盏青梅酒。 隨后,许靖央看向萧贺夜,轻轻举杯。 “王爷辛苦,来年还要同您一起,並肩作战。” 萧贺夜眸光微动,笑著抬起酒盏:“本王与你同心同愿。” 两人目光交匯,无需多言,酒杯轻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许靖央仰头,將杯中清冽酸甜的酒液一饮而尽。 萧贺夜同样饮尽,杯底相照。 赫连星看著这一幕,眨了眨眼,忽然也举起自己分到的那杯酒,大声道:“为將军!为大燕!” 雷川在旁边大掌拍桌,哈哈大笑:“赫连星,你可还记得你是乌孙人!” 赫连星英俊眉眼,棕色眸瞳中,带著几分理直气壮。 “北梁是乌孙的敌人,將军打北梁,就是乌孙的朋友,我自然应当为她喝彩。” 眾將鬨笑,不置可否。 帐內气氛再次被推高,极其热闹。 营帐外,將士们吃饱喝足,便开始闹哄哄地要比武。 但天寒地冻,他们不愿动兵器,便想到比赛摔跤。 木刀得意洋洋往场中一站,双手攒拳:“来!本姑娘就在这儿,看今天谁能把我推出擂台。” 顿时,各营將士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没有人再想,女子怎么能来军营,他们此时脑海里想的都是,木刀是大將军身边第一女勇士,要是贏了她,那可是极其光荣的事。 半个时辰过去,木刀贏了不少次。 萧贺夜去慰问了一圈將士们,回到饮酒的大营时,发现许靖央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微微拧眉,四下扫了一眼,看见赫连星喝多了,趴在桌子上昏过去,眉头才舒展。 飘著雪的寒夜,冻的人不断呼出白雾。 將士们多,马匹自然也多,再加上近些时日搜刮来的物资,战马倒是越来越多。 故而马厩堪比將士们的军营一般大了,占据小半城。 这会儿,马厩里传来沙沙的动静。 萧贺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许靖央一袭月白衣袍,马尾束髮,正在给踏星和奔雷擦拭身上的雪沫。 她手里拿著马刷,给奔雷从马鬃刷到尾巴,奔雷发出喷鼻般的舒適声,马蹄兴奋地踢踏。 反观踏星,拿脑袋紧紧贴著主人的手,尾巴悠閒地在身后摇摆。 “將士们都在前面比赛摔跤,你怎么不去看看这样的热闹,自己在这儿刷马?”萧贺夜说著,走了过去。 许靖央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故而这会儿也不意外。 她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静说:“我去了,他们就没得玩了。” 萧贺夜轻笑:“也是,既打不过你,也贏不了你。” 他走到她身旁,拿起另一把刷子,自然地替踏星梳理起鬃毛。 两人並肩站在马厩中,四周只有马匹偶尔的响鼻声和刷子滑过毛皮的沙沙声。 掛著冷风的寒夜,边关的寒气似乎也被这片刻的寧静隔开些许。 许靖央抬眸看萧贺夜一眼。 “王爷不回去休息,倒是有兴致跟著我刷马?” “本王也想在你身边寻一处寧静。”他倒是不隱瞒自己的心思。 萧贺夜又说:“仔细想来,奔雷倒是比本王先认出你。” “此话何意?” “当初刚回京时,尚且不知你就是许靖寒,有一日你从不远处路过,本王座下奔雷双蹄踢踏要追,那时还觉奇怪,以为它將你当成许靖寒,现在想来,它比本王更早认出你。” 许靖央一怔,旋即笑了。 当初她跟萧贺夜在泓山一战里並肩奋斗,虽只有短短三个月,但奔雷跟她確实算相熟了。 “还好奔雷不会说话。”许靖央道。 萧贺夜挑眉:“不会说话,却也看得出它的心意,它喜欢踏星。” 许靖央惊讶:“踏星是公马。” 萧贺夜顿时脸色一顿,薄眸里闪过不自然。 “兄弟情,更为可贵。” 许靖央失笑:“王爷未免说的好笑。” 萧贺夜侧目,看著许靖央的侧脸。 火光与雪色映照下,她眉眼清冷,唇边带著浅笑,可身上自有一股独绝的英气。 他心中微动,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些许。 “许靖央,本王倒是好奇,你喜欢过別人么?” “王爷说的哪种喜欢?” “男女之爱。”萧贺夜看著她。 许靖央果断摇了摇头:“没有过,这样的情感未免累赘。” 萧贺夜頷首,薄眸中乌黑翻涌。 “你行事利落果断,向来要强,確实不需要旁人的喜欢为你锦上添……可前几日你送给赫连星一件貂皮大氅。” 许靖央抬眼看他:“赫连星帮忙找到了两处铁矿,那是给他的赏功。” 萧贺夜大掌覆在踏星的脑袋上,仿佛漫不经心说:“是你单独给他的。” 许靖央沉默。 顺手就给了,谁让那日赫连星兴冲冲地来邀功? 萧贺夜忽然又说:“你没送过本王大氅。” 第504章 你跟本王只是玩玩? 许靖央忍不住失笑。 “王爷缺那种东西吗?” 他想要什么,招招手,献上宝贝的人应有尽有。 萧贺夜却说:“缺,本王很缺你给的东西。” 许靖央顿了顿,漆黑的凤眸里闪过瞭然。 她想了一瞬:“一会回去,我在战利品里,亲自给王爷挑一件。” 萧贺夜摇摇头:“这种东西,你送过旁人,再给本王,本王难以收下。” 许靖央眯眸:“那王爷想要什么?” “要你没给过別人的东西。” 黑夜里,他看向她的目光,带著隱约跳跃的火苗。 许靖央认真思索一番,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王爷说这些,原来是为了这个。” 萧贺夜挑眉:“真明白了?那你打算给本王什么?” 许靖央走到他面前,双手搭在萧贺夜的肩膀上。 这一瞬,萧贺夜怔了怔,呼吸渐渐加重。 许靖央:“王爷,低下头。” 萧贺夜心头仿佛忽然燎起一片大火,攻势不可阻挡。 他喉结微动,声音略带沙哑:“就在这里?要不要回本王房间?” 叫人看见,还不知怎么说她。 许靖央凤眸清醒明丽,说的很果断:“房间太小,就在这吧。” 萧贺夜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隨即化为淡淡的笑意:“你倒是不拘小节。” 他微微低头,看见她被风吹红的鼻尖,只想轻轻吻下去。 萧贺夜不得不低声坦白:“不过事先说好,本王对此也没什么经验。” “玩玩就会了,王爷要什么经验。” 闻言,萧贺夜神色微冷:“只是同本王玩玩?那就不必了。” 话说完,却捨不得走,而是垂眸看著许靖央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寒夜的风掠过许靖央鬢角,几缕髮丝拂过英挺的眉峰。 她生就一双极冷的眼,此刻映著稀薄的雪光,更显清冽逼人。 然而萧贺夜的视线缓缓向下,瞧上她的唇。 她的唇瓣被冻得微微发白,仿佛裹著一层脆薄的霜,咬下去,应是冰冷酥软,再是红泽糜艷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个人几乎快贴上了,那姿態,仿佛隨时都可以被他拥入怀中。 许靖央问:“那王爷不玩了?” 她用那样清冷英气的面容,问出这般曖昧繾綣的话,偏偏还是那么的直白。 萧贺夜呼吸一滯,顿时將刚才的犹豫拋之脑后,低声道:“也罢。” 许她玩一次。 萧贺夜缓缓俯身,闭上眼睛,薄唇正要压下—— 忽然间,天旋地转! 许靖央一个利落的抱摔,借力打力,猛地將他整个人摔进了旁边松厚的雪堆里! 吱呀一声,是萧贺夜陷入了积雪中。 他仰面躺在雪地中,一时懵住。 冰冷的雪沫沾了他满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睁著薄眸,难以置信地看著走过来,正挑眉看他的许靖央。 她嘴角扬起一抹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王爷,你真没玩过摔跤啊?” 萧贺夜坐起身,拂去脸上的雪,薄眸漆黑,紧紧盯著她:“你只是想跟本王摔跤?” “不然呢?” “那你为何叫本王低头!” “因为抱摔的时候,王爷若不低头,容易扭伤脖子,很危险。”许靖央说的诚恳。 萧贺夜脸色微黑。 许靖央又说:“是王爷说要不一样的东西,我从没跟人玩过摔跤,实则以前也想,不过做小兵的时候,人家瞧不上我,便不肯跟我玩,后来做了將军,就更没人跟我挑战了。” 语毕,她心情仿佛颇好:“王爷还是不一样的,能许我这样放纵。” 听到这番话,萧贺夜唇角不自觉地抿出一个弧度。 他凝视她片刻,喉头滚动,轻笑自薄唇间溢出。 “好一个许靖央,”竟被她戏耍了,萧贺夜伸出手,“拉本王起来。” 许靖央走过去,握住他的大掌。 突然! 萧贺夜反客为主,將她按在身下,一起摔在雪堆中。 飞扬的雪犹如落下的晶莹珠光,一点点掉在许靖央的眉眼上。 萧贺夜低垂的眼眸,剑眉入鬢,薄眸漆黑染著笑。 许靖央拧眉:“王爷使诈?” “堂堂將军,怎会不知道,兵不厌诈。”萧贺夜抬手按住她的肩,“你要玩,本王就跟你玩,输了的人,就得听对方做一件事。” 许靖央直接用行动回答。 她反手扣住萧贺夜的肩膀,一个借力打力,翻身而上。 这一次,轮到萧贺夜被压在下,她骑在他身上,昂扬起漆黑凤眸。 “王爷输定了,不过还好,我向来不会提为难的要求。” “是输是贏,別说得太早。”萧贺夜扬起眉梢。 他手腕翻转,轻易挣脱她的钳制,转而揽住她的腰身,再次將两人位置调转。 许靖央身形灵活如蛟龙,立身跃起,每一次闪避和进攻都乾净利落。 很快,两人在雪地里缠斗,身影交错。 虽是玩闹,却因武功高强,招招都带著劲风,引得雪四溅。 动静越来越大,不知哪个眼尖的士兵先瞧见了,一声惊呼:“快看!王爷和將军在比试!” 不过片刻,周围便围过来不少將士。 一传十十传百,人群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兴奋的起鬨。 “將军小心左边!” “王爷,下盘!攻她下盘!” “哎呀!好险!王爷可不能输啊!” 萧贺夜大概是真的为了贏,他格外认真,没有谦让。 许靖央便越打越投入,眼眸发亮。 两人又一次交锋,许靖央抓住萧贺夜的手腕,正打算將他抱摔。 谁料,他却就势收紧手臂,將她结结实实地圈在怀里,两人一起跌倒在雪地上。 周围顿时爆发出叫好声和掌声。 萧贺夜低头,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呼吸微促。 许靖央微微喘息,额角沾著晶莹的雪沫。 萧贺夜放开她,拉著许靖央一起站起来,先给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沫。 “將军让著本王了。” 第505章 为赵曦求情,皇上让放了她? 许靖央扬起凤眸,里面並没有输了的气馁与失落,而是神情发亮。 “王爷贏了,我会遵守约定,王爷想让我答应什么事,可以说了。” “这件事本王还没想好,待大战之后,再做考虑吧。” 许靖央頷首,隨后她看向眾人,將士们直呼痛快—— “都看得出来,將军刚刚走神了。” “对,將军,您是不想伤著王爷,我们都知道!” 有个神策军的老兵站出来:“想当年,將军刚封副將的时候,打遍军营无敌手,有一个赵晏,武功也很高强,能跟將军打好几个来回,他们原是朋友,后来他……” 雷川经过时重咳训斥:“还聊那样的叛徒小人做什么?” 老兵连忙拱手:“对不住雷將军,瞧我这多嘴!” 他转向將士们:“我还是跟你们说说,当初將军是怎么在敌营里四擒四纵吧!” 眾人聊起当年英勇之事,纷纷又好奇不已。 许靖央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落雪,跟萧贺夜说了一声,便在木刀等人的拥簇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寒露说:“將军跟王爷雪地里摔跤,要不要烧热水来沐浴?” 许靖央抬手:“不必,你们都出去吧,我今夜早些休息。” 寒露等人熄了灯,依次退下。 门扉关上,唯有屋內铜盆里的银丝炭在燃烧,忽明忽灭,好像命运那双赤红的眼睛。 许靖央拿乾燥的毛巾擦了擦身上,换上一套舒適的里衣。 当长发散下来的时候,不少雪沫纷纷落在地上,眨眼间被热气熏成一团团水渍。 许靖央略作梳洗,隨后上了榻。 她盘腿而坐,驱发內功,热乎乎的温度立刻从丹田传至四肢百骸。 很快,她额头、鼻尖都起了一层细汗。 自从许靖央腰被砍伤以后,军医就告诉她,她的身子最好不要受寒,否则腰伤的疼痛会伴隨著骨头疼一起復发。 许靖央从那时起,每到冬天,隔三差五就会用內功驱寒。 好在她內功运用嫻熟得当,这些年偶尔腰疼,没吃过骨头疼的苦。 今日跟萧贺夜摔跤,说实话,她很尽兴。 若不是最后那一瞬的迟疑与走神,萧贺夜贏不了她。 至於为什么走神,自然,她看见了萧贺夜薄眸中浮动的不同情愫。 许靖央虽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可她不瞎,看得懂,也揣测的明白。 萧贺夜为何屡次出手相救,对她包容体恤。 並非只是因为惜才,而是两人之间,互相存著几分好感。 只不过…… 许靖央想到这里,神情更有些漠然冰冷了。 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感情,似萧贺夜这样的王孙贵胄,多的是前仆后继的女子。 他现在可以喜欢这个,来日就可以喜欢那个。 这世道从来只许男子三妻四妾,若女子换了心爱之人,便要被骂朝秦暮楚。 他的喜欢会有多久?他的喜欢会不会带来麻烦? 何况,真心瞬息万变。许靖央已经不会再去赌人性了。 大战当前,她即便知道萧贺夜的想法,也不会回应,寧愿用今日这样的方法糊弄过去。 两人除了惺惺相惜的战友以外,更是君臣。 以后回到京城,有著皇上这层关係,他们之间还有许多矛盾纠葛要算。 许靖央收了內功,用帕子擦去额间薄汗,便躺下来,想著自己日后的计划,渐渐睡了过去。 萧贺夜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白鹤和黑羽来找他匯报军务,他顺手就赏了他们黄金一箱。 两人对视一眼:“谢王爷。” 都看得出来,王爷心情不错。 “让你们去查的赵晏,查的如何了?” 白鹤说:“卑职打听到,赵晏曾是边关军的一员,跟大將军同年入营,在大將军第一次火烧粮仓的时候,赵晏就帮过忙,两人在军营里被称作双星联璧,也曾有过生死之交。” 萧贺夜气息陡然一沉,冷冷问:“你就查到这些?” 白鹤又道:“后来赵晏在战场上突然背后刺杀大將军,虽没得逞,也被大將军刺死,事后大將军曾稟告主將张將军,怀疑赵晏是细作,张將军派人彻查,却没有查到任何结果,此事便不了了之。” “神策军的那些老兵都猜测,当初是赵晏嫉妒大將军连连受封犒赏,所以才背后下黑手。” 萧贺夜神色很冷。 “死有余辜的东西。”他说。 若早知道有这回事,他不会用赵忠德此人。 萧贺夜吩咐:“將赵曦盯紧,潘公公若再为她来游说,本王一概不见。” 这些日子,潘禄海一直想让萧贺夜把赵曦放出来。 又是拿大局说事,又是搬出皇帝的玉令。 萧贺夜都没有同意,只因他知道,许靖央不会突然针对一个人,还亲手废了赵曦的手筋。 定是她发现了什么,只是还没找到证据。 许靖央没跟他说,就是还不想告诉他,萧贺夜愿意等,也愿意信任她。 正月初三。 许靖央正在看沙盘,寒露进来稟奏:“大將军,潘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许靖央头也不抬。 潘禄海仍是满脸笑容。 “大將军,杂家给您问安,今日恰逢初三,向您拜个喜年,愿您连连胜仗,常胜不败。” 许靖央抬手:“借公公吉言,公公请坐,不知找本將有什么事?” 潘禄海坐下,先是嘆了口气。 “大战当前,本不该拿这种事来烦將军,但实在是皇命在身,不好违背啊。” “公公但说无妨。” “大將军什么时候將赵曦赵束尉放出来?毕竟,她可是皇上亲封的束尉,这不,皇上又派人送信来边关,仍是叫赵束尉好好表现一番,扬我大燕女將士气呢。” 潘禄海说罢,將信递过来。 信是前几日收到的,皇上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不用仔细看,许靖央也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 她略略扫了一眼,凤眸划过冷笑。 许靖央把信递了回去:“皇上让赵曦做本將麾下的女兵,可是本將恕难从命,赵曦错漏百出,留在军队里,是个祸害。” 潘禄海忙说:“將军,那您可以给她一个不入流的职位,也好让杂家向皇上交差,您也免的被人说不尊圣旨啊,您说是不是?” 许靖央嘖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威压感扑面而来。 她看向潘禄海:“这应当是皇上给公公的任务,本將按照军规处置她,公公犯不著为难本將,毕竟,王爷也没有鬆口呢。” “还请大將军高抬贵手,你我都行个方便。” “本將也不是不能听从,万事商量著来,”许靖央话音一转,“就是不知道,本將帮公公一把,公公又能从皇上那儿,替本將爭取到什么?” 听了这番话,潘禄海心中直骂许靖央是个贼女子。 太聪慧机敏了,这就把盘算打到皇上的头上来了! 第506章 女將军她野心勃勃! 潘禄海心里的想法只是瞬息,他面上神色不变,堆起更深的笑容。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 “大將军快人快语,杂家也就不兜圈子了,皇上深知大將军劳苦功高,以女子之身撑起边关半壁江山,实属不易。” “故而此番若大將军能体恤圣意,予赵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皇上那边,杂家必定极力陈情。”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许靖央的神色。 只见许靖央微微垂眸,看著眼前的沙盘,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並无不悦。 潘禄海这才继续道:“杂家离京前,陛下曾私下感慨,我大燕开国以来,未有女子因军功封爵者,实乃一憾事。” “將军,奴才斗胆猜测,因您赫赫战功,皇上说不定有打破陈规之意。” “若大將军此次能再立奇功,与王爷一举平定北梁祸乱,杂家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在陛下御前,力諫为大將军封侯拜相!” “届时,大將军不再只是將军,而是一方君侯,拥有自己的食邑封地,可自置属官。” “您麾下这些忠心耿耿的將士,也有了更稳固的归宿和前程,即便是百年之后,您依然名垂青史。” 潘禄海说著,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大將军,到时候您平步青云,可一定要提携奴才啊。” 许靖央挑眉看著他,心下冷笑。 不愧是掌印太监,这好处张口就来,他倒是真敢讲。 不过潘禄海用词极其谨慎,一句“斗胆揣测”,就说中了许靖央內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说归他说,一个奴才,难道还能做皇帝的主? 到时候打完仗,又是一番说辞。 许靖央不会上这个当。 “公公,空口无凭,”许靖央凤眸清亮,直视著他,“你今日说日后如何在陛下面前为本將美言,他日回了京城,局势万变,又如何保证今日之言还能作数?” 潘禄海微微拧眉。 许靖央勾唇:“本將需要一点实在的东西,才能相信公公的诚意,才能甘愿冒这军规的风险。” 潘禄海面露难色,搓著手:“这,大將军,您这不是为难杂家吗?杂家一个內侍,身无长物,哪有什么东西能入您的眼。” 他表现得十分窘迫,仿佛毫无办法。 许靖央静静看著他表演,等他话音落下,才缓缓开口—— “公公过谦了,陛下此次派你来边关,劳军督军,权同钦差,岂会毫无凭证?若本將所知不差,陛下应该赐下了一方私印予你,以备不时之需吧?” 帐內空气瞬间凝固,潘禄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面上克制的极好,可是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皇上私下赐印之事极为隱秘,主要是为了在必要时,能一定程度上压制寧王萧贺夜。 这许靖央远在边关,是如何得知的? 他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將军,其心思縝密、情报灵通远超他的想像。 不愧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能执掌神策军的人物。 神策神策,算无遗策。 “大將军说笑了……”潘禄海乾笑两声,试图掩饰,“並无此事。” 许靖央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敲桌面,发出轻响。 “哦?那就是本將的消息有误了,既然如此,便是公公毫无诚意,只想用空话套取本將放人,那么,请回吧。” 她语气变得冷硬起来:“赵曦之事,休要再提,本將还要部署军务,就不送公公了。” 许靖央拿起旁边的兵书,直接下了逐客令。 潘禄海顿时急了。 上头对赵曦之事催得紧,他若办不成,回去必定受责罚。 眼看许靖央就要喊人送客,他咬了咬牙,急忙抬手:“大將军且慢!” 许靖央抬眸看他,目光平静无波,等著他的下文。 潘禄海脸色变幻,最终像是下了极大决心,重重一嘆。 “唉!大將军果真……慧眼如炬。” 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帐外,然后极其缓慢地从贴身处取出一个明黄锦囊。 解开繫绳,露出一枚小巧玲瓏却工艺极其精湛的玉印。 印纽雕盘龙,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並非凡品。 “此乃陛下恩典,赐予杂家以备万一之用,”潘禄海的声音带著小心翼翼,“大將军,此物干係重大,您……” 许靖央不等他说完,已自然伸出手。 潘禄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將那方小印轻轻放在她掌心。 许靖央拿起私印,仔细打量了一番。 是皇帝私印无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潘禄海,必定是有別的作用。 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凤眸深处却是一片深邃,看不出喜怒。 “有了此物,本將自然相信公公的诚意了。” 许靖央將私印握在手中,忽然抬眼,看似隨意地问了一句:“不过,本將实在好奇,赵曦究竟有何特別之处,竟能让陛下如此掛心,甚至不惜让公公拿出如此重要的信物来换?” 潘禄海心头一紧。 他面上立刻堆起惯有的笑容,回答得滴水不漏:“大將军明鑑,陛下乃是一片惜才之心,更是想彰显我大燕女子亦可从军报国、不让鬚眉的气度啊!” “赵曦再不堪,也是陛下亲封的束尉,若就此埋没甚或问罪,於天家顏面有损,陛下这也是为了大局考量。” 许靖央静静听著,知道他没说实话。 但她並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陛下圣明。” 她將皇帝的私印妥善收好,隨即扬声道:“寒露!” 帐外寒露应声而入。 “传令,將赵曦带出牢狱,交由潘公公,即日起,她从末等兵卒做起,望她好自为之,戴罪立功。” 寒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毫不犹豫地拱手:“是,將军!” 隨即转身出去传令。 潘禄海见状,长长鬆了口气。 他拱手道:“多谢大將军成全!杂家感激不尽,陛下面前,必当……” “公公不必多言,本將心中有数,”许靖央打断他,语气恢復了平时的清冷,“若无其他事,公公请便吧,大战在即,本將军务繁忙。” “是是是,杂家告退,不打扰大將军了。” 潘禄海目的达成,不敢多留,连忙行礼退出了大帐。 帐內恢復安静,许靖央指尖轻轻摩挲著那枚微凉的玉印,目光再次落回沙盘之上,眼神锐利如刀。 康知遇此时进来了。 “將军,刚刚潘公公將赵曦领走了。” “我知道。”许靖央看著玉印,冷淡说,“这潘禄海,多半不是皇上的人。” 第507章 赵曦成为末等兵卒 康知遇看著她手中的玉印,微微皱起眉头。 “若他真是皇上的人,行事不该如此。” 康知遇若有所思:“皇上虽有心提拔赵曦,但更应忌惮王爷和將军的兵权,就算真赐下私印予潘禄海,首要用途当是关键时刻节制王爷,而非用来交换一个无足轻重的赵曦。” 许靖央頷首:“私印还不知是不是皇上所给,潘禄海虽一直是皇上的人,可他竟如此轻易將此等重要之物交出,只为换赵曦自由,此举不合常理。” 康知遇思索时喃喃:“他倒更像是不惜代价要完成某个任务,甚至……这私印於他而言,或许並非皇上所赐,而是另有所属,故而不那么心疼。” 许靖央指尖摩挲著玉印冰冷的稜角,凤眸微眯。 “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而这赵曦,便是那人非要安插进来的棋子。” “十有八九!”康知遇頷首,“將军且想,赵曦武功平平,心智寻常,为何有人非要她留在军中?甚至不惜动用如此重要的信物?” “她身上必定有我们尚未察觉的用途,或许……她本身不重要,但她所能接触到的军情,所能造成的內乱,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皇上再昏庸,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期盼大战打输! 帐內一时寂静,唯有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 许靖央看著沙盘上敌我交织的態势,缓缓將玉印收入怀中。 有人故意在借用战乱的机会,摆弄权势。 赵曦来京之前,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侍卫。 听说,赵曦之所以能参军,还是太子举荐的。 所以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她语气冷然,“既然对方下了如此血本,我们便陪著演下去,传令下去,对赵曦,明松暗紧,她的一举一动,本將要了如指掌。” “是。”康知遇拱手,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属下这就去安排。” 康知遇走后,许靖央设法叫来暗骑卫,低声吩咐了几件事。 潘禄海將赵曦从牢里接了出来。 寒风卷著雪沫子扑面而来。 他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得飞快。 赵曦跟在他身后,揉著依旧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腕。 “那鬼地方又潮又冷,吃的简直是猪食!潘公公您看看我这手,被许靖央伤成这样,军医都说恢復不好了,以后怕是连剑都握不稳,她还假惺惺地让我去当兵打仗?分明是要我去送死!我定要修书一封,好好向皇上稟明此间冤屈……” 许靖央將她这个皇上亲封的束尉伤成这样,就是藐视皇权、居功自傲! 走在前面的潘禄海猛地停住脚步。 赵曦差点撞上他后背,拧眉:“公公?” 潘禄海缓缓转过身。 风雪吹得他脸色发白。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嘴角却硬生生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著格外阴冷。 他声音压得极低:“赵曦,杂家把你捞出来,不是听你在这儿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 赵曦被他这神情慑住,一时忘了抱怨。 潘禄海阴鷙的目光扫过四周,確认无人,才继续说:“许靖央为什么动你,你心里没数吗?” “技不如人,还非要往她刀口上撞!杂家劝你,把那些小心思和小脾气都收起来,別再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她,下一次,就算杂家有心,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赵曦被他训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服气道:“可我……” “没有可是!”潘禄海打断她,语气带著一种宦官特有的尖厉和刻薄,“主子把你送到这儿,不是让你来当大小姐的!是要你用真本事立下功劳!杂家可是听说,你在长公主身边时,也学过几日谋略战策,怎么?光会耍嘴皮子,一到动真格的就怂了?” “我不是怂!”赵曦被激,脱口而出,“我是没有机会!许靖央她处处打压我,根本不给我施展的机会!”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潘禄海冷笑著说:“许靖央亲口允了你上战场,虽说只是个末等兵卒,但那也是机会,多少人想从这位置爬起来还没门路呢!” “末等兵卒?” 赵曦怒极:“她让我一个手筋受伤的人去当冲在最前面的炮灰?潘公公!她这分明是让我去死!” 潘禄海那张白麵皮上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 “那你想怎么样?躺著等功劳掉你头上吗?手废了就用脑子。” “许靖央当年刚进军营时,难道就是大將军了?她也是从底层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她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嗯?” 他最后那声“嗯”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嘲讽和逼迫的意味。 赵曦被堵得哑口无言,心底对许靖央的怨恨,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潘禄海看著她眼中翻涌的恨意,知道话已奏效,语气稍缓。 “杂家言尽於此,你好自为之,主子的耐心是有限的,她希望能看到你的表现,別让她失望。” 说完,他不再看赵曦,转身拂袖而去,留下赵曦独自站在风雪中,浑身冰冷。 潘禄海最后那句话像尖刀一样刺进她心里。 表现? 她一个手半废的人,在这高手如云的军营里还能有什么表现? 除非…… 一个危险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看来,得想办法……联络哥哥了。 只有赵晏能帮到她。 许靖央,你等著!此仇不报,我赵曦誓不为人! 许靖央单独找到萧贺夜,想著將自己释放赵曦的决定,解释清楚。 然而,她只是说了来意,还没开口细说,萧贺夜就淡淡道:“你不必跟本王解释,本王认可你所有决定,也准你先斩后奏。” 许靖央乌黑的凤眸,与他四目相对,看见的是一片赤诚的信任。 “末將谢王爷信任!不管什么时候,末將所做之事,都不会害您。”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萧贺夜很是满意。 他走过来,正想再拉起她的手,看看许靖央手指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好了没有。 却没想到许靖央动作更快:“再过几日就要突袭白猴关,王爷,末將这就叫他们进来一同商量战策。” 说罢,她匆匆离开营帐。 萧贺夜看著那晃动的毡帘,微微挑起眉梢。 知道躲了是好事,看来她也並非完全不清楚他的意思。 第508章 他们都说她是武曲星 白猴关,乃北梁边陲第一重镇。 其地势之险要,堪称天堑。 它並非建於平坦之地,而是依傍两座陡峭山脊之间的狭窄谷口而建。 关墙高耸,以巨石垒砌,易守难攻。 关前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可供通行,大军难以展开阵型。 正因为关隘两侧皆是悬崖峭壁,猿猴难攀,故得名“白猴”。 北梁军在此囤积重兵粮草,倚仗天险,固若金汤。 许靖央与萧贺夜立於沙盘前,目光凝聚。 身边站著雷川、韩豹、陆允深和几位副將。 许靖央望著关隘前方那逼仄的通道,语气沉静。 “强攻代价太大,即便拿下,我军亦伤亡惨重,於后续战事不利。” 萧贺夜頷首,声音微沉:“此地形,正面佯攻吸引注意,或可派奇兵绕行侧翼。” 许靖央摇摇头:“侧翼悬崖陡峭,难以攀越,即便有地方突围,北梁也必设哨卡,稍微动身便马上被敌人悉知。” “但正因其认定侧翼无虞,正面强攻才是常理,我们或可反其道而行。” 她抬起眼,与萧贺夜目光相触,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处。 “调虎离山。”萧贺夜薄唇微启,吐出这四个字。 “没错。”许靖央指著沙盘上代表白猴关后的区域,“北梁见惯了我军强攻姿態,若我军大队人马后撤,只留少数疑兵在关前虚张声势,摆出请君入瓮的架势,他反而会疑心我军已另遣奇兵绕至他后方,意在断其归路、瓮中捉鱉。” 他们那边既然有赵晏出谋划策,那么一定很熟悉许靖央最喜欢在谷道用瓮中捉鱉的打法。 所以,倒不如真让他们这么以为。 萧贺夜微微沉吟:“届时,他恐后方生变,粮道被截,军心必乱。” “即便他不全军出关来追,也必会分兵回防探查,关內守备便会出现空隙。” 许靖央將一尊小令旗,插入沙盘中,作为標记点。 “而我军精锐,早已趁夜色沿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径,迂迴至其关侧峭壁之下埋伏,待其关门开启,兵力调动之际,便是我们突入的最佳时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 旁边的雷川、韩豹等人,默默对视一眼。 將军和王爷过於默契,每次商量战略,都无需他们开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將策略定下来了。 许靖央这时才看向雷川等人:“你们可有別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眾人连忙识趣地摇头。 雷川更是大大咧咧地粗声说:“我们跟著將军和王爷衝杀就是了,北梁那些兵將,杀他们跟闹著玩似的。” 许靖央頷首:“那就这么定了,按照计划,你们去安排各自麾下的人,確保此次万无一失。” “是。”眾人如序退出营帐。 许靖央却没急著走,待只剩下她跟萧贺夜时,她低声说:“王爷,方才只是上半场的策略,还有下半场,末將只能说给您听。” 萧贺夜扬起眉梢:“愿洗耳恭听。” 许靖央在他的营帐里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此时已过傍晚,天幕低垂,太阳余暉剩下的光,將整个夜空烧成了青蓝色。 地上积雪被將士们踩得严严实实的,走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许靖央带著木刀等人,刚回到自己营帐附近,就看见被两个守卫拦住的威国公。 威国公正十分气恼。 “我是来见我女儿的,你们帮我通传一声啊!” “在军营里,你只能称呼將军!”守卫是神策军,故而非常严肃。 威国公急了:“我是来找她说正事的,事关赵曦那个拖油瓶,你们不让我见她,才是耽误军机!” 听到这个话,许靖央不冷不热地说:“看不出来,威国公还有出谋划策的智慧?” 威国公回头,瞧见许靖央,大大地鬆了口气。 “女儿,你来了就好,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百里夫人骤然拔剑,伴隨著威胁的沉吟:“嗯?” 威国公被那白的剑刃嚇了一跳。 这些时日,他听说,许靖央手底下这些铁娘子军,杀的北梁人数以千计。 她们可是不会手软。 威国公顿时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將军……” 这一声喊得有多么不情愿,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靖央漠然走向前:“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威国公连忙跟进去。 许靖央解了披风交给寒露,隨后坐在铺了熊皮的椅子上。 威国公看得咂舌。 在军营里的许靖央,完完全全就是大將的模样。 连续几场战役,让威国公彻底清除了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帅才。 怪不得从前西越人说她是百年一遇的武曲星。 也是这个时候,威国公才察觉,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许靖央一直在压制身上的煞气。 而今她彻底將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只叫人觉得胆寒畏惧。 许靖央喝著薑茶,淡淡说:“你想说赵曦什么?” 威国公回过神:“那赵曦完全就是个祸害,当初她自作主张屠城,引来北梁人的疯狂报復,所以才害死了简震。” “我跟著她上过战场,打起来的时候,她完全顾不上別人,更別说指挥了,將士们在她手底下,就是一盘散沙!” 威国公越说越生气:“將军,你可不能將她带去打仗,她就是老鼠屎,坏了我们一锅汤!” 许靖央听完,神色仍然平静。 “就这些?” “是啊,这些还不够吗?她屠城已是犯了过错,真不知皇上为什么不管。” 许靖央抿唇:“因为她杀的是北梁人,皇上恨北梁,故而觉得她所作所为是对的,至於死了简震,你觉得皇上会在乎一个將领的性命吗?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心疼过程中损失的一兵一卒。” 威国公怔了怔,有些诧异,许靖央从前对他冷言冷语,如今竟然会跟他讲这其中的道理? 许靖央挥手:“你出去吧,这些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再来添乱。” 威国公轻咳一声:“我的伤还没养好,想上战场也有心无力。” 许靖央冷冰冰地睨他一眼。 她就知道,威国公怎么会那么好心来提醒她小心赵曦,不过又是想为自己不上战场找个藉口。 “怎么安排你,自然有你上头的营尉决定,你无需、更不能越级向我稟告。” 威国公闻言,又问:“那我能不能写封家书寄回去?这么久我没有消息传回京,玉兰肯定著急了,算算月份,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吧?” 许靖央嘴角勾起冷笑。 “寒露,將他带出去。” 寒露立刻上前,擒住威国公的胳膊,把他往外拽。 威国公高呼:“哎?女儿,將军,可不可以寄家信,你倒是说一声啊!” 他走了,寒露回来说:“赵曦这样,他还惦记著赵家姑母,回去要是知道赵玉兰流產了,还不得急疯?” 辛夷在旁边冷笑:“那就让他抱著赵家姑母的尸体,变得更疯。” 许靖央对此完全不想理睬。 到时候,她若回京,连皇上都不一定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威国公? 许靖央的计划传达了下去,各营都在准备。 赵曦被分到丙子营副將任从云的麾下,做了末等中的末等兵卒。 她被安排去搬运箭矢。 因著要上战场,故而她听同营的將士们议论—— “听说大將军不打算强攻白猴关。” “咱们拿过去的武器数量很多,但相应的上战阵的人数却少,这说明將军和王爷另有安排。” “总之肯定是恶战,打了白猴关就进了北梁边关,他们肯定会殊死搏斗。” 赵曦在旁边整理箭矢,听了个大概,心中微微琢磨起来。 得早点通知给哥哥知晓。 第509章 许靖央,这次我不会输给你 北梁皇宫深处,烛火通明,映照著御书房內一张张凝重肃穆的面孔。 北梁皇帝端坐於龙椅之上,威严的面孔,目光深沉。 他仔仔细细地看著铺展在御案上的边境舆图,久久未发一言。 下方,几名重臣与武將正为前线军情激烈爭论,紧闭沉闷的殿宇內,瀰漫著肃杀的气息。 “陛下,”鬢髮斑白的镇西老將沉声开口,手指点在舆图上,“许靖央用兵,向来直指要害,她大军陈兵边境,粮草调动悉数指向西北,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必是白猴关!” “此关乃我边陲门户,一旦有失,国门洞开,后果不堪设想!绝不可让其突破!” 他话音未落,兵部尚书便急急插言:“白猴关天险,易守难攻,或可增派兵力,倚仗关隘的便利,耗其锐气,待他们士气减弱,再做打算也不迟。” “耗?”司逢时脸色阴沉,语气带著讥笑,“王大人莫非忘了蒲原之败?蒲原將军亦是倚仗地势,意图固守消耗,结果呢?” “许靖央用兵如鬼魅,居然能想到借著抢粮草作为诱引,逼的守城副將自乱阵脚,轰破冰层毁了粮道。” “之后蒲原带领的大军大乱,一败涂地,跟她拼消耗,拼固守,无异於坐以待毙!” 旁边的驃骑將军抚须长嘆:“不止蒲原,还有之前的渴沙镇一战,她也使得我军精锐折损大半。” “许靖央对地形的利用,简直像是曾亲身踏遍我北梁山川一般,总能找到最出人意料的办法,实在奇怪。” 这话引得眾人纷纷頷首,脸上皆是不解与忌惮。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从未深入过北梁的燕国女將,为何能对他们的山川地貌了如指掌,用起兵来游刃有余。 御书房內一时陷入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臣子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许靖央这个名字,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司逢时却始终脸色紧绷,冷笑一声:“她有內应,萧宝惠甘心嫁过来,定是为了做她的內应,好在被我一剑杀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直沉默的北梁皇帝终於缓缓抬起眼,看了看司逢时。 隨后,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臣子,不怒自威。 北梁皇帝声音不疾不徐,沉稳询问:“既如此,眾卿以为,此番大战,朕该派何人前往,方能应对许靖央与萧贺夜?” 问题一出,刚才还爭论不休的武將们顿时噤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闷好,101??????.??????超流畅 】 几人嘴唇囁嚅,最终却都化为无奈的沉默。 都怕对上了许靖央,像蒲原那样输的一败涂地,连身后清名都留不下。 倒是司逢时拱手说:“还请皇上再予末將机会,末將愿重整士气,此次必定挫败燕军,杀了许靖央,为我军民报仇雪恨!” 北梁皇帝抬手:“朕並非不许你去,而是许靖央如果早跟大燕公主萧宝惠私下来往,恐怕对你的用兵之术了如指掌,你去了,只会坏了战局。” 司逢时不甘心地拧眉,重重地放下手。 北梁皇帝黑沉沉的眼睛,暗中看向司逢时被切断的拇指。 伤在手上,即便能指挥方遒,也不能领兵打仗了。 北威王父子,北梁皇帝还是更相信北威王。 此时,驃骑大將军嘆气:“陛下,非是末將等人怯战,那许靖央用兵,已非寻常『帅才』二字可形容。” “蒲原之能,我等皆知,仍败得如此彻底,大燕寧王萧贺夜亦非庸碌之辈,二人联手,默契无间,恐非一將可敌。”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稟,大公主司天月求见。 北梁皇帝微微頷首。 殿门洞开,只见司天月款步走入殿中。 她身姿高挑,容顏明媚照人,一双极美眼眸流转间闪烁冷光。 她姿態从容,先向皇帝行礼,身上火凤衣裙如灼如焰。 “父皇,诸位大人,”司天月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內的沉闷,“方才儿臣在殿外,略听到诸位大人之忧,儿臣有一拙见,或可解此困局。” 眾臣目光聚焦於她身上。 司天月走到舆图前,纤长手指划过燕军防线。 “许靖央与萧贺夜確乃当世名將,锋锐无匹,即便我们强行应对,即便胜也是惨胜。” “然,纵观大燕布防,其精锐几乎尽集於许靖央麾下,西边的漠谷,东边的阴河城,此二处兵力相对薄弱,守將梁左和马诚等人,亦非顶尖。” 说著,司天月眯起眼睛:“既如此,我们何不集中我朝中坚精锐,猛攻漠谷、阴河城这两处薄弱之地,力求速克!” “同时,只需派遣一支足够坚韧的偏师,利用白猴关天险,牢牢拖住许靖央主力大军即可。” “许靖央再强,亦分身乏术!待我军攻克东西两城,便可对其形成夹击之势,或断其归路,或迫其回援,届时主动权便在我手!” 伴隨著她话音落下,司天月利落攥拳。 仿佛大局尽在一手掌握中。 这个策略新颖而大胆,让不少陷入思维定式的臣子眼前一亮,低声议论起来。 北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认同,但语气依旧沉稳谨慎:“月儿此计颇巧,不过许靖央非比寻常,用兵奇正相合,虚虚实实,她若察觉我军意图,速破白猴关,又当如何?” 司天月似乎早已料到此问,红唇勾起一抹微笑。 “父皇所虑极是,为確保万无一失,我们安插在燕军內部的眼线已传来密报。” “再过几日,许靖央与萧贺夜將亲率精锐,试图以声东击西之法,攻陷白猴关,他们动向既在我掌握之中,我们便可提前布局。” 她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欲声东击西,我们便將计就计!正好利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在白猴关的时机,暗度陈仓,以精兵强將急袭东西两城!待许靖央察觉,已然不及救援,必陷左右为难之境地!” 听到確有內应传来准確情报,且计划如此周详,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臣子们顿时信心大增,纷纷附和—— “大公主殿下此计甚妙!” “正是!我北梁精兵良將辈出,此前失利多因大意轻敌,若正面对垒,步步为营,未必会输!” “田忌赛马,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实乃上策!” “请陛下决断!” 北梁皇帝目光再次扫过舆图,沉吟片刻。 许靖央是他心头大患,其威胁远超史上来犯的任何燕將。 司天月的计划倒是不错,避免跟许靖央硬碰硬,便增加了胜仗的机会。 再加上,他们有內应消息佐证,可行性大增。 他终於缓缓点头,沉声道:“好。便依月儿之策。” 说罢,北梁皇帝的目光转向台下几名跃跃欲试的將领—— “传朕旨意,命石坚、盛白、屠智雄率精兵,分东西两路,疾攻漠谷、阴河城!另派冷戈带兵,增援白猴关,只需固守,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拖住许靖央!” “臣等领旨!”眾人出列领命。 北梁皇帝凝视著他们,最后叮嘱道:“许靖央是武曲奇才,纵有万全之策,亦不可有丝毫轻敌之心,此战,关乎国运,许胜不许败!” “必不负陛下所託!” 司天月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夜色深邃,寒雾笼罩著天上的弯鉤月。 蒙绥走上前:“大公主,皇上安排將帅三杰迎战,白猴关一役,定会十分惨烈。” 司天月漠然:“自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战局焦灼,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石坚、盛白和屠智雄三人,被称作北梁將帅三杰。 他们用兵如神,各有优势,且从未败仗。 那屠智雄更是力大无穷的勇士。 司天月眯起眼睛:“许靖央,本宫说过,再重逢,一定不会输给你。” 说罢,她侧眸吩咐蒙绥:“告诉我们安插的人,要活抓许靖央,若她愿意投靠北梁,此等人才务必要给本宫留住。” “是。” 第510章 她去哪儿了?! 清晨的寒风依旧刺骨。 正月时分,边陲之地仍然冬意深深,风似刀子。 不少背阴处的积雪尚未融化,被风一吹,扬起细碎的冰晶。 大营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將士们肃立,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薄雾。 许靖央立於点將台上,一身银甲在灰濛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泽。 她凤眸凛冽,扫过台下无数张坚毅的面孔。 “將士们!”她的声音清亮,穿透呼啸的寒风,凭藉雄浑內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即將要攻打的,便是北梁號称『天堑』的白猴关!其地势之险,关墙之高,尔等早有耳闻!” 她稍作停顿,气氛肃杀。 “但正因其险,北梁守军必生骄怠之心,以为倚仗天险便可高枕无忧!我等偏要告诉他们,我大燕將士,无不可逾越之天堑,无不可攻克之雄关!”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战,关乎国威,关乎身后家园,想想死去的十六万人,想想被北梁人俘虏走的妇女孩童,想想我们这一路来听到的哭声,想想我们被毁掉的村落城镇!” 许靖央这番话说完,不少將士想起战场的惨烈,北梁人的心狠,都不由得咬紧牙关,咯吱作响。 许靖央冷声道:“此战,不容丝毫轻敌懈怠,需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其胆,夺其关!” “本將,將与寧王殿下,冲在最前!尔等可愿隨我,踏破此关,扬我军威?”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骤然爆发,战意奔腾—— “愿隨將军!踏破白猴关!扬我军威!” 將士们高举的兵刃,反射出森寒的光,几乎要刺破云层。 许靖央与身旁的萧贺夜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號角长鸣,战鼓擂响。 大军开拔,如黑色的洪流涌出营寨。 许靖央一骑当先,银色鎧甲色泽凛冽。 萧贺夜与她並轡而行,玄甲墨驹,气势恢宏。 马蹄踏过泥泞雪地,溅起混杂著冰渣的黑泥,队伍绵延数里,雪尘纷飞。 人群中,赵曦低著头,用眼角余光死死盯著前面那醒目的银色身影。 看到许靖央確实率大军直奔白猴关方向而去,她紧绷的心弦终於稍稍放鬆,暗自吁了口气。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哥哥定然会早做应对。 许靖央,你此番定然有去无回! 大军行进不久,许靖央於前军下令,队伍依令分作三股,沿著不同的路径加速前进。 一时间,马蹄声、脚步声轰鸣,踏得化冻的土地泥泞不堪。 天光变幻,日头西沉,暮色四合。 最后一丝光亮被墨蓝的夜空吞噬,只剩下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 白猴关外,负责警戒的北梁斥候伏在冰冷的山石后,终於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如同闷雷般越来越近的声响。 仿佛看到了一片移动的火光。 他脸色一变,立刻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翻身上马,拼命朝著关墙方向疾驰。 接近关卡时,他拔下腰间令旗挥舞。 关墙之上,哨兵看得分明,心头巨震,立刻嘶声高喊:“敌袭!燕军来了!” 下一刻,浸了油脂的狼烟被猛地点燃,浓黑的烟柱笔直衝上天际,与此同时,沉重的战鼓被奋力擂响—— “咚!咚!咚!” 一声声,急促而威严,瞬间传遍整个白猴关。 关內所有北梁將士瞬间行动起来。 刀剑出鞘,弓箭上弦,迅速奔赴各自的战位。 军帐內,冷戈將军正擦拭著他的战刀。 一名亲兵疾步入內:“將军,燕军已至关前!” 冷戈动作未停,冷冷地“嗯”了一声,將刀立在地上:“来的正好,等她许久了!” 他身旁,赵晏戴著扭曲狰狞的面具静立。 “冷將军,”赵晏声音沙哑难听,“按计划,两军接战时,我会带我的人,伺机靠近许靖央,將军只需全力进攻,让她无暇他顾即可。” 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寒的怨毒:“我必亲手……杀了她。” 冷戈抬眼瞥了他一下,並未多言。 他一挥手,將战刀重重归入刀鞘:“本將知道了。” 说罢,大步流星走出营帐。 关外,黑压压的燕军已然列阵,火把如繁星点点。 一员燕军猛將策马衝出阵前,正是雷川。 他手持长刀,指向关墙,声如洪钟,肆意讥笑—— “关上的北梁缩头乌龟听著!你雷川爷爷来了!怎的?仗著这破墙高就想当一辈子王八?有胆子的就滚出来,跟你爷爷我真刀真枪干一场!” “是不是被我们大燕军嚇破胆了?连尿裤子了都不敢出来换?哈哈哈!” 他粗鄙的辱骂一声高过一声。 许靖央说过,要让他骂的难听,越难听越好! 关墙上的北梁士兵听得怒目圆睁,气血上涌。 冷戈此时已登上关墙,听著下方的叫骂,面色阴沉如水。 他猛地一挥手:“开城门!迎战!让这些燕狗知道厉害!” 原本,他们的目標就是拖住大军,给將帅三杰爭夺东西两城留出充足的时间。 沉重的关门在绞盘声中缓缓打开。 冷戈一马当先,率领著如潮水般的北梁精兵衝杀而出! “杀!” 两股洪流瞬间对撞在一起,兵刃交击声顿时响彻山谷。 赵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关墙一角,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在混乱的战场中急速搜寻。 很快,他看见了人群中的身影。 那人身著显眼的银甲,手握红缨长枪,正在阵中左衝右突,勇不可当。 看装扮,分明就是许靖央! 赵晏眼中杀意凛冽,毫不犹豫地取过身旁一名弓箭手的长弓,搭上一支利箭,弓开满月,瞄准了那个银甲身影。 嗖的一声,箭矢凶猛地射了出去! 然而,就在箭矢即將命中之际,那银甲身影仿佛背后长眼,猛地回身,手中红缨枪利落一挥! 箭矢被狠狠盪开,斜飞出去,没入泥地。 那“银甲將领”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直直看向关墙上放冷箭的赵晏。 四目相对时,赵晏瞳孔骤然缩紧,持弓的手猛地一颤。 面具下的脸,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那根本不是许靖央! 虽然穿著许靖央的银鎧,可那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许靖央在哪? 赵晏心头忽然爆闪过一个可能,他面色僵了僵:“糟了!” 第511章 你还不配知道本將姓名 残阳如血。 北梁的大將石坚和盛白率大军同行,绕道直取阴河城。 他们已经打探过了,这里唯有一名梁左的老將在固守,十分好攻破。 奈何,他们路上遇见两车赶去阴河城的大燕百姓。 看样子,是听说大军的方向,故而赶忙去投靠,庇护自身安危的。 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被石坚和盛白的大军抓了个正著! 几个坐在驴车上的大燕百姓,面色憔悴蜡黄,裹著的毡帽都破了洞,冒著破烂的絮。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看见黑压压的北梁大军,也嚇破了胆。 为首那老汉护著家人,嘴里恳求著:“诸位行行好,杀了我,放过我的家人,我的孙儿才刚刚满月,求求你们了。” 他儿子也甘愿站出来,陪他一起赴死,只求放过家里的老婆子和媳妇、妹妹。 那媳妇的怀里,抱著个裹的厚实的婴孩。 纵观他们穿的十分轻薄,然那孩子却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 石坚和盛白高坐马背,对视一眼,目光都如出一辙的冷漠。 石坚露出诡异的嘲弄神情。 “这位老伯,你可知,你们燕军,当初在灵湖城屠了我们多少北梁人?” 可怜的老汉哪里知道,惶恐地摇头。 石坚陡然厉色:“六万!整整六万!那些人当中,也有如你孙儿一样的婴孩,他们照样没有放过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放过你们?” 老汉闻言,扑通一声跪下,跟儿子一起,磕得头破血流。 “大人,饶命啊大人!” 他身后,老嫗抱著家里的两个女子,哭的惊恐悲凉。 石坚將刀扔在老汉面前。 “若你能杀了你儿子,我们就放你孙儿一命!” 盛白看他一眼,没有制止。 老汉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大刀,泪水顺著苍老的面容滑落,白的头髮飘在空中,额头上的血,几乎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爹!动手吧!”他儿子捡起大刀,让他握在手里,狠狠地要刺向自己。 老汉拼了命的挣扎,嘴里不住地喊:“儿啊!你们为何要这样,杀人的不是我们,屠城的也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啊!” 他被逼急了,抓紧大刀,转身就要劈向石坚的马儿。 却在这时,將军盛白操刀而出,霎那间鲜血迸射,老汉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 “爹!”“爹——!” 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汉的儿子红了眼:“我杀了你们!” 他衝上前,也被盛白一刀劈在肩膀上,双膝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石坚嘲讽的笑声迴荡在风声中。 “燕人的命就是贱,猪狗不如,还妄想求情,可笑!” 盛白对他说:“少跟这几个人浪费时间,全杀了,前方就是阴水城,进去屠个痛快!” 梁左必定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石坚点头,正拉起弓箭,要射向驴车上的几个女人和婴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咚咚的动静。 是马蹄踏在雪地上,鏗鏘有力的声音。 在四周茫茫雪原上,迴荡的尤为响裂。 “是谁来了?”盛白眯起眼睛,有些警惕。 石坚说:“多半又是来送死的。” 夕阳下,一骑身影骤然出现在不远处低矮的雪坡之上,背上的红缨枪上,那红缨隨风而动。 她猛地一勒韁绳,胯下骏马扬蹄长嘶,马蹄踏碎坡上积雪。 大概是疾驰狂奔赶来的,她口中吐著茫茫白雾,將面容氤氳模糊。 此人只穿了一袭素色劲装,外罩半旧青袄袍,墨发高束,在凛冽寒风中飞扬。 残阳的金辉倾泻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冰冷而耀眼的光边,好似自天际踏光而来。 那双漆黑凛冽的凤眸,隔著一段距离,隔著北梁的五万精兵,直直地盯在了石坚和盛白的脸上。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深入骨髓的杀意,让人胆寒。 盛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看得心头一紧,眯起眼睛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许靖央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充满睥睨与轻蔑。 “你,还不配知本將姓名。” 话音未落,她手腕似乎极轻微地一动。 盛白瞳孔骤缩,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用了什么,只觉一道厉气直扑面门! 他心下大骇,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起手中战刀格挡在身前! 却並没有想像中的暗器碰撞之声。 一片细长的竹叶,缓缓飘在了地上。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盛白感到脸侧某一处冰凉,隨即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难以置信地抬手一抹,指尖赫然染上一抹鲜红! 寻常竹叶,经她之手射出,竟快如疾箭。 即便他格挡得及时,可叶子还是擦著他的刀锋边缘掠过,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血口! 石坚就在盛白身旁,將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的神色被冻得僵白,眼睛瞪圆。 忽然,石坚破音呼喝:“是神策!她是许靖央!” 北梁將士下意识就想逃。 盛白一把揩去脸上的鲜血,怒道:“怕什么!她只有一人,我们五万精兵,还打不过?列阵,杀了她!” 一时间,北梁精锐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冲向许靖央。 许靖央毫不犹豫,反手自背后取下那杆红缨长枪。 此前征战,她多以长剑迎敌,然而,她最擅长的,除了摘叶飞之外,便是枪法。 自西越亡国之后,她曾在心中立下规矩。 此后沙场之上,儘量不用红缨枪。 只因这兵器一旦入手,便如狂龙出闸,杀意奔涌难以遏制,只会越战越狂,越杀越兴,直至彻底沉溺於那令人战慄的征伐快意之中。 她的心,仿佛天生便是为这滔天战意而生。 此刻,许靖央望著前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北梁敌军,凤眸之中,终是扬起了盛放的寒芒。 忍了这般久,今日,终於可以放开手脚,杀个痛快! 第512章 女將怎么了?照样羞辱你 许靖央一夹马腹,手中红缨长枪如蛟龙出海,寒光乍现。 迎面一个北梁骑兵挥刀砍来,她手腕翻转,枪尖精准地刺穿对方咽喉。 利落地抽枪,转身,又一个敌兵被扫落马下。 长枪在她手中舞成一道银光。 即便三五敌兵同时围上来,却也只见枪影闪动,红缨飘飞。 再看过去,几人接连倒地毙命。 北梁兵士发了狠,更多人马涌来,哪儿还顾得上什么阵型。 许靖央策马迴转,长枪横扫千军。 枪尖所至,血肉横飞。 有人举盾来挡,竟连人带盾被挑飞,重重地砸去旁边。 许靖央座下踏星更像是知道主人心意,意念合一,无不所向披靡! 她一人一骑在万军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枪出如龙,每招必取性命。 很快,脚下尸体越积越多,鲜血染红雪地,竟无一人能近她三步之內。 北梁兵士开始畏惧,不敢上前。 许靖央勒马而立,红缨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血。 残照映在她染血的面颊,凤眸好似变得猩红,如神如魔。 风卷战旗,四周竟无人敢突围迎上她的长枪,几万大军,竟被一人震慑。 不过,许靖央也確实打得累了。 双手上已经沾满鲜血,就连踏星的马尾也坠著敌人的血水。 盛白和石坚忍著身上伤口的刺痛,一左一右地缓缓踱步,寻找著扑上前撕咬的机会。 石坚笑声冰冷:“女將军,你也该累了吧,你今日就算是长枪卷了刃,也杀不尽我们这些雄兵。” 盛白长刀直指许靖央,放话说:“现在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许靖央挑起眉梢:“全尸?本將的人头,在北梁不是价值千金吗?” 石坚和盛白对视一眼,都觉得许靖央想法捉摸不透。 分明是孤军奋战,死到临头了,竟还不露怯色? 竟有心情同他们一来一回地说话。 盛白心中警铃大作,向石坚使了个眼色。 此战宜速战速决,否则许靖央怕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动静,在整个雪原上激盪迴响。 眾人回头,只见阴水城方向,竟有大军拔步而来,冲的极快。 离得远,却能见旌旗飘摇,“许”字雷动。 许靖央拇指揩去流淌在嘴边的鲜血,唇瓣生出几抹艷色,语气却更加凛冽—— “本將的援军到了,杀你们,又有了不少力气。” 说罢,她猛地“嗬”声驾马,长枪陡然挑飞一人。 盛白急速大呼:“是埋伏!他们早知道我们要来,我们被暗算了!” 石坚忙道:“拖住她,亲兵掩护我们先撤!” 想走,可是一个也来不及。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彻底沉黑,西乌墮入暗中。 许靖央的长枪已经卷了刃,这是她出大营时,隨手拿的,故而扔去了旁边。 將帅梁左带著兵將在附近清点俘虏和物资。 他朝许靖央走过来,拱手道:“大將军,末將已经安排將士,护送那一家老小进城去了。” 许靖央頷首:“那老汉被杀,是北梁人欠他们的,也是本將来迟缘故,你替本將送他们三袋米麵、二十两白银,以作赔罪。” 梁左比许靖央年长二十多岁,却对她心服口服。 大將军有情有义,洒脱利落,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隨。 “是,大將军,盛白已死,那石坚断了双臂,他们的尸身该怎么处置?” 既是对方將领,许靖央不打算像放过蒲原那样放过他们。 她微微抬首,看著被按在雪地里的石坚。 他还在疯狂挣扎扭动,断臂的位置鲜血淋漓,不妨碍他双腿踢蹬,死不服输。 “扒光他的衣服,阉了,”许靖央说罢,指著已经战死的盛白,“掏了他的双眼,两具尸体一起扔回白猴关。” 听到这句话,石坚浑身僵住,血液逆流,气的怒目圆瞪。 “你凭什么阉了我!你这贱人!本將从前领兵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兵杂,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 许靖央冷淡的面色无动於衷。 她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要把羞辱做到极致,这样北梁会恨上她。 恨她,又杀不了她,自然就会將矛盾仇恨转移。 谁在这场白猴关战役里通风报信,谁就会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赵晏首当其衝。 不过这些话,许靖央不会解释给任何人听。 杀一个俘虏罢了,就算是虐杀,作为大將,她想做也做得出来。 紧接著,听石坚又嘲笑羞辱:“我知道了,你寂寞了,就想杀男人!” “身为女人,你不想著在家生儿育女,竟然上战场跟男人们抢地盘来了,信不信就算你脱光了,我也看不上你!” “做女人如此失败,怪不得来战场上当男人,真是可笑、可怜!” 梁左听不下去,大喝一声:“割了他的舌头!” “慢著。”许靖央抬手制止。 她踱步走上前,气势一寸寸压倒。 居高临下的姿態,让黑夜犹如她的披风,在她身后铺开深邃的墨色。 刚杀过不少人,她眼中战意还没完全褪去,半张清冷英气的面孔,也因鲜血溅射而显得猩狠。 石坚方才还叫嚷不休,此际忽然觉得喉咙堵住,一种油然而生的畏惧,自心底窜起。 许靖央眼神很冰冷,唇角弧度却似笑非笑。 “都躺在这儿了,还在以男女论输贏吗?看来你对你的性別,很骄傲。” “呸!”石坚只敢狠狠地啐一口,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许靖央轻轻抬手,冷淡下令:“扒了他,拖著回白猴关。” 將士们顿时上手撕扯,石坚惊叫怒骂:“许靖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还没说两句,將士就狠狠抽了他两巴掌,打得牙齿也掉了。 许靖央已经转身,闻言侧脸看去,凤眸微微眯著。 “做鬼报仇,你也得排队,天上地下,人间红尘,本將的仇人多的数不胜数,你算什么东西?” 许靖央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石坚被阉后,那声刺耳的尖叫很快变成了呜咽,很快消散在风中。 而此时,萧贺夜带著兵马,在渴沙镇也刚结束一场酣战。 第513章 他们称她为恶王將军 將士们清点物资。 许靖央的四个女兵都在这里。 此时,康知遇从后面的方阵里出来,看见寒露和辛夷扶著木刀。 她连忙跑过去:“木刀受伤了?” 木刀捂著左臂:“刚刚遇见个大块头,跟他较量了一番,那小子手黑,把我胳膊拽脱臼了。” 康知遇皱眉:“遇到了厉害的人?我叫军医来。” 一转身,她看见有人拖著一个高大的敌军將领尸首,从旁边路过。 那人是领兵来攻打渴沙镇的大將,好像叫屠智雄。 但此刻,他双手都诡异地扭曲著,像是被什么人用蛮力掰断了。 就连耷拉著的脑袋,角度也格外奇怪。 木刀看见屠智雄,立刻嚷嚷道:“手下败將,还好杀了你,不然真不解气!” 康知遇这才惊讶地察觉,木刀受的伤跟她的对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寒露说:“屠智雄也是力大无穷,不过跟木刀比起来,好像总是差一截。” 木刀得意地昂起圆脸,拍了拍身上的鎧甲。 “大將军命人打造了最好的软甲给我,他虽力气大,可他笨拙,不如我灵敏。” 说到这里,木刀噘嘴:“我都有点想大將军了。” 寧王跟许靖央的指挥风格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许靖央的战事风格是让大家都打的尽兴、愉悦,带著点玩弄敌人的乐趣。 而寧王的风格,则更像是实力的碾压,一路平推,几乎没有弱点。 寒露笑著说:“大將军不想暴露计划,要是带著我们,路上被敌方斥候看见,就要被发现了。” 辛夷担心:“大將军独自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康知遇道,“大將军早就给阴河城的梁左將军送信,他们会里外接应,这会儿多半要传来胜仗的消息了。” 木刀直呼痛快。 白猴关的人应该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声东击西,是许靖央预判了北梁的行动,故而大军向白猴关出发走了没一会,她和萧贺夜其实已经悄然左右离去。 辛夷说:“也不知道百里姐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百里夫人今日的主要任务,是穿著许靖央的银鎧,混淆眾人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让细作误以为许靖央真的带兵去了白猴关。 就在这时,前头不远处传来躁动的声音。 康知遇仔细听了一会,眼中亮起光芒。 “白猴关大捷!雷將军和韩將军也胜了。” “太好了!”木刀起身,“每逢大胜就有烤羊吃,我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寒露她们鬨笑起来。 北梁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们原本定好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被瓦解了。 原本是打算在许靖央和萧贺夜攻打白猴关的时候,派兵拖著他们。 再让两支强兵偷偷绕道,从东西两边攻打向许靖央他们的后方。 等许靖央知道消息的时候,再想回援肯定来不及了,届时她打不下白猴关,也连失两城,更有机会被包饺子般前后夹击,让北梁人一举拿下。 只是,北梁万万没想到,许靖央仿佛猜中了他们的行为,不仅使出障眼法,让他们误以为她去了白猴关。 还转身就去迎战了两支北梁大军。 如此,北梁的战略就这么被瓦解了,並且,白猴关因著措手不及,被雷川和韩豹力挫,大败而归。 號称“天堑”的关口,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打开了。 整个燕军损失的兵將不过三千。 很快,大军占领白猴关,插上了“许”字旗帜。 萧贺夜甚至愿意让自己的王旗,矮许靖央一截。 这场仗能胜,都是因为她的功劳。 消息传回北梁王庭,朝野震动。 尤其是看见石坚那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一丝不掛就算了,还被阉割的彻底。 石坚死不瞑目,生前遭受了怎样的屈辱,自不必说。 看见石坚和盛白的死状,北樑上下骂声一片。 无不是说许靖央残忍暴虐,一时间“恶王女將”的骂声传遍整个北梁。 大燕还没给许靖央封功勋,在北梁人口中,她倒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恶王。 此时,北梁朝中更多怨声载道的声音,都是在復盘、反省。 责怪当初出主意的人。 都觉得当初不折腾,如果固守白猴关,许靖央强攻也打不下来。 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被一个女將军这么羞辱,真是丟脸! 有人说许靖央多半是跟细作谈好了,让细作故意透出假消息,再把白猴关一网打尽。 北梁皇帝在御书房里,重重地斥责了司天月。 “月儿,从前你出谋划策,朕都觉得你聪慧过人,但现在怎么你愈发不中用了?难道,你去了一趟大燕,跟许靖央成了朋友,便在谋略上输给她了?” “父皇,儿臣……” “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交代赵晏儘快行动,此仇不报,我们北梁如何抬得起头!” 等她从御书房出来时,满脸都是阴沉鬱冷。 “赵晏呢?”司天月问蒙绥。 蒙绥道:“在地宫。” 司天月怒喝:“他带著百人刺杀团,在白猴关打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撤回来?” 蒙绥也被她的怒火震的低下头:“他说……许靖央既然不在,就不能暴露百人刺杀团的存在,否则她会有所防备。” “蠢货!”司天月狠狠骂了句。 地宫里,赵晏光著上身,坐在水池边擦拭身上的血口。 周围燃烧的蜡烛,让水池显得波光粼粼。 赵晏低头,看向水池中。 他仍然戴著面具,任何时候都不会摘下来,好像已经烙在他脸上,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许靖央……为什么会料到他们的计划,难道,赵曦通风报信的事,被她察觉了? 就在这时,赵晏听见愤怒的脚步声传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司天月满头珠翠琳琅,一张美丽的芙蓉面却冰冷刺骨。 “参见大公主。”赵晏站起来。 司天月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赵晏的脸上。 赵晏被打的偏过头去,面具一下子掉下来,砸进水中。 晃动的水影,倒映出一张遍布疤痕的狰狞面容。 司天月开口就骂:“废物!为什么当时急著从白猴关离开?你训练的百人团,就算不杀许靖央,也足够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了,你若是留下来,白猴关就不会丟!” 赵晏捂著脸,声音难听沉闷地说:“如果暴露了百人团的存在,以许靖央的身手,我们便再也难以刺杀她了。” “糊涂!”司天月反问,“难道,保住白猴关,不比杀了许靖央重要?” 赵晏沉默了。 第514章 给赵晏餵毒药! 仇恨已经让赵晏蒙蔽了双眼。 司天月也看出来了。 她冰冷艷丽的面容,怒火缓缓平静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黑的寒意。 “百人团也训练得差不多了,没有你的指挥,照样能为北梁做事。” 说罢,司天月转过身,吩咐道:“蒙绥,杀了他。” 蒙绥从暗里走出,一步猛地迈入,双手扣住赵晏的胳膊。 赵晏忽而反手抵挡,两人拳脚交手,打的有来有回。 “砰”的一声,赵晏抬脚將蒙绥踢去池子里。 哗啦的动静传来,司天月微微皱眉。 “赵晏,你胆敢反抗,你可知,本宫想要你的贱命,隨时可以下令。” 赵晏跪地,微微拱手:“大公主,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这次卑职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司天月不看他,语气冰冷:“本宫不可能再相信你了,你的妹妹赵曦,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依靠你们兄妹俩,北梁这辈子都別想贏许靖央。” “她就是你们两个的克星!”司天月重重地说。 赵晏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的光。 “卑职发誓,会斩下她的人头,给北梁解恨。” “你若做不到怎么办?” “寧愿一死!”赵晏掷地有声。 司天月冷笑:“口说无凭。” 下一瞬,她捏住赵晏下頜,塞了枚悽苦的药丸进来。 赵晏被迫吞了,捂著喉头咳嗽。 司天月眸光冰冷地说:“这是北梁宫廷秘药万毒催,剧毒无比,一个月內你如果没有做到,就得不到解药,等著死吧。” 赵晏喘息片刻,眸色猩红:“卑职领旨,请大公主放心,此次必定不让您失望!” 司天月转身离去。 夜色漆黑,风声呼啸。 白猴关成为了燕军的驻扎地。 许靖央休息的大营,就在山坡上,能俯瞰地形。 此时,她正微微撑著头,靠著桌子假寐。 不知为何,梦到了她刚从军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相较於其他人,显得很瘦弱,所以一路被各个兵营嫌弃,最后去了后备营洗衣裳做杂役兵。 一个寒冷的冬夜,只有她还在洗衣裳。 直至有过几面之缘的赵晏,突然闯到后营找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洗衣服,快走,西越的大军来突袭了,大將都带著人从后路走了!” 许靖央一惊,刚站起来,就被赵晏拉著跑走。 两人靠著钻狗洞,才躲避了西越將士的清扫。 许靖央跟在赵晏后面,在山上狂奔,几次她不小心被绊倒,赵晏都將她扶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不知跑了多久,看到將亮的天色,才停下来大口喘息。 许靖央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谢谢,可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帮我?” 赵晏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闻言,含笑看了她一眼。 “你每次把我的衣服洗得很乾净,我上次给过你两个野果子,你忘了?” 许靖央確实不记得,她每次都埋头做自己手上的事。 因著女扮男装,也不敢跟別人多交流,只怕被发现。 “好在我逃的时候,从后营的方向走看见了你,若不然,你就死在西越人的手中了。”赵晏说著,站起身伸出手,“我叫赵晏,是丙子营的弓箭手,你呢?” “我叫,”许靖央顿了下,“许靖寒,是杂役兵。” 两人握手,赵晏俊秀的面容,笑得开怀。 “上次全军比武,我看见你拳脚身手不错,只是有些瘦弱,许老弟,你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许靖央在此时睁开了眼。 梦中的记忆,如潮水般褪去。 她凤眸中倒映著满室暖辉,却十足冰冷。 在许靖央的眼里,赵晏没有从背后砍她那两刀之前,她都一直以为赵晏是个聪慧开朗的君子。 他细心认真,看著她笑的时候,充满哥哥般的包容。 许靖央曾经真的將他当做生死之交。 这个人为什么会叛国?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她肯定会疑惑。 但是许靖央重活一世,不会再去追问人心为何如此善变。 亲人尚且都靠不住,何况朋友。 许靖央走到窗口边,朝外看去。 將近黎明前的夜色最为黑暗,整个白猴关大营亮著星星点点的光。 巡逻的將士举著的火把,像一簇簇火龙,经过营里。 白猴关此战她贏得轻鬆,自然应该也让赵晏惹恼了北梁人。 他们会不会再信任赵晏还是其次,许靖央下一步是要將他引出来,直接杀了,再揭穿赵曦的叛国事实。 当年的恩怨,也该有个结果。 大营里的练武场內。 赵曦一个人对著木桩打拳发泄。 平时这里不让她进,好不容易等到夜里,她才能好好地释放压抑的心情。 许靖央凭什么又贏了!还贏得如此轻鬆简单! 她將错误的消息告诉了哥哥赵晏,还不知道赵晏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一想到今天,全军高呼大將军威武,赵曦的心口就像是堵著淤血,气不顺! 这么想著,拳头自然就更加用力了。 被许靖央砍断手筋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就被她发泄似的拍打在木桩上。 突然!腰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她动作一僵,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完了,腰伤好像復发了。 她试著挪动,却发现更疼! 没走两步,就直直栽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她却连翻身都做不到。 “来人……”她虚弱地呼救,声音在空旷的练武场上显得极其弱小。 夜色深沉,巡逻的士兵早已走过这一带。 任凭她如何提高声音,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寒风。 剧痛一阵阵袭来,赵曦额上冒出冷汗。 她试图用手撑地,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又狠狠责怪起威国公来,如果不是他打伤了她的腰,她不至於这么狼狈! 不久之后。 许靖央打下白猴关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缠绵病榻已久的皇上,大喜过望,当日便坐了起来。 第515章 长公主对付许家人 寢殿內,烛火昏黄。 皇帝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神情透著病中的憔悴。 大太监躬身站在一旁,满脸堆笑。 “陛下洪福齐天,神策大將军与寧王殿下在边关屡战屡胜,如今已彻底攻入北梁边关,白猴关大捷!” 皇帝眼中泛起光彩,抚掌笑道:“好,好!若神策能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北梁……朕將来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长公主在一旁含笑附和:“若能吞併北梁,我大燕版图必將更加辽阔,皇弟,您必是青史留名的一代明君。” 太子一身白金蟒袍,身姿挺拔地立於龙榻边。 烛火映照著他温润俊朗的侧脸,更显得他眉宇儒雅。 太子有些担心地道:“神策大將军用兵如神,战功赫赫,实乃我大燕之幸不过……” 他略作停顿,那双黑沉的眼眸微抬,语气微冷:“待她凯旋,若依功论赏,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恐怕朝野上下,难免滋生非议,到时,又要让父皇头疼了。” 长公主也顺势接话:“神策大將军劳苦功高,要求封赏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她如今声望日盛,就怕日后不好节制。” “皇弟,倒不如將她立即召回京,毕竟夜儿不比她差,由夜儿和几位副將继续统帅大军,抗击北梁。” “也好过神策回朝那日,贪心不足引起朝野动盪!” 大殿內顿时沉静无声。 皇帝不语,捻了颗梅子含在嘴里,一张病中的脸格外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不一会,皇帝才淡淡道:“大战当前,绝没有將统帅召回京城的道理,於军心不稳,太子和皇姐,还是莫要为此事操劳,朕心里一切有数。” 他说完便躺了回去,合上眼轻声道:“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长公主与太子行礼退出。 宫道幽长,夜色沉沉。 太子压低声音道:“看来在父皇心中,许靖央一时动不得。” 长公主冷笑:“皇上这是要等战事彻底了结,再同她算总帐,不过,我们也不能让她太顺心,许家在京城,可不是没人了。” 太子侧目:“姑姑打算如何?” 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笑意,缓缓道:“自然是从她最亲近的人入手,若许家有丧事,这许靖央还能有多少心情好好打仗?” 正月的风仍然有些寒冷,穿过空旷深邃的宫道,带来嗡嗡的迴响。 太子衣袍纷飞,一张温俊面孔半隱在黑暗中。 “姑姑,还有一事,你想必也听说了,四弟同肃国公的嫡女陈明月定亲,婚期选在我和令仪大婚的同一天。” 长公主皱眉:“平王行事向来没有王法,宝惠送走以后,他更是阴沉暴戾,忽然同意成婚,又如此匆匆忙忙,当真是半点面子也没给陈家。” “他必定不是甘愿成婚,否则不会等到现在才定亲,”太子低声说,“这时这么做,只能是想联合肃国公的权势,同东宫殊死较量。” 长公主嗤的一声冷笑。 “皇后这段时间也病歪歪的,本宫看她可怜,才没有腾出手来收拾她,等许靖央的事解决了,下一个就是他们!” * 威国公府。 大老爷和三老爷,將家人都聚到一起。 三老爷说:“朝廷里下了征地令,咱们在西郊的那两片田庄都在徵收內。” 大老爷没有官职,闻言便道:“三弟,你做主便是。” “我可做不了主,今日不是玉哥儿回来吗?得问问他的主意,毕竟靖央不在家,咱们聚在一块好好商量,稳妥些。” 征地其实是一件小事,往年也有,通常都是徵用去修官道、运河和水利等原因。 按照许家那两块田庄的位置,应当是要把官道扩到那边去。 朝廷也给了丰厚的补偿,银子和粮食可以任选。 处理田庄简单,重要的是怎么处理田庄里的那些佃户。 他们既不是许家的奴隶,也租著他们的田庄,每年按份额上交,剩下的一部分允许佃户自由处置。 这块地他们种了六七年了,如今骤然收走,多半是要有怨言的。 大老爷宽厚,只说:“除了朝廷的补偿,咱们最好再出一部分贴补,刚过年节,那些佃户拖家带口,都不容易。” 三老爷跟著点头,沉吟说是。 正说著话,丁管家挑帘:“四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的身影已带著一身寒气踏入厅堂。 许鸣玉身著深褐色御林军制服,外罩一件暗绣云纹的藏青斗篷,风尘僕僕,却丝毫不显凌乱。 他肩背挺直,步伐沉稳,腰间佩刀隨著他的走动发出轻微动静,无形中带来一股迫人的威压。 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眉峰锐利,鼻樑高挺。 一双眸子黑如墨玉,深邃而冷静,扫视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並未刻意摆出官威,但那股执掌禁卫所形成的沉稳气度,已让厅內眾人不自觉地將目光聚焦於他。 三老爷站起来:“玉哥儿回来了,快坐,我正同你父亲商量田庄徵收的事,靖央不在家,还得请你拿主意。” 许鸣玉径直走到暖炉旁,不疾不徐地摘下鹿皮手套,隨手递给一旁的僕人。 隨后,他在暖炉上方,伸展指节分明的手,姿態隨意自然。 “三叔和父亲做决定便是,只要凡事按规矩来,別坏了大姐姐的名声,我便什么意见都没有。” 跳跃的火光为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也柔和了他周身带来的凛冽气息。 大老爷將刚刚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许鸣玉边听边点头。 最后他说:“就按照父亲的想法来吧,只是处理这件事,最好叫丁管家和几个掮客陪著,怕那些佃户不好说话。” 三老爷笑著道:“不会,之前靖央在的时候,他们那儿的管事来交租,我打过交道,都是老实百姓。” 许鸣玉没再说什么。 他去大房看望养病的大夫人,又跟许靖姿寒暄几句,便准备回宫去了。 三夫人拢著暖炉赶来:“玉哥儿这么早就走?马上要午膳了,吃过再回宫吧!” “来不及,宫中事务繁忙,最近皇上龙体欠安,巡逻不能鬆懈。” 许鸣玉说著,想起什么问道:“那白家两人最近没来府上闹吧?” 说的自然是赵氏的一双儿女,白瑞杰和白蕊雨。 三夫人摇摇头:“他们不敢,之前来过一次,闹著要见赵氏,恰好碰上顾嘉,三言两语就被嚇跑了。” 提起顾嘉,许鸣玉嘴角抿著一丝冷笑。 顾嘉和许靖姿三月就要成婚了,不过,许鸣玉不喜欢这个姐夫。 但许靖姿自己喜欢,故而他也不想废话。 “三婶,你也回去吧,外头冷,”许鸣玉要走了,临了他忽然问,“大姐姐没有来信吗?” 三夫人笑道:“边关忙,她又是统帅,恐怕没空写信,不过捷报频频,她应当很好,我们也放心了。” 许鸣玉眼神顿了顿,点头:“也是。” 他大步离去。 第516章 顾嘉绑走许靖姿? 大老爷跟三老爷商量好,每个佃户一家,按人头补贴二两。 除了这些,再將朝廷贴补的粮食,分一半给他们。 这已经相当多了。 三老爷决定亲自走一趟,顺带把田庄上留下的一些许府的东西,都带人搬回来。 许靖妙听说田庄上景色美丽,紧邻著许家自己的温泉庄子,她便也想一起同行。 女儿要去,三夫人自然也要跟著,顺带,还带上了姨娘春云生的小小姐许靖珍。 威国公参军以后,大房和三房轮流照顾二房的人,他们人丁简单,只有春云和婴孩,还有几个威国公从前的侍妾,故而已经相处融洽。 春云也放心地將孩子交给了许靖妙。 要出发时,大老爷走到门口相送。 他说:“三弟,真不需要我陪著你一块去?” 三老爷笑道:“大哥你腿脚不好,庄子里多半还有积雪,你就不要跟著折腾了,在家陪著大嫂便是,我们也就去个两三天便回来。” 大老爷点点头,多给他们带了一包干粮和清水,配了十个左右的家僕,丫鬟四名,看著他们出发了。 三老爷等人走之后,顾嘉登门了。 他去见了大房三小姐许靖姿,两人婚期在即,许靖姿要亲手绣自己的盖头。 故而她看见顾嘉来了,有些娇嗔道:“你怎么又来了,我前几天才说,我们不能天天见,让別人笑话,马上要成婚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 顾嘉桃眼眯起,笑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就是想天天都能看见你。” 说罢,他顿了顿:“阿姿,你可还记得我表妹婉儿?她家在京畿,前不久我收到我姨母来信,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 许靖姿隨口道:“最近哪有时间,我盖头还没绣完。” “我们只去游玩几日,不碍事,你叫上伯父伯母一起,简单收拾几件东西,明日我们就可以出发。” 听到这里,许靖姿抬起头,狐疑地盯著顾嘉。 顾嘉被她看的有些紧张:“你怎么这样看著我?” 许靖姿抿唇:“顾嘉,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去你表妹家玩儿,还要把我爹娘都带上?” 顾嘉连忙否决:“不是你过年那会说,天天闷在家里,没有大姐姐陪著说话,不高兴么?我只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何况,伯母也在家养病这么久了,我表妹那边有个医术极好的野郎中,可以再让他给伯母看看脉。” 许靖姿直接拿起盖头,背过身去:“少胡说八道了,寧王殿下安排的佟太医,隔三岔五就来给我娘诊脉,前不久,平王殿下也派太医来过呢,用不著顛簸去京畿那么远看什么野郎中。” 顾嘉还要说话,许靖姿却已经催促他。 “你快回去吧,人家婚前都是少见面,以免不吉利,你天天来,还要不要成婚了?” 她说完,却见顾嘉望著她,紧紧皱著眉头,眼里似乎有焦急神色一闪而过。 许靖姿古怪地问他:“你真的没有事瞒著我?” 顾嘉袖下的拳头紧攥,好一会,他闭上眼。 “阿姿,我不想瞒著你,但是我听说……听说你家要出事了。” 许靖姿抬眸,听他说完,手里绣绷轰然掉落在地。 那些佃户不知从哪儿听说,许家把朝廷的贴补全都昧下来,打算隨便给点东西將他们强行赶走,所以对威国公府怨声载道。 可想而知,三老爷他们毫无防备地去,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许靖姿眼眸闪烁著惊怒:“这种事,你竟然想著带走我,让我三叔三婶他们独自面对吗?” 她说罢,转身就要出去,顾嘉一把拦住她。 “阿姿別去!这应该是长公主的意思,我也是偷听我爹娘说话知道的,本不该告诉你,可我不想你也受牵连,这肯定只是个开始……” 许靖姿狠狠甩开他的手,眼眶已然通红。 “顾嘉!那是我的家人,大姐姐在前线奋力杀敌,长公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 顾嘉哑口无言。 许靖姿推开他,要朝外跑去,想通知家人。 却不料,顾嘉从后面追上来,忽然堵住她的嘴,捂著她喊上自己的小廝:“快走!” 他將许靖姿扛在肩膀上,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阿姿,你別怪我,我保护不了其余人,但我至少能保住你!” 否则长公主迁怒她,下场自不必说。 许靖姿唔唔地踢踏双腿,她万万没想到,顾嘉竟然敢在她家里绑走她! 最要命的是,顾嘉经常来,那些家丁丫鬟都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经过几个家僕的时候,他们疑惑地看过来,还以为是三小姐又跟以后的三姑爷闹脾气。 有两个丫鬟想上前问问怎么回事,也被顾嘉呵斥:“我跟阿姿的事,你们少废话,替我转告伯父伯母,晚点將阿姿送回来。” 他就这么將人带走了。 等到许靖姿的丫鬟煮茶回来,听说此事,嚇得丟了茶壶,连忙去告诉大老爷。 马车里。 顾嘉按著许靖姿,急得满脸通红。 “阿姿,你別闹!我不能让你去通风报信,否则我父母亲在长公主那儿怎么交代?我是爱你,我才会告诉你!” 许靖姿发了狠,拔下金釵就刺进他的手臂。 顾嘉吃痛一声,鬆开了手。 许靖姿没有犹豫,急忙跳下马车。 顾嘉惊呼:“阿姿!” 许靖姿在地上滚了一圈,兔绒袄裙狼狈泥泞,头髮散乱,脚踝也传来剧痛。 她顾不得那么多,也顾不得周围行人投来惊愕的目光,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前跑去。 许靖姿打算去武院,许靖央走之前,跟她说过,武院的几位师傅都靠得住。 实在不行,就去寧王府求小世子,总之,比相信顾嘉可靠! 却在此时,她看见了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那马车上熟悉的標徽,让许靖姿眼眶一热。 是卢家的马车!许靖妙的日后的夫婿卢家。 许靖姿好像抓住了救星。 回头一看,顾嘉已经带著小廝追过来了。 她急忙扑到卢家的马车前,伸臂拦住:“妹夫,妹夫帮我!” 马车急剎,马蹄险些將她踹出去。 垂帘微动,一只极其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戴著白玉扳指。 缓缓拉开垂帘。 看见对方时,许靖姿愣了愣。 第517章 毁容?吻她带泪的睫毛 帘后露出的,並非许靖姿预想中的卢家公子。 而是一张温润如玉、却带著几分病气的英俊面容。 他身著月白云纹锦袍,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淡青色氅衣,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髮丝垂落额角。 只不过,他的肤色有些病白,唇色也偏淡。 但一双眸子却如点墨般乌黑深邃,此刻正带著些许讶异,静静地看向车外狼狈不堪的许靖姿。 “许家姑娘?”他沉声问。 许靖姿不认得他,下意识点点头。 就在这时,顾嘉已经追上来,一把抓住许靖姿的胳膊。 许靖姿慌了,连忙甩脱他的手:“公子,帮我,他要绑走我!” 她向陌生公子求救。 顾嘉急了:“这是我日后的妻子,我们已有婚约,旁人別来多管閒事……” 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对方的面容时,忽然愣住。 许靖姿立刻推开他,转而紧贴陌生公子的马车,微微发抖。 下一瞬,顾嘉跪下了。 “参见景王殿下。” 景王? 许靖姿依稀听说过,是那个一直在外养病的王爷,最近才被接回京城。 不过因为身体不好,连年宴也没能露面。 景王目光看了眼许靖姿,又看了看顾嘉流血的胳膊。 他对许靖姿道:“本王与砚清是故交,此番借用他的马车出城,你若要找他,本王可以送你一程。” 砚清就是卢砚清的名讳。 许靖姿急忙点头,不加犹豫,三两下爬上景王的马车。 顾嘉一愣,想要阻拦:“景王殿下,我和阿姿还有私事要处理,您就这么將人带走了,於礼不合。” 景王手放在唇下咳嗽几声,声音不疾不徐,也带著矜贵冷漠的威严。 “她是你日后的妻子,却不是你的奴隶,没有当街违背意愿將人绑走的道理,你若要论礼数,就请你叫上许姑娘的父母,再来一同找本王,届时若是误会一场,本王不介意给你赔罪。” 顾嘉惊在原地。 他怎么敢找景王赔罪。 这时,景王已经放下帘子,声音微冷:“走。” 车夫扬鞭,抽在顾嘉脚下,他顿时被小廝拉去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马车带著许靖姿离去。 马车里,许靖姿衣著单薄,被强行抱出来的时候,还穿著单薄的袄裙。 看她发抖,神情慌乱,景王將旁边自己乾净的披风递过去。 许靖姿回过神,接了过来,低声说:“谢谢殿下,今日之事复杂,等解决了,我再找机会好好向殿下解释。” “无妨,”景王语气平和,“本王没那么多兴趣知道別人家的隱私,帮你,也只是举手之劳。” 已经到了田庄上的三老爷他们,被佃户团团的围住了。 丁管家替三老爷说:“除了朝廷的补贴,我们许府还会按照每家佃户的人头数,额外贴补银两,一会你们登记,领了粮食银子,將租契给我,就算妥了。” 他说完,三老爷本以为能等到佃户们高兴喜悦的神色。 却不料,这些佃户直勾勾地盯著他们。 寒风中,这帮人的眼神十分怨懟严肃。 “怎么了诸位?难道是对这个补贴的结果不满意?”三老爷主动问。 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佃户陡然嚷嚷道:“朝廷贴补那么多银两和粮食,你们就分一半给我们?心太黑了!” “就是,我们好说也租你家田庄六七年了,你们说拿走就要拿走,还给这么点补贴,打发叫子?” 另外一人道:“我们可听说了,朝廷就是按人头给的补偿,你们却只肯给我们一点,真是没天理了!” 三老爷见状,急忙高声解释:“诸位乡亲,切莫听信谣言!朝廷给的补偿就是这些,我们许家不仅分文不贪,还额外按人头每家补贴二两银子,已是仁至义尽!”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愤怒的声浪淹没。 “骗人!官字两个口,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糊弄我们穷苦人!”一个佃户挥舞著拳头大喊。 “就是!狗官!黑了心肝!”人群情绪越来越激动。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尖声煽动:“把他扣下来!让许家拿真金白银来赎人!不然就不放他走!” 这话如同火星落入乾柴,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暴戾。 佃户们顿时蜂拥而上,嘴里叫骂著,伸手就去推搡三老爷。 丁管家怒喝:“你们胆敢动老爷!” 话音刚落,有人一拳捶在他身上。 三老爷被猛地推了一把,脚下踉蹌,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家丁们见状,立刻衝上来护主,与涌上来的佃户们扭打在一起。 场面彻底失控,怒骂声交织成一片。 混乱中,三夫人也被推倒在地。 几个粗壮的农妇冲向她,疯狂地揪扯她身上的首饰。 一对耳坠被硬生生拽下,带出一道血痕,三夫人痛呼出声。 许靖妙嚇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將妹妹许靖珍护在怀里。 突然,一个面目凶狠的佃户闯来,手腕內侧长著一颗丑陋的痦子。 他竟將一把生锈的镰刀抵在许靖妙细嫩的脖颈上,恶狠狠地叫囂:“把孩子交出来!” 许靖妙惊恐万分,却咬紧牙关不肯鬆手:“別动我妹妹!” 挣扎间,那镰刀一滑,瞬间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血口。 温热的鲜血涌出,许靖妙失声尖叫。 见了血,周围喧闹的佃户们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动作一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声清朗却带著怒意的呵斥传来。 “住手!” 眾人回头,只见卢砚清卢砚清一身锦袍,面色寒霜,带著十余名手持棍棒的护卫疾冲而至。 护卫们如虎入羊群,迅速將闹事的佃户制服在地。 许靖妙捂著脸,疼的尖叫,她怀中一岁多的许靖珍也嚇坏了,哇哇大哭。 卢砚清急忙过去,握住她的手:“靖妙,靖妙,別怕,我来了。” 许靖妙直哭:“我要毁容了,我完了!” “不会的,不会。”卢砚清立刻將她揽在怀里。 半个时辰后。 他们暂且在田庄的房间里休整歇息。 许靖妙是唯一一个受了刀伤的人,刚刚景王也送了郎中过来,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卢砚清送走郎中,让自己的隨从去代为答谢景王。 若不是景王带著许靖姿来通知他,他甚至不知道今天会出事。 回到房间里时,许靖妙还对著镜子,不断看著她那张受伤的脸。 刚敷了药,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落泪不断,嘴里喃喃:“六月份就要成婚了,我的脸毁了,我做不成你的妻子了。” 往后她该怎么作为卢家少夫人的身份出去?难道要她顶著一张带有疤痕的脸? 想到这里,许靖妙更是痛哭。 卢砚清走过来,在她面前屈膝半跪,抓著她的手,替她擦脸上的泪水。 “不会的靖妙,我们一定会成婚,我不会因为你的容貌改变就放弃你。” 可许靖妙还沉浸在恐惧中,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 她哽咽不已:“我的人生就没有真正顺遂过,从小到大,我都是最倒霉的那个,我以为有了极好的夫婿,可我的脸又毁了,以后我该怎么见人,我……” 话没说完,卢砚清忽然探身过来,吻在她的睫毛上。 瞬间,许靖妙回过神,僵住了,诧异地看著他。 卢砚清亲了她的睫毛,又往下,亲吻她伤心的泪痕。 他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最后缓缓抬眼,將许靖妙哭泣的样子尽收眼底。 许靖妙心跳如鼓,她没有看见卢砚清眼中的嫌弃,而是满满的怜爱和心疼。 “靖妙,”卢砚清抓紧她的手,给予了她不少力量,“你是我认定的妻子,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人。” 许靖妙一怔:“可是我的脸……”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容貌,如果你在乎,我就为你寻来世上最好的膏药治,即便留下伤疤,我也会日日亲吻爱抚,一百年后我们重逢於地府,这道伤就当做我们来世重逢的印记,可好?” 卢砚清说的又认真又专注,眼神里满是疼爱。 许靖妙被他深邃温和的爱意所包裹,瞬间泪水奔涌,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砚清……幸好你不嫌弃。” 卢砚清抱紧她,大掌覆在她头髮后,长嘆一息:“我怎么捨得。” 许靖妙忽然觉得,从小她就运气平平,可上苍却安排许靖央来做她的姐姐,给她找到了这么好的夫婿,原来她也是幸运的。 许靖妙重整心情,说:“刚刚那个划伤我的人,不像是田庄里的,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卢砚清点头:“一般的佃户绝不敢跟主家叫板,其中定有蹊蹺,我会帮你们,也別让大姐姐远在边关担心。” 而此时。 远在边关的许靖央,腰伤却发作了。 第518章 腰伤发作! 连日来的征战,再加上许靖央大半时间都在策马征伐,战场上偶尔受点皮肉伤,也是在所难免。 许靖央起初不想当回事,偶尔內功调息打坐,能好受点。 但今日她带兵在白猴关附近巡逻,顺便勘察地形,回来的时候从马背上下来,就感觉到疼的厉害。 內功调息已然不奏效,这才让寒露来看。 她医术相较於军医更好些。 营帐內,寒露弯腰,手指按在许靖央的后腰上。 几番检查,寒露皱眉:“大將军,您后腰旧伤復发的严重,这几日得好好躺著休养了。” 话刚说完,许靖央却已经坐了起来。 寒露惊呼:“大將军,您该休息,快躺著!” 许靖央一边將衣服交叠,用腰带系好,一边淡淡道:“行军打仗,没那么娇气,司空见惯了。” 腰伤反覆,她又不可能让敌人等著她养好了再打。 (请记住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木刀提著一个暖手炉,一路高呼:“来了来了,熏药来了,刚出炉,烫得很。” 这是寒露刚刚配的药方,熏过以后能缓解许靖央的腰疼。 寒露按著许靖央重新趴著:“大將军,您不在乎腰伤,至少也要敷一敷药才行。” 许靖央倒是没有拒绝,也是该敷药,好得快。 她重新褪去衣裳,就穿著一件冷白色的裹胸。 趴在床榻上的时候,舒展背脊,胳膊瘦而不细,健而不壮,线条流畅好看。 原本应该光洁白皙的背脊,此刻被两道修长的狰狞的疤痕左右覆盖,像是两条蛇般缠在许靖央的后腰上。 光是看看,木刀就咂舌:“当初得伤的多狠!大將军,您这样的劫难都能活下来,必有后福。” 许靖央笑笑:“承你吉言。”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道:“启稟大將军,军医让奴婢送药来。” 寒露正要亲自去外头拿,却没想到那送药的丫头竟自己掀帘走了进来。 屋子內没什么遮挡的东西,送药丫头自然一眼看见了许靖央后腰的伤,以及那靠近腰窝附近的一缕红痕。 不过没看清楚,木刀就像一座坚实可靠的山般,挡住了她的目光。 “谁准你突然闯进来的?这是大將军的营帐,非准许不得入,你想吃军棍么!”木刀掷地有声,呵斥起来,气势煞人。 那送药丫头果真白了脸庞,扑通跪下。 “大將军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好了,你出去吧。”许靖央头也不回,趴在枕头上,慵懒地开口。 送药丫头这才在寒露和木刀冰冷的眼神中,脚步踉蹌地爬了出去。 寒露低声说:“这丫头眼生,不是军医营帐里的,好似是潘公公身边的人!” 许靖央闭著眼,享受著寒露用包著布的熏炉,在她腰上一遍遍地碾过。 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平静起来:“潘禄海几次让她靠近我,目的不纯。” 木刀语气顿时严肃:“要不要卑职替大將军……” 她做了个劈手刀的姿势。 许靖央侧眸看她,一笑:“木刀,现在隨隨便便就敢说杀人了?” 木刀挠头:“大將军,卑职是想说,將她打晕,省得潘公公作乱。” 许靖央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 “不用管他,一个回不去京城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这句话说的平淡,可寒露和木刀都感受到了其中隱约暗藏的杀意。 大將军说谁回不去京城,那个小丫头?还是潘禄海?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外响起。 “方不方便让本王进来?” 寒露马上代为回答:“王爷,大將军正在敷药,衣著不便,还请您稍后再来。” 萧贺夜顿了顿:“本王就是来看她的腰伤的。” 寒露立刻看向许靖央。 却听许靖央说:“让王爷进来吧。” 萧贺夜沉步踏入屋內,高大伟岸的身躯阻挡了门外一缕光线。 待他靠近时,木刀和寒露识趣地告退。 那熏炉便转到了萧贺夜的手里。 许靖央只穿著半截裹胸,不过背对著他,故而没有半点旖旎羞赧的神色。 她坦坦荡荡地说:“王爷恕罪,我身上有伤,不便起来行礼。” “免了,你在本王面前,不讲礼数的时候也不少。” 萧贺夜说罢,坐在她床榻边,深黑薄眸扫过她的肩脊,一路向下,望见那两道狰狞疤痕。 他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宇,唇线抿的很紧。 萧贺夜提起热炉,轻轻在她腰后面浮动,带来一阵阵温暖的热意。 “这伤,赵晏做的?”短暂的寧静后,萧贺夜忽然问道。 这点事不难查,自从许靖央说赵曦的哥哥是个背后伤人的叛徒,萧贺夜便知道许靖央这伤怎么来的了。 何况,他派人去查了赵晏,也如是说。 当年他嫉妒许靖央的功劳,趁征战时砍伤她,真是个混帐! 许靖央淡淡地嗯了一声。 “当初我很信任他,將他当做生死之交,没想到他竟背后捅刀子。” “此人不配做你至交。”萧贺夜声音低沉。 他大掌已经在铜炉上焐热,便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覆在她腰侧。 手掌比铜炉柔软,带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他薄茧指腹下传来。 许靖央允许自己享受,故而一动不动。 萧贺夜便缓缓摩挲,望著她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薄眸里翻涌著浓烈的心疼。 只要一想到,若是许靖央运气差了点,这背后砍来的两刀,就会要了她的命,他心里就像堵著一口酸涩闷胀的气,难以舒缓。 更想到,白鹤查了赵晏的过往。 他跟许靖央当初刚参军的时候,因为双方出色,被称为亲密无间的伙伴。 在旁人眼中,当时的赵晏和许靖央,是一对好搭档、好知己。 可是知己,怎么能这样伤她。 或许赵晏,也察觉到许靖央是一个女子,朝夕相处、生死一线中,他们之间又是否生出几分旖旎的心思? 许靖央刚参军时,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心防深重。 或许赵晏,还见过她最为敏感脆弱的时候。 想到这些,萧贺夜心中难免升起一种攀比的烦躁,指腹不由自主地下压了几分。 他语气听似平静地说:“平生若得一知己,最低標准,也当是本王这般。” 许靖央侧眸看过来:“那时我又不认识王爷。” 萧贺夜冷冷地笑了。 “谁说本王不悔呢?” 第519章 王爷:在本王面前可以 他指腹揣摩在她的伤疤上,缓缓片刻,才收回手。 萧贺夜挪开铜炉,为她盖上被子,薄眸中的深黑,好似无欲无求。 “以后每日本王来给你熏药。” “叫旁人做便是,让王爷看,也是希望您放心,我这是小伤,不会耽误战局。” 许靖央说罢就坐了起来。 萧贺夜没料到她会如此坦荡,怔忪一瞬,目光在捕捉到平整的裹胸下,微微起伏的线条时,他立刻挪开目光。 仅是一瞬,许靖央已经扯来旁边的衣襟,左右交叠穿好,隨后利落地系上腰封。 萧贺夜仍侧著头,大掌搭在膝上,耳朵听著那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微微皱眉:“本王在此就罢了,下次若是旁人,你不能这样。” 许靖央套靴子看他:“哪样?” 萧贺夜重重的冷哼:“明知故问。你是女子,这毕竟是军营,若韩豹、雷川来,也不顾忌?”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许靖央已经重新穿戴好了。 只有一头乌黑的头髮披散著,更为她那张英气清冷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柔意。 然而,许靖央的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嗤笑。 “既是军营,我不会当著他们的面做无礼的事,但必要时候,也没办法计较这些繁文縟节。” 萧贺夜扭头,森黑薄眸灼灼地看著她:“当初也在赵晏面前换过衣裳?” 许靖央本是想故意那么说,让他清楚,自己或许不是他要的那种女子。 却没想到萧贺夜又提到了赵晏。 许靖央顿了顿,皱眉说:“王爷又胡说,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时行军打仗,大家为了保命,在泥地里翻滚都有过,换没换衣裳怎么记得清楚? 许靖央確定的是,她的身份没有被人发现过,赵晏或许怀疑,可从没问过她。 “早晚剜了他眼睛。”萧贺夜语气冷淡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许靖央跟在他身后,两人还要为下一步战略,召集几名副將商討。 潘禄海找到了赵曦,给了她两瓶药膏。 看著赵曦趴在床上又哭又疼的模样,潘禄海细白的面孔闪过一丝不耐烦。 要不是主子说,赵曦有用,他实在不想管这样的废人! “別哭了赵束尉,军医那儿没有药,杂家还带著几瓶,这可是宫里的药膏,你就放心用吧!” 赵曦哽咽,红彤彤的眼睛,透著气愤。 “我腰伤了是事实,可我去军医那拿药,他竟然说大將军也腰疼,药材要紧著给大將军用,这肯定是许靖央故意刁难我,她连腰疼也要学我吗?” 潘禄海冷笑一声:“神策大將军征战四方,这些日子一刻也没閒著,身上有点病痛多正常,倒是你,至今没混出个名堂来,军医不给药,杂家看也在情理之中!” 赵曦委屈地咬牙:“公公,您也这么说,既有妙药,为何不想办法治治我的手?” 她理直气壮地道:“我早早地好起来,才能重新上战场!” 潘禄海瞥她一眼。 “怪只怪你运气不好,杂家来的时候,你手筋已经断了,现在爱莫能助。” “就是许靖央故意的!”赵曦攥拳,“她明明听说公公来了要见我,却仍砍了我的手筋,没將皇权放在眼里。” 潘禄海道:“你抹了药,躺几天,我带你去见大將军,你赔罪认错,低个头再说!” “什么?”赵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公公,您让我给她道歉,凭什么?” 潘禄海语气阴森:“凭你到现在被她压著抬不起头来,你说凭什么?王爷跟大將军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人,你得罪她,也是得罪王爷,在军中就休想立功了。” 他循循善诱:“你可別忘记你出京之前,向皇上保证的是什么!” 赵曦深觉屈辱,嘴唇都跟著抖。 到最后,她闭上眼,咬紧牙关:“公公,我听您安排。” 潘禄海这才满意点头。 而赵曦心里却想,许靖央今日对她做的种种,来日,她都会报復回来! 赵曦甚至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 北梁能打贏就好了,让许靖央惨败而归,到时她再跟哥哥赵晏里应外合,让皇上和寧王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女將。 数日后,潘禄海领著赵曦踏入许靖央的屋內。 许靖央端坐案后,一身素色衣衫,墨发高束,正垂眸批阅军文。 屋內烛火通明,映照著她冷冽的侧脸,不怒自威。 赵曦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声音乾巴巴的:“大將军,之前是我不对,不该顶撞您,也不该……决策失误,连累大军。” 她越说声音越小,语气敷衍,毫无诚意。 许靖央笔尖未停,只抬眼冷冷扫向潘禄海:“潘公公,这是何意?” 潘禄海堆起笑脸,细声细气地道:“大將军明鑑,赵束尉毕竟是皇上亲封的,身上还带著令牌呢。” “总閒置著也不像话,您看,是否酌情给她个职位,也好让她为军中效力?” 许靖央放下笔,目光如炬:“我已给了她末等兵卒的身份,让她有机会凭军功晋升。莫非在公公眼里,我军中的官职如此轻贱,无需流血拼杀,仅凭一块令牌就能隨意擢升?本將该如何向那些浴血奋战的將士们交代?” 潘禄海笑容一僵,只得搬出皇帝:“大將军,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玉令在此,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都是皇上的恩典。” 许靖央语气锐利:“若她再惹出祸事,潘公公是否愿一力承担后果?” 潘禄海顿时语塞,眼神闪烁:“这……哎哟,赵束尉她定然会收敛性子,怎会再惹祸呢!” 赵曦见状,一股怨气衝上心头。 “大將军!你若真心胸宽广,就该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你这般处处打压,莫非是怕我立下功绩,抢了你的风头?你只想自己做这唯一的女將军,堵死所有后来女子的路!” 许靖央闻言,不气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你要机会,我便给你。” 她站起身,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 “皇上当初许我统领五名女兵,今日,我也给你五名兵卒,人,你自己去挑,若你能在半个月之內,带队立下实实在在的军功,我便依功为你请职,若不能,便滚回京城,如何?” 赵曦梗著脖子,一口应下:“一言为定!” 潘禄海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许靖央竟然鬆口了。 他连忙拱手:“大將军英明。” 等潘禄海和赵曦一走,康知遇进来:“大將军,潘公公坐不住,果然上鉤了。” 许靖央望著烛火,凤眸中冷焰跳动。 “按之前定的计划行事。”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第520章 赵曦,你这蠢货! 在潘禄海的帮助下,赵曦从边关军里挑了五人作为自己的部下。 这个“赵束尉”的名头,总算是顶起来了。 虽说只是个管军营里將士们衣著鞋靴的官职,不过到底是给了她机会。 赵曦憋著一口气,也要跟许靖央较劲到底。 没过几天,许靖央安排她去白猴关外,接应后方的补给物资。 赵曦带著五个人去的时候,实则心里有些忐忑。 不过料想大军打到了白猴关,那些北梁的兵將也不敢来附近逗留埋伏。 然而赵曦没有想到,路上竟然碰到了几个北梁的残兵。 之前他们一直躲在少有人烟的地方,却被赵曦发现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几个残兵败將,竟还拖著两车的粮草。 赵曦看见那三个人,原本下意识就要调头走,忽而想起来,她出来是立功的。 何况那几个残兵看见他们穿著大燕军的衣服,嚇得將两车粮草一扔,惊叫著跑了。 赵曦连射几箭,未中,立刻吩咐身后五人,將粮草拖回白猴关。 这次怎么也得算她立功一件! “快,我们先把粮草运回去。” “赵束尉,可是大將军让我们去接应军资。”边关军的將士迟疑。 赵曦便拿出十足的架子,冷声呵斥:“你是束尉还是我是束尉?粮草在手,万一那几个残兵败將通知附近的余党过来收缴我们,岂不是糟了?同我先行保护粮草回去!” 那几名將士只能同意。 赵曦带著那两车粮草,意气风发地回到大营,径直求见萧贺夜与许靖央。 帐內,她挺直腰板:“卑职奉命途中,遭遇三名北梁残兵负隅顽抗!率部下英勇搏杀,將其尽数歼灭,並夺回这两车粮草!” 她拱手作揖,余光瞥了一眼许靖央的脸色。 萧贺夜坐在一旁,闻言抬起冷眸,直接问道:“既已歼灭,尸首在何处?” 赵曦一怔,旋即说道:“雪原茫茫,拖带尸首回来甚是麻烦,卑职便將其弃於荒野了。” 她转向许靖央,急切地问:“大將军,卑职击杀敌军,夺回粮草,是否算立功一件?” 旁边的潘禄海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用指尖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脸上无光。 军中寻常兵卒斩杀的敌首恐怕都比这多,也未必能记上一功,赵曦竟好意思为此请功。 出乎意料的是,许靖央並未直接斥责。 她目光平静地看著赵曦,缓缓道:“击杀残兵,夺回粮草,自然算你有功。” 赵曦面上一喜。 然,不等她说话,却听许靖央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但你是否忘了你的本职?我派你出去,是为何事?后方大队的补给物资,你接应去哪儿了?” 赵曦脸色瞬间一白:“卑职想著先將这紧要的粮草送回,以免横生枝节,这两车粮草,也够六人吃上半月了!接应之事,我现在再去便是!” 许靖央却冷下脸来。 “军中令行禁止,岂容你自行其是,主次不分?因你冒失,延误接应,本將很难再信你能担当重任。” 眼看机会又要溜走,潘禄海只得硬著头皮上前一步。 他微微拱手,语气带著几分说和之意。 “大將军息怒,赵束尉也是求功心切,难免疏忽,不如这样,这次杂家亲自陪著赵束尉去接应物资,杂家在一旁盯著,定保她將差事办得稳妥,您看如何?” 许靖央目光在潘禄海和赵曦身上扫过。 许靖央意味深长说:“出了白猴关,一路上雪原守卫並不紧密,只怕遇到危险,公公无法脱身。” 赵曦立刻做保:“卑职会保护潘公公的安危。” 也让潘禄海好好看看,她的能力到底如何! 见潘禄海没有异议,许靖央旋即頷首:“既然潘公公愿亲自督管,本將自然放心,那便再给赵束尉一次机会。” 一旁的萧贺夜將许靖央的神色尽收眼底。 这只收敛著爪牙的小老虎,多半又有別的安排了。 萧贺夜冷声说:“神策將军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赵曦,你这次若再出错,就滚出军营。” 赵曦拱手:“卑职绝不辱使命!” 半日后,赵曦与潘禄海一行人,带著五名边关军將士,再次踏入白猴关外茫茫雪原。 寒风凛冽,赵曦心不在焉地策马前行。 她如今正是给哥哥赵晏留下暗號的好时候,可是潘禄海一路上盯得很紧,让她无法脱身。 潘禄海坐在马背上,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他眯著眼望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心中隱隱不安。 “赵束尉,”他声音阴沉尖细,“这前路看不分明,是否该派个人先去前方探探路?稳妥些为好。” 赵曦正愁没有独处的机会,闻言立刻应承:“公公思虑周全!我这就亲自前去查探,请公公与诸位在此稍候片刻。” 她不等潘禄海回应,便一夹马腹,朝著前方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坡之后。 潘禄海只得与五名將士在原地等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只有风声呼啸,寂静得令人心慌。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惊惶的尖叫! 只见赵曦去而復返,髮髻散乱,脸色煞白,正没命地抽打著马匹狂奔。 而在她身后不远,赫然追著一群凶神恶煞的北梁残兵! 他们挥舞著弯刀,粗野的呼喝声穿透风雪传来,竟有二十几人! “快走!快走!”赵曦急呼。 那群残兵显然跟上次的不一样,眼见赵曦这边只有寥寥数人,更是厉声打马扬鞭,加速衝来。 马蹄踏碎积雪,扬起一片雪雾,冰冷的刀锋在灰白的天光下闪著骇人的寒芒。 潘禄海嚇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快,快护著杂家!” 那五名边关军將士虽也面色发紧,却迅速拔刀结阵,將潘禄海护在中间。 一名將士急喊:“赵束尉!快过来!” 边关军的將士们都很清楚,跑是跑不掉的,这茫茫雪原,但凡他们被衝散了,就马上会被这些人收缴。 然而赵曦已被嚇得六神无主,只顾著自己逃命。 她竟直直从他们旁边冲了过去,丝毫不管身后眾人。 北梁兵转眼即至,戴著铁面面具,凶神恶煞。 潘禄海看著那群如狼似虎扑来的敌人,又看看头也不回的赵曦,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骂道:“赵曦!你……你这误事的蠢材!” 嗖的一声,一支箭擦著赵曦的马蹄前钉入雪地里。 赵曦座下马蹄受惊,扬起前蹄,她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雪地中。 刚要爬起来,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横在她脖子上。 相比那边抱团准备抵抗的边关军,赵曦孤身一人,显然更好控制。 她急了,拔出腰间佩刀,正想搏斗一番,谁料对方的刀锋更近一寸。 疼痛紧接著而来,赵曦立刻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她嘴里低声急促道:“我哥哥……玉笛,玄铁面具!” 瞧著这帮人跟赵晏的穿著有些相似,赵曦便连忙提醒他们。 刀锋架在她脖子上的北梁兵,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潘禄海站在边关军的包围中,原本被眼下这样的场面嚇得心惊肉跳。 可当他看见赵曦嘴唇蠕动,不知说了什么,心里头陡然升起一丝狐疑。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那北梁兵竟將架在赵曦脖子上的刀,收了回去。 转而朝他们大步走来,看那模样,竟是准备杀他们了! 第521章 潘公公倒戈向许靖央? 守在潘禄海身边的边关军,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赵曦瘫坐在雪地里,浑身冷汗,可是思绪却飞快思考。 潘禄海的性命实则跟她无关,即便死了,也不是她的错! 但,潘禄海和几个边关军都死在这儿,独独她一个人回去了,该怎么跟许靖央解释? 以许靖央针对她的態度,岂不是又要说错全在她? 想到这里,赵曦还算有力的左手拔出佩剑,嘴里喊著:“潘公公,快逃!” 她举剑冲了过来。 看似跟北梁残兵扭打在一起,边关军刚要动手,却见那些北梁残兵竟转身就跑。 赵曦象徵性地追了两步,边关军连忙放箭追杀。 没想到那些北梁残兵身手极好,眨眼间在雪原上跑远了。 潘禄海急了:“追啊!好歹抓住一个,也好回去交差!” 赵曦却急忙阻拦:“不可,穷寇莫追。” 潘禄海瞪著她:“赵束尉,你……” “公公別说了,领兵打仗这方面,我比你更有经验,我们七人对他们二十余人,毫无胜算,勇者不该逞匹夫之勇。” 赵曦此时倒是说的冷静理智。 潘禄海重重地一哼:“好,我看你回去,怎么跟大將军交代!” 傍晚。 许靖央屋內煮茶,脑海里已自动地铺开白猴关外靠近北梁那边的沙盘。 她的暗骑卫前几日刚给她送来地舆图,绘画的隘口暗路、进攻要道,许靖央来回看了好几遍,终於熟记在脑子里。 进了北梁的地盘,离朝廷的补给线就愈发远,也意味著,接下来每一场仗,她都要打的谨慎、打的利落。 许靖央不仅要为自己负责,还要给全营將士们的性命负责。 正在此时,寒露脚步匆匆进来:“大將军,我们的人假扮成北梁残兵,果真嚇得那赵曦慌乱中说出赵晏的名字,还提到了玉笛和面具。” 许靖央扬起眉梢,若有所思片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將士的稟奏。 “大將军,潘公公和赵曦两人遇袭,没有接应到物资就回来了,潘公公就在帐外,说有话要稟奏大將军。” 许靖央意料之中地抿起唇角:“让他进来。” 这次,是潘禄海独自来的。 “潘公公,这次莫非又要替赵束尉做说客?”许靖央语气幽幽,“事不过三,本將可给了不少机会。” 潘禄海脸色有些铁青,不知是不是心中对赵曦有了几分不满,连语气也显得有些强硬,不似以往。 “大將军,杂家是来请罪的,赵束尉……也受惊了,不適合再去接应物资,还请大將军更换人选!杂家能力不足,没办法督促她。” 主子的人,潘禄海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话说到这里,许靖央也听出几分弦外之音。 许靖央停顿须臾,说道:“潘公公,其实本將也並非严苛至极,听说这次赵曦英勇嚇退二十余名北梁残兵,成功將你们几人带回来,也是功劳一件,你无需妄自菲薄。” 提到这个,潘禄海心中就更犯嘀咕。 北梁將士以残忍著称,看见大燕的军队,那是恨不得撕下来一块肉。 二十多个人的小队,即便是残兵,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几个人? 何况当时赵曦扭头就跑,北梁残兵本要杀她,听她说了几句话,就收了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潘禄海心里形成,但是他不敢说。 只怕主子也被赵曦蒙蔽,若不知就里一直帮赵曦担保,潘禄海只怕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是背叛主子下场严重还是叛国严重,他心里是清楚分量的。 潘禄海语气更加坚决:“大將军,赵束尉表现並不如意,就算不罚,也不应当有赏。” 许靖央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潘公公,听说你是武安人士?” “是,杂家幼年在那儿出生,后来闹饥荒,隨母搬迁至京城。”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宫做太监,换了五文碎银给家中。 许靖央道:“你出生的时候,武安尚且是我们大燕的疆域,后来二十年前被西越夺去,杀了三万俘虏,其中恐怕都是你的父老乡亲。” “本將曾经率领神策军,为爭夺武安,打了將近三个月的仗,牺牲的將士们,以万计数。” 潘禄海不知许靖央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但如此沉重的话题,他也难免抿紧唇线。 “大將军,您是巾幗英雄。” 许靖央话音一转:“当初之所以会被西越夺走武安,是因为守城大將看见西越大军兵临城下,他竟嚇得大开城门,不战而降。” “西越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武安,而我们大燕为了收復这片失地,耗费了整整十几年,牺牲了四位大將与无数將士的性命。” 这一瞬,潘禄海沉默无声,那感觉,好似自己被扇了一巴掌。 他所盘算的那些事,在江山社稷、家国性命之前,显得如此卑劣不堪。 “潘公公,你身负皇命,本將理解,可一个怯懦无能的將领,只会带来灾难和失败,这就是本將为什么屡次驳回你的奏请。公公此刻,可捫心自问,赵曦能堪大任吗?” 潘禄海霎那间僵住了。 他嘴角蠕动两下,沉浸在內宫多年,练就出的人精本性,让他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 可事实就像一座山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许靖央说的,正是他所想。 许靖央忽然语气微微放低:“当初公公为何会跟著母亲迁往京城,本將往前追溯时间,推断出了原因:那时西越举兵来犯,我大燕颓弱的不堪一击。” “武安靠近西越边关,为了躲避战乱,故而令慈將您带走,公公应该是最恨战乱的人才对。” 潘禄海猛然抬头,看著她喃喃:“將军,杂家……” 许靖央屈指,在桌子上扣了两下。 “潘掌印,多余的话不必再说,相信皇上派你来,也不是给本將添乱的。” 就在这时,韩豹大步进来:“大將军,山上有敌情!” 许靖央立即起身,拿起佩剑往外走。 潘禄海追了两步:“大將军!” 许靖央头也不回:“公公请便。” 军营里,大家乱中有序,几位主將簇拥著许靖央快速走了。 可见她在哪儿,主心骨就在哪儿。 潘禄海顿了片刻,抬手擦去脸上冰凉。 他一个掌印太监,竟会有被人说哭的这一天! 他险些忘了,在成为皇宫的奴才之前,他是个饱受战乱之苦、活生生的人。 潘禄海去了赵曦居住的营地。 刚走过去,就听见赵曦跟几个边关军说—— “这次我不要命地护著潘公公他们回来,已经尽力了,大將军待我有偏见,我再怎么努力,恐怕也无济於事,你们知道我的功劳就好。” 第522章 赵曦要当眾暴露了? 那几个边关军,正是之前陪赵曦和潘禄海一块出去迎物资的人。 潘禄海听了赵曦说的话,脸色顿时更加黑沉。 几个边关军倒是有些担心—— “可是大將军安排我们做的事,並未完成,会受罚的吧?” “赵束尉有潘公公做保,我们没那个能力。” 赵曦马上说:“你们是我的兵,怕大將军干什么?真怪罪下来,我让潘公公去说,潘公公可是皇上派来的,大將军敢不给皇上面子?” 潘禄海想到赵曦看见北梁残兵就跑的样子,又瞧著她眼下將所有功劳归结在自己身上。 看来,自己为了主子不断给她做保,还让她多了几分优越感! 他忍无可忍,沉著脸走过去:“赵束尉,进屋,杂家有话要跟你说!” 赵曦跟著潘禄海进了屋子。 她迫不及待追问:“潘公公,你刚刚去见大將军了,她怎么说,该怎么给我们分功?” 潘禄海猛然看向她,语气凌厉:“分功?你有什么功!” 赵曦古怪地瞧著他:“我带著你们六个人,遇到北梁残兵二十余人,將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难道不叫有功?” 若不是她喊的那一声,北梁残兵会放过他们? 可赵曦不能说实话,让別人知道她哥哥就在北梁不好,但潘禄海若说她什么也没做,那她是绝不认可的! 潘禄海气极反笑。 真是怪不得大將军说她不堪重用! 这般好大喜功,实则一事无成。 “赵束尉,杂家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次不仅没有功劳,还应当受罚。” “大將军又要针对我?”赵曦脱口而出。 潘禄海阴森的眼睛盯著她:“本是接应物资去的,我们也没有做到,就算遇到了北梁残兵,也没有將他们抓回来,大將军不罚,已经是她仁慈了。” 赵曦咬牙:“公公,你怎么也开始向著大將军说话?难道你没有想过,她是故意刁难我们吗?” “大將军为什么要刁难我们?在这战事如此紧要的关头,你赵曦又有什么好让她刁难的!” “因为我也是女將!大將军容不下我,我以为公公看的清楚明白。”赵曦也生气了。 她说:“如果大將军不针对我,为什么只给我带五个兵?接应物资,说得好听,不就是想看我出丑,所以我活著回来,带著你们回来,就是功劳!” 潘禄海呵斥:“接应物资,本就是一个副尉带著五六人的小队,军队里的东西都靠著他们这样一趟趟地搬!” 白猴关补给线很长,故而后方的地方官府,只能按少量多次地运送。 就怕路上粮食湿了、坏了,要不然就是粮草被冻上冰。 潘禄海原以为自己说了,赵曦能明白,然而赵曦只是顿了顿,就道:“公公,我明白了,你也被许靖央说服了,难道你忘了皇上派你来,是做什么的?” 潘禄海气极反笑。 这赵曦,还有脸质问他! 潘禄海再也懒得跟她废话,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把赵曦捧到主將的位置上去,也是没用! “赵束尉,你聪明能耐,杂家可管不了你了,等大將军探查敌情回来,杂家就要上奏,去回丹城疗伤,之后的事,赵束尉自求多福吧!” 潘禄海转身出去,脸色阴森森。 赵曦急忙跟著他:“潘公公,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这跟逃兵有什么两样?” 潘禄海大步离去,一句话都没跟她多说。 他若再留下来,被赵曦气死都算小事。 如果赵曦通敌,那么他回京后,多半也会被主子灭口,就算赵曦不是通敌,以她的个性,以后必招来祸患。 潘禄海权衡利弊,决定清楚了,以养伤为由,先退守去后方的回丹城。 再给京中传密信,说清楚这里的情况,就算真发生什么事,他也可以推脱说不知情。 赵曦见潘禄海走的匆忙,半点没搭理自己,她忍不住咬牙攥拳。 许靖央肯定把她贬低的一无是处,才会让潘禄海这么失望。 就在这时,几名兵將大步走过去,嘴里说著—— “抓住北梁的兵了?” “听说还是个副尉,官不小,猫在山上却被发现了,大將军正要审。” “走,快去看看。” 赵曦连忙跟在他们后头。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七八名被缚的北梁探子跪成一排。 许靖央带著寒露她们正在审问。 赵曦刚走近,一眼瞥见他们的装束,心中顿时一惊。 这些人衣著,与她之前见过的戴著面具的北梁残兵一样! 赵曦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些人虽没有面具,可衣著相似,一旦供出她说的话,就完了。 许靖央正冷声问道:“你们先前藏匿在何处?” 赵曦心跳如擂,情急之下,她左手猛地拔出剑。 一个健步上前,径直刺向跪在最前面的那名副尉。 对方一声惨叫,顿时倒地,她还欲再挥剑,却被寒露一把拦住。 “你做什么!”寒露厉声喝止,“大將军正在问话,轮得到你动手?” 赵曦强作镇定,高声答道:“这些北梁贼人伤我大燕军民,手段残忍,我看见就恨不得全部宰杀,以慰亡魂!” 寒露冷哼一声:“说得倒是大义凛然,之前遭遇北梁残兵时,怎么没见你衝上前,反倒带头逃跑?现在倒会杀俘虏了?” 这番话当眾揭短,旁边来围观的將士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赵曦顿时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她暗想,必是潘禄海將这些细节透露给许靖央,如今竟传得人尽皆知。 阉人就是阉人,如此靠不住! 康知遇弯腰检查了一下,说:“大將军,他还有气。” 赵曦心里抖了抖,竟然没杀死! 许靖央仍然沉著冷静,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他嘴里说不定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这句话简直像雷一样劈中赵曦。 她恍惚地抬头,与许靖央那双漆黑凌厉的凤眸四目相对。 剎那间,赵曦不知为何背后感到一片寒意,像是在雪原上被虎豹盯上的感觉。 她艰难地吞咽喉头,听到许靖央冷声催赶:“閒杂人等退下,再有人自作主张、干扰审问,以延误军机论处。” 赵曦知道,她现在没有动手的机会,就怕做多了,引起许靖央的怀疑。 她咬牙想了想,提著剑转身走了。 不能让许靖央將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第523章 挑拨威国公:你是女儿还是仇人! 赵曦正六神无主地往居所走。 忽然旁边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可算逮著你了,你这个害人精!” 威国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手里举著棍子。 赵曦急忙一把抓住棍子,却忘了自己右手受过伤,压根使不上力气! 一番挣扎推搡,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棍子。 赵曦吃痛,怒骂:“威国公,你疯了!” “我不打死你不甘心,你这个祸害,怎么还活著!” 眼见著威国公还要打,赵曦一脚踹开他。 她急忙退远了点,恶狠狠说:“你再打我,回去我就告诉姑姑!” 提到赵曦的姑姑赵氏,威国公僵了僵。 赵氏他是喜欢的,温柔小意,对他也很用心伺候,而且还怀了他的种。 “你告诉玉兰又能怎么样,你本就做错了,玉兰还能向著你?” 赵曦冷笑:“是啊,姑姑不向著我,难道会向著你?威国公,你还不知道吧,你从军以后,我姑姑就消失了,说不定,她孩子都被你家害死了!” 威国公吃了一惊,怒目相视:“你少胡说八道,玉兰在家里住的好好的。” “看来,大將军没跟你这个父亲说啊!”赵曦冷笑,“我实话告诉你,我来边关的时候,姑姑就失踪了,我表弟瑞杰去威国公府要人,也被打了出来,说不定,你刚走就逼著我姑姑喝墮胎药,然后將她关起来了。” 威国公拧眉。 赵曦说:“我姑姑从前就委屈,听说你家一直向著大房,许靖央也把爵位往大房塞,你走后,没有人护著我姑姑,你觉得许靖央能让她生下你的儿子?” 威国公底气不足地辩驳:“我女儿孝顺,不会做这种事!” “那可不一定!她的狠心,全军都有目共睹,在京城的时候,我没少听说,作为她父亲的你,就更清楚了!” 被赵曦这么一说,威国公不愿提起的心里的那点怨气,都被勾起来了。 女儿的本事盖过他就算了,让他参军的方式,还是那么不择手段。 亲女儿,居然给父亲下药,这传出去,不孝的罪名就能压死许靖央。 威国公自认大度,不跟许靖央计较,毕竟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大將军,得罪她没好处。 可若是许靖央害的他没了儿子,这事情就大了。 这样的女儿会坏了他的根! 本书首发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赵曦扶著腰,撂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不信,就去问她!” 她走了,留下威国公烦躁地低喃:“不会的,靖央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天色漆寒。 许靖央的腰伤没有缓解多少,那些药都不怎么管用。 不管是熏笼还是贴药膏的方式都试过了。 当初刀伤严重,还是留下了病根。 萧贺夜带白鹤来,送了一碗药汤。 “本王派人八百里加急,从青州送来的,听说是土方子,能治腰疾,你尝尝是否管用,若是,本王再命他们送。” 萧贺夜说的平淡,实则找齐这些名贵稀少的药材,就费了不少功夫。 二十几种药材,煎了过后,只凝成这么一小碗精华药汤。 许靖央闻到了极其苦涩的药香,她抿了抿唇:“谢王爷,我这腰伤,不怎么碍事。” 她很能忍疼,也时常运功调理,只要不受寒受冻,旧伤不会更严重。 萧贺夜薄眸黑沉:“知道你坚强,你就当是本王替你难受。” 许靖央心里微微一暖,这感觉稍纵即逝。 她正要从白鹤手里接过药碗,忽然有一道身影闯进来,恰好撞上白鹤。 白鹤身子一晃,急忙稳住,奈何药汤倾洒大半。 萧贺夜立即抬臂遮挡,怕烫著许靖央。 白鹤看著药洒了,更著急:“威国公,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王爷为了找这药,了多少財力人力,真以为八百里加急送到边关很容易吗? 威国公已经六神无主了,脸上神情苦涩:“靖央!你实话告诉为父吧,玉兰怀著身孕还好吗?你是不是来边关之前,就逼著她流產了!不然,为什么你不敢让我写信回家,问她近况?” 萧贺夜当即厉声喝止:“莽莽撞撞闯进来,竟是为了小妾之事过问,真是荒唐!许靖央是你女儿,你可曾关心过她的腰伤?” 威国公一脸悲痛,颤声道:“王爷,臣也不怕您笑话,臣这把年纪,就盼著有个儿子传承香火。” “靖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对玉兰下了手?” 许靖央目光冰冷,语气锐利:“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你配吗!你若非要认別人的儿子,回京自己问赵氏去!” 威国公却认定是许靖央逼赵玉兰流產,捂著脸哭起来:“我就想留个后,这有什么错!你是威风,当上大將军又怎样?你能替我许家传宗接代吗?” 萧贺夜怒斥道:“荒谬!军营岂容你如此撒泼!” “白鹤,將他带出去,即日起贬黜军营,不得再入!” 威国公被白鹤强行拖走,一路仍嘶喊著:“你是我女儿,不是我的仇人啊!身为大將军,就这么对待亲生父亲?许靖央,你有没有良心!” 哭喊声渐行渐远。 帐內恢復寂静,萧贺夜转身看向许靖央,声音放缓:“別为这种人生气,他不值得。” 许靖央沉息:“名义上是家人,其实还不如陌生人。” 萧贺夜目光沉凝,低声道:“至少你还可以相信本王。” 许靖央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爷,召集副將们过来吧,今日北梁安排探子在附近山上蹲守,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了,我们要提前部署,这白猴关,未必真的固若金汤。” “可你的身子……” “我无碍,战事要紧。” 听许靖央这么说,萧贺夜便吩咐下去,转而,他又道:“本王有一件多出来的金丝软甲,命人打造成护腰,这几日就能给你。” “护腰好用吗?”出乎意料的,许靖央没有拒绝。 萧贺夜心头一沉。 他向来知道她坚强,这样平静地接受,应该是疼的她有时候都忍受不了了。 萧贺夜薄眸不自觉地温和,语气也带著几分怜爱心疼。 “会让你每天不那么辛苦,必要时候,能护著你一些。” 第524章 萧宝惠给许靖央写信了? 康知遇这时脚步匆匆走来,手里拿著一封染血的信。 “大將军,这是刚刚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这帮人不肯交代是谁所写,但是……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许靖央接过来,展开一看,凤眸微怔。 萧贺夜走到她身旁,只一眼,便拧眉:“九妹的字跡。” 是萧宝惠亲笔所写? 信中说—— 【我趁乱逃了出来,这封信不知能不能递到你手里,若能,请你来臥龙镇接应我!】 落款赫然写著:北威王府的酒。 萧宝惠既没写许靖央的名字,也没写自己的名字。 但只要相关的人瞧见,便能知道是谁写给谁的。 帐內,烛火飘摇。 许靖央侧顏沉静如水,凤眸似海深。 萧贺夜声音低冷:“是陷阱,不可去。” 许靖央垂著漆黑的乌睫:“宝惠埋酒这件事,应当只有我和她知道。” “不一定,”萧贺夜不动声色拦在她面前,“九妹此前跟司逢时感情美满,若偶尔透露给他,也有可能。” 许靖央抿紧唇瓣。 良久,她转身走去桌案后,將信搁置了。 转而许靖央利落抽出行军图,伸手一晃,牛皮卷在桌上摊开。 她望著臥龙镇的位置,在白猴关前面不远,相隔两座重镇。 萧贺夜站在她对面,光影覆在二人身上,照出她的沉稳,他的担忧。 “你要打去臥龙镇?” “就算消息是假的,也无妨,倘若是真的,或许能救下宝惠。”许靖央语气坚定,“不管是真是假,我一路打过去,总能等到机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萧贺夜微微皱眉:“我们先前商量好了,现在正是边关化雪时期,冰河汹涌,天气寒冷,再等半个月,就春天了,我们便可以……” 许靖央直接打断:“我能等,宝惠等的了吗?” 她神色清醒理智,让萧贺夜明白,许靖央不是意气用事。 康知遇识趣地退了下去,让两位大將自己商量。 许靖央凤眸炯炯,看著萧贺夜,仿佛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北梁人怎么对待我们燕人女子,王爷有目共睹,何况宝惠呢?我寧愿消息是假的,可倘若是真的,这则密信在北梁探子身上,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萧宝惠可能已经被抓了。 许靖央不能服软,这段时间她攻城略地,手段强硬。 北梁人抓不住她,难道还不能拿萧宝惠泄愤吗? 一个身份高贵的敌国战俘,会被怎样的对待,会有怎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萧贺夜声音沉冷:“宝惠失踪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很有可能是北梁放给你的陷阱。” 许靖央说:“那就打过去,事已至此,至少要让北梁人彻底怕了我们。” 萧贺夜知道,许靖央这一路来,高调行军,打到哪儿就在哪里驻扎一阵子。 她是为了让萧宝惠有机会知道。 倘若,倘若萧宝惠还活著,她便知道往哪里逃才是安全的。 萧贺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本王陪你,生死无论。” “王爷……”许靖央张了张唇,有太多话想要说,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头,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我会护著王爷,直到我再也起不来的那一刻。” 萧贺夜脸色瞬间黑沉。 “这一路来,本王表现可还算得当,难道入不了大將军的眼?无需你护,记住,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中灼灼。 惺惺相惜的感觉,竟是如此。 许靖央暗暗记下了这样的感受。 没过两日,潘禄海果然辞行。 许靖央忙著部署下一次攻城略地的战略,自然即刻同意了他的所请。 潘禄海看著被眾將簇拥的许靖央,她跟萧贺夜快步走了,只留下一句:“潘公公,本將派兵將护送你。” 潘禄海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大將军,给杂家两个人便是。” 许靖央已经走远了。 晌午过半,潘禄海被四个边关军护送著出了白猴关。 让他没想到的是,威国公也在。 “哟,国公爷,巧了这不是,您也走?”潘禄海坐在马车里,眯著眼笑问。 威国公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双眼乌青,手揣在袖兜里,不理会潘禄海的话。 潘禄海倒是听说了,这威国公不知怎么惹恼了大將军和寧王,故而被赶出军营。 就算以后三军凯旋,跟他也没什么关係了,想分功劳,那也是痴人说梦了! 潘禄海心想,大將军不愧是大將军,果然一视同仁,连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 忽然! 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砸在车厢上。 威国公缩了下脖子,仿佛这才回过神:“啥声?” 潘禄海也是茫然,下意识说:“什么鸟儿撞上来了?” 却在此时,又是嗖嗖的声音,噼里啪啦像雨点一样打在车厢上。 外头的边关军急呼:“小心!有埋伏!” 威国公大叫:“是暗箭!” 话音刚落,一簇箭顺著窗户射穿进来,钉在威国公和潘禄海之间的木板上,羽尾仍嗡嗡颤动。 “哎哟!”潘禄海尖细的声音惊呼。 威国公抱头就缩去角落里,嘴里畏惧道:“这里可是白猴关的范围,这帮贼人是怎么越过来的?” 潘禄海急了:“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肯定是翻山啊。” 话音刚落,马匹因受惊,竟然让马车侧翻了。 威国公压在潘禄海身上,两人都惨叫了声。 附近的树林里,忽地窜出数十骑壮汉。 马蹄踏碎残雪,刀光映著冬日薄阳。 那四个边关军脸色骤变,厉喝:“是北梁兵!” 话音未落,箭雨已至。 几人拔剑格挡,却难敌密箭连环,接连中箭倒地,血染雪土。 为首那人铁面具覆面,策马跃至车前,手起刀落,將最后一名挣扎的边关军斩於马下。 铁甲寒光凛冽,他俯身看向侧翻的马车,用刀尖挑开车帘。 两名北梁兵立刻粗暴地將潘禄海和威国公从车厢里拖拽出来。 潘禄海官帽歪斜,嚇得脸色发白,威国公更是面如土色,袍襟沾满尘土,全无往日威风。 赵晏打量二人,发出一声沙哑如砾石的嗤笑—— “將他们带走。我倒要看看,加上这两个人,还有之前那些俘虏,这么多人的命,她到底在不在乎,会不会来!” 第525章 完了,被俘虏了! 许靖央的营帐內,烛火通明。 她与萧贺夜及几位將领正围在行军图前,气氛肃杀。 许靖央指尖点著臥龙镇以北的一处隘口,刚提出包抄的提议,帐帘便被猛地掀开。 一名斥候满身风尘,急步入內,单膝跪地:“报!大將军,潘公公与威国公在出关十里处遭伏,被北梁人绑走了!” 萧贺夜骤然抬头:“白猴关內的敌兵早已清剿乾净,他们从何而来?” 斥候气息未定:“回王爷,敌军是从侧峰翻山而来。” “卑职查探过,他们的马蹄都以厚布包裹,行进时几乎没有声响。” 康知遇瞬间明了,对许靖央沉声道:“將军,此前我们抓获的那几个探子,恐怕只是幌子,意在让我们误以为已肃清周边,放鬆警惕。” 帐內一时寂静。 雷川率先打破沉默。 他大手一挥,声音粗豪:“將军,依末將看,被绑的不过一个宦官和一个没用的国公,救他们作甚?” “照原计划连下两镇!届时用北梁的俘虏换就是,他们还敢不换?”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许靖央身上。 潘禄海是皇上安排来的人,虽是宦官,可也算得上身份贵重。 威国公自不必说,那是大將军的亲生父亲。 许靖央垂眸看著地图上臥龙镇的位置,眸色深不见底。 萧贺夜低声问:“你怎么想?” * 阴冷的地牢里,潘禄海和威国公被粗暴地推入一间牢房。 铁门哐当一声锁死。 潘禄海慌忙爬起,扑到柵栏前,尖著嗓子朝远去的北梁兵背影喊:“好汉!军爷!我就是个没用的阉人,我的命不值钱啊!你们抓错人了!” 无人回应。 威国公背贴著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我就知道,跟著靖央这丫头,迟早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害死。” 潘禄海嚇得急忙扭头“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国公爷!您小点声!生怕他们不知道您是谁吗?” 威国公一个激灵,猛地闭了嘴,惊恐地望了望四周。 只有旁边的牢房里,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好奇地看了看他。 潘禄海喘著气,借著昏暗的光线打量周围。 只见两侧牢房里竟都关满了人。 个个衣衫襤褸,身上带伤。 有些奄奄一息地躺著,有些则警惕地打量著这两个新来的。 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瀰漫在空气中。 潘禄海被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骇住,颤声问对面一个看似稍清醒些的男子:“这位兄台,你们这身伤……是哪儿来的?” 那男子抬起头,脸上满是疲惫的苦笑:“打的,北梁人每天都会来打人。” “神策大將军每打一场胜仗,他们就会把我们拉出去狠狠抽打一顿泄愤。” “每个人都打?”潘禄海声音发颤。 “对,每一个人。”男子声音里已听不出情绪。 潘禄海浑身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大將军是个利落果断的人,救他们代价太大了,大將军是不会同意的。 潘禄海自认为没什么用,即便不救,皇上又能说大將军什么?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只有等死了! 巨大的恐惧和疲惫袭来,潘禄海靠著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暴的怒骂和铁链拖拽声將他惊醒。 只见几个北梁兵打开了对面的牢门,將先前同他说话的那个男子拖了出来,牢牢绑在牢房中央的木架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北梁兵抽出带著暗红铁锈倒刺的鞭子,朝著所有牢房嘶吼。 “都给老子看清楚!你们那个什么狗屁神策又出兵了,你们的命在她眼里连草芥都不如!你们今日受的苦,都是她害的!” 话音未落,鞭子便带著风声狠狠抽下! 啪! 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男子一声闷哼,身体疼的发颤。 那北梁兵一边疯狂抽打,一边咆哮:“骂!骂一声神策是畜生!老子就少抽你一鞭!喊!喊啊!” 潘禄海缩在角落,嚇得浑身发抖,几乎以为那男子下一刻就要屈服求饶。 若是他,说不定真的就求饶了,那些鞭子可带著倒刺,划拉一下將皮肉都翻了过来! 看起来生疼啊。 然,却见那满身是血的男子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血沫。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们才是畜生!神策大將军是我们的英雄!她早晚会打过来,把你们这些杂碎杀光!把我们救出去!” 潘禄海瞬间僵住,怔怔地看著那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北梁兵被彻底激怒,鞭子如同暴雨般落下,骂声和抽打声交织在一起。 牢房里的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只敢瑟缩起来,无声地落泪。 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叫骂声渐渐微弱,直至彻底无声。 鞭声停下。 北梁兵喘著粗气上前探了探鼻息,悻悻地啐了一口:“贱骨头!不经打还嘴硬!” 他解下尸体,像拖破麻袋一样將其拖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地牢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潘禄海和威国公面无人色,蜷缩在阴影里,仿佛连呼吸都嚇得不会了。 接下来的几天,北梁兵都这么做。 被拖出牢笼的人,几乎没有活著再被送回去的。 死的人越多,越能看出许靖央的攻势凶猛,肯定是把北梁人打的十分惨烈,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发泄。 这天,那些北梁兵怒气冲冲地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真狠,算她狠!” “恶王女將就是修罗投生的,毫无人性!” “督军说前几天抓来的一个人,是许靖央的父亲,咱们把他活颳了!” 听到这里,威国公面如菜色。 只见那几个北梁兵大步走过来,恶狠狠地盯著他和潘禄海。 潘禄海也要嚇死了,北梁兵看著他俩,说:“你们俩谁是威国公!” “他,是他!”威国公指著潘禄海。 潘禄海急了:“你怎么这样?各位军爷,他才是,我没根啊,我是个阉人!” 第526章 別怪本將把这臥龙镇变成炼狱 北梁兵的目光在潘禄海和威国公之间来回扫视,带著残忍的戏謔。 其中一个兵士突然上前,一把扯住潘禄海的裤腰。 “阉人?让爷瞧瞧是不是真的没根儿!” 潘禄海惊恐地挣扎,却敌不过对方力气。 裤子被粗暴扒下,冰冷的空气和周围爆发的鬨笑声瞬间將他淹没。 他羞愤得浑身发抖,脸颊滚烫,在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中,他感觉自己连牲畜都不如。 “哈哈哈!果然是个没鸟的废物!” 北梁兵笑够了,脸色骤然变得狰狞,抽出明晃晃的刀:“督军有令,全宰了!剁碎了餵狗解恨!” 他们转而揪住瑟瑟发抖的威国公,將他拖出来:“老东西,记住,做了鬼要恨就恨你那个没人性的女儿!她活埋我们五万將士,天理不容!” 威国公被拽得踉蹌,极致的恐惧竟逼出了一丝血性。 他尖声喊道:“是你们先攻打我们的,是你们没有人性!是你们抓了我们十万俘虏不放!” “还敢顶嘴!”北梁兵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威国公肚子上。 他惨叫一声蜷缩在地。 潘禄海也被一拳打翻,两人隨即被拖起,粗鲁地绑在冰冷的行刑架上。 就在北梁兵举刀欲砍的剎那,旁边牢房里突然传出一个清脆却坚定的声音—— “別打他们!打我!” 眾人愕然望去,只见那个一直沉默瘦小的“男孩”用力搓了搓脸,露出底下蜡黄却依稀能辨的少女面容。 牢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有人急喊:“丫头!你疯了!快回去!” 少女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亮得惊人:“许靖央是我心里的英雄!不许你们害她爹!用我的命,换他们两个!” 潘禄海和威国公彻底怔住,难以置信地看著那瘦弱的身影。 北梁兵愣了一下,隨即发出更加下流的鬨笑。 一人上前粗暴地將少女拽出牢笼,拎起酒囊就將浑浊的酒液泼在她身上。 单薄的衣衫被打湿,隱约显出少女的轮廓。 “妈的,还真是个娘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就在这时,潘禄海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牢房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 潘禄海眼睁睁看著他们骯脏的手抓住少女往旁边的草垛拖去,也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他眼球充血,脖颈青筋暴起,用尽平生力气嘶吼。 “畜生!放开她!她还是个孩子!!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北梁兵回头,露出一个淫邪而残忍的笑,“当然是让你们燕人的女英雄看看,她护不住她爹,更护不住她的子民!” 少女被重重摔在草垛上,却没有哭喊。 只是死死咬著嘴唇,眼里噙著泪,却带著一股不屈的恨意。 潘禄海看著那一切,理智彻底崩断。 他实在是太绝望了。 这一刻,什么皇命差遣,什么京城权斗,什么算计权衡……全都灰飞烟灭。 也是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皇上在这个时候压著许靖央的兵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国讎家恨,国讎家恨啊! 他心头的怒血衝上脸,青筋毕露。 潘禄海疯狂地挣扎著束缚,锁链磨得手腕血肉模糊,声音悽厉—— “我艹你们北梁十八代祖宗!放开她!有种冲我来!冲我来啊!” 北梁兵不再理会他们,只有少女被撕开衣服的动静。 牢房里犯人们的哭声变得更为悽惨,像是集体的哀鸣。 有人拼命撞著牢门,嘴里怒吼:“我们大將军一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威国公紧紧地闭上眼,心中升起的愧疚紧紧地將他淹没。 原来,任何一个自私冷漠的人,在被这样的场景所衝击时,都会痛苦万分。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只能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他对不起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潘禄海嘶吼挣扎的声音不断,他也痛苦地悲鸣,哀嚎声好似心脉也要跟著破碎了一般。 “对不起,”潘禄海也说,“可惜我是个阉人,我的命不值钱,大將军不会来,对不起……” 就在这时,一名北梁兵慌张跑进来,粗声吼道:“还闹什么!大燕的恶王女將,都打到咱们城下了,督军让我们全力应对!快去城墙上帮忙!” 地牢里,正要施暴的北梁兵动作猛地一滯。 “什么?她怎么可能打到臥龙镇?”抓著少女的兵士惊得鬆开手,难以置信地吼道,“前面两座重镇呢?难道都丟了?” 报信的北梁兵脸色发白,声音带著惊惶:“是真的!那女人邪门得很!我们的铁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督军下令,所有人立刻上城墙死守!” “真让她打进来,等待我们也是被活埋的下场!” 几名北梁兵顿时慌了神,再顾不得牢里的俘虏,踉蹌著爭先恐后冲了出去。 死里逃生的潘禄海先是愣住,隨即爆发出狂喜的哭嚎:“是神策大將军!她来了!她没有放弃我们!我们有救了,大家挺住!我们一定能回家!” 一旁的威国公早已瘫软在地,双手合十不住念著“阿弥陀佛”,身下洇开一片湿痕,竟是被嚇得失禁。 城墙之下,杀声震天。 许靖央一马当先,银甲染血,墨色战驹如旋风般踏过敌阵。 她手中长枪所向披靡,北梁兵士见到她那双冷冽的凤眸便胆寒溃退,仿佛见到索命的修罗。 萧贺夜於她身侧,挡开一片凛冽杀意。 这些天许靖央日夜不歇,他怕她已经撑到极致。 许靖央勒住战马,於万军之中昂首,长枪直指墙头守军,清叱声响彻战场—— “臥龙镇守將听令,即刻释放所有大燕俘虏!” “若伤一人,我便屠你百人;若害一命,我便焚你全城!开城献俘,可留全尸,负隅顽抗——” 她声音陡然一沉,带著滔天杀意: “本將便让这臥龙镇,变为人间炼狱!” 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城上北梁兵將面面相覷,竟无一人敢应声。 三军廝杀凶猛,隨著许靖央说完,三军將士呼喝,那声音竟如虎狼呼喝,震破肝胆。 “许”字旗飘飞,黑底金字,好似撕开天空一角,灼灼生光。 第527章 悲壮赴死,將军洒泪 城墙之上,北梁守將面目狰狞。 他们见势不妙,就將潘禄海与威国公等数名俘虏粗暴地拖至垛口前。 那明晃晃的刀锋死死抵住他们的咽喉。 “神策!”守將朝城下厉声嘶吼,“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若再不退兵,我便將这些俘虏一个个砍杀殆尽!” “这万人因你而死,你將是千古罪人!你一介女流,担得起吗!” 万千目光匯聚之下,许靖央於马背上昂首,凤眸冰冷:“他们若死,你们也绝无生机。” 她话音方落,被刀抵著的潘禄海心头涌起一股血气。 他尖厉的声音高喊:“大將军!我不怕死!北梁残忍无道,杀我同袍、辱我大燕!不必管我等死活!杀进来,才能救更多人!” “对!杀进来!” “为我们报仇!” 其余俘虏竟也隨之高呼,声声泣血,震人心魄。 多日来的压迫,让他们再也无惧死亡。 北梁守將恼羞成怒,刀尖狠狠压入潘禄海颈间皮肉:“老阉狗!你真想死?” 潘禄海颈间渗血,却昂头悲笑,声音传扬飘荡在凛冽春寒的上空。 “我潘禄海,武安人士,家住杏溪村,日后若有谁去到我的家乡,別忘了,替我尝一口杏糕,又香……又甜……” 他忽地转头,望向城下银甲將军的方向,用尽平生最后的气力喊道—— “大將军,潘禄海,给您磕头了!”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向前一撞,锋刃瞬间划破咽喉。 鲜血喷溅,潘禄海软软倒下。 城上城下,霎时一寂。 隨即,许靖央身后三军当中,爆发出震天怒吼! 俘虏们眼见此景,眼眶尽裂,竟纷纷效仿,高喊著家乡与亲人,毅然撞向身后刀剑! “娘!儿子尽忠了!” “阿弟,哥先走了!” “將军!杀敌啊!!” 雷川粗声咆哮:“不要!” 一道道身躯倒下,一句句遗言散入风中。 悲壮之气冲霄而起,连北梁兵士都为之色变。 唯威国公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浑身颤抖,终究没有赴死的勇气。 许靖央死死攥紧马韁,指节死白。 她闭目一瞬,再睁开时,凤眸中只剩焚天烈焰。 冰冷的声音,匯聚浓烈的杀意。 “攻城。” “为我们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三军將士如疯似狂,血色漫上眼底,化作滔天洪流扑向城墙! “杀!!!” 云梯架起,撞车轰鸣,箭雨遮天蔽日,每一步都踏著同袍的血与恨! 许靖央银甲染血,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敌兵纷纷溃散。 萧贺夜率精锐猛攻城门,她则策马横枪,为他挡开漫天箭矢与突袭之敌。 二人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交匯便知攻守进退,默契如共生。 血色残阳中,许靖央忽见城墙西侧有几道人影仓促遁逃。 一人肩头扛著个纤弱女子,紫色斗篷翻飞间,露出半张侧脸—— 许靖央剎那间怔住。 宝惠……? 她只有半瞬的迟疑,旋即猛地扯动马韁,踏星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疾追而去! 寒露劈开眼前窜过来的飞箭,一扭头,许靖央的身影已经奔远。 寒露急喊:“大將军!” 许靖央策马疾追,前方数名北梁兵挟著那紫斗篷女子,自城墙侧面的陡坡仓促翻下。 他们显然没料到她会孤身追来,慌乱中吹响口哨,几匹藏於暗处的战马应声奔出。 几人翻身上马,企图借山林地势遁逃。 许靖央目光如刀,指尖一甩,两片飞叶破空而去。 最后两名骑兵惨叫一声,人马俱倒。 剩余几个人顿时大惊,对视一眼,当即分作两路。 那挟著女子的骑兵头也不回衝进侧旁密林。 许靖央毫不犹豫直追而入。 林间枝杈横生,刮过鎧甲哗啦作响。 她伏低身形,紧咬不放。 追了许久,直至窜出林子,他们已经靠近了北梁的满江支流! 时才初春,河水由高山雪水匯集而成,汹涌奔腾。 水中浮冰相互撞击,发出沙沙的动静。 突然,前方那北梁兵勒马,直接將马背上的紫斗篷女子狠狠拋向河中! “噗通”一声,水四溅。 几乎同时,许靖央指间绿叶忽而飞出,精准没入对方咽喉。 隨后,许靖央跳下马背,纵身跃入冰河! 只一瞬,彻骨寒意瞬间裹住全身,水流猛烈拉扯著她。 许靖央奋力稳住身形,在浮冰间搜寻。 只见那抹紫色正在不远处沉浮,迅速被冲向下游。 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才发现那紫色斗篷女子,手脚均被捆住。 许靖央迅速游近,抽出腰间短刀割断她腕上绳索,旋即揽住她的腰奋力向上蹬去。 哗的一声,两人破水而出。 许靖央奋力將她拖上一块浅滩,扯掉她口中布团。 女子剧烈咳嗽,吐出冰水,抬起一张苍白却陌生的脸。 她望著许靖央,眼泪夺眶而出,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大將军……是大將军救了我,我还活著……” 许靖央却心中一沉。 这不是萧宝惠。 “你是俘虏?” “回丹城……我是回丹城人,被俘后他们没杀我,一直关著我……”女子冻得牙齿打颤,语无伦次。 许靖央明白了。 大概是这女子侧脸与萧宝惠有几分相似,才被北梁人留下。 许靖央抿了抿唇,拉著她站起来:“本將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多谢將军!”女子快哭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似察觉到隱约的动静。 她动作一顿,猛地抬头。 前方积雪的坡地上,缓缓走出来一群黑衣人。 他们无声而立,脸上皆覆著铁面具,如同雪地中冒出的鬼魅。 女子嚇得缩到许靖央身后,声音发抖:“大將军!是,是北梁人……” 许靖央將她护在身后,冷冷目光扫过这群人,侧眸低声道:“你先走。” “可是您……” “走!”许靖央语气斩钉截铁。 女子不敢再犹豫,踉蹌著向后跑去。 几乎同时,一支冷箭直射她后心! 许靖央头也未回,反手一挥,一枚飞叶將箭矢凌空击落。 直至女子身影消失於林间,许靖央才冷冷走近一步。 水珠顺著她的发梢鎧甲不断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片冰水。 为首的铁面人立於坡顶,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而讥讽—— “许靖央,老天无眼,竟让你还活著。” 许靖央迎风而立,湿透的斗篷紧贴鎧甲,凤眸中凝著比河水更冷的寒芒。 她语气十足凌厉:“这话,该我说才对,赵晏,你这叛国的小人,我当初应该亲手砍下你的头。” 第528章 百人团刺杀,许靖央腰伤发作? 提起过往,赵晏猛地攥紧拳头。 这样不屈的经歷,许靖央还敢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 赵晏立於雪坡之上,铁面具下传出的声音难听至极,充满咬牙切齿的恨意。 “今日之局,是我特为你而设。” 许靖央周身滴水成冰,凤眸锐利:“你的伎俩,还是这般拙劣。” “拙劣?”赵晏嗤笑,“再拙劣,你不也来了?许靖央,你太好骗,太过愚蠢!” 可聪明如许靖央,她何尝不知北梁屡以萧宝惠为饵? 但她不得不来。 她可以错判千百次,而萧宝惠手无缚鸡之力,经不起一次差错。 赵晏见她沉默,笑声更冷:“怎么,无话可说了?你这般易欺,竟也能统领三军?” 许靖央语气还是那样凛冽淡漠:“我在意朋友,你才能以此拿捏,若我不是这个性子,当初你私会西越人之事,我早已上报张將军,你根本活不到今日。” “你没报?”赵晏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骤怒,“你早已说了!若非你告密,我岂会轮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许靖央打断他,目光如刃,“我既答应替你渡过难关,便不会出尔反尔,我连当时的军用都给了你!” 提起过往,两人都是无比憎恨。 曾经並肩作战的双方,却成为了彼此的仇人。 赵晏一声嗤笑,面具下的双眼儘是讥讽:“狡辩!你最擅骗人,我绝不会再信你第二次!” 他猛地挥手,四周铁面人悄然逼近。 赵晏声音陡寒:“不妨告诉你,许靖央,今日我要用你的项上人头,向北梁陛下表忠!此地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走不掉了!” 就在这时,许靖央耳尖微动,察觉身后雪地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驀地回头—— 一名黑衣剑客自林间走出,身形挺拔,眼神凛如寒霜。 许靖央一眼认出来对方。 是大公主司天月麾下第一侍卫,北梁剑客蒙绥。 “杀了她。”赵晏一声令下,四周铁面人顿时如鬼影扑上! 与此同时,蒙绥长剑出鞘,剑光如电,直劈许靖央后心! 许靖央反手抽剑,顿时挡住蒙绥攻势,剑风盪开积雪。 她內力深厚,只一瞬,就让蒙绥感到虎口发麻。 蒙绥剑招凌厉诡譎,却次次被许靖央精准截断。 许靖央应对他们游刃有余。 可她却渐渐发现,真正棘手的,是那些铁面黑衣人。 他们出手狠辣,招式竟与她平日所用颇为相似,且,这帮人知道她的弱点,专攻她后腰! 许靖央旋身避让,剑光流转间已杀了十余人。 但他们的招式实在太像了,这些人好似知道她要怎么出剑。 就在她格开蒙绥一剑的剎那,赵晏瞅准时机,猛地一脚狠狠踹在她后腰上! 许靖央闷哼一声,向前踉蹌半步,眉心倏地拧紧。 军医曾千叮嚀万嘱咐,腰伤旧疾最忌受寒。 方才冰河刺骨,寒气早已渗入,这一脚更是雪上加霜。 赵晏见状冷笑,攻势愈疾:“你的弱点,果然是在这里,这是你应得的!” 他与蒙绥双剑合逼,剑光交织如网,招招直取她要害! 许靖央强忍剧痛,剑势依旧稳如磐石,但每一次发力,腰后都如刀绞一般。 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力需要气息稳固才能运用自如。 她疼得微微喘息,凤眸乌光凌厉。 赵晏边打边试图激怒她:“腰疼到极致,会连剑都握不住……许靖央,我倒要看你还能撑多久!莫非真要跪下来求我?” 许靖央唇色发白,却一声不吭。 剑风捲起残雪,她於围杀之中身影翻飞,犹如困於雪中的银鹰,羽翼尽湿,目光仍亮得惊人。 “猛攻!”隨著赵晏一声令下,所有铁面人直扑过来。 他们训练多日,为的就是刺杀这位传说中常胜不败的女將军。 许靖央一死,大燕国门將如履平地,任由北梁铁骑踏平。 仿佛觉得封侯拜相近在眼前,这些铁面人士气大涨,攻势也愈发猛烈! 一阵拼死廝杀,许靖央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后腰的伤疼的如同数十万根针扎! 她一度抓不稳剑。 铁面人虽倒了近五十人,可他们就像是填命似的打法。 哪怕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击中许靖央的后腰,对他们而言也是胜利。 许靖央就是在这样一拳一脚的击打中,皱著眉,好似愈发觉得腰疼难忍。 赵晏武功卓绝,踹在许靖央身上,她长剑插著雪泥被推行半米。 冷汗,顺著许靖央的眉骨往下滑落。 赵晏的剑锋抵在许靖央喉头。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揭发我,许靖央,你可知,当初我都知你女扮男装,却仍选择为你保密,因为我曾那样的喜欢你,將你当做我一生的知己,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几近於怒吼,脖颈上青筋暴起。 许靖央唇角有著淡淡的血痕,她凤眸浸染黑冷,神情是那样冷漠。 “我说了,我没有揭发你。” “撒谎!撒谎!直到此刻,你还想骗我!”赵晏声嘶力竭。 他怒火攻心,手上的剑也在抖。 赵晏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狰狞面孔。 从前英俊明朗的容貌,变得如此憎恶,面目全非。 “你害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只因为你的一念之差,你毁了我对你所有的喜欢。”赵晏声音沙哑难听,“如果你当初没有那么做,如今跟你一起並肩作战的人,不该是寧王,而是我,许靖央,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赵晏眼底流露出杀意:“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你,把你欠我的,全都拿回来!” 他举起剑要杀了许靖央:“你还有什么遗言,可以一併交代了。” 许靖央睫毛沾著方才飞扬的雪。 她缓缓问:“宝惠到底在哪儿?” 赵晏气息粗重。 她连自己將死都顾不上了,心里装的竟还是別人。 许靖央啊许靖央,你伟大的真叫人不知该爱还是该恨! 你慷慨得像一道光,照拂过无数人,却又自私得像一把刀,只劈向你认准的路,从不回头。 赵晏自嘲地呵呵冷笑两声。 “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萧宝惠自然还活著,只不过,你马上就要死了,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就在这时,方才好似忍著疼,皱著眉的许靖央,忽而舒展眉宇。 仿佛那一瞬间,她的神情鬆懈下来,紧接著取而代之的,是她充满杀意凛冽的气息。 好似方才所有脆弱都是她装出来的。 赵晏察觉到不对,急忙举剑劈下来,谁料,许靖央仅用两指,就夹住了他锋利的剑刃。 赵晏用尽全力,再难进一寸,他赫然瞪大眼睛。 许靖央微微勾唇,眼里闪烁著令人胆寒的残忍。 “赵晏,多亏你將这个消息告诉我,现在,你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第529章 原来你都是装出来的! 赵晏一惊:“什么?” 突然! 许靖央双指猛然弹在剑锋上,只见削铁如泥的宝剑,骤然断成几节。 她几乎是同一时间豁然起身,利落回踢,刀片瞬间刺入附近几名赶来的铁面人体內。 赵晏心中直呼不好,当即抬拳呈爪状,从侧面想抓许靖央后腰。 却没想到她动作更快,擒拿手一把扼住赵晏的手臂,赵晏拧眉,甚至来不及反应,许靖央便冷著脸,用內劲狠狠逆推! 咔嚓几声清脆的骨节被卸去的动静,伴隨著剧痛袭来。 赵晏甚至来不及喊疼,便被她打的像风箏一样飞了出去,溅起一阵雪尘。 “督军!”铁面人连忙围拢去赵晏身边,將他扶住。 赵晏捂著胳膊,噗的吐出一口血沫。 许靖央拧了拧手腕,活动了下筋骨。 他抬起愤恨的眼睛看向许靖央:“你的腰竟然没事?” 这不可能! 许靖央的腰伤是他亲手砍伤的,后来他也打听过,从许靖央做了神策大將军开始,军医就反覆叮嘱她要护好后腰。 最近一阵子,他更是通过赵曦得知,许靖央腰伤復发,全军营的药都用在了她身上。 就连寧王萧贺夜,也不远万里的找人,八百里加急为她送治腰的药! 她怎么可能没事! 许靖央嗤笑,拇指揩去嘴角血沫。 “你能知道的那些事,自然是我想让你们知道,才故意放出的风声。” 记忆的潮水涌来。 许靖央十二岁时,已经打遍整个武院。 那时郭荣有不少故交好友,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他们带著自己的徒弟来京,郭荣便让许靖央同他们切磋。 百种兵器,千种武学,她都摸了一个遍,贏的甚至麻木了。 许靖央那时就有预感,自己以后再无敌手。 可二师父玄明却按著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央丫头,当你名声大噪时,你的优点被世人所知晓,同样,你的缺点也暴露出来了。” “今年你可以打过这群人,明年却未必,跟你交过手的人,知道你擅长什么,就掌握了对付你的办法。” “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藏!” “藏起你真正的杀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要让別人误以为,你展现出来的就是你全部的实力。” “只有这样,在遇到真正的危险时,你的本事能让你永远立於不败之地!” 冰冷的风吹来,许靖央发梢的滴水早已凝结成冰。 手指看起来也冻得惨白髮青。 然而,赵晏只见她轻轻划步,身形如游龙般展开,太极步稳立。 她双拳骤然紧握! 霎那间,许靖央身上內力一震,身上碎冰化水,飞快地朝下滴落。 那些铁面人都愣住了。 时值春寒,风吹来像刀子! 可许靖央身上,好似冒著腾腾的热雾,在阳光下缓缓透著浓烈的灼意。 赵晏心头狂跳,预感不好。 铁面人更是鸦雀无声,都被她骇住了。 她刚刚压制內力,都杀了他们近一半的人,现在她全然放开手脚,他们岂是对手? 赵晏下意识隨著铁面人缓缓后退。 “你腰伤是假的。” “曾经是真,不过,后来治好了。” “许靖央,你果真卑鄙!” 许靖央嗤笑,一步步靠近:“是你蠢,也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反覆將这个弱点暴露在赵曦面前。” “赵晏,当年我没能杀了你,许你多活了这些年,而今,到你偿还的时候了。” 赵晏怒喝:“她没有兵器,一起上,杀了她!” 铁面人瞬间团团围拢过来。 在雨点般的围攻中,刀光剑影闪烁,许靖央仅凭一双拳脚,游刃有余。 她两指点在铁面人的身体上,隔著鎧甲,竟依然能让人瞬间浑身酸软倒地,紧接著而来的,是许靖央毫不留情的一记杀招。 赵晏在旁边看得心惊。 这些招式,他从未见许靖央用过。 突然,赵晏看见,许靖央手中飞出两片绿叶,直直地掠向附近偷偷射暗箭的铁面人。 为了对付许靖央,赵晏早就训练过他们躲避摘叶飞。 只见持弓的铁面人就地一滚,叶子擦著他侧面飞去,还不等他窃喜,却猛地捂住眼睛。 “啊!我的眼睛!” 鲜血顺著手指的缝隙流淌出来。 赵晏慌忙退后两步:“这不可能!不可能!” 叶子没有碰到他,怎么会受伤?许靖央总不能修炼出妖术了吧! 眼睛受伤的铁面人被拖到赵晏跟前,他低头扒开他血糊糊的眼睛,顿时惊愕。 是石头磨成的锋片,很薄也很小,就这么越过铁面,插在他的眼睛里。 如此距离,如此精准,许靖央到底怎么做到的! 赵晏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被包围的许靖央,嘴唇不可遏制地发抖。 他猛地醒悟过来。 世人所知的“摘叶飞”,从来都是许靖央自己透露的。 她一次次在人前施展此技,甚至以此击杀西越大將,看似坦荡,实则是將真正的杀招藏起来了。 赵晏忽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他竟忽略了这个致命的事实! 这一切都是她有意展示的! 正如许靖央所说,她能让人知道的,从来只是她愿意让人知道的部分。 最后一名铁面人的尸首,被许靖央一脚踹在赵晏脚下,溅起雪。 许靖央脸颊染血,手掌一甩,敌军的鲜血顺著她修长指尖落下。 容顏清冷睥睨,气势宛如修罗。 “今日便宜你们,能瞧见我从未示人的武学,叶底藏。” 摘叶飞是显於外的威慑,叶底藏是藏於內的杀招,许靖央当年练武的时候,就听从师父的话,真正的绝学从未展露。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將手上的暗器功夫练到极致。 赵晏怔了怔。 他心中恨意滔天,不仅是对许靖央的痛恨,还有被她玩弄於鼓掌间的憎恶感! 赵晏侧首,对身后的蒙绥说:“她的手很重要,我们攻她的手,能找到机会!” 却在这时,一柄匕首猛地刺入赵晏的后腰。 他吃痛一声,回身就打,蒙绥利落退后,手里抓著血淋淋的匕首。 赵晏踉蹌两步,捂著受伤的腰部,惊怒地看著蒙绥。 “蒙绥,你竟是细作!” 第530章 王爷,我们分道扬鑣 蒙绥脸上满是阴冷的神情。 “赵晏,你私下向六皇子求取解药,还答应替他构陷大公主。你真以为这些事,能瞒得过公主的眼睛?我们从未真正相信过你。” 赵晏眸瞳一颤,拧起眉头。 蒙绥用匕首指著他:“无耻小人,你本就是叛徒,怎敢说別人是奸细!” 赵晏回头看向许靖央,忽而嗤嗤地冷笑出声。 “鼎鼎大名的神策大將军,原来也会为了贏,不择手段!与敌国取得联繫,里应外合,这事,皇上可知?” 许靖央冷然望著他:“你还不配听本將的解释。” 说罢,她悍然出手,拳影交错。 赵晏急忙躲避,蒙绥倒是往远处站了站,没有上前碍事。 赵晏拔出袖中软剑,正要回击,然,许靖央根本不给他挥剑的机会。 只见她左拳一横,精准击打在他腕脉上! 赵晏只觉整条手臂一麻,剑已脱手,砰声砸落雪地。 他心下大骇,欲抬臂格挡,许靖央却已贴身而至。 她的拳,快得只剩残影,身形如游龙般敏捷。 不是刚猛的路数,却招招精准,每一下,都打在他的关节筋络处! 赵晏不得不跟她双拳对双拳,一手刚抓在许靖央的肩膀上,却被许靖央更快地反扣双臂! 她逆劲狠狠一推,赵晏当下惨叫,双臂竟像垂柳般无力地落下来,盪在身侧。 许靖央迴旋一踢! 赵晏当即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泥泞雪地里。 他浑身就像是被卸成好几块似的,根本不听使唤,踉蹌著想爬起来,却又摔倒在地。 於是,赵晏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许靖央朝他冷漠走来。 她身上杀气太重、太重了! 赵晏惊觉,眼前的许靖央,跟当年那个在军营里,沉默寡言的少女,根本不一样了。 现在的许靖央,宛如杀神! 赵晏寧愿爬,也要爬走! 可许靖央抬脚就踩住他的后背,脚跟狠狠用力一击!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传来,赵晏发出惨叫,迴荡在雪林內。 “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疼的冷汗直冒,落进双眼,生疼! 许靖央却还没有停下,而是冷著脸,转而在他的脚踝上,又是一踢。 赵晏已经疼的喊不出声了。 蒙绥在一旁凝神看著,越看越心惊。 他自幼习武,自然看得出门道。 许靖央根本不是在杀人,她是在废人! 每一击都精准打在气血交匯之处,外表不见血,內里却筋络尽碎。 这样打下去,赵晏就算不死,也会武功尽失、五臟受损,从此连普通人都不如! 果然,不过十招之间,赵晏已动弹不得了,唯有鼻息里喷出的血沫,还证明他活著。 许靖央收势而立,气息未乱。 她垂眸冷冷看著蜷缩的赵晏,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蒙绥沉默地站在一旁,雪地上只余下赵晏压抑的痛吟声。 许靖央侧首看向蒙绥:“你將他带回去给大公主处置。” 她已经不急於要赵晏的命了,因为赵晏活不过五日。 丟了臥龙镇,还失了百人刺杀团,这么大的紕漏,北梁再也容不下他。 蒙绥恭敬抱拳,转而捞起筋骨尽断的赵晏离去。 赵晏四肢软绵,搭在他的肩上,想抬头看向许靖央,然而用尽全力,脖颈也只是稍稍抬了一下。 他没有看见许靖央的神情,余光却见一匹快马赶来找她。 那模糊的身影,赵晏认了出来,是大燕寧王,萧贺夜。 这些日子,赵晏知道他始终陪在许靖央身侧,两人的战术被北梁人戏称为天作之合。 可赵晏心中始终憋著一口气。 如果,当年许靖央没有揭发他,如今跟她一起並肩作战的人,绝不是寧王,而是他才对。 论战略权术,他不会比萧贺夜差! 只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终究败给了许靖央的心狠。 许靖央走到了萧贺夜的坐骑边。 萧贺夜冰冷的目光落在远去的蒙绥和赵晏身上,倏而收回。 他垂眸看著许靖央身上斑斑血色,清冷麵容已染霜冷。 “你的事,都办完了?”萧贺夜问。 许靖央頷首:“多谢王爷体谅,我终於亲手废了当年的仇人。” 在许靖央那晚听说潘禄海和威国公被绑走的时候,她就屏退四周,跟萧贺夜说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率兵直接攻向臥龙镇,到时候定有埋伏,她让萧贺夜无需管,因为她早有准备。 这一场针对许靖央的天罗地网,看似布满杀招,可赵晏不知道,许靖央才是执棋人。 萧贺夜扬起眉梢:“聪明如你,早就看出来九妹那封信是偽造的?” 许靖央抿唇,凤眸雾沉,望去一旁流动的冰河之水。 “宝惠是寧愿自己身陷险境,也绝不会叫我去接应她的人,她会担心我中埋伏。” 北梁人可以仿造她的笔跡,也可以找来跟她相似的人,可他们就是揣摩不透,萧宝惠到底有多么珍惜许靖央这个朋友。 他们都不知道,但许靖央知道。 “王爷为何不问我,为什么同北梁人私下来往?” “本王不用问,因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本王都知道是对的。” 萧贺夜的眸色很深:“你或许痛恨父皇的不公,但你从来不会拿百姓们、將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许靖央仰眸看著他,风吹拂过她耳边的碎发,渐渐地,她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谢王爷信任。” 萧贺夜高坐马背,弯腰时,指腹自然而然地擦去她面颊上的一抹血珠。 “走吧,该回去了,韩豹他们已经打下臥龙镇,还有些许逃兵,正是收割的好时候。” 萧贺夜朝她伸出手,示意她上自己的马,两人共乘一匹回去。 方才来的路上,他看见踏星等在半道上。 本以为,许靖央会同意跟他走,却没想到,她竟后退两步。 萧贺夜挑眉:“怎么?” 许靖央拱手垂头:“请王爷恕罪,我不能跟您回去。” “你还想做什么?” “王爷,我们可以在这里分道扬鑣了。” 听见这四个字,萧贺夜眸色陡然黑沉下来,铁鎧映照出他俊冷杀伐的气息。 分明面无表情,可无端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分道扬鑣?为什么。” 第531章 不管刀山火海,本王陪你 萧贺夜身披玄黑铁甲,肩头墨色斗篷在风中微动。 他面容俊冷,眉峰如刀,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垂眸凝视著她,等著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靖央沉默片刻,终於开口。 “王爷,其实此次大战,我从未打算直取北梁国都。” 她目光转向奔流的河水,继续说道:“以皇上的性格,若我將北梁彻底打下来,回朝后不仅我性命难保,那些隨我出生入死的將士们也必將遭殃,我必须为他们谋一条生路。” 萧贺夜未发一语,只是静静听著,目光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此次出征,重创北梁锐气,令其不敢再犯,使两国势力重新平衡,陛下手中有了顾忌,才不敢轻易动我,这才是我真正目的。” 许靖央缓缓说道,重新看向他:“所以,我只计划打到臥龙镇,之后我会故意在这场战乱中失踪多日。” “北梁约莫会趁此时反扑,我需要皇上看见我的无可替代,军中事务已交由韩豹处置,他会善后,不会损伤三军的一兵一卒。” 许靖央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决绝:“此事不好连累王爷,今日就此別过,多日后,我们再在白猴关相逢!” 听完她所说,萧贺夜眸色骤然转深,静默好一会。 长风呼啸,自他们二人之间吹拂而过。 忽然,萧贺夜利落地翻身下马,抬手轻拍战马奔雷的侧颈。 “去找踏星。” 骏马会意,长嘶一声,转身驰入林中。 许靖央微微一怔:“王爷?” 萧贺夜踏前两步,站定在她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甲冑映著寒光。 本书首发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本王说过,”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次,也不例外。” 许靖央眼中闪过震动:“可王爷有更好的选择,不必跟著我一起犯下这大逆不道之罪,若皇上知晓……” 萧贺夜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若怕他怪罪,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打不贏。” 他目光扫过远处隱约可见的臥龙镇,继续说道:“两名主帅同时於战场失踪,够他头疼一阵子了,相信本王手底下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做。” 许靖央凝望他好一会。 “王爷,您是说真的?” “难道本王看起来像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么?”萧贺夜嗤笑。 许靖央抿唇:“可您都没有问我消失之后的计划。” “哦,那么本王现在问,你有什么计划?” 他的声音沉冷寻常,对许靖央的信任,竟是全心全意的。 许靖央张了张嘴,凤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恍惚。 很快,她眼神坚定下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人会接应我进北梁都城。” “你要深入敌军腹地?” 还选的是北梁皇帝坐镇的京城! 萧贺夜俊美面容微微肃冷:“本王是不是该说你胆子太大了?” 许靖央毫不犹豫地道:“我不仅要去都城,还要潜入北威王府,去找一找宝惠的线索。” 大战已经基本结束了,许靖央不会再往前打,那么接下来,更重要的事,就是寻找萧宝惠。 她若不尽全力去寻找,说服不了自己的內心,更对不起萧宝惠的信任。 萧贺夜眯著薄眸瞧她。 许靖央说:“王爷此时反悔,还来得及,您实在没必要跟著我孤身涉险。” 萧贺夜听罢,薄唇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唯有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向前迈了半步,身后战袍飘荡,几乎触及她的银鎧,像是要將许靖央揽在怀中般。 萧贺夜垂眸,认真地看著她,声音低沉:“都到这个地步了,前方是刀山火海,本王也得陪你去闯一闯。” 许靖央见他下定决心,也不再扭捏。 “王爷做好吃苦的准备,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僕从相隨。” “没有僕从无妨,必要时,本王也可以伺候你。” 两人转身,一起並肩走进深林里。 许靖央的声音隨著风传来:“王爷又说笑话了。您不需要再回去交代一声?” “交代了只会显得我们的失踪满是破绽,就这样一走了之,更让人出其不意。”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此时,臥龙镇的攻打也已接近尾声。 方才韩豹和雷川攀上城墙,破了城门,三军已经杀入了此城中。 赵曦好不容易混入城內,本是想杀几个敌军,以此获得军功。 可没想到,她追著几个残兵进了巷道,一回头,却发现竟没有將士隨她一块廝杀! 赵曦顿时不敢追了,正要跑,谁料身后忽然窜出两个铁面人,直接將她推进巷子中。 “你们是谁……救命!”赵曦左手的大刀噹啷一下被缴械,她惊喊起来。 却在这时,铁面人捂住她的嘴,急促说:“赵姑娘別喊,我们是督军的人!” 赵曦停止了叫嚷,惊魂不定地看著眼前两人。 她心中还存著狐疑:“你们想干什么?” 铁面人回头,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压低声音:“督军怀疑许靖央已经察觉你通敌的事,要我们趁乱將你带走!” 这两个人是唯二没有跟著赵晏去围剿许靖央的人。 他们的任务就是將赵曦带走。 赵曦听到许靖央可能会死,马上就说:“我不能走!外头那么多北梁人,现在是我立功的好机会。” 两个铁面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不悦。 他们就是北梁人,即便督军对他们恩重如山,可是,听了赵曦的话,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对不住了赵姑娘,督军有令,我们不得不从。” 铁面人说罢,直接將赵曦拦腰扛起来。 赵曦拼命挣扎:“放开我!我不能走!” 许靖央若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最有出头机会的时候! 铁面人怕她引来三军將士,手刀直接將她劈晕了。 赵曦彻底昏了过去。 几日后。 奄奄一息的赵晏,被带回了北梁都城。 他倒是能走动一些了,本打算跪在北梁皇帝面前,好好地赔罪,阐明原因。 只要皇上肯安排太医为他诊治,替他捡回这条性命,他就还能捲土重来,让许靖央后悔! 可没想到,北梁皇帝没有见他,而是只安排了一名大太监出来。 大太监对著赵晏身旁的蒙绥说:“皇上说,此等败將,堪称三姓家奴,已不足信任,皇上让蒙统领將他丟入雪地里,不许其活。” 第532章 赵晏死了! 蒙绥拱手:“是。” 他弯腰,抓住赵晏的衣领。 赵晏仍不可置信,自己就这么被捨弃了。 他声音嘶哑:“皇上,皇上!卑职请求陈情!” 大太监不耐烦地挥动拂尘:“蒙侍卫,快些將他带走,別让他脏了殿前白玉阶。” 蒙绥扛著赵晏,將他丟进了京城外的垃圾与残雪堆积起来的角落中。 赵晏深陷其中,没有力气再挣扎。 蒙绥冷冷瞧著他,这些日子,赵晏嘴角一直在渗血。 他活不久了。 “你活该。”蒙绥说罢,转身离去。 寒风卷著碎雪,刮过都城偏僻的角落。 垃圾与污雪堆积如山,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赵晏深陷其中,浑身剧痛,冰冷也逐渐侵蚀他仅剩意识。 他像条被遗弃的野狗,趴在秽物中动弹不得,口中铁锈般的血腥味瀰漫不散。 可是,他好不甘吶!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到底为什么! 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够努力吗?不够狠吗?为何命运待他如此不公! 若能重来……若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输给许靖央! 就在这时,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驶过。 车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挑起,帘后露出一张瘦削而精明的脸。 是昔日西越皇叔,如今的北梁閒官,宇文畴。 当初西越灭国后,他带著一群愿意追隨的西越贵族和將士们,投靠北梁,被封了个閒散官员。 虽相当於俘虏,可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看见赵晏,宇文畴目光露出几分痛快。 宇文畴笑声讥誚:“活该啊,像你这样背信弃义、左右摇摆的小人,合该有此报应!当初我们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从未轻信於你,没想到你被张將军赶出来,竟又投靠了北梁,哼,卑鄙无耻。” 赵晏艰难地抬起头,眼神冷冷:“你说什么?” 宇文畴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宇文畴以为他想装作无辜,便更是冷笑。 “怎么,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当年你表面与我们合作,背地里却递假军报想坑害西越!” “幸亏我们早有防备,没上你的当!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你那些通敌叛国的铁证,正是我们亲手交给张將军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得到应有的报应!” 赵晏瞳孔骤缩,浑身猛地一颤:“……是你们揭发的我?” “不然呢?”宇文畴眯起眼睛,目光如毒蛇,“难不成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能骗过所有人?像你这种两边都想討好的墙头草,根本不可能成事!” 说罢,他啐了一口,重重甩下车帘:“走!” 马车缓缓离去。 赵晏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竟挣扎著从垃圾堆中爬起,踉蹌追出几步。 “停下!你说清楚……你说清楚!” 可他伤势太重,没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周围零星几个百姓纷纷避让,以为是个发了疯的乞丐。 赵晏徒劳地伸出手,看著马车渐行渐远。 真相竟是这样…… 不是许靖央告的密!从来都不是她! 是他自己心虚慌张,遭西越暗中揭发,却將这一切归咎於她! 就因这一个错误的恨,他步步走错,最终万劫不復! “啊——!!!”赵晏崩溃呼嚎,无力地手拍打自己的头,可所有动作都是软绵绵的。 极致的悔恨与崩溃如利刃般,狠狠地刺著他的心。 最终,赵晏瘫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为什么临死前让他知道真相,他寧愿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至少,他心里能好受些。 可他现在全然接受不了,东躲西藏的下场,竟是他自己亲手促成。 赵晏悔的將牙齦都咬出了血。 傍晚,寒风呼啸,周围行人少了许多。 有两个身影靠近一动不动的赵晏,將他抬起来,连忙跑过两条小巷,塞进了马车里。 马车內,赵曦看见奄奄一息的哥哥,嚇得大吃一惊。 “哥,你怎么了!” 赵晏尚存最后一丝气息,却无力动弹。 那两个身影,自然是他培养的心腹铁面人。 “督军,这是您之前准备好的行囊和钱財。”铁面人將东西送进来,“卑职等人不能护送您了,就此保重!” 赵晏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也怕北梁卸磨杀驴,故而隨时准备带著妹妹隱姓埋名地离去。 折腾了这么久,他忽然很想回到大燕的京城,见一见父亲。 赵晏抬起手,两个铁面人便让车夫驾车离去。 “哥,我们到底去哪儿?” “先藏起来,等大战平定,我们悄无声息地回大燕。”赵晏虚弱地说罢,剧烈咳嗽,更多的血顺著嘴角溢出。 他活不长久了。 可他放心不下赵曦,一定要亲自把赵曦安顿好。 然而,赵曦听了他说的话,却问:“难道,你不打算让我回军营去了?” 赵晏看著她,声音沙哑难听:“许靖央已经发现你是我的內应,你回去只是送死。” 赵曦拧眉:“你居然没有杀了许靖央!那你折腾这么多事,都是白费功夫吗?既然如此,何必叫人將我带来,你真是连累死我了!” 赵晏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竟然不感谢他的维护,开口便是指责。 他实在太过虚弱,连训斥的口吻,也显得有气无力。 “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你现在回去,是送死。” 赵曦咬牙:“你知不知道,皇上许诺我了,只要我立功,回京后他会將我许配给寧王为王妃!” 赵晏没想到,她竟变得如此愚蠢。 看著赵曦,赵晏呵呵地笑了,鲜血顺著嘴角流下来,他那双眼睛充斥著嘲弄。 “曦儿,这些年父亲真的没有把你教好,你居然是一个如此天真愚蠢的人!” 赵晏说罢,咳嗽起来。 他想喝水,伸手去拿水囊的时候,赵曦故意將水囊拿起来,不给他。 “你凭什么说我蠢?”赵曦生了气,有意折磨他。 赵晏压著心头怒火,说话也更直白,不讲情面了起来。 “你立功,立什么功?你来到边关以后,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事无成!你嫁给寧王,要跟许靖央爭么,她文武双全,你爭得过她?八辈子也赶不上!” 赵曦最恨別人说她不如许靖央。 没想到,这话有一天,会从自己亲哥哥的嘴巴里说出来。 她冰冷痛恨地瞪著赵晏:“哥,你可真虚偽,痛恨她又夸她,难道,我不是被你连累,才会变成奸细、內应的吗?” “要不是你,我早就立功了,现在你把我带走,是想毁了我的前程。” 赵晏觉得她无可救药。 他捂著心口:“你给我下车,既然你这般想回去,那你就回去,我倒要看看,凭你的本事,能怎么立功!” 本以为,赵曦会马上就走。 谁料,她眸光森森的,带著点诡异的神色瞧著他。 好像夜色中忽然亮起来的鬼火。 赵晏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赵曦语调阴幽,眼中深处瀰漫著一种不可言喻的疯狂。 她喃喃道:“你说得对,我还没有真正立功过,赵晏,若我砍了你的头带回去,许靖央还怎么说我是奸细?他们只会夸我,大义灭亲,皇上自然也会认可我的功劳。” 一个十多年没有回过家,感情早已淡漠,且奄奄一息的哥哥,和能成为王妃、立军功扬名的机会,孰轻孰重,赵曦心中瞬间有了决定。 赵晏一怔,眸色震动:“你敢!滚下去!” 然而,赵曦拔出之前赵晏给她护身的匕首,朝他猛地扑了过去。 第533章 跟司天月秘密见面 夜色深糜,茫茫大山中,一处掩人耳目的野山湖边,许靖央已经等了片刻。 不多时,有人骑著马,看似独自来了。 来者身形窈窕,纵然披著斗篷,遮住了眉眼,可那张露出来的红唇,仍显出十足的丰润美丽。 马匹停在许靖央跟前,骑马的人摘下兜帽,司天月那张充满攻击性的美丽面庞,便露了出来。 “昭武,好久不见。”司天月说罢,眯眸笑了。 她翻身下马,站在许靖央的对面。 许靖央说:“大公主一切顺遂?” 司天月冷哼一声:“倒是让本宫演得辛苦,不过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的计谋,果真不错。” “借你之手,本宫除去石坚、盛白这些依靠六皇子势力的大將,从现在开始,朝中兵权尽在我手,六弟休想再压我一头。” 司天月心情颇好,红唇勾起一抹曼丽的笑。 许靖央早在一个月前,就跟她秘密取得了书信联繫。 两个人只言片语,却已经达成了默契的交易。 许靖央要找萧宝惠,也要藉此次机会立功,从而让皇帝明白,这边关之事,只能依靠她。 而司天月需要借著许靖央攻城掠地,排除异己。 她们虽然亦敌亦友,但在利益不衝突的情况下,司天月还是非常愿意跟许靖央合谋的。 不过,司天月眯起眼睛:“但你还是暗算了本宫,当初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能打入北梁边关,你都打到臥龙镇了,可叫本宫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许靖央一笑,神情淡漠:“大公主不是也没告诉我赵晏的存在?” 她们两个各存心思,谁也別说谁。 司天月扬起眉梢,跟许靖央对视一眼,忽而笑了出来。 “跟你交手,真有意思。昭武,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驻守白猴关,希望大公主能和我一起,劝各自的皇上鸣金收兵,再打下去,劳民伤財,得利的是別人。” 司天月勾唇:“是你不想打到底吧?你怕没了北梁,燕帝过桥拆河。” 许靖央不置可否。 司天月仰天看了看头顶的星空,长嘆一声。 “如此看来,我们的境地如此相似,父皇若不逼我到极致,我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她要权势,就得有所牺牲,不然,她做的再多,在北梁皇帝眼里,终究是个公主而非皇子,都是给別人做嫁衣。 许靖央问:“大公主替我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宝惠的消息?” 司天月摇头:“本宫派了不少人,为萧宝惠的事奔走,可以確定的是,她没有死,棺材是空的,至於別的,本宫查无所获。” 许靖央抿唇不语,凤眸黑沉。 看她这个样子,司天月说:“你放心,本宫一旦知道萧宝惠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许靖央看向她:“大公主不要拿宝惠做把柄要挟我,就足够了。” 司天月被看穿了,掩唇轻笑,说著:“本宫是那种人?虽说本宫確实这么想过,可也想明白了,一个能被送来和亲的嫡公主,命运实在可怜,將心比心,本宫不会为难她。” 两人言简意賅,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计划,那便是劝双方君主收兵。 许靖央的条件是,释放所有俘虏,且將乌孙地域划分给大燕所有。 司天月的要求则是,不能再在北梁的疆域里再进一步。 目的一致后,司天月便准备走了。 她翻身上马,余光却看见林子里有一个隱约的身影。 对方身形高大挺拔,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隔著这么远,却仍然让司天月感觉到脖颈上被刀抵住似的。 是寧王萧贺夜。 司天月垂眸,看向许靖央,意味深长说:“你来见我,这位王爷不责怪?” “王爷通情达理,知道我的难处,故而不怪。” “嘖,”司天月勾唇一笑,“有时候,一个男人什么都听你的,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大局,兴许是动了情。” 许靖央下意识皱眉:“王爷同別的男子不同。” 司天月摇摇头:“战场上,你是常胜將军,感情上,本宫比你略懂一些。” “大公主快走吧,时辰不早。”许靖央驱赶。 司天月也不逗她了,拽紧韁绳,问:“这次本宫表现如何,没有输给你吧?” 许靖央平静道:“我们都贏了。” “昭武,你当真不考虑投靠本宫?日后,本宫大权在握,定不会亏待你,封你从龙之功,如何?”司天月目光灼灼。 这天底下,她想要的权势、男人,只要用手段,就能得到。 唯有许靖央这样的名將,她抢也抢不走。 大燕皇帝不值得效忠,为何许靖央一定要留在大燕? 夜风吹拂著许靖央的一身素衣。 “承蒙大公主厚爱,我不能答应。” “说说你的理由,否则,本宫无法死心。” “我的武功本领,皆传自两位恩师,他们是燕人,我自幼所食所饮,亦皆为燕人耕种所出。皇上可以不仁,我却不能对不起教我养我之人,百姓们托举我,认可我女將军的身份,我便更不能辜负他们。” 司天月被许靖央所说的话震住。 她眸光颤动著涟漪,心里唯有可惜二字! 可惜,可惜! 如此忠肝义胆的將领,竟不是北梁人。 看来,真是天意。 司天月一笑:“本宫明白了。许靖央,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听到本宫获封皇太女的消息。” 许靖央拱手:“祝大公主掌权,开创盛世,得偿所愿!” 司天月利落拽住韁绳,马匹嘶鸣。 “再会!”她说罢,扬起鞭子,身影利落离去。 林子里不少暗卫亦跟隨离开。 司天月走后,萧贺夜才过来。 “她如果强行要跟本王抢人,本王便要对她动手了。” “这位北梁大公主日后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萧贺夜眯眸,看向司天月离开的方向:“北梁皇帝不会让她彻底得势。” 许靖央一笑:“所以,人都是要为自己爭的,不到最后,谁都別说绝对。” 萧贺夜看向她,动听声音低沉:“好,你教的,本王记住了。” “王爷竟也学会谦逊了。” “你方才没告诉她,我们要去都城吧?”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许靖央道,“虽在战事上合谋,但不能因为一时的默契,就毫无防备地將更多的计划透露给外人,尤其是一个聪明人。” 萧贺夜若有所思:“那你对本王说了许多你的谋划,是不是因为你十足信任本王?” 许靖央看著他,凤眸里划过罕见的狡黠。 她笑了,然后朝前走去。 萧贺夜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沉,大步追去她身旁:“你是想说本王不聪明。” “我没说。” “本王听得见你心里的话。” “王爷强词夺理,不是耍赖吗?” 两人身影,在月色下渐行渐远。 影子交错,被月光拉长,看起来就像是亲密的交叠一般。 第534章 王爷:哥哥会好好照顾你 半个月过去。 许靖央与萧贺夜临近了北梁朝都。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秘密赶路,不曾在人多的城镇驻足。 只因许靖央和萧贺夜在战乱中失踪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一路看到的北梁人都很振奋,认定他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既然要进都城,必然要准备一番。 许靖央带著萧贺夜,在距离朝都六十里的下郭郡暂且落脚。 他们租了一间房,只打算浅浅休息片刻就继续出发。 许靖央拿出从钱庄里取出来的包裹。 里面是多察给她准备好的细软和两张身份玉牒,还有一些易容之物。 萧贺夜淡眸一扫:“多察躲起来了?” “嗯,”许靖央低头確认玉牒上的信息,顺口道,“去深山里享福了。” 他做了这么多,如今功成身退,只等著再过两年,他的两个儿子从许靖央的暗骑卫中退下来。 许靖央递来一张玉牒:“王爷,这是您的假身份。” 萧贺夜看了两眼,又去瞧她的。 “你准备了两个身份,一开始是准备带谁来?” “本来是想带康知遇的,但王爷顶替了她的位置,只能將她留在军营里了。” 萧贺夜不动声色扬眉,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玉牒,渐渐地,他皱起眉。 玉牒上的身份言简意賅。 他拿到的是陈家排行老四的弟弟。 萧贺夜看向许靖央的玉牒身份,果不其然,她的是陈家行三的哥哥。 “本王扮你弟弟?” “对,我们是来自南郡的陈氏兄弟,家中经营药材生意,此次入都城是为採购一批珍稀药材。” 这些身份,多察已经准备已久,都铺好路了,所以不会有人起疑。 萧贺夜沉默了片刻。 他將玉牒放在身旁桌上:“以我们二人的身份年纪,扮夫妻,不是更合理么?” 许靖央正在看多察准备的男子衣袍。 闻言,她转过头正眼看他,语气果断:“当然不行,我的容貌身形並非毫无特徵,城內难保没有见过我画像的细作,夫妻身份过於亲密,容易引人注目,细查之下风险太大,兄弟则寻常得多。” 女扮男装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轻车熟路。 萧贺夜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显然对“弟弟”这个身份仍不甚满意。 他指尖点了点玉牒:“即便扮作兄弟,本王为何不能是兄?” 许靖央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快得让萧贺夜以为是错觉。 她平静问:“王爷真想当这个哥哥?” “自然。”萧贺夜答得毫不犹豫。 “行倒是行,”许靖央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只是要当这哥哥,需得付出点代价,只怕王爷不愿。” “本王愿意。”萧贺夜语气沉静。 他倒要看看,什么代价是他萧贺夜付不起的。 “好,王爷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刮刀,又取了些许清水,走向萧贺夜。 萧贺夜端坐椅子上,俊美的脸庞上,一双薄眸定定地看著她。 又想做什么? 许靖央说:“王爷,得罪了。” 她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托住他的下頜,固定住他的脸。 隨后,许靖央抬指,迫使他抬头,用刮刀,一点点將萧贺夜下頜上的胡根刮乾净。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萧贺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许靖央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刮刀贴著皮肤游走,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带走那些硬朗的胡茬。 她靠得很近,站在他双腿之间,微微俯身弯腰的姿势,让她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萧贺夜的颈侧。 几乎是本能的,萧贺夜不动声色,手背上青筋如虬纹,微微凸起。 他掀起薄眸,望著许靖央近在咫尺的眉眼,两人的呼吸好似纠缠,又一瞬分开。 “为何定要刮净鬍鬚?”萧贺夜语调有些慵懒,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几分。 “因为我们这位陈家三郎,是一位天阉。” 许靖央手下动作未停,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什么?”萧贺夜拧起剑眉。 “这份身份文牒最初便是按此准备的,天阉之人无须验明正身,若遇到守城官兵抽查,我也没有暴露的风险。” 许靖央说完,最后一刀也利落完成。 她取来布巾,拭净他下頜残留的胡茬,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艺,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 萧贺夜指腹抚了下乾净的下頜,俊冷麵容黑沉沉的。 怪不得方才他要做哥哥时,她是那样一闪而过的轻笑。 想他纵横沙场、威慑朝野,为了做她哥哥,付出的代价当真不小。 萧贺夜声音冷冷:“原来在这等著本王。” 许靖央收起那些工具:“王爷说了不反悔。” 萧贺夜盯著她看了半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最终尽数化为一声冰冷的哼笑。 仿佛这其中,还夹杂著些许纵容。 他语气恢復了一贯的冷清:“知道了弟弟,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许靖央没想到萧贺夜接受得这么快,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 许靖央和萧贺夜扮作兄弟二人,顺利入了城。 他们在城中寻了间颇为气派的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在旁人眼里,做弟弟的身形清瘦,举止间却自带一股利落英气。 兄长面色略显苍白,容貌极为俊朗,只是靠近眉骨处横著一道浅疤,为他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硬。 二人一路行来,虽引得些许目光,但城门外验看玉牒的守卫並未起疑。 看见玉牒身份上的陈字时,还连连拱手:“原来是陈家药行的公子,失敬,快请进城。” 甚至没有所谓的查验身体,便直接放行了。 待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萧贺夜声音低沉问:“他们都知道陈家?” 许靖央頷首:“之前多察帮我给这个身份铺路的时候,曾在战乱时,捐了无数车药材给北梁军。” 萧贺夜微微眯眸。 她果然布局深远。 进了客房,稍作安顿,许靖央便对萧贺夜道:“王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有门路,能助我们进入北威王府。” 萧贺夜並无多言,頷首同意。 二人离了客栈,穿行过数条繁华街道,最终步入一家装饰奢华的酒楼。 跑堂的显然受过吩咐,无声地引他们上了三楼,停在一处僻静的雅间外。 许靖央推开门,里面早已候著一位身著锦袍、体態微丰的中年富商。 见他们进来,富商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 “两位好外甥,一路辛苦,可算把你们两个盼来了,家中一切可还好?” 萧贺夜顿了顿。 许靖央胆子这么大,他们两个假的陈家公子,来见別人的亲戚? 不怕被认出么。 第535章 摸进北威王府 许靖央神色自若地在富商身旁坐下,动作自然的仿佛真是他远道而来的外甥。 “表舅费心了,家中一切都好,”她语气熟稔,带著恰到好处的晚辈的恭敬,“母亲常念叨您,特意让我代问舅母安好。” 说著,她將方才途中购置的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听闻表舅家中新添了孙儿,区区薄礼,聊表祝贺。” 富商顿时喜笑顏开,接过锦盒,连声道:“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太见外了!” “唉,也是我年轻时就离家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没回去过……听说你们兄弟俩要来,我这心里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许靖央顺势嘆道:“如今这药材生意是越发难做了,边关战事不停,药价混乱,货源也紧,不知舅舅家的药庄近来如何?” 富商闻言,脸上喜色褪去,换上愁容。 “別提了!朝廷光想著让我们捐药充军资,真金白银来买的却少之又少……难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对了,好外甥,你信里提的那件事,表舅恐怕帮不上忙啊。” “北威王自断臂后,伤势反覆,饱受折磨,性情也变得极为暴戾。” “如今王府门禁森严,等閒药商根本进不去,听说上个月还有个不懂事的,想趁机抬价,直接被拖出去斩了!” 许靖央眸光一沉:“如此说来,经由您引荐入府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岂止是行不通,简直是冒险!”富商连连摆手,语重心长,“听舅一句劝,千万別想著去北威王府兜售药材了,那是虎口里拔牙,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这两日,我派人带你们在都城好好逛逛,玩够了便早些回家去,莫要让家中长辈担心。” 许靖央抿唇不语,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飞速思索著对策。 富商这时才注意到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萧贺夜。 见他容貌俊朗却面色冷峻,不由好奇问道:“这位好外甥,怎的一直不见说话?” 许靖央立刻接过话头,神色自然:“表舅见谅,兄长途中偶感风寒,嗓子不適,不便多言。” “原来如此,那可得好好休息。”富商关切地点头,不再多疑。 一顿各怀心思的饭毕,富商热情邀请两人去家中做客,被许靖央以不便打扰为由婉言谢绝。 送走富商,雅间內只剩下他们二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低声解释:“此人只是陈家一门远亲,早年离家,並未见过真正的陈家兄弟,故而不会识破我们,陈家那边,我也已打过招呼了。” “不过,王爷,看来我们想以献药为名混入北威王府,此路確实不通了。” 她微微蹙眉,原本的计划被打乱,需得另寻他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贺夜忽然淡淡说:“若你只是想进北威王府,本王倒另有一条门路。” “大燕早年与北梁互市时,本王曾暗中经营过几条人脉,其中一人,如今在钱庄商会担任会长。” 他语气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此人重利,但更重义,昔年他落难时,本王曾施以援手,给过千金,这份人情,他应当还认得。” 许靖央顿了顿:“原来王爷在北梁也有暗桩。” “算不上暗桩,”萧贺夜神色淡然,“不过是各取所需时留下的一点人情,原本不曾想过动用,但眼下或可一试。” 他略一沉吟:“我可叫他安排,以资助大军,討好北威王府的名义,引我们进府。” “此举虽不如药商身份便利,但胜在稳妥,能给你留些寻找线索的时间。” 许靖央想了想,凤眸微垂。 “他是北梁人,真的能同意吗?难道要让他拿钱帮我们?” 萧贺夜看著她,冷峻面容多了一分笑:“想什么?自然是本王出银子,此举他不会拒绝,能给他带来名声,还不需他出钱,最重要的是,他並不知道本王真正的身份。” 只不过,即便是资助,萧贺夜给的也並不多就是了,否则难免叫人生疑。 许靖央想了想便同意了,只要司逢时不回来,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半个时辰后。 这位姓乔的商会会长,带著许靖央还有萧贺夜,並几位隨从,进了北威王府的门。 北威王今日恰巧被接去宫里,找太医疗养针灸去了。 府邸里只剩下王妃,也没能露面,叫王府大管家接见乔会长一行人。 乔会长满脸堆笑,朝著王府大管家拱手寒暄。 隨后,他示意隨从將礼盒抬上前,笑容可掬:“我们盛丰商行一直感念王爷保境安民之功,早就想为王府略尽绵薄之力,只是苦无机会。” “如今听闻王爷静养,特备上些许银两,聊表心意,还望王爷和王妃莫要嫌弃。” 大管家面色平淡,抬手婉拒:“乔会长有心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王爷近来需静心休养,实在无心再操劳战事。” “王妃也有吩咐,府外一应捐赠,暂且都不收了,您的好意,老奴代王爷心领了,还请回吧。” 乔会长闻言,脸上不见半分恼意。 “理解,理解!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银两我们便带回。” 说罢,他话锋一转,示意隨从捧上一个用锦缎覆盖的托盘。 “这尊琉璃观音,是商会特意从南方寻来的,寓意平安康泰,盼能为王爷祈福,区区薄礼,万望留下,愿王爷早日康復。” 大管家目光扫过那尊流光溢彩的观音像,神色稍缓,微微頷首:“乔会长费心了,既如此,便留下吧,王爷若知晓诸位如此掛念,想必也会欣慰。” “应当的,应当的!”乔会长笑著应和,又与大管家客套了几句。 就在双方寒暄之际,许靖央已悄无声息地翻上院墙。 凭藉敏捷的身手,潜入了內宅。 萧宝惠口中的海棠树,本以为会很难找,但许靖央竟很快找到了。 只因,这海棠树,满王府居然只有一株,栽种在已经空落落的庭院里。 许靖央翻身落入院中,院门紧锁,走到屋子外,透过门窗缝隙,看见里面已经落了一层淡淡的薄灰。 她眼神稍稍黯然。 这应当是萧宝惠之前在王府里住的院子。 跟她从前做公主时居住的宫殿相比,小之又小。 萧宝惠就是在这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思念故乡的夜晚么? 许靖央垂下凤眸,不再迟疑,她从怀中拿出小铲,迅速在树下挖开泥土。 很快,將一坛巴掌大的酒罈挖了出来。 她小心地將酒罈取出,用早已备好的布帛迅速包裹妥当。 而此时,前院里,司逢时竟意外地回来了。 门房说:“世子您回来得正好,盛丰银號的乔会长来了,说是要捐银子资助大军。” 司逢时阴沉的面色泛起狐疑:“这个时候来捐银子?那应该找兵部,怎么来王府了。” 门房也不知为何:“好似是为了感谢王爷领兵的辛苦。” “此事不对,我去看看。”司逢时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第536章 你不要说她已经死了 司逢时脸色阴沉,大步走在长廊上。 迎面正碰见大管家引著乔会长一行人往外走。 乔会长一见司逢时,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拱手:“乔某参见世子殿下!” 司逢时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乔会长和他身后的隨从,逐一审视过去。 他语气冷淡:“乔会长此时不在银號操持生意,来王府有何贵干?” “唉,自然是为了战事,才特来拜会,”乔会长嘆了一声,笑容恳切,“如今战事纷扰,商路不畅,我们这些商人也是举步维艰。” “只盼望著王爷和世子殿下能早日打胜仗,结束战乱,小人听闻王爷抱恙,心中实在难安,便想著尽些绵薄之力,捐些银两以供军需,也是感念王爷和世子守护边关的辛劳。” 司逢时眼神更冷了几分:“捐银助军?乔会长为何不去兵部,反倒直接找到王府后院来了?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乔会长顿时露出惶恐的神色:“世子明鑑!乔某绝无他意!只是想著兵部流程繁杂,而王爷伤病急需良药安抚,这才贸然上门。” “本只想表表心意,绝无攀附谋利之心,若世子觉得不妥,乔某即刻便走,绝不敢给王府添乱!” 他言辞恳切,姿態放得极低。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只是个一腔热忱却不懂规矩的商人。 司逢时盯著他看了片刻,眼底的疑竇未散,但终究没再追问。 他只不耐地挥了挥手:“心意王府领了,银两不必了,乔会长请回吧,日后无事,不必再来。” “是是是,多谢世子提点,乔某这就告退。” 乔会长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带著人快步离去。 待乔会长走远,司逢时面色彻底沉了下来,问身旁的大管家:“他们进来后,可还去过別处?” 大管家恭敬回话:“回世子,不曾,乔会长一行只在正厅饮茶,由小人全程陪著,並未踏足他处。” 司逢时拧眉,语气不悦:“大战方歇,局势未明,往后这等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放入府中,谁知这些商人皮囊底下,藏著什么心思。” “是,小人谨记世子教训。”大管家连忙低头应声。 忽然,大管家想起来:“乔会长还送了一尊开过光的神像,因为实在推拒不下,故而收进后院了。” 司逢时果然不悦,呵斥:“糊涂!什么东西都往內收。” 大管家惶恐低头:“小人知错,这就追上乔会长,將东西还给他!” 这些天,北威王伤重难治,各方势力都趁此时机送礼討好。 大管家本以为收了便收了,没想到世子这么不高兴。 见大管家匆匆去了,司逢时收回凌厉的目光,阴沉著脸朝后宅走去。 经过一处院落时,他脚步下意识地停驻。 院门紧锁,上面已落了薄灰。 他望著那紧闭的门扉,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哀痛,旋即又被冰冷的阴沉所覆盖。 司逢时轻轻嘆了口气。 他最终没有进去,转身离去。 而此时,许靖央和萧贺夜,已经避开王府守卫,翻墙离去。 客栈房间內,烛火摇曳。 许靖央將带回的那坛酒放在桌上。 拆开泥封,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顿时瀰漫开来。 她將酒液倒入碗中,色泽澄黄。 许靖央拿起空了的酒罈,仔细朝內看了看,坛底空空如也。 萧贺夜坐在一旁,將她轻轻皱眉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黑凉的眸子如深潭静水,声音低沉平稳:“你是不是觉得,九妹会在坛中留下讯息?” 许靖央放下酒罈,凤眸在烛火的映照中,透著些许黯然。 “我只是觉得,宝惠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但今日潜入北威王府后宅院子,该看的都看过了,属於萧宝惠的痕跡,早已抹去。 她生前居住的院子虽落了锁,可屋內陈设被收拾得一乾二净。 伺候萧宝惠的那些旧人,多半也凶多吉少。 许靖央蹙眉沉吟:“司逢时能將她藏在哪儿。” 萧贺夜静默地看了她片刻,眸中情绪难辨。 须臾,他开口,声音带著一丝缓和:“我倒认为,司逢时或许也並不知她生死。” 许靖央抬眼看他:“王爷何意?” 萧贺夜骨节分明的大掌把玩著一只客栈里的茶盏,手背上青筋自然凸显,犹如虬龙。 “若九妹当时尚存一息,且能自由行动,以她的性子,定会想方设法向我们的大军靠拢,但这么久过去了,她音讯全无,你和我的人都在查,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萧贺夜说著,抬眼看向许靖央,眸光深邃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残忍。 “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答案。”他轻轻放下茶盏。 闷声一响,许靖央莫名觉得心都跟著一沉。 她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 萧宝惠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许靖央紧了紧牙关,忽而拿起倒出来的澄黄酒水,一饮而尽。 萧贺夜眸色划过讶异。 却见许靖央喝了酒,咚的一声把茶盏放下,双手撑在桌沿。 “王爷,您不用再说了。”许靖央手背揩去唇角水渍,声音微涩,“我的规矩,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就没有死。” 萧贺夜看著她紧绷蜷起的指尖,终是没有再言。 他知道她不愿接受这个可能。 萧贺夜理解她,故而点了点头,拿起另一碗酒水,跟著喝光了。 “九妹留给你的庆功酒,竟是香甜的。” 仔细品尝,这甚至算不得酒,而是果子压出来的汁水酿的果酒。 或许萧宝惠那时仍记得,许靖央她不喝酒。 短暂的沉默过去,许靖央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王爷,我回房休息了,明日我们启程回营。” 出来將近一个月,剩下的该交给暗骑卫去抽丝剥茧地查了。 然而,许靖央刚走到门边,忽然捂住腹部,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的脸色隨之变得有些奇怪。 一直注视著她的萧贺夜立刻起身:“怎么了?” 第537章 喝这种药,子嗣艰难 许靖央脸上掠过一丝极少见的窘迫。 她捂著腹部,尚未开口,萧贺夜已骤然拧眉,声音骤冷:“酒水有问题?” “不是,”许靖央立刻摇头,忍著一波波袭来的坠痛,声音低了几分,“是我自己的旧疾。可否劳烦王爷,替我跑一趟药铺?”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写个方子,您按方抓药即可。” 萧贺夜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没有多问,只利落頷首:“好。” 他接过许靖央迅速写好的药方,转身便出了房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夜色渐深,客栈里静悄悄的。 萧贺夜归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推开房门,只见许靖央仍蜷在榻上。 原本英气的眉眼因忍痛而紧蹙,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萧贺夜脚步微顿,隨即沉默地將药包放在桌上,又转身吩咐候在外面的店小二送来一只小药炉和一些清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榻上的许靖央。 烛光映照著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却有些复杂难言。 萧贺夜薄唇抿了抿,似乎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你……为何要用这种药?”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萧贺夜视线略微移开,神情透著几分不自在。 “那郎中说,此药药性猛烈,会强行压制女子癸水。” 许靖央因疼痛而微眯著眼,闻言倒是很平静。 她低声说:“我知道,这药服一次,可管三个月,能使癸水不至。” “早年刚入军营时诸多不便,若每月皆有此事,极易暴露身份,后来便用惯了。” 萧贺夜目光落在她换下来的搁在一旁的衣物上,眸色更深了些许。 原来是癸水来了,怪不得她表情那么奇怪。 “此药对你身子损耗极大,”萧贺夜声音里压著一丝不赞同,“那郎中言辞闪烁,但本王听得出来,绝非只是制止癸水这般简单,可能还会影响子嗣。” “甚至,他说服药的当日,会腹痛如绞,宛如臟腑移位。” 许靖央扯了扯嘴角,额角又是一滴冷汗滑落:“比起身份暴露、功亏一簣的痛苦,这点疼算不得什么。至於子嗣……” 她的语气太过淡然。 “我既选了这条路,有些代价,早已置之度外。” 萧贺夜沉默地看著她,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映照出复杂的光芒。 有关切,有不忍,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静默。 他没有再劝,而是转身走到桌边,挽起袖子,亲自將药材倒入药罐,注入清水,置於小炉上慢慢煎煮。 许靖央侧躺在榻上,满头青丝铺满枕巾。 她走神地看向萧贺夜。 桌上的火光闪烁,药炉里的腾腾热雾,氤氳柔和了他冷硬的侧顏线条。 萧贺夜专注地看著药炉,偶尔用竹筷轻轻搅动。 在许靖央眼里,暖黄的光晕笼罩著他,將那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寧王,映出几分罕见而温和的轮廓。 许靖央轻轻闭上眼。 从前没想过,竟跟萧贺夜会有这样相处的时刻。 药香渐渐瀰漫开来,苦涩中带著一丝奇异的辛气。 萧贺夜將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黑褐色的液体看著就苦涩。 他端著药走到榻边,递给她。 “来,喝药。” 许靖央撑起身子,萧贺夜大掌抚在她后背,为她撑住几分力量。 接过药碗时,许靖央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相触。 他的手指温热,而她的却一片冰凉。 萧贺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看著许靖央將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看她这样辛苦,他的心头好像落了一片雪。 或许,许靖央付出的代价,远远比他看见的还要多。 萧贺夜接过空碗,看著她重新躺下,蜷缩著忍受药力化开的剧痛,终是低声问:“你已无需女扮男装,身份也被世人所接受,为何还要继续用这虎狼之药?” 许靖央闭著眼,声音因痛楚而有些微弱:“习惯了,况且如今还在战局中,危机四伏,我不能有弱点。” 萧贺夜立在榻边,烛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著她苍白的侧脸,许久,才极轻地嘆了一声。 “睡吧,本王守著你。”他將椅子拉到床榻边,果真坐下来,就那么垂眸望著她。 许靖央觉得有些不自在。 “王爷,我喝了药就好,没那么脆弱,您回去休息吧。” “是本王在这儿,让你不適应?” 他说完就起身,有力的大掌將屋內屏风搬来,架在床榻边。 许靖央怔了怔,看见萧贺夜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被烛火投在屏风上。 “现在可以睡了?”他问。 许靖央声音低了低:“王爷……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 萧贺夜平静回道:“你太过要强,可许靖央,你別忘了,你是肉体凡胎,你要对自己宽容一些。” “生老病死本就寻常,再厉害的女將军生了病、不舒服,需要人照顾陪伴,这不丟人,更不是软弱。” “別觉得自己没用,”萧贺夜低沉的声音十足冷幽霸道,“没有你,大燕当年已经亡国了。” 好像有一根羽毛,在许靖央的心底拨弄而过。 记得小时候她有一次发高烧,病的很难受。 去见母亲冯窈窕时,因神思混沌,撞在了冯窈窕的瓶上。 瓶碎了,许靖央也挨了一巴掌。 那天是冯窈窕的生辰,她觉得瓶碎了不吉利,拍打心扉,直骂许靖央:“你这个女儿真是我的討债鬼呀!偏要故意今天来请安?” 那时才九岁的许靖央,捂著流血的手掌站起来,声音虚弱:“母亲,我来送生辰礼。” 冯窈窕让她滚出去,歇斯底里。 青嬤嬤负责將许靖央引了出去,用意味深长地语调告诉她:“大小姐,这个伤您谁也不能说,没有人会喜欢装虚弱博同情的人,有苦也要往肚子里咽,別人才会觉得你懂事,不要给人添麻烦,知道吗?” 过往的回忆,凝聚成许靖央凤眸中一点黯然的光斑。 她闭上眼,声音带著点低落:“王爷,您回去吧。” 萧贺夜望著屏风后,那隱约朦朧的身影。 他薄眸黑沉,好一会,才说:“好。” 关门声很快传来,屋內彻底静謐了。 许靖央捂著腹部,微微蜷缩地闭起眼。 第538章 紧贴相拥,长夜未央! 这个夜晚,对萧贺夜而言,其实也很难捱。 他的房间跟许靖央的屋子,仅有一墙之隔。 萧贺夜靠在床榻上,听著隔壁偶尔传来的闷哼声。 他薄眸沉了又沉。 脑海里又响起郎中看了他这个药方后,反覆询问时的神情。 郎中说—— “……公子是给家中女郎所开?这药药性猛烈,压制癸水影响子嗣不说,还会格外痛苦,若女郎年纪不大,千万不要服用此药,以免坏了身子。” 萧贺夜闭上眼,剑眉皱得很深很深。 许靖央第一次服用这个药的时候,应该才十五六岁吧? 萧贺夜从未有过这么后悔的时候。 如果他那时早早地去了边关,与她相识,不会让她过得这么艰难。 隔壁又传来隱忍的闷哼声。 她大概確实疼得厉害。 萧贺夜几次想要过去查看,可想到许靖央倔强要强的性子,他又强忍著这份关怀的心情。 不一会,隔壁忽然传来啪嚓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萧贺夜几乎是骤然起身,拔门而出。 进了屋內,看见许靖央半跪在桌子边,地上是一只摔碎的茶壶。 桌上的烛台已经快要燃尽,她抬眸看来时,凤眸里竟带著些许水光。 “我想喝水……”她声音沙哑,让人心生无限怜惜。 萧贺夜立即大步走过去,將她打横抱起来:“你坐在榻上別动。” 他触摸到许靖央的手臂,冰冷且汗津津的。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被汗给浸透了! 萧贺夜用被子將她裹起来,看著她平日里锐利英气的面孔,此刻却带著十足的虚弱与隱忍的痛苦。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客官,怎么回事啊,什么动静!” 是店小二。 萧贺夜起身,大掌拉下床帐。 他打开门,店小二朝里面看了看,一眼望见地上的狼藉。 店小二哎哟一声喊:“我们掌柜的紫砂壶哟!” 床帐里传来许靖央冰冷的呵斥:“什么紫砂壶,你再说一遍?” 她难受著,还如此威厉。 萧贺夜冷著脸,直接递去两锭银子,店小二的叫音效卡在喉咙眼。 “闭嘴,换个新的茶壶进来,要两壶热水,再准备一个汤婆子。” “是,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店小二拿了银子,脚步飞快。 不一会他將东西送来,还麻利地打扫了屋內碎片。 店小二看了眼落下来的床帐,目光又挪到冷冷盯著他的萧贺夜的脸上。 “不打扰您二位了,您好好休息。”店小二討好笑著,关门离去。 萧贺夜走到床榻边,大掌掀起床帐,將汤婆子塞进许靖央的被子里。 “抱著,暖和一些。”他说。 鬢髮因汗水黏在许靖央的脸侧,她下意识解释道:“这药药性猛烈,我的內力暂时驱发不出来。” 萧贺夜抬起黑沉薄眸看她:“你无需解释你为什么虚弱,许靖央,现在,安静,闭上眼休息。” 许靖央抿唇,倒是肯听话了。 她拢著汤婆子,躺倒的时候,身上被子也跟著蒙过头顶。 萧贺夜大掌將被子拽下来,她又悄悄推上去。 又来一次,萧贺夜按住她的手:“別动了,不闷吗?” 许靖央不说话,但露出一双水雾空濛的凤眸盯著他,还强撑著清醒。 萧贺夜拿她没办法,將椅子搬去一旁坐著。 过了好一会,烛台彻底燃烧殆尽,萧贺夜没动,让屋內陷入黑暗。 这样或许许靖央会觉得安全点。 果然,过了近半个时辰,许靖央总算肯睡了,不过是半梦半醒的。 药效一轮轮的发作,她怎么躺都觉得腹痛如绞。 汤婆子几乎都要握不住。 就在这时,有个高大的身影掀开床帐,並倾身上榻。 许靖央猛然警觉,声音微微虚弱地问:“王爷,你干什么?” 萧贺夜声音冷淡:“別说话。” 他大掌一拽,將裹著被子的许靖央拉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许靖央马上挣扎,萧贺夜这次却没有由著她的性子来,而是两只胳膊前后紧紧地禁錮住她。 隨后,他又將汤婆子塞了进来。 有他帮忙捂著,许靖央再也不用自己使劲。 她实在没力气折腾,便力竭地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萧贺夜抿唇:“少动弹,这个药,明日不要喝了。” 郎中说,要连续喝三副才行。 许靖央当然不同意:“喝都喝了,若放弃,今夜的痛苦就白忍了。” 萧贺夜冷声说:“你不该这么想,你的身体,你的性命,比一切代价都要矜贵,不喝药能让你好受,这就值得放弃。” “我若来癸水……” “本王陪你在朝都养几日再回大营,耽误几天算不得什么。” 许靖央还要说话,萧贺夜却已经强行命令道:“闭上眼,睡觉。” 这下她安静了。 萧贺夜的態度看似冰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对她,有多少心疼。 今夜有他陪著,但许靖央替父从军的那些年,她喝了这种药,又是怎么独自一人捱过去的?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能忍受这么痛苦的事。 但很快,萧贺夜不用问,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因为她若不忍,就会有更痛苦的事等著她。 原来,许靖央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其实都在战场上。 跟人斗、跟自己斗、跟命斗。 想到这里,萧贺夜情不自禁地紧了紧双臂。 她头髮贴在他的下頜上,一动不动,身体僵的像个棍子。 萧贺夜拍了她一下:“较什么劲?靠著本王。” 许靖央也確实不舒服,顿了顿,便缓缓放鬆了僵硬的身子。 她差不多是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侧首,唇鼻就会蹭到萧贺夜的脖颈。 两人呼吸交错,萧贺夜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偶尔看她一眼,见许靖央紧闭双眼,才又轻轻搂了搂她。 许靖央心中冒出很奇怪的感觉。 床帐围拢,將她和萧贺夜困在一方窄小的天地中。 四周黑暗,室內飘荡著苦药味,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安全感。 她不用担心虚弱的时候会被人偷袭,也不用担心不舒服的样子被人嫌弃。 渐渐地,许靖央真的睡著了。 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萧贺夜才睁开薄眸,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老虎再厉害也有疲惫的时候,偶尔做只猫,也很可爱。”说著,萧贺夜微微低头,在许靖央发间落下极其极其轻的一个吻。 “好梦。”他的声音归於暗中。 第539章 赵曦带著赵晏的人头回来了 正月底的春风依旧料峭,在黑沉沉的夜幕中,臥龙镇上“许”字旗被徐徐吹动。 已经將近子时,城墙上守卫的將士们刚轮换过一批,各角都有笔挺的身影,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 忽然,他们看见一个身影,骑著马赶来。 马匹刚到城门附近,那影子就从马背上跌下来。 对方沙哑的声音从城楼下传来,虽像是声嘶力竭,可將士们却听的模糊。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两名將士质问:“来者何人?” 四端箭塔上的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来人。 嗖嗖两下,將士们投掷燃著火的油布,作为照明。 剎那间,看清楚了城楼下那个狼狈身影的模样。 是赵曦。 今夜守城的人有不少是边关军,將她认了出来。 只见赵曦提著一个血跡乾涸的包袱,高高举起。 她乾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大吼:“我是赵束尉,前不久攻城时,我为了追击敌人跟你们走散,如今我取了敌人首级回来,速速开城门!” 將士们对视一眼。 “快去告诉雷將军和韩將军。” 此时,韩豹的营帐里灯火通明。 康知遇作为军师,正跟雷川、韩豹,还有陆允深以及几名副將,商量对策。 王爷和大將军失踪多日,但军心没有乱。 只不过北梁那边多次派了探子过来查看虚实,想必最近要有一番动作了。 韩豹沉吟说:“按照將军之前定好的打法,敌人若来,我们便……” 话没说完,已有守城將士急促的声音在外传来:“启稟將军,失踪的赵束尉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据说是一位北梁大將的首级。” 营帐內眾人对视一眼。 康知遇声音冷冷:“她忽然消失不见,这时又回来,大將军不在营中,此人绝不可轻易放进来。” 雷川和韩豹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韩豹让那名守城將士进来,却听將士说:“可她高举皇上的玉令,要求我们放行,否则便是不尊皇权。” 这倒是棘手。 雷川皱起眉头:“她爷爷的,威胁到老子头上了,就是不放能怎么著?” 陆允深抿唇,说了句公道话。 “皇上给她玉令,多半就是让她行驶特例之权,现在不放,传出去对大將军和王爷的名声都不好。” 皇权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人的头顶上,沉甸甸的。 韩豹拧眉,最后做了决定:“將她带进来。” 片刻后,赵曦满身风霜,被带入营帐。 她浑身是伤,衣服也有破损,头髮凌乱,脖颈上还有乾涸的血跡。 几位大將目光从她脸上划过,落在她手上提著的人头包袱上。 “赵束尉,听说你斩杀了一位北梁大將?” “没错,这就是证据,我的军功。”赵曦说罢,將包袱往桌子上重重放下。 咚的一声,她三下五除二解开外面的罩布。 淡淡的铁锈味扑鼻而来。 康知遇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这个断头儼然来自於一个男人,他脸庞上有伤疤,即便死了,竟还是一副怒容的样子。 双目早已泛著灰白色,看起来格外狰狞。 雷川和韩豹对视一眼:“这是哪个大將,怎么不认识?” 赵曦咬牙:“你们竟不认识?” 她指著赵晏的头颅,掷地有声:“他叫赵晏,是我哥哥,多年前在战场上假死,却没想到竟是投敌了。” “攻打臥龙镇的时候我认出了他,追上前去本想质问清楚,没想到,他竟敢向我动手,此人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狼子野心,绝不可留!” 陆允深有些惊讶:“你是说,你亲手割下了自己哥哥的头?” “没错,这有什么?国家大事当前,我只能大义灭亲,要怪,就怪他自己想不清楚,选错路!” 赵曦说的理直气壮。 康知遇却冷冷说:“赵束尉手筋被挑断,敢问,是怎么打过他的?” 赵曦语气一顿:“自然是腿脚功夫,他不如我。” “既不如你,那怎么称得上大將?”康知遇反问。 赵曦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气愤说了句:“康军师,你故意找我茬是不是?” 康知遇冷笑:“我只不过觉得处处疑点,希望赵束尉解释清楚罢了,怎么你还急眼了?” 她走到赵晏的断头边,仔细检查。 “此人脖颈切割面颇为齐整,显然是死了之后毫无挣扎,才被斩首,可看他將死时的面容,想必是遭到了不可置信的袭击,赵束尉,你所说的,当真是真话吗?” 康知遇锐利的眼睛看向赵曦。 营帐里,火烛芯子噼啪一声响。 赵曦攥拳:“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就是实话,我看,是康军师对我有诸多偏见吧?” “怎么,只允许你的女將军立功,我赵曦大义灭亲,就这般怀疑?哼,女人心眼就是狭窄。” 雷川一拳砸在桌子上:“你拿什么架子,即便这个人真是你杀的,又咋了?三军打仗,砍杀的人那么多,怎么不见他们像你一样拿出来邀功。” 赵曦急了:“我不是邀功,我本就立功了,这是我亲哥哥,背叛了大燕,我照样杀,你们要么就一视同仁给我记功过册,要么,我就把这头留著,回京后请皇上做主!” 雷川走过去:“你!” 韩豹拦住了他,给了个眼神。 康知遇说:“赵束尉,我相信他真的是你哥哥,但是,你怎么证明他是北梁的大將?” “我们跟北梁打了这么久,为什么从未听过赵晏这个名字?如果他真的是大將,你是从何得知的?” 问题简单直白,一针见血。 赵曦神情瞬间僵了僵。 雷川抱臂,粗声粗气:“什么赵晏,老子打了那么久,没听说过这是哪个毛毛。” 陆允深也露出狐疑的表情。 赵曦囁喏片刻,才说:“我听见別人喊他督军,但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你们要我再回去问北梁人么?” 陆允深想了想,站出来调解。 “这个人身份不明,就算记在功过册上,也是写赵束尉斩杀一人,你若同意就记,若不同意,你就將此头颅保留,等大战结束,带回京告诉皇上。” 赵曦很是不甘。 大战结束?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等到时候,赵晏的头都臭了! 她即便再不愿意也没用,故而,只能重重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反正我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雷川哈哈大笑:“功劳,老子还没说呢!” 就在这时,战鼓忽然擂响,营帐內眾人瞬间收敛神色。 韩豹:“敌军来犯了!” 外头斥候飞快入內:“稟奏將军,北梁大军自西南向和东南向分別向臥龙镇包抄而来,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此地!” 康知遇看向韩豹,两人对了个眼神。 韩豹掷地有声:“传本將命令,所有將士退出臥龙镇!” 赵曦惊愕:“什么?还没打就往后跑,为什么这么懦弱!” 第540章 打胜仗!索要功劳? 韩豹冷冷看她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赵曦拧眉,深深觉得他们走了一步臭棋。 “我曾经跟著我父亲一起抗击过西越残党,深知地形便利十分重要,臥龙镇这么好的攻守兼备的位置,为什么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赵曦说的义正词严,韩豹却不想跟她废话:“主將不在,我的命令就是军令,你若不想执行,趁早滚蛋!” 赵曦掏出皇帝钦赐玉令。 “没有主將,难道就成了一盘散沙?皇上若知道,必定痛心疾首,我虽为束尉,却有监督之责。” 雷川烦躁不已:“还不赶紧撤退,跟她废话干什么,她懂个屁!” 康知遇倒是声音幽幽:“那么,以赵束尉来看,该怎么应对?” 赵曦掷地有声:“自然是打!我们占据地形便利,三军更如同虎狼之师,难道还害怕北梁兵?” 韩豹冷笑:“你这么有主见,你敢带兵吗?说的好听!” “敢!我怎么不敢?”赵曦求之不得,马上道,“若是我,我会將大军分为两路!” 赵曦挺直腰背,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第一路,重甲步兵据守城墙及隘口,以弓弩滚木迎头痛击,挫其锐气!” “第二路,精锐骑兵埋伏於镇外密林,待敌军主力被正面吸引,便从其侧翼突袭,拦腰截断他们的阵型!” 她说的,都是之前许靖央用过的打法。 赵曦环视帐內诸將,目光灼灼:“此乃必胜之法!我军以逸待劳,又占尽地利,正该趁此良机,予敌重创,扬我军威!岂能望风而逃,徒留笑柄?” 康知遇对韩豹说:“既然赵束尉这般言之凿凿,且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就让她带一支大军,抗击敌军。” 韩豹和雷川对视一眼。 韩豹頷首,望著赵曦,语气严肃。 “好,既然你执意表现,那就给你一次统帅的机会。” 雷川听不下去了,直接大步朝外走:“让她带兵,只会输的被人连裤子都打掉了,老子不管了,谁的兵谁自己管!” 雷川走了,韩豹下令给赵曦配了支三百人的边关军。 赵曦压抑著嘴角的喜色,骄傲的目光徐徐扫过康知遇的脸。 “瞧著吧,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赵曦离去,忙著点兵了。 她走后,陆允深马上到韩豹身边,愁眉紧锁。 “韩將军,她说说就罢了,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你怎么能真的让她领兵,她不是那块料,只会惹祸上身!” 在许靖央和萧贺夜没有带著兵赶来边关之前,陆允深和威国公跟赵曦合作过。 她是怎么指挥打仗的,陆允深了解的一清二楚。 简直就是一个刚学过一点战略皮毛的人,在凭著感觉乱指挥。 然而,韩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陆副將,你也快去整理自己的队伍吧,马上要开城门迎敌了。” 韩豹大步离去,康知遇跟在他身后,朝陆允深頷首行礼,遂也离开。 陆允深皱起眉头,缓缓思索。 不知为何,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点算计的意味。 韩豹是成熟的將领,他不会不知道此时让赵曦上阵,会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除非…… 他们有意为之? 陆允深暂时想不出缘由,只能连忙跟了出去。 城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城外黑压压的北梁军阵。 燕军將士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出,迅速在城前列阵。 刀戟林立,寒光映著初升的冷月,肃杀之气瀰漫开来。 赵曦身披一副过於宽大的银色鎧甲,骑在战马上,却远远位於军阵的最后方。 她以手腕伤势未愈为由,並未持刃,只高高举著令旗。 “將士们!杀敌报国,就在今日!给我冲!”声音透过寒风传来,却格外沙哑。 让人听起来毫无底气。 北梁军原本气势汹汹。 骑马立在军中的北梁部將眯起眼睛,扫视著远处大燕黑压压的军阵。 “没想到,神策大將军不在,这燕军也集结的这么快。” 经过多日打探,他们已经彻底清楚,许靖央和萧贺夜当真失踪了! 这是两个最至关紧要的领袖,没有他们,三军相当於一盘散沙。 趁此最薄弱的时机出军,为的就是大获全胜! 可就在这时,北梁军的一名斥候仓促跑来。 “大將军!大將军!有埋伏,神策大將军就在城內!” “什么?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千真万確,穿著银色鎧甲的那个身影,小人做鬼都忘不掉,她在城墙上一闪而过,她必定是等著诱敌深入,想將我们一网打尽。” 北梁將领皱眉,直呼不好! 如今两军对垒,如同箭在弦上。 想要撤退,多半也是晚了! 却在这时,大燕军竟然动身了,他们的先锋部队大喝一声:“杀——!” 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骤然压来。 那“许”字帅旗,更像是一条游龙般飞快朝他们逼近。 而军阵后方,隱约是有一道银色鎧甲的身影没错。 “不好,是陷阱!”北梁將领还未主动出击,已然被这浓烈的杀气给震慑住。 许靖央的威名远扬,曾活埋五万敌军的狠厉手段,早已成为他们心中的噩梦。 刻即便未见其真容,只是一个相似的轮廓和那面旗帜,就足以击垮他们的斗志。 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北梁將领大喝:“前攻!不要退缩!” 然,他没有想到,前军竟不顾他的军令,纷纷掉头就跑,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燕军先锋趁势掩杀,北梁主力丟盔弃甲,逃得飞快。 见此情形,那北梁將领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调转马头,下了军令:“快撤!全都撤退!” 天色渐明,臥龙镇外,渐渐平息了动盪喧杂,只余下零星硝烟和打扫战场的燕军。 北梁军撤退的太快,留下了些许輜重物资。 俘虏倒是少了点,此次燕军职抓住了近百名掉队,且来不及逃走的北梁兵卒。 三军都觉得兴致缺缺,跟以往的战斗实在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然而,赵曦却已按捺不住狂喜。 她打马在军中穿梭,声音因兴奋而尖锐:“我们胜了!北梁鼠辈,不过如此!全赖我军威浩荡,指挥有方!当犒赏三军,以彰此功!” 所谓指挥有方,自然说的是她自己了。 第541章 大將军,赵曦被俘虏了! 营帐內,韩豹、雷川与康知遇等人正围在沙盘前,低声商討接下来的布防。 因为他们都知道,北梁军还会再来的。 这次没能打回臥龙镇,下一次会集结更多的兵力。 可大將军走之前,曾叮嘱过他们,要適当放一放,寻机退回白猴关去。 但,要如何做的自然,且又不被朝廷所不满呢? 不等他们仔细商量,帐帘忽地被一把掀开,赵曦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银甲未脱,脸上还带著激战后的潮红与志得意满。 赵曦径直走到沙盘前,声音响亮:“韩將军,雷將军,此次大捷,我军士气正旺,功过册上,该记下我的头功了吧?” 雷川当即浓眉倒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头功?你自个儿亲手砍了几个脑袋?这就想邀头功?” 赵曦面色一沉,扬声道:“雷將军此言差矣!若非我临危受命,果断指挥,此刻臥龙镇早已按你们的计划拱手让与敌军!” “是我力挽狂澜,保住了城池,击退了北梁!这不是头功是什么,岂是区区斩首数目所能衡量?” 她目光扫过沉默的韩豹,最后落在康知遇身上。 “康军师,你说是与不是?若非我坚持要战,何来此番大胜?” 康知遇抬起眼,神色平淡无波,缓缓点头:“赵束尉所言,確有几分道理。” 赵曦得了肯定,更为志得意满:“既然立下大功,理当犒赏三军,以鼓舞士气!” “我要求,即刻宰杀百头猪、百只羊,分发各营,並需明確告知將士们,此乃因我赵曦之功,他们方能得此犒赏!” 韩豹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军中物资紧缺,北梁虽退,然大战未必结束,此时耗费大量肉食犒军,绝非上策,此事,不能满足。” 赵曦脸色一沉。 “韩將军这是刻意刁难?罢了!既然物资紧缺,我也不强求。” “但总该给我一间好营帐吧?我如今也是一军之功臣,理应有此待遇!” 帐內一时寂静。 雷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发作,却听康知遇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此事我就可以安排,有一间营帐暂且空著,赵束尉既有此意,便先去住下吧。” 赵曦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帐內诸將,才转身昂首离去。 她一走,雷川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沙盘边缘。 “老子真想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是中了什么邪?就这么由著她蹬鼻子上脸!” 韩豹努了努嘴:“看,就知道你会急,一开始才不告诉你。” 雷川纳闷:“又在盘算什么?” 康知遇看著赵曦离去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雷將军稍安勿躁,”她声音幽幽,“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如今跳得越高,將来,才会摔得越惨。” 北梁军不过离去七八日,便再度捲土重来。 韩豹和雷川预测的没错,他们集结了更多的人马。 雷川得到线报,听说北梁皇帝下了死命令,必须拿下臥龙镇,否则这些將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受罚。 更听说,北梁朝廷还安排了一位身份贵重的能人来。 具体是谁却不得知,但显然一场恶战避免不了。 两军再次对垒臥龙镇前,这一次,北梁军没有退缩,面对凶猛的大燕三军,倒是迎头而上! 赵曦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这次不再躲在大军后头,而是为了抢到第一个人头的头功,立在阵前。 等到双方衝击最为凶猛时,她带著三百人的队伍,在右侧方不断廝杀。 纵然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可左手仍能持著武器。 乱刺之下,身边必有同袍帮忙补刀,故而越打越是斗志满满! 北梁军显然不敌大燕三军的勇猛,他们开始往后撤退。 赵曦也乘胜追击地赶了过去。 却在这时,身后砰砰砰的战鼓声竟变了,城墙上,韩豹安排的號角手吹响撤退的命令。 赵曦正一枪朝眼前的敌人挥过去,虽挥空了,可身旁的几名边关军替她刺中了对方。 边关军抹掉脸上的血,急促说:“赵束尉,我们快撤退回去,韩將军下令了!” 身边的三军將士们都开始边战边退,动作极快。 赵曦咬牙,充满愤怒。 “韩豹到底会不会打仗,这个时候撤退,是疯了吗?眼见著马上能大获全胜,当然要乘胜追击啊!” 她说罢,高举长枪:“跟我冲,我们这次立下不世之功,你们全都有赏!” 赵曦猛地夹动马腹,朝北梁撤退的乱军中冲了过去。 然而,剩下的边关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为难。 韩豹可是大將,若不听从大將的军令,自然是要受到严酷的惩罚! 何况,大燕三军之所以所向披靡,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听將领的话,听从指挥,绝不能自己拿主意。 这也是神策大將军在时,一直跟他们强调的。 故而,赵曦深入敌后,正想號召身后兵將与她一起廝杀时,她回头一看,身后竟空无一人。 那三百名边关军,竟一个也没有赶上来。 赵曦愣了愣,心下仿佛马上墮入了冰窟! 就在这时,敌军挥枪砸来,她顷刻间从马背上摔落。 三日后。 许靖央和萧贺夜回到大营。 康知遇嘴边掛著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將军,王爷,赵束尉被敌军俘虏了。” 第542章 神秘人物出现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高处一个小窗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照出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赵曦蜷缩在角落的乾草堆上,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残留著乾涸的血跡。 刚被那群北梁军抓来,她就遭受了一顿毒打。 这会儿,在极具疲倦和惊恐下,不小心睡了过去。 却在这时,牢门铁链哗啦作响,猛地被推开。 赵曦被这刺耳的声音惊醒,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缝。 两个身材高大的北梁兵卒走进来,她顿时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墙。 “別……別打我!求求你们,別再打我了!”她声音嘶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一名北梁兵嗤笑一声,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这次不打你,赏你点『好日子』过过。” 赵曦浑身一僵,惊恐地瞪大眼:“什……什么意思?” 另一名兵卒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 布帛撕裂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赵曦单薄的衣衫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大半身子。 “啊!!!”赵曦发出悽厉的尖叫,拼命挣扎扭动,试图护住自己,“滚开!畜生!別碰我!” 可她越是反抗,换来的却是更粗暴的压制。 那兵卒抓著她的衣领,狠狠扇了两记耳光。 打得赵曦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放了我,放了我吧!”她绝望地哭喊,语无伦次地哀求,“我可以帮你们!我知道臥龙镇的布防,我知道怎么打进去!求你们了!” 然而,她的哭喊,却並未让那两个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就在赵曦以为在劫难逃之际,那两名兵卒却忽然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瞥了她一眼,对同伴道:“差不多了。” 另一人悻悻地鬆开手,还嫌恶地踹了她一脚:“算你走运!我们主子要见你,待会儿放聪明点!” 赵曦还没回过神,就被他们粗暴地拖拽起来,踉蹌著带出牢房。 她被拖行过火光摇曳的昏暗甬道,隨后被扔进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里。 石室中央,一把宽大的椅子上端坐著一人。 四周站著几名披甲持刀的侍卫,散发著冰冷的杀气。 光线极其晦暗,赵曦只能勉强看清那坐著的人身著深色衣袍,其上用金线绣著狰狞的蟒纹,气势迫人。 他的脸隱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頜。 两个兵卒放手,赵曦被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呼一声。 她挣扎著抬头,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份尊贵,定是能做主的人。 赵曦急忙跪爬上前:“大人,求求您放了我,我真的有用!我可以帮你们夺回臥龙镇!我跟你们一样痛恨许靖央!我恨透了她!” 阴影中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哦?” 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为何痛恨她?” “她自私狭隘!仗著有几分本事就目中无人!我们明明能力相当,她却处处打压我,不给我任何出头的机会!我恨不得她惨败,恨不得她死!” 赵曦急急地表忠心,话语越说越狠毒。 她知道北梁人一定很痛恨许靖央,所以以为,只要把自己的立场表明,这些人就会网开一面。 男人沉默了片刻,只有手指上一枚玉扳指在微弱光线下泛著冷光,被他缓缓转动著。 忽然,他抬了抬手。 旁边一名侍卫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扇在赵曦脸上! “还敢撒谎!说实话!”侍卫厉声呵斥。 赵曦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捂著脸痛哭流涕。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真的恨她!她逼得我哥哥有家不能回,多年漂泊在外!我哥哥赵晏就是被她所迫,才不得已投靠了你们北梁,他对北梁是忠心的啊!” “赵晏?”阴影中的男人终於再次开口,声音里带著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说那个屡战屡败的废物?直到死,也没替本宫办成一件事!枉费本宫昔日栽培。” 赵曦心中一惊。 本宫?看来,眼前此人果然身份尊贵,是太子,还是皇子? 北梁似乎没有太子……那眼前这一位,定是皇子殿下了。 赵曦连忙道:“殿下!哥哥他失败是因为他不了解现在的燕军!可我了解,我深知他们的所有底细!” “我比哥哥更为有用,以三军为例,在神策军、破虏军和边关军中,边关军协同作战能力也弱,最容易击破!可以从他们那里作为突破口!” 男人静静地听著,直到她说完,才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赵曦面前,昏暗的光线终於照亮了他的面容。 一张瘦削而阴鷙的脸,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正居高临下地审视著她。 “你看起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很想活下去?” “是!我想活!只要殿下放我回去,我一定誓死效忠北梁,为您做牛做马!是大燕对不起我,是那些將士拋弃了我!他们才该死!”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你亲手杀了你兄长,也是效忠的投名状?” 赵曦浑身一颤,心虚的神色自眼底一闪而过。 她急忙辩解:“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全是是哥哥的意思!” “他当时身受重伤,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才让我用他的命换取信任,让我能更深地潜伏下去,为北梁效力!” “只是我还没找到机会跟你们联络,就被俘虏了。” 男人盯著她看了许久,久到赵曦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所有的谎言,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终於,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 “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他將药丸递到赵曦面前,“服下它,此后每月,需向本宫提供一条有价值的情报,才能换取解药,若有一月中断,或情报无用,你会尝到比死痛苦千百倍的滋味。” 赵曦看著那枚黑漆漆的药碗,瞳孔紧缩。 可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颤抖著伸出手,接过药丸,闭上眼睛,艰难地吞了下去。 “很好,”男人冷冷挥手,“將她打一顿,然后放回去。” 赵曦猛然抬头,语气急的快哭了:“殿下,怎么还要打我,我都同意了呀!” 男人一副不想跟蠢货废话的样子,带人转身离去。 拖著赵曦的那两个兵卒,倒是嘲笑嗤骂:“废话,就这么让你安然无恙回去,你们那个恶王女將军,还不得起疑?自然是要打的遍体鳞伤才好!” 男人站在牢房外,听著里面传来赵曦的惨叫。 他抬起手,袖子往下滑,露出手臂上一条新增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男人饶有兴致地抚摸了一下。 他侧头问侍卫:“如何,那个俘虏,还是什么都不肯吃?” 侍卫压低声音:“六殿下,她毕竟从前是公主,几次想要绝食寻死,都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 男人,也是当今北梁六皇子,司天祁。 他冷笑一声:“看紧她,不能让她死了,也不能让她逃了,这可是本宫能跟神策大將军谈判的筹码。” “是。” 第543章 皇上恭敬求她回京? 许靖央回到军营里,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赵曦被抓走了。 北梁人放话,要他们將臥龙镇交出来,才肯归还赵曦这个“大將”。 自然,许靖央没有同意。 康知遇专门来找许靖央,匯报了自己的计划。 “……一开始,是没將赵曦算计在內的,只是谨记大將军的嘱託,要让大燕打一次败仗,却不能那么明显。” “后来赵曦主动请缨,卑职想起向阳的死,觉得赵曦倘若再留在大营里,会是一个祸害,故而,卑职设计,终於让她被抓走了。” 说到这里,康知遇悄悄抬头看许靖央的表情。 几日没见的大將军,依旧风姿卓绝,眸光冰冷。 坐在桌案后,自是一派將风,沉稳如收入刀鞘的利刃。 许靖央没说话,神情上也无喜怒。 康知遇就更有些忐忑。 她主动垂首认错:“卑职知道,此举没有道德,也不曾事先跟大將军商量,恳请大將军责罚。” 赵曦是女子,而女子落入北梁军手里,下场是什么,自不必说。 康知遇知道许靖央向来对女子都网开一面,故而认错低头,非常诚恳。 却在这时,许靖央终於淡淡开口:“被抓走就抓走了,这也是她衝动行事,自食恶果,怪不得任何人,若本將再大代价將她救回,更没有那个必要。” 实则,就算康知遇不对赵曦动手,许靖央也是要对付赵曦的。 她一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可还没宣扬出去呢。 既然赵曦被抓走了,那么她的生死,许靖央再不在意。 康知遇闻言,总算鬆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大將军,这次您和王爷出去可还顺利?你们二人……没吵架吧?”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许靖央不解。 康知遇压低声音:“您和王爷回到军营,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偶尔看对方一眼,就又收回目光,卑职担心,是王爷在外跟您发生了矛盾。” 许靖央眸色深处划过一抹不自然。 “王爷很好相处,你想多了,只是出去这么久,军务繁忙,我们不得空说话罢了。” “原来是这样,”康知遇表示瞭然,“那卑职就先出去了,大將军先好好休息。” 她走后,许靖央微微垂眸,陷入了沉吟。 这几天脑海里,总是会迴荡著萧贺夜搂著她的那一夜。 自那天以后,萧贺夜果真陪著她在北梁都城短住了几日。 他不许她再吃那个药,也確实等著许靖央癸水结束以后,再跟她回到军营里。 两个人虽都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可不知为什么,许靖央也觉得有些彆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掠入帐內。 暗骑卫中的留侯来了,所谓留侯,是许靖央放在京中的眼线,帮她盯著家里和朝廷。 他一般不出现,一旦出现,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许靖央顿时正色:“出什么事了?” 留侯跪地拱手:“大將军,长公主和太子党对许家出手了。” 他將征田收地引起的纷爭说了一遍,许靖央听著听著,就渐渐皱起眉头。 这很显然,是长公主借著朝廷的手,要在许家搅乱。 留侯道:“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彻查清楚,那名带头闹事、划伤五小姐脸颊的佃农,是外来户,被抓进大狱之后不过两日就自縊死了。” 许靖央凤眸翻涌著冷意。 “自縊?多半是被灭口了!”她缓了缓语气,“三妹和五妹一切都还安好?” 留侯点头:“卑职帮忙料理了一些杂事,大將军可以放心,许家大房和三房十分团结,即便出了这种事,也没有內訌,反而更为谨慎。” “此事发生后,长公主还曾以探望的名义,想来许家看望五小姐,被许家大老爷婉拒了。” 许靖央頷首,稍稍放心。 大伯和三叔都不是大奸大恶的人,也明辨是非,看来他们谨记她所叮嘱的团结,没有让她失望。 留侯却在这时说:“只不过……三小姐要解除婚约。” “哦?”许靖央有些惊讶,“靖姿捨得?” 当初司彦那件事过后,许靖央便觉得顾嘉不够可靠。 他虽喜欢许靖姿,可却没有將她的安危放在心里。 那样人多眼杂的宴会,他就这么將她丟下,去送表妹离去。 这样的人在许靖央眼里靠不住,即便眼下喜欢,十年、二十年之后,年少的喜欢会变成乾巴巴的白水,连喝一口都嫌烦。 不过那会许靖姿满眼都是少女心意萌动,提起顾嘉她总是有许多话。 故而,不想妹妹伤心,许靖央自然也没有提。 留侯点头:“卑职离京时,三小姐已经委託媒人退聘了,顾家那位公子日夜都来许府门口但求一见,此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许靖央冷笑:“他这么做,只会败坏三妹的名声。” 此事说到底,是长公主和太子党对许家出手。 “等我回京,再为三妹出口恶气。” 留侯抬头:“大將军要回京了?只怕战事没结束,皇上不会允许。” 许靖央凤眸漆黑,浮现著淡然凛冽。 “快了,要不了多久,皇上请我回京的旨意就会来。” 到时候,她不仅要回京,还要皇上將功劳写在圣旨上,端端正正地请她回去! 留侯说:“最近皇上身体不大好,朝中一应大事,都交给了平王殿下。” 听到这个消息,许靖央扬起眉梢,向来都是太子在皇帝面前最能表现。 “这么说,平王殿下眼下占据上风。” “是,平王殿下已与肃国公府独女陈明月小姐定亲,婚期就在夏六月,肃国公在朝堂上,与陆国舅一起,鼎力支持平王殿下,朝中风向一时全部向平王倾倒。” 许靖央怔了怔。 原来是定亲了,想到陈明月对平王的喜欢,那姑娘多半很高兴。 许靖央頷首:“我知道了,这是好事。” 留侯走后,许靖央提笔写信,要送回京城。 信中內容,自然是她劝说此时停战,主张和谈。 再打下去,北梁撑不撑得住两说,大燕的国库將一空再空。 毕竟,相比北梁的强盛,大燕跟西越十几年的战爭,早已让百姓们苦不堪言了。 至於皇帝会不会同意,许靖央已经有了预想。 第544章 打不过许靖央,我们还可以和谈 这个时候,北梁王庭,也是一片焦灼。 前段时间听说燕军两个將领:许靖央和萧贺夜,双双失踪,他们本以为机会到了。 却没想到,几次试探,那燕军都像是盘亘的巨龙般,死死地把住了臥龙镇和附近的水渠。 最近又传来消息,神策大將军和寧王已经回到了军营里。 他们不仅没有死,还安然无恙。 北梁皇帝得知消息以后,已是两天没有好好闔眼。 一旦闭上眼,不知怎么,竟看见许靖央马踏朝都,火烧皇宫的模样。 他几次心悸起身,都久久不能回神。 清晨时分,司天月来了。 “父皇,儿臣来伺候您喝药。”她走过来,態度很是恭敬。 北梁皇帝靠在软榻上,眼下带著浓重的青黑,神色疲惫。 司天月端著一碗温热的汤药,步履轻盈地走近。 她看了一眼北梁皇帝压在枕边的战报,声音温和道:“父皇,太医都说了您是忧思成疾,这些战报暂时不看,交给臣子们去督促吧。” 北梁皇帝沉沉嘆了口气, “月儿,朕收到战报,燕军物资补给艰难,全靠战场缴获,我们若再坚持一段时日,或许有贏的胜算,可这个神策大將军许靖央,当真是让朕头疼的一大难题!” 司天月静静地听著,待他话音落下,她才柔声开口。 “父皇,线报所言或许不假,燕军后勤確有其难处,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警惕。” “若真將神策大將军与她麾下的虎狼之师逼至绝境,他们会如何?” “儿臣只怕,到时许靖央不再求稳,转而倾尽全力,发动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若真让她不顾一切地打过来……我北梁江山,可能承受得住?” 皇帝握著药碗的手微微一紧,眼前仿佛又重现梦魘时的场景。 他北梁国祚三百余年,到他这一代,本是兵强马壮。 本以为对上大燕这样苟延残喘的朝国,胜算是极大的,谁能想到,竟有煞星挡路,那许靖央真是令人头疼! 司天月见北梁皇帝眼神闪烁,她继续道:“儿臣以为,此时主动提出和谈,方为上策。” “我们可释放部分俘虏示好,並將乌孙故地作为条件,转赠大燕,要求他们退兵。” “什么?”皇帝闻言,下意识皱眉,露出不悦之色,“释放俘虏已是让步,还要將乌孙之地拱手相让?这牺牲未免太大!” 司天月立刻说:“父皇,乌孙各个部落混杂,势力更是错综复杂,难以降服,我们不仅要输送金银去治理那些顽固的势力,还要教化他们的子民。” “对於我们而言,治理成本极高,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送给大燕,看似吃亏,实则是將一块烫手山芋丟了出去,既能换得他们退兵,又能让大燕日后陷入治理泥潭,分散其精力。” “眼下我军新败,民间厌战情绪日增,持续消耗下去,於国本社稷更是不利,此举,是为换取喘息之机,让我北梁得以休养生息。” 北梁皇帝本是满满的不讚许,可听著听著,沉默下来。 倒有几分道理。 司天月稍稍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至於大燕皇帝是否会同意,只要我们主动示好,先释放一批俘虏,显出诚意。” “大燕国內厌战者眾,皇帝面临內外压力,未必不会心动!即便他最初不愿,此事也能动摇其军心民心,若他们最终拒绝……” 司天月眸光一凛,语气转冷:“那便证明他们贪得无厌,我军也可藉此激励士气,告知天下大燕无和谈之意,届时再战,军民同心,亦为未晚。” 北梁皇帝凝神听著,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沉吟良久,终究是缓缓点了点头,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將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好似困在他心头的问题合理的解决办法。 “就依你所言,”北梁皇帝定了决断,“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操办,记住,把握好分寸,既显我北梁气度,亦不可失我国威,若大燕不识抬举,也不必再给他们什么余地!” “儿臣明白。”司天月接过空碗,微微頷首,“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妥善处理,为我北梁爭取最有利的局面。” 北梁皇帝嘆口气:“月儿,还是你最像朕,这江山以后交给你,朕岂能不放心?” 司天月勾唇,但笑不语。 又来了,父皇,相似的话您说得不腻,我也听腻了。 这次,我定会借著这场东风,將北梁江山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许靖央主张谈和的信,送达京城之后。 太子在皇帝病榻之前,当即冷声说:“父皇,许靖央作为主將,她竟在关键时候主张和谈,这分明是被北梁人收买了,征伐北梁眼见著要大获全胜,岂能此时半途而废。” 皇帝因病而瘦削,身体一日一日地差了下去。 此际,他有些精力不济地耷拉著眉眼。 耳边是太子的不悦,皇帝没有说话。 这时,大太监来报:“皇上,平王殿下来了。” 皇上这才抬起眼:“叫他进来,你们兄弟二人,一起说说各自的看法,这仗,到底打还是不打。” 第545章 皇帝挑拨,危机四伏 得知平王也来了,太子看似温润俊雅的面孔上,多了丝阴翳。 沉重的殿门被內侍推开,一道頎长阴鬱的身影缓步踏入。 平王今日一袭暗红色亲王常服,金线绣著的螭纹在烛光下暗沉流动。 他抿著薄冷的唇,走进来时,没有多看太子一眼。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了抬手,气息微弱:“起来吧,神策將军不日前来信,信中说再跟北梁打下去,劳民伤財,容易从优势变为劣势。” “故而,她主张和谈,还说现在向北梁提出要求,是最好的时机,你们怎么看?” 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平王身上。 却见平王垂眸,看过许靖央写的信。 他看了很久,一遍又一遍。 直至太子出声提醒:“短短几句,值得四弟看得这么久?” 平王仍垂著眸,唇边涌起一抹嗤笑。 “事关战事,非同小可,大將军言简意賅,本王自然该好好看、好好想。” 他看完了,將许靖央的信,动作轻缓地折好,放去皇帝手边。 太子不等他开口,便淡淡开口:“许靖央身为三军主帅,深得將士信重,却在连番胜仗,敌军显颓之际,上书主张和谈,此事难道不蹊蹺吗?” “我大燕將士血染沙场,眼看便可一雪前耻,她此举,將置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於何地?又將让我大燕百姓如何看待朝廷!” 平王静静听著,待太子语毕,殿內重回寂静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阴冷。 “皇兄此言,恕我不敢苟同,”他转向太子,“神策將军自打赶赴北境,大小数十战,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与將士们同食同寢,出生入死?” “而我们,高坐在这重重宫闕之內,不受风吹、不经雨打,更不用时时刻刻面临生死。” “试问皇兄,你我有何脸面,代那些亡故的將士和百姓,去指责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试图为我们寻一条更稳妥出路的主帅?” 太子脸色一沉:“四弟!你这是强词夺理!此时言和,无异於纵虎归山,前功尽弃!” “神策將军或许是被战事惨烈所震慑,失了锐气,或是另有所图,但绝非为国谋虑之正道!” 平王嗤笑,黑森森的薄眸,映照著殿內两弯烛火,像烈火般的刀刃。 “皇兄可知边境粮草还能支撑几时?可知连年征战,国库如今还剩几多银两?可知民夫转运之苦,民间厌战之情已如暗火涌动?” 一连三问,让太子沉息,不悦地皱了皱眉。 平王根本不顾皇帝还在场,对太子直言不讳:“与西越十多年的战事刚息,国库空虚,百姓疲敝,此刻再与北梁这等强国死扛到底,绝非勇武。” “一旦国力耗尽,北梁反扑,我大燕届时该如何应对?皇兄是要用一时的意气,赌上国本社稷吗?” 太子立时反驳:“区区北梁,我们的將士英勇无畏……” “无畏?”平王打断他,语气愈发冰冷,“他们无畏是因为他们以为牺牲是能带来和平的,可將士的命,不是用来消耗的!” 皇帝靠在软枕上,浑浊的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看了来回。 此时,他抬拳咳嗽两声,声音虚弱:“信儿所言,也非全无道理,国力不济,乃是实情。”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太子嘴角瞬间紧绷。 父皇这意思,竟觉得平王说得对? 平王眼底的阴鬱之色更浓。 他忽地嗤笑一声:“皇兄今日这般主战,倒让我想起一事,当年北梁使臣和大公主司天月来朝,呈送岁礼,藉机索要边南三郡共治之权。” “皇兄当初可是在金殿之上,当眾赞同他们的请求,以显我大燕守信重诺,怎么如今北梁撕毁盟约,大举进犯,皇兄反倒是一副与他们不共戴天、必要赶尽杀绝的模样了?这前后的转变,著实令人费解。” 太子拧眉,眼神倏而一沉。 “当初同意共治,是为彰显我大燕国风,不欲失信於天下邦国,如今北梁背信弃义,悍然入侵,屠我子民,欺我妇孺,若再退让,岂非丧权辱国?” 平王哼的一声笑,很是讥讽。 他不再看太子,转而向皇帝拱手。 “父皇,儿臣与皇兄爭论不休,所言是忠是奸,是智是愚,皆在父皇圣断,儿臣只恳请父皇,亲眼看一看国库帐册,听一听户部述职,便知我大燕如今已是外强中乾。” “刚结束与西越的漫长战事,元气大伤,此刻若再与北梁陷入无休止的消耗战,恐动摇国本,届时民变丛生,內忧外患,再想停下,就真的晚了!” “神策將军身在局中,所见最为真切,她绝不是像皇兄说的那样怯战,相反,她是为了大燕更长远的考虑。” 皇帝沉默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锦被上的龙纹,眼神幽深难测,喜怒不辨。 太子抿唇,意味深长地看著平王:“原来四弟所思所想,竟与远在边关的许靖央不谋而合,倒是默契得很。” 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兜头落在平王身上。 然,平王听了太子的话,眼神变得格外冰冷,甚至带上了几分压抑的暴戾。 “皇兄,难道是想说,我与许靖央私下商榷,主张停战么?” “孤可没有如此说。”太子否认。 平王双眸如刀般盯著他:“我的亲妹妹宝惠,倘若还有人记得她,那么应当知道,她至今在北梁下落无踪,凶多吉少!” “若说这世上谁最恨北梁,谁最想將其挫骨扬灰,我萧执信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提及妹妹,平王面上如冰川破裂,神情翻涌著刻骨的仇恨。 那双眼睛里,除了阴鬱,还有一闪而过的痛苦。 他缓了缓,语调低沉:“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因私废公,我同意许靖央的奏请,主张和谈,是因为此刻停战,於国、於民,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打到最后,我大燕国力衰颓,我妹妹宝惠,就白死了。” 殿內一片死寂。 太子怔了怔,拧眉低道:“宝惠也是孤的妹妹,故而,孤跟你一样痛恨北梁,才不想让他们此时逃脱了。” 龙榻上,皇帝一直沉默地听著,此刻终於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 他抬起眼,那混沌如两颗顽石的眼睛里,也终於有了淡淡的感伤。 “朕的宝惠……是朕对不起她,为她选错了路。”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片刻后才復又睁开,也跟著做出了决断。 “罢了……信儿说得对,国力渐弱,不能再打了,宝惠的仇,朕替她记著,但江山社稷为重,是该和谈了。” 太子不讚许:“可是父皇……” 话没说完,皇帝已经抬手示意他住口,眼神有些凌厉。 不得已,太子低了低头。 皇帝看向平王:“北梁狡诈,我大燕虽主张和谈,却也不能显得过於急切,失了体面。” “这件事,就交给信儿你去操办,务必把握好分寸,既显我朝气度,亦要爭取最大利益。” 他喘了口气,显得越发精力不济,捂著心口咳嗽半晌,太子连忙端来清水为他润喉。 皇帝缓了缓,才长舒一口气:“朕这些时日龙体欠安,朝中政务,你们兄弟二人要多多用心,相辅相成才是。” “儿臣遵旨!”太子和平王同时躬身领命。 二人垂著眼眸,心思各异。 皇帝又派人传旨,要召许靖央此刻回京。 至於她麾下的雷川、韩豹等大將,需得留在关外,震慑敌军。 临走前,皇帝单独留下太子:“钧儿留下,朕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平王身形微微一顿,隨即恢復如常,不再看太子一眼。 他朝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大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內外的光线,也隔绝出了两片天地。 皇帝看著太子,咳嗽过后的声音有些沙哑:“钧儿,你四弟他,心思重,你要替朕多看著些。” “朕方才当著他面,否了你的决定,不代表你的想法,朕不认可。” 太子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躬身:“儿臣明白,父皇是为了大局稳定著想。” 皇帝露出讚许的神色:“说说看,你觉得许靖央此人,该怎么处置?” 第546章 想把她骗回京城除之后快 太子诚恳地看著皇上,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上,故作露出几分不解。 “儿臣惶恐,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皇帝不语,看了他一眼。 太子温润在外,內里藏锋。 这个儿子,最像他,也最得他意。 “朕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无需再小心翼翼,只管说你心中所想。” 闻言,太子近前一步,声音低了低:“父皇,儿臣不敢说,许靖央在危难关头掛帅出征,她有功,这不假。” 皇帝捧著茶盏不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太子又道:“只是,她先前打了西越,都奢望封將军,若是此番她贏了北梁,回京之后,还不知要提出什么样的过分要求。” “军中她威望高,百姓们也认可她,儿臣的两个弟弟寧王、平王,都为她做过糊涂事,您都知道。” 皇帝摇头,有些失望:“他们两个不如你聪慧。” 得了皇帝暗示的首肯,太子自然直言不讳。 “父皇,许靖央此女,確有大才,於国有功,儿臣不敢否认,然,其功过高,已非人臣之福,军中只知神策大將军,而不知天子詔令,此其一。” 他稍稍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继续缓缓道:“其二,她以女子之身位列將帅,本已是破格之举。” “若此番再立不世之功,天下女子会如何想?岂不纷纷效仿,长此以往,阴阳倒错,纲常紊乱,朝廷若儘是女辈,还如何治理天下?礼法何在,体统何存?” 皇帝捧著茶盏,浑浊的眼眸深不见底,抬眸看他一眼。 “朕还以为,你会因为长公主的原因,更能理解许靖央位高权重。” 太子面色一顿,转而道:“姑姑不似许靖央这般野心勃勃,何况,姑姑是自家人,她也姓萧。” 皇帝没有继续说长公主的事,而是淡淡问:“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太子面上依旧温润,语气却透出几分冷情。 “父皇,儿臣所见,应先假装允她和谈,颁下嘉奖詔书,將她稳稳妥妥地骗回京城。” 没了那神策军,一旦离开军营,许靖央还不是如同蛟龙离水,猛虎失去利爪? 太子声音压低:“到那时,便可处置她了。” 皇帝蹙眉:“她在军中声望极高,若杀之,恐激起兵变,军心不稳。” 太子也想到了这一茬,故而沉默下来,仔细思虑。 这时,皇帝从枕边摸出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递到太子眼前。 这玉佩,是赵曦上回来信时,夹在其中的。 “朕偶然得知,此物乃西越皇族宇文畴的贴身之物,朕还听说,许靖央是宇文畴流落在外的女儿,钧儿,你怎么看?” 太子目光落在玉佩上,黑沉的眼眸,染上淡淡的惊愕。 “若果真如此,那她许靖央与我大燕便有血海深仇!西越与我交战十数年,边关將士百姓死伤无数,此恨不共戴天!” “父皇,若將此消息昭告天下,根本无需我们动手,那些將她奉若神明的將士和百姓,第一个就容不下她!谁又能容忍一个敌国余孽,手握我大燕的兵权?” 皇帝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讚许:“此事关乎重大,朕便交由你去查证,务必稳妥。” “儿臣遵命!”太子立刻应下,又道,“父皇,当务之急,仍是先將许靖央调离北境,召回京城,只要入了京,一切才好安排。” “是要叫她回来。”皇帝闭上眼,似在养神,声音低沉,“不过,需得等北梁战事彻底平稳,和谈落定之后才行,钧儿,你当明白朕的顾虑。” 太子心领神会:“儿臣明白,绝不会在此时动摇前方军心,请父皇放心。” 皇帝忽又睁开眼,看著太子。 “前阵子,有不少人,其中不乏平王麾下的心腹,上奏弹劾你,说你纵容党羽私下买卖军粮,以权谋私。” 太子面色骤然一白,正要开口辩解,皇帝却抬手止住了他。 “朕都不信他们,钧儿,朕始终记得,你是在朕怀里出生的,第一个抱你的人,除了稳婆,就是朕了,我们的父子之情,岂是旁人能轻易离间的?” 太子顿时动容,眼眶微红,深深低下头去。 “儿臣,愿永远为父皇分忧,绝不负父皇信重!”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太子恭敬地告退。 直到殿门缓缓关上,皇帝脸上那点微弱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盘算。 * 平王给陆允深的信,先圣旨一步到达许靖央的手中。 兹事体大,陆允深快步去了许靖央的营內。 “大將军,这封信,是王爷请末將转交给您的。”陆允深將平王的信递来。 许靖央接过去,烛火下细看。 陆允深两次抬眸,悄悄地打量许靖央的神色。 她眉宇是那样沉著冷静,即便看见平王在信中说“不要回京,回必有祸”,这样的字眼时,眸中也没有半分波动。 陆允深向来摸不懂这位大將军的想法,见许靖央將信轻飘飘放下,他不由地道:“大將军,您得听王爷一回,京中定不太平。” 实则许靖央知道,皇上病重之后,將朝中大权一分为二,分別交给了太子和平王。 目的,自然是让两个儿子斗,这样他即便在养病,也不用担心大权不稳。 所以平王能得到的消息,一定是准確无误的。 只不过,许靖央不打算听从。 “王爷好意我明白,但是,我有我自己的计划,陆副將,你出去吧。” “可是將军,您不能不听!”陆允深有些焦急,生怕许靖央回京,就这么被暗算了。 若放在以前,陆允深可不会这么在乎一个女人的性命。 但许靖央不一样,见到了她的才能以后,陆允深甚至希望她能活著,长命百岁地好好活著。 他比平王还要著急。 他甚至偶尔回想到以前,帮平王跟许靖央作对的那些时日,多么的懊恼后悔。 这样一个好的將才,若折在朝廷爭斗、尔虞我诈里,实在是可惜! 陆允深压低声音:“再过几日,皇上的圣旨就会送来,只宣您回京,这意味著什么,您一定清楚。” 就在这时,赫连星跑进来了,脸上昂扬著喜色,还有风尘僕僕赶回来的疲倦。 但他看著许靖央的时候,棕黑眼眸亮晶晶的。 “大將军,赫连星回来了。” 陆允深刚要继续劝说,就被此人突然闯入打断。 他眉心狠皱,怒斥:“这里是军帐,你敢擅闯,找死么!” 赫连星高大的身子,竟被他说得瑟缩了一下。 只见赫连星走到许靖央身后:“大將军,我惹祸了?” 许靖央看他一眼,转而对陆允深道:“陆副將,皇命如何吩咐,我就如何照做,有些事,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决,你无需担心。” “將军!” “你退下。” 许靖央下令,陆允深抿紧薄唇,看了一眼赫连星,拱手告退。 他掀离营帐时,听见身后传来赫连星动听的声音。 “將军,赫连星想你。” 陆允深在心里痛骂这个不知死活的乌孙蛮子。 敢用美色勾引大將军,真是不要脸,怎么不见別的男子这样呢? 陆允深走远以后,许靖央才看向赫连星:“事情办的怎么样?” 赫连星勾唇一笑,俊朗的面孔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 第547章 册封女王侯,回京听封! 赫连星挥到许靖央面前,许靖央顺势一夺。 她抓著匕首,身形一动,便割裂了旁边燃烧的烛台。 赫连星眼眸晶亮,崇拜地看著她:“大將军,您身手真好。” 然而,许靖央却皱眉看著匕首的刀锋,凤眸漆黑,露出几许不满。 “这是矿里采出来的石头打磨做的?” “是,这些只是部分,那几位大人让我先带回来给將军看看,若满意,再继续开採。” 许靖央將匕首扔去地上。 “不够锋利,也不够硬,砍烛台都如此硌手,这批铁不好,再找新的。” 赫连星连忙捡起匕首,在手指上轻轻割了一下,马上就见了血口子。 他嘶声:“將军,这还不够好?” 许靖央看他一眼,眸光威厉。 赫连星顿时不敢问了。 “是,我明日就回矿上,继续找。” “明日?现在就回。” “可是將军……”赫连星捂著心口,俊朗的眉宇皱成川字,“我真的想您,您是我认定的命定之人,在我们乌孙,如果离开命定之人太久,我会死。” “会怎么死?” 不等赫连星说话,门口传来萧贺夜冰冷的声音。 “想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你选个死法,本王给你个痛快。” 赫连星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躲到许靖央身边。 分明比许靖央高出半个头,但还轻轻抓著她的袖子,仿佛可怜。 萧贺夜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薄眸寒沉如渊。 他眼眸一扫,看见赫连星紧抓许靖央的衣袖,脸色更是黑沉。 “还是直接砍头好了。”萧贺夜说了声麻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许靖央侧眸看向赫连星:“你现在就回去,按我说的好好做。” 赫连星依依不捨:“那,下次回来,將军陪我用膳么?” “可以。” 赫连星顿时高兴地一笑:“谢將军。” 他大步离去,经过萧贺夜身边时,多笑了两声。 萧贺夜回头看著赫连星的背影,只觉得更加碍眼了。 许靖央问:“王爷怎么来了?” 萧贺夜自然也是为了京中之事而来。 他沉著脸色,不知是为赫连星不悦,还是因为他要说的事,足够沉重。 “本王从京中收到消息,父皇让你独自回京述职,”萧贺夜直接说了他的想法,“不要回,亦或者,本王带大军,陪你回。” 带大军做什么?意味不言而喻。 许靖央颇为淡定:“皇上让我回,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不会轻易答应?那就是还是会回去。” “自然,”许靖央点头,“王爷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军中还剩下多少人?” 萧贺夜一顿,沉声:“五十万人。” 许靖央頷首:“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家庭,他们在等著出征的亲人们安然回家。” “我一个人可以抗旨不从,降罪也只降我一人之罪,可若牵连麾下同袍,乃至累及他们远在故里的家人,让我良心难安,难道要让他们陪我一同背负叛国的罪名吗?” 萧贺夜深邃的眼眸陡然一沉。 “很多人愿意追隨你,不管生死。” “他们不管,我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许靖央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十分明確了。 她看著萧贺夜:“王爷,我从来不跟旁人解释这么多,因为是您,我才愿意说。” 一句话,好似潺潺春流,冲走了萧贺夜眼中浓烈的冷雾。 缓了缓神色,他仿佛拿她无可奈何。 良久,萧贺夜声音沉沉开口。 “在你心中,封女將,还重要么?北梁一战,你已经扬名立万,世上再无人不知你许靖央。” 许靖央目光灼然:“重要。封女將,不仅是荣耀,更是对我功绩的认可,是赋予我本应拥有的权柄与名分。” “我之所以坚持,是因为若此刻放弃,便是否定了从前那个在泥泞中挣扎的自己,背弃了这一路走来,支撑我自己的那些信念。” 许靖央看向旁边的沙盘,凤眸清醒无比。 “这世上,多少人曾怀揣目標出发,却在漫长跋涉中迷失了方向,甚至忘记了最初为何启程。” “但我忘不掉,耳边的金戈铁马时刻提醒著我,胸中的野心灼烧著我,眼前死去將士的面容更是在叩问我,这一切牺牲,必须要有它的价值。” “而我认为的价值,不是虚名,不是几句简单的『巾幗不让鬚眉』,而必须是能被我牢牢握在掌心里的权力。” 萧贺夜便知,许靖央此心坚定,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沉默半晌,说:“无论何时,本王会陪你共进退。” 他將態度摆明,便转身出去,不给许靖央拒绝的机会。 很快,皇上的圣旨果然到了,他果然要召许靖央回京。 然,许靖央却对来传旨意的人道:“本將恕难从命,將军之责,在於戍边卫国,如今战事未平,敌患未除,岂有主將弃军回京之理?恕本將不能奉詔。” 她不回,可急坏了来传旨的钦差。 但许靖央的態度就摆在那,任是钦差怎么说都没用。 故而,钦差又派侍卫八百里加急,匆匆將消息递迴京城。 半个月后,皇上连下两道圣旨,宣许靖央回京。 其中一道,犒赏提拔了她麾下有名的大將。 雷川、韩豹等人,基本都在其上。 但就是没有寒露她们的名號。 许靖央仍然拒绝了。 萧贺夜看得出来,许靖央是明知她不管怎么做,皇上都不会放过她,所以开始拿自己做筹码,赌的就是皇上能给多少。 春四月时,北梁派人来谈和了,几乎是同一时间,皇上第四封圣旨也送达。 钦差在边关陪著蹉跎了好几个月,心一直七上八下的。 等拿到这封圣旨后,钦差高举,一路喊著喜事,快步找到了许靖央。 “大將军,您军功卓绝,皇上册封您为昭武王,赐蟒袍一件,让您回京受封呢!” 此言一出,军营里所有將士譁然。 昭武王?那可是本朝以来第一位异姓王! 许靖央看著他手中明黄的圣旨,凤眸沉黑。 钦差喜不自胜,仿佛是替她高兴。 “將军啊,纵观大燕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將军,您已是头一份,没想到您的命如此好,女王侯,这哪怕朝前再推一千年,那都是没有的事儿!您啊,快快回京听封吧!” 第548章 连发圣旨:必须回京! 將士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望著自己的主帅。 春末的风徐徐吹过寂静的军营,钦差嘴角的笑都僵得要维持不住了。 他实在看不出许靖央是喜是怒。 换做任何一个人,听闻封王拜侯的殊荣,怕是早已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可眼前这位大將军,竟只是极轻地抬了抬眼皮,那凤眸里平静无波,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一句寻常问候。 钦差忍不住继续吹捧:“將军,册封王侯,您便是位极人臣,日后大燕青史上,定有您姓名!” 这时,却见许靖央面无波澜地伸出手,並非去接那明黄的圣旨,而是用两指轻轻將其推回了钦差怀中。 钦差的笑声戛然而止。 “钦差大人,”她的声音平稳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北梁议和的信使刚离营不久,条款未定,边境未寧。” “此时本將离营回京,若生变故,谁来担待?边关稳定,重於泰山!本將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言简意賅,字字如山。 说罢,她根本不等钦差反应,径直转身,朱红披风在身后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迈步便朝著中军大帐走去。 “將军!哎!大將军!您……您这……”钦差彻底急了,捧著圣旨,追了两步,“这已是陛下第四道恩旨了!您……您再考虑考虑啊!” 神策军几名將士伸手,拦住了钦差的去路,让他不能再追。 钦差看著许靖央毫不停留的背影,心头骇浪滔天。 这许靖央竟连王爵之位都不放在眼里?难道她对权势真就毫无留恋? 此事还是八百里加急,奏报皇上为好! 许靖央步入大帐,康知遇紧隨其后跟了进来,微蹙著眉头。 显然,以她的聪慧,也看出皇上想做什么了。 之前册封许靖央为女將都如此艰难,现在竟直接封她为异姓王! 重饵之下,必见杀招。 “將军,皇上多半想用王爵之位將您诱回京城,然后……” 话未说完,许靖央却抬起了手,止住了她后续的话语。 康知遇一怔,只见许靖央缓缓转过身来。 方才面对钦差时那片无波无澜的深潭,此刻眼底竟像是投入了星火。 许靖央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牵起一抹寒冷的轻笑。 微垂的凤眸,也极尽睥睨意味。 “不必多说。”许靖央开口,很是瞭然,“陛下的棋路,本將看得清楚。” “欲取先予,欲擒故纵,陛下急,我们,不必急。” 康知遇看向许靖央:“將军,若皇上再下圣旨……” 许靖央頷首,清冷英气的面容上,满是游刃有余的镇定。 “皇上一定会再下圣旨,我越不回京,他越夜不能寐。” 北梁要谈和,许靖央也不肯继续向前打了,皇上岂会让她继续留下来掌握几十万兵马? 朝中最能打的大將,几乎都聚集在此。 许靖央回不回京,至关重要。 康知遇轻轻点头,只是有些顾虑:“卑职担心皇上对您更为疑心。” 许靖央笑了,神色有些讥冷。 “即便顺从,皇上对我的疑心也不会减少半分,既然如此,不如趁势而为,谋求更坚实的权柄。” 实则,许靖央曾在这上面吃亏太多,她已经彻底厌烦了。 有些人动动嘴皮,拋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好处,却又迟迟不肯落下,如同悬饵垂钓,以此来吊著她、拿捏她。 要给,那就给真正的实权,给能让她看得到的荣华富贵! 而不是一封圣旨说要將她册封为昭武王,紧接著就让她回京。 康知遇明白了许靖央的打算。 京城自然要回,但不能是被一纸詔书召回去,更不能是悄无声息的独自回去。 康知遇篤定地点了点头:“卑职了解大將军的意图了,我们要回,就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回,要天下皆知,要万民瞩目。” “以前他们胜仗凯旋怎么回去的,我们就要怎么回去!” 许靖央頷首,唇瓣勾勒起一抹讚许的淡笑。 “正是如此。” 帐內烛火跳动,將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帐壁之上,仿佛一头蛰伏的猛虎,已悄然张开了利爪。 皇上要册封许靖央为异姓王,还要召她的回京的圣旨,没有让许靖央慌,却让北梁人慌了。 他们本是派信使来商量议和,但態度却有些倨傲。 若真要打仗,以北梁雄厚的国库,跟大燕这样战资短缺的国家,绝对拼得过! 相互耗著,又能如何? 但是他们却听说,许靖央竟拒绝回京,还要坐镇边关。 北梁人有些慌了,朝廷连续三四日都在为此事爭论不休。 早朝上,大臣们各持己见,吵得翻了天。 大部分臣子都认为,许靖央现在假意不打,实则只是为了让北梁放鬆警惕,真要让她像之前那样势如破竹地开战,北梁又能撑几日? 根本轮不到消耗拖垮大燕,他们就要先亡国了! 司天月忧心忡忡地跟北梁皇帝说:“父皇,许靖央连册封异姓王的犒赏都不心动,只怕心中有恨。” 北梁皇帝眼下乌青,这些时日,为了战事之事,他两鬢已经多了好些白髮。 这个许靖央,当真是个煞星,棘手难缠! 听到司天月这么说,北梁皇帝重重呵斥:“她还能有什么恨?她打也打了,活埋了我们的將士,朕与她已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愿意为了大局考虑,派人议和,她还敢拿架子?” 司天月一语点破:“但是……大燕和亲而来的九公主萧宝惠,是她的挚友,儿臣曾去大燕互换岁礼,她们相处关係融洽,堪称知己。” 提到萧宝惠,北梁皇帝刚窜起来的怒火就熄了。 他头疼地按住眉心,竟开始责怪司逢时。 为什么要那么乾脆地杀了萧宝惠?现在好了,惹得许靖央咬死不放! “北威王世子太过衝动,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至於处处受制!” “父皇,不能再等了,先释放一批大燕俘虏,我们以此作为诚心讲和的筹码。” 北梁皇帝沉默半晌,收起了之前心头的锐气和不悦。 “月儿,你去办这件事,务必促成,此时停战,对两国都有好处,许靖央是不可多得的將帅,她会明白这个道理。” 司天月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领命退去。 短短五六日过去。 北梁释放了將近一万的俘虏,送到了许靖央驻扎的臥龙镇附近。 雷川大步进来稟奏:“大將军,北梁孙子怕了,送了不少咱们的百姓回来!” 许靖央像是早就料到这一环,从容吩咐:“每个人仔细核查身份,登记在册。” “將军不去看看?” “不必了,你派人將身份核查无误的送回后方,有问题的、对不上身份的,扔出臥龙镇。” 这个时候,许靖央不露面,北梁人越是摸不准她的想法。 雷川领命去了。 寒露和木刀她们看见俘虏,都很是惊讶。 因为这些俘虏被北梁人送回来,竟个个穿著体面的衣裳,脸都被洗乾净了。 看起来,就好似北梁人说,他们没虐待这些俘虏一样。 藏在人群里的几个北梁探子,穿著百姓的衣裳,忍不住张望左右。 近一万的俘虏被释放回来,这个神策大將军连面都没露。 他们纷纷觉得不妙,看来这將军,心不是一般的狠! 从京城来的钦差,將此情此景看在眼中,不由得思量起来。 半个月后。 皇上第五道圣旨来了。 这次,他倒是没有册封许靖央,而是加封了她身边的五位女兵,以及又提拔了神策军当中的几位副將。 寒露她们皆得了五品驍勇校尉的擢升。 全军譁然。 从前这个位置都是男人,许靖央做了第一个女將军就罢了,跟隨在她手底下的人,竟也被破例拔升了! 第549章 凯旋,回家! 皇上单独让人带了一封密信给许靖央。 信中內容,不过是他认为谈和可取,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故而,他允许许靖央带几队兵马回京述职,还说,他给许靖央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好好犒赏他们此次征伐的大功劳。 剩下一些兵將,则要留在边关镇守威慑。 钦差胆战心惊地看著许靖央,生怕她再將圣旨推回来。 然,这一次许靖央看完皇上的密信,终於接旨了。 “安顿好谈和事宜,本將立即动身。” 按照皇帝的意思,许靖央向北梁回信,愿意谈和。 北梁马上安排了三名使臣前来。 许靖央和萧贺夜在帐中接见了这一批人,一番相谈,持续了四五日。 起初北梁不愿意给予全部的乌孙疆域,只肯给出一半。 但在萧贺夜和许靖央强势的態度下,最终双方商定和谈条件。 签订永不互战一百年的条例,再將乌孙给予大燕,释放大燕剩余八万多的俘虏。 大燕则需要归还之前缴获的一些重要资材,以及被许靖央抓走至今还关著的几位北梁副將。 一旦敲定,吩咐下去,底下执行的动作就更快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一切尘埃落定,许靖央带著大军一路向白猴关退,直至彻底离开北梁地界。 此时,纷飞战火,总算可以停息了。 临回京的前一夜,星野低垂,万籟俱寂。 (请记住????????s.???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点將台四周火把猎猎,映照著台下无数坚毅的面容。 许靖央与萧贺夜並肩立於高台之上,夜风拂动他们的肩披。 许靖央语气缓缓,声音清亮:“將士们,征伐这半载,我们跨山河,歷血火,北拒强梁,守住了家国门户,护住了万千黎民,你们功不可没!” 台下,许多將士听言,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樑。 许靖央继续道:“这一路,我们失去了太多同胞,他们埋骨他乡,再不能隨我们一同南归故里。” “今夜在此,本將同王爷代大军,共祭英灵!他们的功绩,天地为证,山河不忘!” 许靖央和萧贺夜举起酒罈,朝地上泼洒。 既是战爭,怎会没有伤亡。 三军如此势如破竹,也牺牲了近十万人。 春风吹过的营地,將士们鸦雀无声,充斥著肃穆的哀思。 许靖央將酒罈交给寒露,隨后道:“本將已命书记官与监军会同各营將领,详核战功,明辨赏罚。” “功过册上,该有的封赏,朝廷绝不会亏待每一位奋勇杀敌的將士,无论是加官进爵,还是金银田宅,皆按律而行。” “已经亡故的將士,犒赏则惠及其家人、子女、妻族,此外,本將派人收殮了近八千具战亡將士骸骨,明日班师回朝,带我们的同袍,回家!”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回家!” “回家!” “三军万胜!” 无数兵刃被举起,反射著熊熊火光,如同燃烧的星河。 在听说能够回家的这一刻,不少將士流出了如释重负的热泪。 胜利的狂喜,和思乡之情,在这一刻澎湃而汹涌。 萧贺夜站在许靖央身侧,看著台下沸腾的军心,薄唇微微抿起讚许的弧度。 许靖央是天生的將领,將士们信服她、爱重她,才愿意追隨她。 这时,许靖央看向萧贺夜:“王爷,您可还要说点什么?” 她心里清楚,萧贺夜对她恩重如山。 在边关军营里,萧贺夜完全放权给她,许她自由安排。 哪怕是北梁人来和谈,萧贺夜都让许靖央完全负责,他从没怀疑过她。 望著许靖央凤眸里闪烁的光芒:“你说的,也正是本王所想。” 隨后,萧贺夜转而看向大军,沉声道:“解散,收拾行装,明日拂晓,拔营!” 书记官將此战记下: 建兴二十年,北梁犯境,边关告急,神策大將军临危受命,亲率王师北上迎敌,数月间连战连捷,终大破北梁军於臥龙原,斩敌数十万,北梁大败,遂遣使求和,至此,北伐平定。 第550章 许靖央,属於你的时代来了 萧贺夜一声令下,三军顿时有序散去。 紧接著,整个军营仿佛一锅滚沸的水,喧譁鼎沸。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一张张愉悦的面孔。 將士们忙著拆卸营帐,綑扎行装。 还有一部分需要跟隨大军驻守在边关的將士们,便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股歌声虽粗糲,但不知怎么,先是一个人唱,很快三四个人来高歌附和,最后半个军营都响起乡调,听得人热泪盈眶。 昔日並肩作战的同袍们相互紧拥,拍了拍彼此的肩,约好来日再见。 在这片沸腾的人海里,威国公费劲地朝著书记官那顶仍亮著灯火的小帐挪去。 沿途不断有將士撞到他,也没人顾得上给他这位国公爷行礼,皆是一句“对不住”便匆匆跑开,忙著收拾家当去了。 威国公也顾不得那些,挤入了人头攒动的书记官营帐內。 这里挤满了各营前来核对战功、询问赏罚的军官士卒,几乎要把那小小的帐篷挤破。 书记官被围在中间,满头大汗,声音嘶哑地应对著七嘴八舌的询问。 他身后两个笔使,在册子上飞快地勾画,根本无暇他顾。 威国公挤了好半天,才总算蹭到最前头。 他趁著书记官刚打发走一人的间隙,猛地凑上前,提高嗓门:“书记官!本公的功过如何?快给本公查查!” 书记官正忙得焦头烂额,头也没抬,下意识地挥挥手:“后面排队去!没见正忙著吗?” 威国公一愣,脸上有些掛不住,强压著火气又凑近些:“放肆!看清楚我是谁?” 书记官这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噢,威国公。 虽是大將军的父亲,但因著之前被俘虏了,表现竟还不如潘禄海那个太监,故而被军营里的將士们所看不起。 书记官不耐烦地翻动了几下功过册:“威国公许撼山……嗯,无功,无过,你走吧,下一个!” “什么?”威国公惊讶,一张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无功无过?本公隨军出征,亲临战阵的!” 书记官终於停下笔。 他抬起头,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 “国公爷,上了战场的將士多了去了,可不是谁都能上这本功过册的。您既然要问,那下官便问问您,您此番出征,亲手斩获了几级北梁首级?又曾领军破获了哪处险关要隘?” 方才还如热水般沸腾的营帐,竟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了。 无数双將士的眼睛看过来,瞧得威国公无地自容。 他除了最初跟著大军挪动,后来几乎一直龟缩在后军安全之处,莫说斩首,连像样的战斗都未曾经歷过一次。 甚至於后来被俘虏,也没敢像潘禄海那样英勇赴死。 又不是谁都有视死如归的勇气的。 书记官见他哑口无言,便低下头,声音冷淡:“要上这功过册,要么拿出真能耐、立下大功勋,要么就是闯下大祸、犯了军纪。” “国公爷,无论这两个哪一样,都得看您真本事。”说罢,他挥挥手,“您出去吧,別挡著后头的人!” 身后神策军的几个將士抱团挤过来,將威国公不著痕跡地推向一旁。 营帐再度喧闹起来。 威国公听著旁人不断领犒赏,有的按军功能换五十两银子,还有的甚至能换半亩地。 更甚者,方才一个叫九儿的神策军来了,他的军功竟能让他升入武官行列,虽只有八品,但再也不是军营里无名无分的小卒了。 大家相互道喜的热情,更深深刺痛了威国公。 他掀开营帐出来,嘴里嘟囔著:“靖央这丫头真是心狠啊,自己被封了女王爷,却连个犒赏都不给我。” 威国公深觉失望。 钦差恰好走过来,热情寒暄:“国公爷……怎么您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马上要拔营回京,亲女儿又被册封为昭武王,您该高兴才是啊!” “高兴?”威国公狠狠唾弃一口,“她哪儿是我女儿,分明是冤家,说不定,当初是奴僕將她捡回家的,所以才跟我不亲!” 说罢,威国公负手离去,背影怒气冲冲。 钦差一怔:“这……是从何说起?” 然,威国公已经走远了,钦差眯起眼睛,略作思索,將此话记在心里。 另外一边,將士们在硕大的营帐里,统计最后一批北梁释放回来的俘虏。 检查到一个缩在角落,躺著一动不动的女子时,为首的神策军轻轻拍了拍对方。 “醒醒,醒醒。”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神策军便將她的兜帽摘下来,赵曦那张惨白憔悴的脸就露了出来,脸上和嘴角都有淤青。 神策军认得她,惊讶道:“赵束尉?” “什么束尉,她因为冒进,已经被大將军革职了。”旁边的同袍提醒他。 两人不管对赵曦问什么话,她都一动不动的。 “算了,別管她了,她冒进被俘,不知遭遇了什么,咱们没必要问清楚,反正她家在京城,拔营时带回去就得了。” 最后,神策军只能在册子上如实记下,就去询问下一个人了。 等他们走了,赵曦睁开眼缝,眼底划过一抹阴毒。 次日一早,许靖央带回八万大军,如黑色潮水般,与萧贺夜、陆允深等人一同拔营回京。 夏五月底,许靖央带领大军班师回朝。 天还未大亮,城门內外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官道两旁被挤得水泄不通,茶楼酒肆的窗口、甚至临街的树杈墙头,都攀满了急切张望的人群。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来了!大军回来了!” 剎那间,万籟俱寂,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官道的尽头。 紧接著,如同沉雷般的马蹄声,与铁鎧相碰的声音传来。 百姓们最先看见的,是那面黑底金字的“许”字旗! 隨后是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不可阻挡的铁流,缓缓向城门开来。 军队最前方,许靖央和萧贺夜並驾齐驱,两人银鎧配玄甲,甚是赏心悦目。 百姓们先是寂静一瞬,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猛然爆发。 “大將军万胜!” “王爷千岁!” “王师凯旋啦!” 五城兵马司急忙维持秩序,避免百姓们因激动衝到街道中。 长街漫漫,欢声不绝。 快到长街尽头时,忽见大太监带著几位文武官员等候在那儿。 看见许靖央时,大太监上前,拱手一笑。 “恭迎大將军凯旋,皇上在御书房等您述职,烦请您先跟奴才走一趟吧。” 大太监笑眯眯的,拱手做请的姿势。 然,萧贺夜垂眸一扫,便对许靖央道:“本王陪你一起进宫。” 许靖央还没说话,大太监就提醒:“王爷,皇上只传了大將军一人。” 萧贺夜冷声道:“大军拔营刚归京,將军她风尘僕僕,难道,连换身衣裳的时间也没有?你这奴才,越发僭越了。” 大太监连忙跪下:“王爷息怒,这確实是皇上的吩咐。” 事已至此,许靖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將她调回京城,等待她的不是犒赏,而是皇上即將到来的杀招。 想必,此时的御书房內外,已经藏满了皇帝的暗卫。 许靖央不动声色看向萧贺夜:“王爷,末將一人进宫述职便是。” 萧贺夜还要说话,许靖央却递给他一个眼神。 他便皱著眉,没再开口。 只见许靖央翻身下马,大太监提醒说:“將军,进宫不得佩剑。” 许靖央看他一眼,转而卸下佩剑,交给寒露。 隨后,她弯腰低头,进了大太监带来的轿子中。 “送大將军入宫!”大太监拔声高呼。 许靖央感到轿子抬得很快很稳,她掀起帘子一角,看向逐渐靠近的皇宫宫门一角。 明媚的天空下,金瓦冰冷,落在许靖央眼里,仿佛点燃两簇铜光。 她缓缓抿唇,將眼底深意压下。 身后的喧闹渐渐远去,她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许靖央,去破阵,去爭斗,去驯服。 去告诉他们,何为你。 让天地都来见证,你脚踏眾山,凌云而起的这一刻! 第551章 杀机暗藏,斩杀她於御前? 轿子在御书房外停下。 许靖央刚走出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 御书房今日周围的守卫竟然不是御林军,而是一个个持刀肃立的明卫,更是皇上的亲卫。 隨著许靖央的走近,他们面色冷硬,肃杀的目光纷纷朝她斜睨过来。 然,许靖央只是目光淡淡扫过,这些人忽而收回视线。 许靖央心中有数了。 跟著大太监登上白玉阶,站在紧闭的殿门外,大太监躬身向里面启稟:“皇上,大將军带到了。” “让她进来。” “是,”大太监替许靖央推开门,挑起珠帘,“大將军,请。” 许靖央頷首进入御书房,大殿门扉在身后徐徐关上,將光线一点点闭合。 绕过两道屏风,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皇帝並未坐在龙案后,而是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他身上盖著薄毯,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乾裂,一副病容。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带著审视的锐利,落在她身上。 “末將许靖央,参见皇上。”许靖央行礼 皇帝轻轻咳嗽了两声,才虚抬了抬手:“爱卿平身,你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谢皇上。”许靖央起身,垂首而立。 “此次北伐,你功不可没,”皇帝声音不疾不徐,“力挫北梁,扬我国威,此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 “此乃末將本分,仰赖皇上天威,三军將士用命拼搏,方能取胜。”许靖央回答得滴水不漏。 皇帝盯著她,笑了笑。 “爱卿此番归来,声望如日中天,朕听闻,京城百姓迎你凯旋,欢呼声震天,几乎盖过了皇城钟鼓,他们高呼你万胜之名,也著实响亮。” 许靖央垂眸:“百姓们庆贺的是边关大捷,是国家安寧,亦是感念皇上仁德,派兵护佑黎民。” 皇帝像是没听见,继续缓缓道:“你如今手握重兵,军中只知大將军令,恐怕连朕的虎符,都不及你一言九鼎了吧?” 殿內空气骤然绷紧,光影横斜,交错落在皇帝的脸上,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许靖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 “皇上,兵是朝廷的兵,將是为国守土的將,末將能调动三军,凭的是皇上授予的权柄,和身后代表的大燕国威。” 皇帝嘴角扯起一丝笑,眼神却更冷:“是吗,可朕还听说,就连北梁人都惧你威名,称你为『恶王』,似乎谈判桌上,你许靖央的话,比朕还管用,否则,北梁国力强盛,为何不敢打了?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话已是极重的敲打。 许靖央却依旧站得笔直,声音清晰沉稳:“北梁惧的是大燕的铁骑,末將不过是在皇上的棋盘上,落子执行。” 皇帝盯著她,许久没说话。 剧烈的咳嗽突然打破寂静,他咳得脸色泛红,眼神却愈发锐利。 “好,好一个落子执行,”他喘著气,声音沙哑,“许靖央,你告诉朕,如今你这颗棋子,朕还拿得动,放得下吗?” 一瞬的沉默,充斥著杀意四起的御书房。 许靖央看著皇帝左手那一直捻在袖子里把玩的珠玉,淡然地收回了目光。 再一次,她看著皇帝,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皇上,有时候,末將恶名在外,是有好处的。” “你说什么?” “末將说,皇上何必在意是您的龙威高於一切,还是末將的凶名更胜一筹?北梁怕我,实则也是怕我麾下的大燕雄师,怕的是与我大燕继续为敌的亡国之祸。” 皇帝忽而皱眉,这个许靖央,竟敢如此跟他说话。 只听许靖央语气缓缓,颇为肃穆镇定:“即便末將被称作恶王,其实是替皇上扛下敌国的畏惧与怨恨,让皇上得以稳坐明堂,施以仁德。” 皇帝眼神陡然阴冷下来。 “许靖央,你未免太过狂妄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朕受你恩惠,才得一方太平?” 许靖央上前了半步,虽没说话,可皇帝却警惕起来。 “许靖央,朕在问你话!”他攥紧了手中珠玉。 许靖央耳廓微动,听见了窗外兵戈轻碰的响动。 此时,宫外。 赵曦脚步踉蹌地回到家中,正想同父亲述说这半年多的辛酸艰苦。 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就见长公主的人,刀刃森森地立在廊下。 “赵姑娘,主子要见你。”侍卫说罢,直接將惊呼一声的赵曦掳去。 马车疾驰,到了长公主府外停下。 赵曦被推著前行,一路心慌意乱,直至到了牡丹园內。 衣裳精致的长公主坐於亭中,纤纤玉手捧新茶,回眸一看,眉宇间戾气满满。 “蠢货赵曦,本宫送你上战场,与许靖央爭军功,你什么也没做,还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简直丟尽本宫顏面。” 说罢,她抬手,旁边的侍卫立即拿来棍子:“给本宫打!” 侍卫马上落棍,赵曦惨叫,高声求饶。 “长公主饶命!我立功了,是许靖央不肯给我机会。” “她还能废话,继续打。”长公主捧茶慢品。 赵曦趴在地上,隨著棍子一下下落在腰上,不住地惨叫。 她之前本来就被威国公误伤了,还没养好,这回算是彻底落下了病根! 长公主看著满园芬芳的牡丹,语气冰冷:“本宫就知靠著你是没用的,幸好,许靖央这回进宫,也活不成了。” 就在这时,赵曦艰难地伸出手,向长公主那儿爬了过去。 “长公主,我真的有功,我亲手斩下了我哥哥赵晏的人头。” 长公主眯眸,瞬间看向她。 “停,”长公主慢悠悠抬手,盯著赵曦,“说说看。” 赵曦嘴角含血,断断续续將经过讲了,没说自己被赵晏救走了,而是说自己在英勇追击敌人的时候,被赵晏所救。 “我没想到亲哥哥失踪多年,竟是成了北梁的走狗,劝他重回正道,他还敢拒绝,我一时痛恨,便將他亲手杀了。” “果真?”长公主盯著赵曦,眯眸打量。 在她眼里,赵曦虽会武,可却没那么厉害,除非她哥哥赵晏也是个庸才。 赵曦頷首:“我將赵晏的头颅带回军营,不过后来下落无踪,可能……是被许靖央的人故意扣下了,她们不许我立功,更不许我出头,长公主,这一路我不仅要防御敌人,还要应对她们在背后捅刀子,真的很难。” 长公主缓缓沉息,垂眸略作思索。 “若真是如此,许靖央活不成了,女將军的位置空了出来,本宫不介意扶持你上位。” 朝廷中,若能渐渐有女子为官,对长公主而言,可是极大的好事。 她可以藉由自己的身份,广揽天下女子名士。 赵曦就適合做这个铺路石。 只见赵曦眼睛里布满希冀:“长公主,许靖央真的会死么!她诡计多端,我怕……” 长公主冷笑,看了看天色。 “很快,她被斩杀於御前的消息,就要传出来了。” 第552章 破阵之局 御书房內,许靖央靠近皇帝。 皇帝拧眉:“许靖央,你……” 话没说完,却见许靖央做了个手势,比在唇齿上。 嘘。 皇帝愣住。 只见许靖央手伸入袖中,皇帝畏惧,下意识后缩半寸。 然而,许靖央拿出来的,竟是一枚玉印。 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狐疑起来。 许靖央双手交递而上,声音压低:“皇上,这是潘禄海公公当初来边关,为了將屡次犯错的赵曦保下时,不惜拿出来交换的信物。” 皇帝接过去,反覆打量。 东西是他的没错,不过,十年前,他就赐给了太子。 “怎么会在潘禄海手上?”皇帝低沉的声音里,透著几许警惕。 许靖央低声道:“因著他是掌印太监,刚拿出此印时,末將没有怀疑,可此事越想越不对,玉印是皇权特许,他怎么敢隨意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兵卒拿出来?” “末將没有声张,以此顺藤摸瓜彻查,终发现了惊天秘密。” 皇帝眉梢一抖:“什么?” 许靖央却不肯说了,而是眼神看向半敞的窗外。 皇帝沉声:“都是自己人。” “未必。” 听许靖央这么说,皇帝心里也生了几分狐疑。 他伸手,將窗子关上了。 许靖央这才肯说:“皇上,有人假借皇权之名,行私利之实,末將顺藤摸瓜,发现有人持此印信,在冀州、博州等地秘密开设盐井,私采官盐,数年之久,获利巨万,却无一文一厘上报朝廷,充实国库。” 皇帝眉心一跳。 许靖央看著他:“如此大数量的私盐,若在大燕內兜售,定会被察觉,故而末將派人彻查后发现,利用玉印背后的那人,同北梁来往密切。” “每年都有数万担私盐从阴河运往北梁,若说北梁物资丰厚强盛,那么有一半大燕的功劳!” “难道,你想告诉朕,这些事都是太子所为?”皇帝眼神阴沉沉的,“你可知挑拨朕与太子,是什么下场。” 许靖央坦然:“末將不知是不是太子,因为背后那人身份神秘,查无所查,只是,末將在边关第一时间发现此事时,就立刻去信三封送往京城,但看皇上您的反应,多半是末將的信,石沉大海了!” 这下,皇帝的心突突跳了。 许靖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人拦截了她的举报信! 谁会这么做? 因著皇帝养病,大小事务,交给了平王和太子分別管理。 许靖央仿佛一眼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幽幽道:“谁想要末將的命,谁就有可能是幕后主使,倒卖私盐给敌国,无异於背叛大燕,此罪通天,罪无可恕,末將知情,故而对方必除之后快。” 皇帝瞬间想到了太子。 这些时日,太子不下十次游说他处死许靖央。 以功高震主为由,反覆刺激著皇帝的內心。 原本,皇帝都觉得许靖央非死不可了。 然,他现在忽然迟疑了起来。 许靖央真的有那么值得杀吗? 一个数次出征平乱的大將军,和一个虎视眈眈的东宫,到底谁更值得忌惮? 若开採盐矿真是太子所为,那么他背后必定还有长公主的手笔。 对於长公主,皇帝实在是太了解了,他这个姐姐,扶持太子,不过是为了垂帘听政、幕后掌权。 皇帝神色都压在內心深处,面上没有任何波动。 但许靖央却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垂眸道:“请恕末將斗胆猜测,是否一直有人在皇上耳边,说末將功高震主?可是皇上不妨仔细想想,末將从军十年之久,最大的过错,不过是以女身从军罢了。” “是谁背著皇上以公谋私?是谁瞒著皇上贪污巨款?是谁仗著身份尊贵分裂朝廷?又是谁,將皇上身边的掌印太监收买?这些罪名,每一样拎出来都该死,可偏偏,都不是末將所为。” 皇帝心头巨震。 许靖央退后一步,拱手:“有些事,末將不愿说,只是因为末將不想惹是生非,但如今到了关键时刻,皇上应当知道一些內情。” “当初末將领兵征战西越,抓住了西越的一位皇叔名叫宇文畴,原本计划三日后阵前斩杀振奋士气,却收到京中密令,让末將將其放走。” 皇帝忽而直起身:“绝不可能!” 宇文畴最是可恨,当初皇帝做质子时,被他逼迫钻胯下,狼狈似狗,皇帝恨不得杀之后快。 许靖央道:“確有此事,否则,末將不会將还未断气的宇文畴扔到荒野,仅过了半日,再去看时,他就被人救走了,可见附近定有接应,必定来自京中。” 皇帝的牙梆咬的咯吱作响。 皇姐,一定是皇姐所为! 当年宇文畴曾救了她,免她不被数十人侵犯,她说不定是一直感恩戴德,铭记於心! 好啊,真是好极了!原来身边最亲近之人,一个个都跟他如此离心! 再看许靖央,还可恨吗? 不,哪有这些弄权辱国的人可恨! 皇帝长舒一口气,再看向许靖央时,说:“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许靖央退后半步,拱手:“末將是个粗人,只会打仗,若无人干扰,这会儿定然已能进军北梁都城了。”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军中有人扰乱,不想让她打进北梁! 怪不得北梁人突然议和,想必跟许靖央是没什么干係。 皇帝攥紧拳头,忽而將手中的玉珠往桌上一放。 许靖央余光扫去,只见那玉珠中间有缝,若丟在地上,会响起爆裂之声,本是一个玩物。 想来之前是皇帝通知暗卫们动手的讯號。 “昭武,朕若封你为王,你可愿永远效忠於朕?”皇帝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格外低缓,眼神沉甸甸地盯著她。 连日的算计和病痛,让皇帝变得有些老態龙钟,唯有那双黑渗渗的眼睛,还透著精明和凌厉。 许靖央不卑不亢:“末將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效忠,皇上儘管验证末將的忠心。” 皇帝往后一靠,想了想。 確实如此。 旁人都说许靖央功高震主,可,战乱时,是她临危受命;危难时,是她屡次出手。 刁难她,最开始只许她带五个女兵,她也毫无怨言。 此人是纯臣啊! 皇帝忽而有些后悔,一个从未有过叛心的大將,与其针对,不如安抚。 终於,皇帝想明白了。 他伸出手:“昭武,来扶著朕。” 许靖央上前,將他搀扶起身,隨后收回手:“皇上可要人进来伺候?” 皇帝威严对外吩咐:“来人,传令文武百官去金鑾殿,看昭武王受封!” 许靖央拱手:“谢皇上!” 她抬起头时,凤眸中光芒流转,凛冽巍然。 “皇上,其实,末將还想求个恩典。” 第553章 大燕第一女王侯,受封! 长公主府。 宫人正在给赵曦脸上上药。 赵曦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著旁边饮茶的长公主。 她们在一起等许靖央被御前斩杀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仓促跑来。 “长公主殿下!” “如何,许靖央死了没有?”长公主慢条斯理问。 仿佛胸有成竹,觉得此事再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没想到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语气急促:“不仅没有,皇上还召集文武百官,让他们上金鑾殿,目睹昭武王受封!” “什么!”赵曦先受不了,猛地站起身。 长公主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啪的一声,粉碎。 怎么会这样?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怎么可能放过许靖央! 天色明媚,光日普照。 金鑾殿內,文武百官赫赫林立。 缠绵病榻已久的皇帝,坐在正中的龙椅上,坐姿威严。 这时,殿门打开,眾臣纷纷回眸。 站在王爷之列的萧贺夜同平王,也朝后头看去。 漫天光影里,有人身穿银青蟒袍,逆光而立,寻常玉冠上,雕刻著双凤环珠,做工精致。 她缓缓迈步进来,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然,不止有她,许靖央身后,还跟著她那五名女兵。 寒露、木刀、辛夷、百里夫人和康知遇,每人神情肃穆,跟在许靖央身后,昂头挺胸。 凡是许靖央所经过的百官,皆纷纷低下头,拱起手作恭敬状。 做將军时,他们敢质疑她的能力。 做郡主时,他们仰头看她的威仪。 而今,她即將受封为大燕开朝以来第一位女王侯,满殿朱紫,唯有垂首屏息,静候她步步登临。 那些质疑声,那些嘲笑她女子怎能为將的声音,已经被她一拳一拳,打的粉碎。 许靖央知道,属於她的歷史,终於以这样不容置疑的方式,呼啸而来。 她要每一步都走得稳,走得高。 朝中无数人心中不乏惊愕。 陆国舅更是如此,他站在百官之首,看著许靖央的阶级已然越过了他! 他心中万分后悔。 当初他曾帮助孙爭言去许家找麻烦,但愿没被许靖央记仇! 当许靖央站在玉龙金阶前时,她行礼,掷地有声:“臣,许靖央,参见皇上。” 皇帝自龙椅上缓缓起身。 虽面带病容,目光却如炬。 他居高临下,声音洪亮,传遍大殿:“许靖央听旨!” 声落,满殿寂然。 “尔以北伐之功,震烁古今,扬我国威,护我山河,朕,承天景命,特封尔为——” “昭武王!” 三字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赐王璽,享亲王俸,统三军,允你,见君不拜!” 皇上说完话,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每个臣子的心跳,好似都在这一刻跟著加快。 许靖央昂首受封,微微拱手:“许靖央,领旨谢恩!” 阳光穿过殿门,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辉,好似金身已造,她终於堂堂正正,以女子之身,立於百官之列。 许靖央接过象徵著亲王特权的王璽,凤眸沉黑。 她知道皇上想杀她,是因为皇上疑心病重,太子和长公主便是利用这点,让皇帝觉得她功高震主。 他们可以利用,许靖央当然也可以。 只是轻轻挑拨,皇帝心中本就对太子和长公主的那点不满,便喧囂尘上。 所谓在边关连发三封密信都被阻拦,是假,但潘禄海给的玉印,確实是太子所有,太子和长公主开採私盐,是真。 真真假假结合,皇帝对东宫的忌惮,会高过她这个一直立功的大將。 皇帝定然也明白,此时杀了她,是如长公主的意,到时若他们勾结北梁,大燕便再无立足之地。 臣子们山呼海啸的恭贺声紧接著响起—— “恭贺昭武王,贺喜昭武王!” 这一刻,再无质疑,唯有臣服。 平王看著许靖央的眼神,带著欣赏,与浓烈的炙热。 他看中的女人,合该如此,光芒万丈,凌驾眾生。 这满殿文武的臣服,这开朝未有的殊荣,才堪堪配得上她。 他舌尖无声地抵了抵上顎,將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喝彩,与那份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浓烈情感,一同狠狠压回心底。 却在这时,许靖央侧眸看过来,平王心头一紧,情不自禁朝前站了两步。 然而,许靖央却望著他身边的人,轻轻点了下头。 平王余光看去,心情陡然沉入冰湖中。 是萧贺夜。 他二人金鑾殿上,眼神交错,竟让平王这个旁观者,感到一股惺惺相惜的默契。 对了,母后不是说父皇赐婚许靖央和萧贺夜么? 为何这次大军拔营回京,平王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忽然,平王想到什么,狭眸变得极其阴沉骇人。 太子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许靖央,平日里的温润儒雅,都在这一刻彻底撕裂不见。 他不能接受一个不愿意追隨他的女人,掌握权势。 他更不能接受,这个受封大燕朝第一女王侯的人,是许靖央! 受封结束,许靖央转身出殿,眾臣跟隨告退。 许靖央步下金鑾殿的汉白玉长阶。 方才殿內肃穆庄严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朱紫权贵们立刻蜂拥而上,顷刻间便將许靖央围得水泄不通。 綾罗绸缎、玉带官袍挤作一团,人人脸上堆著笑容. 昔日的质疑,对她女子之身立功的轻蔑,好似都消失无踪。 冲在最前头的是陆国舅。 他挤开了身旁的同僚,抢到许靖央身旁:“昭武王!可喜可贺,天大的喜事啊!下官早就看出您绝非池中之物,必有腾飞九天之日!今日得封第一女王侯,实至名归啊!” 他话音未落,其他官员的声音也爭先恐后地响起—— “王爷功勋盖世,下官钦佩之至!” “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提携!” “王爷……” 许靖央立於人群中央,周身沐浴在阳光下,银青蟒袍泛著冷冽的光泽。 她面色平静,凤眸淡淡扫过眼前这些无比热切的面孔。 许靖央正要说话,却有一个高大身影走来。 “让开!”他不客气地呵斥,周围臣子们急忙如水波般后退散开。 许靖央抬眸,平王已立在她面前。 他那双狭眸中的热烈不加掩饰,好看的薄唇抿了又抿。 心头涌动的千言万语,竟让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许靖央先说:“王爷,抱歉。” 平王一怔,眉宇间的锐色,就这么被她一句话抚平了。 许靖央垂眸黯然:“我没能把宝惠带回来。” 她出征前,答应过皇后和平王,会找到萧宝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现在,萧宝惠下落无踪,许靖央心中自是过意不去。 平生她唯负宝惠一人。 平王喉头滚动:“不怪你,本王知道,找到她並没有那么容易。” 许靖央凤眸望著他:“我还会继续派人寻找,只要我活著,就不会放弃。” “好,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没看错人。” 平王说罢,问出了自己另外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你在边关时,和萧贺夜……成亲了么?” “什么?”许靖央拧眉。 旁边远去的百官们,也有不少竖著耳朵偷听的。 太子也在这时走了过来。 第554章 我要娶许靖央 平王看著许靖央的反应,不用追问,也確认了心中所想。 母后,欺骗了他! 因著这个发现,平王眼神阴沉,嘴角紧绷。 许靖央皱著眉说:“边关战事激烈,王爷想多了。” 平王忽然抬手,抓住她双肩。 “本王其实……” 话没说完,走来的太子已经出声打断他们的言论,语气儒雅,透著淡淡的笑:“四弟,你跟昭武王拉拉扯扯的这是做什么,你日后的丈人肃国公,可还没有走远,若让他看见,岂不是误会,白白让陈家小姐伤心?” 平王的脸色一瞬阴翳下来。 他没有急著找太子的麻烦,而是急切地看向许靖央的神色,眼底划过一抹难堪。 太子看向平王握著许靖央肩头的手,微微勾唇。 “昭武王还不知道吧?四弟下个月就要跟陈家小姐成亲,到时,你可要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我不会娶她!”平王陡然怒声,狭眸森然盯向太子,“我的事,皇兄少说两句,以免给自己惹不痛快!” 太子笑容不变,气定神閒:“哦?四弟可不要胡言乱语,前段时间你向陈家提亲,那可是热闹至极啊。” 他对许靖央意味深长地道:“十里红妆,绵延不绝,可见重视。” 平王倏而收回手,浑身气息锐利,看起来马上要对太子动手了。 突然,许靖央按住他的肩。 “王爷,您要成亲的事,我在边关的时候听说过了,刚刚回京,还未来得及道一句恭喜。” 平王顿了顿,回眸看她时,眼底划过黯然神伤的破碎。 他喉头滚动:“你恭喜本王同別人成亲?” 周围文武百官都在,许靖央回答得很体面。 “还请王爷不要辜负真正喜欢你的姑娘。” 平王的双眸骤然缩紧。 他死死的盯著许靖央的面容,试图从她神情中,哪怕找到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都能成为他宽解自己的理由。 然而,许靖央太坦然了。 坦然到,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出,她由衷的祝福。 可是这样的纯粹彻底的祝福,对平王而言,近乎於残忍。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靖央……”平王声音变得沙哑。 他好似想祈求点什么,可言语如同凝冰般,顿在嘴角。 他只有狭眸通红地看著她。 太子在旁,饶有兴致地看著平王的痛苦,温雅的眼神,有著淡淡的讥誚。 许靖央侧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似乎很清閒,难道东宫,就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了?” 太子一怔,没想到许靖央竟忽然针对他。 他眼底闪过阴冷。 “昭武王刚被册封,就想管到东宫来了?” “岂敢?只不过是我身为人臣,对储君的担忧和督促罢了,若太子觉得实话不好听,那我日后便不说了。” 太子极为不悦。 许靖央这就敢对著他阴阳怪气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 “两北地域大旱四个月,皇兄別在这里无所事事了。” 萧贺夜步调向下,高大的身躯顺著白玉台阶而来。 刚刚眾人散去,他被皇帝单独留下,又问了不少话。 许靖央看过去,同萧贺夜对视一眼。 太子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他冷冷看著萧贺夜:“二弟,这是你跟孤说话的態度?” 萧贺夜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许靖央身边:“回去吗,本王也要出宫。” 许靖央頷首:“我要回家看看。” 说罢,她转头向太子和平王辞行。 萧贺夜不动声色扫了平王一眼,他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眼神藏匿著偏执的痛苦。 他收回了目光,让许靖央走到了另外一侧,自己挡著她的身影,大概是怕平王陡然伸手拉拽她。 平王就这么眼睁睁看著许靖央和萧贺夜並肩离去。 太子刚才被萧贺夜和许靖央说了两句,正不痛快。 他侧眸看著平王,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战场上生死与共,从而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真叫人动容。四弟,你不觉得,二弟和昭武王越发相像了么?他们才是一路人。” 平王的眼神骤然森冷,骇人的寒意自眼底深处瀰漫开来 太子不顾平王脸色,径直离去。 平王在原地站立良久,一些簇拥他的臣子试探著聚过来。 “王爷?回去吧,北地大旱,咱们也该想想办法。” 突然,平王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大步流星地离去。 一路上宫人內侍见他面色骇人,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更无人敢上前阻拦。 平王闯入了皇后的宫殿。 门口垂落的晶莹珠帘被他粗暴的挥手掀开,霎时间,玉珠激烈碰撞,碎裂般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宫殿內炸开。 皇后正病懨懨地倚在软榻上,刚喝完药,药碗还未撤下。 听见动静,她皱起眉头,朝门口看来。 却见平王大步绕过屏风,狭眸阴翳赤红。 心腹大宫女见状,连忙上前请安:“平王殿下……” “滚出去!”平王看也未看她,声音冰冷。 皇后抬起略显苍白的脸,看到儿子那副几乎要吃人的骇人神色,心中已明了几分。 她挥了挥手,声音异常平静:“都先退下。” 殿內侍立的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了出去,並轻轻合上了殿门。 偌大的宫殿顿时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凝结如冰,只剩下平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为什么?”平王死死盯著皇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要骗我?当初父皇明明没有给他们赐婚!” 当初他派人去调查,发现潘禄海確实带著一道密旨离京。 平王从未怀疑过皇后会对他撒谎。 皇后沉默一瞬,坦然承认:“若我不那么说,你何时才肯答应娶明月?” “我根本不想娶她!”平王低吼出声,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眼底一片赤红,“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只有许靖央!只有她!” “她不適合你。”皇后语气斩钉截铁。 她看著平王,目光透著疲惫。 “信儿,你是要成大事的人!许靖央如今军功赫赫,威望太高,性子又烈,绝非甘居人下之辈,日后若她做了你的正妃,乃至正宫,你根本压制不了她!她只会成为你的阻碍,甚至反噬於你!” “我爱她!我根本不想权衡这些!”平王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著一种近乎崩溃的暴怒,“我只想同她在一起!这难道有错吗?” 第555章 皇后撞柱求死,平王为难 “爱?”皇后忽然冷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与悲凉,“爱是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她挣扎著坐直了些,目光锐利地刺向儿子。 “当年我生下你的时候,你父皇也曾说爱我,视若珍宝,可是最后呢?最后又怎么样?恩宠、新人、权衡、制衡……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时日久了,都会变成冷心冷情的怪物!” “你若真的爱许靖央,就应该知道,爱是放手,是成全!而不是將她拖进这滩污泥里,折腾到最后,夫妻情断,恩义全消,双双面目全非、憎恶彼此!” “我不会!”平王狭眸通红,“我不会变成父皇那样的人!母后,我不会!” 皇后语重心长,声音带著看透世事的疲倦。 “高处不胜寒,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懂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让你们至少还能保留最初的那点情谊,永远不至於走到反目成仇的那一步!” 平王看著她,眼底的疯狂和痛苦逐渐沉淀为一种决绝。 他忽然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母后的『好意』,儿臣心领了,但这亲,我退定了,肃国公要什么补偿,儘管开口,我要娶许靖央,谁也拦不住。”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 皇后猛地从榻上起身,因动作太急而踉蹌了一下,摔下床榻。 她却不管不顾地踉蹌爬起来,朝著他的背影嘶声怒吼,声音尖厉绝望:“信儿,你若敢一意孤行,毁了这桩婚事,母后立即就在你面前悬樑自尽!” 平王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背影绷得笔直。 他缓缓侧眸,眸色中翻涌著极致的痛苦。 “母后,您也要逼我?” 皇后髮髻散乱,几缕灰白的髮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凤釵斜坠,摇摇欲碎。 她从未如此狼狈,病容憔悴,一双眼里蓄满了泪,却仍死死地盯著平王背影。 “信儿,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心里清楚!肃国公手握京畿兵权,他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他女儿明月那般钟情於你,性情温顺,家世显赫,又哪一点配不上你?等你……等你將来坐上那个位置,天下都是你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我只要许靖央!”平王语速急促。 皇后见他油盐不进,绝望之下,声音猛地拔高,几乎破了音。 “那你妹妹的仇呢?就不报了吗?宝惠,宝惠是你的亲妹妹!是我的心头肉啊!她在敌国下落无踪,可能惨死了,你难道能忘记吗?你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看著你这样,心里不痛吗?可是信儿,母后除了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呢?” 她字字泣血,用尽了全身力气。 平王浑身一震。 一滴泪,毫无徵兆地从他狭眸中流出。 皇后盯著平王的神情,忽而长舒一口气,神情变得格外绝望黯然。 “信儿,若母后的存在,实在让你抉择艰难,那么,好,你现在可以自己做选择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起身,用尽最后的气力,一头撞向身旁冰冷的龙凤樑柱! “母后——!” 平王肝胆俱裂,惊呼一声,如疾风般冲了过去。 他一把揽住皇后软倒的身子。 拨开皇后凌乱的头髮,触手处一片温热的湿黏。 只见皇后额角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正汩汩渗出,迅速染红了她苍白的皮肤和散乱的鬢髮,刺目惊心。 平王急忙將她打横抱起,放回床榻。 他正要转身厉声呼喊太医,皇后冰冷的手却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不准叫太医来。”皇后气息虚弱,眼神却异常清醒固执。 鲜血已经沿著她的额角滑落,像一道血泪。 皇后抓著他:“若你一意孤行,就不要叫人救母后,让我死,说不定,我还能早点下去,陪我的宝惠团圆……” 平王被她掐著手,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著母亲惨白染血的面容,再想到生死不明的妹妹,最后,许靖央那双清冷坦然的眼眸在他眼前闪过。 一边是血浓於水、以死相逼的至亲,是沉甸甸的仇恨和皇权。 另一边是他此生唯一挚爱,是他冰冷权谋生涯中唯一渴望拥有的温暖和光亮。 “母后,您这是要儿子的命。”他额头抵在皇后的手背上,赤红的眼底翻涌著滔天的巨浪,心好像都被撕裂成了两半。 平王那曾拉弓执剑、稳定有力的手,此刻却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他能爭夺天下,却无法在这一刻挣脱母亲温凉的手。 最终,平王缓缓抬起头,赤红狭眸黯然低沉。 “母后,我答应您。”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你不会娶许靖央。” “我,”平王看向皇后额头上流著血的伤口,薄唇张了张,说出了刺向自己心扉,尖刀一般的话,“我不会娶许靖央。” 皇后抓住他的手:“你一定会给母后爭气,坐上那个位置,替宝惠报仇!” 平王闭上眼,声音沙哑:“是,我一定会。” 半个时辰后。 太医和平王一起从皇后的寢殿中出来。 太医道:“王爷,娘娘额头上的伤,每日要敷药三次,微臣会每日来检查伤势癒合的情况。” 平王眸色已然恢復如常,只是脸色格外低沉冰冷。 “务必要让母后儘快好起来。”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皇后娘娘的脉象不大乐观,是心脉受损之兆,若不好好养著,只怕……” 平王也听伺候皇后的大宫女说了,皇后这些日子,偶尔半夜突然惊醒,哭喊著“宝惠,快躲到母后身后”,然后猝然起身,大口喘息。 每每做了这样的梦,皇后就再也无法入眠,以泪洗面。 若说孩子是母亲的一条命,那么萧宝惠的失踪,无异於去了皇后半条命。 平王叮嘱:“好好开药,母后的身体,不容有差。” “是。” 平王离去,迎面碰上来宫里给皇后请安的陈明月。 第556章 寧王装可怜:可以吗? 自从定亲以后,她几乎隔三差五就来。 因著她性子温柔內敛,很会宽慰人,皇后有她陪著,心情也能好不少。 看见平王,陈明月连忙请安。 “参见王爷,我正要去看望皇后娘娘。” “母后方才不慎摔了一跤,刚敷了药睡下,你现在不必进去了。”平王声音仍然那样冷淡。 陈明月顿时紧张起来:“摔了一跤?我还是去看看皇后娘娘,王爷请放心,我绝不进去叨扰,等娘娘醒了,我再请见。” 说罢,她福身离去。 平王回头,看见陈明月就站在廊下,静静地等著。 烈日当头,她拿帕子擦拭著额头的汗水,半点怨言也没有。 平王沉息,让隨从將她叫了过来。 陈明月再度回到他面前,晶莹的汗珠被她用帕子抿去。 平王道:“你去偏殿候著,等母后醒了,你提醒她用药,还有,往后你每日来一次,母后看见你,心情也会好些。” 陈明月受宠若惊。 平时她进宫,平王都刻意迴避。 即便定亲,平王对她的態度格外冷漠,陈明月自己也知道,平王不喜欢她。 正如许靖央说的那样,她委屈了自己,在感情里谋一份圆满。 所以,陈明月早就说服了自己,只要她能给平王提供助力,那么,平王是否喜欢她,都不重要。 她愿意付出。 却没想到,平王的细心,有朝一日也能照顾到她身上。 陈明月大为感动,低了低头,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哽咽。 “多谢王爷……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跟王爷说。” “什么事?” “郡主回京了,”陈明月的声音发涩,“王爷若对婚事不满,我可以向爹爹说明,即便不成亲,我也会记著王爷的恩情。” 平王在她眼里,也唯有许靖央那般的女子配得上。 然而,平王听她说完,良久不语。 冷冽的气息从他身上透出来,忽然,他说:“这样的话,往后不必再说,更不能在母后面前说,成亲仍在下个月,至於本王和许靖央的事,你最好少过问,更不能打听。” 陈明月连忙摇头:“我绝不会僭越。” 平王不再废话,转而大步离去。 回到自己府內,平王將心腹叫来。 “下重药,本王不想等了。” 心腹有些惊讶:“王爷,此药性情猛烈,皇上龙体必定承受不住,可若此时出了丧事,以寧王、太子等势力,必定会与您有一番爭位的恶斗。” 平王看向外头的天色,热烈的夏日,蝉鸣奔涌。 而他眼神却格外冰冷如寒潭。 “太子无所惧,至於萧贺夜,本王有他的把柄在手,你只管照做。” “可是,最近碰不上下雨天,此药无法顺利给皇上服用。” “那就等,总之,三个月內,要做成此事。” 平王眼神决绝。 他想清楚了,未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皇位他要,许靖央,他也要。 待做了皇帝,杀了太子、长公主等人,他便迎娶许靖央。 她若嫁人了,那就抢,若她不肯,那就爭。 平王按住紧拧的眉头。 我不会放手的,许靖央。 此时。 许靖央回了威国公府。 大房和三房的人早早地听说消息,就在门口候著了。 当报信小廝一脸喜色,奔跑著进门时,一家子等在庭院的人都忙问:“是不是靖央要回来了?” “是!大小姐骑马,已经过巷子口了!” 被许靖姿搀扶的大夫人,连忙朝前走了两步。 今日许鸣玉也特意休沐,在家中等候。 原本,他发现最近皇帝频繁用暗卫,心中还有几分不安的怀疑。 故而他在宫里留了人手盯著。 听说许靖央被册封为昭武王之后,许鸣玉心里的石头也终於落地了。 许靖妙和三房两个庶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忽而听的蹬蹬马蹄声,许靖妙高兴地喊道:“大姐姐回来了!” 一家人全都围拢到门口去。 只见前后都有两队精锐侍卫肃然开道,紧接著,便是两匹並行而来的马匹。 骑著踏星的正是许靖央,家人只见,她一身银青色的亲王蟒袍,在炽烈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金线绣成的四爪蟒纹盘踞周身,儼然生威,將她衬得英姿勃发,贵不可言。 许靖妙和许靖姿都看怔了。 这可是蟒袍,从未见女子穿过,而今在许靖央身上,又是那么合身! 到了家门口,许靖央利落地翻身下马。 大老爷连忙带著一家人下跪。 “恭迎两位王爷。” 许靖央成为了王孙贵族,寻常人见,都得行跪拜之礼。 她立刻上前,左右手拉起大老爷和三老爷。 “大伯、三叔,一切虚礼可免,我许久没回家,咱们进门说话,等会我还要返回京郊大营,安顿將士们。” “好,好,快请进。”一家人连忙让开道路。 许靖央刚走两步,忽而想起萧贺夜跟著自己回来了,他竟没先回自己的王府。 她回眸:“王爷要回去了?” 萧贺夜轻轻頷首:“本王走了,你们好好团聚。” 他调转马头,却没有走,还是坐在马背上,看著许靖央一家人。 许靖姿忽然领悟到什么,马上道:“今夜家中为大姐姐凯旋办了洗尘宴,宫里的是明晚,两不衝突,若王爷不嫌弃,可否赏脸一块用膳?我们给您和大姐姐一块接风洗尘。” 萧贺夜看向许靖央:“可以吗?” 许靖央抿唇。 干嘛当眾说得这么可怜,难道,她还能把他拒之门外? “当然可以,”许靖央说,“王爷回头將小世子一起带来。” 萧贺夜俊美的面孔这才露出淡淡笑意:“那好,本王晚些时候再来。” 他一扯韁绳,疾驰而去。 许靖央跟著家人们进门,大家七嘴八舌凑上来询问的,无不是关心她瘦了没,伤了没有。 许鸣玉跟在她身边,问了最在意的问题。 “阿姐,你被封作女王侯,往后我还能这么唤你阿姐么?” 许靖央笑了:“自然可以,难道我做了女王侯,就不是你阿姐了?” 许靖姿和许靖妙亲切地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许靖姿得意:“我有个女王侯的阿姐,说出去羡慕死別人!” 许靖央侧眸,看见许靖妙耳根附近的一道浅淡长疤。 她皱了皱眉。 家里有许多事,她要仔细询问。 就在这时,三老爷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少一个人。 “奇怪,二哥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跟大军一起凯旋吗?” 威国公哪儿去了? 一家人都在这了,也没见他回来。 春云抱著孩子都来迎接许靖央了,也这才想起威国公没回家。 许靖央想了一瞬:“多半被人接走了。” 白瑞杰的家里,他摆了丰盛的饭菜,和白蕊雨俩人,给坐在椅子上的威国公磕头。 “父亲,恭迎您凯旋,此次北伐,您是大英雄,功不可没啊!”白瑞杰吹捧道。 第557章 白家兄妹盯上许靖央的权势 白蕊雨更是起身,纤细手腕殷勤地为威国公斟满酒杯,声音甜得发腻。 “军中谁人不知,大军能势如破竹,全因有父亲坐镇中军,如定海神针般稳固军心,若非父亲英勇无畏,大军岂能如此顺利?” 威国公被这样的吹捧,夸得飘飘欲然。 刚凯旋的时候,许靖央进宫领赏,之后连雷川、韩豹和陆允深等人都进宫了。 皇上赏了不少大將,偏偏没有他。这让威国公心里很不痛快。 他大掌压在茶盏上,唾沫横飞,激昂道:“当初我在战场上被敌军生擒,大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仍面不改色。” “我说『你们要杀就杀別嚇唬老子』,你们猜怎么著,北梁大军被我这样的气势震慑,竟然嚇得掉了刀。” 白瑞杰和白蕊雨听的惊讶一声。 威国公能有这么厉害? 威国公拍了拍胸膛:“正因为如此,我为许靖央打下臥龙镇,爭取了时间,但这份功劳,我可谁都没再提过。” 白蕊雨惊嘆,崇拜地眨著眼睛:“父亲,您真是豪杰!怪不得能生出昭武王那样英勇的女儿呢。” 听到“昭武王”三个字,威国公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重重冷哼一声:“別提那个逆女!” 白瑞杰与白蕊雨交换了个眼神。 白瑞杰继续试探道:“父亲息怒,不过话说回来,大姐既被封为昭武王,陛下定然赏赐颇丰吧?光是黄金就该有万两?更別说那些綾罗绸缎、珠宝古玩了。” 他搓著手,眼中闪著贪婪的光。 “父亲如今回来了,也该让我们沾沾光才是。” 威国公脸色愈发难看,粗声粗气道:“赏赐?哪来的赏赐!那些东西都直接送去郡主府了,我一文钱都没见著!” 不仅如此,听说许靖央被封昭武王以后,又要搬去王府居住。 王府都在皇城附近,閒杂人等再不可去那儿逗留。 按许靖央的心狠,多半不会把他接去那样的好地方享福了。 想到这里,威国公就忍不住低骂:“许靖央把钱財都把在自己手里,狠心,真是狠心!” “什么?”白瑞杰顿时急了,“这怎么行!父亲您是家主,赏赐理应由您掌管才是,大姐还没出嫁,凡事都该由父母做主,她这也太不懂事了。” 正说到威国公的心坎里,他附和一句:“可不就是!她全然没有你和蕊雨乖巧。” 白瑞杰转动眼睛,生出几分算计。 他凑近些:“父亲不如这样,您就安心在儿子这儿住下,儿子定好生伺候您,好吃好喝地供著,您不在国公府,大姐迟早要求著您回去,到时候还怕她不把赏赐交出来?” 威国公吃了口酱牛肉,颇为认同。 “看我这次不回家,她著不著急!非得让她亲自来请不可!” 白瑞杰心中暗喜,忙不迭应和:“父亲说得是,等大姐来请时,正好逼问出母亲的下落,还能让她把赏赐都交出来,让您消气。” 他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经看到金银財宝源源不断地流入手中。 白蕊雨也在一旁帮腔:“哥哥说得对,父亲在外征战这么久,肯定很辛苦,女儿会日日为您燉汤煮茶,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威国公看著这对“孝顺”的儿女,脸色稍霽,却没注意到两人交换的狡黠眼神。 白瑞杰心中早已盘算妥当,只要把老头子留在手里,不愁许靖央不妥协。 到时候不仅要逼她交出赏赐,还要问出母亲的下落。 若是真被关在哪里,正好趁机要挟更多钱財。 白瑞杰估摸著,许靖央总不能真的敢把他母亲赵氏杀了吧? 就在这时,白蕊雨想到许靖央收拾赵曦的那股厉害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当真不会手软的人。 “要是,要是她不在乎父亲回不回去,怎么办?”白蕊雨说得小心翼翼,余光偷看著威国公的脸色。 果然,威国公不悦地拍桌:“那她就是不孝!” 实则他说完,自己心里也没底。 许靖央行事利落果断,即便在边关,也没有管过他的性命。 他住在白家,对许靖央来说又没什么坏处,说不定真的不管不问了! 白瑞杰想到这茬,眼神狠了狠。 “如果她不管父亲,我们就去官府告她。” “去官府告她一个女王侯?”威国公用异样的眼光看著他,“你是不是没睡醒?” 那官府沆瀣一气,敢得罪许靖央吗?连个屁都不敢放! 白瑞杰游说威国公:“父亲,寻常的告官肯定没用,但是,我们不一样,许靖央绑走了我母亲赵氏,至今还下落无踪呢!” “是女王爷又怎么了?女王爷,就能虐杀怀孕的继母吗?告去官府,宣扬出去,她名声有损,自然会著急。” 白瑞杰算计的周全,全然没看见威国公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他皱起眉头:“办法虽可以,但你可不能真的去报官,坏了她的名声,就是坏了我们许家的根基。” 白瑞杰听到这里,心里一声冷笑。 老头子就是嘴硬,实际上还向著许靖央这个白眼狼呢! “父亲,我办事,您就放心吧!”白瑞杰一口许诺下来。 实则,到时候都是他说了算! 至於许家的根基?他又不姓许,跟他有什么关係!他要的是许家的钱! 白蕊雨忽然提到:“这件事,咱们还可以请表姐帮忙,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侍卫,说不定……” 话都没说完,威国公就厉声怒斥:“別提赵曦那个蠢货!若不是她,我也不至於被连累!” 他嗓门大的,让兄妹俩嚇了一跳。 刚刚说到许靖央不给他钱,都没这么生气。 赵曦到底做了什么? 第558章 当眾封赏赵曦? 白瑞杰和白蕊雨对视一眼,不敢问,又好声好气地哄著威国公喝起酒来了。 而此时,赵曦已经红肿著脸,惴惴不安地回到了家中。 她方才挨了打,又在长公主面前发誓愿为她驱使,这才免去一死。 虽说她之前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不打胜仗就死,可是確实打贏了,只不过她的功劳不大。 故而,赵曦也没敢舔著脸去求皇上赐婚,机会以后有的是。 好在长公主说她杀了赵晏,算是保住一条命。 大义灭亲这种事,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 赵曦只是在想,该怎么隱瞒父亲赵忠德。 没想到进了家门,院子里竟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人。 赵忠德今日特地休沐在家,等著迎接她,一同在家里的,还有平时与赵忠德走得相近的同僚,以及赵家的一些在京城的亲戚。 这些人,以往很少踏足赵家门楣,今日倒是都聚集过来了。 院子里摆好了酒菜,赵忠德骄傲的满面红光。 “曦儿,你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第一次正式上战场,就大胜而归,来,为父替你庆祝!” 看见赵曦愣在门口,大家的吹捧声不免在窄小的院落里拔高。 赵家鬚髮白的长辈拊掌讚嘆:“曦儿此番凯旋,真真是给咱们赵家长了脸!战场上刀剑无眼,能立下战功归来,岂是寻常闺阁女子所能为?” 坐在右侧的胖婶娘是他们的邻居,连忙接话,声音又尖又亮。 “可不是嘛!我早就说曦儿这孩子打小就看出息,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间的英气,活脱脱就是第二个神策將军!正所谓虎父无犬女,老赵家真是代代出英才啊!” 一个穿著绸衫的中年男子举杯起身,他是赵家的远房表亲,在京城做些买卖,以前连赵忠德请他来家里用膳他都不来。 但此刻他就站在这里,脸上堆满了奉承的笑。 “要我说,曦儿这般年纪就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堪称女中豪杰,咱们曦儿的能耐,怕是都能与那位新封的昭武王比肩了!” 这话引得眾人纷纷附和。 另一个妇人抢著道:“昭武王固然厉害,可咱们曦儿也不差!听说这次曦儿在战场上也是勇不可当,杀得敌军闻风丧胆,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胆识,满京城找得出几个?” 赵忠德听著这些奉承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住地点头。 宾客们见状,更是卖力地夸讚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將赵曦捧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仿佛她已是能与许靖央平分秋色的巾幗英雄。 赵曦站在父亲身旁,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尚未消退,听著这些过誉之词,只觉得句句扎心,让她更为心虚。 就怕被人看出端倪,还要勉强挤出笑容应对眾人的夸讚。 赵曦走过去:“父亲,我有点累了,你让大家都先回去吧。” 隨著她靠近,赵忠德看见她脸上被扇的青紫红肿。 赵忠德惊讶:“你的脸怎么了,谁敢打有功之臣!” 隨著他的惊呼,大家纷纷聚拢过来,目光齐刷刷打在赵曦脸上。 “哎哟!真的是,谁打的?” “哪个缺德玩意乾的,曦儿为我们大燕衝锋陷阵,还敢动手?” “没有天理和王法了,此事应该告给皇上知道!” 赵曦听得心惊肉跳,让长公主知道这帮蠢人如此骂她,还得了? 她急了:“你们少说两句,我这事另有隱情,今日不便解释,诸位请回吧!” 赵忠德看出她脸色不对,忽然怀疑,大军凯旋,是不是有什么別的端倪? 他不由得回过神,跟眾人说:“不好意思,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曦儿还需要休息,大家改日再来,我赵忠德做东,一定好好宴请赔罪!” 可是大家之所以来,当然是为了沾光的。 三军凯旋,有本事的都得了军功犒赏。 兵部稽功,户部拨钱粮,吏部授官。 將士们基本都去了这三个地方领受犒赏。 赵曦这么晚才回家,在他们眼里,定然是拿赏赐去了。 方才说过话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曦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父亲,我还要尊称一声表哥,你便是我外甥女儿了,大傢伙都来了,就是想沾沾胜仗的喜气,你就把你的赏赐拿出来,给我们瞧瞧不行吗?” “就是啊,”胖婶子恭维,“我们这左邻右舍,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功之臣,皇上的赏赐,我们还从未亲眼瞧过呢,曦儿,都等著你带我们涨涨见识了!” 赵忠德看著赵曦。 对啊,赵曦之前的家信里,可是说了她立功了。 什么功,赵忠德还不知道,但三军赏罚分明,这个他是知道的,赵曦既然立功,定然有犒赏。 怎么会空著手回来呢? 赵忠德疑惑之时,门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赵家赵曦可在?怎么没来兵部兑军功呢?皇上特地吩咐,派人给你送来!” 赵曦心头一喜。 军功?没想到,她不好意思去领,皇上却非要给她。 看来皇上也承认她的能耐。 顿时,赵曦挺直腰背,目光再度变得倨傲冷硬起来。 方才有多么没底气,现在就有多么骄傲。 只见一名身著劲装、神色威严的女子领著几名兵部官差和太监步入院子。 赵曦看见对方的瞬间,拧起眉头。 怎么会是寒露! 寒露入內,步伐稳健。 她身后跟著的太监们扛著四口沉甸甸的红木箱,以及一副盖著明黄绸布的匾额。 锣声暂歇,寒露站定:“赵家赵曦接赏。” 赵忠德连忙拉著赵曦上前,脸上堆满惊喜与荣耀。 宾客们更是伸长了脖子,嘖嘖称奇,羡慕之情溢於言表。 “瞧见没!宫里来的!还有匾额呢!” “我就说曦儿立了大功,皇上都记掛著!” 赵曦警惕地盯著寒露:“皇上赏赐,为何是由你来?兵部无人了吗?” 寒露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赵姑娘误会了,三军犒赏事宜繁杂,陛下特旨,由我们昭武王从旁协助兵部,逐一核实,以免错漏。” “听闻赵姑娘迟迟未至兵部兑功,陛下关怀功臣,特命我等亲自送来,以示恩宠。”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旁边的亲戚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讚嘆。 “瞧瞧!皇上多看重咱们曦儿!” “连昭武王都亲自过问,曦儿的面子可真大!” “快看看赏了什么!还有那匾额,写得什么?” 赵忠德也激动地搓手,连声道:“多谢陛下隆恩,有劳寒露姑娘辛苦一趟!” 他一生没有建立过特別大的功劳,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如此爭气。 寒露微微頷首,侧身示意。 一名太监上前,唰的一声揭开了匾额上的绸布。 四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赫然呈现—— 大义灭亲。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大义灭亲?”有人下意识地念出声,语气里带著一丝困惑。 这四个字,用於褒奖战功,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胖婶子愣愣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夸曦儿……深明大义?” 那远房亲戚狐疑问:“曦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打仗立功,和大义灭亲有什么关係?” 赵忠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四个字,又看向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女儿,心头猛地一沉。 难道…… 寒露扬眉,看著赵忠德:“赵姑娘斩下了敌国大將赵晏的头颅,难道,她还没说?” 赵忠德陡然身形踉蹌,被身边的人扶住。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第559章 收拾赵家:赵父吐血瘫了! 赵曦厉色打断寒露:“你不用再说了!” 寒露怎么会听她的。 只听寒露声调平稳:“怎么不能说?皇上特赐匾额,当然要让赵姑娘大义灭亲的英勇事跡被人所知晓才好。” 说罢,寒露扬声。 “赵姑娘於臥龙镇一役中,临阵决断,亲手诛杀假死叛国的敌国將帅赵晏!稳定大局,其行可嘉,其心可勉。” “故而陛下特赐此匾,以示旌表,另赏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以资鼓励。” “因著敌人头颅不好保存,故而割下一只有痣的耳朵,以便兑功,就在这盒子里,你们可以自行確认。” 寒露指著箱子最上面的狭小盒笼。 她每说一句,赵曦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那些字眼,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得她体无完肤。 这哪儿是战功? 分明是六亲不认,冷血至极啊! 大家万万没想到,赵家居然还出了一个叛国贼。 他们都以为赵忠德的长子赵晏,当年是牺牲在跟西越打仗的战场上了。 谁能想到,赵晏居然是假死,还叛国去了北梁。 亲戚们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夸讚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院子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赵曦只觉得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比方才挨打的伤痕更让她疼痛难忍。 她瞬间明白了许靖央的用意。 这哪儿是给她军功赏赐,这是公开羞辱! 將她那点沾著亲人鲜血的“功劳”赤裸裸地揭开,晾晒在所有人面前。 不仅如此,还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赵家曾有人通敌,以后谁还敢接近他们?皇上还敢重用赵忠德? 完了,全完了! 赵忠德不敢置信,疾步过去,三两下打开盒子。 里面一只血糊糊的断耳,用石灰等特殊粉末抹了一遍,还算保存得完整。 故而,赵忠德一眼就看见耳垂后那颗红痣。 他的儿子,他的儿啊! 赵忠德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寒露完成任务:“赏赐已送到,末將復命去了。” 她转身离去,留下赵家满院死寂。 赵忠德脚步踉蹌,缓缓走到那块写著“大义灭亲”的金匾前。 他眸色渐渐发红,忽然,赵忠德暴呵一声,抬拳就打在了身边的桌子上。 啪嚓一声,桌子四分五裂。 旁边的宾客和赵曦都嚇了一跳。 “忽然想起来,今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他们匆忙说罢,急忙接二连三离去。 生怕跟赵家扯上半点关係。 赵曦抖了抖,缓缓上前,从后面拉住赵忠德的袖子。 “父亲,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曦儿,那可是你亲哥哥!” 赵曦被他双手紧紧掐著肩膀,疼得倒吸气。 她挣脱不开,想到这一路的屈辱,也生气了。 父亲根本不关心她过的辛苦不辛苦,只在意哥哥赵晏的生死。 她对赵忠德恶言相向:“要怪也怪他,好好的大燕人不做,为什么要叛国?还有你,你明知道他做错了事,也不想著规劝他。” “是你给我玉笛,让我跟他联络的,可是他自己无能!北梁惨败,將过错都归结在他身上,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就这么让他白白的死了实在可惜,还不如给我立功,再说了,哥哥也是同意的,只有这样,我们家才能一步登天啊,父亲,你怎么就不明白?” 赵曦撒谎了。 实际上,赵晏不仅不同意,最后时刻还想反抗。 赵曦第一下匕首扎空了,赵晏想要跳车逃跑,被她一脚踹在后腰的位置。 隨后她扑过去,一下又一下先將他刺伤,最后赵晏就那么盯著她咽了气。 刚做完这件事的时候,赵曦也害怕过。 但是她很快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晏咎由自取,不是吗? 他叛国,她杀的是贼人,大义灭亲,她便有功劳,她能有什么错? 这样想著,赵曦的语气更加坚定:“父亲,你太妇人之仁了,哥哥一个叛国贼,能有什么好下场?” 赵忠德听著女儿那番冷酷至极的辩解,掐著赵曦肩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一种灭顶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的女儿,怎么能说出这种泯灭人性的话? “你还有良心吗?曦儿!那是从小护著你的亲哥哥啊!这些年,我们赵家落魄困顿,靠我那点微薄俸禄艰难支撑时,是他一次次偷偷寄钱回来,让你我能吃饱穿暖,让你在京中不至於抬不起头。” “你小时候看上的那柄镶宝石的短刃!你及笄时非要买的那件云锦留仙裙!都是!都是你哥哥省吃俭用,冒著风险托人送回来的银子买的啊!” 赵曦皱眉:“可是你把我照顾的很差,我从小就只能跟別人爭,又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赵忠德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將那颗因痛苦而痉挛的心掏出来。 “他自身难保,却从未忘了这个家,从未忘了你这个妹妹!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怎么能拿著他的命去换你的前程?你的良心何在!” 赵曦有些反感父亲这个样子。 一点大局观也没有。 “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才对,难道,要我们全家被他连累,一起掉脑袋,你就高兴了?” 赵忠德目眥欲裂:“我可怜你母亲去得早,从小对你百般宠溺照顾,没想到,我赵忠德竟养出一个杀兄求荣的女儿!” 话音未落,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赵忠德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那块金匾之上,触目惊心。 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赵曦避了一下,赵忠德便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赵曦却以为,父亲是故意这么做,想让她后悔。 她抱臂冷声说:“父亲,你不要这个样子,事已至此,军功也赚回来了,我们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打消皇上的顾虑才是要紧的吧!” 倒在地上的赵忠德没有回应,紧闭双眼。 “父亲,起来,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认错,我没有错!” 赵曦喊了好几声,赵忠德都没有声响。 跟著赵忠德多年的老隨从这时仓促跑来,惊呼一声:“老爷!” 他上前,扶起赵忠德,这才看见他脑袋后摔出来的鲜血。 赵曦瞬间变了脸色:“父亲!快,叫郎中来!” 此时。 威国公府內,许靖央在书房里,正在同许鸣玉说话。 这次许靖央回来,明显感觉到,昔日那个青涩少年,已经蜕变的沉稳內敛。 许鸣玉道:“月前皇上万寿节,长公主殿下敬献的那尊白玉观音,当庭泣下血泪,引得龙顏震怒,长公主因而受了申飭。” “此事牵连甚广,西北两处专供內廷的官窑被查出以劣充好、欺上瞒下,一应主管、採办官员尽数革职查办。” “那原是长公主手中最得力的两处窑场,听闻年內本欲角逐皇窑资格,如今一切成空。” 许靖央闻言,抬眼看向许鸣玉。 “玉哥儿似乎有些高兴?” 许鸣玉一怔,即便面上再沉稳,唇角也不由得绽放出一抹笑。 “凡事瞒不过阿姐的眼睛,皇后和长公主爭斗日益激烈,我的差事便好办许多。” 许靖央沉吟了一瞬,皇后的状態,应该不大好。 帝后都病了,长公主也被压制,许鸣玉確实能轻鬆些。 就在这时,寒露从外头进来。 看出她要匯报,许鸣玉自觉起身:“阿姐,我先出去。” “不必,你坐下吧,又不是外人。” 许靖央说罢,许鸣玉不动声色抿唇,在她身边復又坐下。 “寒露,东西送过去了?”许靖央指腹拂过食指上的玉戒指,摩挲缓缓。 “是,”寒露点头,“卑职在附近等了会才走,看见赵家匆忙请郎中,细问了一番,听说赵大人急怒攻心,风邪入脑,摔跤后晕倒了,就算醒来,也会半身不遂、瘫痪在床。” 第560章 赵氏脱光勾引许鸣玉! 书房內一片静謐,唯有窗外斑驳的阳光透过雕窗欞,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微风轻拂,屏风上绣著的墨竹图微微晃动,仿佛竹叶在无声摇曳。 许靖央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一身银青蟒袍在光影交错中泛著清冷的光泽。 她凤眸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案面。 听到寒露的稟报,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风邪入脑,半身不遂……”她轻声重复,语气平静无波,“倒是省了我不少事,看来这都是报应。” 阳光恰好掠过她的眉眼,却显得那双凤眸冰冷出尘。 她微微侧首,看向屏风上摇曳的竹影,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致。 “赵曦如今作何反应?”许靖央问。 寒露垂首:“据说惊慌失措,正在四处求医。” 许靖央轻轻頷首。 “很好。”她淡淡道,凤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寒芒,“让她也尝尝,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许靖央知道赵曦跟著大批俘虏被北梁释放回来了。 之所以留著她的命,没有继续处置她,正是因为赵家叛国的罪名,需要有活著的罪证! 揭穿赵曦杀了亲哥哥的事,这只是第一步。 许靖央找皇上所求的,也正是给赵曦的这一张“大义灭亲”的牌匾。 仍记得皇上听到她的请求时,目光微沉地看著许靖央,隨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赵曦不是长公主的人吗?长公主曾向敌国贩卖私盐,而赵曦为了立功不惜手刃亲兄,既然如此,这份“功劳”自然要大肆宣扬。 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既想踩著至亲的尸骨往上爬,又想悄无声息地享受荣华富贵。 皇帝要藉此敲打长公主,而许靖央要收拾赵曦。 不管从前皇帝怎么刁难许靖央,此刻算是跟她不谋而合。 故而很快同意了。 许靖央让寒露先下去休息。 许鸣玉这时才淡淡开口:“真是活该。” 许靖央望向他:“玉哥儿不喜欢赵家人?” 按理说,许鸣玉在京城,离得远,此前也跟赵曦没有相处,他多半是不知道赵曦做过什么事。 但许鸣玉却道:“何止不喜欢,实在是厌恶,能让阿姐出手整治的人,想必作恶多端,何况,赵家一脉相承的令人噁心。” 许靖央挑起柳叶眉。 离京之前,她把赵氏交给许鸣玉看管。 是担心她不在京城的时候,赵氏背靠长公主作妖。 如果许鸣玉能捏著她的性命,一切就都好处置的多。 许靖央离京之前就知道,许鸣玉把赵氏关在了一处別院里,派了几个人看著。 “听你的语气,赵氏做了什么事?” 许鸣玉闻言,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他微微別开脸,阳光勾勒出他英挺的侧脸轮廓。 那本该是疏朗明澈的少年眉眼,此刻却紧紧蹙起,凝聚著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他顿了顿,声音比往常低沉冷硬了几分,“前些时日闹著要寻死,看守不敢怠慢,报给了我,我去別院查看,本以为她又要什么样,她却……” 许鸣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漠的眉宇间皱痕更深,仿佛想到了极其不悦的画面。 “她却突然扯开衣襟,赤身站在我面前。”他语气里满是厌恶,直呼荒唐,“……简直是,不知所谓!” 许靖央先是微微一怔。 待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看著眼前这个年轻英俊、正值韶华的弟弟那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再想到赵氏比他大了近三十岁的年纪。 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越,在静謐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冲淡了方才的冷凝气氛。 许鸣玉被她笑得耳根微微发红,有些懊恼地看过来:“阿姐!你还笑?” 许靖央连忙抬手掩唇,可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凤眸弯起,漾动著难得的光彩。 许鸣玉看著看著,懊恼的神色褪去,唇角也跟著弯起来。 “阿姐,你很少这么笑了。” “玉哥儿,让你受委屈了,”许靖央收敛神色,“赵氏风韵犹存,靠著美色,肯定走过不少捷径,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对你也敢下手。” 许鸣玉拧著好看的眉宇:“二叔会喜欢这样的人,也是奇怪。” 提起威国公,许靖央神情更为淡漠。 “阿姐,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处置赵氏?” “先放著,她有用。” 就在这时,丁管家脚步匆匆地跑进来。 “大小姐,不好了,有人来府邸里闹事,差点跟寒露打起来。” 许鸣玉面色一沉,率先冷声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许靖央刚被册封,各个权贵世家闻风而动,送来的贺礼都数不胜数,还有谁那么不长眼? 丁管家急忙回话:“是赵曦!她带著长公主府的侍卫,堵在门口,还说要找寒露算帐,责怪寒露害得赵老爷赵忠德半身不遂。” “这不,寒露刚一露面,她便动手,我们前去拉拽,那些侍卫便拿出长公主府的令牌,呵斥我们。” 许靖央听明白了。 赵曦被整了,气不过,自然要来报復。 不过她倒是知道不敢提许靖央的名字,而是將寒露当做了发泄的对象。 而长公主帮赵曦,也是为了给许靖央一个警告。 “赵曦?”许鸣玉眼中寒光乍现,猛地站起身,转向许靖央,清俊的脸上覆著一层薄冰般,“阿姐,我去替你教训此人,她不配让你出手。” 他语气坚决,带著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维护,显然已动了真火。 许靖央却依旧端坐案后,神色未有丝毫波动。 唯有那双凤眸微微抬起,眸色深敛,威仪横生。 “玉哥儿,你是朝廷命官,无需亲自理会她,免得落人口实,更何况,我现在是昭武王。” 许靖央站起身,凤眸微转。 “本王亲自出手,教训一个上门寻衅的臣女,即便不小心打残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转而出去,许鸣玉跟在了她身后。 第561章 许靖央亲手教训赵曦 前院里,气氛剑拔弩张。 赵曦面色铁青,眼中燃烧著怨毒的火焰。 她身后站著数名身著长公主府侍卫服饰的壮汉,个个腰佩刀剑,神色倨傲。 赵曦想到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浑身都在颤抖。 她知道是许靖央故意的,她找不了许靖央的麻烦,难道,还对付不了寒露? 盯著眼前的寒露,赵曦声音尖锐:“寒露,都是你!若不是你在我父亲面前胡言乱语,他怎会急怒攻心,以致瘫痪?你真是缺德,你会有报应的!” 寒露面不改色,只冷冷看著她,唇边噙著冷笑。 “赵姑娘此话何来?我所言所行,皆是奉旨宣赏,传达圣意。” “皇上旌表你大义灭亲,赏赐金银匾额,难道这恩典,你赵家受不得?还是说,你杀得哥哥,却听不得这功劳?” 寒露语调清幽:“你杀的是叛国逆贼,正该光宗耀祖,何必动怒?” 赵曦强压下眼中的怨毒,努力挺直脊背。 “你休要曲解我的意思!皇恩浩荡,陛下旌表赏赐,我赵家上下感激涕零,岂有不受之理?赵晏叛国,其罪当诛,我大义灭亲,从未后悔!” 她话锋一转,手指颤抖地指向寒露:“可是你,何其过分!” “陛下仁厚,赏功之时必是温言勉励,岂会如你这般,故意將那血淋淋的断耳拿来,还有將那诛心之言,在我父亲面前说出来?” “是你蓄意挑拨,言辞恶毒,生生將我父亲气得摔倒瘫痪!” 赵曦擦去眼泪,仿佛受了极大的屈辱。 木刀抱臂,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很是伟岸。 “赵姑娘,你可不要倒打一耙。那『大义灭亲』的金匾难道是假的?你亲哥的耳朵不是你亲手割下来的?现在倒装起孝女贤孙来了,呸!我最瞧不上你这等又当又立的玩意儿!” 赵曦听著木刀奚落的言语,攥紧拳头。 “此仇不报,我就是不孝,今日我来找你要公道,並非对陛下不敬,更非对赏赐不满,你必须给我赵家一个说法,给我父亲,磕头赔罪!” 言下之意,皇上的赏赐,她不敢质疑有问题。 至於许靖央,自然也不敢当面怪罪。 只能说是寒露从中传话曲解,將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赵曦一挥手,身后长公主的侍卫立刻便要上前。 寒露身边簇拥的百里夫人、木刀等人也近前一步,各个面色肃杀。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本王的部下,何时轮到你来找麻烦?”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许靖央自廊下缓步而来。 一身银青亲王蟒袍在烈日下,闪烁著令人不敢逼视的凛冽寒光。 金线绣制的四爪凸角蟒盘踞周身,张牙舞爪,威势赫赫。 她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 走过来的时候,气势压人,那些长公主府侍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寒露和木刀等人,立刻围拢去许靖央身边。 许靖央冰冷目光,落在脸色铁青的赵曦身上。 “赵曦,”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要让本王的部下,给什么说法?” 赵曦看见许靖央的时候,心中除了陡然加深的仇恨,还有一丝丝她不愿意承认的畏惧。 可她觉得自己占理,当然不能退缩。 更何况,赵忠德摔倒瘫痪的事,是唯一能被赵曦用来中伤许靖央的把柄。 一个刚刚被册封为昭武王的人,纵容部下做出这种事,传出去,怎么样也能让许靖央的名声难听! 赵曦昂起脑袋:“並非我刻意寻衅,实在是寒露行事太过狠毒,故意激怒家父,致其瘫痪!她既是王爷部下,王爷御下不严,纵容属下如此迫害朝廷命官,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她甚至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今日,我不仅要寒露磕头赔罪,王爷您是否也该对此事有所表示,至少该去我父亲榻前,探视一番,全了礼数,以示公允!” 她这话已是极其大胆,几乎是指著鼻子说许靖央也有责任。 许靖央凤眸微眯,寒意更盛:“若本王说,不能呢?” 赵曦像是就等著这句话。 “若王爷执意包庇属下,罔顾公道,那就休怪我无礼了!今日便是將事情闹大,闹到御前,我也要討个说法!我倒要看看,陛下是否也会认为王爷如此御下,是合情合理!” 她说著,再次挥手,意图让身后侍卫强行拿人。 然而,这一次,她身后的长公主府侍卫们却面面相覷。 他们非但没有上前,反而齐刷刷地又后退了半步,与赵曦拉开了距离。 其中一名领头模样的侍卫硬著头皮,压低声音对赵曦急道:“赵姑娘,慎言!长公主殿下只是命我等前来助您討要公道,可从未下令让我等对昭武王殿下无礼啊!” 他声音里带著不加掩饰的惶恐,目光甚至不敢直视前方那抹银青色的身影。 开玩笑,对面站著的是谁? 那可是许靖央! 是大燕从未打过败仗的女战神! 是身兼“神策”“昭武”两大封號的第一位异姓女王侯! 这两个封號隨便拿出一个都足以震慑朝野,令人心生敬畏。 对他们这些侍卫而言,对这位王爷动手? 那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嘛! 他们又不傻,岂会白白送命。 侍卫们的退缩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赵曦脸上,她瞬间脸色煞白。 这群懦夫!赵曦恨得咬牙。 许靖央看出她的意图,微微勾唇。 “赵曦,你这么想要个说法,本王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来比试一番,倘若你能碰到我一片衣角,我便算你贏,不仅给你道歉,还会去看望令尊。” 赵曦一怔,眼底划过阴暗:“王爷是故意想要羞辱我吧?之前分明是您,打断了我的手筋,我武功再好,也被您废了!” 许靖央將双手背后,凤眸被日光照出淡淡的光斑,更照得她神情睥睨。 “本王让你两双手,”她声音平稳,“並且,许你持武器刀具,如何?” 许靖央目光落在赵曦的右手上,神情莫测。 “你既口口声声是为父討还公道,总该拿出相应的决心和胆量才对,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又谈何孝道,谈何公道?” 赵曦瞳孔骤缩。 她盯著许靖央负手而立的从容姿態,巨大的羞辱感疯狂涌上。 突然,赵曦猛地抽出身旁一名侍卫的佩刀! 冰冷的刀锋映出她发红的双目。 “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赵曦左手横刀,“那就別怪我,手下无情了!” 第562章 打她!绝不手软 赵曦低喝一声,左手持刀便向许靖央疾冲而来。 许靖央只简单看了两招,便確定,赵曦实则不擅长使刀。 她武功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招式都练的非常浅显,想必之前没有下过苦功。 想到这里,许靖央甚至还有时间微微走神。 当初她以为自己跟赵曦拥有共同的目標,还曾多次对赵曦容忍。 现在想来,赵曦並不是真的想要立女將,不过是跟她哥哥赵晏一样,给自己的势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真是可笑! 许靖央微微侧身避开赵曦凌厉却笨拙的直劈,刀风擦著她的蟒袍掠过。 赵曦一击落空,手腕一转变为横削,许靖央从容地向后弯腰,刀锋再次贴著她的鼻尖扫去。 还不等赵曦反应过来,许靖央已经轻巧后跃,三两步就拉开了距离。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赵曦微微喘息,心中已经多了几丝烦躁。 为什么总是打不到她! “太慢了。”木刀抱著胳膊,跟身边的辛夷摇了摇头。 辛夷忍不住说:“当初將军陪咱们练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仁慈,还收著双手。” 赵曦连番猛攻却连边都沾不到,又听到旁边的窸窣碎语,她气得双眼通红。 於是,她又是一记力劈,朝著许靖央面门砍下。 这次,许靖央不再闪避。 她看准时机,猛地抬起脚,精准地踩在劈下的刀片之上! “鏘”的一声轻响,刀身被死死踩在地上。 任凭赵曦如何咬牙发力,脸色憋得通红,那刀竟如同焊在地上一般,拔不出来! “就这点力气?”百里夫人嗤笑,“也好意思来討公道?” 赵曦羞愤交加,正欲弃刀,许靖央却已收脚,顺势一踢刀柄,长刀应声飞起。 不等赵曦反应,许靖央一记凌厉的侧踢踹在赵曦的左肩之上! “啊!!”赵曦一声悽厉的惨叫,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长刀也哐当落地。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赵曦捂著肩膀痛苦蜷缩,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 她的左肩,好像脱臼了! 不管赵曦怎么努力,左肩都软软地耷拉著,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周围一片寂静,长公主安排来的侍卫也看傻了眼。 这哪儿是比试,简直是大人打孩子。 大家都知道,练武的最高境界叫许靖央,但没想到,赵曦平时也不算差,怎么能在许靖央手底下输的这么惨? 许靖央仍负手,缓缓走过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著地上痛苦呻吟的赵曦,蟒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未染半分尘埃。 “当初在战场上,你哥哥背后偷袭,砍伤本王后腰,本王没有迁怒你们赵家,足够宽恕了,而今,你竟敢闹到我的门庭来,既然如此,这笔帐,今日是该好好算算。” 赵曦听出许靖央语气里的肃杀之意,忽而警惕起来。 她来不及起身,擦著地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 许靖央不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 那双凤眸中凝著的冰寒杀意,让赵曦如坠冰窟。 她以为许靖央要下死手,便顾不上脱臼的剧痛,手脚並用的踉蹌爬起,转身就朝著大门外仓皇逃去。 “杀人了!昭武王要草菅人命了!” 那些长公主府的侍卫早已胆寒,不敢阻拦,也急忙跟著向外退去,生怕被殃及。 许靖央眼神一厉,身形掠去前方,眨眼间便追至赵曦身后。 她毫不留情地一脚狠踹在赵曦后腰旧伤之处! “啊!”赵曦发出一声更为悽厉的惨叫。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箏般扑摔出门外,狼狈不堪地滚落在街面尘土之中。 疼,太疼了!简直像是被打断骨头般的剧痛! 赵曦嘶嘶抽气,疼的泪水都盈满了眼眶。 一回头,许靖央负手立於门阶之上。 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冷冽的金边,带著雷霆万钧的压迫感。 许靖央冷声说:“你有本事,就去告御状,诉说你的不满,而不是来找传旨之人的麻烦。” “今日只是警告,若再敢来本王门庭叫嚷撒野,本王定將你悬尸城门,以儆效尤!” 赵曦嚇得浑身一颤。 许靖央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可是,赵曦又如何甘心? 强烈的不甘在胸腔里翻涌,烧出灼灼仇恨。 她挣扎著爬起身,声音微弱,色厉內荏地道:“你……你如此仗势欺人,我赵曦有机会,定要向陛下討个公道!你等著!” 喊完这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赵曦再不敢多留,捂著肩膀和后腰,一瘸一拐地逃离。 长公主那几个侍卫忽然就老实了。 全都恭敬的作揖垂首:“王爷,卑职等人也告退了,今日之事,会如实告诉给长公主知晓的。” 许靖央只吐出一个字:“滚。” 侍卫们忙不迭消失。 直至此时,许靖央眼中的杀意才缓缓敛去。 她侧眸,对身后的寒露低声吩咐:“派人跟著赵曦,一举一动,皆来报我。” “是。” 许靖央今日动手,除了是新帐旧帐一起算以外,还是故意要激怒赵曦。 要把她逼到绝境,她肯定会破釜沉舟做出一些衝动的决定,如此才能让赵曦露出马脚。 自从赵曦被北梁人当做俘虏释放回来,许靖央便觉得没那么简单。 许靖央要通过赵曦这条线,收拾长公主和太子,说不定,还能钓出更大的鱼。 脑海里只过了一遍思路,她便暂且收起这个心思。 马上要傍晚了,一会萧贺夜要来家里吃宴,许靖央让辛夷和百里夫人去把两位师父也接到府邸来,一起热闹。 第563章 这是他们的家,她像他的妻子 许靖央刚顺著长廊,想回自己的飘院看看。 却见两个妹妹,许靖姿和许靖妙並行而来。 “阿姐,我们正要去找你。”许靖姿快步上前,亲热地挽住许靖央的胳膊。 “怎么了?你二人不是说,要为今晚的洗尘宴隆重准备么?” 方才许靖央本想留她俩说话,顺便问问顾嘉的事,没想到许靖姿和许靖妙不知交头接耳说了什么,两人寻了由头离去。 再返回来,她二人脸上都带著意味深长的狡黠笑容。 五妹许靖妙点头:“是隆重,不过,是为了阿姐准备。” “为了我?” “阿姐同我们来,就知道了。” 许靖央被她们拉著去了飘院。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自打她搬去郡主府住,飘院就空置了下来。 不过三夫人仍会日日派人来清扫此地,故而还维持著许靖央离家时的乾净整洁。 只不过,一进门,许靖央便看见,屏风和架子上,掛满了顏色鲜亮的衣裙。 就连妆镜前,也放著许多琳琅满目的首饰。 她凤眸眯起,看向身旁两个妹妹。 许靖姿眨眨眼睛:“今晚洗尘宴,王爷也会来。” 许靖央气定神閒:“所以呢?” “所以,阿姐应当隆重打扮一番,让我和五妹帮你,保准让王爷眼前一亮。” 许靖央笑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容顏。 半年多的征伐,让她不像之前那样有功夫收拾打扮。 能保持乾净利落,就已经很好了。 此际,镜子中映照出她的容顏。 未施脂粉,柳叶眉和凤眸漆黑,一张唇口色泽稍淡,脸颊上留著之前在边关冻出来的红疮痕跡。 红疮已经养好了,还剩下淡淡的一抹红,倒像是搓了层粉胭脂似的。 许靖央看著镜子里的自己,遵循心中的想法,淡淡一笑:“你们觉得,如今的我,还需要细致打扮,去討谁的欢心吗?” 许靖姿和许靖妙一怔,对视一眼。 许靖姿连忙解释:“阿姐,我们没恶意,只是觉得王爷待你格外不同……” “我知道,”许靖央打断她,目光清亮,“正因如此,才更不必刻意,我和他歷经生死,彼此敬重,若此时反而浓妆艷抹、刻意迎合,岂不是將这段交情落了俗套?” 许靖央站起身,衣裙轻摆,眉宇间自有从容气度。 “他是来赴宴的,不是来选妃的,同为王爷,断然没有我打扮靚丽,去给他看的道理。” 二人恍然领悟。 五妹许靖妙轻声道:“是我们想岔了,阿姐什么样子王爷没有看过,何须修饰。” 许靖央目光掠过那些华服珠宝,最终落在窗外渐深的夜色上。 她顿了顿:“不过,王爷待我的確恩重如山,要想藉此机会答谢,倒確实可以为他做点特別的事。” “什么事?”两个妹妹异口同声,格外好奇。 却见许靖央忽而笑了下。 夜色渐浓,威国公府內灯火初上,暖黄的光晕自廊下檐角漫出,与天边初现的月色交融,为庭院笼上一层温柔的朦朧。 廊下掛著一盏盏素绢灯笼,晚风轻拂,灯影微摇,映得人影也跟著轻轻晃动。 远处楼阁间零星点缀著几点烛火,像是跌落的星辰,在深蓝的夜色里亮起。 此刻,威国公府门前灯火通明。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萧贺夜带人策马而来,玄色衣袍在晚风中轻扬。 他勒马停驻,翻身下马时,身姿挺拔利落。 萧安棠骑著一匹小马驹跟在萧贺夜身后,熟练地勒停马匹,轻盈地从马背跃下。 他站稳后,忙不迭拽了拽衣袖,又理了理衣襟,小脸上写满认真。 “父王,我的发冠可有凌乱?腰带是否歪了?” 萧贺夜垂眸看他,低头时,灯笼的光晕映照深邃轮廓,更显俊美高大。 他不由得轻嗤一声,语气里带著些许好笑:“小孩子一个,还如此在乎外貌?” 萧安棠却昂起脑袋,一本正经地反驳:“当然!好久不见师父,我得精神些才行。” 萧贺夜语气淡然,透著父亲般的威严。 “外在形象如何,並不重要,你师父也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將武功练得扎实出眾,她才会开心。” 萧安棠听进去了,认真地点点头:“也对。” 他立刻撒开脚丫往门內跑:“师父,我来啦!” 门房迎出来,声音喜悦地迎接:“寧王殿下,世子殿下来了!” 萧贺夜落后几步,沉稳面容上,想到萧安棠刚刚说的话,脚步一顿。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顺手掸了掸衣袍。 白鹤和黑羽跟在后面,看见自家王爷动作,对视一眼。 王爷,您刚刚还跟世子讲道理呢? 威国公府內,大房和三房的人,都赶步出来迎接萧贺夜。 其中还有韩豹和雷川,许靖央派人將他们也叫来了。 韩豹將妻儿领来,他儿子韩旭比萧安棠小两岁,两个小男孩打了个照面,很快玩到一起去。 萧贺夜被许家眾人热情地簇拥著迎入院中。 他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人群中扫过一圈。 “怎么不见昭武王?”他问。 大房和三房的人对视一眼,许靖姿和许靖妙更是暗中抿了下唇。 大老爷作揖说:“王爷请先移步用膳的厅堂,靖央正在厨房里为王爷准备今夜的佳肴,稍后便会来。” “准备佳肴?”萧贺夜有些怔忪,想到许靖央之前送的那些糕点,便道,“派个人来,引本王去厨房看看。” 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许靖姿吩咐小廝:“你领著王爷去。” 萧安棠听见,立刻拋下韩旭,转过头来:“我也要去!” 寒露一步从人群里出来,牵住萧安棠的手。 向来沉默寡言的她,也露出罕见的温和笑容。 “小世子,卑职带您去正厅里,尝尝大將军亲手做的糕点,可好?” 听到糕点,萧安棠犹豫了一瞬,才点头。 萧贺夜隨著小廝的指引,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来到厨房外。 半敞的窗子里灯火通明,温暖的亮光混著蒸腾的锅气流泻出来。 萧贺夜怔了怔,抬手示意小廝暂且退下。 这之后,他没有急著入內,而是驻足窗外,目光向內望去。 只见灶火正旺,许靖央站在灶台前,手持铁铲翻炒,喷香的气息伴隨著火灶的热烈,扑入鼻翼。 她穿著简单的衣裙,腰间繫著一条布围裙,身形利落。 跳跃的火光映亮她专注的侧脸,凤眸在热气中显得格外漆黑明亮。 几缕髮丝被她隨意挽在耳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际,许靖央抬手抹了把额角,动作乾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萧贺夜静静立在窗外,光影在他眼中流转,却只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许靖央……竟真的在为他烹煮饭食? 这一剎那,萧贺夜竟有一种错觉。 仿佛她是他的妻子,而这座灯火温暖的威国公府,就是他们这两个同样歷经风霜之人,共同归属的家。 第564章 今夜是你我在一起 萧贺夜抬步,走进厨房,自然地站到许靖央身侧。 “可有我能帮忙的?”素来沉冷的声音,也带著丁点轻扬的愉悦。 许靖央正专注著锅里的菜,头也没抬:“把那碗清水递给我。” 萧贺夜立即照做,动作利落。 接著她又让他递盘子,他也从容配合,二人默契的仿佛是相处多年的夫妻挚友。 灶火跃动,许靖央热得面颊泛红,几缕髮丝沾在汗湿的鬢边,却更衬得她眉眼生动,別有一种鲜活的漂亮。 萧贺夜注视片刻,忽然伸手,用袖角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汗珠。 许靖央端著一盘子灯笼牛肉丝,抬眸看他一眼。 萧贺夜却不解释,只淡淡扬唇:“做完了?看来,今日我们昭武王心情很好,竟愿意亲自下厨。” 许靖央將盘子朝他面前递去。 “王爷先尝尝味道如何?” 萧贺夜接过盘子,牛肉丝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夹起一筷送入口中,鲜香顿时盈满唇齿。 “味道很好。”他语气依旧平稳,但目光却比平时柔和许多,“火候恰到好处,咸淡也合適。” 他又尝了一口,才放下筷子,看向许靖央:“看来你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出色。” 许靖央淡笑,坦然接受了萧贺夜的夸奖。 她额头上还沾著薄汗,厨房內的热气伴隨著暑夜,更让许靖央脸颊透出淡淡的粉。 萧贺夜忽然觉得,今夜,她实在漂亮的过分。 就在这时,许靖央放下盘子,语气从容说:“北地正逢大旱,粮价被不断抬高,百姓们连餬口都难,不得不忍痛宰杀耕田的老牛来换粮。” “眼前这一盘灯笼牛肉丝,在酒楼中不过值一两银子,可对北地的百姓来说,却是他们半个月的口粮。” 萧贺夜顿了顿,神情跟著认真起来。 许靖央抬睫,凤眸黑静地望著他:“我打算从这次出征所得的军功赏赐中拨出一部分,捐往北地賑灾。” 萧贺夜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许靖央的深意。 她从来不会做无谓的事。 这盘看似简单的灯笼牛肉丝,实则是她替北地百姓,请求他同样施以援手。 军功是他们共同立下的,赏赐也该共同处置。 若是她捐出军功赏赐而萧贺夜毫无表示,势必会引来有心人的非议,太子党会如何抓住机会詆毁萧贺夜,可想而知。 许靖央深知朝廷中那些人会如何搬弄是非,故而她这么做,既帮助了北地百姓,又保全了双方的名声,让旁人无从指摘。 萧贺夜望著她被热气蒸腾的黑灵灵的眼睛,再看向那盘灯笼牛肉丝时,忍不住一笑。 “看来这盘菜,本王要费重金去享用了。” “王爷,您也可以拒绝。”许靖央说,“这本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般请王爷一起相助,也委实没什么道理。” 萧贺夜看向她:“本王不想拒绝,尤其是你提出的事,不过,我们的昭武王顾念百姓的时候,不知能不能也答应本王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王爷请说。”许靖央的汗水从下頜滴下,痒痒的,她立刻抬袖擦拭,动作利落。 萧贺夜將一把筷子放入她手中。 “方才这盘灯笼牛肉丝,本王还想再好好品尝两口。” 许靖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筷子,明白了萧贺夜的意思。 居然要她餵。 本著正事要紧,且许靖央没什么可拘泥扭捏的地方,她大大方方地重新端起盘子。 许靖央夹起一筷牛肉,从容递至萧贺夜唇边。 他张口咬住,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跳动著暗火,在昏黄灯光下半明半暗。 “味道如何?”她问。 “很好。”他嗓音低沉。 “王爷准备捐助多少?”许靖央又递来一筷。 “你说多少,便是多少,拿本王的令去,你尽兴安排。” 许靖央闻言,便要收回手,不再继续餵了。 眼见她要端走那盘牛肉,萧贺夜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倏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正要將筷子引向自己唇边,许靖央却手腕灵巧地一翻,筷尖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唇上。 萧贺夜吃痛,低哼一声鬆开手,捂著唇后退半步。 他抬起眼眸看向她,目光中带著几分错愕,却不见怒意,反而隱隱含著一丝玩味。 “这就不给吃了?本王將钱財都交给你了。” “只做了一盘子,王爷,忍忍吧,剩下的要给小世子尝。” 萧贺夜拇指揉了揉唇角,眼神黑沉:“安棠该少吃些,他又壮实了,那匹小马驹今日险些驮不动他。” 许靖央侧身去拾掇刚才的盘子,漫不经心说:“他还小,不长肉怎么长力气,况且他这个年纪,不该骑小马驹了,改日挑一匹好马给他。” “本王马厩里的马儿隨他挑选,只他专情那匹小马驹,能怎么办?” “哪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不过是因为,那匹小马驹是当初王爷亲自为他挑选的,意义不同,他自然珍惜。” 意义不同…… 许靖央的话,倒是让萧贺夜想起,她送他的护心镜,被他一直戴在身上。 这会儿,许靖央正要解下围裙,却发现带子方才好像被她不小心在身后系了个死结。 她微微侧脸,伸手拽了两下。 萧贺夜看见,自然地上前一步,站到她身后。 他的大掌轻轻覆上她腰后的系带,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衣衫。 “別动。”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耳畔。 许靖央顿住动作,围裙鬆开的瞬间,他双臂看似环抱,从她前面取走围裙。 不过贴近一瞬,两人又彼此分开。 “好了。”萧贺夜的声音比平时要愉悦几分。 两人一同离开,其余饭菜早已被厨娘们准备好,陆续地端上洗尘宴中。 萧贺夜和许靖央身份最高,自然被簇拥坐在中间。 萧安棠紧紧挨著许靖央另外一边坐著。 “师父,刚刚木刀给我讲故事,说你一箭射出去,能穿三个北梁人,是不是真的呀?” 周围簇拥的许家人都笑了。 许靖央反问:“你觉得是不是?” “我觉得肯定是,”萧安棠一本正经,“师父你肯定有技巧藏著掖著,没有完全教给我,我要学!” 许靖央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头。 “师父还做不到,但是你努努力,长大以后,说不定有希望。” 师父郭荣满面红光,举起酒盏。 “既然是洗尘宴,自该美酒相待,好好为王爷和我徒儿庆贺一番!” 眾人跟著举杯。 许鸣玉说:“庆贺什么,该说的有名目才好。”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让王爷来说吧。” 他是贵客,自然要將这个机会给他。 只见萧贺夜提杯,深邃薄眸扫了眾人一圈,最后落在许靖央身上。 “祝贺你我凯旋,祝贺你我並肩,再贺这天下太平。” 许靖央隨之举盏,略作思忖,轻声道:“再贺此良夜,愿岁岁安康。” 萧贺夜闻言微微一怔,心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还未细品这话中深意,许靖央已仰首將酒一饮而尽。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亲朋们纷纷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三老爷已然醉眼朦朧,他忽然提起从前一件往事。 “当年有一件事,我每每想起,就觉得对不起靖央。” 第565章 彻底断绝关係,我护著你 三老爷说著,醉醺醺的口吻,带著点悔恨自责。 许靖央看向他,却见三夫人推了推他:“好多年前的事,別再提了,这会儿说,不是扫兴吗?” 三老爷已经喝醉了,若放在平时,他绝不敢这么大胆的。 他按著酒杯,哽咽粗声说:“这事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若不说,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说罢,他看向许靖央:“靖央,三叔对不起你,你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跟著我去京畿的镇子上办事?” 说起这个,许靖央倒是有几分印象,不过记忆不深刻。 那会三老爷在刑部谋了个极小的芝麻官。 因著只剩下浅薄的家底,他只能做一些送卷宗这样的苦差事。 许靖央记得那是一日大雪,冯窈窕忽然给她穿了一身厚衣,让她跟著三老爷去京畿的镇子上送卷宗。 还说让她好好听三老爷的话,別任性,等她回来,给她买一身新衣裳。 许靖央乖乖地跟著去了,却被三老爷送去了一户看起来富贵的人家。 那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许靖央只知道,这对老夫妇没有子女,空有家財,是当地的富户。 三老爷对许靖央道:“你乖乖地在这等著,一会三叔办完事就来接你。” 许靖央同意了。 可三老爷这么一走,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 那老妇人过来拉著许靖央的手,要牵著她去洗漱,还说她家人將她留下来了,以后让许靖央跟著他们生活。 三老爷说出这段往事的时候,许靖央年幼时零星的记忆也被拼凑起来。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想起,自己察觉不对,便在老妇人手中挣扎,可她那丈夫凶得很,拄著拐杖过来,就给了许靖央一巴掌。 许靖央跳起来咬了他的手,推倒椅子,阻拦来抓她的家丁,直接从那宅子里闯了出去。 只记得,夜色很深,街上下著雪,她一路狂奔。 身后传来老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让她跑!这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我当初就说该买个男丁……冻死她!” 如今,许靖央再想起那句话,仍难免心中微寒。 三老爷说起这段往事时,萧贺夜陡然沉冷下来,浑身透出来的气息,像是九重寒渊般。 许靖央年幼时,冯窈窕竟还想卖了她? 三老爷捂著脸,哽咽懺悔:“我走到半道折返回来,不忍心独自將靖央留下,本想將银子还给那家人,只期盼他们好好对靖央也罢,没想到却看见,才五岁的靖央,自己倒在雪道上。” 那一瞬间,三老爷心软,后悔莫及! 哪怕冯窈窕严厉要求他將许靖央送到买家手中,三老爷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把许靖央带了回去。 三老爷唯一后悔的事,便是:“后来二哥问我,带著靖央上哪儿了,我怕二嫂责怪,便撒了谎,说靖央自己跑著玩,差点丟了。” 因为这句话,许靖央又挨了威国公几巴掌。 她那会还小,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委屈,一个劲地说自己没有乱跑,却又被威国公当做狡辩,重重踹倒。 仍记得冯窈窕就坐在那儿,不冷不淡地看了许靖央一眼,最后轻描淡写说:“行了老爷,她还好没丟,否则真是给我们添麻烦。” 萧贺夜听三老爷讲到这里,猛地拍桌而起。 他薄眸黑森,浑身透著杀伐:“你们当初就是这么欺负她的?” 许家人都嚇了一跳,大房几个人,更是面露不忍。 大老爷斥责三老爷:“老三,当初你这件事,办的真是糊涂!” 那会大房跟冯窈窕生了嫌隙,早就不来往了,便不知其中的事。 大夫人若早知道许靖央这么不受亲母的待见,她寧愿自己接过来养著,也不会让许靖央这么被冯窈窕对待。 五妹许靖妙面色惨白,她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这会儿,只能看著许靖央,嘴唇木訥地喃喃:“对不起,阿姐……” 事情不是她做的,甚至那会她还没有出生,可她却为此感到羞愧。 然而,许靖央眸色平淡,拽住萧贺夜的袖子,说了句:“都过去了,我也差不多忘了。” 不被爱、不被重视,更不被聆听的童年时光,曾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割著她的心,让她不断地要求自己变强,在父母面前做一个爭气的孩子,只为了得到那点微不足道的关爱。 而如今,许靖央早已不在乎这些。 郭荣气愤不已:“岂有此理,这冯氏庆幸是死了,不然,我定找她要个说法!” 三老爷哭得泣不成声,嘴里说的都是后悔。 萧安棠那张小脸,也崩得紧紧的,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愉悦。 这顿饭很快就散了。 暑夜风声粘稠,许靖央將萧贺夜和萧安棠送到门口。 萧安棠忽然返身,紧紧抱住她的胳膊,仰起奶白小脸。 “师父,你跟许家彻底断绝关係吧,你来做我的家人,我来照顾你、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就打死谁!” 第566章 允许你找本王多要点 萧安棠紧紧抱著许靖央的胳膊,掷地有声,更带著愤懣和心疼。 许靖央听的怔了怔。 廊下的灯火在暑夜微黏的风中轻轻摇曳,光晕將三人的身影拉长,投在青石板上。 夜空意外的澄澈,星子疏朗,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辉。 不知怎么,一阵风来,眼前萧贺夜与萧安棠同时紧紧看著她神情的那种眼神,竟然抚平了许靖央刚刚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再低头看去,萧安棠仰起的脸蛋,在灯火朦朧中,显得格外认真。 许靖央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了许多同行的战友和知己。 连小小的萧安棠,亦是她人生中偶然相识的一段好缘分。 她凤眸中那存在已久的冷意化开,变得温和而柔软。 许靖央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萧安棠的头。 “安棠,”许靖央弯腰,望著萧安棠的眼睛,“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会为那些事难过了。” 萧安棠小嘴一撇,显然不太相信:“怎么会不难过呢?如果是我,我会记仇伤心一辈子!要是当年我就出生了,一定弄死他们!” 小傢伙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下冯窈窕的肉来。 看著他气鼓鼓的模样,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上,浮起淡淡笑容。 她猜,萧安棠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萧贺夜可能也不打算告诉他。 想到这里,许靖央便耐心地跟萧安棠说:“人这一生,就像赶路一样,如果一直背著又重又旧的包袱,是会走不动的,更別说跑起来了。” “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就是师父的包袱,长大后,我早就把它们拋掉了,所以现在才能走得轻快,才能遇到安棠这样好的朋友。” 萧安棠睁大了眼睛。 朋友…… 他跟师父,果然是亦师亦友! 萧贺夜看著许靖央的侧顏,薄眸不由得凝望,微微怔住。 只听许靖央说:“家人也不一定非得是血脉相连的才好,这世上有爱子女如命的人,便也有不爱亲骨肉的人。” “我们的出身无法决定,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让谁成为我们的亲近之人。” 萧安棠小手下滑,情不自禁抓住许靖央的手指。 他认真问:“就像师父选择了我,而我,也选择了师父,我们也是彼此选择的家人了,是不是?” 许靖央顿了顿,点头:“对。” 萧安棠眨著眼睛思索,忽然,灵光一闪,古灵精怪地问道:“那父王呢?” 他指向一旁沉默佇立的高大身影。 “师父选择我做家人,那父王是什么?” 问题来得突然,许靖央顺著那小小的手指抬头望去。 萧贺夜就站在几步开外,廊下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 他身著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即使在夜色中,衣料的华贵光泽也难以掩藏。 拇指上那枚质地温润的玉扳指,在灯火下泛著柔和的光。 他原本正认真专注地看著他们,却没想到许靖央忽而抬头。 两人视线交错,萧贺夜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他轻轻扶住萧安棠的肩膀:“不要胡闹。” 萧安棠拧著身子,试图摆脱大掌。 “我就是想知道!” 许靖央的目光在萧贺夜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坦然地看著萧贺夜说:“王爷,是我的知己,我的至交,我千金不换的靠山。” 萧贺夜一怔。 方才他不想执著於听到许靖央的回答,是因为知道她性子本清冷。 再加上幼年时遭受种种不公,许靖央表达感情的方式,从来是直来直往,萧贺夜既不想逼她说点什么,又不想听到她说他不重要,从而让自己伤心。 他没有想到,许靖央如此坦荡。 此际,萧贺夜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许靖央。 “竟然能得到昭武王如此高的评价,看来,本王是个很幸运的人。” 许靖央一笑,不置可否。 萧贺夜顺势便道:“那你別忘了,寧王府永远可以是你的家,你的靠山。” 许靖央抬起凤眸看去,对上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承诺,或许还有些別的什么,但她来不及细究,就主动移开了目光。 许靖央轻轻点了点头,语气诚挚:“多谢王爷,我记下了。” 萧贺夜不再多言,只道:“时辰不早,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抓住了萧安棠的胳膊。 “安棠,我们也该走了。” 萧安棠虽然捨不得,但还是乖巧地鬆开了许靖央的胳膊,糯糯地道別:“师父,那我们后天见,我去武院等你。” “好,后天见。”许靖央送他们离开。 萧贺夜原本都陪著萧安棠上马车了,但不知怎么,竟又下来,大步到了许靖央跟前。 灯影摇晃中,许靖央迟疑:“王爷还有別的吩咐?” 萧贺夜高大的身影笼著她,像是將她庇在安然无恙的位置。 忽然,萧贺夜伸手,轻轻搂了搂许靖央的肩。 这下,轮到许靖央怔住。 “王爷……又是需要勇气的拥抱吗?”她问。 萧贺夜低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他鬆开手,说:“听到你小时候的事,心里不大痛快,该死之人已经化作泥土,本王不知去责怪谁。” 萧贺夜便只能责怪自己了。 怪他当时跟许靖央没有缘分。 怪他当初在寺庙里看见她倔强地悬掛平安牌的时候,应该將她拉下来。 越了解许靖央,就越痛恨冯窈窕和威国公,痛恨所有对她漠不关心的家人。 萧贺夜曾梦到过她的前世,知道她所经受的苦。 故而,他对她更生出几分珍惜珍重之情。 “许靖央,本王所说,绝不是一句空话,寧王府、乃至本王,都会是你的靠山。” 许靖央望著他,罕见地笑了笑。 那双素来严肃的凤眸坦然又美丽。 “知道了,王爷,我一直都相信,不然,也不敢用灯笼牛肉丝,就骗王爷跟我一起捐军功。” 萧贺夜倒是喜欢她有所求的时候。 他挑起眉梢:“要的太少了,下次允许你更大胆点。” 身后,萧安棠的小脑瓜探出车窗:“父王,你在跟师父单独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眼看著他要跳下来,许靖央催促萧贺夜快走。 萧贺夜不得不返回马车上,回头道:“走了。” 他让她先回去,许靖央转身离去,看见她背影隱入门內,萧贺夜才放心地落下帘子。 想起许靖央今夜跟他说的话,萧贺夜微微抿唇,心像是被什么撞得砰砰跳跃。 一股股灼热的暖流,从心底流淌。 她终於对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模样了。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萧安棠捂著小嘴,嗤嗤的噗笑声。 萧贺夜回过神,冷眸扫去:“笑什么?” 第567章 给许靖央介绍如意郎君? 萧安棠放下小手,他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父王,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师父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萧贺夜面色一僵,立刻绷紧了唇线,恢復了一贯的冷峻模样。 “我没有开心,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你有!”萧安棠揭穿,“我早就看见了,你每次悄悄开心的时候,嘴巴就会抿得紧紧的,好像生怕別人看出来,可是你的脚会轻轻敲地板,像是打拍子一样!” 萧贺夜当即拧眉。 他有这样? 低头一看,黑靴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落下。 很好,原来他真的有,还被十岁的萧安棠发现了。 萧贺夜冷峻面色故作威严,训斥道:“萧安棠,你再胡言乱语,回去就打两套枪法才准许睡觉。” 萧安棠平时畏惧萧贺夜的威严,但是,他分得清什么是萧贺夜真的生气了。 这会,萧安棠观察他的表情,更加无所畏惧地捂嘴偷笑。 父王是恼羞成怒了吧? 萧贺夜知道,这孩子人来疯,不理会他,他一会就消停了。 果不其然,萧贺夜闭眸假寐,英俊高大的身影在时隱时现的暗光中,像是一座无声的玉山。 萧安棠见他半天不说话,便也不笑了。 他认真地琢磨了半天。 忽然,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小傢伙诚恳的询问声。 “父王,你说,如果我们给师父找个靠谱的夫君,她会更开心吗?” 萧贺夜猛然睁开一双薄眸,黑森森的目光掠过去:“谁告诉你,她需要夫君?” 萧安棠摊了摊手,表示:“话本里都那么说,大家不是也那么认为的吗?一个女子,如果过的不快乐,大家就祝福她能找个如意郎君。” “这样,就有人给她撑腰,有人心疼她的苦闷,也有人陪她说话了。” “难道父王不觉得师父缺一个,或者是两个如意郎君?” 听到两个郎君,萧贺夜下頜线紧绷。 “萧安棠,”他语气冰冷,“你还小,竟敢说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平时教会你规矩和学识的夫子,都该挨打了。” 萧安棠顿时听出来,父王的语气跟刚刚不一样。 他居然真的生气了!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父王,你觉得九叔怎么样?” 景王? 萧贺夜闭上眼睛,遮去目光深处的不痛快:“不怎么样,他比许靖央小两岁,不合適。” 萧安棠掰著手指数:“那四王叔呢?” 这次,没等萧贺夜回答,小傢伙就自己摇头。 “不行不行,四王叔有王妃,马上要成亲了,他最不合適。” 萧贺夜冷笑一声。 萧安棠忽然说:“三王叔最好,憨厚可靠,如果他跟师父成婚,肯定什么都听师父做主。” “萧安棠!”萧贺夜陡然呵斥,“你是儿郎,不想著怎么练功增进,关心这些事?” 萧安棠听出来,父王是真生气了。 他缩了缩脖子:“我只是心疼师父……” 萧贺夜深吸一口气,肌肉紧绷的胸膛起伏。 最后,他重重朝车壁上靠去,重新闭上眼。 “你师父的事,”萧贺夜声音低哑,“我会为她操心。” 萧安棠乖乖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拐过街道,忽然,萧贺夜冰冷的吩咐声传来。 “白鹤,去看看威国公现在在哪儿,教训一顿,別告诉他原因,让他自己去想,想不出,明日再去。” 马车外骑马跟隨的白鹤领命,顿时调转马头去了。 此际,威国公正在白瑞杰的家里发脾气。 不为別的,只是因为他听白蕊雨说,许靖央在威国公府设洗尘宴,连寧王和寧王世子都出席了,大房、三房都陪著,他们竟然都没想过叫他回去!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算什么家人? 他回京这么久,都没有进过家门,也不见他们派人来问问。 压根不管他的死活! 白瑞杰今夜去巡防司当差去了,故而不在家中。 方才白蕊雨过来一顿挑拨,本是想让威国公带著她去威国公府。 却没想到,威国公这个死要面子的,得知此事以后只敢在家里破口大骂,还放言,除非许靖央来请他,否则他绝对不去! 白蕊雨察觉利用不了他,也没法去见到寧王,故而暗中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徒留威国公一个人在院子里发脾气。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威国公,寧王殿下派人来了!” 威国公顿时欣喜,心想,靖央那臭丫头,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算她识相,还记得他这个在外没有归家的爹爹,王爷来,肯定是帮她將自己请回去的吧? 威国公整理衣襟,昂首阔步,前去正院见到了白鹤。 白鹤脸色冰冷,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来杀人的。 威国公看了看他身后,有些不满:“就你一个人?” 白鹤頷首,语气冰冷。 “王爷交代的事,我一个人就足够。” 威国公疑惑:“什么事?” 白鹤从腰后抽出一根棍棒,成人臂膀那么长。 威国公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王爷说,有些错,需要威国公自己想,所以得罪了!” 白鹤说罢,一棍子挥过来,发出“呼”的破风啸声,嚇得威国公转身躲避。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王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派你来打我呢?这这这,这没道理啊!” “王爷说了,让威国公自己想。”白鹤不废话,追著威国公在院子里揍。 威国公身手哪里比得上他灵活,没跑两下就挨了打。 很快,只剩下哎哟的惨叫声。 白鹤打了十几棍子,威国公倒在地上,捂著身上哎哟喊叫。 “威国公,您好好反思,王爷说了,如果想不起来,明天还要我来。” 白鹤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管家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看著白鹤像煞神一样走了,才连忙跑出来扶起威国公。 “威国公,您怎么得罪寧王了,都被追到家里来了?” “我怎么知道,嘶……”威国公那叫一个疼啊,嘴里骂骂咧咧,“肯定是靖央告状了,这丫头,从小就不给我省心啊!我都一把年纪了,她还害我,哎哟……” 骂著骂著,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威国公顾不得其他,赶紧让管家扶著回去休息了。 第568章 招兵买马! 夜深人静。 许靖央送走郭荣和玄明两位师父,也跟大房、三房的亲人们告辞。 大家都想安抚她,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有些她自以为结痂了伤疤,心疼她的家人,会仍然觉得是她身上血淋淋的痛。 实际上,重活一世,许靖央已经彻底將过去放下了。 她不想再背负著仇恨生活,因为该死的人都死了,接下来,她要创造自己的歷史。 郡主府內,灯火星星点点。 她的昭武王府还在修缮,故而仍先住在郡主府內。 许靖央泡在浴桶里,任由温暖的水波將自己包裹。 水珠覆在她清冷英气的眉眼上,更显得她骨骼挺立,瘦的似玉似竹。 许靖央梳理自己的目標。 最初想封女將,而今已经达成。 可这昭武王的位置,只是跟皇帝周旋之后的结果,未必能坐得稳当。 许靖央猜测,皇帝之所以突然一反常態抬举她,接下来,多半更是要利用她,牵制长公主。 那么,许靖央接下来的目標就更加清晰了。 將赵曦的事解决了,再收拾了太子和长公主,培养自己的女子军。 毕竟许靖央觉得自己的弊端很明显。 她本是重生之人,利用前世已知之事的便捷,故而才可以在某些事上达到先知。 可,前世此时,她已经过时,也就是说,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歷史的走向会如何更改,她都不清楚了。 似乎来到了新的道路前,摆在面前的,是未知的命运。 要更未雨绸繆一些。 忽然,她想到师父郭荣今夜临走之前,对她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央丫头,或许你该找个枕边人,陪你一起度过春夏秋冬了,有个亲近之人陪著,到底是会不一样的。” 枕边人…… 许靖央枕边从来不能躺人,不然她绝对睡不好。 不知怎么,想起萧贺夜的脸,许靖央立刻洗了把脸,转而不再贪恋浴桶里的温暖,长腿一伸,站了起来。 次日,许靖央叫来木刀等人。 许靖央语气淡淡:“既然皇上给了我们机会,就要抓住,你们各取所长,培养自己的女兵,可以没有武功基础,但要愿意吃苦。” 木刀眼中一亮:“给她们管饭不?” 旁边百里夫人几人都笑了出来。 “咱们大將军,还能差大家那口吃的?” 许靖央有很多个身份,但大家私底下,还是喜欢叫她大將军。 寒露问:“大將军,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招兵买马,”许靖央毫不迟疑地说,“等待时机。” 至於是什么时机,她没有仔细说,但大家也不会问,因为她们知道,许靖央的决策,照办就是,没有错的时候! * 晨光熹微,宫墙內的暑气却已悄然蒸腾。 长公主身著繁复宫装,胭脂明丽的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忧色,疾步穿过宫廊。 她裙摆拂过冰凉的金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皇帝寢殿內,药香与龙涎香交织。 明黄的龙帐低垂,皇帝半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眼下带著青黑。 唯有那双眼睛,在病容中仍透著一丝锐利。 长公主一进来,便说起最近许靖央高调行事。 “皇上,许靖央刚封王,今日便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其心可诛啊!”长公主柳眉微蹙,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为江山社稷忧心,“她一介女流,骤然获封高位,不知收敛,反而如此张扬,恐非朝廷之福。” 皇帝听著长公主的话,手指把玩著锦被的一角。 等长公主说完,他才抬起眼皮,病中的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嘴角却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皇姐著急什么。”他声音不高,带著久病的沙哑,“昭武王招募女兵,朕是准了的,她自有她的章程,皇姐就不必过多操心了。” 长公主胭脂明丽,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直接地回护许靖央,这跟从前皇帝对许靖央的態度,实在是大相逕庭。 长公主语气微沉,姿態端庄:“本宫也是为皇上分忧,许靖央行事向来乖张,如今又掌了兵权,本宫怕养虎为患!” “怕什么?”皇帝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怕她动摇国本?难道,她招兵买马,还碍著皇姐的事了吗?” 长公主心头一凛,连忙垂首:“本宫不敢,本宫一心只为皇上,为朝廷。” 皇帝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床边小几上放著的一本奏摺,伸手拿了过来,隨意地翻开。 “这是今早刚递上来的奏章,许靖央和夜儿一同上书,將他们此次北征大半军功折兑,捐给北地用於賑灾。” 他顿了顿,抬眸瞥了长公主一眼。 “她招兵买马,也是为了替朝廷练兵,充实边防,皇姐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 长公主看著那奏摺,只觉得刺眼。 许靖央和萧贺夜这一手,不仅堵住了悠悠眾口,更在皇帝面前赚足了忠心。 如今看来,许靖央不再是当初那个晕倒在城门外,还需要她撑腰才敢回府的女子了。 说不定当初许靖央就是装的! 长公主暗中咬牙。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甘和一丝隱约的不安,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掛上温婉的笑容。 “原来如此,是本宫思虑不周,误会昭武王了,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本宫这就告退。”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合上眼,仿佛倦极。 长公主躬身退出寢殿,转身的剎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 她叫来心腹:“赵曦这两天躲去哪儿了?叫她立刻来见本宫!本宫便不信,对付不了一个许靖央。” 第569章 许靖央是凶星,只有她能压制 飘荡在江面上的一艘孤船內,赵曦毒发。 她捂著心口,跪趴在地上。 “给我药,给我药……”她揪著面前黑衣人的裤腿,声音力竭。 六皇子给她吃的,不愧是剧毒无比的药。 距离彻底发作之日,原本还剩下四天,可两天前就开始疼得受不住了。 这种感觉好像心臟被人狠狠捏住,浑身都跟著疼! 黑衣人角鹰是六皇子派来潜伏在大燕京城的心腹。 他冷漠地盯著赵曦的表现,语气更加漠然。 “六殿下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如果你每个月不能给出有用的情报,你就拿不到解药,不如死了!” “我有,情报,我有!”赵曦艰难地抬起眼睛,额头上疼出一片晶莹的冷汗,“许靖央正在招兵买马,扩充女兵,此时是六殿下在大燕军营里安插自己人的最好时机!” 角鹰眯起眼睛。 “神策大將军可不好糊弄。” “並非她亲自招兵,而是由下面五名女兵经手,呃啊……”赵曦话没说完,就闷哼一声。 太疼了,脑袋也跟著疼起来,恨不得用头狠狠地撞地来缓解。 赵曦强忍不適,说:“许靖央手底下的五名女兵中,木刀最好糊弄,她没什么学识,只需要表现的憨厚,就会被她选中,不信的话,你们儘管安排一次试试!” 角鹰盯著她,思考片刻,朝地上丟来一颗褐色药丸。 赵曦急忙抓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吞了。 只是过了片刻,她便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適感已经褪去,伴隨著而来的,是浑身神经舒展。 角鹰说:“下个月,你最好能给些更有用的情报。” 他转而掠身离去,踩住依附在大船旁边的扁舟,很快在江面上无影无踪。 赵曦踉蹌著爬起来。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现在在许靖央那儿討不到好处,早晚会被六皇子的毒药害死! 她必须得从长公主这边,获得一些更有利的东西。 赵曦虚弱地回到府邸时,才发现长公主的人来了。 长公主身边的张嬤嬤目光冰冷,上下打量赵曦,见她浑身湿透,好生狼狈,不由得露出一抹鄙夷。 “长公主抬举赵姑娘,可不是让你终日来廝混的。” “我被许靖央打伤了,嬤嬤又不是不知情?”赵曦也有些不痛快。 一个老贱奴,还敢对她颐指气使? 张嬤嬤说:“长公主就在屋內,要见你!” 赵曦顿时收敛神態,转而步伐沉重地进了屋子。 屋內,光影横斜,长公主一袭精致头面妆容,美的大气。 只是那紧拧的眉宇中,总带著几分算计,显得不好相处。 长公主看向赵曦,目光不善。 “赵曦,你好大的脾气,都敢给张嬤嬤甩脸子了,看来,本宫身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赵曦扑通一声跪下:“长公主息怒,被许靖央打伤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伺候家父。” 长公主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是许靖央害你父亲瘫痪,本宫还以为,你彻底被她磨得没了血性,要认怂一辈子!” “臣女绝不会输给她!”赵曦语气急促,“臣女倒是有个办法,但求长公主相助,定能比过许靖央。” 长公主眯眸:“什么办法?” 赵曦言之凿凿:“听说许靖央出生那日,天狼星现,在我们大燕,天狼星是代表著战爭、苦难的凶星。” “既然有凶星,就必须用吉星来压制,长公主只需要联络钦天监,命令他们编撰我的身世,说我是百年一遇的吉星,能压制凶星的气势,我定能找到机会,打压许靖央!” 短暂的静默好似冰冷的水,流淌在狭小的房间里。 长公主盯著赵曦片刻,嗤嗤地发出嘲笑声。 “你?福星?可笑!试问这个办法,有何意义,除了烘托你,半点中伤不了许靖央,难道,军心是靠吉凶祸福来笼络的?难道战功是靠星象之说来建立的?难道她那身亲王蟒袍,是因为凶星才获得的吗?” 赵曦面色发白,听著长公主列出一条条许靖央的荣耀,她的心嫉妒得犹如刀绞。 她深吸一口气:“长公主,並非如此,如果只是论吉凶祸福,定然伤不了她。” “可若是……”赵曦故作停顿,忽然抬眼,目光阴毒乍现,“若是皇上、皇后和您接连生病,都是凶星克的呢?” 听见这话,长公主脸上的嘲弄之色,渐渐淡去,转而认真起来。 “有意思,说下去。” “皇上已经病重,国事皆交给太子和平王,听说皇后也缠绵病榻、神思疲惫,这个时候再传出长公主被梦魘,让钦天监配合上奏,称凶星势不可挡,所以克了皇家,就能让皇上对许靖央起疑。” 一个人说,皇上可能不信,但若是整个钦天监都那么说呢? 毕竟,钦天监可不敢得罪长公主吧? 还不是长公主让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日影横斜,照在长公主的眉眼上,眼尾已经生出几丝细纹,被光所照,无可遁形。 她缓缓勾起大红色饱满的唇:“赵曦,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长公主倒是愿意一试。 她离开时,赵曦恭送,之后才彻底鬆了口气。 转念一想这个计划,赵曦又忍不住冰冷低笑。 借著钦天监的手,让她成为天降吉星,身价倍增。 闭上眼,赵曦甚至都能幻想到,她一步步成为朝廷中最重要的一员。 整个京城提起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钦天监亲自承认的福运满满。 而许靖央在跟她的比较中,成为了凶兆、不吉的代表。 赵曦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的命,终究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了! 被封作昭武王以后,许靖央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 五月底,天气极其炎热,北地乾旱之事,愈演愈烈。 早朝上,皇上难得露面。 拖著沉重的病体,也是为了北地的事著急。 听说乾旱的缘故,北地死了近万民百姓。 不少流民不断往南边迁徙,甚至在当地造成了暴乱。 如今,解决乾旱,是朝廷的头等要事,压制暴民,更是重中之重。 “昭武,”皇帝將希望和信任的目光投到许靖央身上,“你派一部分你手底下的人,前去镇压暴乱。” 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神策、昭武,这样的名號有多好用。 许靖央在百姓们当中的威望极高,神策军只需要往那一站,百姓们必定会服服帖帖。 毕竟大部分暴民闹腾,都是因为吃不饱肚子而已。 看见神策军,就像是看见了大將军的承诺,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吃饱,都能活命。 站在武官之首的许靖央出列,拱手道:“臣领旨。” 皇帝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原来,放心地去用许靖央,能省这么多事! 就在这时,许靖央说:“臣和寧王殿下一起,想拿出一半之前平定北伐的军功赏赐,送去北地賑灾。” 平王立在太子身边,忽而横来复杂的眼神。 他们的关係,居然能好到一起捐资賑灾了? 第570章 坑东宫!太子吐血 隨著许靖央说罢,萧贺夜从容站出来。 他將这个表现的机会主动让给许靖央,在她说完之后,才慢条斯理道:“儿臣已命人准备米麵五百石,银晌五万两,麻等布匹一千件。” “父皇,既然昭武王要派兵前去镇压暴民,不妨请她的兵马,一同將賑灾物资运送北地。” 朝中文武百官对视一眼。 若真是这样,昭武王和寧王的功劳,就是实打实的了。 谁不知道,每次朝廷賑灾发放下去,都会遭到层层盘剥。 最后留到每个百姓手上的,不过十分之一。 於是,百官们更是悄然感嘆。 昭武王提议,寧王善后,这两个人,配合的还真是亲密无间! 若让许靖央主动说,由自己兵马护送物资,难免惹人憎恨。 平王的脸色已经很差了,他岂会看不懂呢? 许靖央和萧贺夜默契至极! 皇帝更是愉悦:“好啊,真是太好了,能有你们替朝廷分忧,相信北地旱情,更能够早日解决。” 太子侧首,对平王低笑两声。 “二弟和昭武王不愧有著同生共死的情谊,这样的信任,岂是一般关係有的?” 话音刚落,平王忽然出列,拱手冷道:“父皇,儿臣也要捐资。” 皇上看向他:“哦?” 平王垂眸道:“儿臣封地前两年风调雨顺,岁贡之余尚有余粮,儿臣愿捐出米粮三百石,银晌三万两,布匹一千五百件。” 他话音刚落,太子便轻笑一声,侧身面向他:“四弟这番慷慨,莫不是见昭武王与二弟率先捐资,一时意气,也要爭个风头?” 太子顿了顿,语气转为语重心长。 “北地灾情关乎国本,賑灾大事,可不是用来赌气的时候。” 殿內顿时一片寂静。 几位附庸平王的老臣微微蹙眉,太子的刁难来得太过直白。 这不是当眾说,平王要当眾跟昭武王和寧王竞爭个高低吗? 平王狭眸噙著冷意。 “皇兄多虑了,我捐资,一非赌气,二非爭功,只因……” 平王停顿一瞬,余光看向许靖央:“我婚期將近,愿藉此事,为自身与未来王妃积福,更应体恤百姓疾苦,为父皇分忧,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太子唇角的笑意凝冷。 站在武官行列前方的肃国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讚赏,当即洪声道:“陛下!平王殿下心繫百姓,顾全大局,实乃皇室典范!老臣不才,愿追隨平王,捐米五十石,银两千两,略尽绵力!” 肃国公这一带头,如同打开了闸门。 方才还在观望的文武百官纷纷出列—— “臣愿捐米三十石!” “臣捐银一千两!” “臣愿出布匹两百件!” 一时间,金鑾殿內请捐之声此起彼伏。 皇帝抚须頷首,面露欣慰。 许靖央抿唇,在这片喧囂声中,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如今平王殿下、肃国公与诸位大人都已慷慨解囊,东宫身为国本,没道理置身事外。” 她微微勾起唇角:“不知太子殿下准备捐资多少?本王的兵马不日即將开拔,正好可一同將东宫的这份心意,安全送达北地。” 剎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太子身上。 太子儒雅温俊的神色微微紧绷。 许靖央这话,將他彻底架在了火上。 大家都出了,东宫不出,像什么样? 再者,她还要派兵护送,这意味著他承诺的物资必须实打实,一两银子、一石米都做不得假。 给少了,会被拿来跟寧王与平王比较,给多了,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许靖央害人不浅! 太子抬起俊眸,发现皇帝也正望著他,还说:“钧儿,你同罗家姑娘的婚期,不是也近了么?不妨如同信儿这般,捐资积福,造福社稷。” 太子喉头滚动一下,拱手垂眸:“是,父皇,儿臣正有此事,也要为天下做表率,故而,东宫捐米一千石,银晌……十万两,布匹两千件!” 这个数字,明显压过了平王和寧王,更远超任何一位官员。 太子的脸色隱隱发青。 这几乎掏空了他东宫整年的用度,却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 许靖央这才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殿下仁厚,北地百姓必感念天恩。” 皇帝也更为欣慰,算得上是他病了以来,第一件合乎心意的事。 故而皇帝夸讚许靖央在內的诸位大臣,以及寧王、平王和太子的忠孝,继而摆手,散了朝会。 太子几乎是第一个拂袖而去,背影僵硬。 许靖央凤眸冷冷扫了眼。 早些时日,她提出要修长城,魏王乾的如火如荼,地基打的坚固牢靠。 可魏王离京以后,太子接手工部和此事,竟以大战后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將修长城的事罢免了。 至於户部已经给工部拨款修长城用的银子,到底有多少回到了国库,又有多少落入了东宫自己的手中,不得而知。 许靖央的暗骑卫曾告诉她,太子、长公主等人不断收敛钱財。 他们几乎是巨富。 但这些银子都用到了何处,竟查无可查。 许靖央在这方面有些经验,便猜测,太子多半是在哪里豢养了私兵! 前世时,太子是被赐死的,具体缘由,许靖央因当时被关在屋內所以不得知。 但萧贺夜斗倒太子,又能让皇帝亲自下令处死他,说明定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若是私兵,那么造反被处死,也是情理之中了。 许靖央一边想,一边从白玉阶上离去。 木刀等人早就在阶下等著她,看著许靖央一袭银青蟒袍大步走来,在一群臣子中,风姿卓越,让人不可小覷。 “王爷,刚刚……”寒露正要匯报一件事。 就在刚刚,顾嘉又带人去威国公府,求见许靖姿了。 只不过被拒之门外,还叫嚷了一阵子。 恰好遇到许靖妙的定亲夫婿卢六公子,这才被赶走。 但寒露话都没说完,陆国舅就从许靖央身后赶来。 “昭武王,留步,还请留步!” 第571章 昭武王,可需要男宠? 许靖央闻声驻足,转身望去。 只见陆国舅一脸堆笑地小跑过来。 天气炎热,他因跑得急,额上渗著细汗,更显得那份討好之意明显。 “王爷,您走得可真快啊!”陆国舅喘了口气,“今日朝堂之上,王爷真乃国之栋樑,令人钦佩!” 许靖央凤眸淡然,语气疏离:“国舅爷过奖,分內之事罢了,若无事,本王先行一步。” “哎,王爷且慢!”陆国舅连忙侧身拦住,压低声音,“臣近日偶得几件稀罕物,想著唯有王爷这般英气逼人者方配得上,特命人送至宫外马车內,王爷可否移步一观?” 许靖央眉头微蹙:“国舅好意心领,但本王从不收礼。” 陆国舅却似早有预料,笑容更盛,带著几分神秘。 “王爷莫急,此物不同寻常,您看了再决定不收不迟,就当赏个脸,瞧上一眼?” 许靖央正要摇头,陆国舅却说:“王爷总归是要出宫,只瞧一眼,若不喜欢,臣马上让人送走!” 许靖央略一沉吟,看陆国舅这个架势,不看反而甩不掉他了。 反正是顺路,去看看这陆国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无妨。 许靖央点头:“带路。” “好嘞!王爷,请!”陆国舅喜出望外,忙在前引路。 不远处的平王,正被肃国公拉著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他余光一直看著许靖央跟陆国舅说话,却见此时,他们两人竟像是要一起离去。 平王微微皱眉。 他舅舅想做什么? 平王最近听说,陆国舅对许靖央的私事很是好奇,多番打听,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肃国公正对平王拱手,颇有些感慨地说:“王爷,臣要跟您说实话,之前,臣误会您了!” “有人故意在臣面前说一些挑拨之语,说您娶小女,只是为了权势。” “可是刚刚在大殿上,您竟然为了婚事,愿意捐赠巨资,臣真是老泪纵横,感激不尽!” “小女明月能有王爷这样疼爱,以后的日子,更是……” 话没说完,却见平王突然打断他:“知道了,你不用多说。” 此时萧贺夜也从大殿內出来了,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目光沉静地落在远处那抹银青身影上。 只见远远地,许靖央竟与素来圆滑的陆国舅同行。 他眉头微动,脚步不停,也跟了上去。 此举,正巧被平王看见。 他狭长的眼眸本就带著冷意,一眼瞧见追过去的萧贺夜,唇线瞬间绷紧。 此刻,一股不甘与偏执涌上心头,当即也冷著脸,不动声色地甩下肃国公,紧跟著离去。 “王爷,王爷!”肃国公话还没说完。 平王头也不回:“本王找舅舅有要事商量,肃国公自便。” 许靖央隨著陆国舅出了宫,走向停在一旁的华丽马车。 那车帘垂的很低,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靖央站在离马车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 “陆国舅,你到底想送什么?” “王爷別急,请看。”陆国舅含笑,主动上前,轻轻撩开帘子。 恰好此时,萧贺夜也已经走到了许靖央身后不远处。 他和许靖央双双朝车內看去。 竟见马车里的,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而是人! 活生生的三个风姿各异的大男人! 左边那位身著月白长衫,墨发半束,一双桃眼勾魂摄魄,朝许靖央不断挑动眼波。 中间那位则是一身利落劲装,眉眼间带著几分颯爽。 剩下那人穿著水蓝色的宽袖儒袍,正一脸崇拜地看著许靖央。 这三人生得各有千秋,但无一不是俊秀人物。 此刻,他们三双眼睛都齐齐聚焦在许靖央身上,目光灼灼。 那眼神,可不清白。 许靖央完全没料到,陆国舅竟然向她献上男宠?! 她凤眸微微睁圆。 陆国舅忙不迭地邀功:“王爷您看!这可是臣费尽心思,精心为您搜罗来的!” “不仅模样万里挑一,还各有所长,知书达理、通晓音律、甚至略懂拳脚功夫。” “王爷平日为国事操劳,身边总得有几个贴心人伺候笔墨,解闷怡情才是!” 陆国舅打听清楚了,许靖央一直没有成亲,是因为没有看的上眼的男人。 想来也是,如此优秀且武功出色的女子,怎么会看上寻常人? 那肯定是像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一样,需要一点温香软玉的陪伴。 没有人会不喜欢美色,即便是昭武王也一样。 许靖央缓缓拧起眉宇,身上气息陡然黑压压的。 陆国舅看她没反应,看向马车里的三个男人。 “你们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向昭武王介绍自个儿?” 那穿著蓝袍的男子早已忍不住,三人同时起身要跨出来,被他最先挤出。 “王爷,小生……哎呀!”蓝袍男子假意绊倒,柔弱的露出半肩,朝许靖央扑来。 许靖央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迅捷地挡在她身前,有力的手臂將她向后一带,稳稳护住。 几乎是同时,一抹炽烈的红衣如电闪过! 平王已飞起一脚,狠狠踹向那个猛然扑向许靖央的蓝袍男子。 动作狠厉,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闷响,伴隨著骨头错位般的脆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那男子如同断线的风箏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国舅骇得大惊。 他错愕抬头,只见许靖央已被萧贺夜护在身侧,而面前,是平王那张暴怒的俊脸,狭长的眼眸中翻涌著毫不掩饰的杀意。 平王齿缝间挤出低吼:“舅舅,你在干什么,活腻了吗!” 第572章 魏王送东西来了 陆国舅脸上的笑容惊住。 他立刻解释:“臣也是看昭武王为国操劳,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有所心疼啊……” “轮得到你心疼吗!”平王斥吼,狭长的眼眸里怒火翻涌,脸色阴沉得嚇人。 这时,一直护在许靖央身侧的萧贺夜也冷冷开口。 “本王看,陆国舅確实是昏了头,你可想过,这样的行为会给王爷带来什么样的揣测与詆毁?何况——” 萧贺夜冰冷黑森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嚇得脸色发白的男子:“一些庸脂俗俗粉,陆国舅是有意玷污昭武王么?” 陆国舅被两人连番训斥,额上冷汗直冒。 “臣岂敢!”他看向许靖央,拱手作饶,“王爷,臣真是一番好心,这人都带来了,您看……” 陆国舅尾音拉长,竟还没有放弃这样的想法。 连他都这么想,何况朝中其余人? 许靖央必须杜绝此事再发生。 她面若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几步走到马车旁。 只见她右手握拳,手臂一挥,带著凌厉的风声,猛地砸向结实的车辕! 咔嚓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那车辕竟被她一拳硬生生捶断! 马车剧烈一晃,车里剩下的两个男人惊叫著,狼狈不堪地滚出来,摔在地上抖如筛糠。 陆国舅的脸色剎那间惨白。 萧贺夜第一时间看向许靖央的手,只怕她受伤。 没想到,平王竟直接走上前:“你的手……” “无碍。”许靖央侧身,避过平王想要抓住她手腕的动作。 她冰冷刺骨的眼神看向陆国舅,態度强势:“陆国舅,今日是第一次,本王就当做你真的是出於好心。” “只是,本王的私事,用不著任何人来操心过问,你有这份心思,不如多为朝廷想想正事,若再敢动这样的歪念头,下次断的,可不止是车辕。” 许靖央转身要走,平王说:“本王送你。” “不必,多谢王爷。”许靖央直白地拒绝。 隨后,她目光看向萧贺夜:“我现在去大营里安排人手前往北地,具体事宜,等安排妥当再来跟王爷说。” 萧贺夜頷首:“本王现在命人去整理登记犒赏,儘量在三日內让將士们护送,前去賑灾。” 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其实,分明是寻常的相处和安顿,但在平王耳朵里听来,许靖央和萧贺夜就是莫名的亲密。 这种猜测让他不由得妒火中烧,即便再想克制,也压不住狭眸里的怒火。 还留在身边的陆国舅,就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舅舅的正事都办完了,之前安排你去查的漕运帐目和年前一批军器的流向都有眉目了?” “长公主駙马近日频繁接触的几位御史的事你也查清楚了?別以为你是我舅舅,本王就不会训你,若这些正事都办不好,本王不介意换人来做!” 平王甩袖离去。 陆国舅感到棘手的咂舌。 他不耐烦地朝那三个男子挥手:“走吧都走吧,姿色平庸,怪不得昭武王看不上你们!” 男子们悻悻离去。 陆国舅又瞥了一眼地上断裂的车辕,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下颇不以为然。 他暗自思忖,这昭武王性子也忒烈了些,自己分明是替她著想。 她许靖央再厉害,被万民尊称一声“王爷”,说到底,不还是个女人吗? 是女人,终究逃不开相夫教子、依靠男人的命。 如今她仗著军功显赫,眼下是风光,可岁月不饶人,將来老了,无儿无女,膝下空虚,那才叫悽惨。 他陆国舅送上这些知情识趣的可心人,若能得一个半个子嗣,岂不是为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这满朝文武,私下里谁不这么想? 他不过是那个敢把事儿办到明面上来的实在人罢了,怎就里外不是人了? “唉,我不也是一片好心吗?”他最终只得嘟囔了一句。 很快,陆国舅给大燕第一女王侯送男妾被拒的事,就传遍京城。 许靖央是如何一拳打断车辕,那陆国舅又是如何脸色惨白告退的,被人们传的有模有样。 郡主府內,许靖央在院子里练拳,片刻后,她停手,已是大汗淋漓。 康知遇递来巾帕和清水,看著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容。 “城內都传开了,陆国舅在您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那就好,”许靖央冷淡说,“叫其余人也长个记性。” 这帮京城里的老迂腐们,看她被册封了女王侯,嘴上尊敬,可內心还是敷衍糊弄。 寒露快步走来:“大將军,魏王殿下派人从蜀州来了,就在前院。” 许靖央一顿。 她这次凯旋,竹影告诉她,许靖央不在的日子里,魏王每隔半个月就送来一封信。 他没有送去边关,而是寄到了郡主府。 每封信除了报平安,再就是分享一些他的日常。 去了蜀州以后,魏王投身於种地,跟当地的农户们学习种菜籽,压菜油。 魏王的信里,经常形容他在碧黄碧黄的油菜里睡觉,还养了两只大黄狗,带著它们穿梭在大片大片的麦子和稻田间。 许靖央都逐一看完了,只不过没打算回。 有些时候,保持距离,是对对方最好的保护。 “我去看看。”许靖央抬步便走。 到了前院,一名风尘僕僕的侍卫领著几名僕从正含笑等著,身旁整齐地摆放著二十个盖著乾净青布的竹筐。 那侍卫一见许靖央,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属下张诚,参见王爷!奉魏王殿下之命,特从蜀州快马加鞭,送来特產的火樱桃二十筐,恭贺王爷凯旋,並贺封王之喜!” 许靖央看著那满满当当的筐子,微微頷首:“多谢魏王殿下。你起来说话,蜀州路远,一路辛苦了。” 张诚利落起身,脸上带著淳朴的笑容:“回王爷,不辛苦!我们殿下说了,这头一茬最甜的果子,务必第一时间送到王爷府上,让您吃上!殿下还让属下带话,他在蜀州一切都好,请王爷放心。” “王爷在蜀州,一切都好吧?”许靖央问道。 第573章 明珠蒙尘,暂敛其华,待时而动 张诚脸上笑意更浓,带著几分自豪:“我们殿下如今可是迷上种地了,天天往田间地头跑,殿下说,看著地里长出庄稼,比什么都踏实。” 许靖央听后,替魏王感到安心。 “看来他是真的找到了乐趣。” “是啊!托殿下的福,今年蜀州和湖州风调雨顺,收成特別好!殿下心里一直记掛著朝廷和百姓,前阵子北地大旱,我们殿下二话不说,就从封地粮仓里调拨了八百石粮食捐给北地,略尽绵力。” 许靖央闻言微微惊讶。 自己和萧贺夜合力捐赠的大半军功內,粮食不过五百石。 看来魏王確实將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財力丰厚。 “八百石……魏王慷慨,心系黎民,是蜀州和湖州之福。” 张诚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皇上得知殿下捐粮之事,龙心大悦,还特意下旨褒奖,想让我们殿下回京受赏呢,不过秋收在即,殿下实在走不开,若不然,殿下能亲自来恭贺王爷您。” 许靖央缓缓点头。 魏王这是明智之举,远离京城是非之地,专注於封地民生,既是自保,也是实绩。 “他做得对,”许靖央隨即看向那些樱桃,“回去代本王谢谢魏王,这份贺礼,本王收下了。” “是!王爷的话,属下一定带到!”张诚再次抱拳,“殿下还特意嘱咐,这樱桃性热,一次不宜多用,请王爷务必保重身体。” 不知怎么,许靖央能想像到魏王的语气。 赤诚中带著珍贵的认真。 张诚说:“王爷,卑职得走了,王爷还准备了十几筐,让卑职代为送给皇上。” 许靖央頷首:“你且稍等,替本王將一样物什带给王爷。” 她吩咐寒露去拿。 不一会,寒露捧来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罩著青布的明珠。 “此为夜明珠,与寻常夜明珠不同,它在白昼时分也能透出光亮,只是要將布彻底揭去。” “你只需告诉他,明珠蒙尘,暂敛其华,需待时而动,他……会明白的。” 张诚拱手:“卑职先替殿下谢过王爷!” 他带著东西走了。 康知遇走上前,望著张诚的背影:“不知魏王殿下,能不能读懂您宽慰他的心意。” 许靖央淡淡一笑:“就算他不懂,身边的幕僚郁鐸都会解释给他听。” 那可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许靖央问康知遇:“如果在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你却有一粮仓的食物,你会不会捐?” 康知遇思索片刻,点头:“我会捐一半,毕竟,我若不捐,大家会来抢夺,我若全捐了,无法保证自己。” 许靖央弯唇,凤眸仿佛洞悉一切。 “所以我说郁鐸聪明,他一定是教魏王將近年的粮食收成全都捐了。” 一方面,是帮助魏王告诉皇帝,蜀州和湖州就这么多东西,多了也没有。 再一方面,是以此举向朝廷和天下昭示,魏王虽远在封地,却始终忠君爱民,打消皇帝对他拥兵自重的猜忌。 纵观大燕史上,歷来被送去封地的皇子,要么天生残缺有病,要么被当做囚犯关押。 所以皇子们寧愿留在京城,也不想去封地受制。 毕竟皇帝不放权,还不断削弱他们的守军力量,其实相当憋屈。 但魏王就是一个例外,皇帝不仅允许他自由治理封地,竟没安排钦差隨行陪同,说不定,还偶尔想起这个儿子的好来。 康知遇感慨:“魏王殿下纯善,身边能有郁鐸这样的忠臣幕僚陪伴,也算是人生当中的安慰了,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 许靖央跟著缓缓点头:“是啊……” 她看著那红艷艷的樱桃,目光深远。 魏王选择了一条与她,与寧王、平王都不同的路,或许,这才是最適合他的路。 许靖央回过神,吩咐寒露她们—— “將这些樱桃分一分,府里留些,给大房、三房送一点,其余送去大营,给將士们也尝尝鲜。” “是。” 次日。 细雨朦朧,驱散些许暑热。 许靖姿带著丫鬟,从马车上下来,停在了景王府门口。 她一袭嫩绿青衫,雨风吹得她雪白鬢边髮丝晃动,点滴雨水浸湿了她的肩披,更显得整个人水灵俏美。 门房看见是许家的马车,立刻出来见礼。 丫鬟递上拜帖,许靖姿说:“上次家中出了急事,承蒙王爷出手相助,今日特地带了些火樱桃,来答谢王爷。” 门房拱手,態度尊敬:“多谢许家小姐,只不过,每日这个时辰,我们王爷都在静心练字,不喜被人叨扰,要不,许小姐將东西递给小的,等王爷出了书房,小的再告诉他,您来过。” 许靖姿乌黑水眸闪过犹豫。 其实她並不是单纯来送东西答谢,还有一件事想找景王。 上次她狼狈跳车被景王搭救,因著被顾嘉匆忙扛走,耳朵上当时试戴的成婚喜坠还没摘下来。 后来便不知所踪。 最近许靖姿要退还所有顾家的聘礼,这对双喜耳坠也在其中,赤足金镶红宝石的,价格不菲。 她猜想是不是掉在了景王的马车上,故而想来找找、问一问。 “这是我阿姐让我送来的,不知可否让我见王爷一面?”许靖姿鼓起勇气询问门房。 本来她打算,若是还不成,就先算了,下次再说。 没想到,门房一听这是许靖央要送,立刻躬身做请。 “原来是这样,许小姐,您快请进!真是辛苦您了,亲自为这事跑一趟,下次昭武王有要跑腿的事,直接吩咐小人便是。” 许靖姿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细雨如丝,將庭院中的亭台楼阁笼罩在一片朦朧水色里。 园中並无过多繁复装饰,只见几丛翠竹倚墙而立,雨水顺著竹叶滴落,发出细碎的清响。 不远处有一方池塘,雨点落在水面上,漾开圈圈涟漪,几尾锦鲤在莲叶间悠然游弋。 整个王府异常安静,只闻雨声淅沥,仿佛与外界的喧囂隔绝。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著一股疏朗雅致的韵味,不爭不抢,沉静从容。 许靖姿想,这府邸的格调,倒真像极了它的主人。 景王清冷如玉,淡泊自持,这是许靖姿对他的第一印象。 转过一道月亮门,书房便在眼前。 门房说:“许小姐,这里是外书房,里面还有一道门,不过您站在外书房,將事情说清楚,王爷也能听见,如此,也算是全了您和昭武王的美意了。” 许靖姿頷首:“有劳。” 室內陈设简单,只摆著一套梨木桌椅並两个书架,书架上整齐码放著些许典籍。 正对门口的墙上另有一道虚掩的竹帘门,想来门房所说的內书房就在其后。 许靖姿站在外间,抬手轻轻拭去鬢边沾染的细密水珠,理了理微湿的衣袖。 这才朝著竹帘的方向,微微提高了些声音,语气温软而靦腆。 “臣女许靖姿,冒昧打扰王爷清静,今日前来,一是感谢王爷上回相助之恩,特奉上家姐得来的蜀州火樱桃,聊表心意。” 她顿了顿,脸颊微热,声音更轻了几分,带著些许难为情。 “二来……是想问问王爷,那日您的马车上,可曾捡到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双喜耳坠?那原是顾家聘礼中的一件,臣女近日正需退还,遍寻不著,猜想或许是那日匆忙间遗落了。” 细雨声透过窗纱隱隱传来,衬得她嗓音愈发娇柔。 她身姿娉婷地立在原地,嫩绿的衣衫映得她肌肤白皙,宛若新荷沾露,清新俏美。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里面的回应。 许靖姿有些迟疑地回头,看向门房。 门房顿了顿,猜想,莫非是王爷不高兴,不愿吭声? 他主动走进来,躬身向著竹帘门里问道:“王爷,是昭武王送来的火樱桃,可要小人先收起来?” 仍是没有回应。 门房都感觉奇怪了,皱眉嘶声:“不应该啊……” 平时景王虽然態度清冷,可从来不会没来由的发脾气。 许靖姿忍不住,透过那竹帘门后的笼纱,瞪大眼睛往里面瞧。 这一看不要紧,竟见一个身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靖姿面色骤变:“王爷!” 第574章 你跟我分开,就是为了个侍卫? 一个时辰后。 许靖姿站在屋子內,看著太医收回把脉的手。 景王靠在床榻上,墨发披散,清冷姿容如謫仙,不染尘埃。 太医说:“王爷最近莫非又劳累了?您的身子,得好好养著。” 景王语气寻常:“不过是帮姑姑描摹了几幅画作,不碍事……咳咳。” 他轻咳片刻,让下人领太医离去。 景王抬眸看向许靖姿,他面色略显苍白,却更衬得眉眼清俊如画,墨发披散在素色寢衣上,整个人如远山积雪般清冷出尘。 许靖姿被他这般看著,想起方才他昏倒在地的情形,不由脸颊微热,感到尷尬。 “臣女莽撞,不知王爷身体不適,打扰您休息了……” “无妨。”景王声音清淡,却透著一丝温和,“倒是要多谢你,若非你今日前来,本王怕是要晕到傍晚也无人察觉,府中下人都知我这个时辰不喜打扰,从不敢贸然进来。” 他短短两句话,顿时驱散了许靖姿心头的愧疚。 景王问:“你找本王,有何要事?” 她想起正事,忙將火樱桃和寻找耳坠的事又说了一遍。 景王听罢,微微摇头:“那日送你的马车是卢家的,並非本王府上,耳坠或许落在车中,你可去问问砚清。” 也就是卢六公子,许靖姿以后的五妹夫。 许靖姿恍然想起这事。 当时她心慌意乱,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她越发窘迫,耳根微红:“是臣女糊涂,打扰王爷静养了,这就告辞。” 窗外细雨依旧绵绵不绝,天色昏沉。 屋內薰香清冽,似竹叶上的雪水融化后的气息。 景王看了眼窗外:“雨势未停,本王派人护送送你回去。” 许靖姿忙道:“不必劳烦王爷,臣女的马车就在府外……” “雨天路滑,不安全,有侍卫隨行,本王会放心些。”景王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已吩咐下人去准备。 许靖姿只得感激地应下。 她也不敢再抬头,只垂著眼瞼,悄悄地捏著自己的帕子。 她一身嫩绿衣裙立在灯下,肌肤胜雪,眉眼娇俏,宛若一株含露的芍药。 而景王靠坐在床头,侧脸线条清雋,神情淡泊如窗外烟雨。 一时屋內静謐,只闻细雨敲窗。 两人一坐一立,在这雨雾朦朧的午后,竟有种奇妙的相配。 沉默让许靖姿有些不安和侷促。 待丫鬟来报车马备好,许靖姿郑重行礼告退。 景王微微頷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又恢復平日疏离模样。 她走后,景王起身,走到桌边。 案几上摆放著她送来的火樱桃,红艷艷的果子在朦朧光线下格外醒目,为这素净的房间添了一抹难得的暖色。 他垂眸静看片刻,隨即伸出右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且匀称,隱约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脉络。 他轻拈起一颗樱桃,反覆轻轻揉搓在指腹中。 深红的果实在他冷白的指间更显穠丽,宛若雪地里骤然绽出的一点硃砂。 景王並未品尝,只是静静凝视著指间这一抹鲜活的顏色,清冷的眉眼间看不出情绪。 窗外雨声淅沥,屋內薰香裊裊,他佇立的身影孤直如竹。 直至樱桃肉被捻的有些破了皮,汁水粉红,他才又放下。 这样的火樱桃,在京城很是少见。 两名侍卫护送许靖姿回到了威国公府。 下了马车,许靖姿转而向两位侍卫道谢。 想起什么,她又交代:“对了,那火樱桃性热,王爷身体抱恙,不要吃太多为好。” 侍卫拱手:“多谢许小姐提醒,卑职回去便转告王爷。” 许靖姿含笑点头,看著他们离去。 她正要进府,却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凌厉暴怒的声音—— “许靖姿,你非要拒婚不嫁,原来是同旁人勾引在一起了!” 许靖姿拧眉,回头看去,顾嘉在雨中,怒气冲冲奔来。 她顿时冷脸。 这些日子她根本就不想见顾嘉,都是委託家人代为传话,退婚的东西也退的差不多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许靖姿要走,被顾嘉一把拦住。 许靖姿皱眉:“你想干什么!” 顾嘉被雨水浸湿衣襟,浑身狼狈,眼神却怨怒至极。 “你为什么躲著一直不见我,我以为你当真是为上次的事伤心,可你竟然看著別的男人笑,你还有心情去幽会么!许靖姿,你怎么能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 许靖姿呵斥:“你不要胡说八道,那是景王府的侍卫,不过是送我回来罢了。” “景王?景王为什么要送你回来?”顾嘉皱眉。 景王是不可能看上许靖姿的,她绝不是王爷喜欢的类型。 不过,刚刚送许靖姿的那个侍卫,顾嘉倒是有点眼熟。 他似乎是之前御林军乙字队的小统领,景王回来以后,皇帝安排他来保护景王安危。 顿时,顾嘉气笑了,有些口不择言。 “你不选我,跑去勾搭一个侍卫?你眼光真好,可太好了!” 第575章 阿姐,別刁难他 听到他刺人的言语,许靖姿怔了怔,眸瞳瞬间红了。 细雨绵绵,將顾嘉的衣袍浸得深暗,几缕黑髮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虽狼狈,可那双桃眼,浸染愤怒,死死盯著许靖姿。 他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许靖姿浑身微微发抖,深吸一口气。 “侍卫怎么了?他恪尽职守,护送我回府,堂堂正正!你凭什么看不起人?顾嘉,我告诉你,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雨水顺著她的脸颊滑落,与眼中强忍的泪光混在一起。 许靖姿的语气更加坚决:“这两天我就会让人把剩下的聘礼全部退回去,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干,请你不要再来了!” 见她如此决绝,顾嘉心中一痛,顿时为方才的口不择言后悔。 他急忙上前一步,试图去抓许靖姿的手。 连语气都软了下来,带著恳求。 “靖姿,我刚才都是气话……是我混蛋!你別这样,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我已经跟我爹娘说好了,成亲以后,我们离开京城,我……” 不等他说完,许靖姿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顾嘉踉蹌了一下。 他却不管不顾,还想强行將她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在雨幕中响起。 许靖姿扬手,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她胸口起伏,眼中是冰冷的愤怒,也夹杂著痛楚。 顾嘉偏著头,身子僵住,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红痕。 他缓缓伸手,错愕地抚上脸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顾嘉!”许靖姿声音带著强压的哽咽,“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这时,威国公府內,门房带著几名健壮的家丁急匆匆赶了出来,立刻护在许靖姿周围。 顾嘉缓缓放下手,抬起眼。 隔著雨丝和人群,好像隔著万水千山,他与许靖姿四目相对,两人眼眶都是通红。 曾经的情意,在各自立场和同谋不同路的影响下,竟已扭曲变形,不復如初。 顾嘉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好,好……许靖姿,你別后悔。”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朦朧的雨幕中。 许靖姿也如同被抽走力气般,脚步虚浮踉蹌。 丫鬟连忙扶住她,一脸担忧:“三小姐……” 许靖姿面容苍白:“我没事。” 她回到房间,避不见人,门窗紧闭。 外间天地飘满细雨,许靖姿觉得自己的心也破了个大洞。 期间,大夫人和大老爷还有许靖妙都来过几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傍晚时分,屋內光影晦暗,许靖姿没有点灯,抱膝坐在床榻上,正双目失神地发呆。 门外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三妹,你可愿见我?” 门外,许靖央提著盏绢灯静静而立。 朦朧光晕映照著她一身素雅的衣裙,也勾勒出她清冷英气的侧脸轮廓,宛如月宫仙子,不染凡尘。 屋內先是寂静一瞬,隨即传来一阵窸窣轻响。 门扉很快被拉开一道缝隙,许靖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阿姐……” 她髮丝微乱,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未乾,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许靖央抿唇:“我们好好聊聊。” 许靖姿垂下黯然红肿的眸子,侧身让许靖央进来。 隨著许靖央提灯缓步走进屋內,那温暖的光晕便一寸寸驱散了室內的黑暗。 先是照亮了门边凌乱的绣墩,继而映出桌上未动的茶点,最后光晕蔓延至床榻边,將许靖姿单薄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其中。 这方被悲伤笼罩的昏暗天地,因著这一盏灯和一个人的到来,终於有了一丝救赎的光亮。 姐妹二人坐去枇杷树影映照的窗下。 “你下定决心要退亲了?若实在痛苦,就不要逼迫自己。”许靖央说。 许靖姿垂著黑浓睫毛,语气还带著哭后的嗡噥。 “阿姐,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要退亲。我记得从前你说过,顾嘉是顾大人和顾夫人唯一的孩子,若能说服他听从我的话,以后顾家也是我说了算,可是……” 说到这里,许靖姿自嘲一笑:“上次的事,让我忽然明白过来,顾嘉为什么要为了我,背叛自己的父母呢?” “顾夫人跟长公主是手帕交,顾家更与太子府往来密切,可我知道,长公主跟我们许家水火不容。” “我不能为了顾嘉放弃我的家人,也不能要求顾嘉,为了我去对抗他的父母,所以,这门亲事再好,我也不要了。” 许靖央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想得如此透彻。 不知觉中,自己这个娇俏烂漫的三妹妹,好像彻底长大了。 看著她单薄的肩膀,许靖央伸手,轻轻摩挲她的胳膊,为她送去几分掌心温暖。 灯火温润中,许靖央凤眸驱散寒意,只有无尽的体恤和谅解。 “顾嘉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有些事做得不够周全。” “是……阿姐,也请你千万不要去刁难他,上次顾嘉强行將我带走,也是为了我的安危著想。” 顾嘉从威国公府,直接把许靖姿扛走的事,许靖央自然知道了。 按照许靖央的性格,她是不会让自己妹妹忍受这个委屈的。 不过,许靖央这次没有对顾嘉出手,就是因为她明白,顾嘉能力有限,当时那样的行为,是他能考虑到的、最为周全的计划。 关键时候他只能保住许靖姿,其余人他都暂且顾不上了,这何尝不是无条件的选择? 只是长公主跟顾氏牵扯的利益太深太深,哪怕顾嘉想,也很难割捨了。 许靖央说:“放心吧,你跟顾家退亲以后,我们和他们虽陌路,也绝不会是死仇,这样你们两个,都不用太难堪。” 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宽慰,许靖姿的眼泪再次决堤。 “阿姐……”她哭著,靠在许靖央的怀中。 许靖央轻轻拍著她的肩膀:“三妹,人生还很长,向前看。” 许靖姿轻轻点头:“嗯……” 此时。 城中最为繁华的酒馆雅间內,顾嘉喝得满脸通红,手里还死死地按著酒罈。 衣裳早就沾满酒污,屋內乱糟糟的,他身边围著好几个相熟的紈絝公子。 琴姬弹曲,三名舞姬伴舞。 那几个紈絝公子平日跟长公主府私交深,这会儿看见顾嘉低头买醉,对视一眼后,纷纷围过来。 “哎!顾兄,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放眼京城,比许家那小娘子好看的姑娘,不知凡几,凭你的家世,还怕找不到吗?” 顾嘉重重说:“別拿靖姿跟別人相比!” 那几个紈絝笑了声。 “哟!怎么还护著她,我们都听说了,她寧愿跟景王的侍卫搞在一起,也不同你成亲。” “她肯定是早就跟別人勾搭上了,故意找个藉口退婚,毕竟,那侍卫背后可是王爷!” “要我说,这样的女人,就该给她个教训,让她看看,关键时刻到底谁护得住她!” 第576章 她不乾净了,早就被我亲过! 顾嘉一把推开说话的人,通红著眼睛吼道:“你胡说什么!靖姿不是那样的人!” 那几个紈絝互相使了个眼色,又凑了上来。 “顾兄,你这又是何苦?我们可是为你不值啊!” “就是,你为了她,几次三番顶撞顾大人和顾夫人,她呢?领情吗?说退亲就退亲,一点余地都不留!” “要我说,她就是仗著你喜欢她,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顾嘉猛地灌了一口酒,眼神渐渐阴沉。 是啊,他为了她,多少次跟父母爭执。 上次坏了长公主的计划,他把她强行从许家带出来,长公主私底下还训斥了他。 可为了许靖姿,顾嘉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他甚至想过,带著她离开京城,去许靖姿喜欢的江南生活。 可她呢?就因为几句气话,就要彻底断个乾净?她许靖姿,当真就那么好?未必吧! 怨恨交织,让他原本的懊悔和心痛变了味。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甘心像野草一样疯长。 又一个人凑近,压低声音说:“顾兄,醒醒吧,那样的女子,不识抬举,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离了你,谁还会要她?一个跟侍卫不清不楚、又退了亲的女子,许家也会因为她的行为,抬不起头来。” 顾嘉猛地抬起头,眼神带著醉意和怨懟。 他嗤笑一声:“除了我顾嘉,没有人会要她,因为,老子亲都亲过了,还有谁会要!” 这话一出,雅间內瞬间静了一瞬,隨即爆发出更大的鬨笑声。 紈絝们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挤眉弄眼,脸上满是促狭和兴奋。 “真的假的?顾兄,可以啊!” “嘖嘖,没想到许三小姐平日里端著一副架子,原来私底下如此放得开。” “哈哈哈!这么说,她早就不清白了,那还装什么清高!” 喧闹中,一个紈絝跌跌撞撞衝到窗边。 他一把推开窗户,对著外面细雨绵绵的街道大声嚷道:“威国公府的许三小姐,早就被我们顾公子亲过嘴了!” 其他几人也跟著起鬨,扒著窗沿,七嘴八舌地重复叫喊:“就这样她还退亲,退了谁要她?” 雅间里,琴音早就停了,那几个舞姬掩著嘴,发出嗤嗤的低笑声,眼神曖昧地瞟向坐在那里的顾嘉。 顾嘉没有阻止,听著耳边放肆的起鬨和笑声,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对,就是这样,许靖姿,离开我,你一定会后悔! 这事在京城传开了。 其实顾嘉酒醒之后,已经后悔了。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难道要他再去找许靖姿道歉,然后又挨她一巴掌? 想了想,他便咬牙,將此事作罢。 这件事跟他没关係了!旁人爱说什么,他也管不著。 许靖央这两日都在京郊大营里调动兵马,准备安排他们去北地賑灾,顺带清点賑灾物资。 她还不知道,自个儿家已经乱作一团。 住在白家的威国公,终於找到藉口回家。 他一进门,就直奔大房。 彼时只有大夫人在,大老爷去找顾家的人理论了,毕竟即便退亲,也不能这么败坏他家女儿的名声。 威国公沉著脸踏进大房屋里,目光落在许靖姿身上。 “你看看你惹出的好事!”他板著脸,故作威严,“整个京城都在传那些污糟话!我们许家的脸面都被你丟尽了!你让靖央、靖妙还有小靖珍,以后怎么议亲?一点都不知道检点!” 许靖姿脸色煞白,手指死死绞著衣袖,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大夫人苍白的面孔绷得很紧,严肃开口:“二弟!少说两句!靖姿心里够难受了。” “大嫂!”威国公趁机提高声调,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势,“我就是当初不同意让靖央一个姑娘家掌家!看看,这才多久,就管出这么大的乱子,这个家,终究还得听我的来管!” 他转向许靖姿,语气带著命令:“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去顾家道歉。” “再让他们出面澄清,说那些都是醉话、误会!不然,你这辈子就別想嫁人了!” 一直低著头的许靖姿猛地抬起头。 她眼圈还红肿著,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只剩下愤怒。 “你说了不算,我不去道歉!” 威国公一愣,没想到这个一向娇柔的侄女敢顶撞他。 许靖姿直视著威国公:“我做错了什么要道歉?是顾嘉在外头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该道歉的是他!” 她胸口起伏,积压的委屈和怒火一起涌上来。 “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当面问问他,凭什么这么污衊我!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说完,她不等威国公反应,转身就朝外衝去。 “反了!你给我站住!”威国公反应过来,气得脸色发青,“你这像什么样子!还嫌不够丟人吗?” 大夫人急忙想追:“靖姿!別衝动!” 可许靖姿脚步不停,径直衝出了房门,消失在廊下。 大夫人急忙安排丫鬟跟上去:“跟紧小姐,千万別叫她吃亏。” 威国公指著她离开的方向,对著大夫人怒道:“你看看!这就是靖央惯出来的样子,都学著她没有规矩,无法无天了!” 大夫人不悦地眼神看向他:“这话,二弟等靖央回来,你再亲口跟她说。” 威国公忽然不吱声了。 他左右看看,隨后道:“好几日没回来,一直在外面忙,我去看看我的院子。” 说罢,他连忙走了,大夫人眼风凌厉,按了按眉心。 家里事情越多,威国公越会添乱! 大夫人叫来丁管家:“不知道怎么,我这个心还是突突地跳,你带人去京郊大营找靖央。” 丁管家应了一声,正要走,大夫人又连忙喊住他。 “你先瞧瞧情况,若靖央忙得厉害,別拿这样的琐事再打扰她,免得她担心。” 大夫人心疼许靖央,她够累了,又要兼顾朝堂,还要管著家里。 丁管家说:“老奴知道怎么做,大夫人放心。” 他连忙去了。 天色將暮时,许靖姿已经打听到顾嘉跟著狐朋狗友聚集的地方。 这些日子,顾嘉都跟著他们在外饮酒作乐。 他倒是快意了,根本不管外间如何拿他们过去的事取乐! 许靖姿怒气冲冲闯入繁华的南红馆。 这里从前本是青楼,后来换了东家,就改成了贵人们听曲和看舞姬的雅地。 实则跟从前的青楼差不多,只是勾当变成了私下里。 那从前是老鴇的掌柜,看见许靖姿带人闯进来,连忙迎过去:“这位姑娘,您是来找人还是来玩儿的呀?” 许靖姿娇美的面孔带著怒意:“我找人,顾嘉在哪儿?” 第577章 妹妹被关青楼? 掌柜的赔著笑脸拦住她:“姑娘,这不合规矩,您不能乱闯啊。” 许靖姿正在气头上,见她不说,抬手就掀翻了旁边的一个瓶。 哗啦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不少客人都停下交谈,好奇地望过来。 “顾嘉在哪儿!你说不说?” 掌柜的脸都绿了,还想再劝,许靖姿已经抓起一个茶壶,又要往地上砸。 “別別別!姑娘您冷静!”掌柜的急忙喊道。 周围的客人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招呼:“餵——!” 许靖姿抬头,看见一个穿著锦袍的年轻公子倚著栏杆,正是平时和顾嘉混在一起的紈絝之一。 “找顾兄啊?他就在这儿,”那紈絝抬手指了指身后走廊深处,“上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许靖姿一听,立刻丟下茶壶,提著裙子就衝上了楼梯。 大堂里的客人们纷纷仰头张望,窃窃私语声更响了。 她带来的家丁想跟上,刚到二楼,就被那紈絝公子带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僕从拦住了。 “我们家公子带路,閒杂人等就別凑热闹了,在这儿等著唄,屋子里都是身份贵重的公子们,衝撞哪个都不好,耽误的是你家姑娘!” 僕从们堵在楼梯口,態度强硬。 家丁被拦住,一时无法上前。 许靖姿跟著那紈絝公子,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许靖姿被那紈絝公子引著,走进长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前。 门一推开,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顾嘉的影子。 她猛地转身:“顾嘉呢?” 方才带路的紈絝公子嘿嘿一笑,另外几个同伴也从旁边凑了过来,堵在门口。 他们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之后,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其中一个紈絝摇著扇子,上下打量著许靖姿:“顾兄说你挺放得开的,这样,你要是愿意让小爷们一人亲一口,我们就带你去见他,怎么样?”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库多,101??????.??????任你选 全手打无错站 许靖姿瞬间气得满脸通红,羞愤交加:“无耻!下流!” 她一眼瞥见旁边桌上有套茶具,想也没想就抓起一个茶盏,狠狠朝说话那人砸去! 那紈絝公子嚇了一跳,慌忙侧身躲开。 茶盏砸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摔得粉碎。 这群人非但没怕,反而像看了什么有趣的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一边躲闪一边起鬨。 “哟,脾气还挺烈!” “顾嘉说得没错,是够劲儿!” 带路的紈絝公子收起笑容,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你带到这儿,你还敢闹?行,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待一夜吧。”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去说,许三小姐陪我们哥几个乐了一整夜!我看到时候,还有谁会信你,反正你早就不清白了!” 许靖姿心头一凉,意识到不妙,拔腿就想往外冲。 可他们人多,轻易就把她拦住了,顺手推了她一把。 许靖姿站立不稳,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生疼。 那群人迅速退出房间,砰地一声关紧了房门。 外面传来落锁的咔嚓声。 许靖姿忍著疼爬起来,扑到门边,用力拍打著门板:“放我出去!开门!” 可门纹丝不动,外面只传来渐渐远去的得意的鬨笑声。 几个紈絝公子回到喝酒的房间。 顾嘉已经有些醉了,身边坐著两个妖嬈的舞姬。 “怎么就你们来了,许靖姿不是要见我么,让她来!我看她还能说什么话。” “別著急,顾兄,我们几个替你出口气,教训教训她。” 顾嘉一听,脸色微微变了:“你们將她怎么了?” 那几个紈絝对视一眼,露出邪淫的窃笑。 顾嘉当即將酒杯重重放下,吼道:“说啊!她姐姐是昭武王,你们想找死吗?” 提到昭武王三个字,那几个紈絝才有些正色。 “你想多了,我们当然不敢碰她,就是看她脾气那么差,想嚇唬她一下罢了。” “是啊,不过就是將她关在屋子里而已,又没打她也没骂她,昭武王来了,也不能怪我们什么吧?” “要是让她一直在楼下破口大骂,坏的是你的名声。” 顾嘉听到这里,这才鬆了口气。 “別玩太过头了,关一会就放出来。” 紈絝们哈哈大笑:“这是自然,来,顾兄,我们继续喝酒,別提这个扫兴的女人。” 许靖姿那厢屋內。 她打开窗子,朝下看了一眼,面色顿时惨白。 这个屋子將近三层楼的高度了,若是她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 可要是真的留在这里,被关一整夜,她还不如去死。 顾嘉怎么能纵容朋友这么对她?许靖姿泪流满面。 她一只腿跨上了窗子。 暑热的夜风吹来面上,让眼泪都跟著变得冰凉。 第578章 快跑吧,她姐来了! 许靖姿伤心抹泪,不知呆坐多久。 忽而听到有人喊她。 “三妹。” 这个声音,让许靖姿浑身一个激灵。 阿姐? 她连忙环顾四周,却在低头时,看见那一抹正对著窗子下,立在马背上的笔挺身影。 许靖央一袭银青色蟒袍,头上的双凤环珠发冠,在明暗交错的小巷里,透出极其灼目的光。 此际,许靖央皱著柳眉,凤眸盯著许靖姿:“三妹,你坐在窗子前干什么?” 她不问还好,一问,许靖姿便立即带著哭腔喊道:“阿姐,他们將我关起来了!” 许靖央清冷的面容,神情一冷。 她立即调转马头,出了小巷。 事情是她大伯母梁氏派人来告诉她的,许靖央在南红馆外看见了许靖姿的小廝。 细问之下,才知道许靖姿进了南红馆將近一个时辰。 许靖央耳力好,总听到南红馆侧面的巷子里传来隱约幽怨的哭声。 她循著声找过来,没看见预想之中被欺负的女子,而是看见自己的妹妹,坐在窗子上,面如死灰。 许靖央策马回到南红馆门口,寒露她们鎧甲未脱,都刚刚才操练完,一同从京郊大营归来。 这会儿二十来个兵將围在南红馆门口,嚇得那浓妆艷抹的掌柜疾奔出来。 “诸位贵人,这是……” 寒露不跟她废话,直接拿出昭武王府的令牌。 蟒牌乍现,掌柜忽而变了脸色。 “昭,昭武王!”她怎么来了? 难道,也是来寻乐子的? 许靖央却將马鞭扔给木刀:“將这里围了。” “是!”二十余名神策军倾巢而动,將南红馆前后左右围的水泄不通。 附近的百姓和摊贩们见状,纷纷离远了点。 他们议论纷纷,发生什么了这是? 许靖央直奔楼內,寒露和辛夷跟在她身后,两人手握长刀,一路呼喝:“昭武王府办事,閒杂人等立刻迴避!” 剎那间,厅中酒客顷刻间散了个一乾二净。 这可把掌柜的急坏了,她追在许靖央身边,脂粉挤得眉头深厚:“王爷!王爷高抬贵手啊!不知小店犯了什么错,惹您生气,您说,小店一定赔罪。” “只是小店开门做生意,您將客人都嚇唬走了,往后谁还敢来?” 许靖央凤眸朝她瞥去一眼,目光何等凌厉,让那掌柜的浑身一震。 “本王是来找我妹妹的,若她在此未受半分委屈,今日馆中一切开销,由我昭武王府承担。” “可若她受了委屈,莫说欺她之人,便是你这南红馆上下,一个都別想逃。” 许靖央话音落下,掌柜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她声音发颤,连忙躬身问道:“王爷息怒!不知令妹……是跟谁一起来的?” 许靖央冷眼扫来,吐出两个字:“顾嘉。” 掌柜的心头一沉。 竟是顾家那位小爷! 最近几天,他是这儿的常客,今日还带了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勇安侯的外甥几个一道来。 个个都是京城里横著走的紈絝,背景一个比一个硬,她小小的南红馆,哪边都得罪不起。 可眼前这位昭武王,银袍冷麵,凤眸如刀,身后还跟著一眾杀气未褪的神策军。 掌柜的冷汗直流,比起那几位公子哥,大胜归来的昭武王,显然更惹不起。 她不敢再有迟疑,连忙挤出一丝討好的笑:“原来是顾公子的客人……是有一位姑娘后来寻了过来,奴家记得清楚,您请隨我来。” “不必了,我知道在哪儿,除了他们那间屋子里的人,其余人你全都赶走,若不然,你南红馆日后別想做开门生意。” 许靖央说罢,直接大步登上木阶。 她看见了许靖姿,自然猜得出她在哪个房內。 门扉从外头被人恶意用棍子抵住了,寒露一脚踹开,打开门,便是许靖姿通红的双眼,急忙走到许靖央跟前。 “阿姐!阿姐……”她泣不成声,“他们辱我,顾嘉他……” 许靖姿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面色灰白,闭紧唇瓣。 许靖央拉著她进屋,递给她一张手帕,態度冷静:“先將眼泪擦乾净,再继续说,为什么不说了?” 许靖姿脸色难堪。 “阿姐,算了,我没有事,我们先回去吧。” 许靖央眸光锐利,一眼便看穿了妹妹心中所想。 她声线清冷:“你是不是怕今日之事闹大,损了你自己的名声,更怕得罪顾嘉背后的长公主?” 许靖姿眼神一黯,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姐……从前,我跟顾嘉有些举止確实亲密了些。” “我今日来寻他,本是想求他別再四处乱说,可若由阿姐出面,这事只怕再难收场了。” 许靖央闻言拧眉:“你怕什么?既然决定踏进这里,就別怕闹大。” 她向前一步,按住许靖姿的肩膀。 “既然决定踏进这里,就別怕闹大!姑娘家有时候,就得把所谓的脸面扔在地上,清白名声换不来尊重,只会让你继续忍气吞声。” 许靖姿泪水滚落,哽咽道:“我只是不懂……顾嘉为何要这样对我?明明可以好聚好散,他偏要如此欺人太甚!” “想不通,就別想。”许靖央打断她,凤眸中寒光凛凛,“別人伤了你,你还要费心去想他为何变心、为何狠心,可这毫无意义。” “你唯一该做的,是让他付出代价,让他去绞尽脑汁地想『你为何敢这么做』,而不是你在这里伤心自苦。” 许靖姿浑身一震,如被点醒。 “现在,重复一遍,你要做什么?” 许靖姿眼中泪光未乾,却渐渐凝起一丝坚定。 她喃喃应道:“我要……教训他,要让他后悔欺辱我,要他低头认错!” 许靖央頷首:“这才是我妹妹。” 没过一会,顾嘉和那几个紈絝从屋子里摇摇晃晃、勾肩搭背地出来。 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好奇地看了眼长廊外。 “怎么楼下这样安静?客人都走光了?” 另外一人邪笑:“那不是正好,我们等下跟许家那位小姐玩一玩,別人都听不著。” 顾嘉带著酒气训斥:“少乱来!” 其余几人顿时嬉笑:“哟,又心疼了?” 顾嘉嘴角紧绷:“教训几下就行,別太刁难她,早点送回去。” 否则,真闹大了,没法交代。 他们走到关著许靖姿的屋门前,先贴耳听了听。 “没有哭声,嘖,这小娘们看来胆子大,不怕嚇唬!” 顾嘉站在最后面,薄唇抿成一条线,微醺的桃眼里,闪过复杂。 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他只是也咽不下这口气。 门扉被推开。 他们看见里面的情形,纷纷一愣。 方才还嬉笑推搡的紈絝们,忽然就僵住了。 第579章 找男倌玩弄顾嘉? 门被推开的一瞬,风捲入室內,青色纱帐倏然飘起,烛火隨之摇曳,明暗不定。 纱帐后,许靖央端坐於窗下罗汉榻上,一手搭膝,指节分明的手上戴著玉扳指。 柳眉凤眸在浮动纱影间若隱若现,目光如刃。 整个人宛若一条即將化龙的银蟒,凛冽之气扑面压来。 许靖姿紧挨她身侧坐著,此时也挺直了背,一双泪痕未乾的眼睛狠狠瞪向门口眾人。 “阿姐,就是他们。” 那几个紈絝公子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一眼认出纱帐后的人,脸色骤变,腿脚发软。 不知是谁先颤声惊呼—— “昭,昭武王!” 话音未落,许靖央冷冽的声音已穿透纱帐:“见本王,不跪?” 扑通几声,紈絝们齐刷刷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唯有顾嘉还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直直望著帐后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动弹不得。 许靖央缓缓起身,纱帐在她身后拂动。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银青蟒袍在烛光下流淌著冷冽的光泽。 跪在地上的紈絝们连头都不敢抬。 她停在顾嘉面前。 顾嘉仍僵立著,脸色惨白,却倔强地抿著唇。 “看来,顾公子忘了礼数。”许靖央清冷声音极具压迫感。 话音刚落,她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內格外刺耳。 许靖央拳脚功夫最为厉害,这一巴掌可见威力。 顾嘉脸猛地一偏,脸上瞬间浮起红痕,紧接著,是巴掌印的位置竟微微凸起,红肿不堪! 即便这样,顾嘉攥紧拳,却没躲。 许靖央反手又是一巴掌,力道更重。 顾嘉终於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现在,记得该怎么跪了?” 她转而扫向地上那群瑟瑟发抖的紈絝:“说,是谁的主意,把我妹妹关在此处?” 几人嚇得浑身一颤,爭先恐后地辩解—— “王爷明鑑!我们,我们就是闹著玩的!” “是啊,没想真欺负许三小姐就是想帮顾嘉出出气……” “顾嘉他……他也没拦著啊!” 许靖央眼神更冷:“前阵子,在京城散播我妹妹清誉的那些谣言,也是你们干的?” 紈絝们顿时齐刷刷指向跪在地上的顾嘉。 “是他!都是他说的!” “我们就是听他说了几句……” 顾嘉猛地抬头,红肿的脸上满是愤懣不服,死死瞪著许靖央,毫无认错之意。 “我跟靖姿本是两相情愿,是你將她牵扯进你在朝堂的爭斗当中,许靖央,你身为女子,把权弄政,爭名逐利,靖姿是被你害了,我跟她是因为你才不能成婚!” 许靖姿起身怒喝:“无能之辈,不许你污衊我阿姐!我退亲,跟任何人无关!” 许靖央看著顾嘉,这双眼睛充满怨懟。 她忽而冷笑一声。 “我若真是那般弄权之人,当初就不会允你接近靖姿,你如今敢在这里怨懟我,不过是觉得我们许家讲道理,方才这些话,你可有胆量到长公主面前说?” 顾嘉猛的一怔,嘴唇动了动,终究沉默下去,脸色难看至极。 许靖央向前一步,烛光將她身影照得挺拔。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若长公主发话不让你娶靖姿,你只会放弃得更快,你连在她面前爭辩一句的胆量都没有,就只能把这份窝囊气,撒在比你更弱小的女子身上。” “好聚好散你办不到,但散播谣言、纵容他人欺辱她,你倒是熟练得很!”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顾嘉心底不肯承认的角落。 他浑身一颤,面无血色。 许靖央冷笑一声,轻轻击掌。 门应声而开,掌柜的带著两名衣著艷丽的年轻男倌低头走了进来,屋內顿时瀰漫开一股浓重的脂粉气。 许靖央用下巴点了点顾嘉:“他,赏给你们伺候了。” 顾嘉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靖央:“你……你找男人来羞辱我?!” “羞辱?”许靖央挑眉,语气平淡,“你在南红馆,玩的不就是这些?本王今日,不过是让你尽兴而已。” 她转而对著那群面如土色的紈絝道:“明日,你们就亲自去外面传,顾公子在南红馆,被男倌『伺候』了整整一夜,缠绵悱惻,也让满京城的人都听听,他到底如何清白。” 紈絝们嚇得魂飞魄散,面面相覷,一个字也不敢应。 这昭武王的手段,太狠了啊! 两名男倌已上前一左一右挽住顾嘉的胳膊。 “顾公子~”他们声音曖昧。 顾嘉猛地挣扎起来,可那两人手法老练,將他箍得死紧。 他自知许靖央手段狠绝,又急又怒之下,扭头朝许靖姿嘶声大吼—— “许靖姿!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们过往情谊,你全都作废了?你怎么敢叫你姐姐这么羞辱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许靖姿被他这一吼,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抬眸望去,眼前人挣扎嘶吼,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当年俊逸风雅的影子。 她想起与顾嘉初识时,他也才十七岁。 倘若时光能倒流,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是否会预见今日这般对立与不堪的结局? 不重要了。 这一刻,许靖央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和酸楚,隨风散去。 许靖姿迎著顾嘉愤恨的目光,缓缓地站起身。 “顾嘉,我们不能好聚好散了,今日你所遭受的,是你欠我的,从此以后,你再来招惹我,”许靖姿昂首,语气冰冷,“我绝不会放过你!” 许靖央不再多看屋內混乱一眼,转身拉住许靖姿的手。 “我们走。” 那些平日里囂张跋扈的公子哥,只能低著头,冷汗顺著鼻尖落下,连大气也不敢喘。 更別说为顾嘉求情了,看昭武王那个架势,谁给他求情,谁就要被男倌“伺候”。 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在京城也別想混了。 见许靖央要走,他们连忙连滚爬爬地跟上,都不敢去看顾嘉的神色。 一行人沉默地走出房间。 寒露守在门外,见主子出来,立即会意,抬手“砰”的一声將门扉重重关上。 很快里面传来顾嘉的嘶吼—— “別碰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第580章 赵曦是福运之人,克制许靖央? 回家的马车上。 许靖央问许靖姿:“心情好受些了?” “谢谢阿姐,我不知为何,忽然释然了。”许靖姿眼里还带著淡淡的红,可神情已经平静了。 若是没有这么一遭,她还不知要跟顾嘉纠缠到什么时候。 现在这样也好,他纵容朋友坏她名声,她阿姐给她出了口恶气。 从此以后两个人见面就是仇家,最好再也不见,两不相欠。 许靖姿只是有些担心许靖央。 “阿姐,你在朝中行走,我怕长公主为此事为难你。” 马车摇晃,外头的灯火时不时轮转进来,许靖央的面容半明半暗隱在光影下。 闻言,她只是一笑。 “不会的,即便她有心找麻烦,皇上也会给她挡回去。” 现在皇帝十分抬举许靖央,正是因为想將她抬起来,跟长公主对抗。 马车停在威国公府。 许靖央与许靖姿刚下马车,就见萧贺夜带人策马而来。 暑夜里,他乌黑的鬢髮下,带著湿濡的汗珠,更显剑眉乌黑,薄眸沉湛。 “王爷?”许靖央疑惑,“不是让您留在大营安排剩下的琐事吗?” 许靖央收到家里传信,马上赶回来了,让萧贺夜继续处理去北地賑灾的事宜。 萧贺夜看她一眼,却说:“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怕你应付不来,故而回来看看。” 语毕,他勒马看向许靖姿:“无碍吧?” 许靖姿连忙摇头:“臣女累了,先回去休息,王爷和阿姐慢聊。” 她很识眼色,要留单独相处的空间给许靖央和萧贺夜。 然,还不等许靖姿进门,那边就听到马匹的声音。 许靖央回头看去,是个有些眼熟的侍卫。 萧贺夜倒是认了出来:“侠踪。” 这是景王的侍卫,也是之前顾嘉他们口中所说,出身於宫中御林军乙字队內的高手。 侠踪翻身下马,身影利落,对萧贺夜与许靖央作揖。 “参见二位王爷,我们殿下听说许三姑娘遇到了点麻烦,特吩咐卑职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许靖央看向许靖姿,只见许靖姿也有些惊讶:“王爷……也知道了?” 侠踪点头:“今日卢六公子来王府喝茶,提到了最近京城中的传言,王爷说,还请许三姑娘不要为此劳心神,还让卑职將此物带给姑娘。” 他递来一个青布祥云长锦盒。 只见黑绒衬垫上躺著一对极为精巧的红玉樱桃耳坠。 每一只耳环都以莹润的红玉雕成主珠,形似饱满樱桃,其下还缀著五六颗更小的玉樱桃串成的流苏。 夜色中,府门前的灯火映照其上,玉质流转出温润光华,煞是好看。 侠踪適时道:“姑娘日前提到遗失耳坠的事,我们殿下一直记掛於心,甚感抱歉,特命工匠製成此对耳饰,作为赔礼,还望姑娘收下。” 许靖姿连忙合上锦盒,推辞道:“不不不,这如何使得?耳坠掉了或许是天意,与王爷毫无干係,我万万不能收。” 侠踪却坚持,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卑职,殿下吩咐务必送到,若原样带回,卑职实在无法交差。” 许靖姿只能收了。 “还请你替我谢谢王爷。” 侠踪转向许靖央与萧贺夜,再次作揖:“既已办妥,卑职还需回府復命,卑职告退。” 许靖央微一頷首,他便利落地翻身上马,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许靖央目光落在那对耳坠上,唇角微扬:“景王殿下眼光不俗,这樱桃玉色泽鲜活,雕工细腻,很衬你。” 许靖姿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將锦盒紧紧攥在手中。 “阿姐,这太贵重了……我得赶紧回去將它收好。” 她说罢,匆匆跟萧贺夜告退,几乎是提著裙子跑进了府门。 萧贺夜此时缓步走到许靖央身侧,望著许靖姿离去的方向。 他语气低沉,剑眉微扬:“本王送你的那些东西,倒不见你如此夸讚,老九送的这样的小玩意,本王送给你类似的都不少於十箱了。” 许靖央回眸看他一眼:“王爷连这个也要攀比?” “本王不比,”萧贺夜薄眸认真,“本王就是想知道,昭武王又会怎么夸本王。” 许靖央耐著性子:“王爷沉稳机敏,果决利落。” 萧贺夜喉头溢出轻笑。 “受用,再说两句?” “王爷什么都好,如果能不让我再多说两句,就更好了。” 许靖央说罢,翻身上马,朝郡主府甩鞭而去。 萧贺夜眯眸,继而骑上奔雷:“本王送你。” 夜深人静。 郡主府內,许靖央刚沐浴完,墨发沾著水珠。 她坐在窗子前,外头一轮明月当空,院子里刘妈妈和竹影架起来的紫藤,正在暑夏夜风中轻轻摇晃。 康知遇从外进来。 “大將军,今夜您收拾了顾嘉,这两天的朝堂必不太平,长公主不是轻易罢休的人。” “本王等的就是她。”许靖央拿梳子理顺墨发,凤眸睫毛上沾著水珠,神情却更为冰冷。 斗?她最不怕的就是斗! 即便长公主不出手,她也是要做准备的。 康知遇又说:“我们的人盯著赵曦,发现她很是安分,倒是长公主府的人,频频出入赵家,对了,今天傍晚,钦天监的监事送来一封密信,说要您亲自看。” 她將信递来,许靖央拆开看了两眼,唇边忽然涌起讥冷的笑。 长公主居然想帮赵曦,藉助天象之名,编撰赵曦福运满满的的谎话? 难为长公主了,还替赵曦想的如此周全,什么命格不凡,能克恶星,许靖央一看就知道衝著她来的。 许靖央放下信:“知遇,你替我回一封信给钦天监,让他们暂且按照长公主的意思去做。” 康知遇頷首:“大將军心中已有想法了?” 许靖央起身,看著月色,凤眸如坚冰。 “我要拿赵曦的命,去奠定我在朝堂稳稳立足的第一步,长公主这个把柄递的恰是好时候。” 她又交代了康知遇几件事,康知遇顿时明白,快步离去。 第581章 求皇上严惩许靖央! 当天夜里二更天的时候,顾家来人,將衣衫不整的顾嘉从南红馆抬了回去。 次日一早,大理寺卿顾大人便跪在了皇帝寢宫外,苦苦求见。 因皇帝近来龙体欠安,连日罢朝,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和平王、寧王三人。 只不过,还有些既定的政务,皇帝要亲自把关,因著身子虚弱,就皆在寢宫偏殿处理。 若有紧急事务,重臣亦可前来覲见。 內侍通传后,顾大人红著眼眶,几乎是踉蹌著进了寢宫內室。 室內药香瀰漫,皇帝並未坐在书案后,而是半倚在靠窗的软榻上,身上盖著明黄色的薄被。 他被病痛折磨的更加瘦削,面色病白髮黄,一双眼睛如没有感情的两粒石丸。 皇帝正听著辅政大臣低声稟报几件紧要政务,闻声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跪倒在地的顾大人身上。 “皇上!皇上要为犬子做主啊!”顾大人一进去,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轻轻挥了挥手,辅政大臣立刻躬身退到一旁。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顾爱卿?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顾大人哪里肯起,他重重磕了个头,带著哭腔:“皇上!昭武王许靖央,她……她欺人太甚!昨日在南红馆,她竟当眾羞辱犬子,还……还命两名卑贱男倌强行看管犬子一夜!此等奇耻大辱,臣闔府上下,无顏见人!” 皇帝微微蹙眉,调整了一下靠姿,语气平淡:“哦?有这等事?细细说来。” 顾大人见皇帝肯听,立刻將事情说了一遍。 在他口中,许靖央如何囂张跋扈,手段如何下作狠毒,被他说的好似天生女魔般可怕。 “皇上!昭武王虽战功赫赫,新封王侯,可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当眾殴打朝廷命官之子,行此齷齪之事,这分明是没把王法、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今日她敢如此对待犬子,来日,岂不是更肆无忌惮?此风断不可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啊!” 皇帝听著,枯瘦的手指在榻沿轻轻敲了敲。 “其实这事……” 话没说完,內侍又进来低声稟报:“陛下,长公主殿下前来探病请安。” 皇帝抬了抬眼皮:“让她进来。” 珠帘轻响,长公主款步而入。 她今日妆容穠丽,穿著絳红色宫装,更衬得雍容华贵。 她先是关切地看向榻上的皇帝:“皇上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本宫特意燉了参汤来。” 仿佛才看见跪在地上的顾大人,她美眸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顾大人也在?这是怎么了?” 顾大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又將事情哭诉了一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拱手:“臣恳请皇上和长公主,为犬子主持公道!” 长公主听罢,轻轻嘆了口气,將手中食盒交给宫女,转向皇帝。 “皇上,昭武王性子刚烈,本宫是知道的,年轻人嘛,立了不世之功,心气高些也是难免,只是这解决纷爭的手段,確实过於骇人听闻了些。” “顾公子纵有千般不是,终究是官宦子弟,书香门第,如此折辱,传扬出去,只怕不仅顾家顏面扫地,连带著其他朝臣心下也会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皇家有意纵容功臣,连最基本的规矩体统都不顾了呢。” 顾大人听得点头,语气激愤:“长公主明鑑!臣並非要为难昭武王,实在是她恃功而骄,行事酷烈,若不罚,怎么平眾?” 皇帝不语。 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顾爱卿,你口口声声说许靖央羞辱你儿子,朕且问你,你儿子为何会在那南红馆?又为何会与许靖央的妹妹起了衝突?” 顾大人支吾道:“这……年轻人偶尔饮酒应酬,也是常事,至於衝突,小辈之间的事,臣不好过问,也许是误会。” “误会?”皇帝打断他,声音微扬,引得一阵轻咳,“朕怎么听说,是你儿子顾嘉,先在酒肆雅间內,当著眾多紈絝的面,大肆宣扬他与许家三姑娘的私密之事,污人清誉,又闹得满城风雨?” 顾大人脸色瞬间一僵:“皇上,那是醉后胡言,当不得真。” “醉话?”皇帝语气更加森严,“醉话就可以隨意败坏未出阁姑娘的名节?顾爱卿,你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当知『人言可畏』的道理。” “许家三姑娘遭此污名,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如何自处?” 皇帝顿了顿,又看向长公主:“皇姐,你方才说怕寒了朝臣的心,那朕问你,若有人这般在外毁谤你的女儿,你可能忍气吞声,只求所谓的体面?” 长公主没料到皇帝竟然反问到自己头上。 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隨即恢復自然。 “皇上说的是,是本宫思虑不周了,女儿家名节自是重中之重,只是昭武王解决此事的方法,终究是激烈了些,不处置,只怕难以服眾啊。” 皇帝缓缓端起旁边温著的参茶,抿了一口,顺了顺气,才道:“皇姐,你多想了,许靖央是什么人?” “是提著脑袋在战场上为朕、为朝廷、为大燕拼杀出来的功臣!百姓们认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质疑她。” 长公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军功就这么成了许靖央的护身符? 皇帝又说:“何况她妹妹在家中被娇养长大,如今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这个做姐姐的,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討个公道,快意恩仇,有何不可?” 他看向跪在那里的顾大人,神情晦暗不明。 “难道非要按部就班,让你大理寺去查?查来查去,不过是年轻人酒后失德,各打五十大板,最后不了了之,许家姑娘的名声就能回来了?顾嘉,就能真的记住教训了?” “顾爱卿,你教子无方,纵容他在外惹是生非,辱及官眷清誉在先,如今吃了亏,不想著如何严加管教儿子,反倒跑到朕这里来告御状,指责国之功臣,朕对你很失望啊。” 顾大人万万没想到,明摆著可以请皇帝做主的事,竟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急忙以头触地,砰砰磕了两记。 “皇上息怒!臣並非袒护犬子,昭武王她……” 第582章 靠著我才能成为人上人 皇帝打断他的话:“朕看许靖央此举,甚好!让你儿子也尝尝什么叫人言可畏!让他知道,有些错,不是一句『年少轻狂』就能揭过的!” “若他经此一事能幡然醒悟,收敛心性,朕看这顿羞辱,吃得值!顾爱卿,教儿子,不能纵容,否则他失了规矩,害得是你!” 顾大人浑身发抖,额头上儘是冷汗,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最终,他只能咽下愤懣:“臣谨遵皇上教诲。” 长公主在一旁,宽大衣袖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事已至此,皇帝是铁了心不会惩罚许靖央了。 她便站出来做和事佬。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顾大人,皇上这般处置,亦是替你考虑,你快谢恩吧。” 顾大人心如死灰,只能重重磕头:“臣教子无方,臣知罪,谢过皇上。”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臣遵旨。”顾大人脸色奇差,躬退离去。 寢宫內只剩下皇帝和长公主,以及侍立角落的宫人。 长公主看著皇帝闭目养神的脸色,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谁知道皇帝声音带著浓浓的倦意:“朕累了,要歇会儿,皇姐也退下吧。” 长公主的不甘闪过眼底。 “那本宫走了,皇上好好休息,那道养身的汤记得喝。” 皇帝独自靠在榻上,不一会,他让辅政大臣开始重新匯报政务。 一份奏摺被递到他手里。 辅政大臣说:“昭武王动作神速,短短三日已经清点好賑灾物资,安排了护送隨行兵马,只等皇上点头,便可离京賑灾。” 皇帝低头,看著那些賑灾的条陈,上面正好有许靖央刚劲有力的署名。 他枯瘦的手指在那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深沉难辨。 “嗯,倒是一把好刀。”他说。 长公主府。 顾夫人拿帕子抹泪,哽咽道:“皇上真那么说?长公主,此事半点没有转机了么?我儿就那么白白受她许靖央的磋磨?” 长公主在皇帝那没能得逞,也烦闷。 面对闺中密友,她的语气有些不悦:“本宫看著顾嘉长大,难道不想帮他出口气吗?不然,也不会赶著顾卿去的时候,专门替他说话,只可惜,皇上护著许靖央,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顾夫人顿了顿,听出长公主的態度,便收敛了些,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个许靖央,现在就敢对付顾氏,往后定是长公主您的劲敌,从皇上这回纵容她,就能看出来。” 长公主何尝不知道。 她涂了红蔻丹的手指,紧紧地捏住椅把手。 “得赶紧將赵曦抬起来,压制许靖央。”长公主对外喊张嬤嬤进来。 然而,张嬤嬤没来,进来的却是駙马。 駙马身形高大,模样英俊,动作更是斯文儒雅。 “长公主。”他拱手说,“张嬤嬤去牡丹园了。” 长公主有些嫌弃:“你杵在这干什么?” 她现在心情不好,对駙马更是没有顾忌地发脾气。 駙马倒是也不怨不恼:“殿下前两日提起夜间难以安枕,我便寻了些安神的蕎麦,此刻正在院中翻晒,想著为您缝製一个新枕。” “就知道做这种无功的小事,出去!” “是。”駙马拱手,从容离去。 看著他的背影,顾夫人说:“駙马对您一往情深,怎么打怎么骂,永远都是这副笑脸。” 长公主撑著头,有些不耐烦:“他也只能做这些了,无依无靠的男人,因为本宫成了人上人,他自然要感恩戴德。” 七八日过去。 钦天监忽有喜报,天象有变,皇帝甚是关注,立刻召见了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疾步走入殿內,躬身行礼。 “皇上,臣夜观天象,有吉兆显现!” 皇帝靠在榻上,略显疲惫地抬眼:“讲。” “紫微星旁,有新星伴生,光华柔和,主祥和,此乃大吉之兆,预示我朝有一位『福女』!”监正语气带著激动。 “福女?”皇帝微微直起身。 “正是,此女命格奇特,福运绵长,但凡与她亲近者,皆可得吉祥庇佑,化灾解煞!更重要的是,此女之运,关联国祚,可为我大燕带来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和平安定!”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几乎不假思索:“子时出生?” 监正一愣,隨即恭敬道:“皇上圣明!確需子时出生,方合此象。” 皇帝缓缓靠回去,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朕听著,倒像是为昭武王量身定做的一般,她恰是子时生人,战功赫赫,如今又负责则北地賑灾,若说带来和平,岂不正好?” 监正却谨慎地低下头:“皇上,天机玄妙,不可轻断,昭武王固然功勋卓著,然『福女』之象,更重绵柔福泽,润物无声。” “是否对应昭武王,还需详查其生辰八字,才能知道是否完全契合天象所示,臣不敢妄言。” 皇帝闻言,沉吟片刻。 “嗯,此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勿要外传。” “臣遵旨。”监正躬身退出。 五月底。 皇上命人在国寺里,为那些功劳甚高的战亡將士立了长生牌位,供奉於大雄宝殿侧殿,受万民香火,享世代追念。 恰逢边境大捷后的首个吉日,皇帝下旨,要举行隆重的酬神大典,感谢上天庇佑、神明护持,方有此胜。 同时,亦为北地賑灾祈福,望灾厄早除,百姓安康。 大典定在护国寺举行。 皇帝拖著病体,携太子等亲王在內,以及皇后、长公主,还有文武百官隨行。 为確保万无一失,除御林军严密布防外,皇帝特命昭武王许靖央率一部神策军精锐隨行护驾。 这一日,护国寺內外戒备森严,旌旗招展,仪仗煊赫。 除御林军外,神策军將士甲冑鲜明,肃立於御道两侧和护国寺门口。 皇帝让许靖央陪行在侧,连太子和寧王、平王等三人,都要落后半步。 唯有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朝前越步,走在了皇帝的旁边,皇后因说身体不適,在后面的輦轿上。 皇帝抬头,看著不远处,青山绿影中遮掩的护国寺庙门,他忽而一笑。 “昭武,一会酬谢神明的第一炷香,朕让你来上。” 长公主豁然看向许靖央,勾唇:“昭武王好福气,竟能被皇上这样看重。” 第583章 酬神第一香,让给女王侯 许靖央立刻躬身,声音清晰沉稳:“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但此香,臣万万不敢受。” 皇帝侧目:“哦?为何?” “陛下,臣乃武將,上阵杀敌是本分,平定叛乱,靠的是陛下运筹帷幄,是三军將士性命相搏,是天下百姓信任支持。” “功在眾人,而非臣一人,这酬谢神恩的第一炷香,唯有陛下亲上,方能代表大燕感念天恩之诚,臣不敢僭越。” 她话音落下,一阵热风吹过,带来更浓的暑气。 许靖央离皇帝极近,在这热风与药味交织的气息中,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的气味。 是腐臭的味道,从皇帝龙袍深处透出。 许靖央扫了一眼皇帝宽大飘动的衣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皇帝听了她的话,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著气息不匀的喘息。 “好一个功在眾人!朕还想说你是带来和平的福星,你倒把功劳推得乾乾净净。” 长公主也跟著轻笑,用团扇轻轻为皇帝扇风:“昭武王过谦了,你的功劳,天下人有目共睹,皇上说你福泽深厚,你便是,不要妄自菲薄。” 许靖央却再次开口,语气坚定:“陛下,长公主,臣不信福星之说。” “臣只信手中刀剑,信麾下儿郎,信陛下圣明!战功是將士们血肉搏来,和平是边关白骨堆就,岂是虚无縹緲的『福气』所能决定?” 皇帝止住笑,深深看了许靖央一眼,目光复杂。 “说得好,昭武,朕没有看错人,”皇帝这才说到正题,“前几日,钦天监夜观星象,提到了一名福运满满的女子,能为大燕化灾解煞,故而今日酬神的第一炷香,朕想让你来代劳。” 许靖央凤眸黑凛:“皇上……” 皇帝抬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一次,朕不允许你自谦,一炷香,你便当做完成皇命,不可拒绝。” (请记住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是,臣遵旨。”许靖央领旨后,便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立於旁侧。 按照她的身份,理应站在文武百官之列,这前头,是给皇上和皇亲国戚走的。 长公主微微斜睨,朝许靖央投来一记冷眼,遂不动声色收回去。 许靖央停下来,站在山道侧面,头顶的树荫落下,在她清美英气的面孔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正想擦去额头汗水,却见萧贺夜不知何时从前头返身,专程来找她。 “累了?”他递来一张帕子。 皇帝一句要去国寺,许靖央作为负责护驾的主將之一,便要数次清扫这附近,排查险患。 她昨夜几乎没怎么睡,累,是肯定的。 许靖央却摇头:“不累。” 她接过帕子,萧贺夜俊朗薄眸中,满是她的影子。 “又跟本王逞能,说实话。”他道。 许靖央顿了顿,望著他说:“不累,但是热。” 萧贺夜轻笑:“看来,本王这次送的东西,你应当正需要。”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冰白的石头。 说是石头,看著像糯种玉,被萧贺夜塞进许靖央手掌心时,竟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许靖央诧异:“这是什么宝贝?” “宝贝?它还算不上。” 真要说宝贝,眼前的人算一位。 “这是很久以前,本王从母后那得来的小玩意,触手冰凉,唤作冰玉,你若藏在袖侧,能解大半暑热。” “先皇后的遗物?那臣不能要。” 萧贺夜不让许靖央拒绝,抓著那冰玉,就要放进她的袖子里。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平王冷笑的声音。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许靖央抬眸看去,平王和景王一左一右地站在前头。 平王一身沉红冰蚕丝衣袍,比这暑天的太阳还要炽热。 而景王一袭青竹色长衫,行动如有风,挺拔冰润。 许靖央拱手:“参见平王、景王。” 平王盯著她冷哼一声,景王稍稍作揖还礼,极其静然。 萧贺夜看向平王:“四弟,九弟怎么不陪著父皇?” 平王嗤笑,语气中带著不屑。 “父皇上台阶便气喘,故而有太子皇兄这个孝子,背负父皇前行登阶,我留在那,显得碍眼,给他机会表现,不是更好?” 景王语气平静:“实则是四哥自己也累了,想稍作休息。” 平王斜睨他:“少废话,区区山路,有什么累的?是九弟你虚。” “那好,是我累了。”景王也不恼,淡然接下这句话。 许靖央见后头文武百官跟上来了,她立刻动身:“各位王爷,我们也不能耽搁时辰,快些走吧。” 萧贺夜跟在她身边,两人默契並肩。 不一会,平王就走到了二人前头,不紧不慢地压著萧贺夜的速度。 许靖央见状,便说:“我去前头看看御林军的部署。” 她三步並两步朝前掠阶,速度快得让人追不上。 平王拧眉,还不等说话,景王便不由得说:“昭武王的轻功功夫如此厉害,竟像豹子。” 萧贺夜一笑:“轻功跟她別的擅长比起来,不值一提。” 景王便道:“听说之前二哥跟昭武王並肩作战,大败北梁,可否给臣弟讲讲?” “那么说来话长……” 两个人不动声色走到前头去了。 平王抿唇,盯著他俩的背影,狭眸噙著冷意。 萧贺夜提起许靖央的语气,真让他不爽。 后头,文武百官行列,大家都走得气喘吁吁。 那些大腹便便的臣子们,早已被这当头烈日晒得麵皮通红。 “哎哟,不行,等等,我走不动了。”威国公停下来,双手撑著膝盖喘息。 肃国公看见他,停下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威国公,这就走不动了?前头还有百十个台阶呢,皇上都没停,我们岂敢停。” 威国公刚要说话,旁边大理寺卿顾大人就冷哼一声。 “没听刚刚大太监来说吗,一会第一炷香要让昭武王上,昭武王如此受重视,威国公即便休息会,难道皇上还会责怪他?” 威国公惊讶:“第一炷香?怎会是我女儿上呢?” 周围的臣子们身份地位都不低,顿时低声道—— “听公公那个意思,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帝星身边有吉星出没,能给大燕带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故而皇上认为是昭武王。” 大家一听,都觉得是许靖央没错了。 吏部尚书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威国公的肩膀:“威国公,你就等著享福吧,有这样一个女儿,真好!” 身旁人立刻附和,好几句夸讚,让威国公都有些懵了。 原来靖央这么厉害,皇上还能怎么犒赏她? 走在最后面的赵曦,也代表赵家来了。 她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场合,不过因为长公主照拂,再加上她在战场上斩下了赵晏的人头,故而也算她是有功之臣,允许她一起来酬神。 这会儿,看著前头热闹的百官,最前头议论昭武王是吉星的事,被后面的人听到,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队列里传开了。 “若是昭武王,那这个天象出现得极是时候。”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 赵曦听著他们的吹捧之语,心下冷笑。 继续夸吧,你们现在夸得有多狠,等下就让许靖央摔的有多惨! 第584章 神不受她香火 护国寺坐落於青山环抱之中,古木参天,钟声悠远。 今日酬神大典,寺內外更是清扫得一尘不染,僧人们身著崭新的袈裟,垂首肃立。 住持方丈早已率领一眾高僧,在寺门处恭敬迎候圣驾。 “阿弥陀佛,皇上亲临,蔽寺蓬蓽生辉。”住持方丈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皇帝微微頷首:“有劳方丈。” 大雄宝殿內,金身佛像宝相庄严,香案上早已备好了明黄经幡和供品,气氛庄严肃穆。 殿內只留皇帝和皇后,还有长公主、太子等亲王。 其余百官皆必须候在殿外,隔著敞开的殿门,屏息观望。 但皇帝仍想著让许靖央上第一炷香,故而將她召至身边。 皇帝站定,目光扫过香案,缓缓开口:“开始吧。” 一名身著钦天监官服的小官员,手捧三支粗长的金色线香,低著头,恭敬地走到许靖央面前,將香递上。 “王爷,请。” 许靖央面色平静,接过线香,走到殿中央的青铜香炉前。 炉內炭火暗红。 她將香尾凑近炭火。 一秒,两秒……香头毫无反应。 奇怪,线香竟无法引燃! 许靖央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尝试。 香头依旧沉寂。 殿內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殿外的百官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昭武王手上的香……点不著?” “奇了怪了,炭火明明很旺啊。” 萧贺夜站在许靖央身侧不远处,低声道:“別急,再试试。” 许靖央依言,第三次將香凑近炭火。 可手中三支香仿佛与她作对一般,就是不肯燃起半点火星。 皇后轻声开口:“许是这支香受了潮,换一副便是。” 钦天监的小官连忙又取来三支崭新的线香,递给许靖央。 可即便换了,结果依旧是点不著。 这一会,皇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了,目光深沉地看向香炉。 长公主用团扇轻轻掩住嘴角,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內眾人听清:“这……莫非是神明示意,觉得这第一炷香,不该由昭武王来上?” 萧贺夜走上前,从许靖央手中接过线香,检查了一遍,微微拧起剑眉。 香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启稟父皇,请让儿臣来试试。”萧贺夜说。 皇帝允准。 萧贺夜用香引火,但他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香燃不起来。 萧贺夜沉著眉宇道:“不是昭武王的问题。” 平王嗤的一声:“父皇,儿臣看,就是这群僧人糊弄了事,他们早知道今日要酬神,还敢准备的如此不用心,香出问题了都不知道,该杀!” 充满杀气的两个字冒出来,站在旁边的高僧等人瞬间面色惶恐,住持带头跪下。 “皇上明鑑,各位殿下明鑑,本寺用心筹备,不敢耽误半分!” 许靖央十分镇定自若,说:“皇上,既然臣无法引燃香火,不如再换个人。” 皇帝看向一旁的钦天监监正:“爱卿此前奏报,此香非得命格殊异之子时女子引燃,方能上达天听,悦慰神明,朕若临时换人,你这套说法可还灵验?” 钦天监监正连忙拱手:“皇上,可以再寻一位合適的女子。” 皇后拿帕子擦了擦鬢角的虚汗,语气不满:“钦天监愈发会糊弄皇上了,此时,去哪儿找你口中说的那样合適的女子?” 长公主立刻上前一步:“皇上,本宫倒是想起一人,近日刚立过功的赵曦,赵忠德的女儿。” “今日她也隨行在百官之中,听闻她亦是子时出生,且自幼心性质朴纯净,更在战场上为国立功,斩杀叛將,或可一试?” 平王当即嗤笑一声,声音冷峭:“阿猫阿狗也配上这第一炷香?她连踏进这大殿一只脚都不配!” 太子皱眉,低声呵斥:“四弟,神明面前,谨言慎行!” 皇帝没有理会平王的讥讽,他看了一眼殿外黑压压的百官,又看了看手中依旧无法点燃的线香,最终缓缓开口:“宣赵曦。” 內侍尖细的嗓音传扬—— “宣,赵曦,进殿!” 候在殿外的赵曦,心中早已激动难耐。 她早知道会宣自己,故而方才翘首以盼,生怕这途中出现什么紕漏,让许靖央引燃了第一炷香。 赵曦深吸一口气,拿出庄重沉稳的模样,从文武百官的末端昂首,经过无数道打量的目光,她走进大殿。 “臣女赵曦,叩见皇上。” 皇帝淡淡道:“平身。赵曦,朕命你,上这第一炷香。” 赵曦脸上露出一丝受宠若惊:“臣女……遵旨。” 钦天监监正亲自將三支新的线香递到赵曦手中。 赵曦双手接过,走到香炉前,將香尾缓缓靠近暗红的炭火。 眾人目光投过去,许靖央更是从头到尾平静望著。 在香尾触碰到炭火的瞬间—— 一缕轻烟裊裊升起。 紧接著,橘红色的火光亮起,迅速將香头点燃。 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隨之瀰漫开来。 整个过程,顺畅得不可思议。 长公主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瞧,果然不一样。” 皇帝多看了赵曦两眼。 赵曦小心翼翼地將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的香灰中,便后退几步,恭敬地跪拜下去。 “臣女赵曦,叩谢天恩!愿神明庇佑我大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佑我皇上龙体安康!” 起身时,她的目光飞快地带著一丝挑衅,扫过一旁面无表情的许靖央。 平王拧眉:“这怎么可能?” 他上前要检查赵曦的香火,被许靖央一把拦住。 平王眉宇里的戾气陡然一收,老老实实地站定了步子。 长公主含笑对皇帝道:“皇上您看,赵姑娘手中的香火一点即燃,可见她確是福缘深厚之人,天意如此,实乃我大燕之幸。” 太子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许靖央,语气平淡:“相较之下,有些事强求不得,终究是差了些机缘。” 许靖央闻言,面色无波无澜,只平静开口:“殿下所言极是,酬神大典,心诚为上,只要香火能燃,上达天听,庇佑我大燕风调雨顺,由谁执香,並无分別。” 寧王萧贺夜站在她身侧:“一炷香能否点燃,不过是巧合。” “昭武王平定边患、稳定朝局,所行皆是实事,功在社稷,岂是虚无縹緲的香火能否点燃可以衡量的?” 皇帝目光在几人面上掠过,未置可否,却对赵曦道:“赵曦,將你的生辰八字报於监正。” 赵曦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惶恐,依言报上八字。 钦天监监正连忙取出隨身携带的简牘,当场掐算。 好一会,他才开口—— “皇上,赵姑娘她……” 第585章 平王委屈:可你打了本王的手! “赵姑娘的八字……確实与天象所示颇为契合,福泽深厚之象明显,尤其这子时生辰,更是关键。” 他措辞谨慎,並未將话说满。 “然天机玄妙,臣不敢妄断百分,只能说,赵姑娘是迄今为止,最为接近星象预示之人。” 长公主立刻道:“监正过谦了,事实摆在眼前,香火为证,岂能有假?” 赵曦適时跪下,语气恳切,带著几分故作的正直:“陛下,臣女自幼便知,人定胜天,从不信这些虚妄之言。” “臣女只相信,为將者当凭手中刀剑护卫疆土,为人臣者当凭忠肝义胆报效朝廷。” “功名富贵如浮云,臣女唯愿脚踏实地,为我大燕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敢妄称什么福星。” 许靖央微微垂眸,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嘲弄。 赵曦说完之后,殿內一时寂静,只有香炉中三炷香静静燃烧,青烟笔直上升。 须臾,皇帝缓缓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他一挥手,眾人便会意退去两侧,皇帝再度代表天家,给神明敬香。 因著战亡將士居多,故而护国寺內专门腾出一间报恩殿,用於摆放这些战亡將士的牌位。 有些放不下的,则被刻上功德碑,一样在庙里享受香火。 皇帝要单独听高僧讲佛法,故而让眾人散去,之后再一同回宫。 静謐的禪室里,只剩下两位高僧,和护国寺的住持慧慈。 这位护国寺的住持会一点医术,听说擅治怪病疑病。 大太监扶著皇上坐下,站的最近的高僧,顿时闻到淡淡的腐臭味。 皇帝靠在软垫上,挥退了左右侍从,只留大太监在旁。 他看向垂首恭立的住持慧慈,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 “慧慈大师,佛法精深,可知……有何法门,能延年益寿?” 慧慈双手合十,声音平和:“阿弥陀佛。陛下,佛法讲因果轮迴,人寿几何,自有天定,勤修善业,广积福德,心念清净,便是滋养身心、延年益寿之法。” “陛下仁德,自有上天庇佑,此次小恙,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 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 他示意大太监撩起自己龙袍的下摆,又缓缓捲起了裤腿。 一股更明显的腐臭味瀰漫开来。 只见皇帝大腿根部肌肤红肿不堪,布满了数个脓包,有些已经破裂,流出黄浊的脓水,与衣物粘连在一起。 边缘的皮肉呈现暗红色,显然是反覆溃烂,久久不愈。 一旁的两位高僧即便已经修得心神波澜不惊,却在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疮口时,还是一震。 这可不是小病了!皇上简直是恶疮缠身啊! “小恙?”皇帝声音带著压抑的痛楚和焦虑,“太医院什么方子都试过了,膏药、熏蒸、內服……皆不见效,反反覆覆,愈演愈烈。” 他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不甘和一丝恐惧。 “大师,朕尚在精壮之年,难道就真要因此……不行了吗?” 禪房外。 暑热炎烈,长公主今日盛装华服,自然早已热的满头细汗。 此时,她跟太子站在树荫下,盯著不远处的禪房。 不一会,大太监出来,说皇帝传召钦天监监事入內。 太子眯眸,压低声音:“姑姑,父皇当真信得过福女一说么?” 长公主拿帕子擦著额角的汗水,红唇微勾:“他当然信,因为人在病弱无助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会尝试。” “就怕这个钦天监监正坏我们的好事。” “不会,”长公主颇有自信,“他是本宫的人,他的家人都被本宫拿住了,岂敢不从?” 太子抿唇一笑:“还是姑姑足智多谋,顾虑全面。” 报恩殿內,香火繚绕,肃穆庄严。 许靖央手持线香,正准备为战亡將士敬香,不少官员趁机跟隨而入,纷纷上前与她搭话。 “王爷心系將士,实乃我等楷模。” “边关大捷,全赖王爷神威,將士们九泉之下亦当感念。” “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提携……” 一时间,殿內满是奉承之声。 许靖央立於报恩殿中,身姿笔挺如松。 周遭官员的奉承之声不绝於耳,她却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些话语只是穿堂而过的风。 她已经习惯站在这权力的中心,受人仰望。 其实在许靖央心里,这供台牌位上,每一个名字都比她更值得奉承和尊敬。 许靖央缓缓將手中线香举至齐眉,对著满殿英灵,深深一揖。 动作从容,气度沉凝。 香炉中青烟裊裊升起,繚绕在她清冷英丽的面容前,更添几分难以企及的威仪。 就在这时,殿门口光线一暗。 平王一身沉红冰蚕丝衣袍,大步走来。 他身形挺拔,冷眉狭眸,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殿內眾人,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瞬间瀰漫开来。 原本喧闹的报恩殿,霎时鸦雀无声。 官员们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纷纷噤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都出去,本王要给英灵敬香,除了昭武王,其余人不得留在旁侧。”平王冷声道。 官员们连忙躬身,鱼贯而出。 顷刻间,殿內只剩下他与许靖央两人。 许靖央侧眸,平静地看著平王走近。 无数长明灯在供台上静静燃烧,火苗轻微摇曳,將密密麻麻的英灵牌位与高大的功德碑映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绿意葱蘢,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外间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更衬得殿內一片肃穆寂静。 平王在她面前站定,狭长的眼眸低垂,眸光炽热,却又刻意染上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他盯著许靖央,语气带著刻意找茬的偏执:“你刚刚,拦著本王干什么?” 许靖央坦然道:“自然是不想王爷在那个时候开口,不適合。” 平王冷哼一声,忽然逼近一步,几乎踏入了阳光照亮的那片光斑中。 他抬起手,道:“可你知不知道,你阻拦的时候,打著本王的手背了。” 报恩殿內,有一瞬的寂静,只有长明灯芯忽而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许靖央平静无波的目光划过一抹古怪的打量。 平王没事儿吧?这也要计较。 “那王爷想如何?” “让本王打回来。”平王说。 第586章 谁才是你珍惜之人 许靖央眉梢一挑,凤眸微微眯起。 平王神情倨傲,语气带著刻意疏离的意味:“怎么,你不同意?” 许靖央却气定神閒说:“不是不愿意,给王爷还回来也可以,但是我要提醒王爷,我这个人在战场上待习惯了,有人攻击我,我一般下意识都会反击。” “我若是在这里对王爷动手了,传出去,怕別人笑话你。” 平王拧眉:“你还想摔本王?” 上次那个过肩摔,许靖央用的力道十足,他疼得能记到现在! 许靖央弯唇,凤眸里闪著淡笑:“那就要看王爷是不是想找茬了。” 平王眼神微沉,盯著许靖央那张含笑的唇,他语气有些冷:“將手伸出来。” 许靖央倒是不怕他,伸就伸。 她的手指细长,骨节不够分明,但青筋隱隱浮现在手背之下,细看过去,虎口还有薄茧。 平王抬起手,还不等碰到她,却是在她手上缠了一道手帕。 许靖央怔了怔。 “王爷,这是……” “没见识,冰蚕丝帕,没见过?”平王嗤笑,“看来萧贺夜没送过你什么好东西啊,太小气了,本王若是你,也知道跟谁亲近更好。” 许靖央拧眉,看著那手帕。 绑在手掌上的感觉,丝丝冰凉,再看顏色,透著淡淡的轻纱红。 跟平王身上的衣衫,倒像是一体的。 许靖央不准备要,正要拆下来时,平王却说:“必须收著,你刚刚拦本王的那一下,很是生疼,这冰蚕丝触手冰凉犹如阴水,就让它冻著你,作为惩罚。” 许靖央凤眸默默看他一眼。 “多谢王爷。”她暂且收了。 平王微微舒展眉宇:“许靖央,你刚刚拦著本王,是不是也是为了本王好?” “王爷这么想也对。” “可是本王想听你亲口重复一遍,”平王说,“本王想听你说『我为萧执信』著想这句话。” 许靖央皱眉,正要反驳,门口传来萧贺夜的声音。 “没有让你久等吧?”他迈步进来,高大的身影,衣著华美,气宇轩昂。 平王顿时露出冰冷的神色,盯著萧贺夜问:“你们约好在此碰面?” 萧贺夜頷首,冷淡道:“有什么不妥么?” 隨后他將两个鲜果递给许靖央,语气平和:“供台上拿的,高僧说经神享用,人再吃会增福增寿。” 许靖央一点没拒绝,马上接下了。 她顺著萧贺夜的话道:“王爷,有关賑灾北地的事,我还有几个想法,我们边走边说。” 萧贺夜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点头:“外头有个凉亭,清幽绝佳,可以洽谈此事。” 两人眼看著结伴要离去,平王忽而呵斥:“站住!” 许靖央和萧贺夜双双回眸,却见平王狭眸充满火热的躁意。 他盯著许靖央手里的两个鲜果子。 “他用两个果子,就能把你骗走了?” 许靖央立刻拱手:“我同寧王殿下是要商议正事,还请平王別这么说。” 言毕,她將刚刚平王给的冰蚕丝帕摘下来,放在了旁边的供台上。 “平王殿下,您马上要大婚了,这丝帕我便留在此处,请满殿英灵庇佑,沾染国寺香火,祝愿王爷同陈小姐,百年好合,情深且寿。” 许靖央说罢,一把抓住萧贺夜的手腕,將他快步拉走了。 平王原地怔了怔,眸色深处渐渐翻涌起酸涩的怒火。 她怎么能祝他跟別人百年好合,她怎么这样狠心! 难道她只看得见萧贺夜的示好,却半分看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平王狭眸深红,抬手按住眉心,狠狠压制著衝上去將许靖央拽住的衝动。 母后还在寺庙里,他若跟许靖央走得太近,母后便又要难受了。 平王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眸中全是狠心。 父皇的命太硬了,这天久久不下雨,给他下的药也迟缓了许多。 平王劝自己別急,她一定会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人还没进门,却已经抱怨开来。 “靖央,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连三支香都点不燃?你可知道刚刚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为父,你怎么能让那老赵家的死丫头把风头抢走呢?” 威国公说著走进来,忽然看清楚站在殿內的是平王,他跟著愣了愣。 “平,平王殿下!”威国公连忙请安作揖,“臣不知王爷在內,有所冒犯,还请王爷海涵!” 平王正在气头上,眼下盯著威国公的眼神愈发冰冷。 “怎么,不是本王是你女儿,你就能这么说话,这么教训她了?” “臣,臣不敢啊!” “不敢?听你方才的语气,你敢得很!”平王呵斥,“来人!” 门口进来四个平王的亲卫。 “冒犯本王言语不敬,给本王重打二十棍。” 威国公傻眼了:“王爷!臣知道错了,王爷手下留情啊!” 平王甩袖就走,狭眸阴沉的快要滴墨了。 威国公被拽出殿外,哎哟地叫了一会,他在心里直呼自己命苦。 前段时间寧王总派人来打他,还不说缘由,现在平王也这么蛮横不讲理。 难道这些亲王,就可以隨便欺辱人了? 没天理啊! 许靖央和萧贺夜漫步在竹林里,环境清幽寧静。 阳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萧贺夜看了又看。 “方才多谢王爷解围。”许靖央道。 萧贺夜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替她解决那些棘手的人和事。 只听萧贺夜一声淡笑:“四弟性子骄纵,由著他来,只怕你也要厌烦。” 就在这时,穿著御林军队尉官袍的许鸣玉快步找来。 “阿姐,皇上传您过去,听说有旨意下达!” 许靖央立刻正色:“我现在就去。” 萧贺夜微微凝眸。 这个时候下圣旨?父皇又想干什么。 第587章 赵曦想借用神策军! 许靖央步入禪室时,发现室內已立著几位朝中肱骨重臣。 赵曦正束手立在皇帝身侧,虽低垂著眼眸,但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许靖央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皇帝靠坐在软榻上,面色依旧带著倦意。 “北地旱情严峻,朕心难安,为表诚心,祈求上苍垂怜,早日降下甘霖,朕决定,为护国寺大雄宝殿內所有神像重塑金身。” 他目光缓缓扫过眾人。 “此举,既为眾生祈福,亦为江山社稷。” 许靖央隨著几位重臣纷纷躬身:“陛下仁德,苍生之幸。” 皇帝微微頷首,视线转向一旁的赵曦:“赵曦身负福运,乃天意所示,此次重塑金身之事,便交由她全权监工,以期借其福泽,上达天听。” 他看向许靖央与几位大臣:“在此期间,尔等需尽力配合赵曦,一切以神像为重,不得有误。” 眾人齐声应下:“臣等遵旨。” 赵曦適时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恭顺:“臣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信任。” 起身时,她的目光飞快掠过许靖央,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挑衅与得意。 许靖央面色平静,如同深潭静水,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皇帝一挥手,便吩咐许靖央,可以准备起驾回宫了。 眾人如序退出禪房。 许靖央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几位大臣,不免纷纷走到赵曦身旁。 “赵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地方,儘管开口。” “是啊,皇上亲口交代,此事又关係著天下黎民苍生,是该好好地筹备。” 赵曦自认为身受皇命,昂首听著这些大臣们的言语,她似笑非笑:“各位大人放心,但凡用得上你们,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我定会开口。” 说罢,她瞧向前方,看见许靖央快走远了。 赵曦之前被许靖央打伤,落下了病根,每逢下雨天就浑身骨头疼,这次抓住能使唤许靖央的时机,她又岂会放过? “昭武王,还请留步!”赵曦扬声呼喊。 许靖央微微侧眸,態度冷淡:“有事?” 赵曦快步追上,扬著下巴道:“既然皇上命诸位配合我,那我便不客气了,重塑金身需要人手,请昭武王將神策军暂借我一用。” 许靖央脚步一顿,回眸看她,目光清冷。 “神策军是朝廷精锐,职责在於保家卫国,而非修葺佛像,此等工程事宜,自有工部官员及匠人负责配合你。” 赵曦脸色一沉,立刻搬出皇命来压制许靖央。 “皇上方才金口玉言,命尔等全力配合於我,昭武王此刻推脱,莫非是想抗旨不成?” 许靖央神色不变:“赵姑娘若真想调用军队,便按规矩写一份详细的奏章递来,其中需写明调用缘由、具体每日工项、所需人数及日程,若无清楚章程,本王岂能隨意调兵?” “军队乃国之重器,非比寻常,私自调遣的嫌疑,你我都担待不起,你连这个都不明白,还怎么堪当大任?” 赵曦没料到许靖央如此犀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你分明是故意刁难!这般繁琐,我还如何专心为皇上督工?” 许靖央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若赵姑娘自觉力有不逮,无法专心,本王不介意安排两名得力下属隨行『协助』,也好確保工程顺遂,不负圣望。” 赵曦心中一惊。 不对,许靖央若是真的安排两名下属过来,万一她想趁机捣乱,让重塑金身没那么顺利,自己不就要遭到皇上的斥责了吗? 更不好的是,若许靖央想抢功怎么办? 赵曦断然回绝:“不必了!此乃皇上亲命我负责,既然王爷不肯帮忙调兵,那我就不劳烦王爷费心了!” 许靖央撂下一声嘲弄的哼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赵曦盯著她远去的方向,暗自咬牙。 她转念一想,只待此次重塑金身功德圆满,皇上必定对她更加另眼相看。 而这只是第一步,按照她跟长公主的计划,接下来长公主会为她造势了。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许靖央还能如何囂张! “许靖央,我们走著瞧。”赵曦低声自语。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曦果真很上心。 许靖央的眼线来报,赵曦每日都住在护国寺里,几乎日日都守在大雄宝殿附近。 康知遇陪许靖央走在郡主府的园里,夏末要到了,池塘里的几片荷叶先蜷缩了几片,在烈日下懒洋洋地飘著。 两人倒影隨著水波摇晃。 “赵曦对此事如此注重,必定是想坐稳福运之人这个称號,让皇上对她另眼相待。” 许靖央朝池塘里撒了一把鱼食,英气清冷的神情漠然看著那些鱼儿爭抢。 “上位者拋出的诱饵,引得下面的人挤破头也想抢到,却不知道那饵食之下,其实是锋利的刀子。” 半个月过去,因著皇上特地吩咐,再加上赵曦天天在护国寺里耳提面命,所以工匠们速度极快,大雄宝殿內的神像具已重塑彩漆,焕然一新。 赵曦明日就要进宫去回復皇命,今夜,她特地回到了家中。 夜色深沉,赵府內一片寂静。 赵曦推开父亲寢臥的房门,一股沉闷的药味扑面而来。 赵忠德半身不遂地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 见到赵曦进来,他浑浊的双眼顿时瞪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郎中说他脑中出血,及时施针救治,却也要终身瘫在榻上,如今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他双眼死死瞪著赵曦,里面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赵曦早已习惯他这样的目光,走到床榻边后,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父亲,我是来给你报喜的,哥哥的人头,真的很好用。” 赵忠德瞪大眼睛。 赵曦抿唇:“因为他,我成了皇上眼里的功臣,连钦天监,都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福女,父亲啊,你偏心哥哥的时候,没想过我会这么有出息吧?” 赵忠德额头青筋毕露,左手努力想要攥成拳头,却只是徒劳的颤抖。 他气得目眥欲裂,嘴里不断发出呼气的吼声。 赵曦嗤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骂我,无非是说我心狠,可是我不狠,又怎么带你享受荣华富贵?” “一会,长公主就会派人在我们府邸里燃放紫烟,明日,全京城都会传扬,我赵家突生紫气,到那时,大家都会认可,我是福星中的福星。” “正好,皇上命我监督给神像重塑金身,也已圆满完成,”她看著赵忠德不甘地挣扎,声音呵笑,“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赵家的门楣,以后都要靠我来撑著了。” 赵忠德嘴角歪斜,努力挤出含糊不清的字眼:“……自找……死路。” 赵曦听了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我的出色?死一个赵晏,你知道给我们换来多少东西吗?每日照顾伺候你的那些僕从,都是长公主安排的,你只需要躺著享福就可以了。” “皇上一句话,就让那么多人听从我的吩咐,连那些命妇排队都见不到的高僧,都对我毕恭毕敬!” “权力在握的滋味,你知道吗,你感受过吗?你只会盯著哥哥的死,幸好你瘫了,否则就凭你没出息的样子,我永远也过不上好日子!” 赵忠德忽然浑身一僵,眼睛瞪得圆圆的,喉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而赵曦已经无心去听了,她背过身去,说:“你就好好躺著,看著女儿,如何一步步走上你永远企及不到的高处,到那时你就知道,赵晏的死有多么值得。” 赵曦怦然推门,大步离开。 临走时还交代门口的僕从:“看好父亲,有什么不对马上请郎中,別让他气死了坏我大事!” 第588章 祥瑞现,太平升? 夜色渐退,天光微明。 京城街巷间已有早起的更夫与贩夫走卒开始忙碌。 不知是谁最先提起,说昨夜三更时分,隱约瞧见城东地面升起裊裊紫气,在月色下氤氳不散。 这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晨雾瀰漫的市井间盪开涟漪。 “紫气东来,这可是祥瑞之兆啊!”茶摊前,几个挑夫围坐议论,“必定是那块地界有好事发生。” 正巧打更人经过,闻言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我昨夜亲眼去瞧过了,那紫气正是从赵家府邸升起的。” “赵家?”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一脸茫然。 没听说过这家有什么厉害人物。 打更人见状,神秘一笑:“就是那位赵曦姑娘的府上,这位可不简单,从前被皇上钦点,抗击北梁的时候亦有参与,听说发现亲哥哥叛变敌军后,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钦天监还算过她的生辰八字,说是能旺我国运,维护大燕百年太平的福星呢!” 百姓们闻言譁然,个个面露惊异之色。 “这个赵曦姑娘,如此厉害吗?” “要我说不准,太平是靠打出来的,跟福星有什么关係?” “这话可说不得!”打更人严肃起来,“钦天监说的,还能有假?皇上都对赵姑娘格外看中,前不久给护国寺的神像重塑金身,还让她代为监督呢。”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赵曦的名字,也很快变得耳熟能详。 许靖央自然也听说了,彼时,她正在茶楼查帐,阿柳立在她身侧,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些天听来的有关於赵曦的传言。 阿柳很是不屑:“太平本是將军定,跟她赵曦有何关係?还百年和平,敌军可不管什么天象不天象,这群人真敢夸。” 许靖央品茶,淡淡一笑:“这是她们造势的手段,不过,实在有些拙劣,连我们都信服不了,何况皇上?” 长公主手段也不过如此。 许靖央放下茶盏:“我们来推波助澜一把。” 阿柳惊讶:“大將军,您怎么还帮赵曦呢?” 许靖央但笑不语。 她当然要帮助赵曦变得家喻户晓,这样,揭发赵曦通敌叛国时,大家才知道唾弃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 几日过去,京城也好多天不见下雨了。 皇帝的焦灼可想而知,他除了喝药,便频频痴愣地望著窗外。 院子里的那一棵松柏,也像他一样佝僂了似的,在烈日下无精打采。 皇帝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一连多日的昏沉让他连抬手都觉费力。 这时,大太监入內:“皇上,礼部尚书有喜事奏报。” “宣。”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礼部尚书快步走入,此刻步履轻捷,脸上带著难以抑制的喜色,在御榻前恭敬跪倒。 “陛下!天佑我朝,祥瑞频生啊!” 皇帝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兴致不高:“又是何处报了祥瑞?若是寻常的並蒂莲、双穗稻,便按例赏赐,不必喧譁。” 类似的祥瑞,他听得太多了,底下的人也总会拿这个来邀功请赏,每半年几乎就要来这么一次。 包括前几日赵曦府邸中所谓的紫气氤氳,其实前年皇帝就听说过一次,赵家又並非真的有什么能人干將,就算有紫气,多半也只是意外罢了。 皇帝並不信。 “自从您下令为护国寺的神像重塑金身后,各地吉兆便纷至沓来!” 礼部尚书语带兴奋:“先是北地嵐州,大旱之后的一口枯井,竟一夜之间涌出清泉,甘甜清冽。” “再有东南江陵,数日来成千上万只喜鹊盘旋於官衙之上,久聚不散,鸣声如仙乐,观者无不称奇!” 皇帝静静听著,枯井生水或可人为,万鹊齐聚倒也稀奇,但他心中只是微澜。 不过是些寻常祥瑞,或许……是地方官討好之举。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然而,最不可思议之事,发生於三日前的豫州白鹿潭,当地的猎户在山里抓住了一对祥瑞,堪称千年难遇!” 皇帝的目光终於落在他身上:“一对祥瑞?” 礼部尚书猛点头:“正是啊陛下,白龟赤雁,整整一对!” 皇帝的身子微微坐直。 “当真?当真是白龟赤雁?” “这对祥瑞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皇上,您不日便可以亲眼看见了!” 皇帝心中震盪。 他自幼读书,自然知道白龟是什么,史载,白龟唯有德君临朝,方会现世,象徵的,是江山永固,圣寿无疆。 至於赤雁,更是象徵著天命所归。 皇帝难免有些激动起来。 枯井生水,可以偽造;鸟雀聚集,或为巧合。 但这白龟与赤雁,都是歷史上记载过的祥瑞之兆!既然要送到京城给他看,想必更没有人敢作假! 它们同时出现,一个主地寿,一个应天命。 这……难道真的不是巧合?难道真是他诚心祈福,感动了上苍? 皇帝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原来钦天监所说为真,这福女赵曦,当真有点作用。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好消息,皇帝感觉盘踞在胸口的沉闷,仿佛真的消散了一丝,连精神都清明了不少。 他缓缓地坐起来:“来人,將此祥瑞,昭告天下,让史官记入日簿,朕要让后人,也知道有此祥瑞降临,护佑我大燕!朕心甚慰。” 礼部尚书激动地叩首:“臣,遵旨!” 皇帝想了想,叫来大太监。 “传赵曦入宫。” 也许钦天监所说的那个办法,可以试试。 第589章 大喜的日子出事了! 许靖央那边也正忙著。 今天是卢家来最后过聘的日子,需要双方长辈出席,听说卢家请来了他们家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內阁大臣卢老大人。 可见卢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按照官阶来说,许家应该安排威国公接待卢老大人,但三夫人觉得威国公不太靠谱,故而请,三房却请许靖央顶替威国公的身份,见证卢家过聘。 许靖央便一早来了,以免三房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可以过问她。 如她所料,家里正有些人仰马翻。 许靖姿拉著她的手说:“大姐姐你总算来了,三婶太紧张,一应安排都乱套了。” 许靖央笑道:“她紧张什么,是男方求娶,女方態度端正便是。” “三婶太过喜欢这个女婿,又听说是那卢老阁首亲自来,都不知道怎么恭敬接待才好了。” 刚说完话,姐妹二人绕过长廊,险些被一群端著盆的下人们撞倒。 许靖央眼疾手快,將许靖姿拽了一下,又抬手搀扶,稳住了最前面的家丁。 站在队伍末尾的丁管家看清楚是许靖央,气汹汹地大喝一声:“都干什么吃的,撞著大小姐,眼睛没擦亮点!” 丁管家小跑著过来,一脸歉意:“大小姐,对不住,这帮下人忙昏了头!” 许靖央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端著的卉:“这些不是摆在后园的么,抬到前院干什么?” “三夫人说了,前院光是些松柏草绿,不够好看,这不,让老奴搬一些开的正旺的过来,妆点一下。” 许靖央这会儿觉得许靖姿说的不错,三婶实在是过分紧张了。 她道:“摆两三盆就够了,不要太多卉,以免喧宾夺主。” 丁管家忙不迭应是。 许靖央走进正院,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 三夫人的声音不时穿插在各个丫鬟、家丁的喊声里。 她正急的跺脚:“这个茶盏的色不能用不能用,卢阁首年纪大了,要用那套官窑!” 说罢,有人喊了声“大小姐来了”,三夫人欣喜回头,如同看到了救星。 “靖央,你可算回来了!” 眾人像是寻著了主心骨,纷纷围拢过来。 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一个健步衝上来,手里还捏著礼单。 “大小姐,正厅的茶案该摆几个盏?卢老大人是阁臣,按例是该用八盏的礼,可咱们家毕竟是女方,会不会显得太张扬了?” 她话音未落,另一个负责布置的嬤嬤也挤了过来。 “大小姐,还有这迎客用的杯子,是用府里那套青玉瓷,还是用年前宫里赏的那套白釉?刚刚夫人说要用官窑,可青玉瓷雅致,白釉虽贵气就怕规格过头了。” 三房的几个庶弟,今日也被叫来做苦力,帮忙搬东西、传话,这会儿,正眼巴巴地望著许靖央,等著她示下。 许靖央略一思忖,便吩咐说:“茶案摆六盏,既合规制,也不至逾矩,杯子用青玉瓷,卢老是清流领袖,投其所好比合乎规矩重要。” “你们几个,”许靖央看向三房的庶弟们,“去换身衣服,陪著三叔,不要在这里帮忙了,叫僕从们来便是。” 好歹是少爷,哪有在这忙的昏头土脸的道理。 许靖央又安排几个家丁將正厅掛上几幅松鹤图,去掉了三夫人刚刚让人摆上来的,为了彰显敬重尊贵的白玉宝坛。 卢家是清流,故而不能太过奢侈铺张。 连许靖姿,许靖央也安排她去陪著许靖妙,以免许靖妙忽然紧张说错话,失了礼仪。 一应吩咐完毕,所有人都有序地各自忙去了。 三夫人擦著冷汗坐下来:“靖央,你若不来,三婶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许靖央看她一眼:“三婶,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对对对,你看我这嘴!”三夫人拍了自己两下,忽然想起来,“你来的时候,可在前院看见你父亲了?” 许靖央摇头说:“没有。” 她知道威国公趁著上次大家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回来住了。 起初他很是不老实,天天闹腾大房和三房,非要他们把赵氏交出来。 从护国寺回来以后,不知被谁打了,倒是老实起来,这几天都没出门。 三夫人鬆了口气:“我真怕你父亲在今天这么个大日子里跑出来闹,刚刚派了几个人去看著他,希望二哥多给点面子,別再胡闹了。” 许靖央云淡风轻道:“胡闹就將他捆起来,没什么不行的。” 三夫人连连摆手,她当然不敢。 这府邸里,大房老实,三房更老实,只有许靖央能压製得了威国公。 就在这时,丁管家脚步匆忙跑来,气喘吁吁。 “大小姐,三夫人,出事了。” 丁管家还没说怎么了,三夫人手里的茶盏就啪的落地,摔得粉碎,一张脸也变得苍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靖央皱眉,看著那碎裂的茶盏,终於呵斥了一声:“三婶!你慌什么。” 三夫人捂著心口:“我从早上起来就眼皮直跳,果然应验了。丁管家,你快说啊!” 丁管家道:“那个赵曦,带著人又来了,说我们绑架囚禁良家妇女,要我们交出她姑姑赵氏!” 三夫人拍著腿,直呼冤孽。 “她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挑现在这个日子来,真是害死人了呀!那赵氏自己突然消失了,我们上哪儿给她交人去?” 第590章 威胁许靖央?自討苦吃 许靖央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动作利落。 “就是这么点小事,三婶慌什么,如此不稳重,反倒是给五妹丟脸!” 她的声音不严厉,却无端让人觉得威压深厚,三夫人低了低头,也平復下来了。 丁管家说:“大小姐,您给拿个主意,这不,刚刚报信小廝说,卢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来了,马上就要过二街口,到咱这儿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真让赵曦带著人吵闹,赵氏跟威国公那点私事,毕竟不好看。 赵氏赖在威国公府住了那么久,没有名分,怀了身孕又下落无踪。 卢家清流之首,听说这种事,还不知会怎么想许家人。 赵曦挑今天来,显然是故意的,她最近福星之名风头渐盛,故而想趁机逼许靖央交出赵氏,顺便给许家一个打击。 许靖央不慌不忙,叫来寒露:“去把那人请来。”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吩咐,寒露立刻去了,三夫人目露不解。 “靖央,这就完了?要不要派人將他们先赶去后院?” “不必,有什么好藏的,人是我安排关起来的,那又能怎么样?”许靖央说罢,离开了正厅,丁管家连忙跟上。 竹影落后一步,对一脸诧异的三夫人意味深长道:“三夫人,您就將心放在肚子里吧,凭咱们大小姐的身份,別说关一个外室,就算是杀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前院里。 赵曦带著几个巡防司的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其中便有她表弟白瑞杰。 威国公从白家跑了,白瑞杰手上缺银子,又不敢堂而皇之找到威国公府来。 这会儿他便想起自己的母亲赵氏,若是母亲在,怎么可能没钱? 故而,他也听说京城里有关赵曦是福星的传言,遂找到她,姐弟两人商量后,便挑了今天这个大日子来。 白瑞杰一身巡防司的官袍,穿得歪歪扭扭的,站没站姿。 他看了一眼拦在他们面前的家丁们,在赵曦耳畔低语:“表姐,你看这府邸里郑重其事的架势,我打听的果然没错,今儿个卢家过聘给许五小姐,是他们府上的大日子。” “咱们挑今天过来,他们定不敢闹大了免得影响名声,肯定乖乖地將人交出来!” 赵曦冷哼一声,刻薄的目光扫过院落:“今日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那么容易被打发走,得让卢家人也看看,他们即將结亲的许家內在到底是怎样的货色。” 名声?呵,坏的就是她家名声! 白瑞杰刚想说什么,那边许靖央已经带人来了。 她从长廊拐角那边过来,身后跟著管家还有竹影、木刀等人。 那几个上过战场,手染鲜血的女兵,气势威严,一双眼睛如雷射电,只看了一眼白瑞杰,他竟平白生出几分心虚的感受。 不自觉地,白瑞杰悄悄地躲去了赵曦身后。 看见许靖央带著人从长廊那头走来,晨光透过雕窗欞在她身后铺开一道道光晕,赵曦悄然攥紧了衣袖。 她今日特意穿了前几天皇上御赐的云锦宫装,此刻却在对方浑然天成的威仪前显得刻意又笨拙。 许靖央甚至没穿蟒袍,而是寻常的衣裙。 一袭絳紫色缠枝莲纹长裙,外罩月白绣金比甲。 跟战场上的她相比,少了几分杀气,却更多了贵气,矜贵出眾,简直不敢让人直视。 她身后跟著的竹影、木刀等人皆是常服佩刀,大步流星。 这一行人走来,整个前院霎时静了下来,连跟在赵曦身后来的这几个巡防司官兵,都悄悄地后退半步。 其实他们谁也不敢得罪许靖央,毕竟这位可是皇帝亲封的女王侯,只是长公主的人暗中命他们听从赵曦吩咐,他们也不得不硬著头皮来了。 许靖央在赵曦面前三步远处站定,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的巡防司官兵,最后落在赵曦脸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赵曦莫名感到一阵压迫。 许靖央道:“本王是不是警告过你,若再来找事,绝不跟你客气?” 赵曦回过神,强压下心头那点自惭形秽。 她故作镇定:“昭武王,我姑姑在贵府叨扰多时,今日我是来接她回家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她出来与我们团聚。” 许靖央微微挑眉,赵曦倒是学会以退为进了。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你找你姑姑,是私事,既是私事,还带著这么多巡防司的官差?” “难道这赵氏是什么重犯要犯,值得你们兴师动眾上门叨扰?” 赵曦上前一步:“带巡防司来,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你们一直不放人?” “於情於理,我姑姑既没偷也没抢,许家又凭什么关著她?今日若是不放人,我只能继续上报,请皇上评理了!” 木刀闻言,嗤笑出声:“开口闭口就是皇上,你真当自己是根葱了?皇上日理万机,管你这等閒事?” 竹影更是掩口笑道:“听说赵姑娘在战场上被北梁人当做虾米一样抓去,若不是我们大將军跟北梁周旋,要求他们释放俘虏,你至今还在北梁吃沙子呢。怎么,如今倒恩將仇报,上门寻衅来了?” 这话戳中赵曦心中最不愿提及的耻辱,她脸色瞬间铁青,咬牙切齿道:“你!” 就在这时,门房急匆匆跑来通报:“大小姐,卢家的车驾到巷子口了!” 赵曦暗自勾唇,看向许靖央:“原来许家今日有喜!昭武王,您到底放还是不放人?要是说不出我姑母下落,一会卢老大人来了,我当眾说出来,可別怪我没给你们留面子。” 许靖央看向她,语气淡淡:“你说便是,无妨。” 她这般坦然的態度,让赵曦不由得一怔。 不对…… 第591章 刚做女王爷就伤天害理? 赵曦尚未来得及细想,大门外已传来一阵喧闹声响。 许家大老爷与三老爷一左一右,正陪著卢老大人走进来。 卢老大人年过甲,鬚髮皆白,穿著一身深青色直裰,外罩玄色氅衣,手持紫檀木杖。 他明年就要致仕了,如今仍精神鑊烁,谈笑间自有一种深邃温和的气度。 在他们身后,是乌泱泱十余位卢家族人,皆是身著官服、气度不凡之辈,显然都是卢氏一族中颇有地位的官员。 眾人言笑晏晏,態度亲切。 “老大人小心门槛。”三老爷轻声提醒。 卢老大人含笑:“许亲家太客气了,今日老朽携卢家眾人前来过聘,往后我们便是姻亲至交。” “六郎能娶许五姑娘这般贤良淑德的闺秀,实乃卢家之幸,望两家从此守望相助,若日后府上有需相助之处,但说无妨,切莫见外。” 三老爷连忙拱手还礼:“老大人言重了,能得卢家青眼,许家上下皆感荣幸,小女年纪尚轻,日后还望卢家多多教导。” 大老爷在一旁笑著接话:“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定当常来常往才是。” “正是正是,”卢老大人抚须笑说,“五姑娘聪慧可人,请她多多指导六郎才对,是不是啊,飞鸿。” 他回头,对卢六公子的父亲道,卢大人点了点头,態度也很是斯文儒雅:“两个孩子互帮互助,相濡以沫,这是我们两家共同的心愿。” 话说到这里,他们已经绕过影壁走进了前院。 却见,许靖央带著人立在不远处,而她面前站著赵曦和一干巡防司。 看著这个架势,卢家眾人怔了怔,卢老大人倒是面色平静:“今日许家还有客?” 大老爷和三老爷都有些诧异。 他们刚刚早早地就去街市口迎卢家人去了,故而不知道府邸里发生了什么。 此际,纷纷把目光落在赵曦身上,一看那白瑞杰也在其中,三老爷顿时面色奇差,他自然想到这帮人是来干什么的。 今日是他女儿的大日子,赵家的人居然来闹事!可真被二哥害惨了! 许靖央上前拱手:“卢老大人。” 卢老大人的目光从赵曦身上收回,看向许靖央,连忙正色作揖:“老朽参见王爷,岂敢受您一礼。” 许靖央从容还礼,声音清越:“老大人言重了,今日您是作为卢家长辈前来为舍妹过聘,便是许家的贵客。在此处,您只当我是许家晚辈便是,不必拘礼。” 卢老大人连连摆手,神色愈发恭敬:“王爷此言折煞老臣了。” 这时,要跟许靖妙成亲的卢六公子走来,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赵曦。 他主动对卢老大人道:“祖父,昭武王定还有私事要处理,您走了这一段路也累了,我们不如去正厅,喝杯茶,慢慢聊。” 卢老大人頷首:“我正有此意,那就劳烦亲家带路了。” 许三老爷回过神:“应该的,老大人,这边请。” 赵曦一看他们想走,顿时提高声音:“还请卢老大人留步,有件事,请您评评理!许家无故囚禁我姑姑赵氏,这是何道理?” 听言,卢家眾人顿时面面相覷。 许三老爷向来怯懦的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怒了。 “放肆,赵姑娘,我们同你家无冤无仇,你有什么私事,也不该挑今天这样的日子来解决,你还有没有规矩?” 赵曦冷笑:“难道你们囚禁我姑姑,这就是许家的规矩了?” 卢六公子卢砚清眼看著卢老大人皱了皱眉,他马上低头说:“祖父,这是他们的恩怨,我们还是……” 话没说完,卢老大人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只见卢老大人走到赵曦面前,有些严肃道:“这位姑娘,你可知在国公府的门庭里大呼小叫,若是威国公计较,你会被抓去官府受罚的。” 赵曦昂起头:“老大人,您不用说教我,真去官府,我也不怕,因为正是威国公的错,才让我姑母到现在都下落无踪。” “我姑母赵氏,前不久来京城投奔我们,却被威国公看上了,原以为这是一桩美好姻缘,谁料,威国公將人带走,不给名分不给我们见面,现在我姑母更是音信全无!” 说到这里,她一把扯出自己身后的白瑞杰。 “我表弟因为母亲失踪,愁的吃不下饭睡不著觉,是!我们跟威国公府比起来,人微言轻,可我姑母是在许家失踪的,难道许家不该给个说法吗?” 白瑞杰轻咳一声:“確实如此,我母亲失踪的时候,肚子里还怀著乾爹的孩子呢!” 卢家眾人惊讶,发出细小的交谈声。 卢老大人眉头深深皱起,心觉这威国公做事岂能这么没有章法? 一个女人,无名无分,还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到现在又把別人弄得下落无踪。 也怪不得赵曦要上门討要说法了。 卢老大人沉吟地看向许靖央:“王爷,要不然还是让威国公亲自出来,解释清楚,或许其中有误会。” 躲在不远处角落里的威国公听到这里,庞大的身躯瑟缩了下。 他心中焦急,低声嘟囔:“坏了坏了,靖央这个臭丫头,又要害死我了,我哪儿知道赵氏去哪了?” 是许靖央將人抓走了,他怎么会知情呢! 这时,却听许靖央说:“这並非误会,確实是我,派人將赵氏送走了。” 赵曦脸色顿时大喜。 “卢老大人,诸位,你们都听清楚了,堂堂昭武王,大燕第一女王侯,竟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姑姑还怀有身孕,你就將她抓走,现在她生死不明,难道,做王爷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白瑞杰跟著道:“还好我表姐深明大义,要不是她坚持要找,王爷,您是不是打算害了人,还要瞒天过海啊!” 许靖央凤眸幽深地瞧著他俩。 “这种事,本王最好还是给你们留个面子,不要当眾说出来。” “您说!”赵曦才不怕,只当许靖央找藉口搪塞,“我倒要看看,王爷能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寒露从门口进来了,身后还跟著一个人。 许靖央弯唇:“还是让知情人亲口告诉你们吧。” 第592章 赵氏欺骗威国公丟大脸!气疯了 寒露带著一个长著络腮鬍,穿著长袍对襟的男人进来。 赵曦瞧了一眼,嘴角流露出嘲讽的冷笑。 “王爷,您该不会是想隨便找个男人来,冒充是我姑姑的姦夫,谎称她跟人逃走了吧?” 说著,赵曦哼了声:“手段拙劣,会更显得您卑鄙!” 就在这时,白瑞杰狠狠拽了她两下,头快要埋到地里去。 “表姐,別说了,那是白氏的大管家!” 那可是白老夫人的亲信,家生奴,甚至获得了跟主人家一个姓氏的权力。 赵曦嘲讽的面色骤然僵住:“什么?” 白氏?也就是她姑母赵氏的前婆婆家。 赵曦心里惊疑不定,许靖央怎么会跟白氏有联繫? 只见白大管家走到眾人面前,躬身作揖,態度恭敬。 他说:“多谢王爷这几日的照拂,今日小人便准备带上赵氏,回去復命了。” 许靖央抿唇:“不必客气,本不想將事情闹大,准你悄悄將人接回去便是,但没想到,赵家人一定要本王给个说法,既然白管家你来了,那么就请你当眾代为解释清楚。” 白大管家皱眉:“没想到会给王爷带来麻烦,真是抱歉。” “此事关乎我白家门风,本不欲外扬,既然王爷吩咐,小人便当眾说明,赵氏乃我白家夫人,老爷两年前去世,她才守新寡,谁知她竟纵容我们少爷白瑞杰在外横行,姦污民女未遂而致人死命,按律当判重刑。” 卢家眾人听的瞠目结舌。 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事? 然而接下来白大管家说的,更是让他们感到恶劣。 原来那赵氏在白瑞杰犯了命案以后,为了救自己儿子,竟不顾廉耻,前往县衙色诱县太爷。 此事在当地已传得沸沸扬扬,更牵扯出她与当地多位豪绅有染的丑事。 白老夫人闻讯震怒,毕竟白老爷才死了不到两年,赵氏便如此败坏门风,当即决定按家法將她沉塘处置。 但没想到,赵氏跑了,她拿走了丈夫留给她的半数家財,带著一对儿女来了京城。 如果不是许靖央前段时间派人联络白家的人,他们都不知她的下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白大管家说:“故而小人奉老夫人之命,特来將赵氏带回去处置,赵氏既未拿到休书,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躲在廊柱后的威国公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赵氏矇骗至此! 赵氏说自己是新丧的寡妇,还说婆母容不下她,当地豪绅想要掠夺她,所以她逼不得已才来京城投奔哥哥。 却没想到,她分明是个未被休弃、捲款潜逃的罪妇! 却在他面前装可怜,骗得他团团转。 威国公这么一想,感觉自己跟男外室没区別了,给赵氏了那么多银子、心血,她居然是这个模样! 那边许靖央看著赵曦苍白的脸,说:“本来不想闹大,只想著丑闻一桩,悄悄將赵氏送回去便算了,你非要来找本王要人,那本王只能將这件事说出来。” “赵氏没有和离,也不曾被休,还想进我们许家的门?还想怀许家的骨肉?本王没处死她,已经是留情了!” 听到这里,威国公气血上涌,猛地冲了出来。 他指著白瑞杰和赵曦怒喝:“你们这两个混帐东西!竟帮著赵氏欺瞒本王!说什么被白家欺凌,原来是捲款潜逃的罪妇!怪不得她总推脱著不肯明说前事,只说白家待她刻薄……” 威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卢家眾人看著他的目光,更让他觉得顏面尽失! 白大管家仿佛这才看见白瑞杰,惊呼一声:“少爷,原来您也在这儿,蕊雨小姐呢?您快些跟小的一起回去吧,老夫人不会苛待您的!” 白瑞杰嚇得直往赵曦身后躲:“我不走!我在京城待的好好的,我不回去!” 赵曦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围卢家人投来的审视目光,將她浑身戳出了窟窿。 原以为姑姑只是个寻常寡妇,赵氏又不曾解释太多,哪里想得到其中还有这许多齷齪。 怪不得许靖央根本不怕她说,原来是故意藏了一手! 好个心思狠毒的许靖央!赵曦攥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森寒。 卢老大人手中紫檀木杖重重顿地,发了大怒:“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纵使你们当真不知赵氏底细,又怎敢在王府婚聘之日上门寻衅?昭武王顾全你们顏面,未曾將这等齷齪事宣扬於外,你们反倒恩將仇报!” 他凌厉目光倏地刺向白瑞杰身上歪斜的官服:“更令人髮指的是,这身巡防司官袍竟穿在命案凶徒身上!说!是谁许你混入巡防司的?” 许靖央適时轻嘆:“此事,原是家父被蒙蔽,替他打点。” 威国公顿时面红耳赤,在卢家眾人灼灼目光下羞愤难当,猛地扑上前揪住白瑞杰衣领。 “混帐东西!这身官袍,你也配穿?” 他说著,便狠狠撕扯那身官袍,拳头雨点般落下。 白瑞杰被揍得抱头鼠窜,官帽滚落在地,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哎哟!別打了!表姐救命啊!” 赵曦哪有空管他,自个儿都脸色奇差,只盯著许靖央,知道被她摆了一道,却无可奈何! 卢老大人冷眼看著,沉声道:“此事老夫定要上奏朝廷,听闻赵姑娘近日有福星的美誉,难道,福星就是这么做事的?岂不叫人貽笑大方!” 赵曦嘴唇好像都被黏住了似的,面色青白,乾巴巴地开口:“我也是被姑姑蒙蔽了……” 再也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盛气凌人。 许靖央嘆气:“老大人,让你见笑了。” 卢老大人看向许靖央,面容变得慈祥许多。 “王爷,您处理这事的方法极好,本想顾全双方顏面,奈何对方卑劣计较,他们不值得王爷这样体恤,倒是让臣更加確信,这许家姑娘,必定都如王爷这般,明事理、知大局。” 许靖央这才頷首:“来人,请卢家眾人去前厅饮茶。” 此事顺利解决,卢家人纷纷恭维许靖央,卢老大人更是心情愉悦,比来的时候更要高兴些。 他侧头,压低声音告诉卢六公子:“许家有昭武王镇著,以后会越来越好,你要好好对待你的岳父岳母,將许家人,当做自家人。” 卢六公子知道,这是自家祖父彻底认可了许家。 他连忙拱手,郑重说:“祖父教导,孙儿一定记在心上。” 他们都走了,便剩下许靖央和威国公等人。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示意木刀將骑在白瑞杰身上打的威国公拉起来。 直至被拉开,威国公嘴里还不断骂骂咧咧的。 “混帐东西,我应该打死你!赵氏更是应该被千刀万剐!” 本来,他对许靖央私自给赵氏落胎,还有些愤懣。 可现在,他只想高呼女儿做得好,赵氏还没和离就生下他的孩子,那孩子姓白还是姓许? 还不够丟人的呢! 这时,许靖央看向脸色铁青的赵曦,唇角抿出一丝弧度:“赵姑娘,还敢来找事么?” 赵曦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她心里冒出一个她不想承认的念头—— 那就是,她斗不过许靖央。 为什么许靖央总是能先她一步预料到所有事? 赵曦嘴唇颤抖:“昭武王,人不会一直一帆风顺,也不会一直跌落谷底,我早晚会有做对的时候。” 她正想转身离去,却见门口外进来一批御林军和太监。 太监道:“赵姑娘,原来您在这儿,皇上宣您现在入宫呢!快跟杂家走一趟吧!” 第593章 赵曦的天塌了 赵曦原本灰败的脸色,在听到“皇上宣召”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是了,最近她是皇上眼中的“福女”,钦天监批过八字的福运之人,怎能被区区小事所磋磨? 前不久才有紫烟从她家中出现,或许是老天爷帮她,大燕各地都出现了祥瑞之兆。 皇上此时召见,定是好事临门。 这么一想,方才在卢家人面前丟尽的顏面仿佛都不重要了。 惹卢老大人不快,那又如何?只要皇上高兴,不就够了? 赵曦轻轻整理衣袖,转身看向许靖央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瞧见了,皇上急著召见我,今日之事,我没空计较了,王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赵曦说。 旁边的木刀等人都是皱眉。 真是好大一张脸,分明是她挑著许家最重要的日子来找麻烦,现在被打了脸,还要说自己不计较了! 当著宫里来的公公的面,说要让许靖央处置,岂不是耽搁皇上的事? 赵曦倒是会转换矛盾。 传话的太监闻言,悄悄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他躬身作揖,態度恭敬得很:“王爷,皇上急召,您看这……” 许靖央静静站著,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是一片冰凉的嘲讽。 “皇上召见,本王又岂会难为赵姑娘,公公快些將人带去吧。” 太监鬆了口气:“多谢王爷。” 赵曦见许靖央退让,心中更为快意。 战功赫赫的將军又怎么样?大燕第一个女王侯又如何? 皇上才是大燕最至高无上的皇权! 她许靖央就算再想刁难自己,也得看看敢不敢挑战皇上的威严! 赵曦很满意,认为压了许靖央一头。 临走前,她更是勾唇,语气漫不经心:“王爷放心,我赵曦可不是没有担当之人,今日之事,虽说你有理,但我也没错。” “待我面圣,定会向皇上好好说明今日之事,请皇上定夺!” 赵曦准备跟著太监走了。 这时,白瑞杰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衣摆。 “表姐!你別走!帮我求求情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威国公会打死我的!” 一旁的威国公正愤恨地瞪著双眼,恨不得將赵曦和白瑞杰一起撕了。 赵曦正沉浸在即將面圣的喜悦中,被他这么一扯,顿时恼火起来。 她狠狠一脚踹开他。 “滚开!別耽误我进宫!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担著,该死哪儿死哪儿去!” 白瑞杰被踹得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赵曦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对宫人们露出得体笑容:“公公,我们走吧。” 她挺直腰板,昂首跟在宫人身后离去,那姿態仿佛已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早將方才的狼狈拋之脑后。 许靖央望著她远去的背影,眸色漆黑,闪过一抹讥讽。 就让赵曦再得意片刻吧,她很快就会知道,皇上给的恩典,有时候是堪比地狱一样的惩罚。 …… 载著赵曦的轿子,稳稳停在皇帝寢宫的二道门前。 赵曦扶著太监的手缓步下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宫墙內肃立的禁军。 她心中此时不由自主地盪起涟漪。 连朝中一品大员入宫都只能在外门下车步行,而她一介女流却能乘轿直入二道门。 如此殊荣,她岂能不心潮澎湃? 引路的太监躬身在前,带著她穿过重重宫门。 每过一道门,那些守卫森严的御林军,便会朝她投来目光。 这种好似已经权力加身的感觉,让赵曦不由自主地將背脊挺得更加笔直。 终於,太监在巍峨宫殿前停下脚步,赵曦跟著他登上白玉阶。 太监对门內道:“皇上,赵姑娘来了。” 殿门从內,被两名宫女缓缓拉开。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著檀香扑面而来。 太监的脸半侧著,语调未明:“杂家先恭喜赵姑娘了。” 赵曦看他一眼:“公公何意?” 太监不再多语,只躬身:“您请进。” 赵曦虽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这些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这位传话太监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心腹。 连他都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赵曦更加確定,她必然是要飞黄腾达了! 福运之说,果然奏效。 她提裙迈过红漆门槛,只见殿內光线昏沉。 明黄色帷幔重重垂落,上面绣著的五爪金龙在昏暗光线下若隱若现,却掩不住空气中瀰漫的病气。 绕过屏风,皇帝靠坐在明黄龙床上,屈著一条腿,另一条腿隨意搭在脚踏上。 他身上只松松披著件龙纹外袍,领口处露出嶙峋的锁骨。 虽然身形高大,却瘦削得厉害,脸颊深深凹陷,鬆弛的皮肤像是掛在了骨头上。 皇上的病似乎仍然没有什么起色。 “臣女赵曦,叩见皇上。”赵曦恭敬地行了大礼,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虽然姿態谦卑,心中却雀跃不已。 “起来吧。”皇帝开口,声音带著久病之人的虚弱,“听说你家中曾有紫气东来?” 赵曦抿唇,面上却故作谦逊:“回皇上,不过是些无知乡民以讹传讹,臣女实在不敢自称福女。” 她微微抬头,恰到好处地露出虔诚的神情。 “只是近来常梦见仙人指点,说臣女命格富贵,可这些说辞,臣女从来不放在心上,毕竟是梦,也不敢当真。”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床沿。 “你家中,”皇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可对你的婚事有何安排?” 赵曦心跳骤然加速,强压下心头的激动。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若皇上想笼络住她这个福星,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婚! 赵曦忽然想到,自己出征之前,曾向皇上请求赐给寧王为妃。 这次凯旋,赵曦因著心虚,不敢重新提起赐婚的事,没想到,皇上竟能主动问起! 赵曦回道:“回皇上,臣女一心想要报效朝廷,这些年勤学苦练,故而耽搁了婚事……不过臣女也从未在意,只想著报效朝廷,家中尊重臣女的意见,才至今没有婚配。” 皇帝闻言,轻轻頷首,他朝前倾身,看向赵曦。 “既如此,朕为你做主,如何?” 这句话如同天籟,赵曦欣喜若狂,连忙跪拜。 “全凭皇上做主!” 她垂著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寧王府的锦绣前程,想像著自己凤冠霞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成为寧王妃,那可是一跃青云! 那些曾看不起她的人,欺辱过她的人,都不敢再小瞧她。 尤其是许靖央…… 赵曦真想知道,许靖央若得知她被赐婚给寧王,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脸颊。 赵曦本沉浸在自己的得意里,忽而嚇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皇,皇上……?” 皇上抚摸她脸颊的那只手枯瘦得如同鹰爪,冰凉的触感让赵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皇帝盯著赵曦。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有价值的器具,带著审视与估量。 “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皇帝的声音很轻,却让赵曦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的手指继续游走,最后停在她的下頜,轻轻抬起她的脸。 “这面相,不太像担得起福女之名,但既是紫气东来,想必上苍確实厚待你,否则也不能叫你在战场上,被北梁俘虏了还能有机会放回来。” 赵曦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浑身冰凉,嘴唇好似都被黏在了一起。 皇上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她伺候他? 可是皇上比她父亲赵忠德还要大五岁! 就在这时,皇帝开口:“朕决定册封你为嬪,今日就留下来,准备入宫吧。” 这一瞬间,赵曦的天好像塌了。 第594章 被封为嬪?皇帝比她爹大五岁! 入宫?她怎么能入宫呢! 赵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皇上……”她声音发颤,“臣女资质愚钝,又曾在北梁为俘,实在不配侍奉圣驾。” 皇帝的手指依然停留在她脸颊上,闻言轻轻摩挲著她的皮肤:“怎么,觉得朕老了?” “臣女不敢!”赵曦慌忙叩首,想不动声色避开皇帝那令人噁心的手掌,“只是,只是臣女性子粗野,怕衝撞了皇上。” “无妨。”皇帝收回手,语气平淡,“朕病了已久,身边缺你这样一个活泼天真的。” 赵曦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臣女,臣女心中已有……” 话没说完,皇上就冷笑著打断:“已有心上人?你想说寧王吗?” 赵曦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那双阴森可怖的眼睛。 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欞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显得那张瘦削的面容如同吃人的恶鬼。 皇帝缓缓俯身,枯瘦的手指猛地捏住她的下巴。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和长公主、太子暗中往来,真当朕病糊涂了?” 赵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终於控制不住地滚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凉的金砖上。 “臣女,臣女没有……”她艰难地辩解。 皇帝冷笑:“你无需狡辩,朕之所以说,就是因为知道的一清二楚,长公主数次推荐你,又不是做的天衣无缝。” “你在战场上犯下如此大错,真以为朕不会计较么?” 赵曦浑身发抖,跪得太久的膝盖已经麻木,此刻却比不上心中的恐惧。 “朕留著你,是给你活命的机会。”皇帝的手指收紧,捏得她下頜生疼,“你以为福女的名头是白来的?若不是朕需要这个由头,你早就该死了。” 赵曦听到这里,连哭都忘了,浑身只有害怕和战慄。 原来,皇上从头到尾,不相信什么福运之说,他要藉助福运的名號做什么? 赵曦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明白一个帝王的心里在盘算什么! “现在告诉朕,”皇帝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耳边,“你是愿意安安分分做朕的嬪妃,还是想去詔狱里尝尝酷刑的滋味?” 赵曦闭上眼睛,任由绝望的泪水滑落。 在皇权面前,她渺小得如同螻蚁。 “臣女……愿意效忠皇上。”每一个字,都像是艰难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皇帝这才鬆开手,满意地靠回引枕:“早这么懂事就好了,朕不会为难你。” 赵曦瘫软在地,额头抵著冰凉的金砖,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凉的地砖上。 她该怎么办? 进宫以后,她不能联络北梁的人,就拿不到解药。 难道她不仅要伺候年迈体衰的帝王,还要暴毙而亡吗? 那她所有的隱忍,全都付诸东流了! 赵曦回过神,小心翼翼问:“皇上,那,那臣女能出宫,將此等喜事告诉父亲吗?” 皇帝看她一眼:“你不必再出宫了,今日开始就留下来伺候朕,一会,朕还有事吩咐你去做。” 赵曦浑身一僵,想来皇上是打算切断她跟长公主的联络。 皇帝朝外唤了声:“来人。” 方才引路的太监立即带著两名宫女躬身入內,手中托盘上放著两碗晶莹剔透的冰块。 他们轻手轻脚放下,便转而告退离去。 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看著赵曦,慢条斯理说:“你刚刚信誓旦旦说要效忠朕和朝廷,那就拿出你的忠心来。” 赵曦还未来得及鬆口气,就见皇帝突然掀开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又將里裤褪了下来。 一条枯瘦的腿暴露在她眼前。 更骇人的是腿上那几处溃烂的疮疤,脓血交织,散发著难闻的气味。 赵曦只看了两眼,就惊呼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惶恐地瞪著眼睛。 皇上不满地看她一眼:“你叫什么?” 他指了指装冰的玉碗:“太医说,朕的疮口在夏日里容易溃烂,需要以冰湿敷,但过冰则伤,需要温冰。” “故而,朕要你用嘴含著冰,贴过来。” 赵曦僵在原地,胃里一阵翻涌:“皇上,臣女……” “怎么?”皇帝声音转冷,“不愿意?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朕的手里!” 赵曦浑身发抖,看著那些疮口,险些吐了。 在皇帝逼人的目光中,她僵硬地拿起一块冰,含在口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捲全身,她强忍著噁心,俯身將含著的冰敷在那溃烂的疮疤上。 脓血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几乎要吐出来。 试了好几次,赵曦都適应不了,她正想放弃求饶,可没想到皇帝眼神一狠,按著她的头,迫使赵曦含著冰的唇,死死地贴上疮口。 赵曦嘴里发出惊叫,变成了呜呜的惨烈声。 皇帝语气森冷:“这次朕教你,下次还敢这样,朕就杀了你!” 赵曦的眼泪无声滑落,混著口中的冰水,滴在皇帝溃烂的皮肤上。 这一刻,她终於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出什么福运之女的主意,竟是將自己无意中推入了深渊。 大概是冰的温度,让皇帝疮口的瘙痒减淡,故而舒適地喟嘆一声。 只见皇帝揪著赵曦头髮的力道也变轻了些。 他有些苍老的声音沙哑,一下一下地摸著赵曦的头髮。 “哭什么呢?以你的家世,想做嬪,是痴心妄想,做朕儿子的王妃,更是痴人说梦。” “可是现在朕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伺候朕,你一跃成为了朕的枕边人,那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 皇帝徐徐说著,按著赵曦的头,感受著唇齿含冰的舒適。 不知过了多久,赵曦被他推开,倒在地上时,赵曦嘴唇红肿,因冰而晶莹,更带著些许脏污。 她一动不动,睁著眼睛,无声地流泪。 皇帝將衣襟拢上,重新靠著引枕:“出去吧,以后每日都这个时辰来,此差事朕只交给了你,故而若是以后外间敢有人议论朕的伤势,那必定是你传扬,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第595章 许靖央:我是宝惠的靠山 威国公府那边,方才赵曦跟著宫里的人走了以后,威国公便又扑向了白瑞杰。 他骑在白瑞杰身上殴打,嘴里怒骂不休。 许靖央抬了抬手,木刀会意,上前就將威国公提了起来。 威国公愤怒吼道:“靖央,你別拦著我,我要打死这个赵氏的孽种,他们母子三人都不是好东西!” “將人打死了,那你就亲自去给白家做交代吧。” 许靖央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威国公满面怒火僵在原地。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国公,难道要给白瑞杰偿命? 只是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想到这母子几人从前那么哄著他,原来全是为了骗他! 威国公又狠狠一脚踹在白瑞杰身上,白瑞杰惨叫一声。 这期间,白府来的大管家,一声不吭。 直到这会儿,他才走上前,对许靖央和威国公拱手:“王爷,国公爷,那么小的就先將我们少爷带走了。” “不行!哪儿能你们说带走就带走?”威国公见许靖央不说话,著急了,“靖央,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还欠咱家的钱没有还呢!” 说著,他狠狠地瞪著白瑞杰:“之前他们从我这儿拿了不少银子,还私自置办了铺子和宅子,那赵氏和她女儿,买首饰更是按一箱一箱地买。” “他们就算要走,也要把这些东西都吐出来!” 竹影在旁边冷笑:“老爷,没想到您对赵氏生的一双儿女,这么大方呀,大小姐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可从未给她买过一整箱的首饰!” 自己的女儿什么都没有,他倒是把白瑞杰和白蕊雨养得好好的! 威国公脸上一阵青红皂白。 当著许靖央的面,也不敢训斥竹影,只说:“靖央爭气,她什么都有,哪儿需要我给?” 许靖央幽幽冷笑一声,看著威国公。 “你上次挪动威国公府的钱,我已经让他们如数奉还了,你现在所说的这些,是你自个儿给的私房,我断然没有帮你要回来的道理。” 威国公焦急道:“你可是我女儿,我的,不就是你的?” 许靖央嗤冷:“女儿?威国公记错了,本王签过断亲书,你,又是谁?” 说罢,她转身就走,还要去代为招待卢老大人这些贵客。 威国公在她身后急得连哭带骂。 “靖央!你还真敢跟为父断亲?你说说气话就算了,可不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啊!靖央!” 他还要追过来,木刀和辛夷伸手拦住,威国公不得法,一腔怒火,恨不得全都发泄到白瑞杰身上。 若不是赵氏挑拨,若不是白瑞杰说那些话誆骗他,许靖央又怎么会给他断亲书呢? 都是赵氏母子三人的错! 白大管家连忙將白瑞杰拉起来:“国公爷,我们少爷固然有错,可您又不是他生父,这么打他实在不应该。” 威国公被生父两个字刺痛了。 他差点给白家那死鬼老爷养妻子孩子! “那他们欠我的帐怎么说?” “待我回去,定会如实稟奏老夫人,白家欠你的,都会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威国公骂骂咧咧:“若是敢不还,老子就闹到你家祖宅去,砸了你们的祖坟!” 白大管家扶著奄奄一息的白瑞杰离去。 威国公也气汹汹地走了。 竹影跟寒露笑道:“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去边关之前,就安排我去调查赵氏的婆母,这个白大管家来京城好几日,想求见大小姐都不得准许,如今总算是等到机会,让他派上用场了。” 寒露说:“白家在当地也算有名,这赵氏回去,多半是要被浸猪笼了。” “那才活该!” 入夜。 许靖央在威国公府忙了一整日,才回到郡主府。 今日卢家过聘的事很顺利,有了赵曦那个插曲,卢老大人对许家讚不绝口。 卢六公子和许靖妙的婚期也终於定下,就在今年年底。 许靖央坐在妆镜前,竹影在她身后为她拆掉珠环。 顺带,竹影说:“今日大小姐忙著接待卢家人的时候,奴婢听说,宫里有旨意,朝赵家去了,细问之下才知,赵曦被封作嬪,当天就留在了宫里,她怎么会被皇上看上呢?难道皇上真的相信她是福星了?” 许靖央笑了。 她早就看透了皇帝的心思。 这位年少时曾在敌国为质的帝王,经歷过太多屈辱岁月。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何尝不曾日夜祈求神明庇佑? 可上天从未回应过他的哀求。 正因如此,许靖央料定皇帝虽会酬神祭天,却绝不会轻信钦天监凭空推举的所谓“福女”。 於是她暗中安排钦天监向皇帝进言:与其让“福女”之说被有心人利用,不如由皇上亲自將福女留在身边,以示天恩眷顾。 更何况近来北地旱情严重,流民遍野。 若灾情继续恶化,按照歷朝旧例,皇帝难免要下罪己詔。 这对一国之君而言,终究有损威严,也会在歷史上留下令人詬病的一笔。 如今將“福女”纳入宫中,既可用祥瑞之说安抚民心,又能將这天赐的筹码握在手中。 若他日旱情仍不得解,这个被捧上神坛的“福女”,正好可以用来承担天怒。 钦天监便是在护国寺那天,向皇上进言的。 所以许靖央看见皇帝安排赵曦来为神像重塑金身的时候,她就知道,皇上认可了钦天监所说。 这张天罗地网,赵曦早就成为了被裹住的猎物。 如今她被册封为嬪,许靖央也並不意外。 但,许靖央的计划,远远没有结束。 她要借著赵曦重创长公主和太子,这只是第一步。 许靖央起身,走到窗子边,看著窗外捲起风沙,似乎明日又是个雨天。 康知遇走到她身旁:“等长公主反应过来,定会生气反扑。” 许靖央唇瓣抿起一个冷淡的弧度,凤眸幽黑,里面火焰跳跃。 “本王这次要留一个把柄给她,但愿长公主爭气,別让本王失望。” 夏夜闷热的风捲来即將下雨的泥土气息。 康知遇微微侧眸,看见了许靖央冰冷神情上的肃杀之意,比面对北梁人时,更来的要森然凛冽。 这杀意,非常浓。 “將军,您痛恨长公主和太子,是因为什么?” 许靖央睫毛微垂,在脸颊上落下一层淡淡阴影。 良久,她说:“若非他们,宝惠不至於嫁去北梁,他们害了宝惠的半生,我要用他们两个人的命来补偿。即便……” 后面的话,许靖央没有继续说完。 即便宝惠再也看不见了,可许靖央也想让她知道,黄泉碧落,她会给她报仇。 宝惠说过,许靖央是她的靠山。 何为靠山? 靠山就是要压著欺她之人,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第596章 四人游船,王爷暗暗开心 夜深了。 寧王府內,萧贺夜在书房中翻看书籍,大掌轻轻按著眉头,低垂的薄眸里蕴藏著乌黑深沉。 这些日子他都没见到许靖央。 安排兵马送粮食去北地賑灾的这件正事一忙完,她便又忙其他的去了。 昨日萧贺夜请她去茶楼,许靖央却安排寒露来委婉回绝。 说是卢家要来过聘,她得代表许家出面。 萧贺夜倒也能理解,只不过见许靖央的机会变少了,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两人每日都能见上三四面。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童声—— “父王,我可以进来吗?” 萧贺夜回过神,放下书卷,威严道:“进来。” 萧安棠走进来。 他穿著宝蓝色的小袍子,领口和袖口镶著银边,头髮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 萧安棠作揖:“父王,我来是想邀请您,后日陪我去游船。” 萧贺夜眉头微皱。 烛火摇晃,光影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显出几分威严。 “不许去,前两日刚下过雨,河湖上游正是汛期,游船有危险。”萧贺夜很快拒绝了。 萧安棠连忙辩解:“我们不去大河上,去飞瀑湖!” 萧贺夜低头,重新拿起书卷翻看,姿態矜贵閒適,却充满威严。 “你有这个时间,应当用来读书和练功,不要只想著贪玩,再者,后日本王要同兵部议事,不得空。” 他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冷淡地下了定论:“出去吧,今日早些休息。” 萧安棠看著他,有些气鼓鼓地动了动脸蛋。 “既然父王没时间,也就罢了,不过,我必须要去,师父已经答应我了,我可不能爽约。” 说完,萧贺夜忽而抬眸:“你师父?她说要去了?” 萧安棠昂起眉眼:“是啊,师父都答应我了,我最喜欢师父了,她那么忙,还会抽空陪我去游船。” “而且,师父跟父王想的不一样,师父说人要劳逸结合,才能更用功刻苦,所以,师父很高兴陪我去游船呢!” 他说完,朝萧贺夜作揖:“那我就单独跟师父去了,不打扰父王看书,安棠告退。” 小身子一转,笔直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萧贺夜陡然道:“等等。” 萧安棠回头看去,大眼睛眨了眨:“父王还有事?” 只见萧贺夜不动声色放下书卷,一对深沉眉宇,分外黑亮。 “本王后日还是陪你们去一趟。” “父王不是说有事要忙嘛!” “虽有事,却没那么紧急,”萧贺夜道,“你师父说得对,父王也有所反思,不该一直拘束著你,要玩,就一起去。” 萧安棠轻咳:“那好吧,父王可別忘了,后天早上。” 说罢,他作揖,告退离去。 待出了书房的门,萧安棠小手捂嘴,偷偷地笑了。 后日,天气晴朗,太阳高掛。 已是暑末,虽还有些炎热,早上的太阳却並不毒辣。 许靖央的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门口,她是来接许靖姿的。 马车刚停稳,一道娇俏的身影便如蝶般从门內翩然而出。 “阿姐。”许靖姿含笑,眉眼弯弯,唇上点了鲜亮的胭脂,清新甜美。 她一身樱草黄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薄纱广袖衫,裙裾上用银线细细绣著缠枝海棠的纹样,在晨光下流转著细碎的微光。 引人注目的是,她耳朵上那一对樱桃红耳坠,恰是上次景王送的。 车帘被掀开,许靖央弯身从马车中探出身来。 与妹妹的明媚截然不同,许靖央通身上下透著一股清冽颯爽之气。 她今日未著繁复裙装,而是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圆领窄袖袍。 这是当下贵族女子间流行的骑射服制式,用料挺括,剪裁利落,毫无多余点缀。 唯有腰间束著一条玄色革带,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身,革带上简单缀著一枚品质极佳的羊脂白玉佩。 墨黑的长髮也只用一根青玉簪在脑后简单挽起,除此之外,周身再无珠翠。 这般至极的简素,反而衬得她面容愈发明丽大气,眉眼间自带一股沉静与清冷。 宛如雪山之巔映著日光的清泉,凛然不可冒犯。 许靖央跃下马车,动作乾脆利落,她目光瞧向许靖姿,马上看见了许靖姿耳朵上那一对樱桃红耳坠。 “这便戴上了?”许靖央淡笑。 许靖姿有些不自然,靦腆一笑,抬手摸上耳朵上摇晃的坠子。 “阿姐说今天也有景王殿下,故而我想当面道谢,思来想去,戴上了更好。” 说罢,她挽住许靖央的胳膊,说:“不过,小世子原本只邀请了阿姐和寧王还有景王,我要是跟著去了,会不会不大好?” 许靖央摇摇头。 “没什么不好的,上次景王帮了你,我本就该找个时间答谢,就趁此机会,你也再好好谢过王爷。” 许靖姿这才跟著点点头,许靖央不动声色地一笑,拉著她上了马车。 而此时,飞瀑湖边,萧贺夜早早地就带著萧安棠过来了。 他原以为只有许靖央,没想到刚刚听萧安棠说,还有景王和许靖姿。 小傢伙义正词严:“九王叔上次相助,师父一直记著这份人情,所以我才又请了九王叔过来,父王在场相陪,既全了礼数,也显得师父道谢更有诚意。” 萧贺夜多看了萧安棠两眼,只道:“你做得好。” 不一会,景王先到了。 他仍是一身淡青色的薄衫,容顏温俊儒雅,常年的身体抱恙让他脸色显得微微苍白。 “二哥。”景王走上前作揖,声音清润。 萧贺夜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你近来气色似乎好些了。” “劳二哥掛心,还是老样子。”景王浅浅一笑,正要再言,目光却见许家马车驶来。 车帘掀开,先是一抹明亮的樱草黄跃入眼帘,许靖姿扶著姐姐的手,轻盈地跳下马车。 她抬头看见景王,脸颊微红,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景王大概是没料到许靖姿也会在,面色微顿,转而頷首示意。 萧贺夜略过景王和许靖姿,直接走到了许靖央面前。 “今日不忙了?安棠说你要来陪著他游湖,本王还怕耽误你的事。”他边说著,薄眸边看了眼许靖央今日的衣著。 在萧贺夜眼里,今日许靖央清艷漂亮的不像话。 许靖央语气嫻熟自然:“原本今日就要教小世子练武,他想游船,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人若是一直练武,也会感到乏味无趣。” 萧贺夜轻笑:“本王同你想的一样。” 许靖姿默默地瞧著自家姐姐和寧王,站在一起,是那样般配登对。 看来今天她来得不是时候,不过幸好景王也在,就显得她没有那么碍眼了。 萧安棠见状,立刻机灵地跑到许靖央身边,小手自然地牵住她的衣袖,仰头笑道:“师父,人都到齐了,我们快上船吧!” 许靖央摸了摸他的头:“好。” 萧贺夜和景王让许靖央和许靖姿先行登船,他们跟在身后。 第597章 世子看中她,想让她做娘亲 待在画舫里坐定,这里视野开阔,四面轩窗洞开,湖风带著水汽徐徐送入,驱散了夏末最后的一丝闷热。 许靖央恰好坐在窗户边上,凭窗远眺,飞瀑湖的全景便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 湖水是澄澈的碧色,宛如一大块上好的翡翠。 前两日的雨水非但未曾让它变得浑浊,反而洗去了一切尘埃,让这汪湖水更显清透莹润。 阳光洒在广阔无垠的湖面上,碎成万千跃动的金鳞,隨著微波荡漾,明晃晃的,教人几乎睁不开眼。 远处,环绕湖泊的群山苍翠欲滴。 因著雨水滋润,那绿色愈发深沉浓郁,层次分明。 近处的山麓,鬱郁葱蘢,生机勃勃。 而远处的峰峦则笼罩在一层淡青色的薄雾里,影影绰绰,与天际的流云相接。 僕从上了凉茶和糕点,就听萧安棠兴奋地说:“等会画舫开去湖中心,师父、父王,还有王叔和许三小姐,我们一起改乘小舟,前往不远处的荷渡观赏美景。” 许靖央看向他:“坐在画舫里,在附近瞧上一眼不就好了?” 荷渡上面全是大片大片的荷荷叶,故而画舫不能驶过去,以免坏了美景。 萧安棠眨著乌黑大眼睛:“靠近看哪有近前看好看呢?” 许靖央一笑,跟他打商量:“原是你又想贪玩了,答应你也可以,不过这个月,你要將我上次教的拳脚十八式练的融会贯通,可好?” 萧安棠一口答应下来,喝了口茶,掷地有声:“君子一言,千金不换!” 景王和许靖姿望著他,双双笑了。 恰好画舫经过飞瀑湖,许靖央和许靖姿牵著萧安棠去甲板上观赏。 景王和萧贺夜都没有去,兄弟二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 不过,景王由衷道:“以前听说安棠脾气火爆,很难管教,现在一看,全是谣传。” 萧贺夜嗤笑一声:“从前安棠確实如此,曾给他找了七八个武师父,都被他嚇唬走了。” 最后萧安棠在京城里,还有了混世小魔王的称呼。 大家都知道他是皇长孙,不敢得罪,全都顺著他的脾气来。 萧贺夜忙於政务,少有时间亲自管教,寻遍整个京城,也没有敢接任教导的好师父。 后来,他想起了郭荣,曾经的御林军统领,身手自然不必说。 萧贺夜將萧安棠送过去半个月,郭荣没少操心,最后转交到许靖央手中。 一个小皮猴,就这么被制服了。 萧贺夜想到这里,回头时,薄眸掠向外头许靖央的身影。 他唇边笑容淡淡:“也是她教得好。” 景王頷首:“这天底下,没有不服昭武王的人。” 不一会,许靖央和许靖姿牵著萧安棠进来,萧安棠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她俩讲自己上次来游湖的趣事。 “……好大一条鱼,就那么自己蹦上了船,我们一起烤著吃,別提多香了!” 他童真的语气,让姐妹二人纷纷莞尔。 待重新坐下来,萧贺夜推给许靖央一杯凉茶。 “別晒著了,喝茶休息一会。”他道。 萧安棠脸颊晒的红扑扑的,在旁边眨巴著眼睛:“父王,你怎么不给我倒茶?” 萧贺夜不动声色睨他一眼:“父王是你长辈。” “可是父王也没有给许三小姐,单独给了师父,为什么呢?”萧安棠歪著小脑袋,天真求知的模样。 许靖央跟萧贺夜对视一眼。 一旁的许靖姿顿时紧张起来:“不不不,我自己会倒,多谢王爷,多谢小世子。” 就在这时,景王玉白清瘦的手,將茶壶提起来。 “王叔给许三小姐倒,你这个小傢伙,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萧安棠得意地耸了耸小鼻子:“因为师父说过,不懂就要问!” 就在这时,画舫停了。 僕从进来说:“王爷,世子殿下,荷渡就在附近,可以划船去了。” 萧安棠立即將刚刚的疑惑拋去脑后,嬉笑著站起身:“快走,我还要去荷渡抓大鱼呢!” 许靖央本以为萧安棠说的扁舟是有船篷的那种,却没想到,当真是一叶光禿禿的扁舟。 细长窄小,最多容两人前后对坐。 萧贺夜先皱了皱眉,看向萧安棠:“你要怎么玩儿?” 萧安棠小手点来点去,安排道:“我、师父和父王坐一艘,九王叔和许三小姐坐一艘,不就好了!” 许靖央看了一眼那扁舟。 扁舟这么小,肯定是要自己划船,景王身体不大好,是让他照顾许靖姿,还是许靖姿照顾他?都不合適。 “还是我带著三妹比较好。”许靖央说。 萧安棠连忙握住她的手,可怜巴巴:“可是师父,我想跟你坐在一起。” 许靖央一笑:“那你就跟我和三妹的扁舟,可好?” 萧安棠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父王。 那怎么行,如果不能让师父跟父王坐在一起,今日的努力就白费了。 萧贺夜顿了顿,他正想说,要不然让景王和许靖姿在画舫上等著。 就在这时,景王语气平静自然道:“许三小姐,不介意与本王同一艘扁舟吧?” 许靖姿万万没想到景王会有所邀请,她杏眼睁圆。 待反应过来后,她忙说:“自然不介意,只是王爷,小女不太会划船。” “无妨,本王会。”景王道。 萧安棠拍了拍小手:“那就这么决定啦!” 许靖央便见,景王一步踩上扁舟,他回头伸手,许靖姿说了一声得罪了,便借著他的手掌,踩上了轻微摇晃的扁舟。 两人坐下来后,景王拿起船桨:“二哥,我们在荷渡尽头等你们。” 萧贺夜頷首。 他们走了,许靖央便也不再耽搁,利落跃上扁舟,熟练地拿起船桨。 没想到萧贺夜却笑著从她手中接过去。 “还是本王来吧,你坐著便是。” 许靖央顿了顿:“王爷要是划不动了,便跟我换著来。” “好。” 萧安棠身量小,所以在这样狭窄的扁舟上,也不显得拥挤。 只是他太好动了,站在船头上没一会,就脱下鞋子和袜子,直接將小脚泡进水里。 萧贺夜侧眸提醒:“你小心掉下去。” 萧安棠得意地昂起小脑瓜:“就算掉下去,我还会鳧水呢!” 扁舟渐渐驶远,萧安棠看了一眼画舫上自己的心腹小廝,对方向他比了个手势,表示已经安排妥当。 萧安棠暗中偷笑。 自己看中的娘亲,要自己爭取,父王,可得拿出点本事来呀! 第598章 本王见你也要排队! 扁舟轻摇,缓缓驶入荷渡,在一片绿意盎然中穿行。 目光所及,儘是亭亭如盖的荷叶,高低错落,密密匝匝地铺满了整个水面。 在这无边的碧色之中,点缀著无数娇嫩的荷。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下,在墨绿的水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动,如同珍珠般闪闪发光,隨著小舟驶过带起的细微涟漪,水珠倏忽滑落,盪开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扁舟压过荷叶,偶尔发出咯吱的动静。 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许靖央也许久没有这么鬆懈过了。 她短暂地將所有心思放下,就这么瞧著周围的景色,放空了思绪。 久违的寧静。 萧安棠趴在船头,小手时不时在水里搅弄,不一会抓上来一根莲藕。 萧贺夜顺手摺了一支宽大的荷叶,递给许靖央。 “快到晌午,太阳毒辣,先挡著。” 许靖央刚说了声谢谢,余光就看见萧安棠小手扒开自己的衣服,利落地脱光,只剩下白色的里衣。 她神情骤然一变:“小世子!” 萧贺夜回头,瞧见萧安棠脱得这样乾净,剑眉猛皱。 他伸手,想一把揪住萧安棠,没想到这小子动作更快,啪嘰一下跳进水里。 “萧安棠!”萧贺夜呵斥。 萧安棠冒出水面,湿发贴在面颊边,更显得笑容亮晶晶的。 “师父,父王,天气太热了,我要去游一圈,抓点小鱼小虾,我在前头等你们!” 许靖央立刻倾身:“快回来,荷根茎交错容易被缠住!” “不会的,我以前经常跟朋友来这儿鳧水玩儿,我有经验!” 萧安棠说著,还调皮地回头,扬起手直接甩了一串水珠过来。 萧贺夜立刻抬手,为许靖央挡去水渍。 “萧安棠,回来!”萧贺夜的呵斥声十分威严。 然而,萧安棠才不会听,居然已经小脚扑腾著,极快地朝前游走了。 这小傢伙…… 许靖央见状,便问:“小世子鳧水怎么样?” “除了读书,別的他都做得很好。”萧贺夜说时,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许靖央笑了笑:“那就放心吧,应当没有问题,何况我们从这儿到渡口那儿,也非常近。” “待一会抓住他,王爷也別打別骂,小世子正是天性自然的时候,王爷的责骂会让他不好受。” 萧贺夜看向她:“你倒是会偏疼纵容他。” “我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要偏爱一些。”许靖央笑著说罢,目光掠向前方,“不过,今天小世子总是频频看向他的僕从,王爷可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刚刚在画舫上便是这样,僕从来提醒可以更换扁舟的时候,萧安棠明显朝小廝使了个眼神。 此举瞒不过许靖央的眼睛,她一路留意,也没察觉那小廝要做什么。 萧贺夜自然也看见了,只道:“多半是又有了什么古灵精怪的办法,调皮捣蛋,除了折腾人,便是折腾自己。” 许靖央突然笑了笑。 “这说明王爷將世子养的很好。” 萧贺夜抬头看她,却见日光下,许靖央笑容淡淡,那样清美的面容上,经由阳光抚慰,蒙著一层淡淡金辉似的,连她的睫毛都好似带著光晕。 “你夸本王养孩子养得好?” “王爷將世子带到身边,看似严厉,实则没有限制他的心性,真正没有得到宠爱的孩子,连胡闹和大声说话也不敢。”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认真道:“王爷很会照顾人的感受。” 萧贺夜看似冷淡,实则细心。 跟他相处时,他总能察觉到许靖央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从未像旁人那样说过她野心太大是不对的,对她从始至终只有托举和厚待。 萧贺夜听她这么说,薄眸中好似有远山白雪化开般,眉眼都跟著有了淡淡柔和的浅笑。 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许靖央的那股不悦,终於一扫而空。 “就当你在夸本王了,也不枉本王待你好。近日想见你,却总要排到最后一名。” 许靖央挑眉:“什么时候让王爷排队了?” 萧贺夜眸色漆黑:“这些时日,你都忙,仔细算算,我们是不是有半个月没见了?” 许靖央忽然想起来了,送物资去北地賑灾的事之后,萧贺夜约她去骑马,她没什么时间,后来他来府上找她,恰好碰上她被人请出去了。 前不久萧贺夜又叫人来请她饮茶,碰上卢家来过聘,自然也没能赴约。 但那都不是她故意避开萧贺夜的。 许靖央看著他:“郡主府不是给王爷留了一间屋子么?王爷若想找我聊天谈事,儘管来便是。” 萧贺夜唇线绷紧。 这就是他不想提起的。 他坐在空屋里等著她来?怎么那么像是冷宫里的弃妃。 “许靖央,其实本王……” 第599章 扑入怀中,双双落水 萧贺夜正要说话,许靖央却看见水面上,渐渐飘来几节细小的断木碎屑。 她凤眸顺著水流朝前看,整条水路上竟都有木屑飘来。 许靖央打断萧贺夜:“王爷,等等。” 萧贺夜即將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 只见许靖央捞起水中碎木,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下坐的扁舟。 这是扁舟上掉下来的木头,如此稀稀散散的,说明那艘扁舟多半要坏了。 许靖央忽然想到,景王和许靖姿的扁舟,就在他们前面。 她豁然抬头:“王爷,快划,景王殿下他们那艘扁舟坏了!” 此时。 景王和许靖姿已经误入了藕深处。 他们偏离了原本的水路,进了一片茂密交错的荷群中。 高高伸展出水面的根茎托举著宽大的荷叶,將他们的船只遮罩在下方的阴影里。 景王温润浅淡的面色上,头一次露出些微侷促的神色。 “本王许久不划船了。” 他刚刚不知哪一步错了,总之扁舟方向偏离笔直的水道,手忙脚乱地调整,却划得越来越快,反而被困在了这里。 幸好这附近的水底下荷根茎和水草长得茂密,他们的扁舟被卡在了这里,一时半会动不了。 许靖姿轻轻摇晃团扇,为景王打风。 她看了眼他额头上浸出来的热汗,想到景王虚弱的身体,不由得安抚说:“王爷真会找地方,这里景色宜人,有荷遮盖,太阳也不那么晒了,我们稍作休息,等会我们再想想办法。” 景王神情平和,他看向许靖姿,她耳边的樱桃红耳坠,正因摇晃团扇的动作,摇曳生姿。 “这耳坠很衬你,但愿本王送的並不唐突。”景王说。 许靖姿一怔,抬手抚了下耳坠,樱唇漾起甜美的笑意。 “其实王爷的意思我明白,那对龙凤喜耳坠丟了,也许是冥冥中的註定,昨日之事不可追,对了,臣女也要谢过王爷送的这对耳坠。” 她心思剔透,也拿得起放得下,景王目光中带著几分讚许。 他说:“之后本王替你问过砚清,他派人去寻了,並未找到你说的那对耳坠,想来是遗失了。” “当时只有本王在马车上,没瞧见你掉落的耳坠,也是本王的失误,故而赔了这对耳坠给你,许三小姐喜欢便是,人生苦短,要为喜欢的事多高兴。” 许靖姿心中漾起涟漪。 没想到景王如此平易近人,跟她见过的王爷都不太一样。 太子和平王高高在上就先不说,许靖姿最为熟悉的就是寧王,可每次看见寧王,她都觉得有些害怕他。 寧王身上透出来的杀伐和冷厉,让寻常人等连跟他说话都不敢大声。 唯独景王,是如此和煦温淡,跟太子的斯文儒雅不一样,景王更像是无喜无怒的玉,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整个人如同坐在琉璃境里,身心光明。 许靖姿忍不住说:“王爷,换臣女来划船试试,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指点。” 她觉得景王不能再劳累了,这么好的人,她也想付出点什么。 景王刚要开口,却忽然顿了顿。 他垂眸看向脚下,道:“许三姑娘,你的裙摆好像湿了。” 许靖姿惊讶,低头看去,垂在脚边的裙摆果然一片湿濡! 她掩唇低呼:“肯定是我刚刚玩水打湿了。” 方才经过一片开的鲜艷的荷,她忍不住伸手摘了两支。 没想到裙子都被打湿了。 不对…… 许靖姿动了动绣履,才感觉到鞋底也湿了。 再仔细看去,船舱底部竟有浅浅的积水,两人都踩在水里还不自知。 许靖姿神情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没有水呢!” 景王神情严肃,连忙俯身,用那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积水的地方。 没想到他一按,便听见几声清脆的动静。 他面色一变。 “我们的船坏了,底部开裂,故而进水了。” “什么!”许靖姿有些紧张,“那,那会不会沉船啊?殿下,我们趁著现在赶紧划回去吧,渡口肯定就在不远处了。” 他们上扁舟的地方,离渡口不远。 景王点头,马上划动船桨,谁知只是刚动了几下,水涌入扁舟的速度加快了,没过一会就將许靖姿的鞋袜都淹没了。 许靖姿低呼一声,连忙弯腰,用手捧著水朝外泼。 然而无济於事。 景王皱眉道:“船多半是要沉了,许三小姐,你……” 话都没说完,许靖姿已经焦急地站起身,朝来时的方向大喊:“阿姐,阿姐,救命呀!” 遇到危急关头,许靖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许靖央。 扁舟摇晃,许靖姿站不稳,景王立即抬手扶住了她。 “许三小姐,你先坐下。” 话音刚落,许靖姿脚下的船板突然彻底裂开! “小心!” “啊!”许靖姿惊呼一声,眼看著要摔倒,景王立即將她一拽,便让许靖姿扑倒在自己怀里。 下一瞬,出现巨大裂痕的扁舟骤然侧翻,水面上溅起一片晶莹的水,两人相继掉入水里。 剧烈的晃动,让翠绿的荷叶都跟著摇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 画舫船厢內,许靖央看著湿漉漉的许靖姿。 她刚换了一身衣服,正擦拭著头髮的水滴,许靖央替她擦著后面的头髮。 许靖姿脸上受惊的苍白还未全褪,侧首问道:“阿姐,景王殿下没事吧?” 许靖央失笑:“没什么事,只有你嚇得不轻。” 许靖姿想到刚刚的情形,低下头,一张脸都羞愧的涨红了。 他们两个落水以后,景王抱著她在水里浮著,他不断地说没事来安慰她,可许靖姿紧张害怕。 好在许靖央和萧贺夜很快找到了他们,將他们救起来的时候,许靖姿还像个锁扣一样,双手揽著景王的脖子,双脚勾著景王的腰,一脸苍白,说什么都不放。 最后还是许靖央將她的手扒开,才跟萧贺夜一起,双双將她二人捞了出来。 许靖姿捂住脸:“完了完了,阿姐,我完了。” 许靖央走到她面前,换了个巾帕:“落水而已,当时周围没有別人,寧王殿下也答应我今日之事不会外传,你放心,对你名声没有损害。” 许靖姿却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当然知道,寧王和景王都是坦荡的君子,我只是想到我方才的表现……阿姐,景王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规矩的姑娘?” 许靖央凤眸闪过一抹讶异,瞧她一眼。 “你担心的是景王对你的看法?” “我……是不是很冒犯?” 许靖央轻轻抚著妹妹的肩:“临危受惊,会紧张的手足无措是人之常情,景王殿下性格宽宏,不会计较的。” 这会儿,隔壁船厢內,萧贺夜抱臂,站在床榻边。 他一双漆黑薄眸,看著有些狼狈的景王,已经换了乾净的衣裳,可景王身体孱弱,不知有没有大碍。 “把你送回府,叫太医来看看?”萧贺夜问。 景王捧著热茶,抬起清俊面孔:“二哥,不用这么兴师动眾,我没事。” 萧贺夜挑眉:“你三岁那年,三弟把你带去摘星台上,只吹了吹风你就病了。” 那一次景王高烧不下,险些一命呜呼,皇帝还因此罚了魏王一顿。 景王忍不住淡淡一笑:“这些年在大理养得很好,二哥放心。” 正说著话,门口传来一道侍卫的声音—— “王爷,世子殿下抓回来了。” 第600章 让许靖央入太庙,上功臣碑! 萧贺夜闻言,眸色骤然一沉。 他朝景王略一頷首,便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侍卫押著刚换好乾净衣裳的萧安棠,小傢伙头髮还湿漉漉地滴著水,白皙的小脸上带著几分不安。 “跟本王过来。”萧贺夜声音冷峻,率先走向隔壁空置的船厢。 他在紫檀木椅上坐下,挺拔的身姿在窗外黄昏的光线中显得愈发威严。 萧安棠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小手不安地绞著衣角。 “为什么要故意破坏扁舟?”萧贺夜开门见山,目光如炬。 萧安棠垂下脑袋,声音细若蚊吟:“我……我本来是想让父王和师父掉进水里的……” 萧贺夜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追问:“然后呢?” “我想著,父王英雄救美,说不定就能和师父更亲近些,”萧安棠越说声音越小,“谁知道小廝弄错了船,害得景王叔和许三姑娘落了水。” 萧贺夜眯眸,他微微前倾身子,黄昏的光线,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这个主意,是谁教你的?” 萧安棠连忙摇头:“是儿臣自己想的!没人教!” 萧贺夜盯著他片刻,扬起眉梢:“你为什么非要撮合我与你师父?” 一提到许靖央,萧安棠顿时眼睛发亮,方才的怯懦一扫而空。 “师父那么好,谁不喜欢?她教我射箭时从不嫌我笨,我练得好她还会摸摸我的头夸我。” “上次我生病,她特意来看我,还带了她亲手做的糕点,最重要的是,师父武功天下第一!” 说起许靖央的好,萧安棠如数家珍。 他的语气更变得理直气壮:“这么好的师父,我当然想让她做我娘亲啊!可是父王整天冷著张脸,我真怕师父被別家求了去,万一她嫁给別人,她就要对她自己的丈夫孩子好,我们想见她也难了。” 萧贺夜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谁告诉你她要嫁给別人?” “外面都这么说!”萧安棠急切道,“他们说师父如今战功赫赫,定要择一门最好的亲事,京城里还有好多人都想去昭武王府当赘婿呢!” 萧贺夜眸光骤然转冷,方才那丝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都听说有哪些人?把名单列一份给我。” 萧安棠眨了眨眼,瞧了一眼萧贺夜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给了父王,那父王还罚我吗?” 萧贺夜赏罚分明,就算是萧安棠做错了事,也要挨打。 小傢伙还以为这次又逃不掉一顿惩罚呢。 “这次先不罚了,”萧贺夜语气稍缓,“但记住,以后若有这样的打算,必须先告知我。” “真的?”萧安棠惊喜地抬头,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谢谢父王!” 萧贺夜看著他雀跃的模样:“別高兴太早,去给你九王叔好好道个歉,他若要罚你,本王也不会拦著。” “九王叔才不会罚人呢,儿臣这就去!”萧安棠欢快地应著,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萧贺夜叫住他,磁性的声音语调缓和,“把头髮擦乾再去。” 景王不仅没有罚萧安棠,等许靖央去看望景王的时候,发现萧安棠挤在景王怀里,正在让景王讲故事哄他擦头髮。 萧贺夜恰好也来了,皱眉道:“你九王叔刚落水,需要好好休息,不许再闹他,下来。” 萧安棠一把抱住景王的脖子,说:“是九王叔要帮我擦头髮的!” 那厢景王淡淡一笑:“无妨,二哥,安棠性格活泼,我也很喜欢。”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不过,安棠,你还没告诉王叔,你为什么要故意破坏扁舟?” “这……”萧安棠小脸蛋上的笑容忽然顿住,跟萧贺夜一起,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许靖央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便问:“是小世子弄坏的扁舟?为什么?” 萧安棠轻咳两声。 “一开始我害怕父王和师父不让我下水,故意想弄坏扁舟,打湿衣服,也自然能跳到水里了,就是我那小廝是个笨蛋,记错了坏了的扁舟是哪一个,才连累了九王叔和许三姑娘。” 说到这里,小傢伙主动岔开话题:“师父师父,许三姑娘没事吧?” 许靖姿衣服湿透,萧安棠很讲规矩,没有主动去看望她,以免冒犯。 “她已经没事了,”许靖央看向景王,“多谢王爷危机时伸手搭救,我三妹不会水,如果没有您在身边,她可能就危险了。” 景王朝许靖央微微頷首:“举手之劳,本王应该做的,昭武王不必言谢。” 就在这时,白鹤飞快走来。 “王爷,昭武王,宫中方才下令,皇上宣您二位进宫。” 许靖央和萧贺夜对视一眼。 两人受召,马上要走,许靖央刚要开口,萧安棠就鬼机灵地眨眨眼:“师父,你放心跟我父王去吧,把许三小姐和九王叔送回家的任务,就包在我身上。” 他拍了拍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萧贺夜看向景王,见景王点头:“二哥放心。” 有他在,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许靖央去跟许靖姿说了一声,便跟萧贺夜乘坐扁舟,赶去了宫中。 暮色四合,宫灯初上。 萧贺夜与许靖央並肩踏入皇帝寢宫时,殿內已燃起数盏烛火。 跳跃的烛光映照著金砖地面,將眾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皇帝半靠在龙榻上,虽面色仍带著病態的苍白,唇角却含著一丝难得的笑意。 太子与平王分別立於榻前两侧,看见许靖央和萧贺夜一同进来的时候,平王狭眸神色暗了暗。 赵曦身著宫妃服制,跪在屏风外不远处。 不知她犯了什么错,左颊红肿,垂首不语。 许靖央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只扫了一眼,赵曦却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样,浑身僵了僵。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许靖央和萧贺夜行礼。 皇帝抬手虚扶:“免礼。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件喜事要宣布。” 他目光扫过许靖央,毫不掩饰讚赏:“北地灾情已得缓解,賑灾物资悉数送达,灾民得以安置,这一切,多亏了昭武王带头捐献军功,又派兵护送粮草,功不可没。” “故而,朕决定,將许靖央的名字,刻入太庙的功臣碑上。” 第601章 她是皇帝死敌的亲骨肉? 此言一出,许靖央没有讶然的神色,只是微微抬首,看向了龙榻上的帝王。 这是要彻底將她抬起来,收拾长公主和太子了? 一旁太子的面色可不大好看。 平王倒是极为认可:“父皇所言极是,此次若非昭武王深明大义,灾情恐怕难以控制,儿臣以为,就该这么重重嘉奖。” 太子看他一眼,温润一笑。 “昭武王確实功不可没,只是这嘉奖的规格,还需仔细斟酌,毕竟我朝从未有过女子上功臣碑的先例。” “皇兄此言差矣,”平王冷冷打断,“功绩面前,何分男女?我朝还从未有过一个女將军呢,现在不也有了?” 太子面色不变,依旧温文尔雅:“四弟,你別著急,孤只是觉得,此事关乎祖制,需慎重考虑。” 萧贺夜始终沉默地立於一旁,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阴影。 此刻他缓缓开口:“祖制也是人定的,当年太祖立下规矩,也是为了激励將士保家卫国,如今昭武王之功,足以激励天下人,破例一次,未尝不可。” 太子转向萧贺夜,目光温和,却因一旁火烛跳动,显得他温润神色半明半暗。 “二弟,慎言!这破例之事,总要有个限度,若次次都为昭武王破例,来日被有心人利用,又该如何?难道要让別人说朝廷,朝令夕改,那么皇权將再无威严可言。” “皇兄多虑了!”平王有些不耐烦,看著太子的眼神,有些轻蔑。 他说:“昭武王之功,岂是常人能及?率军大败西越,如今又解北地之困,这般功绩,满朝文武谁能比肩?若有人想利用,也要看看对方有没有她这个本事和资格!” 殿內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皇帝的目光平静,只看著三个儿子在他面前屡次交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 这会儿,他將目光移向许靖央,缓缓开口:“昭武王,你觉得呢?” 许靖央迎著皇帝的目光,坦然道:“臣所做一切,无愧於心。” “北地百姓受苦,臣捐献军功是理所应当;护送粮草,是职责所在。若皇上觉得臣之功绩配享太庙殊荣,臣自当领受,且绝不推辞。” 她的功劳,是实打实的,皇上给的殊荣,再高她也能接的下! 妄自菲薄这件事,从不会出现在许靖央身上。 她会反覆告诉自己,她配得上,她值得! 皇帝笑了笑:“不愧是朕亲封的昭武王!来人,传朕旨意,三日后开太庙祭祖,將昭武王许靖央之名刻上功臣碑,以彰其功!” 內侍躬身领命,快步离去传旨。 太子面色微沉,眼神中划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再多不甘,也只能化作口中一道恭维的话语:“父皇圣明。” 平王和萧贺夜同时朝后侧眸,看向许靖央,两人唇角都不约而同扬起一丝弧度。 他们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赵曦跪在地上,脸颊仍疼的火辣辣的。 可是她听到许靖央能进太庙,比打了她几百个巴掌还要难受! 许靖央凭什么进太庙?她不过是侥倖立功,可比她厉害的,大有人在! 赵曦心中被一团妒火烧的恨不得现在扑上去,质问皇帝。 为何要提拔许靖央?为何看得上许靖央的才能,却逼她只能在这里做一个任他羞辱的宫妃?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寧王从与许靖央並肩进门的那一刻开始,竟从未看过她一眼。 他们这些人,为了许靖央的事可以格外上心,可是没有一个人替她向皇帝求情。 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赵曦心头的酸涩与嫉妒,直衝脑顶,双拳必须要紧紧攥著,才能克制著自己不哭骂出声。 太子保持著得体的笑容,等从皇帝寢宫出来,坐上轿子,脸色瞬间骤变。 他吩咐心腹:“给姑姑传信,这次必须要在许靖央上太庙之前,揭穿她就是西越余孽宇文畴的女儿,孤一刻也不想等了!” 这次,就在文武百官前,让许靖央死无葬身之地。 功劳再高的將军,却是西越人,朝廷绝容不下她!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皇上疲惫且阴冷的声音传来:“赵嬪,进来。” 赵曦浑身一抖,想起皇帝刚刚那狠辣的一巴掌。 今天皇帝让她照常含著冰伺候,没想到这个老皇帝,病都病了,竟还敢生出几分色心,竟让赵曦帮他做一些更亲密的事! 赵曦强忍著噁心,看见那丑物时,被它旁边流脓的疮口给熏著了。 她还是习惯不了,马上乾呕了出来,皇帝再让她过去,她便哭著求饶,谁料皇帝一不高兴,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这才有了皇帝让她跪著反思这件事。 此刻,赵曦硬著头皮,扶著酸疼的膝盖走了过去。 她重新跪在了脚榻上,语气发抖:“皇上……” 皇帝捏住赵曦的下頜,看了看她脸上的巴掌。 “疼吧?”他语气喜怒不明。 赵曦惶恐摇头:“不疼,是臣妾没有伺候好皇上。” 皇帝呵呵地低笑两声。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留在这里么?因为朕要让你知道,朕就是天!朕想让一个人生,就能让她生,想让她死,她也可以死的悄无声息!” “朕可以捧许靖央,也能捧你,但你这么不识趣,朕很失望。” 赵曦猛然抬头,几乎是脱口而出:“皇上,许靖央绝不能上功臣碑,她可是宇文畴的后人,是您死敌的亲骨肉啊!” 她不想忍了,也不愿意忍了! 凭什么许靖央可以名垂青史,而她只能伺候这个老皇帝? 她好不了,也不让许靖央好过! 第602章 赵曦省亲!再出歹计 赵曦说完,皇帝骤然盯住了她。 那张疲老憔悴的面孔上,不笑不语时,眉眼微微下垂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盘亘喘息的老龙。 皇帝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你说她是,朕就要信吗?到现在除了那个玉佩和胎记,连个像样的证据也拿不出来。” 说著,皇帝拿起旁边的两粒核桃玉把玩,语气听起来格外凌厉:“昭武王如今是朝中大將,战功赫赫,你这般暗中詆毁,朕可以治你死罪!” 赵曦被皇帝那雷厉的口吻嚇著了,急忙磕头求饶:“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皇帝瞪著一双龙目,手里的核桃玉转动的速度加快,咯吱的动静让赵曦心里忐忑惶恐。 想起皇帝那狠烈的一巴掌,赵曦狠心咬牙,凑上前去,捻起玉盘里快要化了的冰块放入口中。 继而她轻轻揭开皇帝的下袍,再次看见那浓疮,强忍著恶臭和反胃,將唇凑上去。 又痛又痒的地方得到了缓解,皇帝闭上眼,靠在软枕上长舒一口气。 过了片刻,赵曦爬起来去漱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皇帝盯著她的背影,语调苍老深沉地说:“你说的这件事,朕不是不信,只是没有证据,若此事能从皇姐口中说出来,想必更能让人信服。” 赵曦动作一僵,回眸看向龙榻上的皇帝,只见他眸色黑沉沉的,满是算计。 她缓缓走过去:“皇上,臣妾近日不曾私下联络长公主。” “朕知道,”皇帝呵呵笑了笑,“不过你要是能为朕办成这件事,让皇姐去指认撕咬昭武王,便是为朕立功了。” 赵曦心神一震。 她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原来,皇帝也並非完全认可许靖央,而是需要用她制衡长公主! 现在皇帝要利用赵曦,说服长公主去用身世来攻訐许靖央。 赵曦心思百转千回,有了答案。 “皇上,臣妾一定听您的,只是,臣妾担心家中瘫痪在榻的父亲,能否回家探望他一眼?也好让他知道,臣妾现在多么为他爭光。” 她说著,坐在皇帝的身边,双手搂住他脖子,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態来。 皇帝很是受用,毕竟赵曦虽很是愚笨,但身段年轻水灵,一些宫妃出身高贵,有些事做不来,可赵曦却怎么磋磨她,都没关係。 皇帝抬手,摸了摸赵曦的头髮:“去吧,趁著这个时候,好好让皇姐筹谋这件事,但不可说这是朕的主意,你心里明白?” 赵曦连忙点头:“臣妾明白。” 皇帝笑了,手伸进她的衣裳里,用了不少劲,赵曦强忍著疼痛。 听到皇帝说:“再给朕含一含,朕连你父亲一起赏赐!” 这一刻,赵曦將平日里掛在嘴边的什么骨气,又或是什么目標,都拋之脑后。 她连忙跪下来,熟练地弯下了腰。 翌日,赵曦轰轰烈烈地带著诸多赏赐出宫省亲了。 皇帝不仅允许她省亲,还给了不少赏赐,允许她一个小小的嬪,破格用昭仪的排场回家。 赵曦出宫省亲的仪仗浩浩荡荡,前后簇拥著宫人侍卫,引得街头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早就料到会有此刻的赵曦,连寻常的轿子也不肯坐,而是选了四人抬的輦轿。 她要让世人都好好看清楚,她赵曦今日扬眉吐气的那一刻! 这会儿,赵曦端坐在輦轿上,一身月蓝织金宫装耀眼夺目。 颈间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发间紫玉流苏隨步轻摇,与眉心鈿相映生辉。 百姓们驻足道路两旁,好奇的议论—— “这位赵嬪是什么人?竟得皇上如此宠爱?” “听说就是那位家中冒紫气的福女!皇上將她选入宫中册为赵嬪,这不,才过去几日,就允许她这么大阵仗回家省亲。” “哎哟,真了不得,怪不得刚刚听前头的人说,皇上在她的福运庇护下,龙体渐渐好转了呢。” 听著眾人的恭维,赵曦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虚荣被彻底填满时,人的愉悦会达到顶峰。 赵曦也不例外。 她看著这样的阵仗,回想起许靖央率兵回京的那一天。 也就不过如此吧? 许靖央不承认她的军功,却挡不住她的运势。赵曦暗笑。 轿輦停在赵家门前,赵曦扶著宫女的手缓缓走下。 门前早就跪了一地当日来给她庆功的远亲近邻们,赵曦故意放慢脚步,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她这一身奢华的装扮。 “都起来吧。”她懒懒地抬手,声音里透著刻意的慵懒。 眾人战战兢兢:“谢赵嬪娘娘。” 府內早已摆满了皇上赏赐的財物。 綾罗绸缎堆积如山,金银器皿在院中闪闪发光,更有数十箱珠宝古玩陈列两旁。 赵曦穿过这些赏赐,径直走向內室。 赵忠德瘫在榻上,嘴角歪斜,见到女儿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皇上一早派来的太医正在为他诊脉,见赵曦进来,便起身行礼。 “赵嬪娘娘,您父亲这病,乃气血逆行,治虽是治不好,但隔几日针灸一次,能比现在好一些。” 赵曦摇晃团扇驱赶灼热,微微頷首,示意太医先出去。 隨后她在床榻边坐下,声音刻意放大,確保屋內外的人都能听见。 “父亲近日可好些了?皇上赏赐了好几个箱子的补品,都是给您的,还说您养了个好女儿呢。” 赵忠德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赵曦俯身:“父亲,你想说什么?” 赵忠德语调含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回头……是岸。” 听到这里,赵曦眯起眼睛,呵呵冷笑。 她同样压低声音:“父亲,你別不识好歹了,咱们赵家从此往后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脸色过日子。” “我劝你一句好话,別再惦记著那不中用的赵晏,你若是不折腾,我会给你养老,让你享福呢。” 赵忠德死死地瞪著她,嘴角流出口沫。 他连擦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赵曦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没有多少悲伤,反而涌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她若有所思,抚摸著手腕上的玛瑙手串。 “有时候,我真有些羡慕许靖央,她可真是命好,不管她做什么,威国公那蠢货,从来都是配合她,没惹过麻烦。” 在边关的时候,赵曦想挑拨,也没让那威国公中招。 她垂眸盯著赵忠德:“倒是父亲你,从小就让我跟著你吃苦,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我的优秀,还好我不记仇,仍会一直照顾你。” 赵忠德没有想到,从小就百依百顺的女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动静,笨拙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滚。 赵曦嘲弄一笑,这时,太医回来,要给赵忠德施针了。 她便走到了外间去,本是想趁著这个机会,在街坊邻里面前立威,拿出赵嬪娘娘的架子。 却没想到,有个小廝提著一壶热水走到她面前,微微低著头。 对方打扮成赵家僕从的样子,在台阶下站定,抬起一双如鹰般的眼睛。 “赵嬪娘娘,茶泡好了。” 赵曦看清他的样貌时,呼吸陡然一窒。 竟是角鹰!北梁六皇子派来监视她的人,也是唯一能给她解药的人。 这院子里满是侍卫,他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 赵曦顿时慌了。 若角鹰暴露,连累了她,那么她刚刚得到的一切都会失去。 第603章 扼住她的脖子,杀了她? 赵曦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茶你送到隔间去,本宫正好累了,要休息片刻。” “是。”角鹰侧身离去,还不忘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赵曦走进去后,宫女要进来伺候,被她支开了。 门刚关上,角鹰从房樑上跃下来,一把掐住赵曦的脖子。 角鹰的手如铁钳般,力道之大,让赵曦瞬间撞在墙上。 不等她挣扎,角鹰已经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来。 赵曦顿时无法呼吸了! 她双手死死抠住他的手腕,双腿在空中踢蹬。 “你以为进宫就能摆脱我们?”角鹰声音冰冷,“赵嬪娘娘若想鱼死网破,我不介意现在就让皇帝知道,他新封的妃嬪其实是北梁的细作!” 赵曦的脸色由红转紫,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识时,角鹰猛地鬆手。 她重重摔在地上,捂著脖颈剧烈咳嗽,大口喘息间喉咙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我从没想过逃……”赵曦声音嘶哑,艰难地撑起身子,“是皇帝突然册封,將我困在宫中,今日省亲,就是为了找机会跟你们匯报消息!” 角鹰眯起双眼:“最好如此。” 赵曦扶著墙站稳,压低声音:“皇帝准备为许靖央开太庙,但在那之前,他要我暗示长公主,去揭穿许靖央的身世,让大家都知道,许靖央是宇文畴的亲生女儿。” 角鹰不说话,赵曦便將计划透露了一半:“北梁释放回来的一部分俘虏里,其中就有一位西越旧臣,我会想办法买通他,让他指认许靖央就是宇文畴的女儿。” “但做这件事太过危险,我不能有后顾之忧,你必须得一次性给我两颗解药。” 角鹰眼神一凛,盯著她:“你竟是这种盘算,痴心妄想!” 赵曦立刻道:“此事若成,许靖央必死无疑,皇上绝不会容她,许靖央手上沾满北梁將士的鲜血,你们不想报仇吗?” 她双眸炯炯,好似燃烧著嫉妒的火焰。 角鹰沉默片刻:“此事再议,我要先向上稟报。” “你今日就必须做这个决定,因为我耽搁不得,一会便要回宫!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赵曦压低的语气带著急切。 角鹰盯著她半晌,才冷冷说:“那好,只是你若敢耍样,你和你那瘫在床上的父亲,都会死得很惨。” 赵曦知道他是同意了,於是鬆了口气。 “解药给我。”赵曦伸出手。 角鹰从怀中取出瓷瓶拋给她,最后警告地瞥她一眼,身形一闪便从窗口消失。 赵曦连忙就著茶水服了一颗解药,还剩下一颗她確认过后,將瓷瓶放回袖子里。 她深吸几口气,仔细整理好衣领遮住伤痕。 待推开房门时,赵曦已恢復那副矜贵姿態。 本该回宫了,却没想到,长公主在此时驾临赵家。 赵曦眼神闪烁。 她还没来得及去找长公主,长公主先行来找她了,也好,忠於她,不如忠於皇上。 赵曦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 她整理衣裙,前去迎接长公主。 长公主的仪仗停在赵府门前,她身著絳红色宫装,在侍女搀扶下缓步下车。 赵曦忙迎上前躬身行礼,长公主虚扶一把,语气温和:“听闻你父亲病重,特来探望。” 赵曦很是惶恐:“臣妾谢长公主。” “谢什么,如今我们已是一家人,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两人走进內室,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赵忠德瘫在榻上,双目半睁,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 长公主只淡淡扫了一眼,径直在床边的梨木椅上坐下。 “你们都退下。”长公主对隨从摆手。 待屋內只剩三人,她瞥了眼动弹不得的赵忠德,把玩著腕间玉鐲,声音骤然转冷:“赵曦,你如今在皇上身边伺候,就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曦立即躬身:“殿下放心,臣妾深知当初是殿下在危难时施以援手,绝不敢忘恩负义。” 长公主瞧著她,精致敷过胭脂的面容,掩不住眉眼中的算计。 “最好是这样。皇上要为许靖央开太庙,你要配合本宫,设法阻止。” 赵曦眼波流转:“长公主,与其阻止,不如顺势而为,若能在太庙大典上当眾揭穿许靖央是宇文畴之女,任谁都保不住她。” 长公主指尖微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许靖央当真是宇文畴之女?” 赵曦未察觉异样,继续道:“我们说她是,她就是,北梁释放的俘虏中,有西越旧臣徐谨,曾是西越皇帝与宇文畴的近臣。” “只要长公主买通他,让他在大典上指认许靖央与宇文畴早有勾结,必能置她於死地。” 长公主抿著唇瓣,那精致描摹过的脸庞上,似乎有了一瞬的恍惚。 但她很快恢復如常,仍是那样矜贵冷傲,瞥了一眼赵曦。 “此举若是不能中伤许靖央,本宫就会断了你的路。” 长公主说罢,站起身,金玉做的耳坠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她瞧著赵曦:“本宫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如今你在皇帝身边伺候,若敢有异心,你的父亲,就是你的下场。” 赵曦惶恐垂首:“臣妾谨记。” 待长公主离去,赵曦直起身,唇角泛起冷笑。 她抚了抚衣袖,心想:棋子?只怕最后是谁利用谁,还未可知。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这一番筹谋,终於能让许靖央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她轻轻抚摸著衣袖上金线绣成的百,想起许靖央那张总是淡漠的脸。 “许靖央……”赵曦念起这三个字时,都是如此咬牙切齿,“你现在是昭武王又如何?战功赫赫又怎样?” “待我日后登上贵妃之位,生下皇子,便是君临天下的太后,到那时,你不过是个臣子,见了我照样要跪拜行礼。”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赵曦走到院子里,吩咐宫女:“把皇上赏的江南锦缎拿出来,给各位亲戚都分一分,让大家也沾沾皇恩。” 屋內外顿时响起一片感恩戴德之声。 赵曦勾唇,满意地感受著这种被眾人追捧的感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权倾朝野的未来。 而此时,许靖央正在闭门练字。 第604章 皇后掌摑许靖央! 皇上下令要为她开太庙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朝野。 故而一时间,来郡主府登门请求拜见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许靖央已经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不过她倒是在这个时候,吩咐寒露闭门谢客。 无论谁来都一概不见,不管是谁送贺礼,都一併谢过以后还回去。 天气沉闷,暑热的天儿,半点风也没有。 许靖央的屋內放著两个冰鉴,寒雾透过瓷缸浸出,水珠顺著冰块下落无声。 许靖央一袭素衣,头髮仅用一根木釵綰起。 她提袖练字,旁边昂贵的沉水香透著沁人心脾的气息。 这时,寒露和康知遇双双入內稟奏。 寒露说的自然是赵曦轰动回家省亲一事。 “大家都在说赵嬪得皇上喜爱,故而给了她这么大的排场回家。” 许靖央闻言,笔下未停,墨香蔓延,她眼底划过一抹冷笑。 “皇上越捧她,对我们越有利。” 康知遇沉吟说:“就在刚刚,长公主也去了赵家,大將军,卑职总觉得,她们不会让您那么容易进太庙。” 寒露也跟著点头。 “皇上忽然这么慷慨,卑职也跟著不习惯了,其中定有陷阱。” 许靖央没说话,等一笔字写完,才將毛笔放在山水架上,拿起一旁的湿帕擦手。 她英气清美的面容云淡风轻。 “朝局廝杀向来如此,不见硝烟,却处处可以见血。他们算计我,我亦算计他们,这天下就是一盘棋局,谁能持子到最后,谁就能贏。” 说罢,她看向寒露和康知遇:“別害怕,本王还没输过。” 二人一怔,旋即笑道:“大將军常胜!” “快要下雨了,”许靖央看了眼天色,吩咐二人,“替我更衣,我要进宫,拜见皇后。” “是。” 半个时辰后,晌午过半,许靖央站在了凤仪宫內。 皇后已然病了许久,整个人消瘦了大半圈。 自从许靖央从边关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好好地跟皇后面对面说话。 这会儿,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宽大的凤袍显得她瘦的过分,唯独一双眼睛黑亮,好似被风霜包裹,正盯著许靖央。 “昭武王,你怎么还敢来见本宫?”皇后声调微高,“你此次出征,旁人说你是凯旋,在本宫眼里,你却是大败而归!你可知为什么?” 外面轰隆一声雷响,阴沉的天气好似兜著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隨著这声响动,雨丝飘摇,天空也好似有了开裂的痕跡。 许靖央立在冷黯的殿內,任由大敞的殿门吹进来些许雨风。 “臣知道,因为臣没有將公主带回来。” 殿外雷声轰鸣,暴雨骤然而至。 豆大的雨点敲打著琉璃瓦,在凤仪宫內外激起一片淒冷的迴响。 皇后缓缓站起身,凤袍宽大的袖摆因她消瘦的身形而显得空荡。 她一步步走下凤座台阶,原本端庄的仪態,此刻透出几分摇摇欲坠的悽惶。 “你知道?”皇后声音陡然拔高,“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我的宝惠至今下落不明,你却已经凯旋迴朝,受封昭武王,如今还要开太庙受万民朝拜!” 皇后猛地逼近许靖央,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住许靖央的肩膀,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千万大军隨你出征,你却连一个公主都带不回来!许靖央,你告诉本宫,我的宝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孤零零地躺在北梁的荒郊野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许靖央垂眸:“臣已加派人手继续搜寻……” “搜寻?”皇后悽厉一笑,用力摇晃著她的肩膀,“出征前你明明立下誓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宝惠待你亲如姐妹,许靖央,你是最不该放弃她的人,你怎么能就这样回来!” 话音未落,皇后扬手狠狠摑在许靖央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雷雨交加的殿內格外刺耳。 许靖央脸偏向一侧,白皙的面颊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她明明可以轻易避开这一掌,却纹丝不动地承受了。 殿外侍立的宫人嚇得屏住呼吸。 皇后是不是疯了!这可是昭武王,她也敢掌摑呀! 皇后打完这一掌,泪水终於夺眶而出。 许靖央缓缓转回头,目光复杂地望向皇后。 那双总是锐利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愧疚和痛楚。 她缓缓绷直脊背:“娘娘,这一掌,是臣该受的,臣这次来求见,就是想向娘娘谢罪,出征之前领受凤命,却辜负了您的嘱託,臣该罚。” “只是还请娘娘保重身体,若您抱恙,公主她最是心痛不忍。” “你给本宫滚出去罚跪!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准起来!”皇后怒斥。 轰隆—— 闪电劈过,紫白色照亮皇后满面泪痕的愤怒面孔。 许靖央顿了顿,頷首:“好。” 她什么废话也没说,转身走出凤仪宫,隨后跪在了白玉台阶下。 周围的宫人惶恐极了。 这可是昭武王啊!要是让皇上知道,会不会责罚她们这些宫人没有劝阻此事? 大宫女也连忙搀扶皇后,刚要开口劝说,皇后便哭声哀怨幽长,喊著:“宝惠……本宫的宝惠!她到底在哪里……” 这样痛哭的声音,全然没有了皇后的仪態,而像是一个失去幼兽的母亲,在毫无希望的森林里哀嚎。 雨水很快浸湿了许靖央的衣衫,顺著她下頜流淌。 她听著皇后的哭声,神情上没有变化,心里却好像落了一层雪。 第605章 为她求情,心隨她动! 暴雨如倾,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凤仪宫高耸的屋檐在雨帘中显得像是覆了一层冒著水汽的寒冰。 雨水顺著翘起的飞檐急坠而下,在汉白玉阶前溅起细碎的水。 两边精心栽植在宫墙下的玉兰与海棠,此刻被暴雨撕扯得七零八落,混入泥泞之中。 风雨卷著残瓣掠过庭院,偶尔有几片沾湿在许靖央的衣袍上,旋即又被更多的雨水冲走。 她就那样笔直地跪在凤仪宫前,任由滂沱大雨无情地浇灌。 雨水不断从许靖央长而密的睫毛上滚落,她的凤眸微微垂著,看著那些被雨水带至她膝边的落,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宫道,一行人抬著太子的輦轿而来。 輦轿旁侧的隨从忽然止步,瞧见不远处许靖央的身影,压低声音惊道:“殿下,您看那边跪著的……莫不是昭武王?” 太子微顿,侧首望去。 隔著重重雨帘,那个跪在凤仪宫前的挺拔身影,可不就是许靖央? 太子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是昭武王没错,看来,是被母后罚了。”太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在这暴雨声中却透著一股凉意,“孤的九妹至今在北梁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许靖央號称战无不胜,却连一个公主都带不回来。” 他微微眯起眼,看著雨中那道身影:“母后罚她,自是情有可原。” 隨从低声附和:“可昭武王如今圣眷正隆,皇后娘娘这般责罚,会不会……” 太子轻轻摇头:“再隆的圣眷,也抵不过骨肉亲情,九妹是母后的心头肉,如今音讯全无,母后心中的悲痛,岂是外人能体会的?” “许靖央既然担了这常胜之名,就该承受得起败绩之责,今日之罚,是她该受的。” 说罢,他抬起手示意,輦轿直接前行离去。 而此时,许靖央依旧跪在雨中,脊背挺直如松。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雨水顺著她的面颊滑落,在下頜处匯聚成线,一滴一滴,落在身下的积水中,漾开圈圈涟漪。 这个时候,许靖央想的其实是前几天做到的梦。 梦里,萧宝惠穿著离京时的那一套新嫁衣,紧紧地抓著她的手。 萧宝惠的指尖是那样冰凉,眼神也通红无助。 她一直喊著:“靖央,你是我的靠山,你一定要救我,靖央!” 不断有黑色的手从她身后抓来,將萧宝惠拖拽离去。 许靖央急忙紧攥她的手掌,被拉著朝前拖行。 “宝惠!別鬆手!”许靖央高呼。 可忽然之间,她手中一空,萧宝惠居然不见了。 许靖央也跟著猛然醒来。 那次梦醒,她枯坐许久。 暗骑卫已经如天罗地网在北梁铺开,可宝惠仍然音讯全无。 难道宝惠她…… 忽然,许靖央面前停了一双黑靴,袞金红底绣山海袍角,被雨风吹得激盪。 她抬起头,望进平王那双焦急薄怒的狭眸。 “起来!”平王伸手去拽她,被许靖央一把挡住。 “还请王爷不要管此事,是我没能將公主带回来,我应当跪。”许靖央声音平静。 可平王看著她浑身湿透,脸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冲刷的,竟泛著淡白。 他又急又气。 “许靖央!你何苦现在来招惹母后,你先起来,本王会为你说情。” “王爷,您回去吧。”许靖央说罢,眼睛闭上,竟是下定决心要在此处长跪不起。 平王知道自己母后不喜欢许靖央,若没有人去求情,只怕皇后真的会让许靖央跪到天黑。 她是將军,双膝若受损,以后她该怎么办? 平王咬牙:“你不起来是不是?” 许靖央闭眸不语。 平王脸色阴沉,甩袖转身,疾步登上白玉阶,闯入凤仪宫中。 凤仪宫內光线昏暗,窗外雷声滚滚,雨声敲打著琉璃瓦。 皇后靠在凤椅上,一手撑著太阳穴,眉头紧锁。 见平王闯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母后!”平王声音急切,“许靖央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雨这么大,您真要让她跪到天黑吗?” 皇后缓缓抬眼,目光冰冷:“她不该跪吗?” “她是人不是神!”平王狭眸神情激烈,“北梁那么大,她已经尽力在找九妹了,您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她身上!” 皇后冷笑一声:“尽力?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尽力了?仗打贏了,她风风光光回朝受封,可我的宝惠呢?” 平王急道:“许靖央不是那样的人!她与九妹情同姐妹,若是能找到,她怎么会不找?” 皇后猛地坐直身子,双眸死死瞪圆,毫无仪態可言。 “什么情同姐妹,她还记得宝惠吗?现在还有谁记得宝惠?满朝文武都在庆贺胜仗,谁还记得有个公主失踪在北梁?如果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轻易原谅,那我还配做母亲吗!” 她的眼眶红了,却强忍著不让泪水落下。 平王看著母亲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声音沙哑:“可这样惩罚许靖央又有什么用?九妹就能回来吗?” “至少让我知道,还有人记得宝惠!”皇后声音哽咽,“至少让许靖央记住,她欠宝惠一条命!” 平王剑眉拧起:“母后,你错了,不是许靖央欠宝惠一条命,是我们!是朝廷!是父皇!將宝惠送去北梁的人是父皇,没能力阻止的人是我们,若真要怪,该怪我们自己。” 殿內陷入沉默,只有雨声不绝於耳。 平王忽然撩起衣袍,重重跪在地上,他抬头直视皇后。 “既然母后执意要罚,那许靖央跪多久,儿子就陪她跪多久。” 皇后怔住了,错愕地看著他。 一阵疾风裹挟著冰凉的雨丝,从微敞的雕长窗猛地灌入。 殿內垂落的昂贵纱帘被风掀起,轻轻摆动,帘角被飘进的雨水洇湿了几点深痕。 风吹动了皇后鬢边的几缕髮丝,她靠在宽大的凤椅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华丽的凤袍穿在她消瘦的身上,空荡荡的。 “你……”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地靠回椅背,“隨你吧。” 这会儿,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宫道上走来。 对方疾步到了许靖央身边。 第606章 本王抱你好不好? 一双绣履被打得湿透,站在了许靖央身旁。 丫鬟抬高伞面,露出陈明月那张担忧柔美的脸。 “王爷!”陈明月低呼一声,竟直接蹲下来,掏出手帕,心疼地擦拭许靖央额角的水珠。 许靖央怔了怔,看向她。 陈明月眼里的痛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搓著许靖央已经被雨水浇灌的冰凉的手,万分难过地皱著眉尖。 “王爷,方才平王殿下听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您快起来吧,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绝不是非要刁难您。” “您先回去,这里有王爷跟皇后娘娘说,等改日皇后娘娘心情好了,您再来拜见。” 听著她的话,许靖央静静地望著眼前的女子。 陈明月,竟如她的名字那样,明月般皎洁纯真。 “谢谢你陈姑娘,但是,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也不要陪著我在这里受风吹了。” 许靖央说完,陈明月身后的丫鬟就拽了拽她的衣袖。 丫鬟压低声音:“小姐,咱们还是进去请安吧,皇后娘娘若知道您帮昭武王说话,迁怒您怎么办?” “住口!”陈明月呵斥,又对许靖央软声道,“王爷,我这便去求求皇后娘娘。” 她起身,拎裙快步赶上台阶。 许靖央沉默地抿了抿唇。 不一会,沉冷的脚步声自她身后踏来。 这熟悉的声音,许靖央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一道挺拔的身影,撑著伞在她身侧站定,挡住了部分倾泻而下的雨水。 来人身著玄金色衣袍,那深沉的顏色在晦暗雨幕中更显威重,衣料上隱约可见的暗纹,仿佛蛰伏的龙蟒。 他手中执著的玉骨伞,大半都倾向了跪著的许靖央。 萧贺夜微微垂眸,薄眸在雨气中显得愈发幽深黑森,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可那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时,难免透出淡淡的在意。 他声音紧跟著传来,在雨声中低沉:“还要跪多久?” 许靖央没有看他,只说:“跪到合適的时候。” 闻言,萧贺夜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凤仪宫,对许靖央道:“本王方才为你找了父皇,等会便会有人过来传令,以正事商议为由將你叫走。” 许靖央顿了顿:“谢王爷。” “你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许靖央,九妹和亲不是你的错。” 许靖央默然。 雨势未歇,天地间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不一会,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著一群小太监,踩著积水匆匆赶来。 一见跪在雨中的许靖央,大太监顿时哎哟一声,忙不迭地上前搀扶:“昭武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快请起,快请起!” 许靖央不为所动。 萧贺夜立在许靖央身侧,冷冷瞥了眼凤仪宫的方向。 大太监何等精明,当即会意,朝萧贺夜微微頷首,便转身快步登上白玉阶,进了凤仪宫。 殿內,陈明月正轻轻为皇后揉著太阳穴,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眼前跪著的平王。 陈明月声音轻柔:“皇后娘娘,请您听明月的劝吧,昭武王她性情刚正,不会不用心找公主的,只是……” 话没说完,皇后已经幽幽打断:“你好像很向著她,从刚刚进来,你一直在帮她说话,明月,难道许靖央对你也很好么?” 陈明月察觉到皇后审视的目光,忽然一僵。 她缓缓低头。 若是旁人,这个时候肯定要顺著皇后的脾气说许靖央不好。 可是陈明月鼓足勇气:“王爷她……確实很好,从没有听说她欺负过旁人,做事有原则有章法。” 陈明月提裙跪去平王身边。 “娘娘,明月跟平王殿下想的一样,请您宽恕昭武王吧!”她俯身磕头,態度无比诚恳。 皇后靠在凤椅上,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冰冷。 这时,大宫女领著大太监进来了。 只见大太监躬身行礼:“娘娘,皇上急召昭武王商议要事,特命奴才前来请昭武王往御书房一趟。” 皇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上倒是会挑时候,好,你將人带走吧,不过你告诉许靖央,本宫永远不会原谅她!” 大太监垂首,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大太监快步走回许靖央身边,语气愈发恭敬:“王爷,皇命在身,您快请起吧,皇后娘娘已经同意了。” 许靖央这才缓缓起身。 然而跪得太久,双膝早已麻木,她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萧贺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低沉的声音带著关切:“没事吧,本王抱你好不好?” 许靖央摇了摇头,雨水顺著她苍白的面颊滑落,更衬得那双凤眸清冷坚毅。 “不必。”她声音微哑。 萧贺夜却不鬆手,反而將她的胳膊扶得更稳,声音低沉:“你可以全力倚靠在本王身上。” “谢王爷。” 大太监见状,连忙招手。 身后的小太监们立刻上前,將手中的伞密密地撑在二人头顶,总算隔绝了倾盆而下的雨水。 他们走远了,身后快步从凤仪宫里赶出来的平王,一双狭眸通红地望著他们的背影。 雨水顺著檐角流淌而下,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平王看见,许靖央將头轻轻靠在萧贺夜肩膀上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与复杂,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心口,细细密密地疼。 他正想追过去,身后殿內传来皇后的声音:“信儿,你回来,明月还在这儿,你追出去像什么样子?” 平王紧了紧牙关,转身进了殿內。 许靖央並没有见到皇帝,不过皇帝安排了宫女,带许靖央去一处偏殿里更换湿漉的衣裳。 两名小宫女拿著崭新的服饰走进来,恭敬行礼:“参见王爷,奴婢等人奉命来伺候您更衣。” 许靖央轻轻頷首:“有劳。” 她背过身去,两名宫女上前,动作轻柔地替她褪去湿衣。 当最后一层內衫被解开时,许靖央清瘦,骨骼肌肉分明的后背,完全展现。 常年习武让她的背脊线条流畅而有力,肩胛骨如蝶翼般微微凸起。 然而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后腰处两道狰狞的伤疤。 那疤痕斜斜划过腰际,虽已癒合多年,仍能想像出当年伤势之重。 而在伤疤左下方,靠近尾骨的位置,隱约可见一处暗红色的胎记,形状似一弯新月,在冰的发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眼神微微一深,不动声色为许靖央套上了衣衫。 第607章 进太庙当天,长公主搞事! 次日天色还未亮,骤雨初歇。 许靖央站在铜镜前,由竹影和寒露替她更衣。 比平时装扮更加贵重,鎏金披肩的青金色蟒袍加身,满头青丝束成利落的马尾,由一个透金青玉发冠束著。 今日的早朝暂且免去,眾人都等在太庙前等著皇帝开太庙。 威国公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早早地赶去宫內。 本以为旁人见到他,还会像往常那样恭维。 却没想到,这回大家瞧见他,只是点头示意,之后飞快地移开目光。 正当威国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听见崔国舅在不远处跟人低声议论—— “这个威国公是个没福气的,有那么好的女儿却不疼爱,听说昭武王已与他签下断亲书。” 旁人闻言,顿时嘖嘖摇头感慨。 “祖坟冒青烟,差点被威国公按灭了。” “我怎么就没那样好的运气,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威国公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主动走过去,绷著嘴角:“崔国舅,您怎么能背后说人是非呢?” 周围的人顿时哑然,这威国公胆子肥了,敢跟崔国舅叫板。 崔国舅瞥他一眼,只冷哼一声,负手道:“本官说的哪句话有错?听说许家从前苛待昭武王便罢了,威国公私养外室,气的昭武王断亲,威国公,你倒是指出来,本官哪句说的不对!” 威国公脸色一阵铁青,在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中,猛然说:“靖央不会跟我断亲的,她现在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长公主恰好带人走到附近,她今日盛装出席,逾越规矩穿了百凤朝鸣的衣袍,精致的面容涂抹了厚重的胭脂,好似戴著假面。 听到威国公说的话,长公主轻笑:“威国公,此话不见得吧?” 她的到来,衝散了聚集在一起的官员们。 眾人纷纷作揖请安。 威国公也收起了方才愤怒的样子。 “长公主,您此话何意,下官不明白啊。” “本宫听说,昭武王五岁那年,曾被送走几日,是有养父养母的。” 威国公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长公主说的正是许靖央五岁那年,当时的许夫人冯氏,安排许家三老爷把许靖央送去別人家。 威国公最开始得知许夫人的决定时,本来也是反对的 可是许夫人说,许靖央出生时天有灾星,算命的说了,如果让她一直留在家里,会生不出儿子。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而威国公就同意了。 毕竟许夫人跟他说的天乱坠,说什么那一户人家富庶,虽是经商的,可是夫妇二人身体有病,生不出孩子。 故而许靖央去了,就是他们的独女,他们定会好生疼爱。 后来许靖央確实被许三老爷送过去了,可是没想到,这丫头自己跑了。 还是许三老爷不忍心,又把她带了回去。 这件事若不是长公主提,威国公都要忘了,毕竟那算什么养父母?连一天都没在人家家里待过。 威国公脸色发白,嘴里像是嚼蜡。 “那个……那个是谣传,没有的事,靖央只是去了朋友家里住一夜。” “朋友?”长公主嗤笑,“可是本宫怎么听说,你们跟所谓的朋友签了收养的手续,要是去户部调查,是不是还能找到当年那份文书?” 威国公骤然大惊。 当初冯窈窕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她分明说的是不用签订文书,许靖央虽然送走了,但还当是他们家的骨肉! 周围更是一片譁然。 堂堂战功赫赫的昭武王,大燕古今第一女王侯,竟有过这么悽惨的童年? 威国公扑通一声跪在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明鑑,这件事臣真的不知情,都是冯窈窕那个贱妇!竟想私自將女儿送走,被臣发现后痛骂一顿,才將孩子接回来。” 看著他言辞恳切的模样,长公主心里唯有冷笑。 她还要感谢当初冯窈窕做的这件事呢,不然,她也不会搜集到那么多关键证据,来编撰许靖央其实是许家收养的事。 长公主涂抹朱红蔻丹的手,轻轻扶起威国公,笑容曼丽却让人胆寒。 “威国公,你瞧,本宫隨口一说,你紧张什么,不过是想提醒你,如今昭武王这么有出息,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隨便送人了。” 这句话说的极其怪异,周围的官员们都忍不住有所揣测。 威国公更是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干笑著点头。 就在这时,皇帝来了。 仪仗浩浩荡荡,身后跟著皇后、太子、平王、寧王等王侯。 气氛顿时肃穆起来,长公主也退去一旁,敛裙行礼。 眾人高呼万岁,坐在輦轿上的皇帝抬手,轻咳两声,才说:“眾卿免礼,一会吉时到,便可以开太庙了……昭武王呢?” 皇帝环顾一圈,没看见许靖央。 这时,不远处內监高呼—— “昭武王到!” 眾人纷纷侧目看去。 云破日出,金色的晨曦如天河流淌,倾泻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 许靖央便在这万丈光芒中,踏著湿润的玉阶,率几位女兵而来。 雨后初霽的阳光格外清亮,映照在她身上那件鎏金披肩的青金色蟒袍上。 蟒纹折射出耀目的辉光,竟比龙袍亦不遑多让,令人不敢直视。 裁剪利落的衣袍,让她行走间,袍角翻涌,似有青蟒游动,睥睨眾生。 见王侯则要拜,品阶不够的臣子们纷纷跪地高呼—— “臣等参见昭武王。” 许靖央先向皇帝行礼,得到皇帝允准起身,才向大臣们頷首示意。 皇帝笑眯眯地说:“昭武,今日你就要进太庙,上功臣碑,朕很为你高兴,吉时快到了,不如……” 话还没说完,那边长公主忽然打断。 “皇兄,在这之前,本宫有一件事要稟奏,事关昭武王的身世,听了再决定也无妨。”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后者饱满的红唇勾著意味深长的弧度。 两人四目相对,有一种无形的激烈角逐气息暗中流淌。 皇上好奇问:“什么事?” 第608章 他们证明,许靖央並非亲生 只见长公主盯著许靖央,语调高扬,让在场的肃静的臣子们都能听见。 “本宫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昭武王,你已故的生母冯窈窕与孙爭言通姦,生下许柔箏和许鸣錚两个孽种,没错吧?”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大臣们都愣住了。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当眾再提这件事呢? 对许家而言,以前那位主母竟与人通姦生子,这可是天大的耻辱啊! 威国公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平王斥了一声:“姑母,她……” 不等平王说完,萧贺夜已然语气冷冽地將话头接过去。 “姑母,冯窈窕最大的恶是曾经想要陷害昭武王的清白,此时再提她,实在不应该。” 长公主弯唇一笑:“你们別急著生气,本宫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重新看向许靖央。 “昭武王,你有没有想过,许柔箏和许鸣錚都不是威国公的孩子,而你,又真的是许家的骨肉吗?” 皇帝这下也跟著生气了,语气低沉:“皇姐!不要再胡说了,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长公主精致的面容颇有些严厉,“太庙是什么样的地方?能上功臣碑的名臣將相,哪个不是身家清白的人。” 皇后嗤笑:“难道,长公主想说昭武王出身不乾净?” “本宫可不敢断言,本宫先將了解到的前情讲清楚,至於昭武王的身世到底如何,让在场的诸位评个公断!” 长公主甩袖,面对群臣,颇有些气势煞人。 许靖央不慌不忙道:“臣出身乾净,但长公主若执意想说点什么,臣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长公主心下冷笑。 “昭武王,你不是威国公许撼山的女儿,你是他们收养来的。”长公主忽然指著许靖央说。 全场一片譁然。 最震惊的莫过於威国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长公主,冯窈窕就算再是个贱妇,可她刚嫁过来那阵子,臣都没有离京,她哪有机会通姦?”威国公急了。 太子妃罗令仪的父亲罗大人此时开口说:“威国公此言差矣,不然,许柔箏和许鸣錚这两个奸生子,又是怎么出现的呢?你还能时时都看著府里不成?” “放你的屁!”威国公破口大骂。 他虽然怂,可他不傻。 真让这群人把许靖央说成不是他的骨肉,他还能留下什么? 威国公马上拉起袖子:“来,来!割我一刀,我们滴血验亲,靖央就是我许撼山的女儿,若不是,天打雷劈!” 长公主眼神冷漠,更有些轻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威国公,你千万別这么篤定,否则,等会有你后悔的时候,”说罢,她侧眸吩咐,“来人,將那一对薛姓夫妇带上来。” 皇帝疑惑地看著长公主的动作,长公主走到他身边低声解释:“皇上,本宫带了几个证人来。” 许靖央也听见了,神情不变,眸色依然平静黑幽。 站在后妃当中的赵曦远远地便盯著许靖央的方向,心下窃笑不断。 许靖央,等会看你还怎么云淡风轻。 不一会,侍卫带著一对中年夫妇上前。 他们跪在地上:“草民/民妇给皇上和各位贵人、官大人叩安。” 皇帝皱眉:“你们是何人?” 长公主示意:“你们自己將事情跟皇上说清楚!” 那两位夫妇看了一眼许靖央,便道:“回皇上,草民是昌霞镇做陶器的商贾,多年前,草民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曾收养过一个小女孩。” “女孩姓许,名靖央。” 眾人诧异,目光纷纷落在许靖央身上。 那薛姓商贾继续道:“当年草民的养父母身体有恙不能生育,为了留一个后人,故而先行收养了她,草民是她之后才被收养进府的。” “草民听养父母说,当初这位小姑娘出身有品阶的官僚家族內,故而养父母怕惹麻烦,本不敢收养。” “但是中间人说了,许家主母冯氏亲口承认,这个小姑娘並非许家的亲骨肉,为了不让家丑外扬,所以要將女孩送走。”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陈年泛黄的宣纸。 “皇上您瞧,这个还是当年他们许家给的字据呢!” 大太监负责拿来递给皇上,只见皇上绷著神情扫了一眼。 字据上的內容不是別的,正是冯窈窕承诺,將许靖央收养以后,许家绝不会再去找他们要人。 长公主瞥了一眼许靖央,对皇上道:“当年那一对老夫妇已经去世,可他们的养子却知情。” “冯窈窕很清楚昭武王並非她亲生的,否则一个母亲,怎么捨得送走自己的骨肉?” 在场大臣们看许靖央的眼神渐渐变了。 有怜悯,有嘆息,也有无动於衷。 威国公气急眼,扑过来要廝打这一对薛姓夫妇,被长公主的侍卫一把拦住。 他眼睛充血怒骂:“你们是哪儿来的骗子!我从未说过靖央不是我的亲骨肉!混帐,都是混帐!” 长公主嘖声:“威国公,要是冯窈窕故意瞒著你,你也毫无办法。” 这时,一旁原本负责守卫的许鸣玉陡然站出来。 他大步走到皇帝跟前跪下:“皇上,家姐自幼就长在家中,卑职愿以性命担保,昭武王就是卑职的亲堂姐!” 长公主反问:“许队尉,你的性命,这么不值钱吗?” 许鸣玉毫不畏惧地迎上长公主的目光。 “保护家人,也是卑职责任所在!” “若昭武王果真是许家血脉,这反倒更令人不解了。”一直静观的太子此时悠然开口,“孤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以威国公之志与冯氏的才德,按常理度之,恐怕很难教养出昭武王这般文韜武略的栋樑,这才是令人费解之处。” 他说完,有不少大臣发出窸窸窣窣的赞同声。 这也是大家一直以来的疑问。 威国公资质平庸,冯窈窕就不必说了,她家连权贵都算不上。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庭,竟能飞出金凤凰!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声饱含怒意的冷笑骤然响起。 “简直荒谬!” 平王狭眸森寒,冷厉地扫过太子与长公主。 他此刻毫不掩饰的直接质问二人:“照皇兄与皇姑母的意思,莫非龙生必龙凤生凤,英雄竟也要论出处了?简直荒唐!” 说罢,平王转向群臣。 “昭武王十四岁隨军,十五岁就能独当一面,血战西越!两次大战,身上哪一道伤疤不是为家国而留?” “此次北梁大捷,更靠的是她运筹帷幄,智勇双全!这些赫赫战功、累累殊荣,难道会因她父母是谁而减色半分?” “诸位不去思量她立下的不世之功,反倒在此纠缠於血脉出身,岂非本末倒置,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陇西郡王更是道:“若论家世,在场的同僚们,谁年轻时不曾独当一面?可诸位不妨看看自家子弟,能超越父辈者又有几人?” “他们不过是沿著家族铺好的路行走,我们就更没有资格来讥讽一位不靠祖荫、全凭自身本事挣下赫赫军功的统帅了。不是吗?” 这番话,不少臣子都跟著点了点头。 站在许靖央身边的萧贺夜,这时看向太子和长公主道:“姑母和皇兄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若昭武王当真非威国公亲生,冯氏夫人为何不將此事公之於眾?” 太子说:“那是因为她害怕说了,就失去了昭武王带来的荣华富贵。” 萧贺夜嗤笑一声,薄眸冷冽。 “冯窈窕当时濒死,亲子已丧,她若心怀怨恨,最想见的便是威国公府隨她一同万劫不復,她手握此等秘辛,为何不说?怎么会不说?” 不等太子追问,萧贺夜便凌厉反问:“皇兄为何要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是说皇兄根本就希望看见昭武王的身世被污衊混淆才好?” 太子拧眉:“二弟!孤怎么会是这个意思?” 这时,许靖央眯眸看向那一对薛姓夫妇。 “本王提醒你们,在皇上面前说谎,是欺君之罪,当斩九族。” 此话一出,那夫妇二人瞬间颤动,悄悄地对视一眼,彼此心慌地抿了下唇。 许靖央朝皇帝拱手。 第609章 西越旧臣登场,证据確凿? “皇上,请容臣一言。” 皇帝面色肃穆不悦,点点头:“昭武,你不想说什么也没关係,这本就是胡乱的揣测,是不是许家人,都不会影响你为我大燕立下的赫赫战功。” 许靖央抬眸,神色清明。 “皇上,臣的出身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不等许靖央说完,长公主便直接打断:“无关紧要?若你真是他国宗室之后,却在我大燕位极人臣,这难道不是埋祸於朝堂?教朝廷如何安心!” 长公主此言一出,如同巨石砸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他国宗室之后?” “这……这岂非等同於说昭武王有通敌叛国之嫌?!” 方才还只是窃窃私语的太庙前,顿时一片譁然。 臣子们面面相覷,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若说先前质疑血脉还只是家事丑闻,那么“他国宗室”这四个字,便瞬间將此事拔高到了叛国的高度。 其性质之严重,已非昔日可比! “皇姑母!”平王率先暴喝出声,额角青筋跳动,“您可知您在说什么?此言与构陷忠良何异!昭武王为我大燕流过多少血,立下多少功,岂容你凭空污衊!” 陇西郡王也怒目而视:“长公主!若无真凭实据,此话便是诛心之论!寒的不止是昭武王的心,更是天下所有为国效命將士的心啊!” 就连一向持重的几位老臣也皱紧了眉头,纷纷出言—— “长公主,此事关乎国本,关乎功臣清誉,万万不可如此揣测。” 边关军心的稳定,还要全靠许靖央一人呢! 把昭武王说成是別国宗室的骨肉,对大燕朝来说有什么好处? 然而,官僚当中,也有人立刻反驳。 “诸位不必激动,长公主岂是信口开河之人?” “正是!长公主行事向来稳重,必是掌握了关键线索,才会在此刻发问。”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双方爭执不下,场面一时混乱。 就在这时,萧贺夜缓缓抬眸,他並未看向爭吵的眾人,而是將目光投向皇帝。 “父皇,儿臣以为,构陷功臣,动摇国本,其罪……亦当同叛国。”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暗含警告之意。 长公主心神一震,看向萧贺夜,觉得很是失望。 她对自己的这个侄儿,可是好得很啊,没想到,萧贺夜在最关键的时候,竟然站在了许靖央的身边。 “够了!”一直强压怒气的皇帝,终於怒喝出声。 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炬。 “皇姐!你今日种种言论,荒唐可笑,实在太让朕失望。” “昭武王是什么人?她是朕亲封的武王,是为大燕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国之柱石,你竟敢在太庙之前,眾目睽睽之下,以如此莫须有的罪名污衊於她?” “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大燕的法度与纲常?” 皇帝怒声质问,说到愤慨处,咳嗽不断,病弱的龙体不断地发抖。 大太监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然而,长公主却挺直了脊背。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皇上!本宫岂会害你,害大燕?本宫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否则,本宫才不会这么说。” “本来,本宫无意中得知昭武王是许家的养女,分外惋惜,本想为她寻到亲生父母,以示我们大燕朝对功臣的体恤。” “却没想到,细查之下,竟让本宫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 说罢,长公主看向许靖央:“昭武王,是本宫与皇上的仇人——西越旧王宇文畴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 方才各持己见的大臣们,此刻都像哑巴了似的,诧异地盯著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指控臣为他国血脉,尤其是与大燕有宿仇的西越王嗣,仅凭一句断言,恐怕难以服眾,更不能让臣相信,臣,需要证据。”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沉稳如山,一点慌乱也没有。 这冷静的態度反而激怒了长公主,她像是早已料到许靖央会如此说,当即冷笑一声。 “证据?別著急,许靖央!你要证据,本宫现在就给你证据,让皇上和满朝文武都看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她猛地挥袖:“来人!將西越旧臣——徐谨,给本宫带上来!” 片刻后,侍卫压著一个面目潦草的人上前。 看见他,许靖央微微皱了下眉头。 皇帝更是脸色骤寒,过往被刻意尘封的屈辱记忆瞬间翻涌而上。 这个徐谨,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当年在西越为质时,此人作为西越皇帝宇文乾、王爷宇文畴兄弟的心腹爪牙,没少出些折辱人的阴损主。 至今想起,皇帝仍觉愤懣。 哪怕已过去数十年,皇帝看见他,双拳不由地捏的咯吱作响。 徐谨被按跪在地,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天顏,只將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 “罪……罪臣徐谨,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深知自己的生杀大权,乃至生死荣辱,此刻全然掌握在自己曾经羞辱的人手上。 “皇上,此人虽是旧恶,但如今却是关键证人,”长公主看向徐谨,语带胁迫,“徐谨,將你所知,关於昭武王的真实身世,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谨浑身一颤,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竟转向许靖央的方向,“咚”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带著哭腔道:“郡主!臣对不住您了!別怪臣背叛旧主,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说啊!” 隨后,他急忙看向皇帝:“启稟陛下,当年西越旧王宇文畴的王妃在生產时难產而亡,所诞下的小郡主在出生当夜便被人偷龙转凤,不知所踪!” “此事在西越宫中亦是秘辛,知晓者寥寥,但伺候王妃的乳母曾私下言说,小郡主后腰靠下的位置,生来便带有一块暗红色的月牙状胎记,绝不会错!”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下意识地便投向许靖央。 徐谨咽了口唾沫:“而且罪臣还知道,当年郡主作为神策將军,领兵与我西越交战时,將宇文畴逼至末路。” “也正是那一次,郡主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故而愿意放走亲生父亲宇文畴,致使宇文畴得以逃生,带著我们剩下西越旧臣投靠了北梁。” 皇帝猛然看向许靖央。 “昭武王,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萧贺夜正要说话,皇帝直接抬手,面色严肃地制止。 许靖央:“臣……” 第610章 与我为敌的代价 长公主勾唇冷笑:“昭武王,不如你先说,你的后背,有没有月牙一样的胎记?” 许靖央沉默,抿著唇瓣。 被按著的威国公心都凉了一截了。 “说呀!女儿,说啊!你怕什么,你后背根本没有胎记!” 许靖央出生的时候,威国公还是抱过的,有没有,他能不知道吗? 皇帝和所有大臣的眼神,也都看著许靖央。 直到,许靖央开口,声音平静严肃:“臣背后,確实有一块月牙形状的痕跡。” 全场皆惊。 眾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惋惜。 怎么会呢? 战功赫赫、被誉为大燕脊樑的昭武王,怎么可能是西越宇文氏的血脉? 这让他们过往所有的崇敬与讚誉,此刻都仿佛成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在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中,长公主的冷笑声显得格外嘲弄。 “果然没错!”她抚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胜利之色,“许靖央,你承认就好!这块胎记,便是你身负敌国血脉的铁证!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是宇文畴孽种的事实!” 她转向面色已然阴沉如水的皇帝:“皇上,您都听见了,她自己亲口承认了!这等出身,岂能再容她玷污我大燕太庙,立於功臣碑前?” 站在后妃队列中的赵曦,低垂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狂喜与得意。 许靖央,你也有今天! 任凭你军功盖世、风光无限又如何? 终究还是被我亲手拖入了这万劫不復的泥潭! 你的前程锦绣,你名垂青史的宏愿,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哥哥,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 她欠我们赵家的,今日我便连本带利地討回来! 想上功臣碑?做梦!等著遗臭万年吧,许靖央! 一想到许靖央即將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被万人唾弃,赵曦就觉得一股报復的快感席捲全身。 赵曦在心中无声地大笑,那畅快几乎要衝破喉咙。 此时,许靖央却说:“不过,那不是胎记,而是伤疤。” “伤疤?”长公主呵笑,“都到现在了,还想狡辩吗?” 许靖央看向她:“臣没有撒谎,臣背后確有一处月牙状疤痕,但那是臣十二岁那年,为救弟弟许鸣錚,被滚烫的火钳所伤留下的。” “许鸣錚与臣相差七岁,那年冬日,他贪玩用钳子戳动炭盆,却不慎烫伤手指,冯窈窕责怪臣看护不力,拿起钳子打在了臣的后背。” “这伤疤,便是这么来的。” 眾人愕然。 一个母亲,竟然这么狠毒? 这可是她亲女儿啊! 长公主也愣了一下。 “你撒谎。” “臣没有撒谎,”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当时闻讯赶来,亲手为许鸣錚上药,此事,父亲应当记得。” 威国公如梦初醒,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著哭腔和狂喜喊道:“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那年冬天,许鸣錚手指上被烫出了水泡,这件事,全家人都知道!” 这件事威国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心疼得要命。 长公主脸色铁青,却仍不可置信。 “只打了一下,就能留下月牙似的伤疤?” “因为当时没有人给臣上药,全家都关心许鸣錚去了,是臣的乳母张妈妈拿了冰雪先冷敷,之后等冯窈窕消气了,才求来的药膏,但当时没能及时敷药,故而留下了暗红色的痕跡。” 许靖央说的时候非常风轻云淡。 这是她的过往,她没有跟任何人主动提起过。 因为冯窈窕伤害她的事,远远不止这些。 眾人愕然,甚至是诧异。 冯窈窕何止是一个毒妇啊!简直是伤天害理的贱人! 站在许靖央身侧的萧贺夜,听著她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述说幼时的伤痛,眸中瞬间翻涌起难以抑制的心疼与戾气。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握住了许靖央的指尖。 萧贺夜掌心温热,带著薄茧的指腹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穿透时光,慰藉当年那个在寒冬中独自忍痛的小女孩。 一旁的平王將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素来张扬不羈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唇线紧抿,终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眾人尚沉浸在许靖央所说的事情中,她却忽然话锋一转。 “如果,长公主以为胎记便能当做证据,认定臣是宇文畴的亲生女儿的话,”许靖央缓缓抬眸,那眼神带著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那么臣知道,恰好有一个人,能证明臣的清白。” 她语气平稳,甚至唇角还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可就是这过分的平静,让原本胜券在握的长公主没来由地心头一紧,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脊背窜起。 不知怎么,长公主突然想起许靖央的封號“神策”。 当年皇帝之所以赐这个封號,是因为夸奖许靖央算无遗策! 不可能……许靖央再厉害,也不会为身世之事提前做准备才对! 许靖央面色平静无波,实则心中轻笑冷冽—— 敬仰我,还不够。 要畏惧我。 要明白与我为敌的代价。 才能让你们永远记住,何为分寸,何为不可逾越。 第611章 长公主的旧情人? 许靖央目光缓缓扫过群臣。 “北梁与我大燕签订的谈和条件之一,便是释放我燕人所有俘虏,但为了扬我国威,臣更要求他们將昔日收容的西越皇室交予我朝处置。” “故而北梁分四批运送,前不久最后一批释放进京的俘虏当中,有一位西越人,能为我证明。” 此言一出,长公主心头猛然一沉。 她面色骤冷,厉声道:“昭武王,你隨便找一个西越俘虏就想作证,未免太过儿戏。莫非是想將本宫与皇上当作三岁孩童糊弄吗?” 皇帝只是有些疑惑:“北梁交换过来的西越俘虏中,除了西越旧臣徐谨,还有谁?” 许靖央唇瓣微抿,语气郑重:“臣今日来迟,正是因为亲自去牢狱中將他带来,为將其亲手交由皇上发落,才耽搁了片刻,恳请皇上允准臣的亲卫將此罪囚押上前来。” 皇帝沉眸,点了点头。 故而寒露马上扬声:“將宇文畴带来!” 听到这个名字,长公主骤然僵住。 眾人扭头朝太庙外看去,只见木刀和辛夷等人,押著一名囚犯靠近。 来者一身污损的灰白囚服,赤著的双脚早已血跡斑斑,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很稳,饶是这般境地,也还带著一股矜贵傲慢的气势。 宇文畴脚上的镣銬发出鋃鐺的钝响,他几缕散落在额前的髮丝,半遮著老鹰般的眼睛。 那眼神环顾四周,带著轻蔑和挑衅,更带著不怕死的倨傲。 只有看见长公主的时候,宇文畴的眼神才有所变化。 他缓缓拾级而上,目光如淬火的刀锋,径直穿过御座前的文武百官,最终牢牢钉在长公主身上。 宇文畴忽而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什么,舌头舔了两下乾裂的嘴唇。 “萧蓉,本王与你,竟然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哈哈——”宇文畴意味深长的笑声,像是当头一棒砸在长公主身上。 萧蓉正是长公主的名讳,旁人不敢喊的名字,在宇文畴的嘴里,熟稔得好似曖昧。 “放肆!”太子代为呵斥,长公主脸色已然全白,下意识倒退半步。 许靖央使了个眼神,木刀一脚踹倒宇文畴。 “唔!”宇文畴双手被反剪,故而毫无倚靠地摔倒在地,正巧砸在长公主的身前。 长公主整个人僵硬如铁,睫毛颤抖地盯著宇文畴。 宇文家兄弟二人是她的噩梦,而今宇文畴竟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只是与当年不同,如今的宇文畴年过五十,鬢边也有了白髮。 他只是摔了一下,嘴角便流出血沫,可他抬起头,用不清白的眼神从下往上看著长公主。 “萧蓉啊萧蓉,风水轮流转,早知本王还会做你裙下的囚徒,当年本王就会更疼爱你一点!” “闭嘴,闭嘴!”长公主骤然嘶吼,满头珠翠乱晃。 她猛地看向许靖央,眼神可怖如恶鬼。 “许靖央,你怎么敢將此人带到本宫和皇上的面前,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与本宫有深仇大恨!” 许靖央不卑不亢:“长公主息怒,正因为臣知道我们同西越的恩怨,才要求北梁不准再包庇西越的余孽。” “这次將宇文畴带来,也是为了让他跪在太庙前,向大燕的先祖先太祖等叩首谢罪!” 长公主几乎是咆哮:“强词夺理!皇上,许靖央这么做,分明是有心羞辱我们姐弟二人,宇文畴……” 话还没说完,皇帝轻飘飘地说了句:“皇姐,你太紧张了。” 长公主浑身一紧,面无血色,死死地咬著唇盯著皇帝。 皇帝比她更为清醒,是因为当年,他並没有遭受到那种事的羞辱。 並且,皇帝也更清楚,如今他是上位者,宇文畴的生死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皇帝看向许靖央,语气喜怒不定。 “昭武王,你方才说,能有人为你的身世作证,莫非就是宇文畴?” “是的皇上。”许靖央頷首。 萧贺夜看向宇文畴,语气森冷:“方才有人说昭武王许靖央是你流落在外的女儿,你若胆敢说一句谎话,本王自有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宇文畴一顿:“什么?昭武王,是我的孩子?哈哈哈……”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似的,倒在地上大声发笑。 笑得泪都出来了,宇文畴才缓缓停下来。 “我的女儿?”他语气带著嗤笑,看著皇帝,“萧禎,你和你这好姐姐莫非是疯了?若许靖央真是我的骨血,当年我们西越就不会输,多少军报机密,若是经由她手传入西越,你们早该一败涂地!” 萧禎是皇帝的名讳,他竟敢直呼,可见,他不仅不害怕丟了性命,也仍觉得眼前的姐弟二人还是当年供他取乐羞辱的质子。 皇帝脸色铁青。 宇文畴看向长公主:“萧蓉啊萧蓉,当年你不愧是我们最喜欢的一个,如今西越虽亡国了,你却还能编撰出这样的话,去陷害你们大燕的將军,动摇你弟弟的江山……好啊,萧蓉,本王不曾白疼你!” “放肆!”太子怒不可遏,厉声喝止,“再敢胡乱说话,饶不了你!” 宇文畴却仿佛觉得还不够,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目光死死锁住长公主。 “至於我那个丟失的女儿……萧蓉,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的下落了,不是吗?当年可是你亲手……” 他话音未落,长公主已面无人色,整个人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停滯了。 就在这一剎那,太子猛地抽出身旁御林军腰间的佩剑,寒光乍现,直刺向宇文畴的咽喉! “狗贼受死!”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疾掠而至。 许靖央一拳击在太子手腕,另一掌精准地拍向他心口。 太子闷哼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昭武王!”罗大人厉声喝道,“你竟敢对东宫动手,是要谋反吗?” 许靖央甩袖负手,目光冷如冰。 “御前动剑,罗大人怎不先问问东宫是否还记得规矩?皇上尚未发话,何时轮到你我来决定此人生死?” 她一语既出,眾臣面面相覷,连罗大人也一时语塞。 在这片死寂中,唯有宇文畴的低笑显得格外刺耳。 他望著这混乱的一幕,仿佛在看一出精心编排的好戏。 “精彩……真是精彩!”他沙哑的嗓音带著说不尽的嘲讽,“这就是大燕的朝堂吗?太子衝动易怒,臣子御前动武,长公主谎话连篇……萧禎,你的江山,坐得稳不稳?” 宇文畴故意声音放缓,像毒蛇一样缠上长公主。 “萧蓉,你现在只能为我求情!我若必死无疑,倒是不介意死前將当年你我的事,大声宣扬出来。” 长公主浑身颤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看著宇文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数个噩梦般的夜晚。 被当做质子刚送到西越的当晚,她便被…… 长公主头晕目眩,张了张唇,才发现自己竟失声了,而她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 皇帝怒喝:“够了!你这贼人,不知死活。” 宇文畴哈哈大笑,扭头看向群臣,高声道:“诸位,你们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萧蓉,当年趴在我的脚前,她为了討好……” 话未说完,许靖央已经抬脚,狠狠踢中他心口。 宇文畴脸上笑意顿时僵住,捂著心口抽搐,惊惧终於爬上他的眼眸中。 他伸出手,想指著许靖央说些什么,可却是头一歪,当场睁著眼毙命。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连皇帝都没反应过来,眾臣更是沉默惊愕。 方才许靖央那一脚,快、准、狠! 直接断绝了所有不堪的秘密被公之於眾的可能。 许靖央对皇帝拱手:“皇上,若容此人不断侮辱长公主,有损天家威严,臣擅自做主处置,请皇上赐罚。” 第612章 开太庙!迎大燕第一女王侯! 皇帝的目光沉沉落在许靖央身上。 最初的惊愕过后,是锐利如鹰隼的审视。 许靖央此举,明面上是维护天家顏面,实则何尝不是一种精准的灭口? 她抓住了最佳时机,以维护皇家尊严之名,行阻断真相之实,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反而要赞她一句果决忠君。 想通此节,一股森冷的寒意自皇帝心底升起。 许靖央绝不是宇文畴的女儿,皇帝心里很清楚。 可,宇文畴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许靖央绝不是无辜的。 皇帝本想藉此局中伤长公主,废了许靖央手里的兵权,却不料,竟让许靖央全身而退。 他深吸一口气。 许靖央……必须得处置,这么有魄力和决断的人,一定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 只是此刻发作,以何罪名? 诛杀辱及皇室的敌国余孽,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她刚刚立下大功,在军中如日中天,若无確凿证据便动她,势必引发朝局动盪。 这口气,他不得不暂时咽下。 片刻的死寂后,皇帝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昭武王,你何罪之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宇文畴的尸身,最终又落回许靖央身上,语气加重。 “此人狂悖,侮辱皇姐,死不足惜!你做得对。” 许靖央重新看向长公主:“现在,长公主还觉得臣是宇文畴的骨肉吗?” 长公主缓缓抬起眼帘,强行平復情绪的她,眼眶仍红,死死地扶著身后张嬤嬤的手,才没能倒下。 此际,她看著许靖央的眼神,除了复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许靖央……”长公主声音有些沙哑,停顿好一会,才不甘愿地道,“本宫错怪你了。” 许靖央看向早已抖成筛子的薛姓夫妇:“那他们……” “马上处死!”长公主声音控制不住的尖锐,“他们定是被人收买故意构陷。” 那薛姓夫妇愣了愣,旋即哭丧著脸哀嚎:“皇上、长公主饶命啊!是有人安排我们这么说,草民不知其中內情啊!” 萧贺夜呵斥:“不知內情,就敢御前撒谎,欺上瞒下,当诛!” 皇帝已经疲倦了,今日闹到最后,丟脸的是天家。 他摆摆手,懒得废话:“拖下去,五马分尸,往后谁再妄议昭武王的身世,朕第一个饶不了他。” 轻而易举地便定了生死。 许靖央拱手:“谢皇上赐臣清白。” 长公主强撑著天家威仪,重新直起身子。 “许靖央,即便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你也並非全然无错,你自幼不得父母疼爱,难道……就从未思量过其中缘由?不然,本宫也不会误会。” 许靖央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平静如深潭。 “长公主多虑了,臣,从不需要思量这些。” 她语调平稳:“家人是否疼爱,並不重要,三军將士信服臣,万千百姓敬仰臣,功臣碑上有臣的一笔姓名,百年千年后世记得臣!” 长公主浑身一震。 看来,家人不是许靖央的弱点,竟伤不到她分毫。 皇帝这时终於开口:“皇姐,你这次让朕很失望,轻信谗言,险些让忠臣寒心,若满朝文武都因出身遭疑,以后还有谁敢为朝廷效力?” 长公主脸色骤变,正要开口辩解,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即日起,收回你在江南三州、河东两郡的封地,”皇帝语气平静,“皇姐管的封地太多,心思也容易复杂,还是收收心,好好休养吧!” 群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长公主的身形,也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江南三州乃鱼米之乡,每岁都丰收满满。 河东两郡更是扼守漕运咽喉,其中盐铁之利足以供养十万大军。 这五处封地不仅是长公主府最重要的財源,更是她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势力根基。 皇帝这一罚,无异於斩断了长公主的半壁江山,这些地方长公主已经把控十几年了,骤然被夺走,堪称重创。 许靖央抿唇,凤眸深处划过冷笑。 皇帝这是一计不成,又马上想了新的办法应对,无论如何,他都要藉机削弱长公主的势力。 太子最是著急:“父皇,姑母她……” “住口!”皇帝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太子便拧眉,將即將脱口而出的话压下。 长公主再抬首,面上已不见半分波澜。 “皇上英明,本宫……拜服。”说罢,她整理衣袖,朝著皇帝的方向深深一拜。 直起身后,长公主垂著眉眼:“本宫突感不適,昭武王入太庙之盛典,便不与诸位同贺了。” 皇帝抬了抬手,长公主便从容扶著张嬤嬤的胳膊,昂首转身离去。 无论刚才的她在宇文畴口中有多么不堪狼狈,此刻的她,必须保持长公主的体面和威严。 长公主走后,萧贺夜便道:“父皇,吉时將至,请为昭武王行入太庙之礼。” 皇帝抿唇,沉思片刻。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当眾反悔了。 故而,皇帝吩咐:“开太庙,奉功臣碑,请昭武王入列!” 礼乐声起,百官肃立。 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站在妃嬪队列里的赵曦,却几乎將牙关咬碎。 凭什么!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按照她的设想,许靖央应该在今日,身败名裂,甚至被剥夺亲王爵位才对! 她苦心算计经营,甚至还说服了长公主,竟没想到,帮助许靖央解决了身世的隱患,还不小心牵连了长公主! 赵曦感到口中腥甜,一股钻心疼痛传来。 竟是气的將舌尖咬破了。 她忽然有些惶恐害怕,连忙用帕子捂著。 因为她现在每日都要给皇上用嘴巴吸疮口,她只害怕会不会连累自己舌头也生疮。 就在这时,赵曦的胳膊忽然被一名长公主府的侍卫抓住。 “长公主要见你。”对方冷冷说罢,不等赵曦反应,猛然一拽。 赵曦被迫离开了妃嬪队列,一旁的妃嬪眼观鼻鼻观心,都高高掛起事不关己了。 而此时,沉重的太庙门,被两名太监缓缓打开,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声音,似在宣告许靖央的命运將以此为始,响彻青史,万世传扬。 她终於迎来了她的绽放。 第613章 为她铺就成王之路 太庙內,肃穆庄严。 几缕金黄的阳光自高大的窗欞斜射而入,恰好落在殿內繚绕的香火青烟之上。 空气中瀰漫著陈年檀木与香火混合的沉静气息,幽深肃穆。 殿內最深处置著巨大的神龕,以乌木鏤雕,饰以金漆,层层递进。 龕中整齐供奉著大燕歷代帝后的牌位,黑底金字,代表著皇权的更替。 而在大殿一侧,那面由贔屓驮著的巨大青石功臣碑默然矗立,与帝王牌位共同沐浴在这片光尘之中。 碑身上,一个个曾闪耀史册的名字排列整齐。 那些辅佐江山、匡扶社稷的肱骨之臣,皆在其上。 此刻,工部官员正於碑石一角,精心凿刻著最新的名字—— 许靖央。 金石相击的清脆迴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与许靖央一同看著,他忽然说:“四百六十一个名字。” 许靖央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望著功德碑,语气很是平静:“这上头,四百六十一个名字,你是第四百六十二个,却是唯一的女子。” 许靖央笑了:“皇上,女子男子其实並无不同,一项事上是否专精,同性別无关。” 皇帝若有所思。 短暂的沉默里,许靖央看向那些大燕歷代皇帝的牌位。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她也曾以侍经贵女的身份站在这里。 那时的许靖央仍不敢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许靖寒”的名字被保留在功臣碑上。 实际上,她只想做自己。 在边关十年征伐,养出了她心里的野性。 她承认自己对权力的渴望,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十四岁那年替父从军到如今,看似十几年光阴转瞬即逝,许靖央走到这里,却用了两辈子。 其中艰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许靖央胸中激盪。 並非狂喜,而是一种歷经惊涛骇浪、穿越无数阴谋与廝杀后,终於抵达彼岸的平静与苍茫。 她目光沉静地望著幽深的庙堂,知道自己今日踏足於此,不仅仅是自己功成名就。 更是为后世无数女子,凿开了一道窥见青云之巔的微光。 风过殿宇,拂动许靖央的袍角。 她不知怎么,想起了二师父玄明所说的话—— “靖央,你的命便是如此,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原来如此,师父,原来如此。 破的是世俗成见,更是曾经贪恋亲情的枷锁。 关关难过,关关过。 以后也会如此。 皇帝將香火递来。 就在她抬手接过的一剎那,忽有一阵穿堂风自殿外涌入。 烛火摇曳,香雾翻腾,二人投映在朱墙上的影子也隨之剧烈晃动。 皇帝的身影本居上位,巍峨如山,却因抱病已久而微微佝僂。 在摇曳的光影中,竟显出力不从心的疲態,宛若一条苍老的龙,虽有余威却难掩颓势。 恰在此时,风势一转,许靖央的影子倏然拉长。 那挺拔的身姿在墙上化作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虎首昂扬,虎躯舒展,竟在光影交错间將龙影完全笼罩。 瞬息之间,龙隱虎现。 而这些,许靖央全然未觉。 她手持香火,行至神龕前的蒲团,郑重撩袍跪下,向大燕歷代君主牌位三叩首。 “臣许靖央,今日得入太庙,叩谢皇恩。”她抬首凝视著那些黑底金字的牌位,“臣这一生,十四岁替父从军,十年沙场征伐,护的是大燕山河,守的是黎民安康。” “臣深知,今日所得,非臣一人之功,是边关將士的血汗铸就,是天下百姓的信任託付!” “往后岁月,臣必当一如既往,守护这万里江山,此生,只做该做之事,只走该走之路,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於心。” 说罢,许靖央叩首,隨后敬香,放入香坛。 皇帝在旁淡淡道:“昭武王,朕要恭贺你了。” 太庙外,所有百官齐齐跪地,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 “恭贺昭武王入太庙!” 在所有人敬仰钦佩的目光里,唯独萧贺夜的眼神带著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一路许靖央是怎么走来的,他最是清楚不过。 只见许靖央转过身,迎著日头,看向外面的群臣。 她身后,青烟徐徐,繚绕在她周身。 微风过,许靖央蟒袍翻涌。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她,终是立在了大燕王朝最接近苍穹的地方。 待一切都结束。 许靖央跟皇上商议完政务,便去了凤仪宫。 第614章 靖央,你疼不疼? 大宫女连忙將许靖央领入宫內。 顺著长廊,许靖央在內殿外站定。 大宫女道:“娘娘刚刚回来身体不適,正在喝药,还请昭武王在此稍等片刻。” 许靖央頷首:“有劳。” 大宫女旋即挑帘,入了內殿。 许靖央静静地站在廊下,看著满庭芬芳,那张清美英气的面容,凤眸乌黑沉沉。 在皇上去护国寺酬神那日,许靖央私下秘密地见了皇后一面。 她请皇后陪她做一齣戏。 只需要假意爭执,皇后再將水泼到许靖央身上便可。 不过后来许靖央挑了下雨的天气来,老天爷都在帮她们。 皇后起初不同意,仍记得她目光沉沉,反问许靖央:“你凭什么觉得长公主会中计?” 许靖央便將潘禄海去边关打探消息的事,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潘禄海就频频安排自己带来的宫人来伺候许靖央更衣。 只要仔细去想他们这么做能达到什么目的,便不难猜出他们想要做什么。 许靖央对皇后道:“皇上如今愿意信任臣,且臣又刚立下战功,她们若想针对,只能从臣的出身上面做文章。” 后来许靖央安插在赵曦家宅附近的探子,也果然证实了这点。 皇后闻言,一声呵笑:“皇上真是可怜,身边之人尽数倒戈,他活该!” 缓了缓,皇后又看向许靖央。 “你为什么要害长公主?本宫又凭什么帮你?许靖央,別忘了,你还欠本宫的承诺没有兑现,宝惠至今没有找回来!” 护国寺里的钟声沉寂幽远,光透过格子窗照进满室尘埃。 许靖央低声平静道:“臣已经查清楚,当初宝惠和亲,正是长公主在背后向皇帝出谋划策,臣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怔了怔,看著许靖央,缓缓点了点头。 “咽不下这口气……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枉宝惠同你朋友一场。” 故而,许靖央再站在凤仪宫廊下,这次是为了来答谢皇后。 如今看著凤仪宫的满园芬芳,树下的鞦韆静静地停著,从前萧宝惠还能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玩乐,而今…… 许靖央凤眸黯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大宫女的声音:“昭武王,娘娘请您进去。” “好。” 许靖央敛起心神,低头挑帘,步入內殿。 一股清雅中混合著淡淡药香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內殿不似外间明亮,光线被细细筛过,柔和地流淌。 东侧临窗设著一张紫檀木嵌螺鈿贵妃榻,皇后正斜倚在上。 她换了一袭月白云纹的常服,手边的小几上,一只白玉药碗尚未撤下,碗底残留著深褐色的药汁。 这会儿,皇后的面色有些苍白,唇上血色淡淡,眉眼间带著一丝倦怠。 然而,当她抬眸向许靖央看来时,眼神仍是漆黑清醒的。 许靖央走到皇后面前,拱手道:“臣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动作雍容华贵,也带著几分疏远。 “本宫这次虽帮了你,可不代表,本宫就能原谅你。”皇后语气微冷。 许靖央垂眸:“臣知道,不管宝惠是死是活,臣都会不遗余力地派人寻找,绝不会放弃。” 皇后听言,冷淡的眼神缓和了些许。 静默半晌,她抬起戴著玉鐲的手,轻轻招了招。 “你过来。” 许靖央便走上前,按照皇后的示意,不解地弯腰低头。 这时,皇后抬起手,轻轻地覆在了许靖央的脸颊边。 她的身上带著苦涩的药香,手掌温暖,像母亲的感觉。 许靖央怔了怔。 皇后眼睛微红,语气虽还生硬,可说出口的话,却明显是软了心肠。 “本宫上次用力打了你那下,要是宝惠在,不知该闹成什么样子,她素来与你关係最好……昭武,还疼吗?” 许靖央摇了摇头:“是臣请娘娘配合计划,打得越狠,越是逼真。” “你这孩子,对自己一贯心狠。”皇后看著许靖央,有些走神地喃喃,“真好啊,昭武,你已经入了太庙,从此以后留名青史,后世都会记得你,可宝惠该怎么办呢,皇上现在对她已绝口不提了……” 听到这里,许靖央张了张唇,要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什么,变作眼中氤氳的红痕。 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掉过眼泪,前世被家人联手害死时没掉过眼泪。 而此刻,一滴热泪顺著许靖央的眼中滴落,掉在皇后手背上,皇后好似被烫了一下,回过神抬眼看向她。 许靖央声音带著浓浓的寒意:“皇后娘娘,靖央愿用性命起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弃寻找,而那些害了宝惠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 皇后听罢,她的嘴唇先是用力一抿,试图將那翻涌而上的悲慟压回去,唇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紧接著,一声极力压抑的呜咽终究是从口中溢出。 皇后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別开头去,大口大口地抽泣起来。 泪水瞬间决堤,顺著她苍白的手指缝隙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华贵的衣襟上。 那不是皇后在哭,那是一个失去了心爱骨肉的母亲,在漫长的等待与无望的寻觅后,终於听到了有人与她同仇敌愾。 那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所有偽装出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皇后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著,压低的呜咽声细碎。 真好,除了她和平王,还有人记得宝惠,愿意为她报仇! 这些时日,就连皇后的亲哥哥陆国舅,看见皇后跟皇帝关係紧张,甚至来劝她算了。 让她忍得一时,一切等到平王登基了再说。 可是她该怎么忍?还要她怎么忍? 她就是因为总劝自己忍忍便罢了,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皇后之位,看似尊荣,实则是座孤岛。 身后是家族,步步要她周全,身前是君王,时时要她顺遂。 一旦有了什么事,家族递来的是一个“忍”字,皇帝赐下的是一个“让”字。 她被架在这九五之尊与钟鸣鼎食之间,动輒得咎。 原来这母仪天下,不过是这深宫里最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 皇后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痛苦,会被许靖央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係的女子来分担和体谅。 许靖央见皇后哭的面色发红,呼吸急促,连忙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皇后娘娘,凤体为重!”她劝道。 大宫女赶忙服侍皇后喝了点茶水,渐渐地,皇后才缓和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情绪,眼睛已红肿不堪。 皇后抬手,示意大宫女退下。 之后,她看著许靖央,声音带著哭后的嗡噥沙哑。 “靖央,”皇后冷静地唤她,“本宫还要你承诺本宫一件事。” “娘娘请说。” 皇后忽然起身,毫无预兆地跪下来。 许靖央一惊,急忙也跟著跪下。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她想搀扶皇后起身,却被皇后死死地抓住双手。 “靖央,答应我,离信儿远些!不要与他在一起,更不要嫁给他……这是本宫唯一所求了。” 许靖央一怔。 第615章 王爷,我从来都不喜欢您 她郑重说:“娘娘,臣从来没有此意。” 皇后泪意翻涌,眼神却坚定:“神女无情,襄王有意,信儿的性子容易偏执走极端,他对你情根深种,可靖央,你行走朝堂最是明白,一个帝王需要狠心,这个江山也只能有一个君主,信儿日后倘若登基,凭你的才智,未必肯屈居他之下。” “无论是他狠心待你,还是你锋芒过盛,挑战君威,到那时,『江山与你』便会成为一道他必须做出的选择。这绝非儿女私情,而是生死立场!” “本宫不能眼睁睁看著你们,走到那般君臣相戮、祸及天下的地步,靖央,你要相信本宫,很多纯粹的事情一旦掺杂权力,將会面目全非。” 许靖央有些诧异。 皇后竟想的这样遥远。 看著许靖央走神,皇后再次紧攥她的手。 “靖央!答应本宫,信儿是宝惠唯一的哥哥,也是本宫唯一的骨肉了!” 看著皇后眼中的渴求和痛苦,许靖央能明白她的打算。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 须臾,许靖央点头:“娘娘,我答应您,我绝不会选择平王殿下。” 皇后苍白地笑了下,模样却十分憔悴。 许靖央搀扶著她的胳膊起身,才发现皇后的衣服下,那胳膊瘦的像是握著一把骨头。 她皱眉,有些担心:“皇后娘娘,您的身体……” “本宫无碍,”皇后看著许靖央的眼神变得温和,“本宫会养好身体,等著宝惠回来。” 平王赶来的时候,便看见的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许靖央轻轻拍著皇后的后背,皇后正在喝茶,脸色也显得红润了点。 两人相处竟这么融洽。 平王俊美的面容上,顿时一怔,心中的幸福瞬间满的要溢出来,故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点点温情。 他怕走过去打破这样的氛围,故而站在格子架旁,静静地凝望著许靖央,唇角抿著罕有的温笑。 那双狭眸,就像是盛满了漫天繁星,闪闪发亮,喜悦又开怀。 就在这时,端著药进来的大宫女看见他,惊讶:“王爷,您怎么不进去?” 平王瞬间收敛神色,不得不走到许靖央和皇后的跟前。 许靖央和他对视了一眼,便拱手行礼,之后对皇后道:“臣也该告退了。” 平王脱口而出:“怎么这就要走,是本王在此,让你不方便么?” 许靖央看向他:“王爷,臣还有政务要忙,不过,若是王爷不介意,可否与臣同行一段路?” 皇后没说话,不动声色望著平王。 只见平王微微一怔,那双总是带著几分冷冽的狭长眼眸,在剎那间像是被春风融化的冰湖,漾开粼粼波光。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靖央竟会主动邀他同行? 平日里,她总是恪守臣礼,言辞清冷,一举一动都带著明確的界限。 而此刻,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於他而言,却不亚於一道暖阳,骤然照进了他阴冷的心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如暖流般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平王薄唇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温软的弧度。 那张原本就俊美无儔的面容,因这发自內心的欢愉而愈发显得光彩夺目,宛如上好白玉染上了暖色霞光。 他立刻应道,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欣然:“自然不介意,本王……恰好有空。” 两人一道离开凤仪宫,並肩行於长廊下。 暑热马上要褪去,庭院中落纷纷,预示著凋零的时节即將到来。 平王侧眸看著许靖央:“你入太庙,本王打算为你庆贺,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本王也说不定能为你弄来。” 许靖央笑了下,站定脚步,平王也隨著她停下来。 他挺拔的身躯,如一道光影,罩著许靖央。 却听许靖央说:“王爷,月末您就要大婚了,我是想说,请您千万珍惜陈姑娘。” 平王眼底如浮光跃动般的笑意,剎那间凝滯。 “什么?”他忽而觉得喉头乾涩,“你邀请本王同行,就是为了说这个?” 许靖央凤眸淡淡,却是由衷地道:“陈姑娘心地纯善,是良配,我身为宝惠的挚友,看见王爷能得此妻,衷心替王爷感到高兴。” “许靖央,你闭嘴!”平王紧咬牙关,狭眸中神色漆黑冰冷。 她若是再说下去,他便真的要发疯了。 许靖央抬眸直视平王双眼。 “王爷可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月老庙里求到的签?『拥明月入怀』,是上苍早就钦定好的姻缘,王爷不要辜负这样的良缘才对。” 平王猛地逼近一步,声音压抑著暴怒:“许靖央!你再敢说一句祝福,本王就,就……” “王爷不让臣说,难道,是因为喜欢臣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平王心头,震得他一怔,狭眸睁圆。 不等他回应,许靖央已继续开口:“可惜,王爷,我从来都不喜欢您。” “我倾慕的,是能与我並肩、势均力敌之人,而您,从一开始,就站在许柔箏身边,看著她伤害我,所以这就註定,我们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平王狭长的眼眸通红,几乎是嘶吼出声:“许靖央,你看不见吗?我已经改了!你还要我如何?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的改变!本王不同路?难道他萧贺夜就可以吗!” 他试图抓住许靖央的手腕,却被她直接避开。 “这与旁人无关,”许靖央看著他的失控,眼神依旧淡然,“因为您的执著,也早已成了我的困扰,还请王爷,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困扰……” 平王喃喃重复著这两个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蹌著后退半步,怔怔地看著她。 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像是被泼了一头冰水的困兽。 许靖央微微頷首,凤眸深黑:“王爷,但愿日后你一切都好。” 说完,她决然转身,衣袂飘飞,没有半分留恋。 看著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平王狭眸通红,心口起伏剧烈。 他像是终於无法承受这锥心之痛,猛地朝那道身影追去,声音嘶哑:“许靖央!你给本王站住!” 他发疯般追出宫道,却在拐弯时险些撞著一个挺拔清瘦的身影。 是景王,他带著人恰好走来。 平王一把挥开他,嘴里仍怒吼:“许靖央,回来!” 见他要追,景王先是一瞬惊讶,隨后立刻拦住。 “四哥,你別吵了,再追下去,闔宫上下都要知道了,於你,於昭武王,皆无益处。” 平王被迫停住脚步,狭眸里怒涛翻涌,盯著许靖央身影消失的宫道尽头。 忽而,他看向景王,眼里带著迁怒的痛恨。 “多管閒事!”平王一把將景王推开,转身怒气冲冲离去。 景王险些摔倒,幸而身后的侍从扶了一下。 “王爷您没事吧?”侍从皱眉,“平王殿下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呢!” 景王摇摇头:“这件事不得外传。” 许靖央没想到,自己刚出皇宫,却又被人拦住了。 第616章 从今天开始她不看任何人脸色 车帘被挑起,露出长公主那张森严的面孔。 侍卫站在许靖央面前拱手:“昭武王,请移步马车,我们主子有请。” 许靖央压下方才纷乱的心绪,容顏冰冷,低头上了马车。 长公主看著她,呵呵地笑了。 “真是没想到啊,本宫当初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晕倒的姑娘,如今竟能与本宫平起平坐,列入太庙了。” 她说著,声音低冷下来:“许靖央,你真有本事,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在你刚回京的时候,帮了你一把?” “没有本宫为你出头,你早就被许家人欺负死了!” 许靖央不卑不亢,瞧著长公主,幽幽道:“所以方才臣不是一举打死了宇文畴,给长公主出气么?” “你那是灭口!”长公主呵斥,“別以为本宫不知道,宇文畴定是被你收买,故意在眾人面前將本宫的事跡宣扬。” 许靖央抿唇:“长公主將臣想的太坏了。” 实则,她没有否认。 长公主知道,如今的许靖央,已不是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嫡女。 她的心,比刀还要狠厉。 长公主渐渐缓和脸色,语气也变得低落了些许。 “有些过往,本宫不想提,因为足够屈辱,你身为女子,应该也知道,被当做质子送去敌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长公主眼神变得沉浸漆黑,回忆著当年:“那时皇上还年幼,西越的人为了捉弄他,逼他冬天跳结冰的水池,为了保住幼弟,本宫自愿爬上了宇文家兄弟两人的床榻。” 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了屈辱的过去,长公主闭了闭眼。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片刻,才看向许靖央。 “你大概想不到,当初父皇本来只打算送皇上去做质子,是本宫担心皇上受到伤害,才提出要一起同行。” “许靖央,曾几何时,本宫同你一样,总想著身为公主,肩上背负著护佑黎民的责任,再多的屈辱,本宫都要咬牙忍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身后的弟弟、家人、大燕江山,更安全一些。” 长公主苦笑摇头:“还以为苦尽就会甘来,没想到,皇上登基,面对强臣环伺的朝堂,他將部分权力交给本宫,抬举本宫为他对抗那些狼臣。” “他需要本宫的时候,本宫就是最好的亲姐姐,不需要本宫的时候,就如同今日这般,抬举你,踩压我。” “许靖央,若本宫还能生儿育女,若本宫有个女儿,一定就是你这般性子模样,其实放眼整个朝堂,只有你能入本宫的眼。” 长公主说著,握住许靖央的手,语气恳切:“皇上心狠绝情,从宝惠的事你就能看出来,纵然是本宫出谋划策又怎样呢?最终同意的人,不还是他吗?” “你跟著这样的君主,早晚会大难临头,本宫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所以,许靖央,若不想成为任人刀俎的鱼肉,本宫请你一同联手!” “我们同为女子,在这群狼环伺的朝堂,更应相互扶持,开创一个属於你我的盛世,你说呢?” 长公主看著许靖央,眼神诚恳,更是前所未有过的悲戚。 然而,许靖央只沉默半晌,就果断抽出了手。 “长公主,臣无心爭权,如今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不再受人欺负,除此以外,臣没有野心。” 说罢,她拱手:“让您失望了,臣告退。” 许靖央挑帘离开,长公主脸色发白,气急败坏:“许靖央!许靖央!” 她猛地一把掀开车帘,盯著许靖央渐远的背影,切齿冷笑:“许靖央,且看你孤身一人,能在这青云路上走多远!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別从这云端摔下来!” 许靖央头也不回。 她如今有了这个地位,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 长公主的事跡確实很动人,可是,萧宝惠是许靖央跟长公主的血海深仇。 別看长公主那么说皇帝,其实,他们姐弟二人是同一类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长公主真的怜惜女子,当初就不会设计送宝惠离开。 夜深。 皇帝的寢宫內,啪啪的响亮声不断响起。 殿內,赵曦被打得脸颊红肿隆起,嘴角青紫,趴在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求饶,皇帝便又一巴掌扇来。 “贱人!坏朕的事,搞砸了一切!” 第617章 平王大婚 赵曦摔倒,额头磕上屋內的冰鉴,她当即一声惨叫。 一股温流从额头上流淌而下,赵曦手指发颤地轻轻一摸,满眼血色! 可即便如此,皇帝仍觉得不解气。 他阴沉著脸,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赵曦的头髮,迫使她抬起头。 “朕让你怂恿长公主,你就是这么办的?”皇帝的声音压抑著怒火,“许靖央不但没被拉下水,反而更得人心了!” 赵曦被迫仰著脸,鲜血污了眉眼,显得她极其狼狈,眼神里也闪烁著惶恐。 “臣妾真的跟长公主密谋过了,只是臣妾没有想到,那许靖央如此奸佞狡猾,竟然有办法说动北梁,將宇文畴给我们。” 说到这里,她连忙在地上跪好,急忙说:“皇上,许靖央定然跟北梁暗中勾结,往大了说,她是极有可能通敌叛国的人!” 皇帝一脚踹在赵曦肩膀上,呵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徐谨这个人你们都利用不好,若不是你办事不力,朕的计划怎么会失败?” 赵曦再次摔倒在地,被皇帝踹过的肋骨位置隱隱作痛。 她缓了两息,看著皇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恨! 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发了脾气出了汗,身上的疮口便更加疼痒难忍。 他一下子跌坐在云锦堆积的龙榻上,指了指自己的腿:“去,拿冰来。” 紧接著,皇帝撩起裤腿,露出溃烂的疮口。 “用嘴含著冰,给朕敷上。” 赵曦咬牙,她舌头上的破口还在,是绝不想这么伺候皇帝的! 可她只是站在那不动弹,仅一瞬,皇帝便用那冰冷森然的眼睛看过来。 “还不过来,难道,你是不想要那些泼天的富贵了?” 想到回家省亲时的荣耀,赵曦咬咬牙,將心中的反胃忍了下来。 她缓缓走上前,颤抖著將冰块含入口中,俯身凑近那散发著腐臭的伤口。 口腔里,刺骨的寒意让她舌头受过伤的地方微微一痛,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用力些!”皇帝一巴掌拍在她后脑,“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赵曦的脸被迫埋在溃烂的疮口上,冰水混著脓血顺著嘴角流下。 她强忍著作呕的衝动,不敢停下动作。 “许靖央如今得意了,皇姐也对朕有了防备,”皇帝越说越气,猛地揪住她的头髮,“你说,朕留你何用?” 赵曦被扯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只能含糊不清地求饶:“皇上恕罪!请您將彻查许靖央的事情交给臣妾,臣妾愿將功补过!” 皇帝冷笑一声,將她狠狠推开:“朕岂会再重用你第二次?从今往后,你在朕这儿只有一个作用。” 说罢,他彻底撩开衣帘。 赵曦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急忙摇头,还没来得及周旋两句,就被皇帝按住了头。 一个时辰后,赵曦浑身是伤地被宫人抬出寢殿。 来给皇帝送药的太医恰好撞见这一幕,只见赵曦连走也不能,被人用藤床抬著。 半张脸被血染红,头髮凌乱地贴在脸侧,嘴周围还有脏污的痕跡。 他只看了一瞬,那边大太监就来引他进去。 待给皇帝看脉开药的时候,皇帝一脸发泄过的舒坦。 太医从寢殿退出,行至廊下,见左右无人,便悄声向引路的大太监打听:“公公,方才瞧见赵嬪娘娘的模样……实在是骇人,不知娘娘这是因何事,竟触怒龙顏至此啊?” 大太监闻言,眼皮微抬,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太医您是在宫里伺候的老人了,有些事,还用咱家点破么?” 他略顿一顿,意味深长地继续道:“这宫里的娘娘主子们,哪个不是金尊玉贵,有著深厚的根基?唯有这位出身不高,全仰仗皇上恩典才得以上位。” “既然得了这天大的恩宠,就该更加尽心竭力地侍奉才是,若伺候得不够熨帖,让皇上心里不痛快了,皇上自然也就难以怜香惜玉了。” 太医闻言,心下立刻瞭然。 大太监这话虽说得隱晦,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正因为赵曦没有家世背景,无所依仗,皇帝才能毫无顾忌地如此折辱发泄。 他捋了捋鬍鬚,微微頷首,顺著话头低声道:“公公说的是,说到底,能得皇上青眼,已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旁人想要伺候皇上,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两人发出同样的嘲笑声,渐渐走远。 六月底,最后一丝暑热渐渐散去,也迎来了平王大婚的日子。 平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庆景象。 来参宴的人无不是满面笑容,只有平王,从始至终紧抿著唇,眉眼间凝著一层化不开的阴鬱,动作虽依著礼数,却僵硬刻板。 陆允深作为平王的表弟,不动声色走到他身旁,低声道:“王爷,肃国公就在这里,您多少笑一笑。” 平王冷冷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烦躁。 仿佛再逼他笑起来,他就能马上將喜袍脱了走人。 陆允深只得闭嘴不言。 却在这时,平王道:“你去门口盯著,如果许靖央来了,將她迎去喜房。” 陆允深大吃一惊。 “王爷!”他压低声音,语气有些急促,“今日大喜的日子,您不能这么做,否则,是害了昭武王。” 平王面色紧绷:“本王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害她,你照做便是!” 不给陆允深劝说的机会,平王抬步走向门外。 因为迎亲的喜轿已经到了,亲王成亲,是不必亲自去迎的。 肃国公唯有陈明月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百宠千爱,光是嫁妆就给了绵延十里。 这会儿,肃国公满面红光,在眾人的道贺恭维声中,不断拱手道谢,笑声连连。 喜婆说:“请王爷挑帘,迎王妃下轿!” 平王冷淡地挑起帘子,轿子中,陈明月一身喜袍坐姿清正,龙凤和鸣的盖头下,一张秀丽温柔的脸满是红晕。 她眼中光彩明亮,因为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给自己爱慕的人。 平王伸来大掌,陈明月望见,羞赧地牵住他的手。 在亲朋好友们的呼声中,下人们搬来火盆。 却没想到,平王只是冷淡的一句:“都撤了,这些繁琐的礼节,都不必有。” 盖头下的陈明月闻言,微微一怔。 周围方才还欢笑的眾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肃国公迟疑著走到平王身边:“王爷,这些习俗向来如此,怎可免除呢?” 平王看向他,正要说话,陈明月的声音紧接著在盖头下响起。 “父亲,是我的要求,皇上最近龙体抱恙,是我不想铺张。” 平王眼神瞬时划过一抹复杂,不自然地看了陈明月一眼。 肃国公闻言,只能嘆气点头:“明月,你能考虑到这一点,为父很是欣慰。” 喜娘在旁边提醒:“王爷,吉时要到了,快进府吧!” 第618章 强强联手!她们竟是一伙的? 这次平王牵著陈明月的手,照顾著她上了台阶。 眾人拥簇著他们进去,肃国公落后一步,抚须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恰好看见陆允深站在门口,肃国公上前:“陆贤侄,怎么不进去?” 陆允深拱手,压下心头异样:“在下等一位友人,她今日应当也要来喝喜酒。” 肃国公轻轻点头,又道:“老夫瞧著……王爷今日似乎面色不愉,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 陆允深心头一凛。 他面上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国公爷多虑了,王爷怎会不满?能娶到陈姑娘这般贤淑佳人,乃是天赐良缘。” 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诚恳:“其实是因为近日皇上和皇后娘娘身体接连抱恙,朝中大事一半压在王爷肩上,故而王爷的神情比往日更为郑重些,绝非有不悦之意,还请国公爷宽心。” 肃国公听了这番解释,面色稍霽,捋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老夫想多,陆贤侄,那老夫先行去招待宾客。” “国公爷请便。” 待肃国公走了,陆允深才將目光投向街道,心思沉重,眉头更是紧皱。 他如果帮表哥將许靖央引去喜房,岂不是害了许靖央? 表哥的性子陆允深再清楚不过,也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可既然已经成亲了,难道还能当眾反悔不成。 想到这里,陆允深便更加翘首以盼,等著许靖央来,提醒她千万不要靠近喜房附近。 而此时,陆允深等的许靖央,正在钓鱼。 水边绿柳垂丝,一块平整的青石半浸在清凉的浅滩中。 许靖央就坐在那石头上,手持一支细长的竹竿,鱼线垂入粼粼波光之中。 水面倒映著湛蓝的天色和絮状的白云。 风从广阔的湖面上吹来,带著湿润的水汽,轻柔地拂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得她素色的衣袂微微飘动。 许靖央今日未施粉黛,容顏更显清丽,眉宇间自带一股疏朗英气。 她专注地看著鱼漂,就在这时,感觉鱼儿咬鉤了! 忽然,旁边传来闷哼声,男人嘴角带血,被木刀扔到了许靖央的脚边。 许是惊到了她的鱼,许靖央提起鱼竿,发现鱼饵已经空了。 她好看的柳叶眉皱起,侧眸冷冷看向脚边的角鹰:“看来你还要再赔本王一条鱼才行。” 木刀大步走过来,一把揪起角鹰的衣领。 “將军,还打不打?” 许靖央抬手,木刀会意,便將他重新扔回草地上。 这会儿,寒露她们接二连三回来了,走到许靖央身边拱手匯报:“將军,他带来的数十人已经擒住,关押好了。” 趴在地上的角鹰,艰难地抬起红肿的脸,语气凶狠:“许靖央!你即便杀了我,又如何?你杀了我们北梁那么多將士,我们早晚有一天会报仇!” 许靖央放下鱼竿站起身,角鹰不得不努力抬起头去瞪著她。 可只是这样看著,却觉得许靖央威压深重,像是一座山般,冷冷地压在他身上。 “你们北梁先犯边境,杀我军民,害我公主,一个燕人死了,就需要你们两条命来偿还,这很公平。” 角鹰听她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被她的想法骇得惊住。 他仔细一想阵亡的將士人数,果真跟许靖央说的差不多。 这恶王女將,竟真的这么残暴! 角鹰知道,落在许靖央手里,他也活不成了。 他活动下頜,刚要吞下解药,却没想到许靖央反应更快,弯腰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她有力的手指猛然一拽,角鹰的下頜便脱臼了。 木刀伸手掏挖,拿出一颗黑色细小的药丸。 “知道你是死士,不过,死在这里,可不行。”许靖央说罢,无视角鹰愤怒的哀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件扔在地上。 “木刀,打开给他看。” 木刀立刻照做,展开的信件被拿到角鹰眼前,他原本愤怒充血的双目,却在看清楚信件上的內容以后,缓缓怔住。 怎么会…… 许靖央垂眸冷冷看著他:“你在北梁六皇子身边待久了,不会忘记自己原本是大公主的人了吧?这封大公主的亲笔密信,你一定认得出她的字跡。” 角鹰仍怔怔的。 何止字跡,就连信中的暗號,都是只有大公主手底下的死士才知道的。 他本是大公主安插在六皇子身边的钉子,这次六皇子安排他来大燕盯著赵曦,角鹰也私下给大公主报过信。 可当时大公主只让他隨时等候命令,而如今木刀给他看的信里,大公主让他听许靖央的安排行事。 许靖央將角鹰的下頜推了回去。 角鹰被口水呛得咳嗽,顾不得其他,马上便问:“大公主怎么会跟你合谋?” 怪不得许靖央抓他,一抓一个准,原来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动向!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许靖央抿唇,“当我们目的一致时,我跟她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角鹰艰难地咽下唾沫,再抬头看许靖央时,却觉得她藏的太深了。 这个大燕第一女王侯,让人看不明白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 许靖央在他面前放了一个瓷瓶:“听说你负责给赵曦解药,我要把你把她的解药,换成这个。” 角鹰顿了顿,有些狐疑:“只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许靖央说罢,重新坐回石头上,拿起鱼竿,“你同意的话,就可以走了。” 角鹰踉蹌著从地上爬起来,捂著刚刚被木刀打疼的心口。 他余光看见,许靖央的几个女兵,正冷冷地看著他。 这还只是站在明面上的,暗处不知有多少帮手。 至少他从北梁带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暗卫,却在面对许靖央的人时,毫无还手之力。 更別提许靖央还没有出手,据传,她的武功造诣已是天下第一。 所以,角鹰还有別的选择吗?没有了。 他弯腰捡起瓷瓶,犹豫著说:“如今赵曦在宫中,我见她不方便。” “这个不用你担心,自有人会安排你入宫。”许靖央说罢,將鱼饵绑在鉤子上,一个利落的甩臂,鱼线入水,漾起一圈圈涟漪。 角鹰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寒露走上前:“將军,要不要派人盯著他?” “不用,他会照做的。”许靖央看著水面,凤眸乌黑。 她將赵曦的解药,换成了特殊的毒药。 只因昨日萧贺夜派白鹤来说,他在宫中的线人来报,皇帝身上生疮严重,需要赵曦日日伺候。 至於怎么伺候,只说了个大概,总之是极其羞辱人的方式。 许靖央也没想到,以赵曦的性格,竟能忍受。 不过,赵曦爭名逐利,为了富贵荣华,有所忍耐倒也正常。 故而许靖央要利用她能近身伺候皇上的这个机会,给两人下一种慢性毒药。 萧贺夜要早早地坐上皇位,这样,她才能轻鬆些,更能早点去北梁寻找宝惠的下落了。 就在这时,寒露忽然想起来:“王爷,平王今日大婚,您之前说要去的,咱们快赶过去吧!” 第619章 寧王他又爭又抢! 许靖央顿了顿,问道:“咱们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寒露点头。 既然如此,许靖央才说:“那就不去了,心意到了便好。” 她重新看向水面,眸中四下无尘。 寒露问:“那陇西郡王府的大公子约您明日游湖,您还没回应,將军可要去吗?” 许靖央沉默了,仔细想了想。 实则她现在最该做的,是找个好掌控的赘婿,先断绝皇帝隨意指婚的可能。 毕竟许靖央思来想去,若皇帝想在她身上找突破口,除了她的家人,只能是她自己的婚事了。 与其让別人摆布,倒不如她自己挑选一个听话的。 许靖央其实第一时间想到了萧贺夜,但很快就否决了心里的想法。 王爷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再这么利用他。 何况,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她带著兵权嫁给寧王,这样不利於几位王爷之间的平衡。 恐怕还会给萧贺夜招来灭顶之灾。 许靖央道:“若我今日钓上来三条鱼,那明日就去,若不够三条,便替我回绝。” 还是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此时,萧贺夜正在平王的喜宴上。 方才平王和陈明月已经拜了高堂,按照规矩先送去喜房了。 这会儿,陇西郡王府的大公子葛循礼,正与几位友人把酒言欢。 葛循礼生得一副温吞模样,圆脸阔口,看著便觉憨厚。 他们本在议论平王的婚事办得如何盛大,肃国公多么疼爱陈姑娘这唯一的女儿。 不知怎的,说到了许靖央身上。 身旁的友人嘖嘖感慨:“要我说,如今咱们大燕昭武王这位第一女王侯,才是真正的千里挑一!” “那赫赫战功,多少男儿都望尘莫及,真正是巾幗不让鬚眉!” 此言一出,眾人纷纷附和。 葛循礼更是听得眼神发亮,不由得放下酒杯。 “昭武王这般人物,真不知日后哪位男儿能有如此福气,得以娶她为妻,若真有那一日,岂不是三生修来的幸事?” 他说得诚恳,脸上竟还泛起些许红晕。 友人们对视一眼,忽而含笑调侃:“循礼兄,莫非你有意?” 葛循礼顿时慌张低头,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能跟昭武王说上话已是难事,岂敢再肖想那些?” 友人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著说:“我怎么听闻,循礼兄邀请昭武王游船看,好一个不敢!” 葛循礼拱手:“诸位嘴下留情,昭武王还未答应,在下也不敢托大。” 眾人正笑著的时候,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步伐沉稳而来。 萧贺夜所到之处,宾客们纷纷噤声,下意识地让开些许。 葛循礼忽觉周围安静下来,一抬头,便见萧贺夜已立在面前。 他嚇了一跳,连忙与友人一同起身,躬身行礼:“参见寧王殿下。” 萧贺夜略一頷首,目光落在葛循礼身上,语气平淡地开口:“葛公子不必多礼,方才见几位相谈甚欢,可是在议论今日婚事?” 葛循礼忙道:“回殿下,正是,正是,平王殿下大婚,实乃喜庆之事,我等皆为王爷高兴。” 萧贺夜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隨口一问。 他话锋一转,又道:“陇西郡王近来可好?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本王有所记掛,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去探望。” 葛循礼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劳殿下掛心,祖父承蒙皇上和您的照顾,在家中安心养病,已经好了大半。” 萧贺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就好,叔父此人生性坚强,本王也极为敬佩他,葛公子,今日既相遇,本王便同你喝一杯。” 他话音一落,身旁的侍卫白鹤立刻上前,执起酒壶,为葛循礼面前的空杯斟满。 那酒液澄澈,香气却似乎比寻常酒水更烈些。 葛循礼见寧王的人亲自敬酒,只觉得脸上有光,心中激动不已。 他双手捧起酒杯,连声道:“多谢殿下,在下荣幸之至!”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白鹤不等他喘息,立刻又斟满第二杯。 葛循礼不敢推辞,再次饮尽。 紧接著是第三杯。 很快,三杯烈酒接连下肚,葛循礼只觉得喉咙至胃腹一阵灼烧,脸上迅速涨红,头也有些发晕,脚下微微踉蹌了一下。 萧贺夜静静看著他饮尽三杯,目光在他手中空了的酒杯上停留一瞬,方才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葛公子果然爽快,你们继续聊。” 他带人走了。 葛循礼站在原地,强忍著喉间的不適与逐渐上涌的醉意,心中虽觉这酒劲头来得又快又猛。 旁边友人看他按著太阳穴,便问:“循礼兄,是否要去旁边坐坐?” “也好,寧王殿下带来的酒劲倒是不小。” “寧王殿下英武神勇,在边关领军打仗,自是连他喝的酒也不简单了。” 到了夜里,婚宴终於彻底散了。 平王在书房中见了陆允深。 “你说许靖央没有来?”他一身喜服没换,狭眸逼视陆允深。 却见陆允深点点头,语气有些无奈:“真的没有来,但是昭武王的贺礼却送到了,是一对羊脂白玉雕刻的大雁,王爷的人说,大雁象徵著忠贞不渝,故而恭祝您和王妃百年好……” 话没说完,平王就让他闭嘴。 “她不肯来,本王能不能当做,她也有所伤心……”他喃喃自语。 陆允深心头讶异,觉得平王实在是疯魔了。 就在这时,平王转身就走,陆允深急忙跟著:“王爷,您去哪儿?夜色已深,您该回喜房了。” 平王语气冰冷:“京畿出了问题,之前父皇让本王彻查,此事不宜耽搁。” 陆允深惊愕:“您新婚之夜要走?那,怎么同王妃交代?” “你正好在这,替本王说一声。”平王大步流星地离去。 陆允深追了两步:“明日您还要和王妃进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呢!” 平王却头也没回,显然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无奈,陆允深只能嘆气。 次日,天色晴朗。 许靖央昨日钓了四条鱼,故而今日来赴葛大公子的约了。 原本就是葛循礼约她,说今日他会在湖上画舫办诗宴,请她来一观。 许靖央倒是来了,可没有见到葛循礼,也没有什么诗宴画舫。 只有萧贺夜的马车渐渐行驶而来。 马车停下,戴著玉扳指的大掌挑帘,露出萧贺夜那张剑眉入鬢,薄眸深邃的面孔。 许靖央怔了怔:“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恰好想来散心,奇怪的是,你怎么在?”萧贺夜不动声色反问。 许靖央一顿:“听说今日葛家要办诗宴,我来看看。” 萧贺夜含笑:“你没听说昨日的事?” “什么事?” “葛大公子在四弟喜宴上喝多,坠入池中,不慎感染风寒,诗宴自然取消了。” 萧贺夜说著,高大的身影弯腰从马车里出来:“看来,今日只有本王能陪你了。” 第620章 什么?许靖央要离开京城? 许靖央怔了怔:“是王爷也很好,若王爷不介意,我们便在湖边走一走。” 萧贺夜未料到她今日如此主动,心下愉悦,变作薄唇边的淡淡弧度。 “难得你今日有雅兴。” “忙了一阵子,確实今日少有清閒。” 两人顺著堤岸慢慢前行,不远处的江山连绵,已经染了一层淡淡的火红色。 原来初秋不知不觉来了。 许靖央看著远处的山脉,凤眸幽远:“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王爷说些事情。” 萧贺夜停下脚步,替她拂去头髮上的垂柳,避免勾著许靖央的髮丝。 “你想说什么?本王很有耐心去听。”他就这样保持著拂柳的姿势,看起来像是用臂膀將她虚揽在怀里一样。 许靖央说:“王爷应当还记得我那个前世噩梦?” 提到她的过往伤痛,萧贺夜愉悦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神情变得肃冷、郑重。 “记得。” “梦里的前世,王爷掀起了一场宫变,但我还没能看到结果就亡故了,不知王爷是否得胜。” 听到这里,萧贺夜看她一眼:“你不必担心,本王的梦里,自然是贏了。” 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一旦做了,就必须要贏。 许靖央知道,某种程度上,她跟萧贺夜是同一种人。 她笑著点了点头,却说:“虽然我不知道王爷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导致宫变,不过朝中有两个人,王爷一定要提防。” 许靖央勾勾手指,萧贺夜便弯腰低头。 他身形高大,许靖央身姿清瘦却站得笔直,两人一高一低,在湖光山色中,依偎成恰到好处的轮廓。 湖面泛著细碎涟漪,垂柳轻点水波。 远处山峦浸在浅红里,几片早落的柳叶飘在肩头,又被风轻轻带走。 许靖央轻声低语,温热气息拂过萧贺夜的耳畔。 他凝神听著,目光落在水天相接处,渐浓的秋意將两人身影融进这片安寧里。 须臾,许靖央道:“此二人定要提防,王爷切不可重用。” 她刚刚说的两个人,都在朝中身居要职。 萧贺夜薄眸深沉地看向她。 微风轻拂,几缕髮丝掠过许靖央的脸颊。 阳光透过柳枝,在她素净的衣襟上投下细碎光斑。 她的肌肤在秋光里显得格外白皙,眉眼间却凝著一层淡淡的清冷,如同远山之巔的初雪。 可明明站在眼前,却仿佛隔著一层薄雾。 萧贺夜望著她这般模样,心头无端一沉。 他低声问:“你怎么忽然跟本王交代这些?” 许靖央一笑,坦然:“等解决完最后一件事,我会向皇上自请前往北丘镇守。” “什么?”萧贺夜神情一怔,“你要离京?” 许靖央点点头,转身看向涟漪阵阵的水面。 “入了太庙,又手握兵权,该是我藏起锋芒的时候了,王爷,您雄才伟略,有朝一日,定能成为一代英主,到那时,我便再回京,襄助王爷定鼎天下。” 萧贺夜走到她身边,眸光沉沉:“北丘何其苦寒,远在幽州,每年到了十月就会开始下雪,春天来的更晚。” “凭你现在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忽然,萧贺夜沉息,发觉自己语气乾涩,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是四弟成婚,让你不高兴了?” 许靖央惊讶地看向他:“王爷,您何出此言!幽州北丘虽远,却是个好去处。” “只有在那儿,我才能行动自如,也才能隱姓埋名,好好地去北梁寻找宝惠。” 此间俗世牵绊几近了结,只余赵曦一事,便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自此,千山万水,寻回萧宝惠將是她必须踏上的征程,亦是纵有万难也誓要达成的夙愿。 萧贺夜声音听不出喜怒,薄眸却藏著黯然的沉黑。 “北丘,天高皇帝远,本王若想见你,也实在有些鞭长莫及。” “王爷,我们还可以通信,”许靖央此刻的浅笑乾净纯粹,“我不会忘记王爷的重恩和托举,有朝一日若王爷需要我,我定会不畏艰难险阻赶回来襄助。” 萧贺夜骤然移开目光,负手看向湖光山色。 他侧顏神情非常僵冷,喉头数次滚动,大概是有许多话要说,却被他咽了下去。 他从来不是扭捏拖沓的个性,许靖央清楚。 更重要的是,萧贺夜自己也知道,许靖央做的决定,几乎不能改变。 “你真狠心。”良久,萧贺夜才憋出这四个字。 隨后他看向许靖央:“既然决定要走,为何今日要来见葛家公子?” 许靖央低了低头,凤眸漾起一阵失笑无奈。 “瞒不过王爷的眼睛,我本是考虑,找个夫婿,便更能让皇上相信我是想离开京城,去苦寒之地过日子,但思来想去,也觉得对葛家公子不公平。” “今日来参加诗集,实则是想拉拢陇西郡王府的人脉,让葛家与许家相连紧密,再一同效忠王爷。” 萧贺夜瞥向她,神色清冷:“本王同世叔关係本就不错,你无需考虑这些。” 许靖央顿了顿,点头说:“好。” 湖面一时静默,只余风声穿过柳梢。 两人並肩立在堤岸,谁都没有再开口。 垂柳的长条被秋风牵起,在水面上划开一道道细碎的痕,那连绵的涟漪盪向远处,模糊了山峦的倒影。 杨柳枝在他们之间摇曳出疏离的弧度。 这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一片柳叶打著旋儿,轻轻落在萧贺夜的袖口。 他垂眸看见,却没有拂去。 好一会,萧贺夜才又开口,声音变得暗哑:“本王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么?” “王爷是第一个,这份打算我还没告诉过旁人。” 萧贺夜闭了闭眼:“你就会哄本王,到时你將安棠一起带走,省得你不在京城,他会天天喊著想你。” 许靖央情不自禁笑了。 “我走之前,会跟两位师父打好招呼,安棠还是继续过去练武,不可鬆懈,我会告诉他,来年我回来,要检查的。” 萧贺夜听到这里,睁开薄眸看向她:“看来你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那么本王呢?你可有什么交代,留给本王的?” 两人四目相对,许靖央轻轻点头:“有。” 萧贺夜挑眉:“是什么?” 下一瞬,许靖央便主动拥抱了上去。 这回,轮到萧贺夜高大笔挺的身躯僵住。 “王爷,您万事不缺,我也没什么能留给您的,但还记得王爷说需要充满勇气的拥抱,我想这个便很好。”许靖央的声音不疾不徐,带著淡淡的清冷。 就连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时,还能这么理智。 萧贺夜垂眸看著怀中人,目光落在她乌黑的髮丝上。 许靖央的发间带著淡淡清香,隨风轻轻拂过他的下頜。 萧贺夜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缓缓抬起,轻轻落在她的背上。 这个拥抱很轻,却让周遭的风声都静了下来。 “就会拿这些小恩小惠,贿赂本王。” 他低沉的声音贴著许靖央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 下一瞬,那双臂膀却骤然收紧,將她牢牢圈进怀里。 力道之大,仿佛想將她就此锁在身边,再不容她远离半步。 第621章 赵曦要给皇帝下毒! 站在不远处的白鹤定定地看著。 寒露拍了他一下:“你看什么,还不转身?” 白鹤连忙转身,跟寒露一起背对著许靖央和萧贺夜,顺带注意著周围是否有旁人盯梢。 “我只是感觉看错了,”白鹤跟寒露说,“怎么感觉王爷的神情,又开心又难过的?” 寒露道:“你懂什么,王爷的神情哪儿是你能揣测明白的。” “言之有理。” 那厢。 萧贺夜鬆开手之前,问了许靖央一句话。 “如果你没有那些重担和枷锁,你会想要做什么?” “我想……”许靖央顿了顿,“好好地睡一觉。” 萧贺夜轻笑,放开了她。 “许靖央,本王不会忘了你,但愿你也是。” “当然,王爷是我人生中的贵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两人说罢,各自分开,许靖央转身要走,临別前,萧贺夜突然说:“到时本王召你从幽州回来,你若不肯,本王便亲自去將你揪回来。” 许靖央扶著马车的边沿,回头朝他一笑。 光影明亮中,她难得开怀。 “王爷,一言为定。” 许靖央的马车离去。 萧贺夜站在原地,良久。 自从他明白自己的心,便知他爱上的,是一只嚮往苍穹的飞鹰。 她的一生是不断的远行,那看似单薄的肩膀,总是承担著太重的责任。 许靖央,该如何爱你,才能护你周全? 或许,不问你归期,只护你远行,便是最好的答案。 马车內,许靖央沉默地坐著,光影在她脸上流转。 前不久她的暗骑卫送回来了赫连星开採的第二批铁矿。 这一次品色和质地都很好,足够坚硬锋利,许靖央已经下令,让他们暗中铸造兵器。 她去幽州,也是为了离京城远点,做什么事便都方便许多。 除了寻找萧宝惠,她还要囤积兵力,以待来日。 因为,许靖央发现了一件令她也担忧的事。 今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有些事情竟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此时,太子和平王已经接连在权力的斗爭中失败而亡,萧贺夜已然发动宫变。 还有,前世的皇帝,也绝没有病重一说。 对於命运的未知,许靖央从来不怕,可她竟忍不住为萧贺夜担心。 皇位的爭斗向来是一场残酷的斗爭,她不希望萧贺夜输。 故而能为他做的,只有囤养兵马,有朝一日他若用得上,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这几日,隨著入秋,天气却没怎么凉下来。 人人都说秋老虎,凉了又热,故而明晃晃的日头照著,赵曦的宫室也变得闷热。 此时,晌午的光,照在安静的室內。 却从屏风后,传来诡异的“沙沙”声,那动静是指甲刮过皮肤的动静,起初很慢,隨后渐渐加快。 “留香,留香!”赵曦暴怒地喊著伺候宫人。 门外却无人回应。 赵曦更为气愤,她抬头看向镜子里,却被自己狰狞的模样嚇住。 因为炎热,她只穿著一件襦裙,白皙的肩头露著,本该是纤细的身影,然而,从脖子到锁骨下方,长著好几块浓疮。 又痒又疼! 赵曦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病传染给她了,但她怕得很,也不敢声张。 只敢让宫女找藉口去太医院开药,可涂了却不见笑,这鬼病就像是缠著她了一样,每日都会扩大一点。 赵曦更不敢让皇帝看见,她现在有的,只剩下皇帝的恩宠了。 虽然皇帝叫她过去伺候,多是些折辱人的方式,可就因为这日日的召见,宫里的奴才们都爭相討好她。 皇帝给的赏赐,也像是流水一样往宫里送。 为此,赵曦忍耐著。 她去伺候皇帝的时候,都穿著竖领子的衣裙,以免被皇帝看出端倪。 可疮口能遮,身上的味道却遮不住! 赵曦彻底著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故意掐著嗓子的声音。 “奴才来给赵嬪娘娘送药。” 听到这动静,赵曦下意识將衣服急忙披好。 但她打开门扉,竟见角鹰穿著太监服站在门外,手里端著托盘,低著头,却抬著眼,一脸阴惻惻的冷笑。 赵曦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一把將他揪进来。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敢混入宫中的,你可知,这宫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 角鹰语气冷厉:“我自有办法入宫,倒是赵嬪,似乎过的並不舒坦!你这样,六殿下很担心你是否能完成我们交代的事。” “不劳费心!”赵曦像被踩了痛脚,“我如今圣眷正浓,把解药留下便是。” 角鹰摇头,声音低沉:“这次来,是殿下另有吩咐。” 他取出一个素麵瓷瓶,递给赵曦。 “想办法,让大燕的皇帝服下此药。” 赵曦瞥见那瓷瓶,瞳孔骤缩:“你疯了?这是弒君!若被发现,我就没命了!” “娘娘息怒,”角鹰凑近一步,语气带著蛊惑,“一旦得手,我们自有办法接你出宫,六殿下承诺,这可是大功一件,娘娘为何不赌一把?难道甘心永远被困在此地,受人折辱?” 赵曦胸口剧烈起伏,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处的疮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刺痒。 她强自镇定:“……我没有机会。” “您每天近身伺候皇上,机会多的是,”角鹰紧紧盯著她,將瓷瓶硬塞进她手中,“记住,您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若做不到,惹恼了六殿下,还能不能拿到这解药,两说,您好好想想,我就在宫外,等著您的好消息。” 语毕,他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宫室。 角鹰根本没將许靖央给的药递给赵曦,他在心中冷笑,许靖央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送他入宫,他自然是要谋害大燕皇帝,以此来向主子立功了! 角鹰离去后,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瘙痒和疼痛这时更猛烈地袭来,赵曦衝到镜前,直接扯开衣领。 只见脖颈到锁骨下方的肌肤上,几块浓疮愈发红肿,又痒又痛。 她忍不住用指甲去刮搔,留下几道红痕,却带来更难受的刺麻。 屏风后传来她压抑的、带著哭腔的喘息。 她怕极了,不仅怕这怪病,更怕失去圣宠。 皇帝近日的召见本就充满折辱,若再被他看见这身脓疮……赵曦打了个寒颤。 她不由得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瓶,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很快,皇帝又叫赵曦去侍奉了。 第622章 大快人心,她被赐死! 赵曦手忙脚乱地整理好竖领宫装,將瓷瓶藏进袖子里。 高领能勉强遮住疮疤,却遮不住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异味。 皇帝的寢宫依旧瀰漫著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病中的皇帝脾气愈发暴戾,甚至是反覆无常,今日的伺候更是一场煎熬。 赵曦强忍著身体的不適与心中的屈辱,跪在地上,等到口中的冰块化了两次,皇帝才允许她站起来。 折磨终於暂时结束,赵曦退到屏风外,几乎虚脱。 身上的疮口在汗水的浸润下更加痒痛难忍,她撑著桌子喘息。 这时,外头的大太监进来,端著一盏清水给她漱口。 顺带,大太监將皇上马上要喝的药,连带著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大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赵曦:“今日便也要辛苦赵嬪娘娘伺候皇上喝药了。” 赵曦目光不动声色划过那一碗褐色药汤。 这两天,皇帝折磨她的手法愈发难以忍受。 昨儿个伺候皇帝喝药时,皇帝將她身上掐的全是指甲印。 今日赵曦在皇上的床榻边看见了鞭子,也不知等会又要怎么折磨她了。 等大太监退出去,赵曦情不自禁摸到瓷瓶。 屏风后,传来皇帝催促的声音:“怎么还不过来,难道,还要朕请你!” “臣妾这就来了。” 一想到如果不结束这样的日子,自己就得天天遭受这样的折磨。 赵曦便狠下心,从袖子里拿出瓷瓶,飞快將粉末倒在了药汤里。 她垂著眼,端药碗走近龙榻,轻声道:“皇上,该用药了。” 皇帝靠在软枕上,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却锐利得骇人。 他没看药碗,反而伸手攥住赵曦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赵曦,”皇帝的声音慢悠悠的,带著病中的沙哑,“朕对你怎么样?” 赵曦强压著心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柔顺:“皇上待臣妾恩重如山。” 她试著將药碗往前送,皇帝却偏头避开,枯瘦的手指在她腕上摩挲著。 “是么?”皇帝轻笑一声,眼神却冷得像冰,“那你怎么报答朕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赵曦脸上。 赵曦惊叫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 药碗应声碎裂,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朕对你这么好!”皇帝猛地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你竟敢勾结北梁,给朕下毒!” 赵曦如遭雷击,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拼命摇头:“没有!臣妾没有!” 皇帝死死盯著她,朝门外喝道:“带进来!” 许鸣玉和御林军应声而入,拖著个血淋淋的人扔在地上。 只见许鸣玉抓住那人的头髮,逼迫他抬起头。 正是角鹰。 赵曦看见角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顿时面如死灰,浑身瘫软。 “认得他吧?”皇帝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们在宫里的每一句话,朕都清清楚楚,他给了你什么,让你做什么,朕全都知道,赵曦,朕本以为你没那么大的胆子,如今看来,还是朕高看你了。” 赵曦挣扎著爬向前,一把抓住皇帝的裤脚,泪水混著脸上的红肿,显得格外狼狈。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她声音嘶哑,带著哭腔,“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皇帝低头看著她抓著自己裤脚的手,眼中满是厌恶。 他猛地抬脚,狠狠將赵曦踢开。 皇帝厉声道:“朕抬举你,你才能活到今天,没想到你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曦被踢得翻滚在地,仍不死心地哀求:“皇上明鑑……臣妾真的没有……” “闭嘴!”皇帝打断她,声音冰冷,“別以为朕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早就与北梁勾结?你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对不对?你们串通一气,想要谋害於朕!” 赵曦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將此事与长公主联繫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怎么?无话可说了?”皇帝冷笑,他朝御林军挥了挥手,“拖下去,关进死牢,三日后抄斩!” 两名御林军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赵曦。 “不!皇上……”赵曦拼命挣扎,却无济於事。 皇帝冷冷地看著她,继续说道:“传朕旨意,赵曦通敌叛国,勾结北梁,谋害君主,她还冒充福女,实为祸国妖孽,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恶行!” “赵曦,你別以为自己逃得掉,背后指使你的人,也都给朕等著!朕是病了,不是死了!” 说到最后,皇帝几乎是咆哮著怒吼。 赵曦哭的撕心裂肺被拖下去:“皇上!皇上!” 许鸣玉垂眸,面无表情。 片刻后,许靖央在郡主府內收到消息。 寒露入內道:“將军,宫里传来讯息,角鹰和赵曦两人都被抓了,四少爷抓住角鹰的时候,餵了他哑药,他想说也说不出了。” 角鹰大概不知道,司天月同意將他这枚棋子交给许靖央的时候,也提出了条件。 司天月早就知道角鹰叛变向六皇子,故而要顺势借著许靖央的手,拔除这根倒刺。 许靖央恰好利用得上,否则,她不会轻易將角鹰送入宫中,因为她知道,角鹰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许靖央放下书卷,淡淡说:“替我给大公主回信,谢谢她的棋子。” 赵曦的恶行,很快传遍朝野,天下震惊。 第623章 赵曦之死 先是御史台抨击赵曦编撰自己是福女的传言。 故意在家中製造紫烟,谎称紫气东来。 再是有人帮助她,在各地製造祥兆。 什么白龟赤雁,那龟叫人裹了米浆,赤雁更是硃砂染的,全都是假的! 在进京的途中,也早就死了。 紧接著,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三台会审,专查赵曦谋害皇帝一事! 不少边关军突然举报,说赵曦在领兵打仗时,就多次秘密跟北梁人联络。 她主导的战事,所有战略都被北梁军知道的一清二楚。 查著查著,威国公忽然一封奏报上稟给皇帝,他作为简震之死的经歷者,在摺子里告状,写明白了赵曦如何一意孤行,导致简震不得不分兵给她。 以至於,简震自己留守大营,却被北梁军缴杀。 威国公可算找到机会攻訐赵曦,他在摺子里声泪俱下地告诉皇帝,他怀疑赵曦早就跟北梁有所勾结,故意將大部分兵马带走,害死了简震。 直至此刻,皇帝终于震怒,满朝动盪。 好似皇帝终於想起了赵曦执意屠城的这件事,从前他绝口不提,现在倒是为此愤怒不已,说赵曦丧尽天良。 刑部给赵曦定了最严重的罪,数罪併罚,按照大燕的律法,她得活活受三千六百一十二刀才行。 皇帝判决立即执行,不容有误! 赵曦也很快成为百姓们口中恶贯满盈的女人。 之前或许有百姓仍觉得北地旱灾是皇帝德行不够导致的,现在几乎没有人再提这件事,都认为是赵曦冒充福女,欺上瞒下,通敌叛国,才导致天神降灾。 深夜,牢狱里,赵曦疯狂地抓挠胳膊。 囚服袖下的肌肤,一大半已经溃烂。 那些守卫都说赵曦是活该,认为她不做坏事,便不会有这样的报应。 赵曦越挠越痒,受不了的时候,甚至想过死! 她知道,自己反正也活不长了,皇帝一心要她的命! 赵曦看著墙壁,最不受折磨的死法,是她现在撞墙而亡。 可是,自儘是需要勇气的。 赵曦盯著墙壁良久,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去自尽。 她撑著墙,不由得委屈地哭了。 不知为何,想到当初她刚上战场时,连人也不敢杀。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活的位高权重一点,一路走来她失去了很多,可为什么还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赵曦低头痛哭,泪水顺著脏污的面颊滚落,经过脸上的浓疮时,刺痛。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昭武王,您这边请,那女囚赵曦精神好著呢,能吃能睡,就是浑身长满了恶疮,可別嚇著您!” 赵曦听到这句话,猛然回头,眼里闪烁起愤恨的光芒。 许靖央竟然来了! 不一会,许靖央果然走到了牢房前。 她一身淡银色蟒袍,气质清冷出尘,那双凤眸毫无波澜,黑得让人心生畏惧。 “许靖央!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还敢来?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赵曦疯狂挣扎,想要扑过来嘶吼,却被脖子上的铁链牵制住,只能愤怒地咆哮。 狱卒狠狠骂了一句:“闭嘴!不要命的东西,昭武王也是你这种人玷污的?” 许靖央抬了抬手:“不要紧,你先退下,皇上嘱咐我有几句话单独跟她说。” “是。”狱卒对许靖央很恭敬,看向赵曦时,却不乏威胁之意,“老实点!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狱卒走了,许靖央重新看向对她怒目而视的赵曦。 只见,赵曦凌乱的头髮下,左边脸颊长了粉黄色的恶疮,露出来的脖子上也有,一直延伸到衣襟里。 看来皇上的病还是將她给传染了。 赵曦嘴里污言秽语,辱骂许靖央。 “许靖央,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知道吗,你在我眼里,屁也不是!你给我滚,滚!”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她:“皇上让本王来送你最后一程,否则,本王確实不会来看一个晦气东西。” 赵曦知道被骂的是自己,顿时更为愤怒,挣扎的幅度大了,脖子上的铁链勒的她皮肤发红。 一使劲,胳膊上的浓疮伤口撕裂,流出血丝,她却全然未觉,只恶狠狠地瞪著许靖央。 “皇上让你来送我,说明皇上根本没想我死!你等著,明日一早,宽恕我的圣旨就会送达,等我出去了,我要跟你不死不休!” 许靖央看著她疯癲的模样,抿唇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皇上叫本王来,是因为知道我们有过节,故意將你的命留给本王出气。” 赵曦一怔。 只听许靖央又说:“三台会审,你的结局已经被定论了,三千六百一十二刀,你罪名滔天,逃不掉了。” 赵曦猛地朝前一步,铁链绷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胡说!若皇上不看重我,怎会准我入宫?他看中的就是我的年轻和能力!” 许靖央轻嗤一声:“没想到你蠢到这个地步,皇上让你进宫,用这种手段折辱你,你还在幻想帝王对你有半分情意?他不过是在借你发泄对长公主背叛的不满罢了。” “你住口!”赵曦嘶声反驳。 可是她知道,许靖央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许靖央凤眸平静,望著她冷淡说:“你这一生,在每个关键抉择时都选错了路。” “投靠北梁是错,冒充福女是错,无论对北梁还是对大燕,你从来都不重要。” 赵曦眼眶通红地盯著许靖央,神情不甘愤恨,还有无尽的哀怨。 既然她的死已成定局,也轮不到她许靖央来耀武扬威。 赵曦忽然冷笑起来:“我要死了,你很高兴吧?整个大燕朝,能跟你爭一爭的只有我,许靖央,你布置这么大的局就为了害我一个人,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难为你?”许靖央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嘲弄,“我的目標从来不是你,而是借你之手中伤长公主,若没有这件事,皇上怎会以为你们胜券在握,那日又怎会替我开太庙?” 赵曦猛地僵住。 她终於想明白了,看似皇帝和长公主在算计许靖央,实则是许靖央借力打力,利用这个机会顺利进入太庙。 若没有这场风波,皇帝定会找藉口推迟典礼,或乾脆不出席。 “进太庙才是我的目的。”许靖央淡淡道,“收拾你,只是顺带,就连你们千辛万苦安插的赵家姑母这颗棋子,我也只需一句话就能解决,对於没有价值的人,我从来不愿多费精力。” 她顿了顿:“赵曦,你这颗棋子,我也用够了。” 第624章 他是个人渣,却是好哥哥 “许靖央!”赵曦彻底崩溃,疯狂地拉扯著铁链,脖颈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恶疮在挣扎中破裂,脓血顺著胳膊流淌,她却浑然不觉。 “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许靖央站在原地,银白蟒袍在昏暗牢房里依然纤尘不染。 她看著赵曦如同困兽般嘶吼,眼神平静无波。 赵曦骂得越狠,越显得她此刻的狼狈。 “你以为你贏了吗?”赵曦停下挣扎,喘著粗气冷笑,“长公主不会放过你的,北梁也不会!皇上更不会!我就在地府里看著、等著!” “看你从云端跌落泥潭,看你被至亲背叛,看你这张永远平静的脸露出绝望,到时候,你可別死得太痛快!哈哈哈哈——” 赵曦笑得疯癲,指著许靖央,泪都笑了出来。 许靖央望著她,目光没有波澜,片刻后,她才忽然说:“当年你哥哥赵晏,同我一起火烧粮仓,张大將军也奖励了他三两银子,那时已入冬天,我们拿银钱去做了衣,只有你哥哥,將银钱寄回家中,他说你要过生辰了,留著给你买簪子用,那年冬天,他冻得手指生了冻疮。” 赵曦一怔,猛然僵住:“你提我哥哥干什么?” “赵晏此人死不足惜,但他作为哥哥而言,没有对不起你,听说他在北梁留了最后一条退路,是要带著你回家。” “赵曦,对你好的哥哥,被你割掉了头颅,疼爱你的父亲,被你气得中风瘫痪,你沦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不冤。” 说罢,许靖央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牢房里渐行渐远。 赵曦起初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时,眼中盈著一片愤怒。 她对著许靖央的背影咆哮尖叫:“是你害死我哥哥!不是我杀的!我也是被你们逼的!” 许靖央已经走远了。 赵曦说著说著,却忍不住大哭出声,缓缓瘫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她想起,年幼时,家贫,被附近巷子里的孩子们欺负。 哥哥赵晏练剑回家,跑来保护她,赶走了那群欺负她的孩子。 “曦儿,別怕,”赵晏擦去她的泪水,“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喊哥哥。” 那年赵曦小手抹泪,哽咽问:“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受欺负?” 仍记赵晏眼神晶亮,弯腰摸著她的脑袋。 “等以后,哥练好武功去参军、去立功,做了大將军,就能给曦儿撑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赵曦擦去眼泪:“那我也要练功,跟哥哥一起上战场,我保护你。” 赵晏哈哈笑了起来,將赵曦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回家咯!” 昔日笑顏,竟突破时光,再次浮现於脑海。 赵曦大哭不已,嘶声喊道:“哥!哥——!” 铁链沉重地拖在地上,伴隨著她绝望的哭喊,在阴冷的牢房里久久迴荡。 许靖央从牢狱里出来,寒露和辛夷站在马车边等她。 寒露扶著她上马车,说了句:“大將军,您怎么折磨的赵曦?她的叫声,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 那一声声哀嚎和绝望,真是让人听了害怕。 许靖央淡淡道:“我没折磨她,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就让她痛苦成这样?” “一个人如果受尽伤害,忽然想起来最爱自己的人,早已被自己害死了,她会崩溃的,就如赵曦这样。”许靖央说。 寒露嘖嘖:“也是她活该,咎由自取。” 马车碾过青石板,压过水洼,將月亮的影子撞的细碎。 许靖央想起了赵晏。 一个该死之人,即便出身悲惨,却也不值得怜悯。 许靖央只是想起,那年刚认识赵晏的时候,他望著她笑盈盈的。 他说:“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的妹妹,她跟你一样可爱,对家很是依恋。” 许靖央闭上眼,心中冷笑。 她要是像赵曦,那才是完了。 赵曦被千刀万剐的这一日,百姓们都去围街观看,骂著这个臭名昭著的叛国女。 而被架在囚车里的赵曦,眼神痴傻,手里把玩著棕黄色的粪便,不断往脸上抹。 她嘻嘻笑著,一会看看眾人,一会看看自己手上的脏污。 “好多首饰,好多……”赵曦喃喃,“我是將军,你们都得將好东西给我,给我!” 她时哭时笑,在眾人眼里出糗到极致,百姓们纷纷掩鼻唾弃。 赵曦被行刑时,萧贺夜就在不远处的茶楼內。 崔国舅站在他身后,看著萧贺夜沉闷不语,不由得道:“王爷这幅神情,不像是在怜悯赵曦。” 萧贺夜抬起薄眸,语调低沉温淡:“本王想起了恩师。” 周老太傅,也是被活活颳了一千多刀。 皇上惩罚人的手段多么相似,周老太傅死后尸首不全,萧贺夜捡回他的累累白骨,那骨头上都有刀痕。 白鹤大步走来,拱手道:“赵曦咽气了。” 崔国舅讶异:“一百多刀就死了?” 剔骨刀,是很疼的,寻常人受不住也正常。 但周老太傅当年,可是足足挺了七百多刀才倒下。 临死前,他仍不断高呼冤枉,喊著青天可鑑。 萧贺夜脸色更为沉重。 他抬起手,白鹤会意告退,厢房只剩下萧贺夜和崔国舅两人。 “舅舅,听说皇兄最近又频频派人到你府中送东西了。” 太子和萧贺夜都是崔皇后的亲生骨肉,但崔国舅几乎已经断了跟东宫的牵扯。 他只一心辅佐支持萧贺夜。 提起太子,崔国舅脸色不大好。 “你舅母逢秋天就犯头疾,是老毛病,故而太子派人送药,可往年却不见他登门,今年故意这般,是手中没有可用之人,才想起我这个舅舅吧!” 崔国舅跟太子形同陌路,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崔国舅的大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太子为了笼络势力,偏要將他的女儿说给年过四十的北护郡王。 要知道,那年崔大小姐年仅十八! 崔国舅自然是据理力爭,太子手段软硬兼施,逼的崔夫人险些为了女儿上吊自尽。 好在关键时候,萧贺夜出了主意,故意让那北护郡王误以为崔大小姐身有恶疾,这门亲事才作罢。 萧贺夜又连忙安排崔大小姐去了他的封地远嫁。 否则,按东宫那时的態度,是非要將崔大小姐嫁给北护郡王不可的。 为了那点兵权,连亲人都可以拿来算计,害的崔国舅和崔夫人想见女儿,一年到头恐怕都见不到一次,故而,崔国舅当然痛恨太子。 崔国舅按著茶盏说:“当年你表姐的事,我就看出来,太子此人为了名利可以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王爷,你可一定要防。” 萧贺夜深沉黑眸看向窗外。 远处刑场的喧囂已渐渐平息,百姓们正陆续散去,只留下几个衙役在清洗染血的石台。 水泼在青石板上,漾开淡红的痕跡,像极了那年太傅府前的景象。 “舅舅,”他声音低沉,指尖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你说这世上,究竟是执棋之人更痛苦,还是棋子更痛苦?” 崔国舅微微一怔,尚未答话,萧贺夜已继续道:“执棋者步步为营,却要亲眼看著珍视之人沦为弃子,而棋子……” 他目光掠过窗外那摊渐渐淡去的血痕。 “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明白。” 萧贺夜端起茶盏,却不饮,只看著杯中浮沉的茶叶。 “皇兄如今频频示好,无非是察觉朝中风向已变,但他永远不会明白,有些裂痕,是永远修补不了的。” 崔国舅点头:“正是如此。” 萧贺夜放下茶盏,起身时袍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赵曦受何人指使谋害父皇这件事,尚未查出结果,也是时候让皇兄头疼一下了。” 崔国舅立刻会意。 萧贺夜这意思,多半要往太子身上祸水东引了。 不得不说,朝中的昭武王跟他这好外甥,真是相像啊! 她做初一,他就做十五,配合的倒是紧密。 等萧贺夜走远了,崔国舅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日约萧贺夜出来喝茶的目的。 他急忙放下茶盏去追:“王爷,等等,上次说的那位王家的小姐怎么样?知书达理,贤德聪慧,你舅母说了,你一直不找王妃也不是个事……” 声音逐渐远去。 第625章 许靖央写奏摺:自请离京! 朝堂风云骤变。 就在赵曦伏诛七日后,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率先上奏,以“东宫曾举荐赵曦参军”为由,质疑太子识人不明。 这道奏摺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紧接著,刑部侍郎呈上一份密报,揭露赵曦在牢狱中的时候,曾极力要求见太子。 虽然狱卒证词模稜两可,但经有心人渲染,竟成了太子与赵曦往来的铁证。 更有人翻出旧帐,指出太子曾在钦天监说出福女天象的时候,称讚赵曦“福女之说可信”,如今看来竟是別有用心。 很快,更多的官员联合上书,详陈赵曦入宫前后,太子门人频繁出入赵府。 这些弹劾看似各自为政,实则环环相扣。 每道奏摺都避开了直接指证,却用蛛丝马跡编织成一张大网。 太子党羽奋力辩驳,然而,在舆论上早已落入下风。 毕竟太子曾推荐赵曦参军是真,此事皇上最清楚不过! 寢宫內瀰漫著浓重的药味,金丝檀木雕龙榻上,皇帝半倚著软枕,脸色蜡黄中透著黑沉。 榻边悬掛的明黄帐幔隨风微动,映得他眼底的阴鷙愈发森寒。 太子跪在榻前,温俊的面容此刻写满焦急。 他今日穿著杏黄朝服,领口绣著的四爪金龙在烛火下泛著暗光,但脸色很是苍白。 “父皇明鑑,儿臣与赵曦绝无勾结!当初举荐她参军,不过是看她確有几分领兵之才……” “住口!”皇帝猛地抓起榻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太子身前。 瓷片四溅,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太子杏黄的袍角上,晕开一片污渍。 “朕还没死呢!”皇帝剧烈咳嗽著,枯瘦的手指著他,“你身为储君,识人不清也就罢了,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还要在这里狡辩!” 太子抬起头,眼底泛红:“儿臣冤枉!那些弹劾分明是有人故意中伤!” 皇帝冷笑:“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些日子弹劾你的奏摺,十之八九都为真!” “钧儿,朕对你太失望了,从前觉得你温良恭俭,而今你跟你姑母在一起久了,怎么也学她的行事作风?你知不知道,你四弟手底下的人,这些日子弹劾你的奏摺,都要堆成山了。” 太子拧眉,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皇帝缓缓靠回软枕:“你以为,你的储君之位,坐得很安稳吗?这次赵曦的事,有多少人借题发挥,你心里很清楚,朕也知道。”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凌厉:“可你若是个明白人,又怎会给人可乘之机?” 寢宫內陷入死寂,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角落里的鎏金蟠龙香炉吐出裊裊青烟,却驱不散这令人窒息的压抑。 “即日起,”皇帝咳嗽两声,才再次开口,“你手中的內军调度权交由寧王暂管,六部议事,你也不必参与了。” 太子猛地抬头:“父皇!內军关係皇城安危,二弟已经手握兵权,岂能再让他管辖?” “怎么?”皇帝眯起眼睛,“你觉得寧王不如你?朕看他还比你稳重几分!有这功夫钻研权术,倒不如想想今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若是再这般糊涂,朕看你这储君之位,不如早些让给明白人!” 太子跪伏在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杏黄袍服上的药渍渐渐乾涸,像一道永远洗不去的污痕。 “儿臣……领旨。”再多的不甘,化作眼底冰冷的黯然。 皇帝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在太子即將退出寢殿时,皇帝却又幽幽开口:“记住今日的教训,若是连他们这样的伎俩都应付不了,將来这江山,朕如何放心交到你手中?” 殿门缓缓合拢,將太子孤寂的身影隔绝在外。 皇帝望著晃动的珠帘,闭上眼,蜡黄的脸色很是冷峻。 斗的越凶,他的皇位就越是稳当。 別看他现在病重,还放权给了两个儿子去管,但真正的权柄,始终握在他手上。 这便是制衡。 皇帝心想,太子,实在还有的培养。 而此时,郡主府內。 许靖央写好了一封自请调去幽州北丘的奏摺,放在了桌子上,等著墨跡干去。 竹影走进来:“大小姐,您真的要去幽州吗?” 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何必离开京城呢?旁人都会这么想。 许靖央抿唇:“我心意已决,赵曦的事情了了,故而我留在京城,反而容易成为权利爭夺的靶子,倒不如离京,反而清净。” 她准备,明日就將这份自请离京的奏摺递给朝廷。 第626章 皇上盯上了她的婚事? 次日清晨,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 许靖央身著朝服,早朝过后,她独自前往寢宫求见皇帝。 寢宫內,初秋的凉意被厚重的门帘隔绝在外。 皇帝端坐在紫檀木雕龙椅上,虽刚入秋,却已裹上厚实的貂皮大氅。 他面色蜡黄中透著青灰,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仍锐利如鹰。 殿內燃著浓重的龙涎香,烟气从鎏金香炉中裊裊升起,却掩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 许靖央知道,这浓郁的薰香,不过是为了遮盖皇帝身上日渐浓重的腐烂恶臭。 “臣参见陛下。”她躬身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面色温和:“昭武,今日你怎么来了?” 许靖央正要稟奏离京之事,却见大太监躬身从外殿疾步而入。 “陛下,京兆尹来报,赵忠德昨夜暴毙家中。”大太监声音压低,“他虽已致仕,但终究曾是朝廷命官,这身后事……还请陛下示下。” 皇帝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敲:“示下?朕没有因他女儿谋逆之罪將他连坐,已是格外开恩!怎么,还指望朕追封諡號,风光大葬不成?” 大太监適时提醒:“这赵忠德上过战场,身上有功勋。” 皇帝呵笑,语气很冷:“谋逆就是大罪,再多的军功,也抵消不了!但凡触及朕的底线,无论是谁,绝不宽宥!” “去告诉他们,赵忠德能养出两个叛贼,其人想必本性不端,草草安排就是,还值得来过问朕?” 眼看著皇帝是有些不高兴了,大太监连忙领命退下,殿內重归寂静。 许靖央垂眸静立,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听得出,这话明面上是说赵家,实则是敲打於她。 皇帝这才转向许靖央,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和煦的笑意:“说吧,你有什么事要稟?” 许靖央从袖中取出奏摺,双手奉上:“臣自请前往幽州北丘镇守,愿为陛下戍守幽州,保境安民。” 內侍接过奏摺,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缓缓展开,目光在字句间游走,面色喜怒难辨。 良久,他抬头將奏摺搁在一旁。 “朕正欲对你委以重任,你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语气温和,“幽州苦寒,北丘更是边关险地,朕可捨不得让你这个大功臣去受苦。” 许靖央抬头,凤眸漆黑坚韧:“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为將者,当以社稷为重。” “幽州乃北方门户,如今虽无战事,却不可不防,臣愿前往镇守,正是为陛下分忧。” 皇帝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好一个为朕分忧!那你可曾想过,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你这一走,岂不是让朕失了臂膀?” “臣不敢。”许靖央躬身,“正因朝中人才济济,臣才敢请命远行。” 殿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香炉中青烟繚绕。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忽然拿起另一封奏摺。 “你走之前,先替朕办了这件事,”他將奏摺递去,“今年秋试武举,朕希望你担任主监考官。” 许靖央接过奏摺,快速看了一遍,眉头微蹙。 “陛下,武举事关重大,臣资歷尚浅,恐怕难以胜任。” 皇帝一笑:“你怎么还自谦起来了?你能带领將士们频频胜仗,区区一个监考武举的责任,怎么就做不到?朕说你能胜任,你就能胜任。” “你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这次武举,朕要选拔的是真才实学之辈,而非世家紈絝,你来做这个主考官,再合適不过。” 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將一个烫手山芋塞到了她手中。 歷来武举,看似为国选材,实则多是世家大族为那些前途无望的子弟开闢的另一条捷径。 弓马骑射,兵法韜略,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多少紈絝子弟,平日只知走马章台,斗鸡走狗,待到武举之时,靠著家族打点,门路疏通,便能轻鬆混个一官半职。 先入朝廷,再图后计,已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其中真正有才学者凤毛麟角,多是些滥竽充数、资质平庸之辈。 於军中无益,反倒占著位置,阻塞了寒门才俊的晋升之途。 如今听皇帝这语气,是要藉此番武举,打破陈规,严格选拔真才实学之人。 这看似是莫大的信任与权柄,实则却是將许靖央推到了风口浪尖。 要知道,京城世家盘根错节,关係网密不透风,动一家便可能牵动全身。 这主考官的位置,哪里是荣耀,分明是一张得罪人火椅! 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如何甄別真假才干,如何在皇权与世家之间找到那微妙的平衡点,都要考虑。 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门道万千,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復。 何况许靖央刚被封为昭武王,又上了太庙,私底下有多少人看她不顺眼,还未可知。 皇帝这么做,既是利用她军中威望来推行新政,更是一种牵制。 可想而知,监督了武考,不知得罪了多少京中权贵,再去幽州,天高地远,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此,只能更加倚仗皇恩。 想到此处,许靖央心底一片清明。 这京城,果然是想离开,也未必能轻易抽身。 短短的瞬息,许靖央已经想清楚了,她正要推辞,皇帝却抬手制止。 “此事就这么定了,待武举结束,你去幽州的事,朕自然会考虑。”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须臾,她躬身领命:“臣遵旨。” “昭武啊,”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神情带著几分属於长辈的关切,“你年纪也不小了,终日忙於军国大事,可曾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心中有没有大致的人选標准?” 许靖央心头一顿。 皇上果然要用她的婚事来做文章了。 第627章 萧宝惠的血衣? 她面上却波澜不惊,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平稳:“回陛下,臣暂无此意,如今朝务纷杂,臣唯愿竭尽全力,忠君报国,不敢分心他顾。” 皇帝闻言,轻轻嘆了口气。 他的语气愈发温和,仿佛一位真心为晚辈操心的长辈。 “真是个傻丫头,你是个將才,更是个好臣子,朕都知道,可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事,终究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有个温暖踏实的家。” 他低头,枯瘦的手轻轻拂了下衣袍,一声嘆息:“你活到朕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再大的功业,再重的权柄,也大不过生老病死。” “人这一生,说到底,孤独得很,若身边没个贴心人,如何能算得上幸福?” “你自幼不得父母疼爱,朕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正因如此,有个能疼你、爱你的夫君,知你辛苦,慰你寂寥,比什么功名利禄都强。” 许靖央垂眸,看著光洁地面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 “陛下关怀,臣感激涕零,只是,臣並无心仪之人。” “若他日真要论及婚嫁,臣亦希望,是寻一真心相爱之人,相知相守,共度一生。” 皇帝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內显得有些突兀,带著一丝探究的意味。 “真心相爱?那么,寧王怎么样?他是朕的儿子,英俊瀟洒,文武双全,在军中威望亦是不凡,与你正是郎才女貌,一样的风光威风,你们平日不也颇为投契么?” 皇帝紧盯许靖央的神情,试图看出点什么。 但许靖央格外平静,只是拱手说:“寧王殿下龙章凤姿,確是天之骄子,臣与殿下因军务相识,脾性相投,引为知己,共同为陛下效力,也是臣的荣幸,但是……” “知己之情,与夫妻之谊,终究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臣不敢高攀,亦不愿辜负真心二字。” 她这话,既全了寧王的顏面,又划清了界限,堪称滴水不漏。 皇帝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隨即化作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 他抬手用帕子掩住口,肩背佝僂,显得那厚重的貂裘都跟著微微晃动。 大太监连忙进门来为他添茶。 好一会儿,咳嗽才渐渐平息,皇帝仿佛耗尽了力气,带著浓重的疲惫挥了挥手,声音喑哑:“罢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许靖央依礼躬身。 出宫后,许靖央叫来寒露:“去传韩豹和雷川来见我。” 如果这件事推諉不了,那就按照自己的利益去爭取。 皇帝敢交给她,她就敢借势! * 秋日的天空,澄澈蔚蓝。 几缕薄云如烟似纱,悠然飘荡。 阳光已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明亮,透过渐渐稀疏的树冠,在宫苑的青石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御园內,几株早红的枫树点缀其间,如同碧玉盘上洒落的几点硃砂。 平王妃陈明月陪著久病初愈的皇后在园中缓缓散步。 自从平王大婚,皇后的病情日渐有了起色。 这会儿,皇后身著常服,脸色依旧带著病后的苍白,眼底有著淡淡的青影。 儘管如此,她步履从容,背脊挺直,多年母仪天下沉淀下的端庄仪態丝毫不减。 两人一同赏了会初秋的菊蕊,皇后便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陈明月搀扶著她的手。 “明月,听说你们新婚那夜,信儿去了书房歇了一整晚,这些天更是连王府也不回,可有此事?” 她顿了顿,带著几分严厉:“等他来了,本宫定要好好说说他,真是胡闹!” 陈明月容顏清丽,眉眼温柔似水,闻言连忙轻声劝慰:“母后切勿动气,王爷他政务繁忙,心系朝廷,不耽於儿女私情,正是男儿担当。” “明月正以此为傲。” 她声音柔和,听不出半分委屈,只有全然的体谅。 皇后看著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酸涩,轻轻嘆了口气。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她目光怜惜地落在陈明月低垂的眼睫上,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若是信儿能把对许靖央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分出一星半点给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王妃,他们二人岂不是和和美美? 一丝恍惚,袭上皇后心头。 当初自己极力阻止信儿与许靖央,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若非如此,信儿或许不会如此消沉抗拒,明月也不必承受这般无言的冷落。 害得他们两个人如今却都陷在痛苦之中。 正思绪纷乱间,皇后感到一阵乏力,便道:“走了这一阵,本宫有些累了,咱们去前头的亭子歇一歇吧。” “也好,”陈明月温顺点头,“母后,我扶著您。” 一行人移至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亭子周围环绕著几丛尚未完全凋谢的木槿。 皇后坐下后,额间竟渗出些许虚汗,陈明月看见,便取出丝帕,轻轻擦拭。 就在宫人奉上茶点,周遭一片静謐之时,不远处的丛后面,隱约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北梁押送回来的那些俘虏和东西里,有一样,是昭武王私下里单独呈给皇上过目的。” 另一个声音好奇地问:“是什么稀罕物?” 对方答:“是和亲去北梁的九公主,歿了时候穿的一件血衣!我的同乡在宫务司当差,是她听来的。” “北梁人怕昭武王因九公主之事一直记恨,將来再起战端,便把公主生前所有的遗物都送回来了,这件血衣就在其中!” “只是,上头怕皇后娘娘凤体受不住,一直压在了宫务司,没敢呈报。” “啪嗒”一声脆响,皇后手中的茶盏失手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丛后的声音也像是惊著,急忙收了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而皇后面色惨白如纸,她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径直朝著宫务司的方向疾步而去。 “母后!等等!”陈明月大惊失色,急忙起身。 她临离开亭子前,倏然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那丛木槿,对隨行的嬤嬤吩咐:“將那两个宫人按住,严加看管,等候发落!” 说完,她再也顾不得其他,领著宫女们急匆匆地追著皇后而去。 第628章 杀人诛心!狠毒至极! 皇后一路几乎是踉蹌著衝到宫务司。 司內管事见皇后凤驾亲临,脸色惊惶,慌忙跪地迎接。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皇后一步逼上前,语气尖锐:“拿出来!把宝惠的东西,给本宫拿出来!” 管事嚇得体如筛糠,还想搪塞:“娘娘,您说的是什么?奴才不知道啊!” 皇后一巴掌扇过去,管事被打得哎哟一声,急忙跪在地上。 “快给本宫拿出来!否则,本宫治你死罪!” 皇后眼神凌厉的骇人,带著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整个宫务司的宫人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管事再不敢隱瞒,连滚爬爬的进去。 片刻后,捧著一个深色的木匣,双手颤抖地呈上。 皇后一把夺过,猛地打开匣盖。 里面赫然是一件叠起来的衣裳,顏色暗沉,几乎被深褐色血跡浸透。 那熟悉的布料纹样,正是萧宝惠远嫁北梁前,皇后亲手为她挑选的! 皇后如遭雷击,指尖缓缓拂过被血色浸染的凤鸟图样,上面有一朵小牡丹,是皇后亲手绣作。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皇后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她双手颤抖,將那件冰冷的,似乎还带著血腥气的血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將它捂热,仿佛这样就能让萧宝惠活过来。 可是,皇后自己也知道,都只是徒劳。 “啊!!”一声压抑到了极致,最终无法控制的悲鸣从她喉间溢出,泪水瞬间决堤。 管事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地稟报:“娘娘节哀……” 皇后猛然抬头,死死地盯著他:“宝惠这件血衣,是为何!” 管事嚇得声音都在抖:“北梁……北梁的人说,九公主薨了的时候,正是穿著这一件衣裙。” 皇后急忙垂眸,仔仔细细地看这件血衣。 原本雅致的衣料已被大片大片的血跡覆盖,几乎看不出原色。 可是腹部的位置,血色尤为深重浓稠,衣料也破损了。 这么说,她的宝惠被人用刀贯穿了肚子,竟是如此惨死! “宝惠!宝惠啊……”皇后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崩溃大哭,仪態尽失,整个人瘫软下去。 陈明月此时刚好赶到,见状心痛如绞。 她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一边厉声呵斥那管事:“住口!不许再说了!母后,我们回去,我们先回去……” 然而,皇后却像是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猛地挣脱陈明月。 她一把揪住伏在地上的管事前襟,双目赤红,状若疯癲地逼问:“他们还说了什么!告诉本宫!他们还说了什么关於宝惠的事!” 管事被嚇得魂飞魄散,闭著眼哭喊道:“娘娘饶命!北梁人还说……九公主殿下她,她死的时候,被当时气愤的北梁人扒了衣衫,故而……衣不蔽体、尸骨无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连忙扇了自己两巴掌,只因为衣不蔽体这四个字,实在是冒犯了公主。 而皇后听见这几个字,如同在她脑海里敲了最后一道丧钟,彻底击碎了所有的支撑。 那么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死在陌生的敌国,还是以这样屈辱绝望的方式。 皇后眼前一黑,喉间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哀嚎。 隨即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母后!” “皇后娘娘!” 陈明月的惊呼声、宫人们的哭喊声瞬间响成一片。 眾人兵荒马乱的急忙將皇后抬回了凤仪宫。 皇后哭得昏过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六宫,长公主自然也知道了。 长公主府的园里,秋阳透过稀疏的云层,为满园牡丹镀上一层浅金。 虽已入秋,这片牡丹却反常地开得雍容华贵。 碗口大的朵层层叠叠,色泽艷丽欲滴,仿佛吸尽了天地精华。 长公主一袭深紫常服,正手持一把小巧的金剪,悠閒地修剪著枝。 太子妃罗令仪静立一旁,低声稟报著宫中刚传来的消息。 “姑母,凤仪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听闻九公主旧物,悲痛过度,晕厥过去了,至今未醒。” 长公主手下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罗令仪唇角微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没想到,皇后娘娘这般经不住事。” 这时,只见长公主手中的金剪精准地探向丛中最夺目的那株“墨玉含金”,那是园中公认的王。 原本开的正旺盛,色泽深紫近乎墨黑,心却灿若真金,是最为昂贵的品种。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牡丹应声而落,滚入泥土。 罗令仪微微一惊,讶异道:“姑母,您不是说这株是园中王,最是难得么?为何要剪掉?” 长公主垂眸,呵的一声轻笑,语气凉薄:“王?那是因为本宫抬举它,它才是王。” “说到底,不过是一株草木,自以为长在最高枝头,占尽了阳光雨露的恩宠,便忘了根本。” 她抬脚,漫不经心地碾过那朵残:“剪了它,自有千千万万朵牡丹能顶上来,这园子,依旧繁似锦。” 罗令仪目光微闪,垂下头,语气恭顺:“姑母教诲,令仪听懂了。” 长公主目光扫过这片开得异常绚烂的牡丹园,忽然问道:“令仪,你可知,为何本宫这园子里的牡丹,总能开得比別处好?甚至逆时而开?” 罗令仪摇头:“令仪不知,还请姑母解惑。” 长公主的声音平缓:“曾经本宫听闻,以少女的血肉精气滋养根,最是能得仙品。” “故而,在建造这牡丹园的时候,本宫命人埋下了一位刚及笄的少女。” 她弯腰,深吸一口香,仿佛在品味什么。 长公主勾唇:“你看,这开得一年比一年旺,一年比一年艷,有些事,有些人,就是要用血来刺激,来敲打。”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至於皇后……”她顿了顿,语气带著一丝轻蔑的怜悯,“她终究是比不过本宫的。” 罗令仪適时地奉上吹捧,语气真挚:“那是自然,姑母您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无人能及的天之骄女。” 长公主闻言,目光倏地落在另一朵迎风摇曳的魏紫牡丹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 她盯著那娇艷的朵,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別的什么,喉间溢出一声狠狠的呵笑。 “皇后先前故意与许靖央合演那一出苦肉计,妄图糊弄本宫,连皇上都被她们一时瞒过了!本宫如今这般,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她也尝尝,这锥心之痛,是何等滋味!” 罗令仪也跟著道:“太医曾说皇后行將就木,也不知这一回,她能不能挺过去。” 夜色深了。 许靖央是被急召进宫的。 召见她的人,竟是陈明月。 夜色如墨,初秋的晚风已带上了清晰的凉意,掠过宫墙巷陌,捲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发出簌簌的轻响。 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溶溶月色与零星宫灯的映照下,显露出巍峨而沉默的轮廓。 飞檐翘角如同蛰伏的巨兽,透著一股森然寒意。 许靖央步履匆匆,行走在空旷的宫道之上。 青石板路面被夜露浸润,反射著清冷的光。 很快,她赶到二道宫门外,穿著薄披的陈明月,已经提著灯笼,带著两个小宫女在等她了。 “王爷!”看见许靖央,陈明月焦急的面色瞬间缓和些许,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她快步过来,跟许靖央说:“母后病情很不好,傍晚吐血了,王爷想让您告诉皇后娘娘,那件血衣是假的,当初北梁人送来的东西里,没有这些。” 许靖央一边疾步朝前走,一边道:“就算有,也不能承认,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宫务司负责,从前宫务司是太子负责,自然不可能是真的。” “我也是这么说,可是,母后她不信,但凡醒了就哭,昭武王,只等你来想想办法了。” 不久,两人到了凤仪宫,却见宫人们行色匆匆。 平王站在院子內,发了大脾气。 “满院子的奴才,几十双眼睛,竟能让个病弱之人从你们眼皮底下走出去。”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脚踹翻身旁的石凳。 青石砸在玉阶上发出轰然巨响,飞溅的碎石擦过宫娥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眾人低呼一声,害怕地发抖,呜咽声渐渐响起。 “凤仪宫三道宫门,难道全是瞎子!” 平王眼底猩红如困兽,拔出腰间佩剑,就对准了凤仪宫总管公公。 陈明月跟许靖央对视一眼,陈明月脸色很是苍白:“母后……母后孤身一人跑出去了?” 第629章 皇后坠水,危在旦夕 许靖央只朝那混乱的院內扫了一眼,当即转身便走。 眼下最紧要的是寻回皇后,而非在此问责。 平王猩红的眸子在触及她背影的剎那,戾气骤敛,恢復了几分清明与冷静。 “立刻调集所有人手,封锁六宫,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找!”他厉声下令,隨即看向陈明月,“你留在凤仪宫,若母后回来,立刻派人通知本王。” 言罢,他大步流星地去追许靖央。 宫道幽深,夜风更冷。 两人一前一后地疾步行走在宫道上,平王很快追上了许靖央的脚步。 许靖央侧眸问:“皇后娘娘平日心烦或思念宝惠时,最有可能去何处?” 平王眉宇紧锁,沉眸回忆:“母后她,似乎並无特別偏爱之所……” “围绕宝惠去想!” 平王忽而一顿,道:“摘星楼不知算不算,九妹幼时最爱在那里登高玩耍,每次都要母后亲自去寻,才肯乖乖回宫。” 许靖央不加犹豫,转身就朝摘星楼的方向赶去。 刚行至通往摘星楼的宫道,便见一队御林军举著火把匆匆而来。 为首之人身形挺拔清越,一袭显得腰身劲瘦的衣袍,衬出清俊的气质。 许鸣玉大步赶来,神色凝重,见到二人立刻抱拳:“王爷,昭武王!卑职听闻皇后娘娘之事,已加派人手在六宫各处搜寻。” 许靖央顿了顿,跟许鸣玉道:“你再派人去太医院,將两名太医直接传唤去凤仪宫中等候。” 许鸣玉頷首:“好。” 几人不再多言,带著侍卫,疾步奔向那临水而建的高楼。 而此时,高高的摘星楼上,夜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 楼台之下,便是泛著幽暗波光的沁心湖,湖水在月色下显得深不见底。 皇后独自立在楼台边缘,初秋的凉风穿透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脸上未乾的泪痕被风拂过,刺骨的冰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皇后眼神涣散,神情恍惚。 “宝惠……我的宝惠……”她喃喃自语,步履虚浮地向前,颤巍巍地爬上了那冰凉的玉石栏杆。 就在这时,风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像极了宝惠幼时与她嬉戏的声音。 皇后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她焦急地四下张望。 “宝惠!是你吗?母后在这儿!你在哪儿躲著?快出来呀!別嚇母后……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跟母后回宫去吧……” 她说著说著,便急哭了。 忽然,皇后看见,月光下,湖对岸有一个身著浅色衣裙的背影一闪而过,眨眼间跑远了。 那身形、那髮髻,像极了她的宝惠! 皇后嘶声喊道,身体因激动而前倾:“宝惠,別走!等等母后!” 那背影迅速隱入了垂门,消失不见。 “宝惠!” 许靖央赶到附近,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急忙呼喝:“皇后娘娘,別动!” 只见许靖央健步如飞,一举跃上摘星楼。 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后脚下打滑,整个身体猛地向前倾去,直直从高高的栏杆上栽下! 许靖央一把抓过来,只碰到一片衣角。 紧接著是扑通一声沉重的落水声,湖面溅起水! “母后!!!”平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疾奔至湖边,不等脱下外袍,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一头扎进冰凉的湖水中。 许鸣玉想要拽住已是来不及,见平王亲自跳入水里,他也毫不犹豫跃入水中。 两人一起朝皇后那渐渐下沉的身影快速游去。 御林军的火把的光芒映照,终於將黑森森的湖面照亮。 许靖央下了摘星楼,快步赶到湖边,只见平王和许鸣玉拖著皇后,朝岸边游来。 片刻后,两人合力托举,许靖央顺势拽住皇后冰凉的手腕,將她拽了上来。 御林军已经全部背过身去,许靖央脱下自己的外披,罩在皇后身上。 此时,皇后浑身湿透,华服紧紧贴在身上,更显消瘦。 她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唇无血色,已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许靖央搭在她的脖颈脉息上,气息微弱,好在还有救! “先送回凤仪宫中,太医应该已经到了。” 然而,眾人將皇后抬回凤仪宫,却见许鸣玉派去太医院的御林军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见他们回来,这名御林军顿时大步上前。 “队尉,太医院今夜值守的五位太医,都被长公主请出宫去了!” 许鸣玉一惊,不等他说话,平王已经勃然怒道:“她的长公主府在宫外,请那么多太医,难道她是明日要死了么!” 如此口不择言,还说的是长公主,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可以算得上是杀头的罪名。 但偏偏他是平王,皇后抱恙,让素来不是好脾气的他,更加怒气衝天。 御林军也被平王的怒火嚇得不敢抬头:“他们说下午的时候,长公主头疾发作,坐立难安,呕吐不断,故而將太医都叫走了。” 许靖央果断看向许鸣玉:“你派人拿我的腰牌,去请副院判蔡大人进宫,今日他不当值,肯定在家。” “好。” 许鸣玉正要走,不远处却有一道高大身影赶来,他身后还跟著佟老太医。 来人衣袍烈烈,玄色如墨,正是萧贺夜。 平王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会出现,竟还带著早已出宫颐养天年的老太医。 “你怎么会来?”平王声音冷涩。 萧贺夜看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下午便听闻母后咳血不適,想起佟老太医昔年在宫中时,最擅调理妇人沉疴旧疾,我本就想请他来为母后诊脉,如今总算赶上了时候。” 许靖央朝萧贺夜点了点头。 “王爷来的正是时候。” 就像定海神针一样,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 平王狭长的眼眸中血色未退,深深看了萧贺夜一眼。 佟老太医医术超群,素有“佟一帖”之美誉。 若非他已离宫养老,母后的病或许早有起色。 只要他出手,希望便大了几分。 平王也跟著有了几分恭敬態度:“佟太医,快请。” 佟老太医不敢耽搁,立刻提著药箱隨宫人入內。 凤仪宫內殿烛火摇曳,瀰漫著浓郁的药草苦香,红色的火烛不断流下蜡泪,映照著满室冰凉的辉煌。 平王和陈明月陪著佟老太医进去了,皇后的病情多半很不好,就在刚刚,昏迷之中还呕出了些许湖水混杂著血丝。 许靖央隨萧贺夜候在外殿,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萧贺夜走上前,將自己的外袍取下,披在了许靖央的肩头。 “王爷,我不用……” 她刚要拿下来,萧贺夜就不由分说按住她的手:“夜里凉,你穿得单薄,披著吧。” 他语气沉稳,更如一座稳靠的山峰,坐在了她的身旁。 许靖央没再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佟老太医终於缓步走出,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平王和陈明月追出来,平王压低声音著急地追问:“佟太医,母后的身子,到底如何?” 佟老太医对著几位贵人,先是轻轻摇了摇头,隨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陈明月见状,眼圈瞬间通红,泪水无声滑落。 眾人心头都猛地一沉。 第630章 救不回来了,准备后事吧! 殿內烛火摇曳,將那满室华彩映照得光怪陆离,莫名透著一股寒意。 眾人移步至外殿稍远处的角落,佟老太医这才敢將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皇后娘娘本就忧思过度,鬱结於心,病根深种,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如今又遭此大劫,寒气侵入五臟六腑,身子彻底撑不住了。” “老臣无能,回天乏术,约莫,也就这几日的光景,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几日……”平王与陈明月如遭雷击。 他们身体皆是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萧贺夜眉头紧蹙成川,烛光跳跃,他面容更显深刻。 “难道再无他法?或用些参茸猛药,再试一试?只要能延得一时半刻,也未必没有转机。” 佟老太医缓缓摇头,声音沉痛:“寧王殿下,非是老臣不肯尽力,实在是……神仙难救啊!” 佟老太医当初是太医院的院判,如今太医院许多太医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如果他说不能,那確实难救了。 萧贺夜和许靖央沉默下来,两人情不自禁看向平王。 只见他僵立在原地,浑身湿透的锦袍仍在滴滴答答地淌著水,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那双狭长的凤眸殷红如血,里面翻涌著巨大的悲痛。 许靖央仿佛能切身体会到他的痛苦。 她顿了顿,看向佟老太医:“无论如何,还请太医先开方用药,尽力维繫,我们再在各个郡县张贴皇榜,寻求民间医术高超之人,兴许还有希望。” 佟老太医躬身拱手:“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所託。” 陈明月连忙叫人送佟老太医去开药。 此时,一名平王的亲卫步履匆匆踏入殿內,神色肃穆凝重。 他快步走到平王身侧,附耳低语。 “王爷,下午在御园嚼舌根的那两名宫女,受不住宫刑,已经断气了。” “但卑职奉命去宫务司彻查她们底细,发现她们入宫初期,曾是长公主府上的二等宫女,后来长公主搬离宫廷,她们才被分派到各处当差。” “又是她!”平王咬牙攥拳,双眸血红! 若不是长公主这些年跟皇后斗的不死不休,如今还拿萧宝惠这样的软肋刺激皇后,皇后根本不至於油尽灯枯! 平王忽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殿外衝去! “站住!”萧贺夜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一把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平王猛地甩开他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喘息,脸色阴鷙冰冷得如同殿外乌黑的夜。 “她害我母后!我要她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带著浓重的血腥气。 萧贺夜挡在他身前,声音冷沉如寒铁:“你此刻就算提剑衝进长公主府將她杀了,又能如何?除了授人以柄,背上弒亲的罪名,让朝局更加动盪,让母后即便在最后时刻也难以安心之外,解决不了任何现状!” 许靖央跟著道:“平王殿下,还请三思,若意气用事,就是著了她的道。” 太子刚被皇帝罢免许多政务,若平王也因冒犯被处罚,正是长公主所想要看见的。 “那我就去找能收拾她的人!”平王喉头滚动,嘶哑愤怒。 说罢,他径直衝出了凤仪宫。 许靖央皱了皱眉,知道拦不住他。 这一腔怒火,还得让他发泄出来不可。 不一会,白鹤进来启稟:“平王殿下朝皇上的寢宫去了。” 萧贺夜按了按眉心。 “本王去看著他,你暂且守在这里。”他跟许靖央说罢,便匆匆大步出去。 他们走后,许靖央召见皇后的大宫女。 大宫女伺候皇后多年,忠心耿耿,这会儿,眼眶通红,面色沉重不已。 许靖央道:“將宝惠那件血衣,拿来给我看看。” 片刻,大宫女將血衣奉上,看见那样沉红的鲜血,许靖央眼神也跟著一沉。 大宫女哽咽说:“北梁虽然还回来了许多东西,可是没想到,公主的血衣竟夹在其中。” “他们说公主死时,被愤怒的北梁人扒了衣服,故而衣不蔽体,若不是如此,皇后娘娘也不会悲痛欲绝,精神恍惚了!” 许靖央手指缓缓拂过上面的血渍,她凤眸黑沉如刀。 这確实是萧宝惠的衣物不错,可是…… 许靖央抖开这件衣裙,从上看到下。 只一会,她眼中划过一抹庆幸,淡淡的,不易察觉。 许靖央將血衣放下:“这是假的,虽是宝惠衣裳,却不应该是她的血。” 大宫女连忙抬头,眼里迸发出希冀。 “昭武王,您如何確定?” “这件衣服上的血色不对,若真如北梁所言,宝惠遇害时身著此衣,从遇害之日算起至今,血跡早该变成暗沉墨红色,可眼前这血色仍透著些许明红,时间对不上,所以是假的。” 许靖央歷经沙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血色浸染会是什么样子。 许靖央又道:“宝惠出事时,她按理说已经怀孕五个月有余,这件衣服的腰身这么小,怀著孕的她怎么可能穿得下?” 大宫女顿时喜极而泣,抓住血衣看了又看,连忙说:“没错,没错!这衣服腰身窄,还是公主出嫁之前的尺寸。” 想来定是有人偽造,可那人却忘了宝惠出嫁,怀有身孕以后,身形是会变得。 这样拙劣的谎言,却能伤害到一个真正爱女儿的母亲。 大宫女拿著血衣,扑到皇后的床榻前,哽咽著说:“皇后娘娘,您知道吗,这件血衣是假的!公主她肯定还活著!您一定要撑住,撑住啊……” 第631章 本王都是为了她才站在这里! 平王一路疾行,衣袍下摆还在滴水,所过之处,宫人无不屏息垂首,被他周身骇人的戾气所慑。 他径直闯入皇帝寢宫,內侍还未来得及通传,便被他一把推开。 殿內灯火通明,皇帝正靠在软榻上,面色带著几分病態的苍白。 看见平王突然闯进来,他的眉宇间出现沉沉的倦怠与不悦。 “深更半夜,擅闯朕的寢宫,成何体统!”皇帝的声音带著久病的沙哑,却不减威严,“闹什么?” 平王撩袍,直接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水渍在他膝下晕开。 他赤红著双眼,將长公主如何收买宫女散布宝惠死讯、如何故意调走所有太医之事,一字一句,带著彻骨的恨意控诉出来。 “……她明知母后病重,受不得刺激,却行此歹毒之事,其心可诛!求父皇严惩长公主,给母后一个公道!” 皇帝沉默地听著,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榻边的龙头扶手。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宫女嚼舌根的事,查无实据,未必就是你姑姑指使。” “至於太医……她头疾发作,痛苦难忍,调用太医也在情理之中,你母后的病,”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平王紧绷的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不是你姑姑造成的。” 平王猛地抬头,狭长的凤眸里血色更重。 他听出来了,父皇在偏袒,在用那套惯用的平衡之术和稀泥! “父皇!”平王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颤抖,“您真的觉得长公主这么做是对的吗?您对得起母后和九妹吗?她们一个是您的妻子,一个是您的女儿啊!” “放肆!”皇帝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平王胸中积压的悲愤与失望如同火山喷发。 他非但不退,反而挺直了脊背,声音粗重:“九妹出嫁,她做不了主!为了大燕和北梁的和平,您让她嫁她就嫁了!” “千里迢迢,她毫无怨言!走的时候怕母后伤心,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而今,连她的生死大事都可以被人拿来当做刀子,一遍遍地捅母后的心窝!父皇,您真的觉得没问题么!您还有心么!” “混帐东西!”皇帝勃然大怒,猛地抓起榻边小几上还未用完的药碗,狠狠朝著平王砸去! 平王不闪不避,任由那温热的药汁和瓷碗碎片溅落一身。 漆黑的药汁沿著他湿透的衣袍往下淌,混著之前湖水的痕跡,狼狈不堪。 “滚!给朕滚出去!”皇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 “儿臣不走!今日父皇若不严惩长公主,给母后一个交代,儿臣就跪死在这里!”平王梗著脖子,寸步不让。 殿內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萧贺夜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王,又看向盛怒中的皇帝,神色冷静如常。 他躬身行礼,声音沉稳:“父皇息怒。” 皇帝余怒未消,冷哼一声。 “你又来干什么!” 萧贺夜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皇帝:“父皇,四弟情绪激动,言语冒犯,確是不该,只是母后病重,他心情忧急,也是情理之中。” “但儿臣以为,眼下有一事,比追究姑姑是否故意更为紧要。” 他微微一顿,成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萧贺夜继续道:“父皇近来圣体亦欠安,太医院需隨时听候传召,姑姑却將今夜所有值守太医尽数召离宫中,若父皇此时突发不適,需要太医急救,该当如何?” “宫中岂可一刻无医值守?此例一开,日后若有人效仿,父皇的安危,又將置於何地?” 皇帝脸上的怒容微微一滯,眉头渐渐蹙紧。 他之前只想著平衡与安抚,却忽略了这最要害的一层。 他自己的安危至关重要! 长公主此举,確实僭越,甚至可说是大不敬! 她以为皇宫是她的么,太医院里的值守太医,她想召走就召走? 萧贺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皇帝部分的怒火,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许多。 “夜儿所言有理,传朕口諭,命所有太医即刻返回宫中待命,不得有误!长公主……待她身体稍愈,令她亲自入宫,向皇后赔罪。” 这个惩罚,在皇帝看来,已是给了皇后交代,也全了长公主的顏面。 “赔罪?”平王猛地抬头,眼中儘是难以置信和滔天的屈辱,“母后都被她害得险些丧命,而她只是赔罪?这算什么惩处!” “混帐东西!”皇帝勃然大怒,猛地自榻上坐直身体,因动作太急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脸色由白转红,指著平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眼看著皇帝左右环顾,像是在寻找东西要砸在平王身上,萧贺夜微微侧身,不动声色挡住了皇帝半个视线。 皇帝嘶声怒骂:“逆子!你是在指责朕昏聵无能,还是在诅咒朕薄情寡义?” “朕看你是被皇后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连君臣纲常、父子人伦都忘得一乾二净!朕还没死呢,这江山社稷、后宫前朝,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妄加评判!” 不等平王说话,萧贺夜拱手:“父皇息怒,四弟实在是为母后的事著急的昏了头,儿臣与四弟先行告退。” 说罢,他几乎是强行將还要挣扎理论的平王从地上拽了起来,半拖半拉地將他带走了。 殿外夜风凛冽,吹在平王湿透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中冰冷的万分之一。 平王一把推开萧贺夜,两人沐浴著冷淡的月色,站在白玉阶上,如同对峙般。 平王双目赤红:“谁要你假好心?那不是你母后,你便不著急么!” 萧贺夜眸色黑冷的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闯入父皇寢宫,逼他做选择,罪同谋逆?” “我討要的是公道!” “你是发泄了,可你做的事,是亲者痛仇者快!一旦有人以谋逆的罪名上奏弹劾你,今天跟你一起在凤仪宫的许靖央,她也逃不掉追查和责罚!” 萧贺夜一声低冷呵斥,將平王的理智拉回来几分。 平王顿了顿,看向他,只听萧贺夜说:“如果不是为了她,本王何必管你,你衝动犯下的苦果自己吃就罢了,却要连累她?你知道她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有多么不易!” 第632章 因病亡故 平王眸色瞬间一怔,暴戾的怒气渐渐消退不少。 可他双拳仍紧握,骨节发白。 好一会,便听他声音沙哑冷涩地道:“那你就保护好她,母后的事是比天大的事,我顾全不了大局,我只剩这一个亲人。” 说罢,平王快步离去,萧贺夜望著他的背影,薄唇紧抿。 等平王回到宫殿的时候,许靖央已经不在凤仪宫內。 大宫女將血衣送上前,跟平王说了许靖央的猜测,看著那一件血衣,平王心如刀割。 后来,不知是不是萧贺夜说的话起了作用,平王没再要求皇帝惩罚长公主。 或许也是他知道,皇帝根本不会按照他的心意照做。 长公主倒是派了张嬤嬤来凤仪宫探望,但还没等进殿,就被平王的人赶走了。 大宫女將张嬤嬤带来的所谓灵丹妙药扔在地上,盒子啪的一下摔开,里面滚落好几颗褐色药丸。 张嬤嬤面色铁青:“这是我们长公主的心意!” 大宫女红著眼睛,语气严肃:“皇后娘娘昏迷不醒,长公主这心意,还是留给她自己吧!” “放肆!你胆敢……”张嬤嬤话都没说完,大宫女便扭头进了內殿。 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 张嬤嬤憋著气回到长公主府,將此事告诉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罢,用茶盖轻轻地沿著茶盏划了一圈,冷笑:“从平王到这帮宫人,都有一股子哀伤的愤怒,看来,皇后这一次確实是撑不住了。” 这些日子,许靖央也在到处寻找良方,整个太医院合力为皇后诊治,却都药石无灵。 在皇后落水的七八日后,一个深夜,她忽然在榻上睁开了疲倦的眼睛。 平王恰好守在榻边,听见动静,马上抬起低垂的头。 “母后!”他一把握住皇后的手。 皇后语气虚弱,可却有了几分力气:“信儿,你推母后起来坐坐。” 平王连忙照做,在皇后背后垫了个软枕。 “母后,我去叫太医……” “別著急,”皇后拉住了他,“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苦药,母后实在是有些乏味了,嘴里苦得很,不要叫太医了,你陪母后说说话吧。” 平王搬来矮墩子,就那样坐在榻前。 他拉著皇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母后,你別多想,太医说只要耐心服药休养,你的身体就能养起来,还有,那件血衣是假的,我可以將许靖央传召来,她的解释,你肯定能听。” 皇后苍白的面容带著几分无奈的笑,她缓缓摇了摇头。 “是真是假,不重要了,信儿,母后这辈子的后悔和心结,也解不开了,当初如果誓死抗爭,也许你妹妹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结果。” 平王狭眸黯淡,垂首:“都怪我,没能顺利阻止。” 皇后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发冠:“事已至此,你也不要自责了,有些事,孰是孰非,谁又能理得清楚,怪就怪这帝王家,残忍薄情。” 她艰难地抬起手,拭去平王脸上的泪痕,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平王紧紧拽住她的袖子:“母后……” 他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皇后这时说:“母后有些饿了,你叫厨房熬些汤来。” “好,我这就去,母后,你等我。”平王立即起身。 他转身就大步朝外走,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住步伐。 似有预感般,他望著满庭孤寂月落,那摇晃的树影,说不尽离愁。 平王背影僵著,慢慢地,他缓缓回头,看向了屏风后那一抹靠著床榻的身影。 皇后闭著眼,像是睡著了,一缕髮丝垂在她的脸颊边,显得她好像带著笑容。 平王低沉的声音忽而颤抖:“母后……” 连你也將我拋下了。 昭武郡主府。 本是夜半三更,许靖央正安眠。 忽而听得钟声闷响,她於黑暗中豁然睁开凤眸。 她听著那钟声,一下……两下…… 一共七声。 皇上驾崩是九声,那么七声是……皇后。 许靖央马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门口人影晃动,竹影举著烛台匆匆赶来。 “大小姐,皇后娘娘薨了!” 七月初,皇后的丧仪置办在凤仪宫內。 许靖央进宫悼念时,恰逢漫天飘摇的雨丝和落叶。 往日金碧辉煌,象徵著中宫尊荣的宫殿,此刻已被一片刺目的素白所笼罩。 长长的白幡从檐角垂落,在微湿的风中无声摇曳。 灵堂就设在大殿之內。 尚未踏入,许靖央就听见,僧人的念经木鱼声中,夹杂著女眷们压抑低落的哭声。 一走进去,香烛纸钱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正中央悬掛著巨大的“奠”字,皇后的灵位安静地置於其后,前面是堆积如山的祭品和长明灯跳动的火焰。 一群披著袈裟的和尚闭目盘坐,妃嬪们依照位份跪坐在两侧,手中帕子大多按在眼下,发出细细的呜咽。 那哭声里有真切的悲伤,也有流於形式的应景,真真假假,反正都混杂在了这片哀声里。 许靖央目光扫过,看到陈明月正与蒋贤妃一起,在宫务司女官的协助下处理著丧仪琐事。 今日陈明月穿著一身素服,脸上毫无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青黑。 见到许靖央,陈明月强撑著走过来,未语泪先流,她哽咽著低声道:“昭武王,您来了……王爷他,一直跪在灵前,任谁劝都不肯起来,水米未进。” “方才我好不容易劝动他去了偏殿,本想让他歇息片刻,可他……他偏要亲手为娘娘折元宝,谁也不理,谁也不听……”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助与心疼。 许靖央心中沉沉一嘆:“这个时候,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让他做些事,或许比干坐著,心里更能有个寄託。” 陈明月闻言,用帕子掩住嘴,泪水落得更凶,只是点头,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许靖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隨后缓步走向灵堂中央。 她接过內侍恭敬递来的三炷香,在烛火上引燃,青烟裊裊升起。 她抬头,凝视著那块代表著一个女子一生的金缠丝木牌位。 上面写著—— 慧孝文皇后陆氏。 原来,生前那般尊贵,母仪天下的女人,最终留在这世上的,也不过是这冰冷牌位上的一个姓氏。 史官笔下,大约也只会留下某氏,某年某月某日薨,寥寥数语,概括一生。 她曾经的喜怒哀乐,她的贤惠与隱忍,她深藏於心的遗憾与牵掛,都隨著这缕青烟,消散在这豪华却寂寥的宫殿里,什么也留不下来。 许靖央在心底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恭敬地俯身,郑重地三鞠躬,然后將香稳稳地插入香炉之中。 第633章 皇帝大怒,要赐死长公主? 不一会,一群命妇也到了。 哭得最为凶狠的便是陆国舅的夫人,跪匐在蒲团上,泪湿衣襟。 许靖央站去了旁边,就在这时,听见不远处两个命妇压低的声音。 “皇后娘娘的丧事,皇上怎么都没来看一眼?” “说是身体不好,方才只安排了大太监来代为上香。” “哎……夫妻一场,到了竟走得这样孤独。” 许靖央顿了顿,转而朝偏殿走去。 来参加丧事悼念的人太复杂,这番话若被平王听见,少不得又要闹起来。 现在长公主多半最想看著平王做出衝动的举动。 到了偏殿,意外的安静,外头也没有宫人值守。 殿门半敞,许靖央看见平王半跪在蒲团上叠元宝的身影。 因著下雨的缘故,殿內光线晦暗,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 平王独自半跪在蒲团上,身旁散落著许多金箔纸与一些已经折好的金元宝。 他低垂著头,往日挺拔的身姿,此刻透著一股沉重颓然。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与站在门口的许靖央四目相对。 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狭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英俊的面庞苍白得毫无血色,下頜线紧绷。 他看到是许靖央,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 “你来了……”平王將手里还未叠完的金元宝递来,“帮帮本王。” 许靖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一声嘆息。 她走进殿內,沉默地接过那一张张薄薄的金纸,在他面前的蒲团上蹲下身来。 一时间,两人埋头叠金元宝,谁也没说话,偏殿內只剩下金箔纸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许靖央一边折,一边道:“今日来悼念的人多,鱼龙混杂,有些话难免说得不中听。” “王爷今天不管听见什么,也请暂且忍耐,莫要当眾发难,免得落人口实,让皇后娘娘在天之灵更不能安心。” 平王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极其嘲弄的弧度,声音低哑:“他们说的还少么?母后一走,是人是鬼,都一览无遗。” 他顿了顿,狭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本王若挨个计较,那这宫里……就该杀乾净了。” 许靖央將手中叠好的一个个规整元宝,轻轻放到他面前那一小堆里,轻声道:“王爷,节哀。” 说完,她便欲起身离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这里不是她久留之地。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平王却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冷,微微发颤,却紧紧地抓著。 这时,平王抬起那双通红的狭眸,紧紧盯著她,那眼神里竟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 此刻有的只有哀伤和恳求。 平王声音沙哑:“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本王?妹妹不在了,母后也不在了,本王只剩自己了。” 他此刻卸下所有防备的样子,像一头受伤濒危的孤狼,在寻求最后一点温暖。 许靖央目光平静地看著他,隨后手腕轻轻用力,挣脱了他的桎梏。 “王爷,”她淡淡提醒,“外面弔唁的命妇宗亲眾多,人多眼杂,王妃却还在前头努力操持,应对各方关切,协调丧仪琐事,连片刻喘息都不敢有。” “她脸色憔悴,却仍强撑著为您和皇后娘娘维持著最后的体面,您固然心痛难当,但这个时候,更不应该將她一个人放在那里独自支撑。” “你们应该在一起面对外来的所有风波,她才是能陪著王爷长久之人。” 平王怔住了,僵在空中的那只手,缓缓落下。 他脑海中浮现出陈明月那张苍白憔悴脸庞。 这些日子她显然也很累,但却总是问他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 陈明月是个好姑娘,却不该嫁给他。 短暂的沉默后,平王站起身,微微调整了情绪,狭眸虽还通红,可却已经冷静下来。 “本王这就回去,许靖央……今日多谢你,有你在的时候,本王果然感觉好受多了。” 说罢,他撩袍离去。 皇后去世,乃是国丧,不知怎么,京城中竟有人传,皇后是被长公主活活气死的。 官府几番派人捉拿散播传言之人,最后却都没能抓住。 这样的谣言却因官府的出面愈演愈烈,百姓们倒相信这是真的了,否则官府为什么派人捉拿? 事情渐渐闹的满城风雨,陆家也不肯出面做解释,故而皇帝这个时候再不出面,也不合適了。 皇帝召见了长公主。 秋日高悬,金灿灿的光投在琉璃瓦上。 可皇帝寢殿內晦暗沉沉,瀰漫著浓郁的药味。 这会儿,皇帝半倚在龙榻上,身上盖著明黄色的锦被,衬得他脸色愈发晦暗阴沉。 那双乌黑沉沉的眼睛,正盯著长公主。 “你实在太过放肆!”皇帝语气满是不悦,“皇后病重,你竟敢拿宝惠的死去做文章,活活將她气死!如今满城风雨,人言汹汹,你让皇家顏面何存?” 长公主站在榻前数步之外,一身素服,却掩不住通身的骄矜。 她听著皇帝的斥责,脸上非但毫无愧色,反而气极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皇上这是在问责於我?皇后自己心思重,受不住几句话,怪得了谁?她若心胸开阔些,何至於此?至於那些百姓……”她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拂了拂衣袖,“不过是群无知螻蚁,今日说东,明日道西,过几日有了新鲜事,谁还记得一个死去的皇后?皇上何必在意他们嚼什么舌根。” “你……你还有良心吗?”皇帝猛地撑起身子,呼吸变得粗重。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看著皇帝因咳嗽而微微佝僂的身躯,长公主脸色骤然一沉。 “良心?皇上跟本宫提良心?好啊,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帐!” “当年在北梁为质,那些如狼似虎的北梁人拿著明晃晃的刀架在我们脖子上,说我们姐弟两个只能活一个的时候,是谁!是谁把我推出去!” “是你!我的好弟弟!你当时怎么不想想良心!”长公主的声音,带著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怨愤。 她语气尖锐:“当初若不是本宫拼死护你,周旋其中,你早就……”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床沿,“你信不信朕……!” 话到了嘴边,他却猛地剎住,只是死死瞪著长公主,嘴唇哆嗦著,后面那半句终究没有说出口。 长公主將他这瞬间的迟疑看在眼里,不由得呵笑出声,充满了讥讽。 “怎么,你还想赐死我?来啊,现在就下旨,赐死本宫!”长公主逼近一步。 第634章 激烈!三龙夺权 皇帝死死地盯著她,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咳声。 长公主却没打算就这么退缩,而是呵呵的冷笑。 “你当我不清楚吗?我的好弟弟,你最是懂得制衡之道,你怎么会捨得赐死我?” “没有了我,你该如何拿捏许靖央?又该如何牵制势大的陆家?你这盘棋,缺了我这颗棋子,还怎么下得下去?” 她微微扬起下巴,姿態高傲,眼神却冰冷如霜:“你需要我这个姐姐替你站在前面,替你去做那些你不能亲自做的脏事、狠事,需要我来当你手里的刀,不是吗?” 皇帝嘶声力竭:“你给朕闭嘴!” 长公主怒道:“本宫偏要说!” 像是打开了长公主怨懟的匣子,她的苦水就像刀锋一样凌厉,吐之后快! “你如今坐在龙椅上威风凛凛,可还记得当年在北梁质子府时,你是何等的窝囊?夜里听到一点动静就嚇得缩成一团,还要我这个姐姐挡在你前面!若不是我……哼,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还有那宇文畴!”长公主越说越气,语气急促,“他刚出现在太庙外的时候,你就应该派人將他拿下杀了!” “可你,明明可以赐死他,却纵容他抖露我们当年那些不堪的旧事,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是你故意想让旁人听见,让本宫当眾丟脸!” “你可別忘了,我之所以会被人那样羞辱,都是为了保护你!而你,竟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姐姐!” 这一句句,一字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剜在皇帝的心口。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指著长公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长公主仍觉得不够,怒上心头,抓住皇帝的手,打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要杀了本宫,好啊,那就动手!反正皇后薨了,本宫就没什么价值了,你要杀要剐,今天就下旨!” 突然! 皇帝身子向前一倾,“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竟直喷出来,半数溅在长公主的面颊边,触目惊心。 长公主嚇傻了,猛然鬆开手。 隨即,皇帝整个人软软地向床榻倒去,不省人事。 寢殿內瞬间死寂。 长公主脸上那原本尖锐的神情霎时僵住,看著榻上面色死白的皇帝,她脸上的血色也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惊惧与慌乱。 “皇……皇上?”她失声唤道,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长公主爬上龙榻,伸出手指按在皇帝的脖颈上。 微弱的脉息,非常危险。 长公主嚇得后缩,当即慌了。 如果皇帝就这么死了,那她逃脱不了罪责! 她本是想著,皇后死了,皇帝需要留著她来制衡许靖央,故而她就只是想发发脾气,从而索取好处,把江南的封地要回来。 却没想到,话说的太急,把皇帝气昏了! 长公主焦急地来回踱步。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想了片刻,她忽然停下来,目光森森地看向龙榻上的皇帝。 只要她现在谎称皇帝在养病,那么谁能发现皇帝被她气得半死? 说不定,不给他叫太医,慢慢地將他拖死,就更好了。 何况,现在正巧是天赐良机。 皇后病亡,平王正在守丧期间,精力都不在朝廷內。 此时不夺权,更待何时? 长公主眼神从方才的慌乱,渐渐转变为森寒。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走到门口。 大太监守在门內,说道:“长公主,您出来了,皇上也到了该喝药的时间了,奴才先进去伺候。” 他正要进门,没想到长公主拦住他,眼神冰冷。 大太监一脸困惑,却听长公主说:“皇上要见太子,现在立刻將太子传来。” “这……皇上早上不是才吩咐,让太子去国寺清修几日吗?” “皇上的旨意,是你这个奴才能揣测的?”长公主眸色顿时凌厉起来。 大太监连忙拱手:“奴才这就去通传。” 长公主缓缓关上沉重的殿门,转过身,背靠著冰凉雕的殿门,她深吸一口气。 目光再次投向龙榻上那抹明黄时,已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快步走回內殿,並未去看皇帝的状况,而是径直走到窗边的书案前,铺开一张明黄绢帛,提笔蘸墨,手腕沉稳地书写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殿外传来通传,太子到了。 长公主亲自去开了门,太子一身素服,面带忧色地快步走入。 “姑母,父皇急召,莫非是……” 话没说完,太子已经看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脸色微变。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递过那张刚刚写好的绢帛。 “看看吧。” 太子接过,迅速看完,越看脸色越是惊骇,那绢帛上竟是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 声称皇帝病体沉疴,需静心休养,朝政暂由太子监国,长公主从旁辅政。 为防小人作乱,即日起封闭宫禁,无太子手諭,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姑母!这……父皇他……”太子拿著绢帛的手微微颤抖,看向长公主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父皇急怒攻心,吐血昏厥,眼下生死难料。”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此刻消息绝不能泄露半分,否则,你我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脸色煞白,他並非蠢人,立刻明白了眼下处境。 “姑母需要侄儿做什么?” 长公主目光锐利:“第一,宫禁。立刻让你信得过的东宫卫率接管各处宫门,要提防三军,尤其是许靖央和萧贺夜,他们若得知消息,凭藉各自在军中的旧部,顷刻便能调动兵马,我们必须將他们隔绝在宫外!” “还有御林军统领那边,你亲自去安抚,许以重利,若他不从……”她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该怎么做。” 太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好办,只是太医院那边,每日例行请脉送药,是个隱患。” “太医院交给你。”长公主果断道,“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太医,每日由你亲自带入,对外只称陛下需要静养,由你亲奉汤药,旁人一律不得打扰,所有经手的药物、药方,必须由我们的人严格控制。” 太子点头,他攥紧了手中的绢帛,向来沉稳的他也有些紧张。 这相当於宫变夺权,绝非小事。 若换做平时,他不会这么做,可皇帝已经將他六部之权罢免,眼看著朝中竟有废太子的呼声了。 他不能纵容局势一直对自己不利。 太子沉声道:“只是姑母,我们这般行事,若父皇他醒过来……” 长公主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皇帝苍白的面孔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所以,他最好永远不要醒过来。” 夜色深浓。 许靖央正在府中看书,忽然寒露走来。 “大將军,宫里忽然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明日早朝免了。” “免了?”许靖央拧眉。 皇帝虽病重,可不肯放权,即便交给太子和平王各自执政,但他每天还是拖著病体在龙椅上听著。 怎么会忽然免了? 寒露说:“宫里的意思是,皇上病重,由太子侍奉在侧,任何人非准许不得探视。” 许靖央一顿,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怎么会如此凑巧,皇帝没有露面就病重? 她站起身:“去请寧王来……不,还是我去找他吧。” 若真是皇帝病的严重了,此时便到了夺位的关键时刻。 如今京中太子、平王和寧王各成一势,当真爭斗起来,京城必將血染。 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第635章 本王请你別走,留下来 许靖央刚准备要出门的时候,寒露便去而復返,身后还跟著一道頎长的人影。 “大將军,寧王殿下来了。” 许靖央抬眼,只见萧贺夜已站在院中。 月色在他玄色蟒袍上流淌,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肃。 他步伐很快,显然也是得了消息匆忙赶来。 寒露机警地將萧贺夜直接引入许靖央的闺房外间。 萧贺夜在雕门扉前顿住脚步,沉声问:“本王进去好么?这是你的闺房。” 许靖央此刻哪还顾得上这些虚礼,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將他一把扯了进来。 “王爷,事態紧急,这些无妨。” 萧贺夜被她扯得一个趔趄,面上掠过一丝错愕,隨即暗中抿了抿唇,低语:“真是放肆……” 然,那语气里听不出半分责怪,反倒隱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悦色。 他反手关上了屋门,只留他同许靖央在房內。 珠帘早已垂下,隔绝了內外,仿佛到了独属於他们的天地。 两人对坐在窗下长榻上,许靖央直接道:“宫里的消息,王爷肯定都清楚了,我便不再赘述,只是太子被逼急这么做,实在是始料未及。” 按照许靖央对太子的了解,他擅长偽装,没有把握的时候不会轻易出手。 萧贺夜语气意味深长:“也许,父皇不是病了,而是真的死了。” 许靖央眉心一跳,看向他。 隔著桌案火烛,萧贺夜提起皇帝的死,神情平静无澜。 许靖央抿唇:“我却觉得,皇上尚存一息,若是真死了,太子就不会发出那道詔令,显然是想稳住群臣,这证明皇上还活著。” 萧贺夜頷首,沉吟说:“即便活著,定然也是不能自由做主,被他们控制了。” “此刻,谁若贸然闯宫探视,谁便是那个『惊扰圣驾』、『意图不轨』的反贼,太子和长公主正愁没有藉口清除异己。” 许靖央点点头:“我正想提醒王爷,我们明著不能有动作,但我们可以让该动的人动起来。” “皇帝连续多日不现身,朝中大臣岂能没有疑虑?尤其是那些忠於陛下的老臣。” 萧贺夜与她对视,眼中流露出讚赏:“我们按兵不动,暗中添一把火,让朝臣们的疑虑变成恐慌,让恐慌催生行动。” 太子此举,看似掌控全局,实则將自己放在了火上烤。 他封锁消息,便等於告诉所有人,宫里有不可告人之秘。 只需稍加引导,自然有人出头著急。 许靖央沉吟片刻,眼神闪烁:“平王那边……皇后新丧,他正在守孝,精力分散,如此大事,不知他知不知情。” 萧贺夜看向她,薄眸中有了半分冷峭。 “你担心他?” “並非如此,只是怕他衝动误事。” 萧贺夜別开头,声音淡淡:“你不用担心他,他的消息只会比我们更快,此刻他按兵不动,无非也是在观望。” “说不定,他还想等本王同太子斗个两败俱伤,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你担心担心本王比较要紧。” “我这不是已经在同王爷商量了吗?”许靖央不知怎么,竟觉得萧贺夜语气里有著些微怨气。 她看了萧贺夜一眼,说起正事:“其实眼下最麻烦的是宫墙隔绝,我们对里面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 “我弟弟鸣玉虽在宫中当值,但职位不高,且在这种敏感时刻,恐怕也被严密监控,难以传递消息。” 萧贺夜静静听完:“如果只是需要传递消息,那本王倒有一个人可用。” “是谁?” “新上任的掌印太监,高德胜。” 许靖央心下顿时瞭然。 是了,前任掌印太监潘禄海死在战场上了。 这个能时刻接近皇帝、掌管玉璽印信的重要职位便空了出来。 没想到,萧贺夜动作如此之快,竟在各方势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已將自己的人推了上去! 萧贺夜继续道:“高德胜是宫里的老人,根基不深,但胜在谨慎听话,本王对他有恩,关键时刻,递一句话出来,应当不难。” 许靖央默默地看他一眼。 “王爷总是自谦。” 每到用人的时候,就说对对方有恩,上次北梁那个暗桩也是如此。 可实际上,他一个王爷,能仅仅只是因为有恩,就把一个人推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去? 那必然是经年累月的布局,以及足以让人託付身家性命的掌控力,才能办到的。 萧贺夜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喜欢跟她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人很快商量好了对策,將计就计,引蛇出洞! 太子和长公主想借封锁宫禁来掌控大局,可他们越是封锁,外界猜疑就越重。 许靖央和萧贺夜要做的,是让这猜疑之火,烧得更旺些。 等到合適的时候,率眾臣强行要求面见圣上。 萧贺夜手中有不少人能用,朝中的几位御史大夫,还有好几个以耿直著称的翰林清流,都是他的心腹势力,这些文官都能在上奏的时候派上用场。 不过,这只是“文斗”。 真正的爭权夺势,务必要有庞大的兵权坐镇。 御林军是誓死效忠皇帝的,只是如今的御林军统领只怕已经倒戈向长公主和太子,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地將宫廷封禁。 萧贺夜道:“京畿附近有你我兵马近两万人,以备不时之需,足矣。” 许靖央沉吟思索:“如今京中兵马最多的应该是……” “平王,他自己的亲兵,再加上肃国公的京畿大营,势力不小,”萧贺夜淡淡回道,又说了句,“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真夺权时,他连本王也会杀。” 许靖央抿唇,凤眸凝重。 她知道,自古皇权爭夺,向来残酷。 就在这时,寒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大將军,平王妃派人来了,说是抓了两个曾经在北梁经商的人,他们知道一些九公主当时失踪的细节,想请您一块过去评判真偽。” 许靖央眸色一沉。 萧贺夜陡然看向她:“这绝非陈明月的主意,是平王想让你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半掩的窗欞忽地被夜风“哐当”一声彻底吹开。 风裹挟著庭院里潮湿泥土气息猛地灌入。 满室烛火被这骤风侵袭,剧烈地摇晃起来,明暗交错的光影在萧贺夜同许靖央之间来回跃动。 许靖央下意识回头看向萧贺夜,只见他薄眸深沉如墨。 他整个人仿佛是一座沉默的山,任凭窗外风起,室內光影凌乱,他依然面容沉稳冷峻。 深邃的目光,穿透动盪的光影,直直地落在许靖央身上。 许靖央顿了顿,朝外走了一步。 忽然,萧贺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么?”他声音带著跟方才不一样的低落,“拋下本王,投向平王麾下?许靖央,如果本王说,请你別走呢?” 第636章 许靖央,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许靖央撇开他的手,萧贺夜一怔,薄眸顿时闪过受伤的黯然。 然而,许靖央只是去將窗户闔上了。 隨后她对门口道:“寒露,你就告诉平王妃,我身体不適,恐怕难以帮忙,何况宝惠出事时,我並不在北梁,所以爱莫能助。” “是。”寒露的脚步声远去。 许靖央回过头,险些撞上萧贺夜的胸膛。 他方才竟站得离她这样近,仿佛隨时要抓住她,不许她离开一样。 此刻,萧贺夜垂眸望著她,那背著光的薄眸里,点染著难以忽视的淡淡愉悦。 “你选择本王了,是不是?”他问。 许靖央抱拳,声音清冽有力:“王爷,我曾说过,必要时候,愿为您杀东宫,我已是您船上的人,就不会再倒戈向其他人。” 萧贺夜怔了怔,望著她的眼眸幽深起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选择我,是出於本心,而並非报恩。”他说罢,不等许靖央回应,便道,“本王还要回去安排事宜,你早日休息。” 许靖央頷首。 却见萧贺夜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回来,走到她面前替她紧了紧衣领。 “天色入秋,总是穿得太单薄了,今年冬,本王替你做件雪狐裘。”他说这话时,皱著浓俊的剑眉。 许靖央一怔,萧贺夜已然离去。 半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她。 平王府书房內。 烛火通明,將书房內映照得亮如白昼。 平王端坐於主位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一枚温润的白玉佩。 那是皇后曾经所赠。 这会儿,他狭长的眼眸微垂,听著麾下七八名心腹大臣低声议论,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才,侍卫来报,许靖央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平王妃的邀约。 哪怕搬出陈明月和萧宝惠这样的名义,都请不动她。 “不识抬举!”吏部侍郎冷哼一声,“殿下亲自递出橄欖枝,这昭武王竟敢如此回绝!她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甚高,若此时偏向寧王或太子,於我们的大计,便是心腹大患!” 另一名留著山羊鬍的谋士捋著鬍鬚,沉吟道:“王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昭武王手握雄兵,她的態度至关重要。” “她若助寧王,则寧王如虎添翼;她若倒向太子,则东宫稳如泰山,即便她两不相帮,只要她按兵不动,对我们亦是牵制,殿下,不得不防啊。” 平王终於抬起眼,狭眸中掠过一丝不悦。 “本王的目標,自始至终都是太子,许靖央……她是个聪明人,既然选择不来,至少表明她此刻不会明確站队太子,只要她不帮太子,不要动她。” “当务之急,是宫里的父皇。”平王语气转冷,“太子封锁宫禁,矫詔称父皇病重静养,其心可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太僕寺的官员立刻接口:“殿下,我们可以利用朝中势力,要求面圣探视,以安民心,若太子拒绝,便是他心中有鬼!” 吏部侍郎摇头:“此法虽正,却不好,太子既敢封锁宫禁,必然做好了应对朝臣詰难的准备,光是口舌之爭,恐怕难以撼动其分毫。” 陆国舅说:“以王爷眼下的兵力,强行夺宫,未尝不可。” “不可妄动!”一位较为持重的东阁学士连忙劝阻,“私自调兵入京,乃是谋逆大罪!若被太子抓住把柄,我们便从有理变成无理了!殿下,还需谨慎啊!” 平王听著手下你一言我一语,並未立刻表態。 “诸位的意思,本王都明白了。”平王缓缓开口,“要动,就要快,要准,不能让太子有喘息之机,更不能授人以柄。”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的心腹侍卫长在门外稟报:“殿下,肃国公到了。” “宣。” 书房门被推开,肃国公阔步入內。 “殿下,”肃国公甚至来不及寒暄,直接抱拳沉声道,“宫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宫门紧闭,所有通道都由太子亲信和长公主的人把守,老夫以京畿事务紧急为由求见陛下,竟被拦在宫外,言称任何人不得惊扰圣驾,除非您亲自去。” 平王冷笑。 “太子此举,正是想激本王衝动入宫,再被他拿下,本王岂会做这个蠢人。” 平王站起身,扯下书房中悬掛在墙上的草书。 哗啦一声响,布料滚落,露出背后藏匿的巨幅京城舆图。 他的野心,再也遮挡不住。 “舅舅以及诸位,太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等他稳住宫內,下一个要清理的,就是本王和寧王。” “本王素来不做那个受制於人的人,与其等,不如主动出击。” 他猛地转身,狭眸中野心勃勃,如燎原之火。 等这一刻,他已经等的太久,从给皇帝下毒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隨时逼宫。 故而,早有他的兵力以各种身份藏在京城內,只需要他的一声號令,就能集结在一起。 平王下令,让肃国公將半数兵马从京畿召来京郊驻扎。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京郊的几处位置,在此安插哨口。 即便萧贺夜的破虏军要来,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现在不是他进攻的时候,而是该收网了,为这一刻,他已经铺垫了太久太久! 肃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这才是他愿意全力辅佐的明主! 如此有勇有谋的人,竟是他的女婿,想必,他很快能躋身一跃,成为国丈了。 他率先抱拳,沉声应道:“末將领命!” 其余等人也纷纷肃然躬身:“臣等遵命!” 眾人领命,各自匆匆退去,书房內很快只剩下平王一人。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指尖再次摩挲著那枚白玉佩,望著跳跃的烛火,狭眸深处。 “许靖央……你若是站去本王的对立面,该把你怎么办才好?” 第637章 想不到吧,我们定亲了呢 连续数日,京城气氛陡变。 原本熙攘繁华的街道,无形中多了几分肃杀。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明显增多,他们身著甲冑,手持兵刃,在各大路口设卡盘查过往行人车马。 甚至连夜市也不让开了,所有商铺过了傍晚就要关门,好久没有用的宵禁,竟又开始执行。 连寻常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同,白天的时候街上眾人步履匆匆,交谈声也低了许多。 许靖姿带著丫鬟,刚从一家绸缎庄出来,看著街上明显少了许多行人,有些奇怪。 她看著不远处正在盘问商贩的五城兵马司,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京中……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最近姐姐许靖央似乎也忙得不见踪影,前几日还专门派竹影回家叮嘱,让他们无必要不出门,也要谨慎提防府邸里的安危。 正思忖间,她身旁的丫鬟倒吸一口凉气,说:“小姐,您看那边!” 许靖姿的目光顺著瞧去,街对面的珍宝斋是城里有名的首饰铺,这会儿,从里头並肩走出来一对男女。 男子身形挺拔,穿著靛蓝色锦袍,面容俊朗却带著几分疏离,竟是顾嘉。 而他身旁的女子,则亲昵地挽著他的手臂。 这个人,许靖姿也认识,是顾嘉的表妹曹轻盈。 她仰头看著顾嘉,笑语盈盈,眉眼间满是依赖与倾慕。 这般神情,两个人如此亲密,绝非寻常关係了。 许靖姿怔了怔。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更多的是觉得晦气。 本不欲多生事端,当即转身,准备悄然离开这是非之地。 “哎呀!那不是许家姐姐吗?”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著几分刻意扬高的调子,自身后响起。 许靖姿暗嘆一声,知道躲不过了,只得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上已恢復了惯常的冷淡疏离。 曹轻盈已拉著有些不情愿的顾嘉快步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著许靖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隨即掩唇轻笑:“许姐姐,真是好巧呢,方才我还跟表哥提起你……我们两个也好久不见了。” 许靖姿有些冷漠:“京城就这么大,我们又不熟,没事自然是不必相见。” 顾嘉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今日的许靖姿,也格外漂亮娇俏,她本就生的好容顏。 跟姐姐许靖央的英气,和妹妹许靖妙的清秀不同,她的面庞带著少女的娇俏嫵媚。 尤其是今日一身藕荷色的綾罗襦裙,乌黑的发间斜插一支碧玉玲瓏簪,格外清新可人。 顾嘉强行移开眼神,懒得看她。 曹轻盈没察觉,只是故作惋惜说:“许姑娘,你这话就生分了,说起来,你还差点是我表嫂呢!” “哎,你跟我表哥当初好端端的,怎么就解除婚约了呢?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呀?若是误会,说开了也好嘛。” 她语气天真,仿佛全然是为他们著想。 但许靖姿却感到了微妙的恶意。 顾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扯了扯曹轻盈的衣袖,声音带著明显的不耐:“盈盈,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多言,我们走吧。” 然而,曹轻盈却不肯走,反而拽紧了顾嘉的胳膊,娇声道:“表哥~你別这样嘛,我也是关心你们呀。” 许靖姿看著这一幕,心中只觉得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曹姑娘,当初的事,我与他各有难处,既已过去,便无需再提。” “今日街头偶遇,谈不上愉快,但也不必再闹得彼此难堪吧?” 她已经全了双方的面子了。 曹轻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绽开更甜美的笑靨,她摇了摇顾嘉的手臂:“表哥,你看许姐姐都这么说了……你先去马车上等我好不好?我同许姐姐再说两句话就来。” 顾嘉似乎极其厌烦这种场面,他冷冷地瞥了许靖姿一眼,那眼神中带著说不清的烦躁和迁怒。 终是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朝著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待到顾嘉走远,曹轻盈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变了味道,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只有许靖姿能听清。 “许姑娘,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许靖姿眸光微凝,静静地看著她,没有接话。 曹轻盈见她如此镇定,继续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父亲前几日已经调任回京了,就是为了专门商量我和表哥的婚事。”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著得胜的光芒:“其实,我喜欢表哥很久很久了,从小便立志非他不嫁。” “可惜啊,之前一直是你占著那个位置,我都快要放弃了,好在,你们终究是没那个缘分。” 许靖姿一怔,睁大眼睛看向她。 曹轻盈见许靖姿眼神变幻,沉默不语,自以为这番话狠狠打击到了她,心中畅快无比。 她轻蔑地呵笑一声,用戴著翡翠戒指的手优雅地抚了抚鬢角。 “许姐姐,以后……我们就各自安好吧,哦,对了,到时候我和表哥成亲,一定会给你发帖子的,你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啊!” 说完,她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许靖姿的丫鬟替她打抱不平,对著曹轻盈的背影啐了一口。 “得意什么?好像捡到了不得了的宝贝似的,不过是我们小姐不要的垃圾。” 丫鬟说罢,却见许靖姿站在原地,始终没说话。 顿时,她有些担心道:“小姐,您不会伤心了吧……为了那种人,千万不要啊。” 许靖姿的目光却从曹轻盈的背影,缓缓挪到旁边,看著那些穿梭在街头的五城兵马司。 她眼神骤变:“去郡主府,我要见阿姐。” 一炷香后,许靖姿坐在了许靖央对面。 姐妹二人在屋內,许靖姿將自己的疑虑都说了。 “阿姐,我虽不懂政务,但是我分明记得,顾嘉曾经告诉我,他表妹的父亲曹持正,乃安州节度使,曾经更是养过一批镇南军。” 这件事许靖央知道,那是很早以前,皇帝后来將兵权收拢,曹家的镇南军已经编入朝廷。 许靖姿皱著眉:“前阵子,不是听说皇上病了吗,可却在此时將曹持正召见回来,是不是有问题呀!” 许靖央看著许靖姿,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欣慰。 家中妹妹竟如此机敏聪慧,半点没有被顾嘉和曹轻盈影响心情,还能想到关键点。 “三妹,你这番猜想委实不错。” “我也只是猜猜罢了,肯定没有阿姐厉害,毕竟我觉得,曹轻盈並非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她父亲怎么可能专门为了她的婚事进京商议?还就是在这么巧合的时候,阿姐,別的我不怕,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 她紧紧地握住许靖央的手,满眼担忧。 显然,许靖姿不懂朝务,却也知道,身为武官之首的许靖央,无论在怎样的风波里,肯定都无法独善其身。 许靖央安抚道:“你放心,我知道,剩下的事便交给我,三妹,我让寒露送你回去。” “好。”许靖姿起身,又叮嘱许靖央,“阿姐,你要好好吃饭,看你瘦了些。” 与此同时,皇上寢宫前。 守卫森严,一个小太监低著头要进门,却被长公主安排守在寢宫外的人拦住。 “什么人!” “奴才是送药的。” 小太监说罢,就被人强行抬起头,检查样貌。 他已经连续几日送药来了,这是长公主为了给別人做的假象,实则这药半点用也没有,昏迷的皇上更是没法喝。 守卫摆摆手:“进去!快点出来。” “是。”小太监连忙进门。 待他走到昏迷的皇帝身边,刚要將药碗放下就走。 却不料,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太监差点嚇得当即叫出来。 没想到皇帝用尽全力,把他拽在榻上,死死按住他的嘴。 “敢吵闹,朕马上下令斩了你!” 小太监嚇得发抖,连忙摇头,眼前的皇上,杀意浓烈,哪里有病重的样子? 皇帝沙哑的声音问:“朕问你,如今是何年?” 小太监愣住了,皇帝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皇帝扼住他脖子:“说!” 小太监回过神,哭丧著脸道:“建兴……建兴二十年啊。” 皇帝眼珠转动,充满了活泛的气息。 “竟然是建兴二十年,太好了,朕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 第638章 皇上有遗詔,传位寧王? 他猛地鬆开小太监,但眼神依旧锁死在他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当差?” “奴、奴才万顺……在太医院当差,负责给陛下送药……”万顺瘫软在地,磕磕巴巴地回答。 皇帝微微眯起眼。 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候,长公主只会安排这种贪生怕死的小太监来送药,多半也料定他不敢往外乱传。 而太医院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正好可以利用。 他需要人,一个绝对畏惧臣服他,又暂时不被各方势力注意的小角色。 “万顺,”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陛下,奴才想活!”万顺磕头如捣蒜。 “想活,就好。”皇帝缓缓坐起身,虽然身体虚弱,但那久居上位的威压却让万顺不敢抬头。 他眼神深黑,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显得那双龙目更加阴森。 “从此刻起,你的命,是朕的,你按朕说的做,事成之后,朕许你一世富贵!若敢有半点异心,或泄露半个字……” 皇帝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万顺如坠冰窟。 “奴才万死不辞!万死不辞!”面对绝对的皇权,万顺几乎是本能的效忠。 “很好。”皇帝深吸一口气,开始布局。 他指著不远处的书架:“里面有个暗格,那儿有一封信,你替朕递给都察院左都御史袁自简,记住,你只要悄然办成此事,便是头功!” 万顺连忙称是,手微微发抖从书架的暗格中拿出那封信。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守卫急躁催促的声音:“让你放个药这么慢么!” 紧接著,守卫猛然推开门,大步走进来查看情况。 却见小太监跪在地上,捡拾地上掉落的书籍。 守卫拧眉,马上看向一旁龙榻上的皇帝。 好在,皇帝仍好端端地闭著眼睛,昏迷不醒。 守卫重新看向万顺,压低声音:“你想死了是不是?在这儿墨跡什么!” 万顺抬头,一脸仓惶害怕:“刚刚奴才放汤药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书。” “蠢蛋玩意!赶紧把书捡起来,滚!” 守卫说罢,万顺起身,拢著袖子,怯懦地快步告退。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都逐渐远去。 寢殿內,再次恢復了死寂。 龙榻之上,皇帝依旧维持著昏迷的姿態,双眼紧闭,面容枯槁。 任是谁来了,都不会怀疑这样一个人还能有活过来的机会。 然而,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心里,焚烧著毁天灭地的怒火! 他的好儿子们,竟然一个个都是簇拥在他身边的豺狼! 太子偽善,竟顺从长公主,对他见死不救;寧王更是心狠,他早在南疆盘踞三十万大军,隨时等著进京。 还有平王,是最可恨的那个,他之所以一病不起,都是因为平王下了毒! 一个个,都不听话! 既然不听话,那便……杀了就好! 朕既能给你们性命,便能收回! 这万里江山,这九五至尊之位,岂容尔等覬覦? 上苍待他不薄!竟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让他从那个被儿子们玩弄於股掌,最终被迫幽禁退位,在屈辱和病痛中死去的可怜虫,重新回到了这关键的时刻。 这一次,他要清理门户。 至於许靖央,更是给他等著! * 皇帝已经不上朝近七八日了,朝中乱成了一团,大家的猜测,无不是皇帝的龙体是否还安康。 好几次有正直不阿的臣子想要进宫求见皇上,可求到最后,竟被太子以扰乱內宫、打扰父皇休养为由贬黜。 一时间,朝廷各势力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没过几日,待宫门初开的时候,一名身著緋色仙鹤官袍,头戴梁冠的老臣,快步闯入內廷。 今日带兵值守巡逻的恰好是许鸣玉,他立刻阻拦。 “袁大人!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非准许不得入內廷。” “让开!”这位老臣猛然甩袖,一副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的样子。 许鸣玉立即拦身,直接挡住他的去路。 “袁大人!” “许队尉,本官只问你一件事,皇上的安康於社稷而言,重不重要?” “自然是重中之重!”许鸣玉答。 袁自简神情绷得很紧:“那你为了社稷江山的安稳,就更不该拦著本官!若太子殿下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说罢,他推开站在身旁的御林军,顺著宫道快步赶去皇帝的寢宫。 其余御林军对视一眼,纷纷看向许鸣玉。 “队尉,该怎么办?真让他进去了,太子殿下少不得要发怒。” 许鸣玉抿唇,侧眸看向他们:“前几日太子殿下下令,连我们御林军亦不能轻易入內廷,若我们现在追进內廷,岂不是乱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既然袁大人坚持己见,我们阻拦不得,派人进內宫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旁边御林军拱手:“是。” 当站在皇帝寢宫的白玉阶下,面对殿外森严的守卫,袁自简白的鬚髮在微风中飘动。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撩起官袍前襟,对著紧闭的殿门,轰然跪倒!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袁自简!恳请面圣!以安社稷,以定民心!” 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空旷宏伟的殿前迴荡。 东宫守卫面色一变,上前严厉道:“袁大人!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陛下静养!您请回吧!” 袁自简恍若未闻,脊樑挺得笔直,再次高呼:“臣袁自简,求见陛下!陛下若不见臣,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陛下龙体关乎国本,连续多日不朝,朝廷內外都十分忧疑!” “老臣深受皇恩,今日若不能亲见天顏,確认陛下安好,寧愿一死以谢天下!” 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带著固执和以死相諫的悲壮。 东宫守卫自然不敢隨意处置他,这可是当朝老臣,於是,连忙派人將消息告知东宫。 太子和长公主很快得知。 太子眉头紧锁,面上闪过一丝厌烦:“这个袁自简,倚老卖老,真是不识抬举。” 长公主却相对冷静,她眯起眼睛,沉吟道:“袁自简是两朝老臣,在清流中威望极高,他若真死在这里,那些御史言官更不会放了东宫。” “他素来耿直迂腐,只认死理,並非哪一派私党,硬拦著,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她看向太子:“不如,见他一面,恩威並施,让他『明白』事理。” 太子頷首:“便依姑母。” 於是,袁自简被请到了邻近的一处僻静偏殿。 殿內,长公主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太子反而坐在长公主的下手位置。 袁自简只看了一眼,就不高兴地说:“长公主,太子殿下,您將老臣召见至此处,有何贵干?臣要见皇上!” 第639章 夺位之爭,杀了萧贺夜! “袁大人,”太子率先开口,儒俊的面容仍带著温和,“你的忠心,孤与姑母皆知,只是御医再三叮嘱,父皇需要绝对静养,受不得半点惊扰,你如此在宫门前喧譁,岂非適得其反?若有要事,与孤言说,也是一样的。” 袁自简躬身行礼,姿態恭敬,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老臣谢殿下体恤。” “然,老臣所求,非为稟事,只为面圣!不见皇上,老臣心中不安,天下臣民心中亦不安!此乃人臣之本分,亦是礼法之所在!” 长公主放下茶盏,声音威严:“袁大人,皇上只是病了,需要时间调养。” “你是两朝元老,当知此刻稳定朝局才是重中之重,这般固执己见,若引得朝野动盪?有什么事,难道太子还做不得主吗?” 她的话语,软中带硬,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袁自简却像是没听懂其中的威胁,缓缓摇头,很是固执。 “非是老臣不信太子,而是老臣必须亲眼见到皇上!否则,老臣……老臣无法向先帝,向天下交代!” 他这话,已然有些重了。 太子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长公主脸上的温和也淡去了几分,她微微倾身,目光锐利。 “袁大人,本宫与太子好言相劝,是敬重你的年岁与威望。” “你口口声声礼法人臣,难道逼迫病重的皇上宣召,便是人臣之礼?惊扰圣驾,该当何罪,你不会不知吧?”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逼了。 袁自简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却依旧梗著脖子:“老臣愿领其罪!但求一见皇上!若皇上亲口令臣退去,臣即刻便走,绝无二话!” “否则,老臣寧愿死在这宫门之前,也好过日后无顏见先帝於九泉!” “你——!”太子勃然变色,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强压著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袁大人!你这是在逼孤?莫非真以为孤当真不敢治你的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长公主也跟著冷哼:“这些日子,有多少人想强闯內廷,最后结果如何,袁大人岂会不知道?你是聪明人,要做聪明事!” 最后几个字,已是杀机隱现。 殿內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袁自简身躯微微一颤,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决然。 他猛地抬头,老眼之中竟隱隱有泪光闪烁。 “可是殿下,”他的声音带著颤抖的哭腔,“老臣並非怕死之人!今日拼著这项上人头不要,也要確认皇上安危!这关乎社稷传承之根本啊!” 他像是被逼到了极致,脱口而出:“唯有確认皇上安好,老臣才能知道,皇上之前所言的那份遗詔,是否还作数!否则江山不定,朝廷怎安?” “遗詔?”长公主霍然变了脸色。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太子和长公主耳边炸响! 太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骤变,瞳孔紧缩:“父皇竟留下了遗詔?此事为何孤从未听闻?詔书何在?” 袁自简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血色尽褪。 他踉蹌后退一步,捶胸顿足:“老臣失言!老臣糊涂啊!皇上……老臣无顏再见皇上!唯有一死!唯有一死以报皇恩!” 他说著,竟真的要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拦住他!”长公主厉声喝道。 旁边的东宫侍卫连忙上前死死拉住状若疯狂的袁自简。 长公主快步走到袁自简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恳切:“袁大人何至於此!此事关乎国本,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定,你既然说出来了,岂能一死了之?” “若皇上真留有遗詔,你隱瞒不报,致使朝廷动乱,这才是真正的大罪过!” 太子也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袁自简面前,声音放缓:“袁大人,姑母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告诉孤,父皇属意的……究竟是谁?” 袁自简被两人围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老泪纵横,挣扎了片刻,最终像是被“社稷江山”这四个字压垮了,颓然瘫坐在地。 他喃喃道:“老臣並未亲眼见到詔书,是月前,皇上尚且还清醒时,召老臣议事完毕后,曾无意中感嘆,说……太子仁弱,平王心思过重,恐非社稷之福。” 太子和长公主心中一紧。 袁自简嘆气:“皇上说,诸位皇子当中,唯有寧王堪当大任,或可託付江山。” “皇上当时只是感慨,並未明言立储,更未让老臣见到任何詔书!老臣深知此事关乎国本,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对外透露半分!” “可……可如今皇上骤然病重,连续多日不朝,老臣实在担心。” “唯寧王贺夜……可託付江山!”太子顺著他的话低喃,温俊面容因神情冰冷,而显得些微扭曲。 他双手在袖中死死攥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果然!果然如此! 父皇!你心中属意的,从来都是萧贺夜! 我这般兢兢业业,恪守太子本分,在你心中,竟还不如那个拥兵自重的寧王! 长公主也是心头巨震,她与太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杀机。 长公主缓了缓心神,对袁自简严肃道:“袁大人,你多虑了。” “皇上若真属意寧王,又怎会一直让太子监国,处理诸多要紧政务?口说无凭,或许只是皇上当时一时感慨罢了。” “此事关係重大,你今日之言,出了这个门便再不可对他人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纷爭,坏了朝局稳定。” 她示意侍卫鬆开袁自简,语气放缓:“你的忠心,本宫与太子都明白了,皇上这边有御医精心照料,自有好转之时,你且先回去,安心履职,静待皇上康復即可。” 袁自简仿佛被抽乾了力气,颤巍巍行礼,颓然告退。 待他走后,偏殿內只剩下太子与长公主。 太子眉头紧锁,忽然道:“姑母,这袁自简……会不会是故意誆骗我们?他莫非是平王的人,想挑拨孤与寧王相斗,好让平王坐收渔利?” 长公主闻言,却篤定地摇了摇头。 “钧儿,你多虑了,袁自简此人,为官几十载,就是个刚正不阿、甚至有些固执迂腐的老臣,他心中只有他那一套礼法规矩,只认社稷正统,从不参与任何党派私爭。” 她顿了顿,列举道:“你莫非忘了?前段时日他还弹劾你举剑赵曦,害你被皇上训斥。” “更早之前,他也多次弹劾平王行为不端,逾越规制,这等只认死理,连储君和亲王都敢得罪的人,怎会是平王的暗棋?” 太子听罢,仔细回想袁自简平日的言行,確实如此。 那老臣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的帐都不买,只认准他心中的道理。 “姑母所言极是,是孤想岔了,如此看来,袁自简今日是被逼急了,才失口说出这等隱秘。”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疑虑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对萧贺夜更深的忌惮。 “只是没想到,平王不是孤最大的威胁,萧贺夜才是!” 长公主目光幽沉,缓缓点头:“平王虽有兵,但名不正言不顺,寧王不同,他本就掌兵,若再有遗詔……必成心腹大患!” 她看向太子,语气决绝:“必须趁这个机会先解决掉他!钧儿,你交代底下的人,以侍疾为由让萧贺夜入宫。” 太子拧眉:“这个时候传他入宫,他定会防备。” 长公主冷笑勾唇:“要的就是他防备,萧贺夜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留在京畿那些兵马,不可能看著他在宫里受我们胁迫。” “待逼他动手,我们再以镇压谋逆贼子的名义,將他斩杀御前!” 第640章 真正力挽狂澜之人,是她 东宫口諭传到萧贺夜那的时候,他正在许靖央身旁。 饶是外间风云变幻,他们仍能平静对坐,围棋取乐。 白鹤来传消息,隨后站在石桌边凝重道:“王爷,此去宫中一定有埋伏。”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却见他眉梢未动,抬指就將黑子落在了许靖央的地盘里,吃掉了她两粒白子。 萧贺夜淡淡道:“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平王,他都早晚要出手。” 许靖央凤眸漆黑,认真说:“这个时候召王爷进宫侍疾,定是想藉此扣押您,逼您动手,好给您扣上谋逆罪名。” 太子现在应该非常著急,如果皇上真的撑不住了,他必须要先將平王和萧贺夜解决了。 “王爷,去不得。”许靖央说。 萧贺夜却將棋安心下完,神色不变。 直至这盘他贏了许靖央,才挑起眉梢:“刚刚跟你对局,十有九输,这局却叫本王贏了,怎么,你心绪乱了?” 许靖央抿唇:“王爷是否要进宫?” 听她这般问话,萧贺夜薄唇反而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担心本王是么。” “王爷若信心百倍,我自然不阻拦。”许靖央將他之前送的乌金铁扇放在石桌上,“只是也该告诉我,什么时候动手。” 两人手中都有兵力,真要反,也就是萧贺夜一句话的事。 有时候,跟太子这样的人周旋久了,反而不得利。 要么就乾脆打进宫,杀个乾净。 萧贺夜看著她眼中霎那间燃起的灼灼热意,神情更为愉悦。 至少他確定,许靖央全心全意向著他,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著想。 这就够了。 萧贺夜招招手:“本王確实要进宫,不过有一件事,还得你替本王做。” 他那个动作,是让许靖央附耳去听。 然而,许靖央看他气定神閒的样子,知道他心中有万全的决策,所以她也不著急了。 她抱起臂膀,柳眉轻扬,好整以暇地看著萧贺夜。 “王爷,要么,你直接说,要么,你凑过来说。” 萧贺夜失笑:“真是强势,本王就半点占不得你的便宜?” 他说罢起身,直接走到许靖央身边,单手撑在桌子上,隨后弯腰在她耳边一番交代。 萧贺夜离的很近,鼻息喷洒,许靖央耳边碎发轻动。 可她全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听著萧贺夜的计划,倏而扬起眉眼,侧眸看向他。 “王爷当真要这么做?” “嗯,”萧贺夜没急著抽身离开,反而抬手摘去她肩头的落,“你將性命託付,依靠本王,本王岂能连累你一起输?按这个法子做,以后再无东宫,不需你亲自动手。” 许靖央垂了下眼眸:“我知道了。” 萧贺夜还要说话,她却抬手,推开他的胸膛,隔开两人距离。 “王爷快进宫吧,既然是侍疾,別让太子等久了。” “……推的倒是乾脆。” 萧贺夜说罢,將许靖央方才给他准备的茶喝完,便带著离去。 许靖央却重新坐在棋盘前,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竹影这时过来收拾,却见许靖央沉吟不动。 “大小姐,您是不是担心王爷?”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许靖央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太子若真想处置寧王,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叫他进宫,莫非宫里出了什么变化。” 竹影眨眨眼,不明所以:“您之前不是说,宫里有王爷的內线,既然有內线,出了什么事王爷应该会知道呀。” “如果这件事內线也不知道呢?”许靖央说时,忽然吩咐,“你去一趟寧王府,將红尾鹰借回来,阿玉在宫里,能为我报信。” 她得问一问,这些日子宫里发生了什么。 竹影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去了。 萧贺夜进宫后,两日没了动静。 他安排盘踞在京郊的三万兵马,已蓄势待发,只需一支穿云箭,就能马上围住皇城。 今夜,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许靖央却在这个时候,从飞回来的红尾鹰身上得到了许鸣玉的回信。 最近宫內没什么特殊的变化,长公主和太子依旧不许官员去探视皇上,唯一不同的是,前不久都察院的袁大人来哭闹求见皇上,被太子拒绝后,他回去竟没再有动静。 袁自简…… 许靖央在口中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她知道这是一位固执刚正的两朝老臣。 过於注重礼法的他,当初也是最反对许靖央被册封为女將军的人。 甚至直到现在,他还偶尔代表都察院上奏弹劾许靖央为女不贤,挑剔她的种种缺点。 就是这样一个老臣,进宫闹了一通,没见到皇帝,回去以后还能安安静静地,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许靖央眼波流转,她立刻去了自己的书房。 之前她吩咐暗骑卫调查朝中所有官员,明线暗线,她都要了解。 其中正好有袁自简的卷宗。 她原本只是想確认这位老臣私底下的关係脉络。 然而,当她仔细翻阅卷宗时,指尖却在一行不起眼的记录上骤然停顿。 烛火下,许靖央凤眸微微睁大,柳眉紧跟著皱起。 卷宗上清楚记载,袁自简三十五年前外放为官。 时任之地,正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去西越做质子之前的封地! 皇上登基后,第一批从地方调入中枢的官员名单里,袁自简赫然在列,且破格提拔,直接进入了都察院。 当然,不止这些。 袁自简在都察院近三十载,弹劾过无数权贵。 包括太子、平王,甚至也弹劾过她许靖央,几乎是满朝皆树敌,但大家知道他性格固执,只当他是一块硬石头。 可许靖央却发现,他唯独从未对皇上的任何决策提出过异议。 哪怕那些决策在清流眼中堪称昏聵。 一次都没有! 一个以刚正不阿,连皇帝都敢顶撞而闻名朝野的諫臣,竟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未真正触怒过龙顏? 这绝非巧合! 许靖央猛地合上卷宗。 所谓袁自简以死逼宫的戏码,不过是刻意为之! 萧贺夜此刻进宫,恐怕面对的不仅仅是太子的陷阱,还有……皇上? 皇上是不是从未昏过? 许靖央猛然起身,推开门喝声:“备马!去京郊!” 萧贺夜原本的计划行不通,更不能这么做,否则不掉入太子的陷阱,也会被皇上赶尽杀绝。 更有可能,太子掩盖皇上假昏迷的事实,总之,今夜绝不能让他们动手! 许靖央策马疾驰,夜色已深,宵禁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一个人。 月光铺洒,好似霜落满地。 夜雾里,有一辆马车停在出城的门口。 许靖央勒停马匹,踏星马上嘶鸣一声。 她盯著眼前挡住城门的马车,呵斥:“让开,本王出城办事,阻挠者,本王绝不姑息。” 就在这时,一只戴著扳指的手挑开帘子看出来。 平王狭眸黑沉,在这夜色中,盯上了许靖央。 “昭武王,”他语气有些疏离,“如果本王不让你过,你当如何?” 第641章 本王不准你走! 秋夜雾色里,许靖央骑在马上,冷冷地看著平王。 她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轻夹马腹,踏星又朝前两步。 “那我就要硬闯了,请王爷恕罪。” 话音刚落,附近黑暗的巷子里,传来整齐的拔刀声。 许靖央微微侧眸,月光所照不到的暗巷里,偶尔闪过刀刃的寒光。 她凤眸平静,毫无波澜。 听声音,不过几十人罢了。 还不等许靖央说话,就见平王冷声呵斥:“將兵器都收起来,怎么,你们打算被她杀穿么?还是说,有人有信心,能打得过昭武王?若有,本王不介意他现在就站出来,跟昭武王单挑。” 这番话说罢,巷子里寂静无声,但很快就传来兵器入鞘的动静。 许靖央策马上前,靠近马车。 “王爷,今夜宫里不太平,您现在堵著我,不让我报信,对您绝无好处。” 靠近时,许靖央垂眸的神色,落在平王眼里,宛如月下清冷的嫦娥。 她没有任何媚態与討好之意,却就是这么令人瞩目。 平王儘量压制著为她而泛起涟漪的心绪,嗤笑一声:“对本王怎么没有好处,让太子和寧王互斗,不管是谁死了,本王都乐得其见!” 许靖央果断凌厉道:“你们都会输!” 她压低声音,用平王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皇上根本就没有病倒昏迷,这是死局!” 平王陡然抬眉,那张阴翳冷峻的面孔,头一次浮现起淡淡的错愕。 “这怎么可能?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许靖央没有仔细解释:“我现在无暇细说,王爷若信我,就跟我走。” 她伸出手。 “这一次,你们单打独斗,一个都活不了,只有凝聚在一起才能破阵。”许靖央说罢,道,“王爷,上我的马来!” 平王剎那间一怔,下意识就要伸出手。 这一刻,无关任何利益,也不掺杂任何权力的算计。 只是许靖央想让他过来,他就愿意来。 巷子里猛然传出一声重咳,平王回过神,伸出去的手掌,也攥成了拳。 他已蓄势待发,只等著萧贺夜被太子当做乱党斩杀,这个时候他再做后入的黄雀,將太子的势力一网打尽。 若他现在就这么跟许靖央走了,所有的筹备都会功亏一簣。 “你很聪明,许靖央,”平王眯起眼睛,“可是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从一开始,你就跟萧贺夜是一条心!” 说到这里,他不知哪儿来的怒火,咬牙切齿的模样,狭眸里也透出几分浓烈不悦。 许靖央沉息:“王爷若不愿意赌一次,那我也无话可说,王爷,珍重。” 说罢,她拽住韁绳,调转马头,直奔城外。 平王僵住了,甚至是愣住。 他根本没想到,许靖央这个残忍无情的女人,他还以为她会继续爭取两句,她就这么走了? 她不是很会劝说,很能言善辩吗?竟走了? 谁准她走了! 许靖央奔至城门口,身后传来噠噠急促的马蹄声。 平王身后跟著几名策马的暗卫,这会儿只见其中一人掏出令牌,给城头的守卫看。 “放行!” 隨著侍卫一声呵斥,城门缓缓洞开。 许靖央的马儿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平王马上策马赶上,与她並驾齐驱。 “王爷怎么还是来了,难道,愿意相信我了?”许靖央看他一眼。 “呵,別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帮助萧贺夜,本王迟早找你算帐,但这一次,本王倒是想看看你们打算做什么。” 平王已经说服了自己,他此番跟著许靖央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筹谋著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不是对她心软。绝不是。 赶去京郊大营前,许靖央告诉平王,有关於萧贺夜的安排。 东宫已与曹持正等武將串通一气,在皇宫附近埋伏守卫和兵马。 故而,萧贺夜想逼他们动手,今夜他会误导太子,让太子误以为他手上有一份皇帝秘密留给他的詔书。 並且在今晚就会由破虏军送到皇宫,逼太子做出应对。 到那时,太子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局,也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会对萧贺夜动手。 宫里宫外,都將是一场纷乱的战斗。 萧贺夜这么安排,固然是鋌而走险,可是许靖央猜得到他真正的打算。 他肯定是想趁机发动宫变,与其拖延时间,倒不如马上控制皇宫,跟太子斗出一个胜负! 这个计划如果顺利,破虏军和部分乔装成破虏军的神策军,就会长驱直入,在天明之前將皇宫控制在萧贺夜的手底下。 之后,他就能反客为主,软禁太子,幽闭皇帝,再跟平王斗。 计划虽好,胜算也大,可许靖央却发现,皇帝竟是假昏。 那么他们现在这么做,无疑是自找死路。 皇帝尚且活著,在朝中还有一批拥护的臣党,此时若杀了皇帝,背上弒君的罪名,继承皇位便更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人人都想得大统,人人也都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传位詔书上。 当许靖央告诉平王,这一切很可能都是皇上诱引他们兄弟三人互相爭斗时,平王怔了怔。 他神色陡然阴沉下来,看著前方被月霜铺盖的道路。 “自相残杀,”平王说,“他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平时皇帝虽然也会挑动他们三人彼此仇视,可是还从未有过这般狠心的时候。 平王忽然猜到,莫非,父皇已经发现他中毒的事跟自己有关了? 他回过神,猛然看向许靖央。 “这种时候,你应该不要掺和进来!” 若是真的,父皇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倘若被父皇察觉许靖央也参与其中,她又该怎么应对? 许靖央却不看他,只说:“皇上从未放鬆过对我的防备,我不插手,难道就能安然无恙么?” “安危是靠自己打出来、爭取来的,而不是靠躲。” 平王拧眉,骑马追得更近了:“那你打算怎么做?这既然是一个死局,你不如留在宫外接应我们,这些事交给本王!” 许靖央抿唇:“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是什么?” “牺牲太子。”她看平王一眼。 趁此之时,剷除异己。 作为掌权者,她要做该做的事,且不能手软。 第642章 下药!太子要杀了萧贺夜 皇宫,偏殿。 夜色如墨,浸染著朱红宫墙,唯有这处偏僻殿宇还亮著几盏孤灯。 殿內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间的秋风,只余烛火在灯罩中不安地跳跃。 殿中人那抹高大的身影,恰被这光,投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萧贺夜一身玄色常服,並未著亲王蟒袍,更显身姿挺拔如松。 他坐在紫檀木圈椅中,指节分明的手掌稳稳托著一盏青玉瓷杯。 杯中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裊裊。 他却並未品尝,只是任由那温热透过瓷壁,贴著掌心。 烛光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勾勒出高挺的鼻樑。 那双深邃的薄眸低垂著,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只余一片沉静。 即便好似被软禁在此处,他周身那股歷经沙场淬链出的杀伐之气,让他始终镇静自若,毫无慌色。 萧贺夜已经被关在这里多日了,自打太子以侍疾的理由將他叫来,就没打算再放他出去。 但,萧贺夜不急。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太子缓步而入。 他身著杏黄色四爪蟒袍,头戴金冠,面容温润俊雅。 前不久还因皇帝的呵斥和夺权而显得面色晦暗的他,如今步履从容,双眸焕发光彩。 殿內侍立盯梢的东宫侍卫们,立刻无声地退了出去,並將殿门再次合拢。 “二弟,”太子开口,声音温和,带著惯常的亲切,“不愧是你,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此气定神閒地品茶。” 他的目光扫过萧贺夜手中那杯未曾动过的茶,笑意深了些许。 萧贺夜这才缓缓抬眼,目光如古井寒潭,直直对上太子的视线,没有丝毫波澜。 “皇兄谬讚。”他声音低沉,不带情绪,“既是侍疾,臣弟入宫多日,却连父皇的面都未曾见到,不知皇兄何时才打算让臣弟尽一尽人子孝心?还是说……皇兄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 太子脸上的笑容旋即化开,他撩袍在萧贺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二弟这话可就伤为兄的心了。”他轻吹茶沫,动作优雅,“父皇病体沉疴,御医再三叮嘱需绝对静养,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莫非二弟觉得,为兄会假传圣意,阻挠你尽孝不成?” “臣弟不敢。”萧贺夜扬眉,“只是心中疑虑,不吐不快!毕竟,父皇龙体关乎国本,多日不朝,让朝臣多番猜忌,数名大臣请求面圣,皇兄不允,更將我等皇子隔绝在外,难免惹人非议。” “眾臣关心则乱,过於固执了,倒是二弟你,別著急,孤会让你见到父皇的,不过不是现在。” 说罢,太子拿著茶盏,却不喝,而是忽然有些感慨。 “说起来,你我兄弟,似乎许久未曾像这般安静地对坐閒聊了,还记得小时候,在上书房,周太傅总夸你,说你『天资颖慧,沉稳有度,小小年纪已具君子威仪』。”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贺夜,语气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时为兄听著,心中可是羡慕得紧。” 萧贺夜神色不变,淡淡道:“皇兄记错了,周太傅同样常赞你『仁厚端方,有储君之风』。” “况且,父皇在我面前,更多是训斥我性情冷硬,不懂变通,每每皆以皇兄为榜样,令我效仿。” “是么?”太子挑眉,似笑非笑,“可为何我觉得,父皇看你的眼神,总带著几分不一样的期许?” “就像当初你平定南疆之乱,回来以后竟能继续领兵,十五万大军,父皇说给就给了你,允许你组建自己的破虏军,这份信任,可是我们其他兄弟求都求不来的。” 萧贺夜淡然道:“父皇当时允我继续领兵,无非是为了震慑南疆这种蛮荒之地,兵戈之苦,不过是臣弟为父皇、为皇兄分忧罢了。” “若是皇兄想要我手中的兵权,说一声无妨,臣弟,会让给你。” 太子被他噎了一下,面上温润的笑容僵了僵。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使得那温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阴鬱。 “二弟,你总是这样,看似谦逊退让,实则……逢则必爭!” 他语气渐冷:“就像当年围猎,你看似將头名的猎物让给了孤,可转眼间,你就猎杀了那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赤虎,贏得了满场喝彩,风头,最终还是你的。” 萧贺夜迎著他的目光:“猎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何况不杀那赤虎,难道要等它反过来伤害我?没想到皇兄记得这般久,那么下次,我绝不会出手。” “下次?”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带著一丝渗人的凉意,“二弟,你觉得,还会有下次吗?” 殿內的气氛骤然绷紧,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烛火猛地爆开一个灯,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萧贺夜终於端起了那杯早已微凉的茶,动作慢条斯理。 “皇兄何出此言?” 太子收敛了笑容,目光阴黑。 他不再掩饰,神情带著一种胜券在握的快意。 “二弟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你当真以为,孤不知你京郊那三万兵马已蓄势待发?不知你与昭武王许靖央暗中往来,图谋不轨?” 他站起身,踱步到那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前。 上面江山如画,在烛光中透著隱隱的金辉。 “今夜,月色不错,可惜……你怕是欣赏不到了。” “孤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歷练沙场多年,武功卓绝,这区区宫墙,几名侍卫,如何困得住你寧王?若你想走,自是无人能拦,但在平日,確是如此。” 太子说著,回身眯眸看著他:“可惜,你难道未曾察觉,这些时日,这殿內薰香的气息,格外清雅怡人么?” “孤命人在其中,掺入了特製的『软玉香』,药性极淡,无色无味,需连日吸入,方能见效。” “算算时辰,如今药力已深入肌理,纵使你內力深厚如许靖央那般,此刻怕是也提不起半分力气了。” 再高的武功,此刻也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太子背对烛光,微微一笑,面容隱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这皇宫,你进得来,就出不去!说实话,想到要亲手了结你这样的对手,为兄这心里,还真有几分……捨不得啊。” 萧贺夜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 烛光终於完全照亮了他的脸,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太子预想中的惊慌或愤怒。 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如同雪原上骤然掠过的刀光。 “皇兄向来自信篤定。只是,你確定吗?” 他慢慢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挺拔迫人,与太子隔著数步之遥,无声对峙。 “从小每一次我同皇兄认真的比试,你就从未贏过我。这一次,轮到皇兄来猜,本王有几分认真?” 第643章 宫变开始了,胜者为王! 皇宫西侧,演武校场。 夜色如厚重的泼墨,將偌大的校场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数百名御林军甲冑齐全,手持兵刃,却被数量更多的东宫侍卫,团团围困在校场中央。 火把在黑暗中跳跃,映照著一张张愤怒的年轻脸庞。 许鸣玉护在所有御林军之前,冷声呵斥:“凭什么不让我们值守?今夜宫禁巡逻乃是我御林军职责所在!” 少年俊秀的面容在火把下绷得紧紧的,他身姿挺拔如青松,即便在重重包围下,依旧带著一股不屈的锐气。 东宫侍卫首领严厉说:“许队尉,太子殿下有令,今夜宫中有异动,为保万全,由东宫侍卫全权接管防务!尔等在此待命,便是遵从殿下旨意!” “旨意?我等御林军直属陛下,护卫宫禁乃是天职!此刻不在陛下寢宫周围值守,反而被囚於此,这是什么道理?”许鸣玉寸步不让,掷地有声,“太子殿下此举,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放肆!” 东宫侍卫首领眼中杀机迸现,“鏗”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剎那间,雪亮的剑锋瞬间抵在许鸣玉的脖颈上。 “黄口小儿,安敢妄言!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休怪本將剑下无情!” 其余御林军当即急了—— “队尉!” “放开许队尉!” 眼见许鸣玉被刀剑加颈,他身后那些平日一同操练御林军弟兄们顿时红了眼,纷纷怒喝著拔刀出鞘! 一时间,校场之上,双方刀剑相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都想造反吗!”东宫侍卫首领暴喝,目光阴狠地扫过激愤的御林军,“太子殿下仁厚,不愿多造杀孽!听著!今夜,顺太子者,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逆殿下之人……” 他声音陡然转冷:“便是乱臣贼子,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沉重的威胁如同巨石投入水面,在御林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大多出身世族,家族荣辱繫於一身。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鬆开了手,兵刃掉落在地。 东宫侍卫首领见状,一声冷笑,继续威胁:“你们都想清楚了,许队尉敢这么叫囂,是因为他姐姐是昭武王!你们有昭武王这样的姐姐吗?有人能拿军功保住你们的命吗?” “他不怕死,你们,也不怕吗!”他一声粗吼,校场中旌旗震盪。 紧接著,第二声,第三声…… 越来越多的人面露挣扎,最终选择了屈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颓然地低下了头。 他们不敢去看许鸣玉的眼睛。 转眼间,还坚持握著兵刃与东宫侍卫对峙的,只剩下以许鸣玉为核心的寥寥数十人,显得如此势单力薄。 冰冷的剑锋依旧贴在脖子上,甚至有些轻微刺痛。 许鸣玉却仍然一步不退。 他毫无惧色地迎著东宫侍卫首领凶狠的目光,一字一句:“我许鸣玉当年武考得了榜眼,入宫前,曾於御前立誓!护卫君王,誓死不退!” “今日,宫墙仍在,君王需卫!我许鸣玉,绝不退缩!守护陛下、捍卫宫闈,乃我职责所在!” “绝不退缩!”他身后的数十名忠勇之士齐声低吼,声音虽不大,却匯聚成一股强力的信念。 东宫侍卫首领彻底失去耐心,脸上戾气大盛:“冥顽不灵!那你就去死吧!” 他眼中凶光一闪,举起的佩剑带著呼啸的风声,毫不留情地朝著许鸣玉的头顶猛劈而下! 这一剑,势大力沉,分明是要將他斩首! “队尉!”身后的弟兄们高呼。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咻—— 嘭! 一束刺眼的亮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猛地从皇宫东南方向的城门口窜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东宫侍卫统领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眼中立刻流露出得意神色:“好!好得很!寧王的人果然动手了!” 这时,他立刻对御林军统领道:“这里交给你们看守,按计划行事,一个都不许放走!若有异动,以反贼论处,格杀勿论!” “是!” 东宫侍卫首领收回剑,恶狠狠地瞪了许鸣玉一眼:“算你命大!等平定寧王之乱,我再稟奏太子,將你一起斩杀!” 隨即,他带著大部分东宫侍卫,如同潮水般迅速撤离校场。 校场上,只留下约百名东宫侍卫,继续虎视眈眈地包围著许鸣玉和他身边不肯屈服的几十名弟兄。 刀锋依旧对著他们,杀气凛然。 许鸣紧紧盯著那些人离去的方向,俊秀的眉头紧紧拧起。 信號已起,宫变……开始了。 阿姐,此刻你在哪儿? 皇宫外。 夜色浓稠,黑得极致。 城门守卫亲眼所见,大批破虏军靠近。 为首那人高举一物,好似锦盒。 他叱声喊道:“开城门!我乃寧王麾下副將钟岭昌,有要事要面见王爷!” 埋伏在附近的东宫侍卫和曹家兵將,就在这时手持兵器冲了出来。 曹持正一人当先,怒吼:“寧王造反,证据確凿!尔等竟敢私调兵马,夜围宫禁,欲行篡逆之事!眾將士听令,隨我诛杀反贼,护驾勤王!” 曹持正话音未落,夜色中便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杀——!” 埋伏在暗处的东宫侍卫与曹家精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街道两侧、屋顶之上蜂拥而出。 破虏军看似被动应对。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策马闯入战场,此人身著黑衣劲装,马尾束髮,脸上戴著银色铁面。 她持剑横马,横扫挥刃,瞬息间便掠过两名冲在最前的曹家亲兵脖颈。 那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捂著喷血的喉咙踉蹌倒地。 曹持正一惊,自远处看来。 却见,此人银色铁面在火光中显得冰冷,映出她毫无波澜的眼眸。 马蹄践踏著温热的鲜血,她手腕一抖,剑尖轻颤,抖落一串殷红的血珠,剑身再次光洁如雪。 “杀了他们!”曹持正一声怒喝,宫门大开,从里面衝出更多的太子兵將。 第644章 趁机杀了许靖央的家人? 刀剑碰撞声、喊杀声、垂死哀嚎声震耳欲聋。 火把摇曳,將这片宫门前的修罗场映照得忽明忽暗。 尸骸枕藉,血流渐渐匯聚成溪。 而那戴著银色铁面的身影,便是这片血色炼狱中最醒目的存在。 她策马如风,每一次挥剑,必定见血! 所过之处,竟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闯出一道空地来! 东宫侍卫前仆后继,却无人能挡其锋芒。 长枪刺来,她侧身避过,剑锋顺著枪桿滑上,持枪者五指齐断! 那冰冷的铁面,那令人窒息的杀戮手法,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守卫哪里见过? 渐渐地,他们下意识后退。 即便人数没有寧王的人多,还是萌生退意。 “拦住她!不惜代价,给本將拦住那个戴面具的!”曹持正看得目眥欲裂,指挥著亲兵悍將层层围堵。 然而,就在这战局最焦灼之际—— 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曹持正猛然抬头,看见宽阔凌乱的长街尽头,火把如龙,倏然亮起! 平王带人赶来,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甲冑森严的王府亲卫与肃国公麾下的京畿精锐! 待靠近这片混乱的“战场”时,平王率先勒紧马匹,身后的兵马也隨之停住。 他狭长的眼眸扫视过这里,嘴角噙著一丝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曹持正,你刚当官的时候,大字不识,如今,竟也能领兵造反了?” “好啊!原来平王,早就跟寧王暗中勾结,沆瀣一气!你们还愣著干什么,拿下这些反贼!”曹持脸上血色尽褪,猛地用刀指向平王。 顿时有东宫守卫冲了上来,平王哼的一声。 “嘖,连话都听不懂,幸好你不是本王的手下,造反的人,是你和你主子!” 说罢,他骤然拔出马鞍旁的佩剑,纵马前冲。 手中佩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瞬间將一名衝来的东宫侍卫斩落马下! 他麾下的精锐见状,如同出闸猛虎,轰然上前,与东宫兵马廝杀在一起。 平王的剑法狠辣诡譎,与许靖央的剑招风格极为不同。 两人一左一右,竟短暂地扼守住了宫门通道的关键位置。 许靖央找到机会,格开劈来的刀锋,侧头就对身后的平王道:“王爷,这里交给你,拖著曹持正,我进宫去支援寧王殿下!” 平王闻言,狭眸骤然一眯,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他挥剑盪开攻来的长枪,冷笑斥道:“他用得著你帮忙?若连这等局面都应付不了,废物一个,还不如死了乾净!”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见许靖央已如夜梟般腾空而起。 她轻功了得,足尖当即点在几匹马儿背上,又踩过几名將士的头。 瞬息间便掠过数丈距离,直扑敞开的宫门! 几名东宫守卫试图阻拦,然,刀剑尚未举起,便被平王的人嗖嗖放箭射中,顿时血迸射。 平王眼睁睁看著许靖央消失在宫道內,他攥紧了剑柄,回身叱喝:“都杀了!” 此时,威国公府內,忽然被人凶狠地踹开大门。 守夜的门房嚇了一跳,刚赶过来查看情况,就被一脚踹开,翻倒在地上,撞碎了盆。 他捂著心口喊:“哎哟……” 门房抬头一看,骇然失色。 无数身穿鎧甲的东宫守卫举著火把,闯入了家中。 这些东宫守卫如狼似虎地涌入府中各处,挥舞手里的刀剑催赶,瞬间將各处院门堵得水泄不通! 很快,整个威国公府四处传来惊叫声。 府中家眷、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惊叫连连。 他们如同受惊的雀鸟,被侍卫们粗暴地驱赶著,踉踉蹌蹌地匯聚到灯火通明的正院之中。 许家人大多都披著衣袍,在满院煌煌燃烧的火把光芒中,更显得仓惶和茫然。 大房大老爷將妻子和女儿护在身后,呵斥:“放肆!这里是威国公府!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 威国公也扯著脖子骂:“扰人清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女儿是谁!” 此时,门口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 眾人看清来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长公主缓步而入。 她穿著雍容华贵的长裙,裙摆曳地,举手投足都很是矜贵。 这会儿,长公主面容冰冷,嘴角带著一抹残酷的嘲讽。 她目光缓缓扫过惊慌失措的许家眾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都给本宫跪下!”她轻启朱唇,声音十足威严。 东宫守卫们立刻上前,强行將眾人按倒在地。 三夫人被推倒,顿时摔在地上,许靖妙惊呼一声:“娘!” 三老爷急道:“你们干什么!” 他刚想护在妻子身前,却被东宫守卫一脚踹倒。 还想爬起来,却被对方死死地抵住脖颈,三老爷脸颊贴在湿冷的石砖上。 许家人立刻发出低呼声,大老爷瘸著一条腿,急忙挡在所有家人跟前。 “长公主!我们许家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您明示!” 三小姐许靖姿紧紧扶著母亲,她们几人气的浑身发抖。 威国公倒是膝盖软,已经被迫按著肩膀跪下了。 他这会儿求情般,说道:“长公主,我们许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长公主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 “忠心耿耿?”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许家养的好女儿,昭武王许靖央,此刻正伙同寧王萧贺夜,举兵围攻皇宫,意图谋权篡位!”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在许家眾人头顶炸响! “什么?” “不可能!” “阿姐绝不会造反!”许靖姿第一个怒声反驳。 大夫人也连忙说:“长公主明鑑,靖央对皇上忠心天地可表,她绝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陷害!” 长公主嘴角的冷笑加深:“有人看见她骑马出城,不一会寧王的破虏军就进城了,不是协同造反又是什么?铁证如山!你们许家,就是反贼的家人,是朝廷的奸佞!” 她目光如同毒针,一一刺过在场每一个许家人。 “按照律例,谋逆大罪,当,株连九族!” 眾人顿时惊骇。 威国公猛地一拍大腿,又急又怒,脱口而出:“这糊涂丫头啊!她定是被权力迷了心窍,竟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事来!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我就说女人不能有军功,不能上太庙,否则就会太飘飘欲然,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你看看,闯祸了吧?” “二叔!”许靖姿怒视著他,“阿姐不是那样的人!事情还没查清楚,你著急什么?” 许靖妙抬起头,虽然害怕,却还是鼓足勇气道:“长公主殿下,大姐素来忠勇,此事定然另有隱情,求殿下明察!” 长公主仿佛失去了耐心,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本宫没空跟你们这些將死之人废话!许靖央造反,你们便是同党,今夜,本宫便替皇上,剷除奸佞,肃清君侧!” 她猛地一挥手,声音森寒如冰:“动手!一个不留!” 东宫守卫们得令,齐刷刷地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剑,朝著手无寸铁的许家眾人,步步逼近! 早已藏匿在附近阁楼上的寒露等人,顿时將手放在腰间刀柄上,正要闯出去救人。 忽然…… 第645章 昭武王没有造反! “姑姑,慢著。”一道清润平和的嗓音,忽然从院门方向传来。 百里夫人立即按住辛夷的手,几人透过缝隙朝正院里看去。 只见院门外,火把跳跃的光芒边缘,静静立著一道身影。 来人穿著一身青玉色的常服,衣料在火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愈发衬得他身形挺拔清瘦,面容温淡。 他眉眼疏朗,肤色带著几分久病般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平静深邃。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身后只跟著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卫,与周遭的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靖姿怔了怔。 竟是景王。 夜风拂过他宽大的衣袖,带来一丝药草的清苦气息。 他的出现,太过突兀。 確实,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又体弱多病,今夜宫变时已是深夜,不少大臣仍在梦乡中不知消息,景王却及时来到了威国公府。 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长公主目光锐利如刀,看著景王,语气带著惊疑与不悦:“你来做什么?”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景王迎著长公主审视的目光,行了一礼,动作从容不迫。 “见过姑姑。”他语气依旧平和,仿佛没有察觉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侄儿方才在城外,偶遇了昭武王。” 此言一出,按在地上的许家眾人也都惊愕地抬起头。 长公主拧眉。 许靖央当然在城外,因为,她肯定是通知破虏军进城营救寧王去了! 她厉声质问:“偶遇?大半夜的,你怎么会跟她在城外偶遇?” 景王脸上並无半分慌乱,他抬眼看向长公主,目光清澈坦然。 “姑姑忘了么?两日之前,侄儿已將您吩咐描摹的那幅《莲座观音像》送至护国寺,请高僧开光。” “寺中开光繁琐,需连续焚香诵经三日,侄儿便暂住寺中斋戒,直至今夜法事圆满,方才下山回城。” 他顿了顿,继续道:“下山途中,恰见昭武王的马车坏在了山道旁,车轮深陷,无法前行。” “她见是侄儿,便托我回城后,务必来威国公府传个话,请府上派些人手和车驾前去接应。” 长公主闻言,面色微微一僵。 经景王这么一提醒,她才隱约想起,確实有这么一桩事。 前些日子,这病秧子不知为何突然求见皇帝。 她为了打发他,免得他察觉宫中异样,便隨口找了个由头,將自己颇为喜爱的一幅观音像摹本交给他,让他去护国寺“诚心”供奉几日,摹本需在佛前受足香火才算圆满。 本以为这等琐事,他这等身份未必会亲自去,没想到…… 他竟然真的去了,还在寺里住了两三日? 她仔细打量著景王,见他神色坦然,眼神平静,身上似乎还带著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倒不似作偽。 这让她心中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算如此,”长公主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语气依旧冰冷,“许靖央身为朝廷重將,深夜不在城中,跑去城外做什么?这又该如何解释!” 景王闻言,却微微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色。 他温声道:“昭武王去何处,侄儿本不该过问,不过……我以为姑姑是知道的。” “本宫应该知道什么?”长公主不耐烦了。 景王依旧不急不缓:“之前,赵曦奉命监理护国寺神像重塑金身一事,在她被曝出是假福女以后,引得京中一些信眾颇为不满,前几日甚至有人情绪激动,险些推倒了神像。” “此事关乎朝廷体面与民间安定,朝廷似乎將安抚信眾、监督神像儘快完工的职责,交给了昭武王。” “她今夜出城,想必是为了此事前去勘查吧?毕竟,白日里公务繁忙,也只有夜间方能抽身。”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真假参半。 赵曦早已死了,但她死得不光彩,更是遗臭万年,百姓们对她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神像之事引发小范围骚动也是真的。 只是朝廷將后续事宜交给许靖央统筹……虽无明旨,但以许靖央的身份,过问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长公主眯起了眼睛,心中飞速盘算。 她当然知道景王的话里有假,有些细节经不起深究。 可是…… 她现在无法立刻去求证。 如果她现在认可了景王的说法,那就等於间接承认了许靖央今夜有合理的理由出现在城外,而没有和萧贺夜一同逼宫造反。 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理由屠杀许家满门? 许靖央若未造反,她屠杀忠臣良將之家,便是滔天大罪! 即便今夜太子成功上位,此事也会成为永远抹不去的污点,给其他藩王和朝臣留下起兵討伐的绝佳藉口! 可若不放…… 难道要连景王一起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长公主就脸色骤沉。 景王再不得宠,再无权势,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杀他,需要比杀许家人更过硬的理由,更需要承担弒杀皇嗣的千古骂名! 在没有確凿证据证明景王也参与谋逆的情况下,她若动手,便是自绝於天下人! 太子即便登基,日后若有机会剷除她,也绝容不下她这个“残害兄弟”的姑母! 一时间,长公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看著景王那副温淡平和、仿佛万事不縈於心的样子,心中第一次对这个看似与世无爭的侄儿,生出了强烈的杀意。 千算万算,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棋子给绊倒了! 火光下,长公主的脸色阴晴不定,握著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须臾,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话虽如此,可本宫確实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许家人不能轻易放了,来人,將威国公府围起来,是真是假,明日天亮待本宫进宫便知!” “是!”东宫守卫顿时四散分开,团团將威国公府包围起来。 景王面色淡然,朝许靖姿走过去,他身后的心腹侍卫递来一个锦盒,景王交给了许靖姿。 “从寺里拿回来的平安糕,放心吃。”他声音缓缓,虽神情没有什么特別的,可竟让人感觉到十足的安心。 许靖姿怔了怔,连忙接过。 “谢殿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景王在保威国公府! 长公主眯起眼,眸光在景王和许靖姿之间流连。 第646章 太子之位,你做到头了 景王转身要走,对长公主拱手道:“姑姑,时辰不早,侄儿告退了。” 长公主冷笑:“恆儿,你身体不好,有些事就不要劳心劳力了,免得连累自己。” 景王面不改色,微微躬身:“姑姑所言,侄儿铭记於心。” 说罢,他侧眸对许家人说:“天色已晚,怕你们找不到昭武王的位置,本王在外面等著给你们指路,儘快派一辆马车来。” 大房大夫人最先回过神:“是,殿下,我们这就安排……丁管家!快些叫人套马车。” 大夫人话音刚落,长公主就马上道:“慢著!” “夜已深了,城门早已落锁,宫外也不太平,”长公主声音冰冷,“你们现在派人出去,若是碰上什么乱子,本宫可不好向皇上交代。”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景王,又扫过许家眾人。 “昭武王武功高强,身边想必也有亲卫,即便马车坏了,在外暂宿一宿也没什么大碍,何必急於这一时,深更半夜的兴师动眾?” “一切,等明日天亮,宫中有了確切消息再说吧!届时,若证明昭武王清白,你们再去接人不迟。” 这话彻底堵死了许家人出门的可能。 名为关心,实为软禁。 景王脚步微顿,回头看了长公主一眼,目光依旧平静,並未多言,只是淡淡頷首:“既然姑姑已有安排,侄儿告退。” 他走后,长公主也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许家人,甩袖离去。 唯有东宫守卫在外面死死地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再进出。 而此时,皇帝寢殿外。 初秋的夜风带著渗人的凉意,卷过肃杀的白玉阶。 廊下悬掛的宫灯剧烈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气。 萧贺夜独自一人立於殿前丹陛之下,身姿依旧挺拔如孤峰。 他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殷红的血珠顺著冰冷的剑锋缓缓滴落。 他玄色的袍角,早已晕开一片深暗的湿痕。 那玄袍之上,早已浸染了不知是谁的鲜血,暗红与墨色交融,在摇曳的灯火下,更添几分煞气。 他是一路杀到这里来的,太子很是惊讶於他竟然没有中药,不过,萧贺夜也折腾不了多久。 如今宫里,早已被东宫把控了! 萧贺夜一步步向前,步履沉稳。 太子则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至撞上了身后紧闭的寢殿殿门,退无可退! 周围,数十名东宫侍卫,围著萧贺夜,剑锋对准了他。 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会將他乱刀分尸! “二弟,別再负隅顽抗了!”太子十分镇定,脸上带著一种近乎癲狂的笑容,“你孤身一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束手就擒,为兄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萧贺夜抬起眼眸,那双薄眸在晃动的光影下深不见底,唯有剑锋上的血光映入其中,跳跃著冰冷的杀意。 “皇兄,”他声音低沉,带著一丝嘲弄,“你调走御林军,以东宫侍卫把持宫禁,將父皇隔绝於此,更欲诛杀兄弟……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是又如何!” 太子被他一语戳破,索性不再偽装,脸上温润尽褪,只剩下扭曲的野心与狠厉。 “成王败寇!今夜过后,史书由胜利者书写!除了你,谁会知道过程?谁会知道真相?孤准备了这么久,隱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贏!”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一挥:“你以为拖延时间有用吗?指望许靖央来救你?呵,別做梦了!她此刻自身难保,恐怕早已被曹持正的人剁成了肉泥!没人能来救你了!” 他眼中凶光爆射,猛地指向萧贺夜,对著周围的侍卫厉声嘶吼:“给孤杀了他!立刻!” 侍卫们闻令,刀剑齐举,杀气瞬间凝聚至顶点!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吱呀一声闷响,自太子身后传来。 那扇他一直倚靠著的殿门,竟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太子一怔,回过头去。 摇曳的宫灯光芒,混合著殿內更显幽暗的烛火,从门缝中流淌出来。 光影交错间,一张瘦削、苍白,却布满阴鷙怒火的龙顏,赫然出现在门后! 似来索命的恶鬼。 皇帝穿著一身明黄色的寢衣,外袍隨意披著,並未繫紧。 他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显然大病未愈,虚弱不堪。 但此刻,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著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冰冷。 他就那样阴森森地瞪著太子。 初秋的夜风趁机灌入殿內,吹得皇帝鬍鬚拂动,也吹得所有在场之人,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萧贺夜也是微微怔住。 父皇……没有病倒? 太子喉头滚动,出於內心深处对皇帝的畏惧,他下意识双膝发软,跪在地上,仰头看著逆光而立的皇帝。 “父皇……您醒了?” 皇帝没有回答。 回应太子的,是携著雷霆之怒,狠狠扇来的一记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显得格外刺耳。 皇帝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带著积压已久的暴怒与痛恨! 太子猝不及防,被这一巴掌扇得头猛地偏向一侧。 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金冠都被打得歪斜,几缕髮丝狼狈地垂落下来。 他捂著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孽障!”皇帝嘶哑的声音怒吼,如同惊雷。 只见一只始终绕著宫灯打转的飞蛾,被那灼热的火焰猛地燎燃了翅膀。 在空中挣扎著划出几道焦糊的弧线,最终无力地坠下,一头栽进滚烫的蜡泪之中。 它只微微抽搐了两下,便在那片凝固的炽热中,彻底不动了。 皇帝目眥欲裂,瞪著太子:“萧元钧,你这太子之位,今日做到头了。” 第647章 杀皇帝,就是现在! 太子捂著脸,眼中瞬间涌上错愕和慌乱,他膝行两步,抓住皇帝的衣摆。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有反叛之心啊!”他声音急切,带著哭腔,“是有人陷害儿臣!是二弟!是他逼儿臣的!” “还有姑母,是她怂恿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被他们蒙蔽了啊父皇!” 他语无伦次,拼命想把罪责推给別人。 平时再怎么温润,再如何步步为营,在谋逆之罪面前,被彻底粉碎。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彻底的失望和冰冷的厌恶。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衣摆,仿佛太子是什么骯脏的东西。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调兵的是你,封锁宫禁的是你,桩桩件件,朕亲耳所闻!你还敢说冤枉?” 太子仰著头,看著父亲那张没有丝毫温度的脸,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冰窟里。 那点残存的希望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一股压抑不住的怨恨。 这就是他的父皇。 如果,不是他一直將权力分给萧贺夜与平王,他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皇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灰败,他喘著粗气,指著太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看在你我父子一场,朕给你最后一个体面。” 他目光扫过地上一名侍卫掉落的长剑。 “你自行了断吧!朕会追封你为太子,按太子之礼下葬,保全你死后的名声。” 自行了断? 追封? 太子浑身一颤,猛地瞪大了眼睛,里面错愕不已。 他筹划了这么久,隱忍了这么多年,最后换来的,竟是父亲逼他自尽? 为了那冰冷的皇权,父亲竟能毫不犹豫地捨弃他这个儿子。 一股彻骨的恨意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几乎要衝破胸膛。 他缓缓低下头,不再哀求,也不再辩解。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没有了慌乱,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唯有那双眼睛里,翻涌著压抑的仇恨和嘲讽。 “呵……”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近处的人能听见,“好一个,父子一场。” 他慢慢站起身,不再看皇帝,目光扫过那柄冰冷的长剑。 天家无情,他今日,才算真正领教了。 太子弯腰捡起长剑,萧贺夜拧眉盯著他的手。 就在这时,皇帝寢宫的屋檐上,陡然飞下来一名持著寒刀的蒙面杀手。 “狗皇帝!” 眼见那杀手持刀扑来,皇帝惊得瞪大眼睛,踉蹌著向殿內退去。 “护驾!护驾!”他嘶声喊道,脸上血色尽失。 萧贺夜反应极快,身形一动便已挡在皇帝身前,长剑挥出,架住了那杀手劈下的寒刀! “鐺!” 兵刃相交,火星四溅。 忽然,萧贺夜看见对方蒙面的眼眸时,一怔。 这人好像是…… 不等他反应,其余太子的帮手就猛地扑过来,將他团团围住。 然而,就在萧贺夜与他们缠斗的时候,太子眼中血红一片,燃烧起愤恨的火光。 弒父夺位,眼下正是好时机! 姑姑说得对,他早就该直接给父皇下药,送他归西,不然,也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况! 是他心软了。 太子手中的长剑猛然调转方向,不再犹豫,冲向那仓皇退入殿內的明黄身影! 杀了父皇! 只要他死了,今夜之事便死无对证! 自己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甚至可以立刻登基! 皇帝刚退入殿內,惊魂未定,一回头便见太子面目狰狞地持剑衝来,那剑尖直指自己心口! “你……你这逆子!”皇帝骇得魂飞魄散,脚下发软,险些摔倒。 他急忙绕著樑柱,来回躲避。 太子武功並不算好,愤怒之下劈砍,招数有些胡乱。 但皇帝更是个拖著病体的朽木,几番闪躲,身上已被割开了好几条口子! 萧贺夜听得身后风声不对,眼角余光瞥见太子的动作,一剑逼退面前的侍卫。 “父皇小心!”他冷声喝道。 眼见太子的剑尖已至胸前,皇帝避无可避,脸上露出绝望之色,情急之下嘶声大喊:“夜儿!护著朕!快护著朕!” 太子听得这声呼喊,眼中恨意更浓,手腕猛地发力,剑尖带著一股决绝的狠厉,直刺皇帝心窝! “去死吧!”他发出一声低吼。 嗖—— 一片叶子从殿外飞进来,越过萧贺夜和眾侍卫的头顶,射入殿內,精准地割破了太子的手背! 太子一声吃痛,动作当即迟缓。 几乎是下一瞬,有人猛然破窗而来。 许靖央斜踢入內,一脚踹在太子身上。 “啊!”太子惨叫一声摔倒。 象徵著江山太平的重红木屏风,咣当一声重重倒地,压在太子的身上。 屏风带倒了旁边金玉串成的珠帘,剎那间,珠子噼里啪啦落地。 许靖央快步走过去扶起皇帝。 皇帝踉蹌抬眼,看见救自己的人,虽戴著面具,可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 “许靖央……”皇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 忽然,他余光瞥见,太子从屏风底下爬出来,竟要攀上窗子逃走! 皇帝急促道:“许靖央!杀了太子,朕为你加官进爵!” 许靖央毫不犹豫出手。 然,两片叶子飞出去,却不是衝著要太子性命的,只割破了他的脚跟,太子立时惨叫著跌倒。 皇帝深深看了许靖央一眼。 很快,平王带著人闯进来,看见这个儿子同样身穿薄鎧,皇帝眼神骤变。 没想到,平王下一瞬却说:“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您无碍吧?” 有了平王的帮助,太子带来的那些守卫很快被制服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慌乱的心神。 “將萧元钧这个逆子绑起来,隨后发落!”他说罢,甩袖,“先传太医来!” 半个时辰后。 皇帝的寢宫灯火通明。 许靖央站在殿外,看著殿前两根由灯火照亮的蟠龙柱。 萧贺夜站在她左手边面前的台阶上,灯光照亮了他高大的身影,他也沉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平王立於许靖央右手边,前方的白玉台阶下,离她有些距离。 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三人毫无交流,却不知怎么,又心领神会。 等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了。 就在这时,殿门被缓缓打开。 第648章 废太子,三王立大功! 皇帝由太监搀扶著,虚弱地站在门內的阴影里。 夜风从门外灌入,吹动他凌乱的鬚髮,也吹动了殿外煌煌的火光。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离得最近的萧贺夜身上。 这个儿子玄袍染血,独立阶上,身形挺拔如岳,冷峻的面容在跳跃的光线下半明半暗,看不真切情绪。 视线微转,落在右侧的平王身上。 平王身著薄甲,甲冑上同样沾著暗红,他站在白玉阶下,位置稍远,狭眸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最后,皇帝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两人身后,那道刚刚摘下银色面具的身影上。 许靖央静静站在那里,夜风吹拂著她束起的墨发,脸上还带著廝杀后的冷冽。 她手中的铁面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光。 萧贺夜与平王,一左一右,虽未交谈,却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许靖央,正站在他们中间略靠后的位置。 这个站位……不像追隨者,反倒像是一个核心。 皇帝眯起眼睛。 前世的教训告诉他,他一直以为需要防备的是羽翼渐丰的儿子们,却险些忘了,这个凭藉军功强势崛起的女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许靖央没有忽视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她主动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反贼曹持正方才已被斩杀,其余叛党都已制服,等候皇上发落。” 皇帝眼神冰冷,扫过三人。 “太子谋逆,已被拿下,你们救驾確实及时,”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但朕要问你们,太子是为了造反逼宫,你们呢?为何会如此凑巧,在同一时间,领著兵马出现在皇宫之外?” 他先看向萧贺夜,目光如炬:“夜儿,你京郊那三万破虏军,未经宣召,擅离驻地,逼进皇城!你想干什么?” 萧贺夜面色不变,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姿態沉稳。 “回父皇,儿臣此举,並非为了兵事,而是为了父皇的龙体。” “父皇久病,太医院束手无策,儿臣忧心如焚,数月前,儿臣遣心腹远赴南疆瘴癘之地,费尽周折,终於寻得一味名为『赤血菩提』的奇药。” “此物生於绝壁,十年一开,据说对沉疴旧疾有奇效,能治不治之症,万分稀有。” 他语气平静:“此药珍贵,且运送途中需以特殊方法保存,儿臣唯恐有失,故命副將钟岭昌率精锐兵马一路护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原是想儘快献於父皇,不料……” “运送队伍一路屡遭盘查阻挠,进程缓慢,故而今夜兵马前来,实为献药,绝非造反。”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平王:“那你呢?肃国公的京畿兵马,无詔不得入京,你莫非忘了!” 平王扯了扯嘴角,甚至带著点理直气壮:“父皇,这您可冤枉儿臣了。” 他拱手,语气不算十分恭敬,声音略有傲慢:“儿臣在京中自有耳目,近日太子动作频频,控制內廷,调换宫禁守卫,封锁消息,儿臣察觉有异,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拱卫京师,护卫父皇安危,本是儿臣等皇子职责所在,既然察觉太子可能作乱,儿臣联合肃国公,调兵以防不测,確保京城不乱,皇城安稳,这难道有错?” 他狭长的眼眸看向皇帝:“难道要儿臣明知太子可能造反,却坐视不理,任由他祸乱宫闈,危及父皇性命吗?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 皇帝脸色更加阴沉,却一时无法反驳。 他缓缓看向许靖央:“你又如何解释?” 许靖央拱手:“回皇上!末將身为武將,受皇恩浩荡,执掌兵权,职责便是护卫江山,护卫您的安危!” “末將同样收到密报,得知太子殿下意图宫变,已控制內廷,隔绝圣听!陛下危在旦夕,此等关头,末將岂能坐视?” “故而立刻赶来救驾,仅此而已。” 三个人,三种说法。 一个为献药,一个为防患,一个为救驾。 理由都充分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帝本是设局,想借著他们私自调兵遣將,趁著他病重彼此夺权、自相残杀的罪名,將太子罢免,再革除平王、寧王的权势。 顺带將许靖央的王侯之位收回。 他们手中的兵权一旦尽归於皇帝手中,那么,便是兵权集中在朝廷中央,旁人再也不敢覬覦他的皇位了! 可现在,只损失了一个太子,他们三个竟都安然无恙。 皇帝岂能甘心?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一股闷气堵在那里。 原来如此,原来早在这时,他们就已经联手了。 皇帝想起前世,这场宫变里,萧贺夜杀了太子,平王和许靖央护卫有功。 不知三人达成了什么默契,竟不再爭权夺位,而是共治朝廷。 那时的皇帝还没有死,他们以养病为由,逼他在退位詔书上盖了印。 后来,皇帝被送去了苍泉行宫,名为休养,实则禁闭,日日都有太医来给他下药,维持他的生命,却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平王登基后,萧贺夜自愿放弃皇位,要跟许靖央前往边关驻守。 看似关係稳固的他们,却在平王登基后的半年內,出现了破裂。 平王以弒君的名义捉拿萧贺夜,许靖央与萧贺夜起兵反抗。 为了证明萧贺夜当真弒父,平王的人,赶来苍泉行宫,勒死了皇帝。 这才有了重生后的他。 仇恨与愤怒交织,皇帝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处死三人。 这次的事情只折了太子,下次仍有机会! 他们三人即便拧成了一股绳,却当真牢不可破吗? 皇帝缓了缓面色,故作欣慰:“朕能有你们两个好儿子,还有昭武王如此忠君的臣子,朕心大悦!” “传朕命令,太子萧元钧,大逆不道,谋逆篡位,罪证確凿,天地不容,念其曾为储君,赐鴆酒,留其全尸!” “至於寧王、平王和昭武王,护驾有功,忠勇可嘉!各赏黄金千两,锦缎五百匹,东海明珠十斛,以彰其功!命史官详加记录今夜护驾始末,载入史册,使天下皆知尔等忠义!” 顿了顿,皇帝眼神凌厉:“长公主萧蓉,身为皇亲国戚,不思劝诫,反怂恿储君行悖逆之事,罪无可恕!” “即日起褫夺其长公主封號,贬为庶人,囚於懺悔塔,终生不得出!望其日夜懺悔己过,以赎罪愆!” 萧贺夜与许靖央,连同平王一起,三人拱手:“皇上英明!” 许靖央微微抬起下頜,凤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方才她其实早已赶至附近,只是她提前安排的黑衣人抢先一步出手,在千钧一髮之际,逼得太子误以为自己尚有反抗之机,才会在情急之下当著皇帝的面痛下杀手。 太子,是她推出来脱困的棋子。 皇帝即便不甘,也毫无办法。 这时,皇帝看向萧贺夜。 第649章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夜儿,朕累了,你替朕去监督赐死废太子一事,不可有误,必要亲眼盯著他死!” 皇帝似乎想到什么,再次叮嘱:“等半个时辰再走,確定他死透了,不许任何人搭救。” 萧贺夜微微一顿:“是。” 许靖央心头闪过一丝狐疑。 鴆酒赐死,剧毒无比,哪有再活过来的机会? 皇帝在防什么? 殿门关闭,平王走到许靖央面前:“本王还要安顿其他事宜,先走了。” 许靖央回过神,拱手:“末將也正要告退。” 就在这时,萧贺夜自身后道:“昭武王,你同本王一起去一趟囚牢。” 平王刚要走,闻言,步子停下来,森森回头。 “怎么,做这种事,二哥还怕黑?需要人陪著?那本王陪著你,好不好啊?” 萧贺夜神情冷冽:“与你无关,你若得空,不如去好好查查,自己的人当中,有多少跟东宫有牵扯。” 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 平王脸色一变,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即转身离去。 萧贺夜看向许靖央时,凌厉的神色才缓和些许。 “陪本王走到囚牢,你再离开,有几句话,本王想问你,我们边走边说。” “好。”许靖央頷首。 夜色深沉,宫道漫长。 月光如练,清冷地铺洒在朱红宫墙与青石路面上,映出两道並肩而行的身影。 他们身后,几个小太监端著鴆酒托盘,垂首远远地跟著。 廊下的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芒与皎洁的月光交织,明明灭灭。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迴响。 萧贺夜抬起头,望向天际那轮孤冷的圆月。 “本王杀过很多人,”他开口,头一次显得感慨,“沙场敌將,朝中政敌,叛徒內奸……但从没有一次,是杀自己的血亲。”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许靖央被月光浸染的侧脸上:“许靖央,本王想知道,对曾经亲近之人下手时,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 许靖央脚步未停,目光平视著前方被宫灯和月色照亮的道路。 “王爷此刻心中所念,或许是幼时一同读书习武的情谊,是曾经毫无猜忌的兄弟和睦,但时间如同砂砾,会磨去所有美好的表象,露出內里最真实的稜角。” “不止是亲人,这世上任何关係,都並非牢不可破,利益、权势、猜忌,每一样都足以让最亲密的关係分崩离析。” 萧贺夜转回头,深邃的薄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幽深:“你从不相信,这世间会存在牢不可破的关係?坚不可摧,攻不易破?” “不相信。”许靖央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微微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眸中映著月色与灯火,却清冷得不见底。 “我只相信我自己,和我手中的剑。” 萧贺夜静静地看著她,没有立刻反驳。 两人说著话,已然到了暴室门口。 萧贺夜在囚牢门口站定脚步,不再前行。 他转过身,薄眸炯炯,如同暗夜中的寒星,专注地凝望著许靖央。 “希望来日,本王能有幸,成为那个让你愿意去相信、可以去依靠的人。” 这话语太过直白,也太过沉重。 许靖央眸光微动,尚未回应,却见萧贺夜忽然抬手朝她脸颊伸来。 她下意识地微微后退半步。 “別动,別脏著回家。”萧贺夜说罢,还是將手伸来。 他微微侧著头,拇指轻轻揩去她侧脸下頜的一抹血色。 许靖央能感受到他指腹略带薄茧的触感,以及那一点温热的体温。 萧贺夜的动作轻缓,带著一种与他平日冷厉作风截然不同的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自然地收回手。 “回去吧,”他看著她,声音放缓了些,“夜里凉。” 许靖央怔了怔,她迅速收敛心神,后退一步,恭敬地拱手:“是,王爷,末將告退。” 她走后,萧贺夜才进了囚牢。 地牢內,墙壁上插著的几支火把,光影昏暗晃动,空气中瀰漫著霉味和血腥气。 萧贺夜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坚冰般的冷。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玄色衣袍在火光下烈烈灼耀。 牢房角落里,废太子萧元钧蜷缩在那里,头髮散乱。 华贵的太子常服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草屑和污渍。 他脸上再无平日的温润俊雅,只有恍惚和绝望。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萧贺夜。 “是你!是你设的圈套!”他声音嘶哑,挣扎著想要扑过来,却被脚镣绊住,踉蹌著几乎摔倒,“萧贺夜!你早就等著这一天了,是不是!” 萧贺夜面无表情地走到牢门前,隔著柵栏看著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身后的小太监颤抖著將鴆酒托盘放在地上,便慌忙退到远处。 “阿兄,”萧贺夜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上路吧,父皇要你死,你活不了了。” “上路?”太子先是一怔,隨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状若疯癲。 笑了好一阵,他才猛地止住,用那双通红的,还带著泪和恨意的眼睛死死盯著萧贺夜,声音诡异地压低。 “二弟,你以为你贏了吗?不,我们!我们都是可怜虫!都是他手里的棋子!”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倒戈,带著所有朝臣一起攻訐周太傅,说他是佞臣贼子吗?啊?” 不等萧贺夜回答,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是父皇!是他私下向我许诺,只要我这么做,扳倒周太傅,他就立我为太子!是他引诱我,是他让我变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他逼我,背叛了对我如师如父的恩师,他逼我做了选择!” “二弟!你看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北梁,不是西越,甚至不是平王!是父皇!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用太子之位引诱我,让我变得面目全非,让我双手沾满骯脏,等我终於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他却又要亲手毁了我!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的好父皇!” 他猛地后退,指著萧贺夜,眼神疯狂而又带著一丝诡异的怜悯。 “小心啊二弟!你要小心!別信他!別走我的老路!你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多少!” 说完这最后的话,废太子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头撞向旁边冰冷的石墙! 砰的一声闷响。 他身体晃了晃,额角鲜血直流,却没有立刻倒下。 他踉蹌著,摸了摸头上的血,似乎有些茫然,隨即眼中闪过更深的绝望。 废太子再次后退,用比刚才更决绝的力道,又一次狠狠撞了上去! 咚! 这一次,他软软地滑倒在地,鲜血迅速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废太子空洞的眼神盯著屋顶,声音低喃,竟是念起了当年周太傅教他们的诗。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胜……去年红,可惜……明年更好,知……与……谁同。” 他微微抽搐的身子,彻底不动弹了。 萧贺夜低了低头,咽下心头马上要翻涌的苦楚。 他走进牢房,弯腰替自己的哥哥,闭上了双眼。 第650章 駙马背叛:我恨了你许多年! 天色將近黎明。 长公主仓促回到自己府邸內,脚步声咚咚地敲在长廊上。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里,面色惶惶地將所有名贵重要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就在刚刚,她从暗卫的口中得知,太子宫变之事失败,皇上要赐死他! 太子可是他的亲儿子,是先皇后留下来的嫡子,皇帝都处置得如此绝情。 长公主知道,皇帝更不会放过她了,因为,是她害的皇帝吐血昏迷。 趁著现在旨意还没有送到长公主府,她要走,马上走! 哪怕去北梁也好,至少能留一条命在! 她慌乱地拿起自己的妆匣,一转身时,却看见屋子里站著一个黑色的身影,犹如无声的鬼魅。 “啊!”长公主嚇得大叫一声,手中妆匣落地。 砰。 釵环滚出,珠宝碎裂。 那黑影动了动,前去点燃了一盏烛台。 映照出长公主駙马戚卓一张英俊沉闷的脸。 “你这混帐东西!要死吗?”长公主开口便骂,“鬼鬼祟祟地站在本宫房间里,一声不吭,你想干什么?” 戚卓还是那样恭敬,不温不火的语气。 “我听见长公主屋內有动静,却没有点灯,担心是贼人,故而进来看看。” 说罢,他的目光扫去地上,看见那一地的珠环。 “长公主,您要走吗?” “废物,本宫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过问。”长公主弯腰,將几个还没有损坏的宝石捡起来。 这可都是银子,到了外面,处处都要钱。 她想到什么,经过戚卓时,道:“皇宫里一会若是来人找本宫,你就替本宫掩护过去,便说……便说我头疼还睡著,有什么事让他们天亮了再来找我。” 这时,戚卓却语调诡异问:“为何要撒谎,长公主,莫非您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就在方才,我听外面打更人脚步慌乱,派人打听,才知今夜乾西门宫变,太子竟连同曹持正发动宫变,险些谋害皇上,如今皆被正法。” 长公主一僵,回眸看著他。 只见戚卓一步步上前,举著的烛台,將他的身影投照在屏风上,如同渐渐展开爪牙的猛兽。 长公主后退半步,戚卓已经逼近。 “长公主,曹持正是您的人,您是打算逃跑么?” 啪的一声! 长公主立即扇了他一巴掌,打的戚卓脸颊歪偏,嘴角却还掛著那一抹恰好到处的温笑。 好像这个表情,已经长在了他脸上,犹如烙在肌肤上的面具一般。 长公主盛气凌人:“我告诉你,就算本宫做错了什么,皇上还没发话,更轮不到你这个駙马来指教。” “当初本宫抬举你,收你做駙马,你那穷的叮噹响的父母,才不用去住破瓦的屋子,你才有钱继续念书,你弟弟才有机会考秀才!” “靠本宫,你飞越了近三代的努力,若是靠著你自己,恐怕现在还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呢!戚卓,你识相点,別声张,这里的財富都留给你,你能搬多少搬多少,別拦著本宫,否则要你好看!” 长公主如常威逼利诱一番,转身就要走,没想到,戚卓却一掌攥住她手腕。 长公主脸色惊怒:“你干什么,放开,放开!” 戚卓的冷笑在昏暗的房间里迴荡。 那笑声里,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毒,与他平日里那副温顺恭敬的模样判若两人。 烛火在他手中跳跃,將他半边脸庞映照得稜角分明,另外半边却陷入浓重的阴影。 戚卓咬牙切齿:“每一天,与你同床共枕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无比噁心!” “萧蓉,我等的就是今天,怎么可能让你走?我要亲眼看著你死!看著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长公主被他眼中的恨意慑住了一瞬。 可,戚卓多年的逆来顺受,让长公主更为愤怒他眼下的行为。 她手腕被攥得生疼,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只能厉声斥骂:“放肆!本宫给你吃,给你穿,给你这穷酸书生做梦都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让你从一个泥腿子变成人人艷羡的駙马!你不知感恩,竟敢恩將仇报?戚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恩將仇报?” 戚卓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他猛地將脸凑近长公主,烛台的火苗几乎要舔舐到她的鬢髮,长公主惊呼著避开了些许。 戚卓呵呵地冷笑:“萧蓉!你这本性阴毒恶劣的毒妇!你当真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了吗?还是你害的人太多,早已无法一一记清了?” “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曾亏待过你!”长公主色厉內荏地反驳。 “不承认,那你自己说,你那满园盛放的牡丹底下,埋著什么?你敢说吗!” 长公主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戚卓死死盯著她,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蚀骨的悲痛。 “你听信妖僧妄言,认为处子之血肉能滋养出世间最妖嬈的牡丹,就为了你那可笑的爱好,你派人暗中挑选最为年轻貌美的少女,把她埋入土中,做你那些的肥料!” “我的妹妹,小婉,她那年才十五岁!她只是提著篮子,上街卖她养的那几只母鸡下的蛋,为了换点钱给娘抓药而已,就因为生得貌美,被你那群天杀的眼线盯上!”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恨意覆盖:“她那么怕黑,那么爱乾净,却被你们……被你们活埋在那冰冷骯脏的泥土之下!就在你日日赏玩、吟诗作对的牡丹下!” “萧蓉,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她失踪后,我爹娘一夜白头,我娘哭瞎了双眼,没多久就鬱鬱而终,父亲也自縊而亡,你告诉我,这是恩?这是深仇大恨!” 长公主浑身剧颤。 杀个人而已,她哪里知道会有这样不好的后果? 这世上哪里不死人? 长公主强作镇定:“那都是底下的眼线抓来的,本宫怎么会过问她的死活?你不能將这个错,怪在本宫头上!” 戚卓听著她这轻描淡写的话语,甚至还在推卸责任。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积压了数年的悲愤与绝望,灭顶而来。 连攥著长公主手腕的力道,都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中的火焰灼灼燃烧,全是仇恨。 “所以呢?在你这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眼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如此轻贱,活该被隨意剥夺吗?她们不是人吗?她们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对明天的期盼吗?” 戚卓猛的伸手指向窗外,那黑沉沉的夜色,就像是一只权势的大掌,压著所有人的黎明。 “就为了你那几朵看得顺眼的,就为了你那荒谬无道的嗜好,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成了你园里不见天日的养料!” “萧蓉,你睁开眼看看!这京城,这天下,多少百姓辛勤劳作,缴纳赋税,供养著皇族,供养著你!他们所求不过是一口饱饭,一件暖衣,一个太平年月!” “可你呢?你这受万民供奉的长公主,你有过半分仁德吗?你有过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吗?你没有!你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婪、残忍和自私!” “你用他人的尸骨堆砌你的风雅,用別人的血泪浇灌你的玩乐!你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 戚卓越说越愤怒,额头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凸出。 “萧蓉,你不是无知,你是彻头彻尾的恶!你这身锦绣华服之下,裹著的是一具早已被权力和欲望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躯壳,你根本不配为人!” “我要杀了你!” 第651章 一起下地狱吧 长公主骇然大惊。 烛光下,戚卓的面容扭曲。 那双总是低垂顺从的眸子,此刻燃烧著地狱般的火焰,英俊的五官蒙上了一层狰狞的鬼气。 长公主忽然想到,若戚卓是为了復仇而来,那么,当初他们在寺庙初遇,也是他刻意安排? 那时长公主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即便是皇族,却也没有合適的夫婿。 所以她私底下网罗了好几个姿容尚且不错的男子。 不过,当年的戚卓,容貌独绝,才会被她一眼看中,从而收为駙马。 长公主嘴唇抖了抖:“我们相处的这二十年,你都是在偽装?” “不错!”戚卓直接承认了,“萧蓉,这么多年,我睡在你身边,每一次触碰你,每一次对你微笑,都让我噁心!” 他顿了顿,欣赏著长公主脸上那彻底崩溃的惊骇。 “还有,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为什么皇帝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借著东宫势力搅弄朝廷,霸权揽政,偷偷挪用国库银两,这些种种,你以为皇上当真毫无察觉吗?” 长公主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都是你……” “是我。”戚卓的笑容残忍而快意,“每一次,你与人密谋,每一次,你犯下大逆不道之罪,那些证据,那些线索,都是我,一点一点,通过隱秘的渠道,递到陛下面前的!” “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但我更要你身败名裂,要你从云端跌落泥沼,要你尝尝我妹妹曾经经歷过的绝望!” “啊!!”长公主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 她接受不了,一个一直被她掌控在手中的玩物,竟然是潜伏在身边最致命的叛徒! 长公主拼命挣扎,对门口嘶吼:“来人!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子给本宫拿下!” “来不及了!”戚卓厉喝一声,猛地將手中烛台掷向悬掛著纱帐的雕木床! 轰隆—— 浸透了香薰油脂的纱帐瞬间被点燃,火苗迅速向上燃烧,舔舐著木质床架和顶上的承尘。 几乎是同时,戚卓袖中滑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一把扯住想要逃跑的长公主,將她狠狠拽了回来。 “放开我!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长公主癲狂地挣扎,指甲在戚卓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珠釵散落,髮髻凌乱,华美的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两人在越来越浓的烟雾和火光中扭打。 家具被撞倒,珍贵的瓷器摆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谁料,火势蔓延得极快,窗帘和书架相继被点燃,浓烟滚滚,热浪扑面。 整个房间很快一片烈火汪洋。 “咳咳,救命……”长公主被浓烟呛得直流眼泪,她看到房门近在咫尺,用尽最后力气想要衝出去。 然而,戚卓从后面再次抓住了她。 他竟用悬掛帷幔的结实锦绳,不顾她的踢打咒骂,將她死死地捆绑在了一张沉重的紫檀木桌案腿旁。 “想跑?做梦!”戚卓眼神癲狂,“杀了你,我会连累父母族人,但我若是与你这谋逆毒妇一同葬身火海,以谢陛下雷霆之怒,陛下念在我多年忠心潜伏的份上,或许会善待我弟弟,萧蓉,你今日必死无疑!这是你的报应!” 长公主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火星子飞扬,落在她的裙子上,令她感受到了滚烫的灼热。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將她所有的骄傲张狂都烧成了灰烬。 “不,不要!戚卓,夫君!”她涕泪横流,“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求你看在这些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我平时那么心疼你的份上!” “你冬天读书手冷,是我让人给你备最好的银丝炭,你喜欢的古画,我千里迢迢派人去寻,我对你是真心的啊!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然而,戚卓只是站在几步之外,冷冷地看著她在火海中哭泣。 他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明明灭灭。 戚卓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你的真心,也换不回我妹妹,一起下地狱吧,萧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甲冑碰撞的鏗鏘之声。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救火!快!长公主还在里面!”有人高喊。 数十名身穿玄甲、手持兵刃的官兵涌了进来,迅速开始扑打火焰,开闢通道。 长公主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尖叫起来。 “快!抓住戚卓!他想谋害本宫!是他放的火!他是逆贼!” 官兵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站在火海中的戚卓。 几乎是同一时间,戚卓立即扑向长公主,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肩膀。 本是要刺她的心臟,却没想到长公主躲避时,刀锋就偏了。 长公主惨叫一声,疼的抽搐。 戚卓还要再扎,官兵衝上前按住了他。 “啊!啊!”戚卓被按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我要杀了她,放开我!” 长公主脸色发白,侧首看见自己肩膀流血,哭的比谁都大声。 官兵很快將两人拖了出去。 之后,为首的官兵说:“皇上有旨,长公主萧蓉,身为皇亲国戚,深受皇恩,不思劝诫,反怂恿储君行悖逆之事,勾结朝臣,意图祸乱宫闈,谋害圣上!” “其罪滔天,罪无可恕!即刻褫夺封號,贬为庶人,打入懺悔塔,终生不得出。” 这旨意如同九天惊雷,轰得长公主萧蓉魂飞魄散。 “懺悔塔……终生不得出……”萧蓉喃喃重复著这几个字,身体猛地一软,若非士兵架著,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地方她听说过,是宫中最为冷僻、专门囚禁犯下大错的宗室女子的地方。 塔高无窗,只有头顶一方孔洞可见天日。 四壁冰冷,日夜与青灯古佛为伴,直至枯骨成灰! 里面的白骨,恐怕比石砖还要多。 这比直接赐死她,更加残忍! 皇上是想让她在无尽的孤寂和悔恨中慢慢煎熬至死! 戚卓听到这个判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发出了更加低沉却又无比快意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带著血泪。 “哈哈……好!好一个终生囚禁!萧蓉,你听到了吗?懺悔塔!你在里面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那些因你而死的冤魂!日夜懺悔,这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长公主拼命挣扎起来,哭喊著:“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他亲姐姐,他不能这么对本宫!” 然而官兵根本不给她机会,冷硬地一挥手:“带走!” 第652章 好事坏事?皇帝给许靖央赐婚! 秋夜深深,但东方很快翻起鱼肚白。 一线曙光自云层中渐起。 许靖央刚从威国公府里出来。 家人们都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受惊。 威国公嚇得晕过去两次,他倒是最没出息的那个,其余家眷尚且镇定。 看见许靖央回来时身上带著血,大房和三房的人连忙上前询问。 得知宫中发生的事情,都嚇了一跳。 莫非,差一点换人做皇帝了? 许靖央安抚过家人,这才离开。 她的马车在回郡主府的路上,忽然听到赶车的寒露说:“咦,长公主府走水了。” 许靖央挑起帘子,朝远处看去。 长公主府所在的地方,冲天火光阵阵。 她凤眸淡然无波,只有平静乌光。 造建奢靡的长公主府,也要付之一炬了。 皇权之下,可以让她高楼起,也可以让她瞬间溃如蚁穴。 曾经被誉为京城风景独绝的牡丹园,也要在这一场大火里消弭了。 许靖央放下帘子:“她害了皇后,如今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她的报应了。走吧,回去。” 马车重新驶动,她闭上眼,復盘这几日的计划。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唯一让许靖央有点警觉,且感到疑惑的,是皇帝说的那句话。 他赐了太子鴆酒,却让萧贺夜盯著,务必確认太子死透了再走。 可是眾所周知,鴆酒剧毒无比,哪怕只是一滴,都能瞬间毒哑了嗓子。 皇帝在怕什么?莫非,在他眼里,太子还有能力死而復生不成? 忽然,许靖央一怔。 “死而復生……”她喃喃。 若说死而復生,没有人比许靖央更了解了,她不就算是一个死去又活过来的人吗? 难道,皇帝也知道类似的內情么? 此时,平王已经秘密召集心腹。 “之前给父皇下的药,都销毁了么?” “殿下放心,”心腹压低声音,“方才趁乱,我们都已经將太医院里,专治鹤膝风的部分药草拿走了,皇上察觉不了,再者剩下的一些,我们丟进了河里,任是谁都不会知道,皇上的病,跟您有关。” 平王皱著冷眉,挥了挥手,示意心腹们退下。 不知为何,他总有些惴惴不安。 但,更多的是遗憾和懊悔。 真应该趁著父皇体弱时,狠心要了他的命,太子和长公主也真是废物,明明有机会动手,却没有杀了他,还让他留著一口气挺了过来。 很快,这场宫变,就在京城里传扬开了。 废太子和长公主的势力遭到了血洗,听说戚卓也死了。 其中,太子妃罗氏一家,男死女为奴,罗令仪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自縊而亡。 顾家、曹家更是没能倖免,因为有造反从罪的罪名,故而全家抄斩。 行刑那日,许靖姿没敢去看,只是许鸣玉后来回家的时候告诉她,已经托人將顾嘉安葬了。 许靖姿才暗暗红了眼眶。 不管怎么说,相恋一场,虽两个人闹的面目全非,他也没有善终,但她还是不忍见到他暴尸荒野。 许靖妙劝她不必伤心:“若是你嫁给了顾嘉,跪在行刑场的人,可就也有你了!” 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许靖姿这才后知后觉,竟跟死亡擦肩而过。 这几天,许靖央变得极其忙碌。 朝廷一下子空出来十几位官员,少了太子这一支势力,所有的党羽都被打乱了。 接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储君之爭,便只有平王和萧贺夜。 这两派各有代表来拉拢许靖央,她如今是朝中兵权最重的武將,谁有了她,就代表有了天下。 怕因此连累平王和萧贺夜再被皇上忌惮,许靖央刻意同二人保持了距离。 原本相安无事。 直至一个月后,深秋的清晨,许靖央早朝后,被皇帝口諭传到了御书房。 皇帝罢免了太医院里许多太医之后,渐渐疗养,身体愈发康健。 不过多数政事,他还是交给平王和萧贺夜去管,自己偶尔只是过问两句。 进了御书房,许靖央稟奏请安,一抬头,发现萧贺夜也在。 “皇上,您召见末將有何事?”她问。 皇帝枯瘦的容顏带著温和的笑意,朝她看来:“昭武,朕有意赐婚你和夜儿,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一怔。 “皇上,末將……” “誒,你先別急著拒绝,”皇帝笑呵呵的,“刚刚夜儿也说了,你是文韜武略,样样都不输给男子的將才,做他的王妃,他心疼你屈才了。” 皇帝话音一转:“不过,朕可以答应你,就算赐婚,朕也会下一旨詔书,你首先是昭武王,其次才是寧王妃,旁人见到你,仍要尊称你为王爷,並且保留你原本的军功。” 这……皇帝竟如此放权? 许靖央感到一丝古怪。 皇帝的神情却格外亲和:“朕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邀请你做我们萧家的儿媳妇,怎么,你不会是看不上夜儿吧?” 第653章 接旨,嫁了! 许靖央立刻拱手,垂眸道:“皇上,末將绝无此意,寧王殿下身份尊贵,才德出眾,是末將粗陋,恐配不上殿下。” 皇帝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几分,化作一种似笑非笑的审视。 “哦?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昭武王,你莫不是……当真看不上朕的夜儿?” 气氛一时有些凝滯。 “父皇,”萧贺夜適时开口,声音平稳,“此事与昭武王无关,是儿臣认为如今边境未定,朝局初稳,远未到考虑成家之时,故而未曾想过婚娶之事。” 皇帝目光转向他:“你年岁不小了,平王早已成家,你这个做兄长的,岂能一直孤身一人?” “废太子死了,朕愧对先皇后,若你的事,朕再不上心,来日去了黄泉,怎么跟你母后交代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感慨与疲惫,仿佛一位寻常的老父:“朕经过这一场大病,许多事也都看开了。” “如今啊,就盼著你们剩下的兄弟几个都能安稳顺遂,若是能看到夜儿你成家立室,平王与明月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朕也就真的没什么牵掛了,届时便能安心颐养天年,將这千斤重担……” 他话没说完,却咳嗽起来。 自然,也没有明说,会將这皇位交给谁。 但暗示已经足够明显,言下之意,好似萧贺夜成亲,他就会放权退位。 许靖央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沉。 她抬眸,恰与萧贺夜投来的目光撞上,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萧贺夜深知她不愿被婚姻束缚,更不愿被冠上皇家媳的名號。 他正欲再次开口回绝,皇帝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从龙案上拿起一封早已备好的明黄捲轴。 “好了,朕意已决。”皇帝將圣旨往前一递,目光直直看向许靖央,“昭武王,上前接旨吧。” “父皇!”萧贺夜上前一步。 皇帝朝他看去:“你若是想让父皇安心,不留遗憾,你就不要阻拦。” 萧贺夜皱眉。 许靖央看著那捲圣旨,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面色沉静的萧贺夜。 她沉默一瞬,终是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平稳无波:“末將,接旨。” 皇帝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绕过桌子走来,亲手將圣旨放入她手中。 “好,好!这才对嘛!朕希望你们二人,日后能夫妻同心,百年好合,看到你们好好的,朕也就放心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靖央握著那捲沉甸甸的圣旨,缓缓站起身。 萧贺夜也適时拱手,声音沉冷:“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二人退下。 待许靖央和萧贺夜离去,皇帝嘴角的笑容才渐渐消失,神情转而变成冰冷的阴毒。 许靖央走在宫道上,萧贺夜快步追上了她。 他侧眸看著她清冷的侧顏,沉默片刻,才低沉开口:“方才的事,你若不愿,不必勉强,圣旨虽下,但並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许靖央目视前方,没有回应。 萧贺夜见她不语,眉头微拧,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暂时离京去幽州么?本王可以安排,让你以军务为由离京,待你回来,时日一长,父皇对赐婚的执念或许也就淡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或者,本王可以称病,拖延婚期……” 萧贺夜难得地显得有些絮叨,一连想了几个法子,试图为她解开这道枷锁。 最终,他脚步微顿,看向她,声音里带著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討厌这桩婚事可以,但,別討厌本王,你说句话也好。” 许靖央终於停下脚步,转过身,凤眸平静地看向他。 “我若嫁给王爷,王爷能接受皇上方才所言么?” “什么?” “就是成婚后,首先,我是昭武王,其次,才是寧王妃。” 萧贺夜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下,隨即毫不犹豫地頷首:“自然,在本王眼中,你首先是许靖央,是战功赫赫的昭武王,本王敬重你的能力与抱负,从未想过要將你困於后宅。” “王妃之名,不过是多一重身份罢了,该属於你的权柄与尊荣,一样都不会少。” 他甚至觉得,本就该如此。 许靖央看著他认真的神色,轻轻点头:“那好,这桩婚事,我应了。” 这下,换萧贺夜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下意识追问:“你……同意?愿意嫁给本王?” 他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丝隱秘的欢喜,极快的光亮自薄眸深处闪过。 但很快理智席捲上来,萧贺夜的心又沉了沉,他知道这並非许靖央真心愿意。 许靖央看著他:“王爷,当初我势单力薄,举步维艰时,不是也曾主动寻您,提出若嫁入寧王府,可助您三年之內问鼎皇位么?” 她微微偏头,避开他过於专注的视线,看向宫道旁开始落叶的树木。 “如今,算是我报还当初王爷相助之恩,至於夫妻之实……”她顿了顿,声音更淡,“不必强求,待到王爷將来大权在握,不再需要这桩婚姻作为助力时,我自会求和离,届时,天高海阔,你我两清。” 萧贺夜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原来,是为了报恩。 他心底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被她一盆冷水浇熄,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涩然。 他多么希望,她是因为对他有那么一丝情意才点头。 但他什么也没表露,只是將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声音听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冷静几分。 “如此,委屈你了,在本王身边,恐怕还要蹉跎你一两年的光阴。” 许靖央却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许:“我不觉得委屈,只当是一同乘船,我替王爷扬帆罢了。” 说罢,许靖央又压低声音:“皇上的反应有些古怪,放权太快,我怕有问题,王爷一定要小心。” “最好是……注意平王那边的动向。”这句话她说的有些低冷。 从前废太子在时,三足鼎立。 而今太子死了,三人的平衡被打破,势必会变成两个人的角逐。 平王和萧贺夜,目的都是九五之尊的那个皇位。 皇帝今天將他们的兵权合併,那么定会扶起平王,將他抬到一个跟萧贺夜势均力敌的位置。 日后的路会有些艰难。 萧贺夜点了点头:“这些本王都知道,有你在,其实本王已经贏了。” “王爷还是先別那么乐观,”许靖央提醒他,“圣旨上所定的婚期在明年春三月,时日尚足,王爷若有什么需要布局或准备的,知会我一声便可。” 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公事公办,萧贺夜的神色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黯。 许靖央告退离去,萧贺夜瞧著她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报恩,也不是並肩同行的盟友。 可如今,这似乎已是能靠近她的,最近的距离了。 皇帝给寧王和昭武王赐婚的消息,在京城传开以后,瞬间炸锅了。 第654章 囤粮囤兵器,女王侯之路 大家都还记得,当初寧王求娶昭武王,那会尚且没有被封王侯的许靖央,可是直接將寧王拒之门外。 聘礼怎么来的,就怎么抬了回去。 而今她身份贵重,今时不同往日,却答应了这门婚事。 不少人猜测,多半是皇上的圣旨施压。 可也有人觉得新奇,皇帝竟认可许靖央首先是昭武王,其次才是寧王妃,这相当於变相肯定了她一人两职。 既是臣子,又是儿媳,这般亲近的关係,放眼整个大燕朝,除了皇子们,几乎没有人还能有这样的殊荣! 一时间,前去郡主府恭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许靖央没有亲自出面,都让管家代为谢绝了。 此时,许靖央正在看暗骑卫给她的密信。 第一批冶铁的兵器造出来了,锋刃凌厉,更为坚固。 许靖央算了算时间,若寧王跟平王夺位,最多再有两年的光景。 这两年,她能囤积出不少兵器。 既然要行军打仗,有兵器还不够,还必须有粮! 许靖央早在自己还是神策將军的时候,就在西越和北梁的地盘上买了几个粮仓。 她有好几个像多察这样的商人,替她以商贾的名义囤积粮食。 只不过,那些粮仓看似庞大,米麵数量之多,若真碰上战事,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现在僱人去种,且不说田地、人手要多少,光是收成,便是远远来不及的。 许靖央曾经经歷过最穷的军队,知道一个真理。 自己有,不如抢,抢就要抢最有钱的那个! 许靖央沉思片刻,提笔写信。 她让暗骑卫在北梁这等富庶之地,寻几家根基深厚、信誉尚可的商行与米行,以她名下商队的名义,向他们提供粮贷。 耕种时分,將囤积的陈粮,以较低利息借给那些急需粮种的粮商。 约定秋收后,他们需以收穫的新粮,按一定比例归还。 如此一来,她不仅处理了部分储存日久的陈粮,避免了霉变损耗,更能以近乎无本的方式,源源不断地收进品质更优的新粮,悄然扩充著她的粮草储备。 此计若成,两年之內,她手中的粮仓將更为充盈,足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数。 把水土丰饶的北梁变成她的粮仓,是她早就设想过的计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施行。 许靖央本是想等到去了幽州之后,再找机会亲自去北梁推动此事,不过目前看来,皇帝將她困在了京城。 找宝惠的计划,又一再搁置。 想到这里,她缓了缓忽然焦躁起来的心神。 许靖央闭上凤眸,沉息吐纳。 遇事不可急躁,急便不可得。 她將剩下的內容写完,让寒露以从前的办法寄了出去。 就在这时,竹影进来,道:“大小姐,平王妃来了,想见您一面。” 许靖央一顿,说:“你告诉她,我不在府中。” 竹影好奇:“大小姐从前不是对这个平王妃印象还不错吗?” “废太子刚死,现在正是特殊时候,我需要同平王府的人避免来往。”许靖央说罢,竹影便懂得了,马上去了。 竹影来到府门外,对著等候在那里的陈明月福了福身,面带歉意。 “平王妃恕罪,我们將军头疾发作,实在不便见客,还请王妃改日再来。” 陈明月今日穿著一身端庄的王妃常服,端的是外貌清新典雅,柔和中可见落落大方。 闻言,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头疾?可严重吗?请太医看过了没有?” “也怪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昭武王静养了。” 竹影说:“不大严重,將军已经歇下了,王妃不必担心。” 陈明月细心叮嘱竹影:“回头你让厨房用天麻燉些鱼头汤,再佐以枸杞红枣,小火慢燉一个时辰,对缓解头疾有些益处,若是王爷嫌腥,可加几片姜去味。” 竹影连忙记下:“多谢平王妃提点,奴婢一定转告厨下。” 送走一步三回头、依旧忧心忡忡的陈明月,竹影回到院內,忍不住轻嘆:“这位平王妃,性子真是软和又心善,跟平王的性子真是天差地別。” 入夜,平王府华灯初上。 平王回到府中,眉眼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將沾染了夜露的外袍隨手脱下。 陈明月早已候在正厅,见状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地接过他的外袍,交给一旁的侍女。 “王爷回来了。”她声音温婉。 平王在主位坐下,狭长的眼眸便扫向她,直接问道:“本王让你带的话,带给许靖央了?” 他想告诉许靖央,若她不愿接受赐婚,他可以想办法帮她周旋,甚至抗旨。 他知道许靖央一定不会同意的,毕竟,当初许靖央就拒绝过萧贺夜了。 一想到皇帝赐婚,平王薄唇冷声呵笑,这赐婚圣旨定是萧贺夜借著护驾有功的名义,找父皇求的。 不要脸,又爭又抢,也不管人家姑娘是否同意。平王在心里冷骂萧贺夜。 陈明月面色有些訕訕,低下头:“妾身今日去了郡主府,但……並未见到昭武王的面,竹影姑娘说,她头疾发作,不便见客。” 平王闻言,眸色一沉。 “头疾发作?严重吗?她看了太医没有?” “说是不严重,已经睡下了。” 平王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陈明月,说你笨你是真不动脑子,她分明是不想见你,隨口找的藉口罢了。” 陈明月抬起头,眼中带著维护之意,轻声辩解道:“王爷,昭武王不是那样的人,她或许是真的身体不適……” “不適?”平王打断她,冷哼一声,显然不信,“看来让你去传话是本王想错了,指望不上你!罢了,本王亲自去见她一面。” 陈明月熟知平王恣意妄为的性子,手段又多,生怕他直接找上门去闹得难看,忍不住柔声劝说。 “王爷,昭武王既然称病,想必有她的考量,您……您即便要去,也千万別闹得太僵,免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平王睨她一眼,语气不耐:“本王难道是不讲道理的人?” 陈明月看著他冷硬的侧脸,默默地摇了摇头。 “王爷最是讲道理了。” 只是他讲的,通常都是他自己认定的那一套道理。 而且还不听別人说的。 平王被她这话噎了一下,本想再斥两句,忽然想起许靖央曾说过,让他对陈明月好些。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目光落在满桌的菜餚上,破天荒地开口道:“行了,坐下一起用膳吧,昨日早朝时,肃国公说陈夫人想你了,明日你带些东西回府,探望双亲去吧。” 陈明月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声:“是,多谢王爷!” 她小心翼翼地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主动拿起汤碗,为平王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轻轻放在他面前,“王爷请用。” 第655章 既然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翌日。 许靖央去了武院。 如今萧安棠一直跟著她练武,进步神速。 他愿意认真学,许靖央也肯倾囊相授。 故而这些日子,许靖央即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教他习武。 以前萧安棠还是挺高兴的,但是自从皇帝的赐婚圣旨下来,小傢伙就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每次练武,都是硬邦邦地绷著小拳头,嘿哈打得虎虎生风。 那张小脸上的神情,也不知跟谁赌气,总之就是僵著,不说话,也不笑。 郭荣好几次拿著蟈蟈来逗他,萧安棠看也不看,还说:“师祖,我现在不是六岁的孩子了,我十岁了,你別打扰我练武。” 郭荣都惊讶了。 最调皮的顽猴儿转性了? 许靖央以为萧安棠不接受她马上要做他继母这件事,故而今天她早早地提著糕点来到武院。 打算等会萧安棠来了,先好好开导他一番。 然而,许靖央提著食盒步入武院,却觉得院中一反常態的安静。 平时那些练武的小童子们都不见了。 她抬眸看去,院子中央赫然摆著一张太师椅。 一个身著暗紫色亲王蟒袍的身影背对著她,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侧过头来,阳光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狭长的眼眸带著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平王语气慵懒,带著一股玩味。 这时,师父郭荣不知从哪个角落闪了出来,跑到许靖央身边。 他压低声音:“央丫头,你怎么得罪这个祖宗了?他天没亮就来了,往这一坐,啥也不说啥也不干,就说等你,要不要为师动手?” “为师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往他面前一躺,说他把我撞出个好歹来,还是挺嚇人的!” 许靖央看著师父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师父,这里交给我吧,您先去歇著。” 郭荣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好好,交给你,交给你。” 他转身欲走,又像想起什么,折返回来。 “不过央丫头,平王性子暴躁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你要是实在忍不住跟他动手……记住,別在为师的地盘上把人打死了,为师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许靖央定了定神,这才走向那抹紫色的身影。 “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到武院来?找我有事?”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平王嗤笑一声,站起身。 他身形高大,阳光从他身后投来,恰好將许靖央笼罩其中,显得他比她高了近半个头,带著一种强势的侵略感。 “连陈明月去你府上求见,都见不著你,本王只好来这里堵你了。” 他目光落在她清丽却疏离的面容上:“听说你最近很是用心,在教本王那个小侄儿练武?难不成,真想做他的继母么,这不是我认识的许靖央。” 说罢,平王话锋一转,微微低头,眼神却是上抬的,入鬢剑眉更为出眾,显出十足的压迫感。 那双狭眸里,好似有光泽流转。 “许靖央,那赐婚的圣旨,你根本不愿接,不过是迫於父皇的压力,对不对?本王有办法帮你抗旨,甚至能让父皇收回成命!怎么样,要不要跟本王合作?” 许靖央望著他,很直白地说:“王爷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意。” 平王一怔,嗤笑:“装什么,本王还能不知道你么?你若真的是甘心成婚的人,当初萧贺夜第一次求娶时,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许靖央抿唇:“那时不合適。” “现在难道就合適了?”平王眯起眼睛,“你瞒著本王做什么,大胆说出你的心意,本王与你逼宫那日,同生共死,难道还听不得你一句真话?我们不是生死与共么!” 许靖央立刻纠正他的言辞。 “王爷慎言!我们那日绝非逼宫,而是救驾。” “你开心怎么说,就怎么说,总之本王就一个意思,帮你抗旨,”平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早就在战场上跟一个男子私定终身,此人本王已经找好了。” 许靖央皱眉,看那张纸上,写著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 “江燃是谁?” “是本王的化名。” 平王看著许靖央表情黑沉,顿时笑了:“你也没猜出来是不是?先这么糊弄父皇吧,他反正老糊涂了,等他收回了赐婚圣旨,你欠本王的人情再另外算。” 风吹过,许靖央沉默地盯著他。 “王爷,我是真心愿意,才接下赐婚圣旨,没有人逼迫,也没有人强求。” 平王神情一顿,缓缓僵冷下来:“你愿意?你愿意嫁给萧贺夜?” 许靖央頷首:“是。” 平王狭眸陡然阴黑,几乎用切齿的声音说。 “凭什么是他?既然他可以,当初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许靖央!” 第656章 本王的喜欢不是偏执! 平王眼中翻涌著偏执的焦灼和薄怒。 他似乎急切於得到答案,不得不近前一步,让许靖央皱起眉头。 她声音有些冰冷:“王爷,我的事,您不该过问。” 平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眼底泛起血丝,薄唇吐出一声冷笑。 “我不该么?许靖央,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我比萧贺夜、比这京城里所有人,都更早地知道你的身份。” “本王对你的好,你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吗?本王又哪一点比萧贺夜差!” “感情贵在两情相悦。”许靖央凤眸漆黑,充斥著镇定,“王爷不妨问问自己,对我的这份执念里有多少是真心的喜欢,又有多少只是因为在我这里受了挫?” “其实王爷只是被一种不甘心的胜负欲操纵了,误以为是喜欢而已。” 平王一怔,像是被她狠狠打了一拳。 不,这比打了他一拳,还要让他伤心。 “胜负欲……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平王低哑地笑了,质问的语气带著粗声的喘息,“许靖央!你怎么能这样冷静?是不是非要我把心剖出来放在你面前,你才愿意相信?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哪怕只是稍微偏向我一点?” 看著他泛红的眼眶,许靖央轻轻嘆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王爷,请冷静些,您想想皇后娘娘,想想宝惠。” “不要把自己困在这种无谓的执念里,皇后娘娘对您寄予厚望,她若看到您现在这样,该有多失望?” “母后……”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平王。 他狂躁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皇后对他的诸多叮嘱仍在耳畔。 平王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 浓密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却已经带著几分自嘲。 “你说得对……是本王失態了,有些事,確实强求不得。” 见他似乎想通了,许靖央神色稍缓:“王爷能明白就好,时辰不早,请回吧。” 平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但愿他会好好待你,不过,许靖央,以后你同本王,还能像以前一样,没有隔阂地相处吗?” 说罢,不等许靖央回答,他又飞快地补充道:“我们还要一起找宝惠。” 许靖央当即拱手,掷地有声:“王爷放心,这件事我义不容辞,若有宝惠下落,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平王阴翳的俊容终於缓和些许。 “那好,本王也在派人搜寻,我们二人一起努力,总会有希望的。” 说罢,他准备走了,且不需要许靖央相送。 在转过身的瞬间,平王脸上强装的平静彻底碎裂,眼神阴鷙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会放过萧贺夜。 他求而不得的人,萧贺夜却能轻易得到?没这样的道理! 这时,萧安棠迈著大步跑进武院,恰与平王迎面碰上。 他看见平王惊讶地喊道:“皇叔?” 平王却像没听见般,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带著一身寒气消失在门口。 萧安棠眨了眨眼,看著平王离去的背影,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谁又得罪这个坏脾气啦? “安棠。”许靖央轻声呼唤。 萧安棠扭头看见她,小脸神色顿时崩得紧紧的。 他有些彆扭地走过去,没有看许靖央,而是侧头瞧著院子里的木桩。 “师父……你来干什么?” “今天来得早些,想陪你先练练基本功。” 萧安棠却梗著脖子,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用人陪,我自己能练!等师父……等您下次来验收成果就好。” 他悄悄改了口,不再叫“师父”,生疏地用了“您”。 许靖央故作没察觉,递去食盒:“给你带了芙蓉糕和栗子酥,先尝尝?” 萧安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仅一瞬,小傢伙马上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故作硬邦邦地说:“我早就不爱吃甜的了。” 看著他这副明明在意却强装冷漠的小模样,许靖央顿了顿。 她走上前,微微弯腰:“安棠,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傢伙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许靖央想了想,试探著轻声问:“那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嫁给你父王?你討厌我了吗?觉得我会占据你生母的位置?” “不是的!”萧安棠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急切和委屈,眼圈微微发红,“师父,我听宫里的人说,您首先是昭武王,其次才是寧王妃。” “他们说,您这样的人物,不会一直困在王府里的,以后……以后可能还会离开。” “如果你註定要走,我寧愿你一开始就不要跟我们一起生活,因为到了分別那日,我肯定会捨不得你!” 他越说越伤心,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带著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扯了扯许靖央的衣袖。 “师父……如果,如果您以后和父王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不可以把那个孩子留给父王,然后带著我一起走?我保证会很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许靖央惊了惊。 这小傢伙,想到哪儿去了? 她问:“所以这些时日,你都是在为了这件事烦恼?” “是啊!”萧安棠小手挠脸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知道师父是个顶天立地的女神仙,我不能要求师父留下来,可我也捨不得师父离开我们,哎!” 他才十岁,怎么就要面对这么痛苦的事呢? 听到这话,许靖央终於忍不住,唇角罕见地浮起浅笑。 她揉了揉小傢伙柔软的发顶。 孩子的真心是最可贵的。 她与萧贺夜不过是权宜之计,註定不会长久,更不会有孩子。 但面对眼前这个全心依赖她、害怕被拋弃的小徒弟,她不能说出真相,也不愿伤害他纯真的心。 “安棠,无论我是不是寧王妃,无论我以后要去哪儿,我都是你的师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对你的心意,也和以前一样,至於我离开与否的问题,你倒是不用著急,你好好勤学武功,说不定到时候我去边关,你能我一起呢?” 萧安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著许靖央的神情,似乎在確认她话中的真假。 “真的吗?如果我武功很厉害,你会带我一起去边关?”他雀跃地追问。 “当然。”许靖央肯定地点头。 萧安棠重重地鬆了口气。 “那……我现在可以吃糕点了吗?”小傢伙立刻眼巴巴地看向食盒。 许靖央忍俊不禁,故意逗他:“哦?刚才不是有人说,早就不爱吃甜的了吗?” 萧安棠立刻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小脸在她衣袖上蹭了蹭,理直气壮地说:“刚才心里是苦的,所以不想吃甜的!现在心里变甜了,当然要吃甜甜的糕点,让嘴巴也变甜才行呀!” 看著他重新变得活泼开朗的模样,许靖央拉著他坐去一旁石桌边。 “快吃吧,吃完了,我就要严格验收你这几日苦练的成果了。” “嗯!”萧安棠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师父,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丟脸的,对了师父,刚刚你跟皇叔吵架了吗?他好像不太高兴。” 许靖央不知道萧安棠刚刚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只是微微一顿,说:“没有,你皇叔是在为了你宝惠姑姑的事著急。” 萧安棠小大人似的嘆口气。 “师父,宝惠姑姑真的还……活著吗?她会回来吗?” 许靖央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会的。” 吃完糕点,许靖央验收了小傢伙的武学。 萧安棠进步飞快,一手暗器功夫,已经练的小有所成了。 不过他年纪还小,臂力跟不上,故而杀伤力不够强。 但对於他现在而言,已经够了,许靖央不急著拔苗助长,要让他稳扎稳打地练。 从武院离开,许靖央也不用再避嫌,亲自將萧安棠送回寧王府。 刚到王府门口,就见萧贺夜策马带人回来。 他这两日去京畿办琐事去了,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许靖央。 萧贺夜沉黑的薄眸里扬起一抹乌光。 “来见本王的?” “才不是呢,师父是专门送我回府!”萧安棠昂起小脑瓜,骄傲地炫耀。 许靖央淡淡一笑:“王爷回来的正好,安棠最近暗器进步神速。” “你是名师,有你教导,他不进步才是问题。”说著,萧贺夜翻身下马。 骏马奔雷悄悄地贴向许靖央,马鬢一下下蹭著她的肩头,许靖央抬手摸了摸。 “王爷,那我便先回去了。” “先別走,”萧贺夜望著她,声音低沉和缓,“跟本王进府,想给你看几样东西。” 第657章 坦诚相待!他交出自己底细 寧王府书房內,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微风拂过,带来庭院中几株晚桂的残余清香。 许靖央跟著萧贺夜进了书房,萧安棠还想跟著进去,却被萧贺夜一个眼神制止。 “你回自己的书房看书,晚膳前本王要考校。” 小傢伙嘟起嘴,一脸不情愿,但看著父王严肃的神情,还是乖乖“哦”了一声。 候在一旁的白鹤立刻上前,利落地將小傢伙带走了。 萧贺夜的书房同他本人很像。 他很喜欢看书,故而书架林立,占满了三面墙,上面整齐排列著各类典籍与卷宗。 萧贺夜引她在窗边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阳光恰好斜照在旁边的山水屏风上,为冰冷的玉石屏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书架前,在某处不显眼的位置轻轻一按。 只听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沉重的书架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隱藏在墙壁內的一个多层暗格。 许靖央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就这样……將他存放隱秘之物的地方,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她面前? 萧贺夜从暗格中取出几本厚厚的帐簿、一串样式古朴的钥匙和两个紫檀木匣。 隨后,在她对面坐下,將这些东西一一推到她面前。 “这是?” 萧贺夜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说:“这些都是本王的底细。” “帐簿中记录的是本王名下的田庄、店铺、以及各处產业的收支明细,是所有明面上的身家。” 接著,他拿起那串钥匙:“这是通匯、宝昌等七家大银庄的秘钥,凭此可调动库中存银。” 他又指向另外两本厚册子:“这两册,记载的是本王暗中经营的產业,包括漕运、盐引,以及……掌控的几处重要铁矿与边市贸易。” 最后,他打开那两个紫檀木匣。 一个里面放著数枚质地温润、雕刻精细的私人玉印。 另一个,则整齐地放著一排排造型各异的令牌。 “这些玉印,是调动那些暗產的信物,而这些令牌,则关联著几条通往西域与南海的商路,以及暗中培养的一部分人手。” 许靖央默默听著,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她早知道萧贺夜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只是一个掌兵的亲王,却也没想到,他暗中掌握的势力竟如此盘根错节,几乎触及了大燕经济的命脉! 漕运、盐业、铁矿、边贸,这些哪一个不重要?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构筑了如此庞大的一张网。 怪不得萧贺夜能隨时隨地有用得上的线人。 许靖央抬起眼眸,看向对面神色如常的男人,她有些狐疑:“王爷为何……要给我看这些?” 萧贺夜深邃的薄眸里,没有任何试探与算计,只有一片坦荡。 “名义上,你已是寧王妃,本王既与你合作,便不想对你有任何隱瞒。” “虽然你我约定,此婚姻始於权宜,但本王希望,至少在相处期间,你能觉得本王是一个完全可靠的盟友,故而,將这些底细展露於你,是本王表达的诚意。” 他顿了顿,继续说:“或许你觉得此举冒险,但本王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你许靖央的为人。” 许靖央神情陡然有些复杂。 她从未被人如此相信和交託过。 重生后,她更是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的真心。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她见惯人心诡譎之后,显得尤为珍贵。 许靖央沉默片刻,才道:“王爷坦诚相待,令我意外,只是……我似乎並没有同等价值的底细,可以告知王爷。” 萧贺夜闻言,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唇角,弧度很浅,却显得他神情略微柔和。 “本王不在意这些,將这些交予你,並非为了交换你的秘密,亦非要求你从此对本王死心塌地。” “这桩婚事,本就是我占了便宜,能得你应允,已是幸事,这些身外之物,若能让你稍感安心,便是它们最大的价值了。”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许靖央向来冷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没有炽烈的告白,没有迫人的索取。 只是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將自己的全部软肋与倚仗摊开在她面前。 像是在告诉她,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报,只愿她能因此,多信任他一分。 阳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空气中漂浮著微尘,混合著墨香与窗外隱约的桂气息。 许靖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凤眸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王爷……我无以为报,但是,你正是用人之际,我或许可以举荐几个人为王爷所用。” 她有的前世的先知已经不多了,但幸好,她还知道一些琐碎的事,尚且没有发生。 比如,前世时她死的那一年,新科状元是一名六十二岁的老人,名叫乐平川。 此人科考二十余次,从未中榜,更因家境贫寒,被亲朋好友所看不起。 故而他六十二岁的高龄中了状元,得入仕途,在当时瞬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许靖央听说此人很是厉害,虽年过甲才入仕,却有过目不忘之能。 前世他入仕后,仅用三个月便釐清了户部积压多年的糊涂帐。 揪出了数条盘根错节的贪墨链条,其手段之老辣,心思之縝密,令朝野震动。 不过唯一让许靖央觉得奇怪的是,她重生以后,乐平川却没有考上状元。 有时候许靖央感到,命运的细节,因为她的重生,而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乐平川这样的人才,她想为萧贺夜留住。 可是当她將乐平川的名字写下来的时候,萧贺夜只是看了一眼,就顿了顿,忽而抬起幽深的薄眸看著她。 “乐平川?家住盂马县么?” “王爷知道他?”许靖央怔了怔。 不对,乐平川在没有考中状元之前,是名不见经传的市井粗民。 萧贺夜从何得知? 却听他说:“这次本王去京畿,就是因为父皇要见此人,他看了乐平川去年的科考写的八股文,直呼是经世之才,要本王亲自带入京。” 许靖央凤眸中陡然划过冷光。 第658章 勇信侯之女回京! 没道理的事。 皇上刚刚病癒,这些日子都在休养生息,让太医疗养龙体。 虽然早朝是亲力亲为,但大多数政务还是在平王和萧贺夜手里。 竟然会忽然去关注到一个屡次考不中科举的老人家? “人已经送进宫去了?”许靖央追问。 萧贺夜頷首:“是,这会儿,多半已经在面圣了。” 大概是许靖央的眉头皱的很深,萧贺夜便抿唇道:“是你要的人么?若是,本王还可以运作几番。” 许靖央沉眉。 有些东西像是精光一样闪过脑海,让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警觉。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出来。 “王爷,皇上是只说了乐平川,还是也有旁人?” “包括乐平川在內,另外还有四人等,皆是过往科举里屡屡不中的人。”萧贺夜道。 许靖央眸光闪烁。 若是这样,皇上的行为倒也说得过去。 太子一党倒台,朝中势力也几乎被平王和萧贺夜把控。 亲皇党势弱,而现在科举堪称世家子弟垄断上升的渠道,那些寒门子弟能考进秀才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故而,皇帝要是想培养自己的人,只能另闢蹊径。 看许靖央神色沉冷,萧贺夜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乐平川这个人给了皇上,实在可惜。” 萧贺夜这才明白,她是在给自己挑选良臣。 不由得,他薄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还好有你,本王不至於觉得可惜。” 许靖央低声提醒:“皇上虽行事温和许多,但他未必减少了对王爷的忌惮,王爷,您还是万事小心些。” 萧贺夜頷首:“本王知道,不过,偶尔也会有所忘记,所以你若能多多督促本王,当然更好了。” “王爷希望我如何督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 “常来王府,或是不拒绝本王去找你。”萧贺夜顺势就提了出来。 许靖央想了想,如今两人已经定亲,倒也没有不妥。 “好。”她直接答应了。 接下来两个月,许靖央特別留意了皇帝的动作。 他亲自早朝以后,先是调动工部兴修水利,要赶在冬天之前修补各地年久的堤坝。 不知是不是巧合,昌州竟在冬天之前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正因为堤坝修得及时,上游的剑江支流才没有灌入昌州。 以此避免了昌州数万亩良田被淹、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的惨剧,更保住了朝廷每年从昌州徵收的大批税粮。 这笔税粮不仅是国库的重要来源,更是皇帝私库的一大进项。 若昌州受灾,不仅皇帝私库收入锐减,他还需从本就不宽裕的国库中拨出巨额银两賑灾,可谓损失惨重。 此番未雨绸繆,让先前威望渐少的皇帝,陡然贏得了百姓称颂。 再加上,皇帝抢走的乐平川那几个人,都被安排在了朝中不同的位置上,虽都不是要职,却格外重要。 好比乐平川,如今是吏部的一个小小主簿,位置虽小,可吏部每日卷宗都要从他手上过初筛。 许靖央站在自己的书房內,望著渐渐凋零的初秋,心中的疑惑愈深。 皇帝到底在筹谋什么呢…… 秋风一日紧似一日,带著凛冽的寒意。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著,清晨的草木结上了薄薄的霜华。 不过旬月之间,京城的秋意便被寒潮所驱赶。 好似一夜之间万物萧索,严冬来了,皇帝的身体却大有起色。 他办了今年冬的第一场家宴,只因前不久驻守南疆的节度使兼勇信侯沈侯爷带著家眷风尘僕僕地回了京,皇帝说要为这位沈大人设宴,犒赏其功绩。 这位沈大人曾是皇帝提拔的臣子,但许靖央听萧贺夜说,之前他去平叛南疆之乱的时候,沈大人已经拜在了他的麾下。 皇帝如今让沈大人带著家眷回京,大概也是想著继续利用沈家在朝廷上爭出一席之地,只是皇帝约莫想不到,沈大人已倒戈向萧贺夜。 故而,皇帝这次办宴,名为犒赏功绩,实则是彰显圣眷隆厚。 许靖央同萧贺夜一起出席,天色寒冷,又是宫宴。 故而她今日一身银青蟒袍,外面罩著萧贺夜送她的狐氅。 肤光胜雪,墨发高束,更显得容顏英气清丽。 两人在办宴的大殿外下了轿子,寒风凛冽,萧贺夜大掌探来,替她系好披风。 “走在本王左边,替你挡风。”他说。 许靖央笑了起来:“王爷,我不冷。” 萧贺夜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娇软的呼声。 “寧王哥哥~” 许靖央回头,只见一个身著石榴红织金锦裙的少女提著裙摆快步跑来。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梳著俏丽的双环髻,发间点缀著红宝石珠,很是明媚,在这冬日肃杀的宫苑里,格外耀眼。 一张討喜的鹅蛋脸,肌肤白皙透粉,一双杏眼又大又亮。 她跑得急了,气喘吁吁地来到萧贺夜的面前,脸上露出笑意。 “寧王哥哥,好久未见啦!” 萧贺夜抿唇,先看向许靖央:“靖央,她是……” 话没说完,那少女已经睁大眼睛,欣喜地看向许靖央。 “原来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昭武王,大燕第一女王侯!” 她直接扑过来,抱住许靖央的胳膊,极其亲昵,眼睛亮晶晶的:“王爷姐姐,我总算见到真人啦!我早就听说你的赫赫威名了,爹爹还总以你为榜样教导我,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许靖央不动声色拉下她的手:“不知这位姑娘是?” 少女嘻的一笑,再度抱住她的胳膊。 “我姓沈,沈明彩,王爷姐姐,你叫我彩儿就可以了。” “原来是勇信侯家的小姐,失礼了。”许靖央拱手。 这时,一名圆脸官袍的中年男子同几名官吏一同走来,抚须一笑:“彩儿,跑的那么快做什么?” 勇信侯到了萧贺夜跟前,连忙作揖问礼:“参见王爷。” 萧贺夜頷首,目光看向许靖央:“这是昭武王。” 勇信侯的目光肃然起敬:“见过王爷。” 萧贺夜同他们几个大臣在一旁说话,恰好遇到崔国舅一行人,他们便走的稍微远了些。 这时,沈明彩放开许靖央的胳膊,方才还笑靨如的神情这会儿有些冷淡。 许靖央正惊讶她变脸如此之快,却见沈明彩盯著她身上的狐氅,忽然说道:“这种大氅,之前寧王哥哥也送了我两件,是他亲手打猎来的。” “我们南疆的林子深且密,那次他都受伤了,我嚇得泪流不止,让他以后再也別亲手猎狐了,不重要的东西,吩咐下人去买就行。” 第659章 睹物思情!沈姑娘为寧王落泪 听到沈明彩这么说,许靖央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多谢沈姑娘提醒,”她声音平静无波,“这件狐氅確实只是旁人送的不重要礼物之一,倒让沈姑娘费心了。” 沈明彩闻言一怔,隨即气闷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许靖央竟会如此回应。 萧贺夜亲手所赠之物,在她口中竟成了不重要的礼物? 这分明是在贬低寧王的心意!她凭什么这么对王爷! 沈明彩强压下心头不快,面上却绽开一个明媚笑容。 “王爷姐姐可別生气呀,我就是隨口一说,不过像您这样参军的女子,最是大方不会计较了,对不对?” 许靖央目光淡然扫过她娇俏的面容:“你年纪尚小,说话不知分寸实属正常,我自然不会计较。”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沈明彩暗中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说她年纪小,分明就是蔑视她。 沈明彩眼珠一转,露出一个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 “比年纪,我確实不如王爷姐姐成熟呢!罢了罢了,不说了,王爷姐姐快进殿去吧,我父亲与寧王哥哥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您站在这儿,小心冻著了。” 站在许靖央身后的寒露与竹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悦。 这位沈小姐言语间的刻薄,几乎不加掩饰。 如此耀武扬威,可偏偏寧王之前也曾驻守南疆,他们定十分熟络。 就在这时,萧贺夜转身走回来,自然而然地伸手覆在许靖央肩头,朝她沉声温和说:“勇信侯想请本王引荐,这一批从南疆回来的官员都对你很是敬佩,看你愿不愿意同他们说几句?” 沈明彩瞪大双眼,看向他们身后。 连同她父亲勇信侯在內的几位官员,皆搓著手,一脸恭敬地等候著许靖央。 许靖央眸光如水,不动声色地掠过沈明彩微微发白的脸色,而后对萧贺夜頷首:“这个面子,我自然要给。” 她转身走向眾官员,步履从容。 寒风拂过她银青蟒袍的衣摆,狐氅在风中微微飘动,更衬得气度不凡。 勇信侯眼中一亮,率先拱手:“昭武王威名远播,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旁人连连恭维:“西越和北梁这两次大战,王爷皆用兵如神,令我等钦佩不已。” 崔国舅也笑著附和:“正是!王爷巾幗不让鬚眉,实乃我大燕首屈一指的將帅之才。” 许靖央微微欠身:“诸位过誉了,能打胜仗,非我一人之功。” 崔国舅又看向並肩而立的萧贺夜与许靖央,笑容更深:“说起来,皇上已为寧王殿下和昭武王赐婚,这可真是一桩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啊!我们就等著喝喜酒了。” 眾官员纷纷附和称是。 沈明彩站在一旁,看著萧贺夜的手始终护在许靖央肩头,二人站在一起那般登对融洽,心中酸涩难忍。 她忍不住走上前,贴近萧贺夜身侧,扬起一张明媚笑脸。 “是啊,王爷姐姐可厉害了。”她声音甜得发腻,“方才还跟我说呢,光是送她白狐氅的人就不止寧王哥哥一个,寧王哥哥送的,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件罢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几位官员面面相覷,神色尷尬地看向许靖央。 勇信侯板起脸来:“彩儿!不要胡说。” 沈明彩委屈地噘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王爷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话不能外传。” 许靖央尚未开口,萧贺夜已是垂眸一笑。 “本王所赠,確实算不得最好,要送靖央的东西,便是摘星揽月相赠也不为过,看来下次,本王定要寻更好的品质,断不能被人比下去。” 他字字句句皆是维护,分明是在告诉眾人—— 许靖央值得世上一切珍品,而他甘愿为她寻遍天下至宝。 即便是被她拿来做比较,他亦不生气。 崔国舅暗暗惊诧。 自己这个外甥,平时不鸣则已,看起来冷漠绝情,竟也有这样开窍的时候? 简直是將昭武王当成了一个心肝宝贝去疼! 崔国舅明白了什么,连忙顺著话头恭维起来:“王爷与昭武王情深意重,令人艷羡啊!” 其余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正是,正是!昭武王这般人物,合该得到最好的。” 还有人笑著打趣:“王爷以后该有压力了,整个大燕朝谁不想得昭武王一记慧眼?要送东西,自然就要更尽心!”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发现他沉沉薄眸望著她,里面全然是维护的真情。 这一刻,许靖央心头有水珠滑落似的,泛起一阵阵涟漪。 沈明彩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颤,一不小心竟咬到了舌尖。 剧痛传来,她顿时疼得眼泪盈眶,朝著萧贺夜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哎……”沈明彩疼的抽气,“好痛啊。” 眾人看向她,勇信侯最是关心:“彩儿,怎么了?” 沈明彩正要说话,许靖央却在这时不冷不热地道:“多半是睹物伤情了,方才沈姑娘说,当初王爷为她猎得两条野狐时,不慎受伤,她因此落泪万分。” “想来如今再看见我穿的这件狐氅,故而心有感悟,才会涕泪阑珊吧?” 她说罢,笑著看向萧贺夜。 后者却渐渐拧起狐疑的冷眉。 萧贺夜顿了顿,对许靖央道:“在南疆隨手猎的那两件狐皮,正是披在你身上的这件。” 许靖央扬眉,看向沈明彩,却见她捂著嘴,神情有些訕訕的苍白。 寒露適时扬声:“哦?原来是沈姑娘自己误会了,还跟我们大將军说,王爷將猎得的狐裘送给了她,原来是披在我们大將军身上啊!” “沈姑娘的记性不太好吧,別人的东西,也会记成自己的。”竹影捂著嘴笑了。 勇信侯面子上掛不住,於是严厉地看了一眼沈明彩。 “你这孩子……”他拱手打圆场,“昭武王莫怪,彩儿不懂事,让您误会了。” 沈明彩顿时吐了吐舌头,杏眼中含著泪,但粉唇弯弯,露出娇憨的笑。 “对不起嘛,寧王哥哥送了我太多东西,我记错了,王爷姐姐,我给你赔礼道歉,你是我最崇拜的英雄,我见到你一时激动才会说错话。” 她走过来,拉著许靖央的手摆了摆。 许靖央心头嗤笑。 这个沈姑娘,竟如此能屈能伸,即便当眾被揭穿,也半点不见难堪。 许靖央收回手,看向萧贺夜:“我们进去吧,宴会也要开始了。” 萧贺夜頷首:“好。” 勇信侯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靖央和萧贺夜走在最前面。 这时,她听萧贺夜在她耳边沉声说:“本王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从前在南疆时,只跟勇信侯有过密切的往来。” 第660章 她如皎洁冷月,不可高攀 许靖央掀睫看他:“王爷不必解释。” 萧贺夜的为人,她难道不清楚吗? 当初她想投靠他的时候,他可是一柄剑直接架在她脖子上了。 何况,在经歷过许柔箏和赵曦这样的人,又跟长公主爭斗周旋过之后,许靖央再看沈明彩的手段,就像是站在高处朝下望。 她想干什么,一眼分明。 小姑娘没什么错,只不过认为她抢走了心上人,才把她当做敌人。 这样的敌意,对许靖央而言微不足道,之所以当眾揭穿,也是一个警告。 他们如何相处都好,別来冒犯到她。 听了许靖央的话,萧贺夜英俊冷冽的脸庞有了瞬间的僵凝。 “本王知道你不在乎,”他的声音有些低冷,“你就当我想解释给你听。” 许靖央轻轻点头,安慰似的说了句:“王爷,大事上我不会跟你客气,但这种小事,无需说明白,我相信你。” 萧贺夜脚步顿住了。 恰好又有一群官员来,將许靖央眾星捧月地围住。 自打她救驾有功,活捉废太子又被赐婚寧王,地位更是牢固。 恭维自然是难免的,尤其是朝廷上这帮惯会见风使舵的人。 萧贺夜看著她的背影。 许靖央站在人群中央,银青蟒袍衬得她身姿挺拔如松,那件雪白的狐氅更让她平添几分清贵之气。 官员们簇拥在她身旁,言辞恭敬,神態諂媚。 而她只是微微頷首,神色淡然,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她生来就该是如此眾星捧月。 像夜空中最皎洁的那轮明月,高悬於九天之上,清辉遍洒人间。 世人皆仰望她的光芒,却无人能触及她的温度。 萧贺夜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又生生顿住。 他想起方才许靖央云淡风轻地说相信他的时候,她太过平静了。 这难免让萧贺夜心里不是滋味。 她信他。 信的如此从容,如此洒脱。 仿佛他萧贺夜与这满朝文武並无不同,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他寧愿她在这个事上没那么洒脱。 寧愿她像寻常女子那般拈酸吃醋。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在意,也好过这般无动於衷的信任。 萧贺夜这一刻感觉自己也像那群凡夫俗子。 看见皎洁冷月,想靠近,要拥入怀时,又被她的寒冷所刺伤。 “王爷?”许靖央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来,隔著三五步的距离望向他。 萧贺夜骤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已盯著她出神许久。 他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手这样凉,该进殿了。” 他的掌心温热,將她的指尖牢牢包裹。 不少官员携家眷陆陆续续来了。 殿门口太监传报—— “平王、平王妃到。” 许靖央侧眸看去,只见平王牵著陈明月的手走了进来。 陈明月身著一袭藕荷色宫装,外罩淡雅绿银鼠披,发间点缀珍珠步摇,面若初绽玉兰般泛著淡淡粉晕,典雅清贵。 这般温柔似水,端庄得体的模样,和她身旁的通身褐袍金丝的平王有了鲜明对比。 许靖央看见他们感情变好,暗暗替陈明月鬆了口气。 恰好陈明月目光瞧见她,两人隔空相视一笑。 不一会,平王去了男宾席,宫人引著陈明月来到许靖央身边。 按照规格,许靖央既是昭武王,又是未来的寧王妃,比陈明月的身份高出不少。 故而陈明月极为恭敬,福身行礼:“明月见过王爷。” 许靖央立即让她请起,邀她入座。 陈明月望著许靖央,温柔的眼神透著光亮:“王爷,上次去郡主府探望,却听说您病了,现在身子大好了吗?” 许靖央不动声色点头:“已经好全了,谢谢你的关心。” 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是早就给陈明月准备好的。 上次骗了她,却从竹影那儿得知,陈明月分外关怀她的身体,许靖央不想辜负这样的好意。 盒子打开,是一条泛著淡粉色的珍珠项链。 许靖央道:“平时看你喜欢带珍珠一类的饰品,故而选了一条顏色质地都不错的,希望你喜欢,你教给竹影的方子很好,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陈明月很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锦盒,才又坐下。 她轻轻抚摸珍珠项链,温柔的眼中流露出笑意。 “王爷……您心真细腻,平王殿下都不知道我喜欢珍珠。”陈明月的语气有些感慨。 许靖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陈明月马上让自己的侍女取下今日戴的项链,隨后当场就將许靖央送的戴上了。 那泛著淡淡粉晕的珍珠衬得陈明月的肌肤愈发白皙温润,在殿內灯火下流转著柔和光华。 旁边来了几位权贵家的女眷,在旁边看了片刻,也凑过来恭维。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见几声不合时宜的窃笑。 压低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带著点不怀好意的感觉。 许靖央凤眸朝一旁看去。 沈明彩在六公主那一桌,捂嘴跟六公主在內的几个闺秀谈笑风生。 不知说到了什么,她们的眼神频频看向许靖央和陈明月这里。 沈明彩流转灵动的眼眸中,带著点打趣的恶趣味。 她们声音不大不小,离得又近,陈明月自然也听到了。 她顿时僵了僵,低声问许靖央:“王爷,是不是我不太適合这条项链?戴的很奇怪吗?” 许靖央看向她:“为什么怀疑自己?这条项链很好看。” “那她们为什么……”陈明月欲言又止。 许靖央说:“为什么有些不怀好意对不对?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陈明月低呼:“这样不好吧?或许是我误会了。” 许靖央直接让寒露过去了。 只见寒露朝沈明彩和六公主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六公主率先变了脸色。 或许她们都没想到许靖央会派人过来。 寒露简单说了几句,就见沈明彩皱了皱眉,六公主不敢不给许靖央面子,只能慢吞吞地起身,和其余几名贵女走过来。 沈明彩本是不想动的,但看她们都去了,不得不沉了一下眼神,也跟著过来。 到了许靖央面前,便听她慢条斯理问:“你们方才,笑话本王?” 六公主连忙摆手:“不不不,昭武王,你误会了。” “那是在说什么?也分享给我们,一起高兴高兴。” 六公主心头一跳,抬起头来,见许靖央神情无喜无怒,无端叫人觉得威压深重。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明彩,方才笑的时候倒是没想到许靖央会叫她们过来问,如今让六公主重复一遍,她却不敢说出口了。 第661章 嘲笑许靖央:她太粗野! 许靖央挑眉:“不敢说?” 沈明彩不喜欢她这样仗势欺人的模样。 故而沈明彩一步站出来,脸上还是那番明媚活泼、大大咧咧的样子。 “王爷姐姐,不是不敢说,而是怕您知道了不高兴,因为,我们確实在议论您,但说的可不是坏话。” “说来听听。”许靖央仍有耐心。 沈明彩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女眷命妇都看著她们。 她暗中勾唇。 这可是许靖央让她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六公主谈起姻缘的时候,大家都很羡慕王爷姐姐,说您能征善战,武艺高强,也定会是一位好王妃,但我有不同的见解。” 沈明彩眨了眨眼睛:“王爷姐姐,你確定不会生气吧?那我可就说了。” “我认为,女子贵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和相夫教子,打仗衝锋是男人们该做的事。” “若是本末倒置,岂不是显得这女子粗野失教,失了闺阁风范?” 她话音一落,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女眷面面相覷,谁也没想到沈明彩竟敢当著昭武王的面说出这般言论。 沈明彩却天真地转向许靖央,眨了眨眼:“王爷姐姐,我可不是说您粗野,只是表达我的看法罢了。” “您是大將军,胸襟开阔,一定不会跟我计较吧?” 陈明月眉头微蹙,温婉的嗓音里带著少见的严肃:“沈姑娘此言差矣!昭武王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乃是国之栋樑。” “若將这般人物困於后宅相夫教子,岂非大材小用?女子之贵,贵在才德,而非拘於闺阁,你这般见解,未免狭隘了。” 她顿了顿,又正色道:“何况,背后议论朝廷功臣,本就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 沈明彩被当眾训斥,脸上有些掛不住。 她嘟囔道:“是你们问我看法,我说了真话,你们又不高兴。” “我也很崇拜王爷姐姐呀,可我是有主见的人,总不能因她战功赫赫,就將她神化了吧?难道有不同见解就是错吗?” 许靖央一直静默听著,此刻才缓缓抬眸。 “你没错,你说得对。”许靖央道。 沈明彩正要得意,却听许靖央又说:“我带兵退敌万里,守卫大燕江山,为的就是能让沈姑娘这样的人,也可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而不必受战火纷扰、离家失所。” 沈明彩脸色陡然僵白。 “你……” 许靖央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重得让她所有的小心思,在战爭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卑劣。 陈明月同几个女眷命妇掩唇低低的笑了。 周围有些人看沈明彩的目光也带著些许挑剔和鄙夷。 这样的视线,让沈明彩觉得难堪,脸都发烫了。 她向来能言善辩,父亲还夸她是百灵鸟一般的口舌,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六公主见状忙打圆场:“今日是喜庆宫宴,何必爭论这些?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昭武王这般巾幗英雄,原本就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六公主连忙拉著沈明彩回到了她们的座位边。 眾人敛容整衣,起身请安。 皇帝身著明黄龙袍缓步而入,披著厚厚的大氅。 他病体初愈不久,故而清瘦得很,脸颊略显细长,但一双眼睛却黑沉明亮。 这会儿,皇帝面上带著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一声声请安中,皇帝落座龙椅。 他抬手示意:“眾卿平身,今日宫宴不必拘礼,都入座吧。” 待眾人落座,皇帝含笑看向勇信侯所在的方向。 “今日设宴,一为庆贺朕康復,二来也是为犒劳勇信侯二十年来护卫南疆之功,沈爱卿这些年辛苦了。” 勇信侯连忙起身拱手:“陛下言重了,镇守边疆乃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何况南疆后来內乱,全靠寧王殿下平定,臣不过占了从旁协助的责任,不敢贪功。” 皇帝满意頷首,目光隨即转向许靖央:“昭武王,你上前来。” 许靖央离席上前:“末將在。” 皇帝温声道:“眼下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即將到来的武举科举更是重中之重,朕思虑再三,决定命昭武王许靖央担任本届武举主考官,勇信侯为副考官。” 在场的臣子们微微譁然,微妙的气氛流转。 要知道,大燕朝歷来以文举为正途。 武举不过是世家大族,为族中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子弟另闢的当官捷径。 皇上素来对此不甚上心,以致朝中武將良莠不齐,多有滥竽充数之辈。 如今皇上在金殿上特意提及武举,言辞间又如此郑重。 莫非,圣意是要整顿武备,从此將武举与文举並重了? 皇帝看著许靖央和勇信侯:“此番武举关係到我大燕未来將才选拔,望你们同心协力,为朝廷网罗真才实学之辈,切莫辜负朕的期望。” 勇信侯连忙拱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託。” 皇帝頷首,看向没有吭声的许靖央。 “昭武王,你为何不说话,难道对此事有异议?” 第662章 你们如此恩爱,真好 许靖央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臣並非对此事有异议,只是心中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恩准。” 皇帝眸光微动,面上仍带著温和笑意:“哦?昭武王但说无妨。” “臣曾在军营多年,深知许多出身寒微的將士实则身怀绝技,却因武举初试的种种限制而被拒之门外。” 许靖央的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情不自禁跟著点了点头。 只听她说:“故而臣想为这些普通人求一个恩典,今年武举,可否放宽应考条件,並特设南北两场比武?” “南方子弟路途遥远,往往赶不及京城初试,臣建议將南方武举延后半月举行,北方初试先行,待终试时再让两地英才齐聚京城一较高下。” “如此,既能广纳贤才,又能彰显皇上对天下武人的一视同仁。” 此言一出,殿內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不少官员面面相覷,眼中皆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位昭武王,怕是在军营待久了,忘了世家大族的体统! 在座哪个不是簪缨世胄? 谁家子弟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 如今竟要与那些泥腿子同台比试,成何体统! 几位老臣暗暗摇头。 那些寒门子弟粗野惯了,比试时若是不知轻重,伤著了世家公子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难不成要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儿和那些草民一样,签什么生死状? 再说,刀剑无眼,若是真闹出人命了怎么办,那些平民的命自然不值什么,可世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几位武將出身的官员倒是目露讚许,却也不敢明著表態。 毕竟这朝堂上,终究是世家的天下。 一时间,殿內暗流涌动。 皇帝更是微微眯眸。 许靖央这一提议,看似是为国选才,实则是在动摇世家大族垄断武举的根基。 这昭武王,当真不知此举会得罪多少人么? 不过,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確实精妙。 既能选拔更多人才,又能收买天下寒门子弟的人心。 萧贺夜適时开口,声音沉稳:“靖央此议甚好,分南北两场考试,既能照顾路途遥远的南方考生,又能更全面地网罗天下英才。” 听到萧贺夜如此亲昵地喊许靖央的名字,平王狭眸深处划过一抹寒意。 他顺势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夺走所有目光。 “既然父皇如此重视本届武考,儿臣建议朝廷可为贫寒子弟报销赶考盘缠,並开放京城內的六大驛站,凭应试资格免除住宿费用,如此方能彰显皇家恩德。” 眾人一听,恍然大悟。 怪不得昭武王敢这么提议,肯定是皇上暗中授意! 不明真相的臣子们连忙附和—— “昭武王思虑周全,实乃良策!” “此举定能为我大燕选拔更多將才!” 皇帝的眼神却黑了黑。 许靖央,倒真是会投机取巧,她的思维怎能那么敏捷? 皇帝不过刚刚才表示了对武考的重视,后脚她马上要求放宽应试条件! 让大臣们以为,公爹和儿媳商量好的,毕竟许靖央如今已是钦定的寧王妃,做这种事合情合理! 许靖央適时向皇帝躬身:“若皇上恩准此议,天下寒门子弟定会感念皇恩浩荡,歌颂皇上圣德。” 又把他架起来了。 皇帝呵呵地笑了两声。 “好!昭武王这个办法极好,就依你所奏,具体细则,便由你与勇信侯共同商议,户部定要好好配合。” 户部尚书连忙出来领命。 皇帝目光转向勇信侯,状似隨意地问道:“朕记得沈爱卿的幼子今年也该十七了吧?听说武功很是不错,何不藉此机会一试身手?” 勇信侯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厚爱,犬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参加武考,只怕要貽笑大方……” 他话音未落,男宾席上一位身著锦衣的少年霍然起身。 这少年眉目俊朗,与沈明彩有七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他朝著御座方向拱手,声音洪亮:“父亲何必长他人志气!儿子这些时日刻苦练功,自觉进步神速,正想在武考中一展身手!” 许靖央看了一眼对方。 勇信侯的嫡幼子沈明远,少年满脸都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只见沈明远挺直腰板,目光灼灼:“皇上,明远愿参加武考,不管输贏,只求为报效朝廷!” 皇帝朗声大笑:“好!有志气!这才是我大燕的好儿郎!” 他环视群臣,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本届武举,註定要精彩纷呈了。” 许靖央垂眸退回座位,与萧贺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提出的南北分试之策,表面上是为寒门子弟爭取机会,实则是要防止皇帝布局。 自打废太子死后,许靖央总觉得皇帝对平王和萧贺夜突然变得太过宽容。 这可是曾在病重中都不肯完全放下朝权的皇帝,怎么会大病一场就醒悟了? 定然有別的目的。 所以许靖央將考试分作两场,分散风险。 而放宽应试条件,除了能提拔她想要提拔的人以外,更能让那些可能被安插进来的“特殊考生”,淹没在眾多寒门子弟之中。 自许靖央进太庙的那天开始,她就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谁都別想將她放在棋盘上当一颗棋子,若有,她就掀了这棋盘! 局势混乱,她更为得利。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声起,歌舞昇平。 皇帝的饮食吃得很克制,几乎只动了两下筷子,就只笑呵呵地跟著上前拜见的群臣说话。 萧贺夜也同许靖央一起上前,两人拜敬皇帝。 皇帝笑呵呵地看著並肩而立的萧贺夜与许靖央,目光慈祥的如同寻常人家的长辈。 “看到你们二人如此恩爱,朕心甚慰,夜儿性子冷,如今能有靖央相伴,朕也就放心了。” 许靖央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这时,內侍端来两杯御酒。 皇帝含笑示意:“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朕特赐你们共饮,愿你们情深意长。” 许靖央正要接过,萧贺夜却抢先一步,沉稳开口:“父皇,靖央战场上受过不少伤,太医曾嘱咐她不宜饮酒,这酒,儿臣代她饮了。” 说罢,他执起两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动作乾脆利落,带著维护之意。 皇帝目光微动,转而看向许靖央,笑意更深:“瞧瞧,夜儿这是將你放在心尖上疼惜啊。” 许靖央从容欠身,语气平和:“皇上说的是,王爷待臣真心,臣必当以真心相报。” 两人转身离开。 许靖央站定步子,忽而抬手,替萧贺夜整理了一下衣襟。 萧贺夜薄眸深处乍现一抹淡淡的惊讶,旋即是欣喜,唇角勾起弧度。 他也伸出手,替许靖央扶了扶髮釵。 落在旁人眼里,何其登对亲密的两人。 萧贺夜也心头髮软,正要说话,却听许靖央压低声音道:“王爷,不觉得皇上方才说的话,很奇怪么?” 萧贺夜脸色一顿。 原来她是要借著动作,跟他说几句旁人听不得的话。 第663章 昭武王杀气重,我害怕 萧贺夜眸色归於沉黑理智。 “怎么不对了?” “我们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表现过彼此喜欢,皇上为何要说我们恩爱?” 就好像……篤定他们会有感情一样。 可许靖央自问,她对萧贺夜更多的是钦佩和敬意,还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萧贺夜扬眉:“父皇很爱说这些场面话。” 这倒是事实。 他轻轻搂了一下许靖央的肩:“別多想,本王会有所防范。” 许靖央点了下头。 萧贺夜侧首,在她耳边说:“要是让父皇说我们看起来像是有仇一样,那本王就要反思自己了,故而,还是恩爱些好。” 许靖央被他的语气惹得轻笑一声。 不远处坐在男宾席的平王,紧紧捏著酒杯,狭眸森冷地盯著他们。 旁边的官员来敬酒:“王爷,臣敬您……” 话都没说完,平王一口把杯中酒喝了。 那官员察觉气氛不对,神情一僵,连忙喝了酒告退。 偏生就有不识眼色的凑上来。 威国公捧著酒杯,满脸堆笑上前。 “王爷,臣想同您喝一杯酒,听说之前王爷英武神勇,制服了废太子,臣心中那是相当敬佩啊!” 平王猛然回头,狭眸里快要洇出的薄怒,把威国公嚇了一跳。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废话真多!”平王將酒杯狠狠拍在桌上,“倒酒!” 威国公瑟缩一下,连忙倒酒,平王觉得他动作慢,手还哆嗦,一把推开他。 “真没用,滚开!” 威国公真不知自己怎么惹著这位跋扈王爷了,嚇得脸色一白,连忙拱手:“臣这就告退!”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 平王盯著他的背影,想到从前派人给威国公又是送礼,又是投其所好。 可这个废物,竟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做不了任何主。 按威国公这个愚蠢程度,估计连几句好话都没有帮他在许靖央面前说。 宴会结束后,许靖央同陈明月告辞。 恰好勇信侯留她说话,於是两人便顺著宫道向前,勇信侯对於武考,有几分自己的想法。 萧贺夜本要跟过去,身后却传来一道软声呼唤。 “寧王哥哥。” 沈明彩提著裙摆快步追来,双颊因小跑泛起淡淡红晕。 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是纯然欣喜。 她跑到萧贺夜跟前,声音娇软:“好不容易在京城重逢,您要不要府上坐坐?我爹爹珍藏了好些南疆带回来的茶叶,就等著招待您呢。” 萧贺夜语气冷淡疏离:“不必了,本王近来公务繁忙。” 沈明彩歪著头露出苦恼神色:“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寧王哥哥。” 她轻轻扯住萧贺夜的袖角,又很快鬆开,像是怕冒犯般垂下眼帘。 “我……我很想与昭武王姐姐亲近,可又觉得她身上杀气太重。” 沈明彩怯生生地抬眼,眼中盈满无辜:“听说她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我这样的闺阁女子,她定然瞧不上吧?” “刚刚我不知道怎么亲近她,故而隨便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果然说错了,我真害怕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提起许靖央,萧贺夜语气缓和些许。 “靖央心胸宽广,待谁都温和,何况本王杀的人更多,你怎么不怕?” 沈明彩指尖绞著帕子:“那怎么一样?在南疆时,寧王哥哥常与大哥跑马,我还能跟在后面玩耍,早就相熟了呀。” “只是如今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近了,否则昭武王姐姐误会了……会吃醋的吧?” 萧贺夜闻言,心头一怔。 让许靖央吃醋? 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你想多了,靖央很好,不必这么揣测她,本王还有事,告辞。”他简短回应,转身欲走。 沈明彩急忙追问:“那明日我去寧王府送茶叶可好?就一炷香的功夫……” “不必。”萧贺夜头也不回地打断,“本王府中不缺茶叶。” 望著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沈明彩脸上的天真烂漫瞬间褪去,贝齿紧咬下唇。 只要还在京城,她总有机会!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昭武王,是不是真的毫不在意! 沈明彩有些气恼地跺了下脚,也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藏在宫墙拐角后,看见这一幕,悄然离去。 许靖央与勇信侯並肩走在宫道上,身后跟隨著五六位品阶不低的官员。 眾人簇拥著她,言辞间儘是恭敬与討好。 就在一行人走出皇宫不久时,忽见一名蓝衣女子跪在道旁,双手高举著一卷文稿,拦在国子监监丞翟大人面前。 “翟大人!”女子声音带著哽咽,“您上月说过,只要我作出合格的时务策论,就愿意举荐我参加女官考核,这是我歷时半月写就的《治水策》,求大人过目!” 那翟大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素来以“提携寒门”自居,此刻却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个女子拦住去路,尤其还是当著昭武王的面,这岂不是显得他平时都是作秀,都是无能吗? “吕玉冰,你怎么又来了?”翟大人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厌烦,“本官不是说过,你的文章还需打磨吗?” 吕玉冰执拗地跪行两步:“我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反覆修改了!若是再不能参加女官考核,家中就要將我许配给城东绸缎商的儿子......求大人成全!” 翟大人冷笑一声:“就凭你这点才学,也妄想做女官?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就敢痴心妄想!” “吕玉冰,別怪本官说话难听,你只是一个秀才家的女儿,所以你的眼界不够高,你写出来的文章,更是小家子气。” “你知道做女官需要什么吗?不仅仅只是识文弄墨那么简单,你还要宽解主子的心意,在主子不悦时排忧解难。” 他故意提高声调,让周围官员都听得清楚:“上次你那篇《赋税论》漏洞百出,本官好心指点於你,你倒好,今日竟敢在宫门前拦路!” “大人明鑑,”吕玉冰急得泪珠滚落,“那篇《赋税论》,小女改了七遍,每次呈上,大人都说还有不足,可究竟哪里不足,大人从未明示......” “放肆!”翟大人厉声呵斥,“你自己才疏学浅,反倒怪起本官来了?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拖走!” 喧闹声响起,许靖央侧首看去。 两名隨从立即上前,粗暴地抓住吕玉冰的手臂。 她拼命挣扎,文稿散落一地。 “大人!学生为了这篇文章,走访了京郊沿岸三个州县,请教了数十位老河工......” “闭嘴!”翟大人一脚踩在散落的文稿上,“就你这样的女子,也配谈治河?真是笑话!”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身影弯腰,捏住他脚下的文稿。 翟大人一怔。 勇信侯在旁边立刻呵斥:“你还不鬆开手!难道要昭武王向你弯著腰?” 翟大人一看,许靖央竟要捡这文稿! 他嚇了一跳,急忙率先捡起来,连忙用衣袖擦了擦。 “昭武王,您请看。”翟大人慌张双手呈递。 许靖央气定神閒地垂眸看著,语调漫不经心:“翟大人何必动怒,既然这位姑娘有心向学,何不给她一个机会?” 翟大人急忙换上一副笑脸:“王爷有所不知,此女纠缠下官多时,不过是见王爷英姿,便妄想效仿。” “您参军做武將,是因为您武功高强,可她以为自己那点学识,能做女官,真是貽笑大方,而且还这般不知礼数,在宫门前大声喧譁......” 第664章 提拔女子!权利就是这么用的 许靖央不语,仔细查看文稿。 但见字跡清秀工整,內容更是令人惊嘆。 文中不仅详细分析了京郊水患的成因,还描绘了主河道与次河道之间连年的涨水情况。 確实如这位吕姑娘所说,她一定走了很多地方,才能有这样实在的论述。 许靖央的目光从文稿上抬起,看向吕玉冰:“你既对水利如此精通,可知前阵子北地大旱,连京城都受了影响?今夏雨水稀少,为何不写治旱之策,反倒研究起防洪了?” 吕玉冰忙回答:“回昭武王,小女自幼住在河边,翻阅过不少史书和河工笔记。” “根据歷年记载,大旱之后往往紧隨大水,这是天地之气交替所致,之前旱情虽重,但小女担心来年汛期会有特大洪水,这才提前撰写《治水策》,以备不测。” 许靖央轻轻頷首,眼中掠过一丝讚许:“倒是个有远见的,你且说说,想做哪里的女官?” 吕玉冰脸色微红,低声道:“小女......哪里都使得,我会写诗作词,洗衣裳、生火也都做得来。” 许靖央顿了顿。 看来她大概不知道女官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是想借著学识,逃离沉重的家庭。 “你可知女官是做什么的?”许靖央问。 “知道,是伺候贵人笔墨,整理文书。”吕玉冰怯生生地回答。 许靖央將文稿合上,笑了下:“若本王不让你进宫做女官,而是请你来军中担任水利参事,负责记录各营驻地水文、绘製河防舆图,兼管工兵营的治水典籍,你可愿意?” 吕玉冰猛地抬头,一双明眸瞪得滚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主笔!军营中的女主笔! 这可是正经的官职,哪怕只是九品散官,也远胜於在宫中伺候人的女官! 周围官员顿时譁然。 一个寒门女子,竟能得昭武王如此赏识? 许靖央不理会眾人的惊诧,招手唤来不远处的康知遇。 之前她特许康知遇、寒露、木刀还有辛夷和百里夫人她们五人,各自建立营地,招兵买马。 故而她们彼此发挥长项,倒是真网罗了不少人才。 如今康知遇所管理的文枢营官卒皆精良,文学齐备,人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康大人”。 “知遇,你看看这篇《治水策》。”许靖央將文稿递过去,“这位吕姑娘,以后就交给你带了。” 康知遇看了看,抬手笑道:“多谢王爷,营中正缺这样精通水利的人才。” 翟大人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劝阻:“王爷,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许靖央抬手打断:“翟大人,本王觉得这文章写得极好。” “她才十八岁,就能有此见解,若是男子,参加科考至少也是个进士及第。” “是规矩限制了她,而不是她能力不足。” 翟大人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连连称是。 许靖央不再多言,带著眾人继续前行。 翟大人连忙跟上,討好的声音逐渐远去:“王爷,方才下官並非贬低她,也不是瞧不起女子为女官……” 吕玉冰呆立原地,直到康知遇轻轻推了她一把,才恍然回神。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谢王爷知遇之恩!谢王爷!” 康知遇俯身將她扶起,取出帕子递过去:“別哭了,把眼泪擦擦,別人不给你机会,王爷给你机会。” “你且放心,如今王爷营中有不少女干事,定会让你发挥你的才能,故而回去好生准备,明日来郡主府寻我。” 吕玉冰紧紧攥著帕子,连连躬身:“是!小女一定准时到!” 夜色暗沉。 叫万顺的小太监,不,现在已经是製造司的大太监了。 他躬身站在皇帝的龙榻边,压低声音匯报了自己今日在宫道上看到的事。 皇帝眯起眼睛:“你是说,你觉得勇信侯的女儿沈明彩,喜欢寧王?” 第665章 王爷吃醋:爭宠! 万顺立即躬下身,脸上堆起諂媚的笑:“回皇上,奴才看得真真儿的!那沈姑娘看寧王殿下的眼神,就跟沾了蜜似的。” “寧王殿下走到哪儿,她的眼神就跟到哪儿,还特意追上去说话呢。” “而且沈姑娘尚未许配人家,勇信侯府与寧王府素有来往,听说在南疆时两家就走得近。”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想起前世萧贺夜为了许靖央放弃皇位的决绝,便篤定二人必然是情投意合的。 平日里再怎么偽装,都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万顺,”皇帝声音低沉,“三日后,朕要去护国寺上香斋戒,感谢上苍庇佑朕渡过此劫,传令让夜儿和勇信侯相陪,至於平王,命他不必陪著,处理好手上的政务便是。” 万顺立即领会圣意,諂笑道:“奴才明白!护国寺清幽雅致,最適合请些年轻公子小姐同去祈福。” 皇帝满意地頷首:“你是个懂事的,记住,要做得自然,莫要让人看出端倪。” “皇上放心,”万顺躬身,“奴才定將此事办得妥帖。” 皇帝想起什么,暗道:“还有,我们离宫时,有些东西叫他们运进来,此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万顺立即肃色:“皇上,奴才都安排好了,只等著您去护国寺呢。” 待万顺离去,皇帝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洒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映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做命运的先知,原来如此的好! 这次他不可能再输给任何人! 皇帝忽然咳嗽起来,他皱眉按著心口。 身体还是太弱了,先前平王给他下的毒,实在是太重! 一想到这件事,皇帝便恨不得马上赐死平王。 不过,还要留著他,牵制萧贺夜和许靖央,等废了萧贺夜,再挨个算帐! 皇帝踉蹌著回到龙榻上。 * 两日后,清晨时分,寒风凛冽卷过郡主府的庭院,与前几日的阴霾不同,阳光稍显温和。 萧贺夜恰是此时来的。 他特意换了一身墨青色常服,袖口绣著银丝云纹。 今天来,是为了邀请许靖央同他一起去护国寺,他知道护国寺的后山有一片寒梅林,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郡主府的门房一看见寧王来了,顿时熟络地请安。 “王爷,方才雷將军和韩將军来了,正在同我们主子议事呢,小的领您去书房。” 萧贺夜抬手:“不必了,本王知道怎么走,你且继续当差吧。” 门房连忙道:“是。” 萧贺夜带著白鹤与黑羽绕过九曲长廊。 经过一处院落的时,他高大的身影忽然停下,剑眉紧跟著皱起。 萧贺夜回首,看向院子里那一抹躺在藤椅上的身影。 对方悠閒至极,哪怕是初冬的天气,只捧著一个暖手炉,闭著眼晒太阳。 “赫连星?”萧贺夜声音微冷。 当初他们拔营回京,许靖央特意將赫连星留下了,说是有事吩咐他去办。 而今,居然让他一个乌孙人来了大燕的京城? 赫连星穿著一袭宝蓝色胡服,古铜色的肌肤更显得眉黑睫毛纤长。 他斜倚在躺椅上,听见动静,睁开那双棕黄色的眼睛,懒洋洋地瞥向萧贺夜。 “哟,王爷来了?” 白鹤立时呵斥:“放肆,见到王爷,敢不请安?” 赫连星站起来,敷衍地拱手:“给您请安咯~” 萧贺夜脸色一沉:“你怎么在这儿?谁准许的?” 赫连星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当然是將军姐姐啊,这间院子朝阳最好,將军姐姐特意让我住的。” “我现在可是將军姐姐的人,自然要住在府里隨时待命。” 他朝萧贺夜走近两步,压低声音笑道:“而且我已经住了一日了哦,前日风尘僕僕赶来京城,將军姐姐觉得我辛苦,安排僕从伺候我,真是体贴万分呀!” 萧贺夜俊美脸色黑沉无比。 他冷声吩咐白鹤:“將他丟出去,把他的细软一併带走,给他在大牢里找个铺盖。” 白鹤领命,上前一把揪住赫连星的衣领。 赫连星神情骤变,挣扎两下。 “王爷这是做什么!將军姐姐许我住在这儿的,您却非要赶我走,难道是吃醋不成?做男人的,就这么点小心眼,没有容人之量,怎么配得上我美丽的將军姐姐!” 萧贺夜听的额头绷起青筋。 “堵上他的嘴,扔出去!” 赫连星正要剧烈挣扎,却在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雷川的声音紧接著响起:“將军,院子里好像闹起来了,说实话这个赫连星真是聒噪,末將带他来的这一路上他笑个不停……” 下一瞬,许靖央瘦挑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身后还跟著韩豹和雷川。 赫连星立即变了脸色,装出委屈的模样:“寧王,要是您不喜欢我,杀了我就好,可是千万別在这里杀,我不想让我的血,脏了將军姐姐的地。” 白鹤都听不下去了:“你还装!” 他扬拳就要打,许靖央看见这一幕,蹙眉呵斥:“做什么呢?在我府上不要隨便动手!” 萧贺夜看了眼白鹤,白鹤立即鬆手。 赫连星连忙躲到许靖央身后,可怜兮兮地说:“將军姐姐救我!” 萧贺夜面色紧绷,看向许靖央。 “你將他收留在府邸里不太合適,交给我,我带他去寧王府。” 许靖央道:“赫连星这两日需要协助我办事,王爷,人恐怕暂时不能交给你。” 萧贺夜眉头皱起,赫连星在许靖央身后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在萧贺夜看来,全是挑衅,他暗中紧了紧拳头。 赫连星又说:“寧王殿下,您先回去吧,將军姐姐要叫我去谈公务了。” 许靖央回头,凤眸凌厉地看著他。 “我刚刚跟雷川说过了,这几日你住他家去,不要在京中给我惹麻烦。” 赫连星满脸笑意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 “啊?”他露出失落的表情,眼神里满是不情愿,“將军姐姐,您不是许我住在这个院子吗?” 许靖央抿唇道:“昨夜你来得晚,天寒地冻,我才收留了你一日,但你住在我这儿,多有不便。” “可是……” 赫连星还要说点什么,雷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 “別废话了,將军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住在老子那儿,还委屈你不成?走!” 雷川拖著赫连星,经过萧贺夜时,大大咧咧告辞。 韩豹忍笑上前:“王爷,大將军,那末將也先告退了。” 许靖央頷首,他们走后,黑羽適时將白鹤拉走。 “王爷找我有事?”许靖央看向萧贺夜,“院子里冷,去我书房谈吧。” 萧贺夜语气还有些冷冽:“早起左眼一直跳,本王怕你遇到什么麻烦,如今看来,这麻烦確实不小,都登堂入室了。” 第666章 喜欢上这样的女人,他认了! 许靖央凤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王爷说赫连星?” “他方才大声宣扬自己是你的人,若被父皇的耳目知道,对你我不好。”萧贺夜说这话的时候,冷麵平静。 唯独那双薄眸幽黑,许靖央的身影落在其中,分外清冽。 许靖央顿了顿,严肃道:“我会再教训他不许再乱说话。” 她肯让步,萧贺夜便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心头那股翻涌的粗海也稍稍平息几分。 萧贺夜上前,靠近许靖央几分,低沉的声音动听至极,带著点哄她的意思。 “要不要割了他的舌头?照样能帮你办事,还不会乱说话。” “……”许靖央看了他一眼,“王爷,赫连星不是我们的仇人,而是帮手,不能这么对他。” 萧贺夜沉息。 “听你的,只要他別给你惹麻烦,本王忍一忍他又何妨。” 说罢,他看见许靖央的指尖微微泛红。 想来是他站在这里说了太久的话,让她也跟著受冻。 什么吃醋,什么赫连星,顿时拋去脑后。 萧贺夜立刻脱下自己的大氅,罩在她肩膀上,又將她的手包进自己的大掌里,缓缓搓动温暖。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靖央有些不適应,刚要抽走手,却听萧贺夜面不改色地说起正事。 “明日后父皇要去护国寺祈福,命我隨行,寺中梅正盛,你可愿同去赏梅?” “我事情繁忙,王爷去便是。”许靖央说。 萧贺夜眸色微深:“父皇说要小住几日,至少要有三四天,你都看不见本王。” 许靖央不知道他这个担心从何而来,笑道:“王爷又不是不回来了。” 萧贺夜闻言,眸光倏地一沉。 那双深邃的墨眸仿佛浸了寒潭的水,一瞬不瞬地锁著她。 他眼型生得极好,眼尾微挑,不笑时自带三分凛冽,此刻却因压抑著翻涌的心绪,在浓长的眼睫下漾开一片暗影。 许靖央清晰地在他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仿佛被他用目光细细描摹。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 萧贺夜终是偏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稜角分明的侧脸,线条冷硬。 “你说得对,”他再转回视线时,已恢復了一贯的沉稳,“本王会儘快回来。” 许靖央莫名察觉到了他的失落。 她一顿,下意识说道:“要是去的时间不久,我倒是可以陪王爷一起。” 萧贺夜驀地抬眼,那双原本沉鬱的墨眸像是骤然被星火点亮。 “好,”他声音低沉,却比方才清润了几分,“不会太久,只去三日,届时,本王便同你一起回京。” 许靖央点点头,手抽出来的时候,顺口道:“我明白王爷是想造势,我定会好好配合你。” 萧贺夜唇边刚有的笑意顿时僵住。 他看向许靖央,眼神盯上了她的唇瓣。 如此聪慧剔透的一个人,偏生有一张从不谈情说爱的嘴。 许靖央见萧贺夜下頜线骤然紧绷,喉头滚动,像是被她一句话噎著了。 “王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萧贺夜抬手捏了一下眉心,“明日本王来接你。” 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栽了,他认了。 萧贺夜走后,康知遇来匯报事务。 许靖央问:“那位吕姑娘在你营中安排妥当没有?” 康知遇頷首:“妥当了,她虽稍微欠缺经验,也有些束手束脚,但几乎所有女子刚来营里的时候都这样。” “好好培养,她比起真正的文官差的有些多。”许靖央叮嘱,“但不可就这么放弃她。” 康知遇闻言,一顿。 “將军,那还要给她机会施展才能吗?” “自然要给,”许靖央凤眸淡淡,眉眼清冷,“世道欠她们的机会,我来给,但路终究要自己走,我只能扶一把,结局会如何,凭的是各自的本事与心性。” 康知遇心下触动。 她想到了自己。 大將军被称作神策,自然是算无遗策。 这些日子跟在许靖央身边,也让康知遇发现,其实许靖央根本用不著什么军师。 还有谁会比她更聪明呢? 但当时的大將军,一定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和走投无路,才收留她。 就像许靖央自己说的,她给了康知遇一个机会,能怎么把握,还是要看自己。 康知遇重重一拜:“將军,那卑职先告退了。” 许靖央叫住她:“你前几日替我传信给宫中,玉哥儿怎么说?” 许靖央想给许鸣玉换个职位,至少不能在皇帝身边,太容易出事。 但在信里不便详谈,故而她等著许鸣玉休沐归家那日。 康知遇道:“许队尉说,这些日子宫中在肃清从前东宫和长公主府的旧人,他忙过这一阵就回家。” 许靖央顿了顿,頷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太子造反那夜,御林军中不少人都叛变了。 那些人的下场,自然遭到了皇帝的清算。 可许鸣玉作为关键时候仍不倒戈的御林军,且后来帮助围堵叛党,竟没得到任何赏赐。 皇上只是口头表扬了几句,此外,再无它赏。 虽说保护皇帝是御林军分內之事,但皇帝最近反常的行为,还是让许靖央有些警惕。 为了保护许鸣玉,她打算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也不反对,就將他从宫中调出来。 * 翌日。 护国寺山门前,钟声在清冽的空气中悠扬迴荡。 初冬的寒风掠过山间,捲起几片残存的枯叶,枝头凝结的薄霜在阳光下闪烁著细碎的光芒。 住持率领一眾僧人身披袈裟,恭敬地迎候圣驾。 皇帝在宫人的搀扶下步下御輦,呼出的气息在寒冷中凝成白雾。 “老衲恭迎皇上。”住持双手合十,僧袍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皇帝微微頷首,將手拢在暖袖中:“有劳大师,朕此番前来斋戒三日,只为答谢佛祖庇佑。” 护国寺上下早已將禪房收拾妥当,皇帝要小住,跟隨而来的王爷、勇信侯,以及两位东阁大学士自然也要入住。 皇上去听经,其余人自然可以隨意走动。 沈明彩提著裙摆,悄悄寻到了护国寺后院。 她今日特地穿著一身胭脂红织金锦袄,领口缀著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她明艷娇俏。 发间斜簪一支赤金蝴蝶步摇,隨著她的走动轻轻颤动,在这肃穆的寺院中格外惹眼。 此时,萧贺夜正站在报恩殿外的庭院里。 殿內,许靖央跪在蒲团上,面对著满殿的將士英灵牌位,虔诚地诵念往生经文。 她要为每一位战死的將士念足九十九遍往生文,这需要很久的时间。 萧贺夜並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立在院中。 玄色大氅在寒风中微微飘动,他的目光却始终望著殿內的许靖央。 看著她虔诚叩首的模样,他薄唇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柔和的弧度。 他倾心的女子,正是这般重情重义,从不辜负每一个为她拼过命的將士。 “寧王哥哥!” 一个娇脆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寧静。 第667章 设局,谁是网中之物? 沈明彩提著裙摆快步走来,胭脂红的衣裙在素净的寺院中格外醒目。 她刻意在萧贺夜面前转了个圈,让那支金蝴蝶步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她故作惊喜,目光却悄悄瞥向殿內的许靖央,“王爷姐姐真是虔诚,这一跪怕是要好几个时辰吧?不像我笨笨的,跪一会就腿酸,经文也念不全......” 萧贺夜闻言微微蹙眉,冷声说:“那確实有些笨了,记性似乎也不大好。” 不知为何,沈明彩这番话,让他莫名想起那个总是缠著许靖央的赫连星。 他好似也总爱用这种故作天真的语气说话。 因此,萧贺夜更没几分好脸色。 沈明彩愣了愣。 从前萧贺夜虽然性子冷,可他一视同仁,对谁都冷淡疏离。 但沈明彩明显感觉到,这次他的语气里,竟带著厌烦? 沈明彩余光打量著殿內跪得笔直的许靖央,不禁腹誹。 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女將军,粗俗不堪,哪里配得上寧王哥哥? 而且,她才不相信,许靖央真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是女人,就会吃醋,会有占有欲! 沈明彩想到,若是她能逼许靖央原形毕露,让萧贺夜知道,许靖央並非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萧贺夜肯定就会討厌许靖央了。 想到这里,沈明彩计上心头。 趁著走近萧贺夜的当口,她突然哎呀一声,好似踩著裙摆,身子一歪就要往他怀里倒。 “寧王哥哥!”她惊呼。 沈明彩断定,萧贺夜一定会接住她。 谁知萧贺夜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剑柄猛然伸出,精准地抵住了她的后腰。 那力道恰到好处地顶住沈明彩,却也让她痛得轻呼一声。 “嘶!”沈明彩抽气,扶著酸痛的腰肢,委屈地回眸,“寧王哥哥,你怎么不接住我?” 萧贺夜面无表情地收回剑:“本王已有婚约在身,男女授受不亲。” 他目光扫向一旁呆立的丫鬟:“何况,你的丫鬟不是也没扶么?” 那丫鬟嚇得连忙低头:“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许靖央从报恩殿內走出来了。 沈明彩见状,立刻强忍腰痛,挤出甜美的笑容:“寧王哥哥,你说得对,我没关係,你不要担心了,幸好有你扶著。” 说罢,她好像才看见许靖央一样,捂唇惊呼:“王爷姐姐,你千万別误会,刚刚我差点摔倒了,所以……” 不等她说完,许靖央淡然的凤眸扫过来。 “你不用解释,我有耳朵,都听到了。” 沈明彩脸上无辜的神色立刻僵了僵。 她暗中噘嘴看了眼报恩殿的位置,心想,离得有些距离,她也能听得见? 萧贺夜已大步走向许靖央,十分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方才跪了这么久,腿是不是不舒服了?本王送你去禪房休息。”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关怀,让沈明彩瞬间僵在原地。 她看著萧贺夜专注地望著许靖央的眼神,那里面盛满的关切与柔情,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许靖央轻轻摇头,目光扫过沈明彩泛白的脸色,又落在她紧捂著的后腰上。 “我听说住持那儿一直有伤药,沈姑娘如果疼得厉害,还是派人早早地求药来敷上比较好。” 这话说得体,却让沈明彩更加难堪。 她故作坚强,语调有些僵硬:“不牢王爷姐姐费心了,我一点都不疼,寧王哥哥没使劲。” 萧贺夜对许靖央道:“这里冷,父皇要听佛,还要一阵子,回禪房休息会,本王带你去后山梅林看看。” “好。” 许靖央极其配合,点头之后,二人双双离去。 望著萧贺夜扶著许靖央离开的背影,沈明彩终於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 这一跺又牵动了腰上的伤,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哎哟!”沈明彩嘶嘶抽气,抬手搭在丫鬟的肩膀上,“快,快扶著我,再去找住持要一份跌打药,我后腰肯定青了!” 丫鬟无奈:“小姐,您这是何苦啊?为什么非得寧王不可,皇上都给他和昭武王赐婚了,难道您要去做侧妃?” 沈明彩眼眸瞪圆,斥责:“你懂什么?十年前,王爷在南疆陪著我玩的时候,她许靖央还在战场上吃沙子呢!” “可那会您也只有七岁,王爷將您当小孩子呢!”丫鬟道。 沈明彩听的生气了,一把推开丫鬟:“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再说,连你也罚!” 丫鬟嘆气,说:“可是刚刚寧王殿下看您的眼神,显然没有喜欢。” 沈明彩更委屈了,嘴唇瘪起来。 “以前寧王哥哥不是这样的,肯定是许靖央说了我的坏话,既然如此,我更不会放弃!” 此时,皇宫內。 许鸣玉带著一队御林军正在巡逻。 忽然一名下属匆匆跑来,拱手说:“队尉,製造司要运两车火蜡入內宫,按例需开箱查验,可他们竟敢阻拦,还说是奉了万顺公公之命。” 许鸣玉眸光一凛。 御林军肩负宫禁安危,所有出入宫禁之物必须严加盘查,这是铁律。 若因製造司大太监一句话就破例,还要这重重宫防何用? 许鸣玉当即按剑冷道:“我跟你去看看。” 许鸣玉隨下属疾步走向宫门,远远便听见一阵囂张的呵斥声。 几个穿著製造司服色的小太监正指著御林军的鼻子叫嚷:“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万顺公公要的东西,你们也敢拦?” 为首的太监尖著嗓子,唾沫横飞:“万顺公公如今在皇上面前是什么分量,你们心里没数?耽误了公公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守门的御林军语气强硬:“宫规在上,任何物品入宫都必须查验!” “查验?”那太监嗤笑一声,“难不成万顺公公还会往宫里运违禁之物?” 许鸣玉眸光一沉,大步上前:“宫规面前,一视同仁,便是万公公亲自到场,该查的也一样要查。” 他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几个小太监闻声回头,看清来人后,相互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为首的太监挤出一丝笑:“许队尉,不是咱们不让查,实在是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斋戒要用的佛前贡品,若是开了封,只怕......” “既是贡品,更该查验清楚。”许鸣玉不容置疑地打断,“开箱!” 第668章 大罪將至!可疑物品进內廷? 製造司的小太监们还想阻拦,却被御林军將士们挡住动作。 许鸣玉冷著脸,一掌掀开箱盖,瞧见里面杂乱的物品。 最上面覆盖著一层明黄色的绸缎,掀开绸缎,只见箱內林林总总,堆放著许多物什。 既有成摞的崭新经卷,还有檀香。 以及几尊用锦盒半盛著的小型铜製佛像。 除此以外,一些常见的香火,装饰佛堂的织物也都在其中。 乍一看,確实像是为佛事准备的贡品。 然而,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混杂在檀香和织物染料的味道中,隱隱飘散出来。 许鸣玉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味道……是硫磺? 许鸣玉心中警铃大作,正要伸手將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一看究竟时,身后传来一声傲慢的呵斥—— “住手!” 许鸣玉转身望去。 只见製造司总管太监万顺,在一眾小太监的簇拥下,踱步快速走了过来。 他穿著簇新的絳紫色总管太监服色,外面罩著件厚实的黑缎镶毛斗篷,双手揣在暖套里,下巴微抬。 那双眼睛几乎是半闔著,用下眼角的余光睨著人,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架势。 这万顺,两个月前还只是个在太医院里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却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入了皇帝的眼,一跃成为掌管宫廷器物製作的製造司总管,真可谓一步登天。 得势之后,便一直是这般目中无人的做派。 那几个被御林军拦住的小太监看见万顺,马上嚷嚷起来。 “万公公,您可来了,这许队尉太不讲理,欺负小的们!” 万顺走到近前,先是瞥了一眼被打开的箱子,然后才將目光慢悠悠地转到许鸣玉身上。 他声音阴阳怪气:“哎哟,许队尉,好大的官威啊!皇上去护国寺斋戒祈福,诚心礼佛。” “等皇上回来,还要在寢宫偏殿安置佛堂,故而这箱子里装的,可都是要紧的贡品,沾不得半点俗尘。” “你这一通翻捡,手碰脚踢的,衝撞了神明,扰了皇上的清净,这罪过……你担得起吗?” 许鸣玉压下心头的厌恶,沉声道:“万公公,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御林军负责宫禁安全,按律,所有入宫物品,无论来源,必须查验。” “本將並非有意冒犯,实是为了皇上和宫城的安危著想。”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何况,方才开箱,本將闻到一丝异样气味,疑似硫磺,宫中贡品出现此物,实在蹊蹺,更需查明来源与用途,方可放心。” “硫磺?”万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他转而马上指责:“许队尉,你这是怀疑杂家要谋害皇上不成?简直荒谬!” “这里头每一件东西,都是杂家亲自为皇上挑选的佛前用物,你说有异味就有异味?杂家看你是存心找茬!” 说罢,万顺脸色一沉,拂袖道:“赶紧把箱子盖上,杂家还要赶著去復命,没空跟你在这儿磨牙!” “耽误了皇上的事,哼,別说你一个小小的队尉,就是你那战功赫赫的姐姐昭武王,也吃罪不起!” 他直接搬出了皇帝这座大山,还想以权压人。 许鸣玉脸色黑沉:“不许盖箱!” 万顺眯起眼睛,看见许鸣玉的手按在剑柄上,他哟的一声呵笑。 “怎么,许队尉,你还要对杂家动手不成?好啊,你看看这是什么!” 万顺掏出一枚明黄令牌。 许鸣玉面色一顿,连忙拱手。 代表著皇帝身份的明龙玉令,自然要拜。 万顺得意冷笑:“看清楚了吧,许队尉?皇权特许,杂家为皇上办事,出入宫廷,让你查是给你面子!还不让开?” 其余御林军按著箱子,不让那些太监动。 可这会万顺拿出皇帝的明龙玉令,反而叫他们为难。 “队尉……怎么办?”他们问。 许鸣玉眉头紧拧。 皇帝近来颇为宠信万顺,自己硬顶,恐怕不仅查不下去,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阿姐。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著压抑的怒意:“万公公,请便。” 他侧身让开道路,对下属挥了挥手。 御林军將士们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依令退开。 万顺得意地哼了一声,那神情仿佛斗胜的公鸡。 他指挥著小太监们迅速盖好箱盖,重新繫紧。 临走过许鸣玉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侧过头,讽刺道:“许队尉,有衝劲儿是好事,但也得学著点儿眉眼高低。” “跟你姐姐昭武王爷比,你可差远了,她多会审时度势啊!哼,好好当你的差,別再耽误差事,否则,杂家要你好看!” 他身边那些小太监们也立刻跟著发出几声附和意味的嗤笑。 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抬著箱子,跟在万顺身后,大摇大摆地朝著內廷方向而去。 许鸣玉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双拳捏出咯吱的动静。 “队尉,这万顺也太囂张了!”身旁的御林军们围拢过来,个个义愤填膺,“不过是个阉人,仗著皇上宠信,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是,还敢非议昭武王!他配吗?有本事到昭武王面前去说!” 许鸣玉沉声道:“囂张是其次,我担心的是那箱子里的东西,里面若是真有硫磺,你我都逃不了责罚。” 这话一出,御林军们就有些担心了。 “对啊,箱体沉重,看著也不像是简单的贡品。” “说不定底下有暗格,他却不敢叫我们查!” 许鸣玉看了眼下属们:“就怕是火炮。” “火炮?”周围的御林军闻言,皆是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 “队尉,这……这不可能吧?火炮乃至火药相关之物,在內廷都是明令禁止的违禁品啊!” “是啊,平日里就算逢年过节,燃放烟鞭炮,都只能在外宫,还必须先拿到宫务司的允准文书才行!私运入內廷,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万顺就算再得宠,能有几个胆子?敢碰这东西?” 许鸣玉眼神锐利,声音压得更低:“正因如此,才更要查个清楚!若真只是我们多心,自然最好,但万一……其中藏著什么阴私勾当,后果不堪设想!” “可万顺肯定不会让我们再查了。”有一人懊恼地说。 许鸣玉沉默片刻,决然道:“他阻挠查验,本身就已反常!此事不能就此作罢。” “我会將今日之事,连同我的怀疑,详细写一封奏报,呈递上去。” 夜色深黑如墨。 支云伴月,朔风连庭。 掌印太监高德胜的值房內,灯火通明。 他刚刚用蝇头小楷写好一封密信,待墨跡干去,他小心翼翼地將信纸折好,封入特製的蜡丸中。 高德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儘快,万无一失地送到寧王殿下手中,让他有所防备。 第669章 朕告诉你,无能为力最痛苦 烛火將他略显佝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深沉。 这件事,他交给谁都不放心,必须亲自找一个绝对稳妥的机会送出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徒弟小太监的声音:“师父,您该去巡视內廷库房,检查落钥了。” 每日戌时三刻,高德胜都要例行巡视內廷几处重要库房,並检查落钥情况。 他想,这就是他的好机会,旁人也不会怀疑。 打定主意,高德胜拢了拢身上的厚实袍,推门步入了寒冷的夜色里。 寒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噤,身后小太监手里的灯笼摇曳不定。 他沿著熟悉的宫道缓步而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很快,高德胜来到了靠近內廷边缘的一处小库房。 这里存放著一些宫中重要的器具珍物,只是一部分,但也足够珍贵。 按照往常惯例,高德胜让徒弟拿著簿子,跟他进去核对。 门口守卫的御林军检查过他的令牌才放行。 库房大门紧锁,他取出钥匙,沉重的锁头髮出“咔噠”一声轻响。 推开厚重的木门,库房里没有点灯,高德胜接来小徒弟的提灯走入內。 在他前方,灯笼投下的一小圈昏黄光晕,勉强照亮前头的路。 捧著帐簿的小太监,习以为常地走到墙边,打算將灯烛逐一点燃。 平时他们就是这么对帐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小太监从怀中取出火摺子,走向固定的青铜烛台。 唰的一声,火摺子亮起微弱的光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小太监踮起脚,正要將那簇小火苗凑近烛台上半截残烛的灯芯。 忽然! 那烛台不知为何,竟在他刚触碰到的时候猛地一歪,啪嗒一声,直接从他手中滑脱,掉在了地上! 小太监嚇了一跳,低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到那冰冷的青铜烛台,就感觉触手一片湿滑黏腻。 他借著火摺子尚未熄灭的光亮,疑惑地抬起手,只见指尖沾满了透明的、油汪汪的水状物。 一股灯油特有的气味窜入鼻腔。 “咦?”小太监发出困惑的声音,下意识地喃喃低语,“这烛台上的油……怎么漏出来了?还弄得满地都是……” 高德胜在前面闻言,猛然脸色一变,回过头来:“不好!” 他正要扑过去踢开火摺子,谁料,呼的一声裂响! 一簇幽蓝的火苗猛地窜起,如同烟般,瞬间沿著油跡瞬间蔓延开来! 大火很快舔舐上小太监的衣袖,他方才捡那烛台时,不慎被染了袖子,很快就被烈火缠身了! “啊!啊!师父,救我!”小太监疼的满地打滚。 外头的御林军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快!去叫人,走水了!” 高德胜急忙说:“先將人抬出去!” 他是宫里的老人,已经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 却来不及了! 那小太监不知踢到了什么箱子,火苗竟顺著箱缝燃烧,突然,轰隆一声响! 高德胜只感到眼前箱子不知怎么就炸了,衝出来的火光將木屑炸成碎片,连带著他也摔了出去。 那附近两名御林军,更是瞬间倒在地上。 往日里那些堆积在墙角的名贵绸缎帐幔,丝製屏风,全都一一烧了起来! 周围很快变成一片火海汪洋。 许鸣玉刚走到附近,就听见一声轰隆的响动。 他白天没能彻查箱子,始终觉得不安,便打算趁著夜色的间隙,去库房查个究竟。 却没想到,恰好碰见这间库房爆炸,当许鸣玉疾跑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熊熊火光! “不好!”许鸣玉心头巨震,“来人!走水了!快来人!” 与此同时,他没有丝毫犹豫,朝著院中备用於防火的大水缸衝去,飞快脱下自己御寒的外袍浸入水中。 待他猛地捞起,便焦急地披在身上,一头扎入了浓烟滚滚的炼狱火海中! 大火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报恩殿內,静謐非常。 山里的夜很是安静,却也更为寒冷刺骨。 许靖央睡不著,索性披著大氅来到了报恩殿。 今日那九十九遍超生引渡的经文中,藏著她的私心。 她拿起三支香,走到烛台边引燃。 青烟徐行,许靖央盯著那一簇火点,心中暗想。 诸天神佛,满殿英灵,若你们当真有情,请万万保佑宝惠,直到平安被她找到。 许靖央恭敬叩首,上香敬拜。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许靖央凤眸凛冽,骤然回头。 站在门口的明黄身影顿了顿,皇帝披著大氅,带著两个侍卫立在那。 他微微一笑:“昭武,这么晚不休息,怎么还在拜佛。” 许靖央收敛冷意,起身拱手:“参见皇上,末將睡不习惯禪房的木榻,故而出来走走。” 皇帝径直走到佛前,取香,就著烛火点燃,动作虔诚。 他双手合十,闭目默祷片刻,才將香插入香炉,与许靖央那三炷香並列。 做完这一切,他方转身,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皇帝脸上带笑,语气平缓,却有些意味深长:“昭武啊,你身为堂堂大將军,在战场上叱吒风云,威风凛凛,斩將夺旗如同探囊取物。” “朕不禁有些好奇,像你这般人物,相信这世上有天命、有神佛吗?” 许靖央迎著他的目光,凤眸沉静如水:“回皇上,末將相信手中的剑,相信麾下的兵,但更相信自己。” 皇帝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负手而立,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朕却相信,上苍终究是公道的,昭武,你很得老天厚爱,他给了你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勇武、韜略,甚至……”他顿了顿,“一份寻常女子没有的刚毅。” “皇上谬讚,老天爷也確实给了末將许多挑战与磨礪。”许靖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 “在朕看来,你至今所经歷的那些,或许都算不得真正的难处,其实朕告诉你,这世间真正痛苦的滋味,並非刀剑加身,亦非沙场败绩,而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许靖央暗暗垂眸。 这种滋味,她岂会不知? 前世被悬掛城外等死,眼睁睁看著家人数次將她放弃。 看著跟隨自己的忠臣良將逐一惨死,看著自己性命相搏得来的一切在阴谋与背叛中化为齏粉。 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力,她早已尝够。 许靖央面上波澜不惊,微微垂眸。 皇帝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皇帝语气转而温和:“天色已晚,山中风寒,昭武还是早些回禪房休息吧。”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仓促跑来:“皇上!宫中急报,出事了!” 许靖央眉心一跳,皱眉看去。 第670章 出事了!眼线被杀,弟弟受伤 一个时辰后。 皇帝的輦轿匆匆回宫,与他隨行的,还有许靖央和萧贺夜。 內廷库房爆炸,绝非小事! 在得知许鸣玉闯入火海救人时,许靖央赶去太医院的步子,就更快了些。 皇帝跟著他们一起去的,一进门,就听到御林军的哀嚎。 绕过屏风,许靖央一眼看见,一名御林军赤著胳膊躺在竹榻上,半边手臂上的皮都烧掉了。 太医正在给他处理,只是稍微一碰,他就疼得哀嚎。 许靖央心下猛地一坠。 玉哥儿难道也出事了…… 萧贺夜在旁边喊她:“靖央,许鸣玉在这儿。” 一扇屏风相隔,许鸣玉同样赤著胳膊,不过情况比外面那位御林军好上许多。 他只是额头有燎伤的痕跡,太医正在处理,胳膊上还有灼烫的红痕。 “阿姐……”许鸣玉声音有些虚弱。 在看见她身后的皇帝也在时,许鸣玉连忙挣扎著要坐起来。 皇帝抬了抬手:“许队尉,朕允许你躺著,好好休息,这件事,朕定会彻查,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许鸣玉却仍咬牙起身,拱手说:“皇上!库房骤然起火,绝非偶然,方才火势被扑灭后,御林军入场彻查,发现製造司总管万顺公公白天运进来的箱子里,竟有火药!” “正因为这样,高公公检查库房时,才会不慎被炸而身亡!” 许靖央和萧贺夜闻言,都是一怔。 高公公?掌印太监高德胜死了? 这可是萧贺夜刚刚安插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怎么会这样凑巧?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却发现他面不改色,可那双薄眸却黑沉得骇人。 皇帝皱眉,很是严肃说:“竟有此事?好一个万顺,来人,將万顺提来,朕要亲自审问!” 等待的期间,许靖央得知,这次一共死了三个人。 高公公和他的徒弟,还有当时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御林军。 那位御林军是摔著头昏过去,从而被呛死的。 但高德胜和他的徒弟,竟都不是死於火灾,而是死於爆炸。 皇帝走到许鸣玉身边:“你救了几个人出来?” 许鸣玉垂眸黯然:“三个……可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皇帝重重嘆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朕的內廷,竟有人胆敢放置火药,真是胆大包天。” 就在这时,万顺被带来了。 他被御林军扔在地上,马上又爬起来,哭著拽住皇帝的袖子。 “皇上,奴才不知道为什么会爆炸,奴才是无辜的啊!” “哼!你还想狡辩,御林军已经进入火场调查,出问题的就是你白日运进来的箱子!”皇帝一脚踹开他,怒指,“说!你在箱子里放了什么?” 万顺磕头如捣蒜:“皇上!奴才冤枉!奴才就是运了些礼佛的物件啊!经卷、檀香、佛像、香火织物……这些,这些单子您都亲自过目过的呀!” “借奴才一千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里面夹带別的东西啊皇上!” 皇帝闻言,微微眯起眼,沉吟道:“哦?朕確实是看过那份清单,除了这些,你真没放別的了?” 万顺连忙指天发誓:“没有!绝对没有!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奴才就是按单子准备,装箱运送,奴才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又不是不想活了,怎会自寻死路?” 皇帝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萧贺夜和许靖央:“如此说来,此事恐怕另有蹊蹺,多半是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 一直强忍怒火的许鸣玉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他上前一步,目光通红充血,死死盯住万顺。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箱中只有贡品,问心无愧,那为何白日里我奉宫规要开箱查验时,你百般阻挠,甚至不惜拿出明龙玉令以势压人,就是不肯让我彻底检查?你若心中无鬼,为何不敢!” 万顺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尖声叫道:“许队尉!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杂家当时阻拦,是因为那箱中是皇上御用的贡品,精贵无比,岂容你等武夫粗手粗脚地翻捡?” “万一有所损毁,衝撞了神明,这责任谁担待得起?杂家奉皇命办事,自然要確保万无一失!皇权特许,难道杂家还做错了不成?” 皇帝適时地嘆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倒也確实怪不得万顺,朕確实吩咐过他,这些贡品需小心对待。” 就在这时,许靖央猛然拔出佩剑! 一声清越的剑鸣,冰冷的剑锋,眨眼间就抵在了万顺的喉咙上。 凛冽杀意瞬间瀰漫而出。 “哎哟喂!昭武王饶命!饶命啊!” 万顺嚇得魂飞魄散,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整个人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连皇帝都是一怔:“许靖央,你要干什么!朕还没开口,你心急什么?把剑放下!” 许靖央却持剑不动,凤眸中寒光凛冽。 她看也不看皇帝,只盯著剑下瑟瑟发抖的万顺。 “不让彻查,便是最大的疑点,谁能证明你当时不是在箱子里动了手脚?无论你出於何种理由,阻挠查验以致酿成如此大祸,便是瀆职重罪!依律,该杀!” 第671章 这个东西,只能给你! 许靖央的长剑已经割破了万顺的喉咙,血珠瞬间溢出。 万顺一声惨叫,急忙后退,直至抵住皇上的腿脚。 他转而跪在皇帝身边,拼命磕头:“皇上饶命!昭武王饶命啊!” 眼看著许靖央提剑还要再进一步,皇帝忽而呵斥。 “放肆!”他拦住许靖央,“朕说了,此事朕会派人彻查,你此刻杀了他,就是要死无对证才好吗?” 许靖央抬起冰冷凤眸,看著皇帝。 这时,萧贺夜上前,暗中压下许靖央手中的长剑。 他將许靖央护在身后,对皇帝淡声说:“父皇,万顺自然要罚,而且是公之於眾的罚,否则他破坏宫规的消息一旦宣扬,人人都可以效仿了。” 皇帝看了眼萧贺夜:“朕当然知道!” 许靖央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手腕一翻,“唰”的一声利落收剑入鞘。 她对皇帝道:“即便暂时不处死,万顺也难逃干係,必须立刻押入刑部大狱,严加审问。” 皇帝与她对视片刻,眼神深邃难辨。 最终,他像是勉强压下了怒气,缓缓点头:“准奏,將万顺押入刑部天牢,没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视!” 御林军立刻上前,將几乎嚇瘫的万顺拖了下去。 皇帝仿佛耗尽了精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挥挥手道:“朕也有些惊著了……来人,摆驾回宫。” “夜儿,库房爆炸一案,由你协同刑部共同督办,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领命。”萧贺夜拱手应下。 皇帝转身欲走,脚步却又在经过许鸣玉身边时顿住。 他垂眸看著因受伤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许鸣玉。 “许鸣玉,今夜你冒险救人,勇气可嘉,然而,爆炸之初,你终究失察,以致酿成如此惨祸。” “严格论起来,你亦有一半责任,朕暂且將你免职,你在家中好好休息几日,养伤为主。” 许鸣玉皱眉:“皇上!卑职白日里已第一时间阻拦,並据理力爭……” 皇帝抬手,示意他不必分辨,语气转冷:“可你也没有严格控制,不是吗?若非你放行,那箱子又如何能入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鸣玉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许靖央抬手按在他肩上。 看见许靖央暗中授意的眼神,许鸣玉低下头。 “……卑职,领旨谢恩。” 皇帝不再多言,在一眾內侍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许鸣玉受了伤,自然要送回家中休养。 萧贺夜派人为他更衣,与许靖央走到了太医院门外。 寒冷的初冬夜色里,两人立在廊下,头顶沉重的六角宫灯轻轻摇晃。 萧贺夜挡在风口处,高大的身躯为许靖央遮蔽些许寒冷。 “王爷,皇上刻意保下万顺,此人有什么不同么?”许靖央问。 萧贺夜沉眸:“父皇对內的说法是,当初废太子和长公主把控皇宫时,曾要给父皇下毒。” “是万顺这个小太监將药偷偷替换了,才让父皇逃过一劫,故而父皇对他格外厚待,只是没有到处宣扬。” 许靖央拧眉,想到万顺如此做派,连御林军的盘查都敢反抗。 这怎么可能不是皇帝的授意? 一阵夜风袭来,许靖央耳边碎发勾住了耳垂上的明珠耳环。 萧贺夜看了两眼,眸色微暗。 许靖央沉吟著压低声音。 “王爷,皇上会不会知道,新上任的掌印太监高公公是您的人?” 两人交谈隱秘,可许靖央说的话,却让萧贺夜眉心一跳。 他暗暗摇头:“绝无可能。” 高德胜这颗棋子,他埋的非常深。 这些年二人私下从无来往。 因为萧贺夜知道,时机是需要等的,这些暗棋在没有为他所利用之前,就不能暴露。 高德胜还没有为他做事,更没有什么行动,皇帝又从何发现? 许靖央却仍有怀疑。 “王爷,最近皇上太过反常了……” 刚要细说,两个御林军搀扶著许鸣玉出来。 萧贺夜抬手扶了下许靖央的胳膊:“你说的,本王记下了,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万顺的事,本王来查。” 许靖央只能頷首,先带著许鸣玉,往威国公府回。 宫门口,木刀牵著高头大马拉的马车,正在等著。 许靖央把许鸣玉推了上去。 许鸣玉的情绪似乎不高,从方才开始就皱著眉头。 马车行驶时,外头昏暗的光线自晃动的车帘照进来。 桌上一点摇晃的烛火,更將少年的侧顏衬的黑冷。 许靖央声音平缓,安抚说:“不是被罢官,玉哥儿別担心,想回御林军,我有的是办法帮你。” “阿姐,我不是在担心官职的事。”许鸣玉扭过头,神色复杂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 许鸣玉几次抿唇。 “玉哥儿,有事不可瞒我。”许靖央气息冷下来,拿出了做长姐的威严。 许鸣玉这才低声道:“今日爆炸,绝非偶然,而是人为,我不想跟阿姐说,是怕害了你,因为……我冲入火场时,高公公其实没有死。” 许靖央一愣。 许鸣玉摊开手掌,竟攥著一枚漆封的蜡丸。 “这是高公公塞给我的。”他说。 回忆起当时的危急关头,许鸣玉闯入火场,到处是灼烫滚热的火浪。 他將高德胜扶起来的时候,高德胜尚有一丝气息。 “许队尉……帮我……交给寧王殿下。”高德胜把这枚漆封的蜡丸塞入许鸣玉手中,便彻底没了声息。 许靖央看著这枚蜡丸,心中掀起风浪。 蜡丸中用漆封起来的消息定然十分重要。 在那样的关键时候,高公公没有別的选择,只能寄希望於许鸣玉,至少许家已跟寧王有了姻亲关係。 许鸣玉抿唇,看著许靖央沉声说:“刚刚我本想交给寧王,但……我怕对阿姐不利,所以,还是先给阿姐看吧。” “玉哥儿,你做的很好,方才在皇上面前,也没有暴露这件事。”许靖央轻轻拍著他的肩膀,“我將你送回威国公府,再去寧王府一趟。” 想必事情定然紧急,否则以萧贺夜的说法,高公公不会贸然准备递消息。 所以,拖不得。 夜色已深,可沈明彩的马车,还等在寧王府门外。 第672章 许靖央爭宠?寧王大悦 冷风不断地吹来,沈明彩怀中的暖炉都要熄了。 丫鬟在她旁边搓著手:“小姐,王爷进宫去了,定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咱们在这乾等著,也不合適呀。” “不如我们先回去,等明日您再来探望王爷。” “不行!”沈明彩一口回绝,杏眼里闪烁著薄怒。 皇宫里肯定是出了事,可她连跟过去排忧解难的资格也没有。 这本就罢了,但偏偏,许靖央能跟著进宫。 方才看见萧贺夜和许靖央並肩策马,跟皇帝回宫的样子,沈明彩心里实在不舒服。 她要待在这里,等著寧王回来,第一时间开解他。 就算出谋划策,能尽一分力是一分力。 再说了,沈明彩有她父亲勇信侯做藉口,不怕萧贺夜不待见她。 又等了一会,暖炉彻底凉了。 沈明彩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了马蹄声传来。 她挑帘看去,望见那夜色里策马而来的高大身影,顿时神情欣喜。 “寧王哥哥!” 萧贺夜利落地翻身下马,將韁绳隨手扔给迎上来的门房。 他目光扫过从车旁快步走来的沈明彩,俊朗的眉宇间凝著一层疏冷。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淡淡驱赶,“快回去。” 沈明彩提著裙摆又凑近几步,仰起那张精心修饰过的甜美脸庞。 府门前灯笼的光晕交织,照得她眉眼愈发精致明媚,此刻却刻意蹙起眉尖,染上几分忧色。 “寧王哥哥,我听说宫里出事了,心里担心得紧,就跟著来了,想看看能不能为你分忧。” “就在方才,我父亲也进宫去了,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没有,”萧贺夜打断她的话,语气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你安分待著,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说完,他转身便要踏入府门。 “寧王哥哥!”沈明彩急忙唤住他,声音里瞬间裹上了委屈的颤音。 她微微跺了跺脚,抱著已经冰冷的手炉,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我……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寒风刺骨,脚都僵了……能不能,跟你討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就一杯。” 她身旁的丫鬟立刻机灵地帮腔:“王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家小姐吧!” “她一听闻宫里有变,担心王爷安危,在这风口里站了將近一个时辰,劝都劝不走,这份心意请您怜惜!” 萧贺夜脚步未停,侧首对跟在身后的侍卫白鹤吩咐:“白鹤,立刻备车,送沈小姐回勇信侯府。” “天色已晚,本王不便收留你,於礼不合,儘快回家,就不必受冻了。” 眼见最后的藉口也要被剥夺,沈明彩心中又急又恼,一股不甘衝上心头。 她脱口而出:“是不是昭武王不许您对別的女子好?” 自打她回京,便觉得萧贺夜同她疏远了。 是不是许靖央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才让萧贺夜对她有了改观。 “寧王哥哥,如果她真的这么霸道,连一杯茶都要干涉,那她就是心胸狭窄,想要控制您!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尊重您,也配不上……” “住口!” 萧贺夜猛地回身,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色里。 嚇得沈明彩骤然失声,嘴唇还张著,却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萧贺夜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沈明彩,注意你的言辞!再让本王听到半句詆毁靖央的话,休怪本王不给勇信侯情面,直接將你扔进大牢里清醒几天!” 沈明彩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震慑,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觉得自己分明是说中了萧贺夜的难处,他才如此恼怒,心中对许靖央的嫉恨又深了一层。 就在这气氛僵持冷凝的时刻,一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沉寂。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踏碎清辉,疾驰而来。 马背上那道身影挺拔清瘦,肩披萧贺夜的墨色大氅,隨著奔腾的速度在身后猎猎飞扬。 转瞬间,马已至府门前。 来人猛地一勒韁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嘹亮嘶鸣,稳稳停住。 许靖央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似乎赶得急,几缕乌髮被风吹散,贴在光洁的额角与脸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凤眸清冽。 身上还带著夜风的寒气和一路疾驰的微尘,却无损那份与生俱来的英气与冷艷。 沈明彩看著突然出现的许靖央,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么晚了,许靖央怎么又来了? 萧贺夜也是一怔,脸上的怒意尚未完全敛去,却已下意识地向前迎了半步。 “你怎么来了?没回府休息吗?”他目光落在她因疾驰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二人分明刚刚才在宫內告別。 许靖央没有立刻回答,先是淡淡扫过一旁眼眶通红的沈明彩,隨即重新落回萧贺夜身上。 “忽然想起还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说。” 萧贺夜立时侧身:“外面冷,先进府再说。” 眼看两人要结伴离开,旁边的沈明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的要跳起来了。 “昭武王!你们……你们还未成亲!这么晚了,怎么可以单独相处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成何体统?传出去,王爷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许靖央暗自拧眉。 紧要关头,她没时间跟沈明彩逗著玩。 於是,许靖央回眸看去,忽然抬起手,搂住萧贺夜的胳膊。 萧贺夜与沈明彩都是一怔。 许靖央靠著萧贺夜的肩膀:“皇上已经给我和王爷赐婚了,我来看自己未来的夫婿,需要经过谁的允准?” “至於清誉,沈姑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夜色已深,你在我日后夫婿的门口纠缠吵闹,想干什么?你的清誉不要了?” 沈明彩明媚的面孔顿时一片雪白。 “你,你……”她急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许靖央反手勾住萧贺夜的衣领,冰凉的指尖和他滚烫的体温霎时接触,萧贺夜眉梢扬起,喉头一紧。 高大的身躯,隨著她的一根指尖,轻易地勾扯来去。 仿佛甘愿做她手下的令旗,隨她触碰。 许靖央毫无察觉,手指已经伸入萧贺夜的衣领,对沈明彩道:“还不回去,难道,要我敲锣打鼓送你?” 沈明彩脸蛋气的通红。 她委屈巴巴看向萧贺夜:“寧王哥哥,你看她呀!” 萧贺夜却全然没有回应,而是垂眸,望著许靖央勾著他的那只手。 看萧贺夜不理会,沈明彩都要气哭了。 许靖央撂下一句:“早些回去吧。” 她转而勾著萧贺夜衣领,拽进府邸里。 白鹤眼睁睁看著,自家主子就好像被什么鱼鉤锁住了一样,被昭武王那样拽著拉来拉去,也毫不挣扎,没有任何反抗! 萧贺夜此时终於开口,声音沉哑:“关门,別让任何人来打扰本王同王妃。” 连王妃都叫上了?沈明彩僵住。 白鹤砰的將门关上了,速度从未有这么快过。 沈明彩望著紧闭的王府高门,气的跺脚嘶声:“啊啊啊!” 许靖央,真討人厌!就会爭宠,真是小人! 第673章 你是说,父皇重生了? 一进了院子,许靖央就想收回手。 忽然,萧贺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指尖太凉了,且在本王这儿,放会儿无妨。” 许靖央看他一眼:“王爷,你放开。” 萧贺夜剑眉扬起:“这么快要翻脸不认人么,方才本王可是配合得很。” “你放开了,我才能將东西给你。” 萧贺夜不情愿,將她带到了书房內,才放开手。 一进门,地龙温暖如春。 萧贺夜却仍觉不够,好像捧著珍宝似的,將许靖央的手抱在掌心里,轻轻搓弄。 她的指尖,他都一遍遍地用指腹摩过。 许靖央直接將手抽了出来:“王爷!是正事。” “你说。” 许靖央拿出那枚蜡丸,萧贺夜只是看了一眼,薄眸中的神色忽而沉冷下来。 “高公公死前,偷偷塞给玉哥儿的。”许靖央放在他掌心里,“消息多半很重要,高公公特地交代他,要给你。” 萧贺夜声音冷然:“你怎么没有打开?” “这是高公公给王爷的密信,我不方便看。”许靖央说罢,道,“东西我送到了,王爷定然还要彻查库房爆炸的相关线索,我就先不留了。” 说罢,她刚转身,就察觉到身后高大的身躯靠近。 许靖央回手便挡,她知道萧贺夜不是要伤害她,故而没有用尽全力,却没想到,萧贺夜有力的臂膀捞住她的腰间,直接將她带回身边。 这还不够,他將她抱在了桌子上坐著,单臂撑著她座下的桌子上,儼然是哪里都不让她去的趋势。 许靖央凤眸漾起黑波:“王爷?” 她看了一眼萧贺夜的身后。 如果她忽然將他过肩摔扔出去,应该摔不出问题吧? 萧贺夜却声音淡淡道:“你看清楚了。” 隨后,他当著她的面,捏碎蜡丸,展开里面那张字条,走到她身边,与许靖央並肩同看。 “本王的东西,没什么是你不能看,不能查,不能问的。”萧贺夜语气自然。 许靖央一怔,凤眸瞧向他。 萧贺夜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向字条。 这一看,许靖央心头反而沉了沉。 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神情冷锐起来。 高公公在字条里说的,不是別的事,而是写了一句—— 皇上预谋对付崔家。 许靖央更觉得奇怪了。 崔家是萧贺夜的母舅家,也是他的嫡系势力。 从前,崔家是皇帝用来制衡陆家的一枚棋子,两个国舅在朝堂上更是水火不容。 怎么会忽然想要对付崔家? 萧贺夜声音冷冽:“父皇想断我臂膀。” 没错。 对付崔家,是为了折去萧贺夜的重要势力。 许靖央想起这半个月以来,皇上频繁调换官吏。 借著清扫废太子旧势力的名號,打压了许多官员,也扶持了许多官员。 但那些遭到打压或贬斥的,无一例外都是萧贺夜或平王的人。 皇帝的举动,原本看起来像是被废太子嚇著了,所以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但许靖央忽然心头划过一抹冷光。 她看向萧贺夜:“王爷,高德胜有没有可能是被皇上故意炸死的?” 萧贺夜拧眉。 皇帝这么做有好处么?在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仔细一想,好处自然是有。 皇帝若知道高德胜是萧贺夜的人了,自然不会当面贬斥此人,以免引起萧贺夜的警惕。 所以他故意设了此局,轻巧地利用了一个万顺,就拔除了高德胜这颗暗棋。 甚至不止如此,许靖央的弟弟许鸣玉也暂时被免职在家中。 这么一想,皇帝清扫了身边的亲近势力,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不可信、不可用。 一举多得,只是炸个库房而已,谁会想到皇帝会故意对付一个掌印太监呢? 许靖央觉得皇帝的手段太迂迴了,这正是她有些不解的地方。 就好像……在掩饰什么,所以显得小心。 忽然。 许靖央想起一件事。 她看向萧贺夜:“王爷,你还记得你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么?你梦到了你的前世,那么你可还记得,前世里你为何要发动宫变篡位?” 萧贺夜自然记得。 他抿唇,一边回忆,一边冷声说:“太子和平王死后,父皇忽然收到检举崔氏和我密谋造反,之后父皇派人搜查崔家,找出了所谓的证物。” “为了不受制於人,我便主动动手了。” 许靖央沉吟思索。 这个手段,倒是很符合皇帝的性格。 利用一个儿子去对付另外几个儿子,然后再將这个获胜的儿子废了,保住自己的皇权。 可是,前世的事,跟今生竟已完全不相同。 许靖央知道,或许是因为她的重生,让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变得不同了。 她相信命运是可以人为改变的。 萧贺夜也对许靖央说:“本王这个梦,荒诞离奇,经不起考证。” 因为,他经歷的事情,跟他所梦到的並不一样。 废太子虽死,可平王还活著,梦中,也没有长公主和废太子逼宫的事。 然而,许靖央这时说了一句话,让他猛地一震。 “王爷,不知道您相不相信重生这回事?” “重生?” “对,就是回到过去,再活一次,”许靖央抿唇,“我怀疑,皇上跟我的情况,一样。” 萧贺夜虽不解,但还是顺著她的思路道:“你是说,父皇重生了?” 第674章 他是重生,又不是成神!谁怕? 桌上灯火微动,拉长墙壁上的一幅掛画浓影。 许靖央声音低冷,凤眸黑凝。 “我只是猜测,毕竟,巧合的事实在太多。” 皇帝醒来以后,先是快刀斩乱麻废了太子又赐死。 若说是对废太子谋逆的惩罚,倒也说得过去。 但之后皇帝在朝堂上的动作,很是引人深思了。 先是以废太子党羽的名义,分批处置甚至赐死了一批又一批官员。 萧贺夜和平王也有不少势力在內被牵连,其中不少是暗桩,却仍没有倖免。 被抄家,或被贬官者比比皆是。 实则许靖央已经极为怀疑皇帝的用意,不过偏偏皇帝又在这个时候,將朝中大权仍然交出来,给萧贺夜和平王分管。 再是赐婚许靖央和萧贺夜,一改常態,半分忌惮她的意思都没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靖央沉声说:“乐平川此人身份低微,屡考不中,他並不突出,皇上若说因他的才华而心疼他落榜,从而得以重用,可是放眼全大燕,像乐平川这样经歷的人,多如牛毛。” 不得志者,比比皆是。 为什么偏偏是乐平川? 毫无徵兆,理由也显得牵强。 萧贺夜頷首,薄眸一沉:“可若父皇当真如你所说,是重生而来,便知道了我们所有事?”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靖央抿了抿唇。 她可以確定的是,皇帝知道的並不多。 至少,她的暗骑卫如今仍好端端地藏在暗处,没有被皇帝察觉。 亦或是,皇帝已经察觉,只是还没找到动手的好机会? “父皇若什么都知道,那我们不能等了。”萧贺夜薄眸里闪过一道杀意。 此时若造反,胜算不多,且平王那边的势力,还不知会如何反应。 就怕两败俱伤,又让皇帝捡著便宜。 故而许靖央摇了摇头。 “王爷,皇上若是重生之人,便更要谨慎对待。” “你想怎么做?” 许靖央转而看向太监高德胜给的字条。 “若皇上知道高公公是王爷的內应,那么,现在高公公已死,皇上定以为他要对付崔家的消息没有被传递出宫,便仍然会对崔家动手。” 萧贺夜深深拧眉:“难道,父皇还想污衊舅舅同本王谋反?” 许靖央眯起凤眸,神情莫测:“我猜,皇上不会再用谋反这个理由,因为王爷才刚刚阻止废太子逼宫,再说王爷谋反,天下人必定起疑,朝中那些王爷的势力党羽,也不会承认。” “皇上或许会找一个冠冕堂皇、且旁人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会是什么呢? 许靖央深思后在想,皇帝能选择的,无非就是贪污和巫蛊。 这两样罪名,都足以撼动崔家的地位,甚至让他们瞬间如大厦般倾塌。 想清楚脉络以后,许靖央当机立断。 “王爷,这次我们先下手为强,让崔大人配合我们,使皇上主动掉入我们的局中。” 她凑过去,一番耳语。 细细的唇风盪在萧贺夜的面颊旁,他心神寧静,竟觉得,此时此刻外面滔天风浪,可有许靖央在的地方,就是他的一方太平。 许靖央將计划说罢,萧贺夜细思片刻:“好,其余细节,本王会来安排,但是,你確定乐平川会上鉤?” “我確定。” 因为许靖央太清楚一个鬱郁不得志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委以重任。 乐平川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却因为出身贫苦,科考屡次落榜,却仍坚持到了六十多岁。 这说明他心里定然是有一番抱负想要施展的,现在皇帝给了他在吏部为官的机会,他肯定会勤恳为皇帝办事。 许靖央的计谋若用得好,不仅能让皇上吃个亏,还能將乐平川废了。 一个不能为她所用,且已经站在对立面的人才,她虽有尊重,却不会留情。 否则,就是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 这便是爭权。 萧贺夜看著许靖央眸光深处跳跃的火光。 “父皇若真是重生,你我应当危险了。” “没什么好怕的,”许靖央语气淡然平静,“重生之人,非神非鬼,只是掌握了命运的先知,可又不是全部,一样能斗。” 起初,许靖央还想再確认皇帝是否重生。 但,今夜的事告诉她,確认有什么用?知道皇帝是重生的,还能怎么样?难道她能让皇帝再死一回? 无论如何,都要將皇帝当做最大的敌人去对付和筹谋。 重生对皇帝来说,也许是好事,可是,许靖央她不怕! 她没有了对未来的先知也无妨,因为这一路上她的闯荡,几乎全凭自己。 若皇帝真是重生而来,知晓前后因果,手握先机,那这场博弈便不再是明面上的廝杀,而是成了暗流下的爭权,不见硝烟的死战。 敌人越强,棋局越险。 许靖央心底那头善战好斗的兽,便越是兴奋地甦醒。 她看向萧贺夜:“王爷,对付皇上,我们以后要换个打法了。” 盯著皇帝的行动,让他重生这件事,成为他们自己的便利。 夜色已深。 许靖央要回去了。 萧贺夜扬眉:“快天亮了,不再留一夜?” 许靖央站在门口,肩上的披风隨夜风扬起。 她凤眸黑如浓墨:“不了,还有很多事要筹谋安排,明日开始,我们会很忙。” 萧贺夜笑了下,刚將许靖央送出院落,便见黑羽快步走来,脸色严肃。 黑羽拱手:“王爷,昭武王,万顺在狱中畏罪自裁了。” 许靖央立刻看向萧贺夜。 只见萧贺夜神情骤然黑压压的。 “本王不是派人把守么?” “半个时辰之前,皇上的人去了……” 也就是说,万顺的死,是自裁,还是他杀,真不好说。 萧贺夜抬手,黑羽自觉退下。 许靖央弯唇,笑意比那天上的薄云还要冷淡。 她看向萧贺夜,风声从二人后头席捲,盪起彼此衣摆。 “王爷,如此便可证明,皇上就是故意杀高公公,又藉机將玉哥儿调离御林军,他已经开始铺局了。” “你说的確实不错,”萧贺夜沉眸,“无论父皇重生与否,都要好生应对。” 许靖央頷首,抬头看了眼黎明前最为黑压压的夜色。 “王爷,万事小心,別轻敌。” “你也是。” 第675章 许靖央,你能聪明到几时 此时,寒冷的星幕下,皇帝也不曾安睡。 心腹暗卫入门,对皇帝道:“皇上,万顺已经『自裁』。” 皇帝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殿內重归寂静,只剩下灯偶尔爆开的轻响。 皇帝缓缓向后靠在龙椅上,有些老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万顺“自裁”了。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高德胜那个老奴,竟是萧贺夜深埋的暗棋,死不足惜。 如今,知晓高德胜真正死因的万顺也“畏罪”了,这条线便算彻底掐断。 许靖央、萧贺夜…… 你们即便有所猜测,又能如何?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皇帝薄削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 这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一石二鸟。 借万顺之事,顺势將许家那个颇有能力的许鸣玉调离要害职位,剪除其宫中羽翼。 一切,都在朝著自己预设的方向推进。 皇帝起身,缓步走向御案。 御案之上,九龙盘绕的玉璽静置於中央,在烛火下流转著温润冰冷的光泽。 皇帝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玉璽每一道深刻的刻痕,感受著那冰凉坚硬的触感。 这方寸之物,承载著天下权柄,象徵著至高无上。 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微微用力。 重生归来,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权力旁落的滋味,更明白所谓父子亲情在皇权面前何等苍白可笑。 前一世,他或许还有过片刻的迟疑与温情,这一世,绝不会了。 皇权,必须集中! 必须牢牢地、完全地掌握在他一人手中! 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份独尊的力量,无论是日渐成长的皇子,还是盘根错节的世家,亦或是许靖央那样不可控的变数,都必须被压制,被分化,甚至……被清除! 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同鹰隼,俯瞰著属於自己的猎场。 许靖央再聪明,萧贺夜和平王再不受控制,又能如何? 他们以为在暗中布局,却不知,他们本身,就在更大的局中。 毕竟,没有人会相信重生这回事。 皇帝指节叩了叩玉璽,发出沉闷的声响。 “重生……”他再一次感慨,“既是天赐的先机,朕岂会浪费?” 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更是他一人之天下。 他缓缓收拢手掌,仿佛已將整个江山尽握於掌心。 这天下,只能有一条真龙。 其余……皆是螻蚁。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乐平川躬著身,踏入御书房。 他手中捧著几本厚厚的帐簿,脸上凝重。 皇帝让他平身,问:“乐卿,可有什么事要稟?” “皇上,”乐平川拱手,“微臣奉命在吏部清查往年文书卷宗,偶然发现了一些……一些涉及户部拨款的帐目,实在可疑,不敢不报。” 皇帝正批阅奏章,闻言笔尖一顿,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哦?何处可疑?” 乐平川上前几步,將帐簿恭敬呈上:“皇上请看,这是近三年来,户部拨给吏部用於官员俸禄、衙门修缮及各项杂支的款项记录。” “表面看並无问题,但细查其分配,却颇有蹊蹺。” 他指著其中一卷:“例如去岁,吏部考功司与文选司人员相当,事务繁重程度亦相差无几,但户部拨给考功司的款项,竟比文选司多出近三成。” “且这笔多出的款项,帐目上记载是添置笔墨纸砚、犒劳吏员,但经微臣暗中查问,考功司上下並未见如此大规模的用度,也无人记得有过额外的赏赐。” 皇帝皱起眉头,拿起卷宗来翻看。 “更有甚者,微臣核对吏部部分底层吏员的领俸记录,发现有几个名字……似乎只在领俸时出现,平日衙门里並无此人当值。” “微臣怀疑,这是有人利用职权,在做空帐、假帐,虚报名额,冒领俸禄!” 皇帝静静听著,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慢慢放下了硃笔。 乐平川深吸一口气:“而所有这些有疑问的款项拨付,最终批覆用印之人,皆是户部尚书,崔大人。” 御书房內静了片刻。 皇帝缓缓开口:“乐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崔尚书是朝廷重臣,为国理財多年,劳苦功高,岂会做这等贪污纳贿、蛀空国库之事?许是底下人做了手脚,蒙蔽了他。” 乐平川闻言,立刻躬身:“皇上明鑑!微臣起初也不敢相信。” “但帐目在此,白纸黑字,痕跡清晰,崔尚书身为户部主官,总管天下钱粮,若非他首肯甚至授意,底下人如何能屡次三番在涉及不同司衙的款项上做手脚?” “即便他不知情,也难逃失察之责!”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片赤诚与忧国:“皇上,户部乃我大燕钱粮之根本,牵一髮而动全身!若主官不清,帐目不明,则国库如漏卮,天下根基动摇啊!此事,不得不查!” 皇帝凝视著乐平川,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他话语中的分量。 良久,他沉声道:“宣崔尚书。” 內侍领命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崔尚书便匆匆赶来,官袍整齐,面容沉静。 他行礼如仪:“老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急召,所为何事?” 皇帝没有绕圈子,直接將乐平川的发现转述了一遍,並將那几本摊开的帐簿推到他面前。 “崔爱卿,乐侍郎在吏部查帐,发现了这些疑点,皆指向你户部拨款不公,甚至有做空帐、假帐之嫌,你,有何解释?” 崔尚书起初还有些茫然,但那些帐簿的出现,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震惊,错愕,隨即是巨大的冤屈涌上脸庞。 崔尚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老臣冤枉!老臣执掌户部,一向谨小慎微,唯恐有负圣恩,岂敢行此等贪墨之事!这定是有人陷害老臣!” “款项拨付虽有差异,但皆因各司衙实际所需不同,均有合理解释,记录在案!” “至於那冒名顶替之事,户部只负责按吏部核定之名册发放俸银,具体吏员是否存在,是否当值,乃吏部核查之责,与户部何干啊皇上!” 皇帝眯起眼睛:“是吗?朕也不愿相信你会如此。” “不过,乐侍郎所言,也並非全无道理,帐目疑点確实存在,而且……” 皇帝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拋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 “前两日,朕还收到了一份密报,有人揭发你,在府中私藏了未能入帐的金银以及一些关键的帐册凭证,爱卿,你作何解释?” 崔尚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私藏?皇上!这更是无稽之谈!老臣府上……” 皇帝抬手打断了他:“既然爱卿口口声声说是冤枉,那为了还你一个清白,也为了堵住这悠悠眾口,朕必须要派人去你府上搜查一番了。” 崔尚书瞬间一僵。 第676章 被搜家,见红流產了? 皇帝没有错过崔尚书的神情变化。 他严厉问道:“你若真是无辜的,对此,应当毫无异议吧?” 崔尚书脸上血色褪尽,他嘴唇囁嚅了几下。 “皇上,搜查之名,会让旁人如何看待老臣?”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不悦:“怎么?崔爱卿,你不敢?莫非,真如密报所言,府中藏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皇上,老臣绝非此意!”崔尚书连忙否认,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只是……只是臣家中长房儿媳刚刚诊出怀有身孕,尚未足三月,胎象方才稳固。” “御林军若此时前去搜查,声势浩大,难免惊扰,老臣恳请皇上开恩,容臣先回府安顿一番,再……” “崔尚书!”一旁的乐平川突然出声,有些咄咄逼人,“下官深知尚书大人爱惜家人,但国事为重!” “户部掌管国库,关係社稷民生,如今既有此重大嫌疑,自当第一时间查明真相,以安朝野之心。” “岂能因一己私慾,而延误国事?若因此让蛀虫继续逍遥,损了国库,动了国本,尚书大人於心何安?” “乐侍郎,你!”崔尚书又急又怒地看向乐平川,胸口剧烈起伏。 皇帝打断两人爭执:“崔爱卿,清者自清,若你府中並无违禁之物,搜查一番,正好可还你清白,至於你儿媳,朕会吩咐下去,让御林军动作轻些,儘量不惊扰內眷。” “若她因此受了惊嚇,乃至有任何闪失,朕自会下旨,厚赏安抚,保你崔家血脉无忧。” 皇帝说罢,目光如炬,紧紧盯著崔尚书:“可若是搜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证明你確实做了对不起大燕,对不起朝廷的事,朕也绝不会轻饶。” 崔尚书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全无,愁云惨澹。 那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爭辩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颓然低下头,肩膀也垮了下去。 “老臣……遵旨。” 皇帝满意地收回目光,沉声下令:“来人,传朕旨意,命御林军统领即刻带人,前往崔尚书府邸,给朕里里外外、仔细地搜!不得放过任何角落!” “再给崔爱卿看座,上茶。”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崔尚书,“爱卿就在此,与朕一同等候搜查的结果吧。” 御林军得了旨意,如狼似虎般赶去崔府。 崔家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砰然撞开,沉重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寧静。 “奉旨搜查!所有人等,原地待命,不得隨意走动!”新上任的统领高声厉喝。 府內顿时乱作一团。 四处都有丫鬟僕妇的惊叫声,那些端著瓷器正要去伺候各自主子的僕从被推倒,顿时满地碎瓷狼藉。 女眷们容失色,互相搀扶著缩在廊下或屋內,看著那些手持兵刃、面色冷硬的军士粗暴地翻箱倒柜,掀帘破锁,仿佛一群强盗。 最后,她们都被迫推到了前院里来。 “你们干什么!住手!”一声带著怒意的少年喝声传来。 只见一位身著月白锦袍的少年疾步衝出,正是崔沉舟。 他面容俊秀,此刻一双明亮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崔沉舟张开双臂,挡在了一群未出阁的姐姐和堂姐妹面前。 “此乃內阁崔尚书府邸,岂容你们如此放肆!”崔沉舟胸膛起伏,怒视御林军统领。 那统领面无表情:“奉皇上旨意,搜查崔府,閒杂人等退避!若有阻拦,以抗旨论处!” “皇上旨意?”崔沉舟又急又气,“即便是皇上旨意,也要讲王法!我崔家世代忠良,父亲更是兢兢业业,何故遭此羞辱?你们这般行径,与匪类何异!” 他年纪虽轻,但此刻护在家眷身前,脊樑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度。 然而,这些御林军可不会听他辩驳。 搜查的御林军动作粗鲁,在推搡躲避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撞了崔家长房大少夫人一下。 怀有身孕的年轻妇人本就心神俱颤,脚下不稳,惊呼一声,猛地向后跌坐在地。 “大嫂!”崔沉舟目眥欲裂,想要衝过去,却被两名御林军横刀拦住。 只见大少夫人跌倒在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双手紧紧捂住腹部,痛苦地呻吟起来。 “痛……我的肚子……好痛!” 她身下的浅色裙裾,迅速氤氳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血!大少夫人见红了!”旁边的嬤嬤尖声哭喊起来。 “大嫂!”崔沉舟急得双眼通红,对著御林军统领怒吼,“快让开!我要去请郎中!我大嫂怀有身孕了!” 那统领眉头紧锁,看著地上痛苦呻吟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 他马上严厉说:“皇上有旨,搜查期间,崔府任何人不得出入!在事情查清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你!”崔沉舟气得浑身发抖,少年人的血性上涌,再也顾不得许多,握紧拳头就要上前拼命,“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跟你们拼了!” 突然,门外传来冰冷的呵斥—— “住手!”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逆著光,快步踏入这片狼藉的庭院。 许靖央一身银龙蟒袍,外罩同色披风,凤眸含威,面容冷肃。 看见她,崔沉舟急忙呼救:“许家姐姐,帮帮我们!” 第677章 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许靖央眸光一扫,將眼前的混乱尽收眼底。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御林军见到她,明显一愣。 他们气势瞬间收敛了不少,持刀的手也不自觉地垂下几分。 许靖央不仅是皇上亲封的异姓王,更是武官之首,在军中威望极高。 况且,她弟弟许鸣玉不久前还是御林军中的队尉,与这些人都相熟,他们自然认得这位不好惹的昭武王,態度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恭敬和忌惮。 “昭武王。”领队统领抱拳行礼,语气缓和了许多。 许靖央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崔沉舟身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隨即目光落在痛苦呻吟的崔府大少夫人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清冷,威压深厚。 崔沉舟急声道:“许家姐姐,他们推倒了我大嫂,大嫂见红了,我要去请郎中,他们不让!” 许靖央锐利的目光立刻看向那名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悬在脑顶的一把铡刀。 他不得不硬著头皮解释:“王爷,末將也是奉旨行事,皇上严令……” “奉旨搜查,便是让你们枉顾人命吗?”许靖央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凤眸中寒光凛冽,“即便崔家真犯了弥天大罪,她一个怀有身孕、即將流產的妇人,又能知道什么?能起什么作用?” “皇上命你们来搜查,是让你们来查明真相,不是让你们来行凶造孽!见死不救,罔顾性命,这就是你们御林军的职责所在?” 那御林军统领被她质问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许靖央的话合情合理。 他若再强行阻拦,不仅情理上说不过去,事后若真闹出人命,皇上怪罪下来,他也担待不起。 更何况,面对这位气势逼人的昭武王,他本能地感到畏惧。 许靖央冷声道:“本王现在就要带崔大少夫人去找郎中,你若还敢阻拦,別怪本王不客气。” 御林军统领咬了咬牙,权衡利弊后,终於侧身让开一步,低声道:“王爷……请快些。” 许靖央不再多言,走上前將几乎昏厥过去的崔家大少夫人打横抱起。 大少夫人轻哼一声,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 在许靖央抱起她的时候,落下的裙摆上血跡格外明显。 崔大夫人掩面痛哭:“才刚刚三个月的身孕,还未来得及报喜,就这么出了事,这是要我的命呀!” 眾女眷抱在一起,哭声悲戚,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许靖央抱著人,在一眾御林军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朝府外走去。 无人再敢阻拦。 门口巷子外,早已围满了被惊动前来查看的百姓。 他们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 当看到许靖央怀中那面色惨白、裙下染血的妇人时,人群瞬间譁然。 “天啊!那是崔家大少夫人吧?怎么这么多血!” “造孽啊!刚刚听里头爭吵,原来大少夫人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什么?皇上派人来搜查,也不能这么不顾人命啊!” “就是!搜查就搜查,怎么还把孕妇弄成这样?” “太不近人情了,崔家每年冬天都开棚施粥,他们可是好人呢……” 议论和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许靖央面无表情,在眾人瞩目下,抱著已经几乎昏厥的崔大少夫人,快步穿过人群。 百姓们连忙让开一条道,都知道昭武王做了好事,若非她来得及时,只怕会有什么样严重的后果也说不定! 许靖央將崔大少夫人送上马车以后,隨著车軲轆行驶向前,嘈杂声也一一不见。 这时,方才还看似昏厥的崔大少夫人立刻坐起来。 “王爷,方才臣妇表现得没有问题吧?”她有些紧张。 许靖央递去帕子,又让寒露给她擦了擦裙子。 “你做得很好,就是委屈你了。” 要在御林军的面前做一场戏,那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还要顶著压力。 崔家大少夫人微微笑了笑,气度从容冷静。 “此事若做不好,关係我们崔氏满门命运,臣妇自然竭尽全力。” 许靖央頷首:“我定不会叫你们白受这个委屈,不过,我听王爷说,你的孩子……” 她的目光向下,看向了崔大少夫人的肚子。 只见大少夫人捂著腹部,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哀伤。 “月余前,我確实怀有身孕,只不过,我身体不好,孩子没有保住,是夫君说,暂且先瞒著,別让母亲和老夫人知道了伤心。” 这本是一桩巧合。 崔大少夫人身体不好,故而崔大少就找到了萧贺夜这儿,请他帮忙寻找名医,为崔大少夫人暗中调理。 却没想到,名医还没找到,却恰好能让许靖央利用这个机会。 百姓们不会深究朝堂爭斗的真相,他们只记得自己亲眼看见,一位怀胎三月的官家夫人,被皇家禁军推搡致流產,血染罗裙。 近日皇帝苦心经营自己在民间的威望,获得了不少民意。 但许靖央就是要让皇帝做的这些白费。 当然,她的目的,不仅如此。 崔大少夫人有些担心:“王爷,我家夫君和我公爹……” “放心,他们都会没事,王爷已经进宫去了,会帮著崔尚书的。”许靖央安抚道。 崔家大少爷那边,萧贺夜也已经提前交代过了。 崔大少夫人鬆了口气。 此时,许靖央走后,崔府的搜查仍没有结束。 气氛森严,庭院中迴荡著女眷们压抑的哽咽。 崔沉舟站在庭院中,看向一片狼藉的家,少年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眼中除了愤怒,更沉淀下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 从前他觉得仕途充满了尔虞我诈,看著父亲、哥哥们在官海中沉浮,走一步看十步,他本觉得很累,寧可从武不想从文仕。 可是今日的事告诉他,没有权利就没有资格反抗,没有地位就不能保护家人! 而御林军统领望著门外指指点点的百姓,脸色难看至极。 心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轻易收场了。 最好能搜查出东西,他也好跟皇上有个交代…… 这时,两名御林军抬著一个箱子快步赶来,高呼—— “统领!我们在这箱子里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些帐簿!” 御林军统领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 终於找到了! 第678章 逆子,你且看著下场是什么! 御林军统领大步上前,亲自检查。 箱子外观古朴,並无特別,但底部確实设有一个极其隱蔽的夹层。 他用力掰开夹板,果不其然,里面整整齐齐码放著一摞略显陈旧的帐册,纸张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果然藏有私密帐册!” 统领冷笑一声,隨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就要翻开。 “不能看!”一声悽厉的惊呼骤然响起。 只见原本悲痛欲绝的崔大夫人,此刻竟猛地扑了过来。 眼看著她伸手就要抢夺那本帐册,两名御林军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死死按住了激动挣扎的崔大夫人。 其余女眷皆惊呼一声。 崔大夫人嘴唇发白:“这是……这是我崔家的私產记录,是女眷们的陪嫁私帐!乃是內宅隱私,岂容你们这些外男隨意翻看!还给我!” “隱私?”御林军统领嗤笑一声。 他扬了扬手中的帐册,语气冰冷:“崔大夫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用『隱私』二字来搪塞?” “皇上命我等前来搜查,自然是要將一切查个水落石出!是隱私还是罪证,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著崔大夫人那苍白失措的脸:“若真是清清白白的私帐,夫人又何须如此激动,拼死阻拦?” “不!不是那样的!这真的是私帐,不能看啊!”崔大夫人被侍卫按住,无法动弹,只能徒劳地哭喊辩解,声音悽惶,语无伦次,“那里面……那里面真的没什么……求求你们,不能看……” 她越是这般激烈阻拦,越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站在一旁的崔沉舟,將母亲这反常的挣扎尽数看在眼里。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崔沉舟呆呆地看著那箱帐册,又看向状若疯狂的母亲,少年清澈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难道真的有问题?不……不可能!我崔家世代清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藏有这些……” 他无法相信,一贯端庄持重的母亲会为了几本私帐如此失態。 少年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御林军统领不再理会崔大夫人的哭喊,他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手中的帐册。 …… 崔尚书已经在御书房里站立良久了。 他低著头,官袍裹著他的身子,恰逢阳光自外照入,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樽石雕。 皇帝几次抬眼看向他,最后都冷漠地收回眼神。 皇帝心想,崔尚书此时心中,多半是想著怎么解决这不可挽回的事態吧? 他府邸里肯定有私帐! 皇帝前世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太晚,萧贺夜和许靖央,已经跟平王联手。 他还没能逐一废了他们的左膀右臂,就先被这三人以养病为由,幽禁了起来。 故而,崔家中,不可能没有东西。 何况,这些占据高官厚禄的官员们,哪个是乾净的? 每一个拎出来,私下犯的错,都够杀他们九族! 就在这无声对峙之际,內侍躬身入內,细声通稟:“皇上,寧王殿下在外求见。”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厉色。 来了!果然沉不住气,赶来救他的好舅舅了? 正好!今日便要叫这逆子亲眼看看,忤逆父皇、结党营私的下场! 要让他深刻体会,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皇权如山! “宣。”皇帝面色平淡无波,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寻常政务。 殿门开启,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而入。 萧贺夜步履沉稳,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挺拔。 他面容英俊迫人,剑眉斜飞入鬢,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看似平静,实则仿若深渊。 萧贺夜一进门,就侧眸扫了一眼乐平川。 只是这一记打量,就让乐平川感到脖颈后微微发凉。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自然蕴养出的气势。 乐平川连忙拱手躬身:“下官参见寧王殿下。” 隨即悄无声息地退至角落,低眉顺眼,却忍不住用余光悄悄打量著这位权势煊赫的王爷,心中暗自凛然。 “儿臣,参见父皇。”萧贺夜收回目光,看向皇帝,不卑不亢。 皇帝抬手,沉沉说:“夜儿,你要稟奏什么事?” 萧贺夜沉冷的声音缓缓道:“父皇,儿臣听闻您下旨派遣御林军搜查崔府?”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弄著浮叶,“確有此事,怎么,你有异议?” 萧贺夜拱手:“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得知,崔家表嫂怀有身孕已三月有余,御林军如此兴师动眾,恐有惊扰。” “再者,父皇,您手中所指控的证据,是否確凿无误?若其中有所误会,此举不仅寒了老臣之心,更恐在朝野民间造成影响,於父皇清誉有损。”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將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朕行事,还需你来提醒?自然是掌握了確凿证据,证实崔尚书有贪墨瀆职、私藏罪证之嫌,方才下令搜查!” “莫非在你眼中,朕是那等听信片面之词,便冤枉忠良的昏君不成?” 这时,角落里的乐平川適时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爷明鑑,下官於吏部核查帐目,发现户部拨款疑点重重,多处帐目对不上,且有虚报冒领之嫌,所有款项最终批覆皆由崔尚书用印!证据確凿,下官才据实上报皇上。” 萧贺夜只侧眸睨他一眼。 果然如靖央所说,乐平川急著表现,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萧贺夜抬眼看著皇帝:“父皇,乐侍郎所言,或许帐目確有不清之处,但仅凭此便断定舅父贪墨,未免武断!” “崔尚书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忠君体国,其清廉正直,朝野共知!” “儿臣愿以亲王声誉担保,舅父绝无可能做出此等辜负圣恩之事!此间定有误会,或是小人构陷,还请父皇明察!” “担保?”皇帝眸色一沉,身体微微前倾,带著巨大的压迫感,紧紧盯著萧贺夜,“你说你愿为他担保?好!朕问你,若此番搜查,果真在他府中搜出了確凿的罪证,证明他崔家並非如你所言那般清白无瑕,你又当如何?” “你这般极力作保,是否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欺君罔上、贪墨纳贿的罪责与后果?” 萧贺夜迎视著皇帝逼人的目光,甚至向前踏出一步。 “敢。” 一字掷地有声,气势冷冽。 皇帝瞳孔微缩,心中冷笑更甚。 好!好一个甥舅情深! 这可是你自找的,主动將把柄送到朕的手上! 就在这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之际,殿外骤然传来內侍的通传声—— “启稟皇上,御林军统领求见!说是在崔府搜出了几本帐册!” 来了!果然如他所料。 皇帝眼中寒光骤闪,心中涌起一股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快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宣!” 第679章 许靖央,你来干什么? 御林军统领快步走入,手中捧著几本从崔府搜出的帐册,神色肃穆,躬身呈上。 “皇上,臣等在崔府书房隱秘处,搜得此箱帐册,请皇上过目!” 皇帝等不及內侍转呈,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几步绕过御案,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几本帐册。 “哦?没想到,他竟当真敢贪污!” 那统领欲言又止,似有难色,最终还是硬著头皮道:“回皇上,这些……確实是些陈年旧帐,记录颇为琐碎,可是……” 皇帝却已听不进后面的言辞。 他一把抓过最上面一本帐册,看也不看,便朝著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尚书厉声喝问:“崔述!你叫朕如何再相信你?你竟真的做出这等事!” “先皇后在时,每每与朕提及,总说你这个兄长为人耿直,让朕多多看顾於你!她走后,朕念及旧情,看在皇后的份上,对你崔家何等优待?” “擢你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你竟敢贪墨!朕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崔尚书猛地抬起头,声音洪亮:“皇上!臣,没有贪污!” “没有?”皇帝气极反笑,將手中的帐册狠狠摜在崔尚书脚下,“证据確凿,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莫非真要等到大祸临头,九族倾覆,你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吗?” 说罢,皇帝扭头,盯著萧贺夜:“夜儿!你看看!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极力担保的好舅舅!这就是你认定的清廉正直、忠君体国之臣!” 萧贺夜面对皇帝的盛怒,面上並无惧色,反而沉声道:“父皇,儿臣依然相信,舅舅绝不会行贪墨之事,其中必有隱情。” 皇帝怒喝:“冥顽不灵!你给朕好好看看,这帐册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的是什么?看看你拼命维护的人,背地里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他劈手拿起另外一本帐册,砸在萧贺夜胸前。 本子落在地上,散开一地书页。 萧贺夜俯身,拾起帐册,目光扫过那泛黄的纸页。 他眉头先是紧锁,隨即,眉梢几不可见地扬起。 萧贺夜他抬起头:“父皇,这並非贪污帐册!这是舅舅当年私下筹募捐银,送往边关捐作军费的帐本。” “什么?”皇帝一怔。 他走过去,一把夺过萧贺夜手中的帐册。 动作近乎粗暴地翻看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 只见那帐册之上,確实记录著一笔笔银钱收入。 但数额却並非他预想中的巨万赃款,多是几十两、一百两这样零散琐碎的进项。 不少地方,旁边还用小篆清晰写明—— “变卖祖田二十亩”、“族人捐银五十两”、“妻王氏嫁妆簪釵折银八十两”等等。 每一笔收入的后面,也都记了下来,哪年哪月,银两多少,购得衣几件,送往北大营。 这哪里是什么贪污帐本? 这分明是一本倾尽家私的忠义帐! 御书房內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乐平川都不敢相信,马上上前,跪在地上看那散落的几张纸。 他渐渐瞪大眼睛。 这时,一直沉默的崔尚书,终於开口了,声音很是疲倦。 “皇上明鑑,当年北疆战事吃紧,军餉时有短缺,朝廷拨付亦常常延误。” “听说边关將士饥寒交迫,臣实在不忍,所以,臣只能尽一些微薄之力。”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这些银钱,大部分是臣变卖家中田產器物所得,亦有部分,是崔氏族人感念边军守土之苦,一点一滴筹集而来。” “数额虽小,却是臣等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啊,皇上!” 皇帝眼神阴鷙:“既是於国有利的好事,为何要偷偷摸摸,藏在夹层之中?莫非心中有鬼?” 崔尚书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拱手道:“回皇上,非是臣不愿光明正大,实是……当年长公主协理部分军需,与废太子对边军军费之事盯得极紧。” “他们自身不甚乾净,却也不愿见旁人伸手援助,恐显其无能,更唯恐触及自身利益。” “若知是臣私下资助,必会横加阻拦,甚至构陷罪名,故而,臣只能暗中进行,这些记录,亦不得不妥善隱藏,以免招致祸端。” 说罢,崔尚书长嘆一息。 “皇上若不信,可以立即派人去兵部调查当年军费接收细目,再与臣这帐册上的逐一核对,便知臣所言非虚,亦可知臣这些微薄银两,最终去往了何处,用在了何处。” 乐平川急忙追问:“不对呀,崔大人,那您在吏部批的帐,给了几个冒领之人,又该怎么说?” 崔尚书看向他:“你说的那些银钱,是给了阵亡在西越战场上的將士家属。” “牺牲的有功將士的名册,虽在吏部註销,但依照旧例,其家眷每年仍可领二十两抚恤银,由户部经兵部核实后代为发放。” 说罢,崔尚书反而看向乐平川:“皇上赏识你,你怎么连这个旧例都不知道?” 乐平川已经哑然失声,面无血色。 皇帝听到这里,脸色更是铁青。 他握著那几本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帐册,只觉得一股鬱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精心布局,兴师动眾,满心以为能一举將崔家打入万劫不復之地,狠狠削去萧贺夜的势力。 可结果呢? 搜出的非但不是罪证,反而是崔家忠君爱国、体恤將士的铁证! 他不仅没能扳倒对手,反而亲手將对方的功绩捧到了明处,逼得对方当面表功!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他所有的谋划都落了空。 一种强烈的、被戏弄的羞辱感和计划失败的暴怒,如熊熊烈火在他心中疯狂灼烧。 皇帝站在御案之后,脸色铁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贺夜看向皇帝,淡声提醒:“父皇,既然舅舅是冤枉的,您该给他一个公道了。” 他森冷的眼神,带著杀意,瞧向一旁的乐平川。 乐平川连忙叩首哭求:“皇上明鑑,微臣不熟悉律法,故而忽略了这些细节,微臣磕头认错了!” 萧贺夜冷道:“只是认错?还不够。” 皇帝神情难看:“夜儿,你还想怎么样?朕彻查此事,也是为了我们大燕的江山稳定。”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你们先都退下吧,崔爱卿,今日叫你受委屈了,朕给你一箱珍宝,望你宽心。” 萧贺夜心中冷笑。 一箱珍宝,就想轻飘飘揭过去? 幸好靖央算到了这一步。 就在这时,门口內侍再次通传,这次的语气非常急促。 “皇上,昭武王求见!” “不见!”皇帝心烦意乱。 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许靖央! 因为这个女子太过聪明!每次面对她,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否则一不小心就被她算计了。 內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可是……可是昭武王说,崔家大少夫人因为搜查受惊,小產了……” “什么?”皇帝大惊。 崔尚书哀嚎一声,当即昏倒在地。 场面瞬间混乱了。 第680章 爭权!逼皇上赏赐 內侍听得皇帝惊呼,又见崔尚书昏厥,嚇得魂飞魄散,连忙唤人进来,七手八脚地將不省人事的崔尚书抬了出去。 看见崔尚书被架走,许靖央不等再宣,撩袍迈槛,自行踏入殿內。 她一身银青蟒袍依旧,但衣袍下摆处,沾染了一小片血色。 如同雪地红梅,触目惊心。 萧贺夜瞧见那血跡,心头一紧。 明知这是计划中的一环,是提前备好的假血,可当看见许靖央衣袍被染,他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涌上几分在意。 皇帝看著许靖央一身血跡地闯进来,眼皮狠狠一跳。 “许靖央!你闯进来干什么?朕还不曾宣召,你的体统哪儿去了?” 许靖央站定,直接清冷道:“皇上,臣去得迟了,崔家大少夫人受惊过度,胎气大动,已然小產了。此番来,就是想替崔家大少夫人求个公道。” 她抬起染血的衣袖,给皇帝瞧。 “幸而臣府中有郎中,若非及时將人带走,恐怕就不止是失去孩子这么简单,连大少夫人自身的性命都难保!” “皇上,崔家少夫人此刻痛失孩子,悲痛欲绝,几度寻死,臣不得不將她暂且安置在臣府中,派人看守。” “请皇上即刻下旨,给崔家一个交代,给崔家大少夫人一个公道!” 皇帝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 他猛地扭头,將所有怒火都倾泻在跪在地上的御林军统领身上。 “废物!朕是让你去搜查,谁让你去抄家了?谁让你惊扰內眷,酿成如此大祸!”皇帝几乎是厉声咆哮。 那统领嚇得浑身一颤,跪下来连连叩首,额角瞬间见了血。 “皇上明鑑,卑职冤枉啊!卑职谨遵圣旨,只命人搜查证物,绝无抄家之意,更未曾下令伤害任何女眷!” “是那崔家大少夫人自己体弱,受不住惊嚇,这才晕倒,臣等並未碰她分毫啊!” 萧贺夜一声重斥:“定是你们行事蛮横,才会惊著女眷,如今御林军行事,连分寸二字都不懂了。” “王爷,卑职……”御林军统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面色惨白。 皇帝气息深沉,胸口起伏,他豁然看向许靖央。 “昭武王,朕还没问,你为何会恰好出现在崔府?” 许靖央拱手,坦然道:“回皇上,臣之前便与崔家小公子崔沉舟有约,今日前去,本是应约考察其武艺,他好准备即將到来的科举武考。” “岂料刚至巷口,便见御林军封路,府內哭喊震天,臣察觉有异,这才强行入內查看,正撞见崔少夫人倒地不起。” “臣身为武將,见不得此等恃强凌弱、枉顾人命之事,出手相助,莫非,有错吗?” 皇帝脸色更是阴沉。 萧贺夜看向皇帝:“父皇,如今表嫂小產之事,想必已在京城传开。” “当务之急,是如何发落此事。若父皇不能妥善处置,严惩挑拨污衊之人,厚抚崔家,恐怕,天下人都会误会父皇,是一个偏听偏信的昏君。” 皇帝勃然大怒:“放肆!” 萧贺夜垂首:“儿臣惶恐,但事实如此,儿臣都是为父皇考虑。” 皇帝脸色变幻不定,胸口剧烈起伏。 他深知萧贺夜所言非虚,此事若处理不当,於民望无益。 片刻,皇帝將视线转向早已抖如筛糠的乐平川,眼中杀机毕露! 所有的怒火和需要承担的罪责,必须有一个宣泄口! “乐平川!”皇帝声音冷硬,带著怒火,“朕念你略有才学,破格提拔,你便是如此回报朕的信任?” “吏部帐目尚未核查清楚,边军抚恤旧例一窍不通,便敢捕风捉影,妄加揣测,诬告朝廷重臣!致使朕误信谗言,险些铸成大错!你罪无可恕!” 乐平川嚇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拼命叩头。 “皇上!皇上开恩啊!微臣……微臣只是一心为公,急於为皇上分忧,才疏忽了细节核查!” “微臣知错了,求皇上看在微臣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微臣这一次吧!” 许靖央余光看去。 乐平川磕头如捣蒜,官帽滚落在地,白的头髮散乱开来,显得无比狼狈可怜。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 他厉声道:“来人!剥去乐平川官服,夺去所有官职爵位,其家眷一同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给朕拖下去!” 御林军立刻入內,不顾乐平川的哀嚎求饶,架起他便拖了出去。 处置了乐平川,皇帝冰冷的目光又落在御林军统领身上。 “你办事不力,惊扰臣眷,酿成恶果,革去统领一职,杖责五十,贬为普通侍卫,以儆效尤!” 那统领面如死灰,不敢有丝毫辩解,叩首谢恩后,也被带了下去。 连续处置了两人,皇帝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心却在滴血。 许靖央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本想以崔尚书的事作为开端,一连削去萧贺夜掌握的几大势力。 可没想到,竟折在了刚开始的第一步。 皇帝难免觉得奇怪。 许靖央出现在崔府的时机太过巧合,她不可能知道他要对付崔家。 即便知道,又怎么可能猜得到他要查的是崔家暗帐的事呢? 皇帝自然觉得崔家没那么乾净,可抬上来的帐本又彰显崔家是个绝对的忠臣,这若不是提前安排好的,皇帝不信。 这时,许靖央说:“皇上,该罚之人罚了,可崔家尚未抚恤。”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 “昭武王,这可不是你分內之事。” “皇上,为您排忧解难,是臣该做的,怎么不算分內?”许靖央回答的不卑不亢。 皇帝深吸一口气。 “崔爱卿忠心体国,蒙受不白之冤,更累及家眷,朕心甚痛,为弥补崔家,安抚臣心,朕决定擢升崔述,让他兼任吏部左侍郎,协理吏部考功事宜。” “崔家大少夫人温良贤淑,突逢此难,朕心怜之,特赐封五品宜人誥命,赏东海明珠一斛,锦缎百匹,黄金千两,予以抚慰,望其安心静养。” 这一连串的封赏,尤其是让崔尚书监管吏部,如同从皇帝身上割肉,將大权又交出几分。 但他不得不给,否则无法平息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波,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皇帝作为君王,可以不给臣子有什么交代,更不必给什么公道。 奈何崔尚书並非普通臣子,他还有一层身份,是皇帝髮妻的亲哥哥,大燕的国舅。 若是连他也得不到公正的结果,那么朝廷乃至坊间便有不好的猜忌,毕竟皇帝对国舅都可以如此无情,何况对其他人呢? 许靖央与萧贺夜同时躬身。 “皇上圣明!” “父皇英明!” 皇帝看著下方並肩而立的两人,只觉得一股阴狠的懊恼涌上心头。 他赐婚萧贺夜与许靖央,是因为知道平王对许靖央情根深种。 本想以此来挑拨三人,让他们绝无合盟的可能。 但,皇帝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平王。 直到现在,平王都没有对萧贺夜动手,反观萧贺夜与许靖央愈发默契亲密了。 皇帝烦躁地挥手:“朕累了,你们退下吧!夜儿,代朕去崔府探望,聊表心意。” “是,父皇。” 许靖央和萧贺夜一同告退。 第681章 皇帝想让魏王回来? 御书房內重归寂静。 皇帝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疑虑。 他缓缓坐回龙椅,按了按眉心。 “张高宝。”他忽然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直垂手侍立在阴影里的內侍总管张高宝立刻趋步上前,躬身道:“奴才在。” 皇帝眯起眼睛:“你去查证一下,崔家那个儿媳,之前是否真的怀有身孕?” 张高宝心中凛然,仔细回想了一下,谨慎地回道:“回皇上,曾经崔尚书还为崔大少夫人请过太医呢,听说是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得了此胎,全府上下都很重视紧张。” “奴才方才也私下问过几个同去崔府的御林军,他们都说,当时崔家女眷们的悲慟之情,不似作假,尤其是崔大夫人,眼见儿媳裙裾染血,当时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怕是装不出来的。” 他顿了顿,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再者说,皇上,崔家就算再有未卜先知之能,也不可能在三个月前,便让自家大少夫人怀上身子,来防备今日之祸啊。”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 张高宝的话確实在理,时间上根本无法作假。 他揉了揉眉心,那股被算计的憋闷感却並未消散,反而转化为了对萧贺夜更深的恼怒。 “哼!”皇帝冷哼一声,“朕这几个儿子,当真是没一个让朕省心的,老二如今是越发能耐了,联合外人来对付朕这个父皇!” “今日在殿上,他联合许靖央步步紧逼,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子的孝道?简直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皇帝越说越生气。 “还有老四,朕將许靖央赐婚给萧贺夜,本是指望他有所动作,即便不能成事,也能让他们互相猜忌,生出嫌隙。” “他可倒好,至今按兵不动,是当真对那许靖央情根深种到连权势都不爭了?还是蠢钝如猪,看不出朕的用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皇帝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心口刺痛。 他急忙揉著心口,张高宝见状,立即拿来太医做的药丸。 因著皇帝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即便是好全了,身上还有许多沉疴旧病,一时间难以完全痊癒。 皇帝抬了抬下頜,示意张高宝先吃。 自从中过毒,他对入口的一切都很小心。 张高宝吃了,他才接下一粒,抿在口中。 不止心口疼,连腿上曾经溃烂的地方,也微微发痒。 太医说了,当时烂到了深处,要想拔除病灶,得慢慢来。 如今好上不少,可肌肤上的痒意偶尔还是会发作,尤其是他情绪大动的时候。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久。 他想,自己不能著急,已经占了重生的先机,自然要保著命才好。 今日之事提醒了皇帝,不能让平王和寧王渐渐合谋,像前世那样,变成同盟。 皇帝得有一个完全听话的儿子才行! 想到自己另外几个儿子,要么年幼,要么如景王般体弱多病,难当大任。 皇帝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后继无人的悲凉与烦躁。 看来看去,竟没有一个合心意的,更没有一个好掌控的。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忽然掠过了他的心头。 魏王,萧弘英。 被他呵斥伤了心,自请离京,前往封地的三儿子。 皇帝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些。 在眾多皇子中,魏王的出身最为低微。 其母不过是偶然被临幸的宫女,生產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也正因如此,这个儿子自幼便不受重视,也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被朝中的太傅、太师爭著教导。 可如今细细回想,魏王的性情,反倒是诸多皇子中最简单纯善的一个。 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待人接物也宽厚。 即便受了兄弟们的排挤,或是他这个父皇的忽视,也从未见魏王心怀怨懟,意图报復。 与萧贺夜隱忍下的勃勃野心,还有平王的恣意狠辣相比,魏王简直称得上是赤诚。 皇帝不禁长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悔意:“若是老三还在京中……朕或许也不至於如此失望,这几个儿子里,恐怕唯有他,待朕还有几分真性情。” “可惜,从前是朕看走了眼,只觉得他庸碌愚钝,不堪大用,从未曾好好关注过他。” 他甚至想起,当初刚重病时,远在封地的魏王是第一个上表诚挚问候,关心他圣体安康的皇子。 只是当时他心烦意乱,只草草览过,並未理会。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皇帝心中瀰漫开来,有愧疚,有怀念。 皇帝看向张高宝,声音缓和了些许:“传朕的口諭,天气转寒了,给魏王那边多加送些过冬的用度和赏赐去吧。” “告诉他,朕念著他,若他心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年节之时,朕准他回京探望。”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张高宝恭敬应下,心中却是一动。 看来,皇上对寧王与平王已是极度不满,那位远在封地、几乎被遗忘的魏王殿下,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 蜀州的冬日的午后,天色却昏沉如暮。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著远山轮廓,凛冽的寒风卷过空旷的田野,带著细碎冰凉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如同砂砾。 一片被精心圈起的田垄边,魏王正躬身蹲在冻土上。 他披著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风毛边沿已沾染了些许雪沫。 浓眉上凝著细微的霜色,那双原本总是显得率真甚至有些莽撞的虎目,此刻却沉静地注视著土里几株耐寒的植株。 这些是他从番商处得来的“雪里红”菜种。 据说能在苦寒之地生长,他正想尝试耕种,如果能成功,百姓们到了冬日,就又有可以果腹的菜食了。 两队亲兵侍卫静默地侍立在不远处,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沫。 这时,一名侍卫踏著薄雪快步跑来。 他单膝跪地稟奏:“稟王爷,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下旨赐婚,將昭武王许靖央,许配给了寧王殿下。” 魏王拨弄著菜叶的手指微微一顿,隨即,又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检查著植株的根部,只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那侍卫等了片刻,未见主子有其他反应。 想起王爷之前的吩咐,但凡与昭武王相关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详报。 侍卫便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王爷,是昭武王与寧王的婚讯,圣旨已下……” 他话音未落,魏王猛地站起身! 肩头大氅忽而飞扬,带起先前积留的薄雪。 气势煞人。 “本王听到了!又不是聋了!你要说几遍?滚!”魏王声音带著一种近乎暴躁的怒意,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682章 皇帝要你死,我却让你活 那侍卫彻底怔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触怒了王爷。 “王爷恕罪!” 一直静立观瞧的幕僚郁鐸適时上前,对那侍卫微微頷首,示意他先退下。 侍卫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开。 郁鐸这才转向魏王,只见这位王爷已经背过身去,面向著远处被雪雾繚绕的连绵群山,侧顏紧绷。 魏王抬手,有些烦躁地拍掉沾在掌心的泥土。 寒风捲起他大氅的一角,猎猎作响。 郁鐸走上前:“王爷……” 魏王声音低沉开口:“先生,本王想回京几天。”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是之前断言,父皇很快会召本王回京么?就趁此机会,回去看看。” 郁鐸面容清癯,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温和却十足冷静:“王爷,之前属下建议您上表请求回京,是料定京城必因废太子之事大乱,朝廷权力更迭,正是王爷回去分权夺功、站稳脚跟的良机,但此刻,情势已变。” “您万万不能回京了。” 郁鐸上前一步,与魏王一同望向那晦暗的远山。 “纵观全朝,兵力看似分化,实则大部分强权握在寧王和昭武王之手,他们二人成亲,无异於如虎添翼,更胜从前。” “平王与肃国公联盟,亦是势大难制,皇上若在此时召您回京,其意绝非念及父子亲情,多半是要將您立在前头,顶替废太子留下的空缺,成为制衡寧王与平王的棋子。” “三王相爭,必有一伤,王爷,我们好不容易才避开京城漩涡,暗中囤积这些兵力和粮草,万不可在此时意气用事,前功尽弃啊。” 魏王沉默地听著,下頜线条绷紧。 他何尝不明白郁鐸的分析句句在理? 只是…… 他望著那被雪雾吞噬的山峦,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本王……只是想当面,恭贺她一声。” 恭贺那个曾在他最落魄时,唯一不曾轻视他的人。 唯一愿意用心教导他从善的人。 郁鐸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 他拢了拢衣袖,缓声道:“王爷,想见昭武王,日后有的是机会,属下当初断言这天下即將迎来动盪,绝非虚言。” “您且耐心等待,静观其变,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魏王佇立良久,任凭风雪拂面。 最终,他深深呼吸一瞬,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抹躁动与落寞被强行压下,眼底深处,復又归於一片沉静的幽深。 郁鐸很欣慰,魏王殿下非常听劝,且自从来了封地,戒骄戒躁,钻研权术,已今非昔比。 常言道,龙有金鳞上千片,可龙珠唯有一颗。 郁鐸相信自己的主子就是那一颗蒙尘的龙珠,只待风云际会,必当凌驾九天,光耀寰宇。 远处山峦在雪雾中若隱若现,仿佛蛰伏的苍龙,静待惊雷。 风声呼啸。 乐平川全家被贬出京,要送到遥远的北地去流放。 听说那里苦寒,如今寒冬腊月,多半走不到北地,就要冻死了。 山道上,乐平川戴著镣銬,白的头髮与鬍鬚在寒风中飘舞。 他步履蹣跚,眼神空洞,已是心灰意冷。 自十三岁那年被乡里称作神童之后,他便开始应试,屡屡不中。 时至今日,六十四岁年纪,本以为皇帝的赏识,是他终於能一展抱负的青云路,却没想到,连累家人一起跟他上了这绝路。 身后,他年过六旬的老妻低声啜泣。 儿子儿媳面如死灰,儿媳怀中一岁的小孙子被冻得脸蛋发紫。 两个稍大点的孙女儿紧紧牵著父母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泪痕与恐惧。 押解的官吏裹紧了单薄的官服,嘴里不乾不净地咒骂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苦差事!这老东西自己作死,连累爷们儿受这份罪!” “就是,老东西,以为自己得皇上赏识,就能挑战权贵了?像他这样怀才不遇的人,放眼满京城不下几百个!真把自己这块臭鸡蛋当石头了,也敢以卵击玉!”官吏骂骂咧咧。 乐平川麻木的听著,脸上的皮肤早已被冻得僵硬。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芻狗。 他的命,或许就是一条贱命吧!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破空锐响! 一支羽箭裹挟著寒气,精准地钉在乐平川脚前的冻土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押送队伍立即慌乱起来。 “有人劫犯!”官吏骇然变色,一瞬间拔出佩刀。 话音未落,五六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从两侧密林中跃出。 刀光闪动,动作迅捷。 不过几个呼吸间,几名押解官兵便被打晕在地,连呼救声都没有喊出。 乐平川惊骇地看著这些黑衣人,下意识地將家人护在身后,声音发颤:“你……你们要干什么?” 他已是罪人的身份了,还有谁会要他的命? 为首的黑衣人收刀入鞘,声音冰冷:“主子要救你,跟我走。” 说罢,不等乐平川反应,便像拎小鸡般將他提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乐平川被顛簸得头晕眼,待到被重重扔在冰冷的地上,他才勉强看清周遭环境。 这是一处人跡罕至的山坳,背风处竟有一方小巧的石亭。 亭旁,一道瘦削的身影背对著他,银色大氅在山风中微微拂动。 黑衣人拱手:“主子,人带到了。” 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映入乐平川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绝伦却寒意逼人的面容。 眉如墨画,斜飞入鬢,带著三分英气。 一双凤眸黑凝如深潭,不起波澜,格外冷峭。 竟是昭武王,许靖央! 乐平川瞳孔骤缩,想起自己正是因为弹劾崔尚书才落得如此下场,等同於彻底得罪了寧王与眼前这位昭武王! 他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爬跪在地,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王爷!王爷饶命啊!是罪臣有眼无珠,罪臣该死!” “求王爷高抬贵手,罪臣愿以死谢罪,只求王爷……求王爷放过罪臣的家人,给他们一条活路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啊!” 下一瞬,许靖央弯腰伸出手。 乐平川嚇得瑟缩,许靖央顿了顿,还是用手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拉了起来。 “先生请起,我既派人相救,自然不会要先生性命。” 乐平川惊住了,小心翼翼看著许靖央的神情。 他弹劾了崔家,得罪了寧王,这昭武王,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第683章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 许靖央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她收回手,负手而立:“乐先生不必惊惶,你弹劾崔尚书,虽与本王立场相左,但亦是出於为国分忧的本意,算不得大奸大恶。” 说罢,许靖央顿了顿,目光扫过乐平川白的头髮。 “况且,先生家中子嗣实在年幼,稚子何辜?眼见你一家老小因此事受累,寒冬流徙,几无生路,本王亦觉不忍。” 山风卷著雪沫,穿过枯枝,透出森寒。 远山笼罩在铅灰色的冷云与瀰漫的雪雾中,天地间一片肃杀寒意。 许靖央的话,让乐平川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动容。 从鬱郁半生的落魄老生,到得蒙圣眷、步入金鑾的传奇新贵,最终却落得如此潦倒,沦为阶下之囚。 这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几乎是看尽人情冷暖。 运道好的时候,远亲皆来恭维。 此刻落难,昔日同僚,乃至亲朋挚友都避之不及。 最终出手相救,並说出这番体己话的,竟是这位本该视他为敌的昭武王。 然而,那动容也只是一瞬。 乐平川不傻,他深知庙堂之上的凶险,更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冻僵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乾涩:“王爷仁慈,草民感激不尽。” “只是草民如今已是戴罪之身,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恐怕没有什么能报答王爷恩德的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实则已是表明心跡。 他不想再捲入任何纷爭,只求活命,无法为许靖央效力。 许靖央闻言,並未动怒,反而侧过头,那双清冽的凤眸瞧过来。 目光落在他脸上,带著一丝探究。 “哦?本王听闻,乐先生执著科考,十余次落榜,年近甲亦不曾放弃,心志之坚,非常人可及,如今,歷经此番磨难,便要知难而退了么?” 寒风捲起地上的雪尘,扑打在乐平川脸上,冰冷刺骨。 他望著眼前这片银装素裹却危机四伏的天地,长长地嘆息一声。 “王爷,不瞒您说,从前科考,是执著於功名,总以为自己腹有诗书,才华盖世,一腔热血抱负,定能报效朝廷,青史留名,可这次的事情,像一盆冰水,將草民彻底浇醒了。” 他的內心一片悲凉。 什么才华,什么抱负?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不过是螻蚁的挣扎。 他被迫捲入这朝廷最顶层的倾轧之中,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毫无自主之力。 皇帝用他时,他是刀,无用或有碍时,便可隨意丟弃,甚至累及家人。 这京城之中,像他这般自詡天赋异稟且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们挤破头想钻进那权力的漩涡。 可像他这样毫无根基背景的,即便侥倖进去了,也不过是巨头博弈间的炮灰。 早晚会撞得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带著家人远离那是非之地,已是上天最大的怜悯。 及时抽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何况老夫一介穷书生?”乐平川摇著头,语气萧索,“好比鱼目混於珍珠之中,岂敢奢望顺遂?能苟全性命於乱世,已是万幸,再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许靖央看著他,瞭然於心。 这次劫后余生,將这位乐老先生的心气儿都打散了。 许靖央淡淡开口:“只怕先生想求静,这世道,却容不得你静。” 乐平川心里猛地一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抬起头,眼中带著惊惧:“王爷……您这是何意?” 许靖央抿唇:“皇上將你当做棋子,用过即弃。” “即便此次你未曾受罚,以你知晓的內情和毫无根基的处境,都难以避免事后悄无声息消失的命运。” “本王今日前来,也並非非要先生投入麾下,效力左右。” 许靖央话锋一转,终於道出了真正目的:“本王知道,先生有过目不忘之能。” “前不久,武举南北两地初试合格的名单,已经密封送至兵部与吏部归档,先生身在吏部,想必见过这名册。” 这才是许靖央要保他一回的原因。 皇上既是重生的,又突然如此看重武举,那么想必,这次武举里定有皇帝想要提拔收拢之人。 许靖央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但她可以盯著皇帝。 皇帝看重什么,她就提前下手抢走,让他人的重生,成为利好她的工具。 乐平川瞳孔骤缩,心狂跳起来。 他確实见过那份南边送来的名册。 许靖央继续道:“名册之中有几人,姓甚名谁,家世背景如何,皇上是否有格外留意什么人?” “若先生愿意如实相告,本王可以保证,先生一家,即刻便可远离纷爭,寻一处桃源般的地方隱居,后半生衣食无忧,平安终老。” 乐平川的眉头紧紧皱起,內心惶恐不安。 泄露武举名册,尤其是皇上特別关注过的人,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一旦泄露,便是万劫不復! 可,他还有选择吗? 拒绝了昭武王,他们一家现在就会冻死在这荒山野岭,或者被重新抓回去,结局只怕更惨。 眼前的昭武王,眼神锐利,气势迫人,绝不是一个会心慈手软的主。 看乐平川面色变幻,沉吟不语,许靖央並不催促。 她只是转而看向远处的群山,神色自在镇定。 “乐先生可以想清楚了再开口,本王有的是耐心。”她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只不过,还要儘快,不然,山下那几个昏迷的押送官吏若是醒了,发现先生一家不见踪影,四下搜捕起来,你们再想走,可就难了。” 乐平川浑身一激灵。 想到家人惊恐无助的眼神,想到那苦寒北地的漫漫死路,他终於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抬头:“好!我说!” 一旁顿时有黑衣人上前,將纸笔放在旁边一块被积雪半覆的青石上。 乐平川深吸一口气,凭藉著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弯腰开始奋笔疾书。 许靖央垂眸看著。 乐平川一边写一边低声道:“南边初试过选者,共计五十六人,其中皇上確实曾命人秘密调走了其中两人的家世背景卷宗,单独审阅,那两人是,潭州举子赵元昊,以及,江陵府的薛青。” 许靖央无声听著,当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她眯了眯眼。 第684章 王爷追问:除了本王你还要谁? 待乐平川写完,许靖央拿起来瞧了两眼。 她知道乐平川没胆子骗她,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皇帝將他当做棋子,已是走到绝路,所以他只能选择她这棵大树,祈求庇护。 许靖央吩咐黑衣人:“由你负责,安顿乐老先生一家,务必稳妥。” “是!” 乐平川小心翼翼问:“王爷,如果那四名押送草民的官吏醒来,发现我们逃跑无踪,若向上稟奏,草民和草民的家人后代,岂不都成了官府通缉的逃犯……” 许靖央折起纸张放入袖中,漆黑凤眸看向他。 “你们是老人带著妇孺儿童,怎会有力气做逃犯呢?路上风雪重,在哪儿冻死了也不一定。” 乐平川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要这样助他们脱身,一劳永逸! 也对,他並不重要,凭昭武王的能耐,隨便给他指一条生路,就能保他全家活的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乐平川忽然生出更多的敬畏,心中五味杂陈。 “看见王爷,总让草民想起小时候听说书人讲的故事……” “昔年有人天赋异稟,乃先天圣体,歷经磨难,穷尽家族资源,苦修数千年,九死一生渡过雷劫飞升仙界,终成了那十万天兵之一。” “本以为自此逍遥,却不想,恰逢那大圣闹天宫,一棒子挥下来……便打死了十万天兵,他是其中之一。” 乐平川说罢,苦笑著摇了摇头,仿佛自嘲。 近五十年的寒窗苦读,一朝得见天子,竟是祸非福。 许靖央正要离去,闻言脚步微顿。 英气清冷的侧顏,在冰雪映照下,她的眉梢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唇边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峭。 “先生言重了,你,还算不上天兵,而这京城,也没有那么浅。” 乐平川先是一怔,隨即恍然。 他深深躬身,拱手一揖,姿態是前所未有的恭谨:“是……草民,受教了。” 许靖央离去。 她沿著被积雪覆盖的山间小径前行,大氅在风中拂动,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尽头。 山坡下,一辆不起眼的罩布马车静静停驻,等她已久。 白鹤见许靖央来了,立刻掀帘。 车厢里暖意融融,与外界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 萧贺夜早已等在车內,一身袞金黑底的亲王蟒袍,剑眉星目,凛然生威。 见许靖央回来,萧贺夜扬眉:“当真留他性命?不怕他日后心念迴转,又想著报效父皇么?” 许靖央在他对面坐下,將沾染了寒气的大氅解下,闻言淡淡道:“不会。” 萧贺夜顺手递来小暖炉。 许靖央抱在怀里,温热自掌心蔓延。 她想起了乐平川的表情。 再高的心气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也该散了。 寻常人便是如此,被权力的巨轮无情碾过,亲身经歷过那种如同螻蚁般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绝望之后,若非心志极其坚韧或有强大倚仗者,大多都会心生畏惧,选择退缩。 乐平川年迈体衰,又拖家带口,此次能捡回性命已是万幸,他哪里还有勇气和胆量,再回到这个险些將他全家害死的泥潭? 势单力薄之人,在见识过真正的风浪后,首先想的便是寻一个安全的港湾躲起来。 萧贺夜又问:“既然如此,何不顺势將他召入麾下?他那过目不忘之能,总归是有些用处。” 许靖央轻轻摇头,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乐平川虽天赋异稟,有过目不忘之能,但细想之下,他身负如此天赋,科考十余次却屡试不中,直至年迈被皇帝破格任用,这本身便说明问题。” 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此人或许记忆力超群,於规章条文上能做得一丝不苟,但为人处世,乃至审时度势,却显得过於刻板,不知变通。” “方才情境,他本可藉此机会为自己和家人谋求更多保障,哪怕多问一句日后联络之法,但他不敢,亦或是想不到,可见其能力,终究有限。” 许靖央现在身边能人匯聚,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的她了。 所以,选什么人留在身边,自然是需要权衡的。 一个无法在关键时刻为自己爭取利益,缺乏急智和魄力的人,即便有再特殊的能力,其上限也已註定,不值得她投入更多资源笼络。 送乐平川走,其实也有一半许靖央的私心。 自然是她不用的人,也不会留给皇帝。 萧贺夜不由得沉吟頷首,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道:“幸好。” 许靖央正捧著暖炉取暖,闻言抬眸看他:“幸好什么?” 萧贺夜身体微微前倾,车厢內光线昏黄,映得他眸色深邃。 他凝视著她,声音低沉而带著一丝別样的意味:“幸好本王入你眼,幸好,本王先他们一步,与你……结盟。” 许靖央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微微一怔,隨即忍不住嗤笑一声。 “当初,除了王爷,我无可选择。” “无可选择?”萧贺夜眉头倏然皱起,声音瞬间冷峻了几分,带著明显的不悦。 他追问:“那若是有选择的时候呢?你还会选旁人么?” 许靖央拢了拢袖子,不回答。 “王爷,这次乐平川给了我两个名字,事关武考……” 萧贺夜沉声打断:“此事回府后再议,你且先说,本王不是你的第一选择么?” “你想选废太子?还是平王?” 许靖央笑了:“王爷。” 萧贺夜抱臂,冷冷说:“总不能是老三吧?” 许靖央若有所思:“魏王殿下確实是个可造之材。” “许靖央!”萧贺夜低斥一声。 她还学会逗他玩了? 白鹤坐在车辕上驾车,听著车厢里偶尔传来一声低笑,伴隨著王爷爱而不得的切齿声。 白鹤忍不住摇摇头,嘆气。 他们家王爷,每次跟昭武王在一块的时候,总算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性格了。 第685章 你是否有意嫁给景王? 几日后。 细雪纷飞,如絮如盐,覆在威国公府的朱檐碧瓦上,薄薄的一层。 许靖央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她踩著脚凳下来,神色清冷。 今日来,是为了许鸣玉来的。 宫中已经草草下了旨意,把前掌印公公高德胜的死,归结於太监万顺的嫉妒和谋害。 许鸣玉也被判了失察的责任,皇帝將他贬了两任,任御林军文书。 这对许鸣玉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他最想施展抱负拳脚的地方,却只能去做一个文书。 不过,许靖央对他另有打算。 看见许靖央来,早已候在门房的下人连忙撑伞上前,毕恭毕敬。 刚过影壁,威国公许安便搓著手迎了上来。 他胖了些,面庞圆润了点。 “靖央回来了?”威国公的语气仿佛很慈爱,“这雪天路滑,辛苦了吧?为父让人燉了暖身的汤,一会儿多用些。” 许靖央目光扫过他,並未接话。 威国公自打从边关回来,皇帝就收走了他所有的实权。 从前还能领著一两个兵,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头国公的爵位,每日去府衙点卯不过是走个过场,手中並无半点实权。 父女俩走在长廊下,许靖央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步子迈的很快。 威国公见她神色冷淡,也不绕弯子了,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靖央,你马上就要主持武举监考了,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你看能不能在考场上,给为父安排个差事?哪怕是做个副监考也行啊!总不能让你父亲我,一直这么閒著,让人看笑话不是?” 许靖央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武考重地,关乎国本选拔,岂是自家后院?你想去便能去?” 威国公被她一噎,脸上有些掛不住,却仍不死心,跟在她身侧。 “靖央!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是你父亲,若我一直在朝中毫无地位,连带著你面上也无光不是?” “旁人会怎么看你这个昭武王?总不能让人说,昭武王的亲生父亲是个无所事事的閒人吧?” 许靖央闻言,忽而嗤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带著毫不掩饰的讥讽。 跟在她身后的竹影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利落:“哟!老爷,您这话可不对。” “如今满京城,谁还敢惹大小姐?谁敢因著您就看轻了昭武王去?您自己的前程,还得自己个儿去挣,总指望我们大小姐不妥当吧!” 威国公被一个丫鬟抢白,顿时瞪圆了眼睛。 他向来要面子,马上就神情铁青:“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竹影却昂起头,毫不示弱:“奴婢是宫册在录的昭武王掌事女官,食朝廷俸禄,守的是王府的规矩!轮不到老爷教训!” 许靖央早已懒得理会身后的爭执,径直穿过抄手游廊,朝著大房的院落走去。 威国公看著她决绝的背影,只能悻悻地跺了跺脚。 这个女儿,当真是翅膀硬了,半点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真是白养了! 看来,还得想別的办法。 大房的院落收拾得颇为雅致,廊下掛著几只鸟笼,几只画眉在笼中啾鸣,这些是许鸣玉受伤从宫里出来以后,三老爷送来给他解闷的。 许靖央先去正房探望了大伯和大伯母梁氏。 略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便与闻讯而来的许靖姿一同走了出来。 两人信步走到院中的小园。 园中几株老梅正值期,虬枝崢嶸,红梅映雪,幽香暗浮。 刚进园子,就听见雀跃的声音。 只见不远处梅树下,五小姐许靖妙正和卢砚清站在一起。 许靖妙穿著一身娇俏的鹅黄袄裙,披著白狐裘,小脸冻得微红,更显明媚。 卢砚清则是一身青衫外披貂裘,书生模样,又显出贵公子的气质,温文尔雅。 许靖妙指著枝头一簇开得正艷的红梅:“砚清,你看那枝梅,开得多好呀。” 卢砚清抬头看了看,那枝梅生得颇高。 他温和一笑:“妙妙喜欢?我让人取梯子来。” “算了算了,”许靖妙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眼中带著担忧,“那么高,太危险了,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好?” 卢砚清却道:“无妨,不过是踩个凳子罢了,若真摔了,你就赶紧闭上眼,那就嚇不著你了。” 许靖妙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眼角眉梢却都是甜蜜的笑意。 “你真傻!你要是摔了,我去搀扶都来不及,怎么会闭眼?” 刚说完,一阵风来,枝头雪落,掉了一点进许靖妙的衣领。 她哎哟一声,马上躲进卢砚清的怀里,冻得哆嗦。 卢砚清也几乎是下意识张开双臂,从善如流搂住了她。 站在不远处廊下的许靖姿將这一幕看在眼里,嘖嘖两声,忍不住偷笑。 “阿姐,你快看他们俩,感情多好啊,你是不知道,这还没成婚呢,就天天如胶似漆的,恨不得两天就见上一面。” “方才卢砚清跟五妹一起来探望我爹娘,又在这院子里玩起来了。” 许靖央目光从许靖妙和卢砚清身上收回,落在身边亭亭玉立的许靖姿身上。 许靖姿本就生的好样貌,杏眼桃腮,今日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襦裙,外罩月白比甲,在这雪景中显得格外俏丽。 “听说,近来有许多人家上门,想与你说亲?”许靖央隨口问道。 许靖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小得意,微微扬起下巴:“那是自然!如今我可是昭武王的亲妹子!那些人啊,多半是想借著我的关係,巴结上阿姐你的门路呢。” 她说著,语气又转为不屑:“不过,我一个都瞧不上!” 许靖央挑眉:“哦?为何?” 许靖姿挽住她的胳膊:“我怕他们別有用心,並非真心待我,若是將来对阿姐不利,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许靖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沉吟片刻,状似无意地淡淡道:“你心里,可有什么属意的人选?” 许靖姿神情一顿,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觉得,景王如何?”许靖央忽然问。 许靖姿马上低呼一声。 “谁?”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挽著许靖央的手下意识地鬆开。 另一只手里捧著的暖手炉哐当一声掉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不远处的卢砚清和许靖妙都回过头来。 都见许靖姿瞪大杏眼:“阿姐,你你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第686章 女子就应该「趋炎附势」! 许靖央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暖炉。 她將自己的塞去许靖姿手中。 “三妹,你不用紧张,也无需在我面前隱瞒什么,好好且认真地回答我便是。” 许靖姿囁喏:“阿姐,你怎么会忽然那么问?” 许靖央望著她:“因为你早晚有一天会成亲,相看夫婿,首先要看的,是对方是否有能力护你周全,让你在这京城不受欺负。” “甚至……在日后出现危险的时候,能坚定保护你,纵观如今京中適龄的皇子宗亲,景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许靖姿抱著暖炉,眼神不敢跟许靖央对视。 她支支吾吾地说:“阿姐,景王殿下固然是温润周全,品貌俊逸,可这京城里,比他家世好、才学高的男子,也还是有的吧?” 她说著,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显然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底气不足。 许靖央挑起眉梢:“是吗?你想说寧王?” “不不不!那可是姐夫!”许靖姿嚇得急忙摆手。 听到姐夫这个词,许靖央神情都跟著一顿。 是不是喊得太早了点? 许靖央又问:“那是平王吗?” “当然不是了!”许靖姿都快急地蹦起来了。 最后她看著许靖央瞭然的目光,心知自己方才说的理由很是勉强。 故而,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脸颊微红,小声嘟囔:“好吧……確实不多。” 能与皇子媲美家世才学的,又能有几人? 101看书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全手打无错站 许靖央轻轻抬手,恰好接住一旁枝头掉下来的落雪。 只见她轻甩指尖,语气和缓说:“你若对他並非全然无意,我便可以设法撮合,但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撇开家世地位,只论他这个人,你觉得景王如何?” 许靖姿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位总是身著素雅锦袍,言行举止都极其谦谦君子般的景王。 他似乎总是带著一丝病弱的苍白,却更衬得那双眼睛温和澄澈。 听说,景王从不与人爭锋,待人接物极有分寸。 曾经景王见到过许靖姿最为狼狈的时候,可他也从无嘲弄和怠慢。 尤其是长公主来许家想要动手时,景王孤身一人便敢阻拦,事后许靖姿几番派人去感谢他,却连景王的面都没见著,听说景王吩咐了,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两人再无来往。 若换做是旁人,帮了昭武王的家人,早就来邀功了吧! 许靖姿想了想,认真道:“景王殿下自然是极好的,他待人温和,从不以身份压人,学识渊博却从不卖弄,性子內敛沉稳……” 她脸颊不自觉地飞上两抹红霞,眼神也亮晶晶的。 许靖央將妹妹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 许靖姿对景王,印象绝非一般,甚至可说是极有好感。 然而,许靖姿眼中的光亮只持续了片刻,便渐渐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用脚尖轻轻碾著廊下並未扫净的积雪:“可是阿姐,我跟顾嘉分开才没多久,若此时就转头搭上景王殿下,旁人定会说我趋炎附势,见异思迁……我……” 她终究是在意世俗眼光的。 “趋炎附势?”许靖央忽然嗤笑一声,她侧眸看向许靖姿:“有什么不好吗?” “啊?”许靖姿愕然抬头,显然没料到姐姐会这么说。 “当然不好啊!”她急道,“旁人会说我拜金、势利眼……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许靖央神情却觉得无所谓。 “所谓势利眼,在我看来,更是一种审时度势的聪明,你身为女子,想凭藉自身条件,寻一个身份地位相当,能让你生活优渥、受人尊敬的丈夫,这有什么错?” 她微微停顿:“若势利眼不对,那为何那些官员见到比自己位高权重者,要卑躬屈膝、极尽奉承?” “为何天下男子寒窗苦读,挤破头也想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做那人上人,享受权势地位带来的便利与尊荣吗?” 许靖央说著,淡淡嘲弄一笑。 “难道男子汲汲营营,追求高官厚禄便是志向远大,理所应当,而我们女子,想寻一门好亲事,觅一个可靠的倚仗,便是拜金势利?这是何道理?” 许靖姿愣住了。 许靖央看著妹妹有些怔忡的眼睛,缓缓道:“三妹,你需明白,男人远比你以为的要现实得多。” “他们权衡利弊,计算得失,才是最懂得如何通过婚姻、通过关係让自己不劳而获的人,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只要你不伤害旁人,趋炎附势又是什么错?” 按许靖央所想,巴不得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自私一点,將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才对。 她自己是从一片又一片非议声中,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如果许靖央在乎旁人的评价,在意世俗的眼光,她就打不了那么多漂亮的翻身仗。 所以,对於这件事,她最有发言权。 许靖姿心头豁然开朗。 她想起顾嘉当初与她定亲的时候,还曾说,若非她是国公府的小姐,他爹娘是不会允许他娶她的。 许靖姿忽而坚定起来。 “阿姐,我明白了,那……还是让我先跟景王殿下,再接触看看可好?若他也不反感我,我们……我们再说之后的事。” 她终究是女儿家,保留了最后的矜持与谨慎。 许靖央看著妹妹终於想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好,依你。” 她知道景王会同意的。 否则,那夜景王就不会冒著得罪长公主的危险,来威国公府帮忙。 这显然是一种投诚的手段。 按照道理,许靖央事后是需要去答谢景王才对。 不过许靖央想放上一放,看看对方真正的意图。 没想到,景王那边非常沉得住气,即便许靖央没有任何表態,他也不躁不怒,仍是像以前那样平静生活。 几日前的朝廷纷爭,丝毫没有牵连到他。 要知道,一个王爷,想在京城里爭权很难,想要明哲保身更难。 景王定有自己的智慧。 许靖央想让许靖姿嫁给他,实则还有一个原因。 皇帝拥有对未来的先知,许靖央尚且应对自如,可是却不能不为家人提前考虑好。 让他们隨时都有靠山可倚仗,这才是许靖央的盘算。 这时,卢砚清和许靖妙见她们说完了悄悄话,便相伴而来。 许靖妙走过来,撒娇地抱住许靖央的胳膊:“阿姐,我和砚清想出去听戏,你要不要一起去?” 许靖央道:“你们带著三妹去吧,我还要去瞧四弟。” 一说听戏,许靖姿也来了几分兴趣,三人马上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许靖央走到许鸣玉的院子外,就听见一阵打斗声。 第687章 让堂弟离京,布局筹谋! 许靖央循声踏入许鸣玉的院落。 只见凛冽寒风中,少年只著一件单薄的中衣,正手持一桿红缨长枪,对著院中竖立的硬木桩奋力劈刺挑扫。 他动作迅捷,力道刚猛,枪风呼啸,显然武艺根基扎实。 然而那招式间却透著一股难以掩饰的烦躁与戾气。 每一枪都带著十足的力道,额角汗珠滚落,在冰天雪地里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热气。 听到脚步声,许鸣玉猛地收势回头。 见是许靖央,他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郁色瞬间消散,眉眼舒展开来。 “阿姐!”许鸣玉提著枪,一边小跑而来,一边拿手背拭去额头汗水。 许靖央目光在他汗湿的额发上掠过,並未多言。 她信手摺下身旁梅树一段带著零星红萼的枯枝,握在手中。 “心里不痛快,光打木桩无用,”许靖央语气平淡,“来,我陪你练练。” 许鸣玉一怔,下意识道:“阿姐,这不好……” 他怎敢对姐姐动兵器? 然而不等他反应,许靖央手腕一抖,那截脆弱的梅枝竟如灵蛇出洞,带著破空声直刺他面门! 许鸣玉心头一凛,几乎是本能的横枪格挡。 然,他到底有所顾忌。 许靖央手中没有真刀真枪,所以许鸣玉也只用了三分力道,动作也带著迟疑。 许靖央並未与他硬碰,梅枝在触及枪桿的瞬间倏然回撤。 隨即她忽而掠步侧身,握著梅枝反手抽向他后背! 啪! 许鸣玉只觉得背上一阵火辣辣,虽力道不重,却让他闷哼一声,踉蹌半步。 “战场之上,敌人可会因你不敢下手便留情?”许靖央持枝而立,眼神清冷,“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否则,今日便只有挨打的份。” 许鸣玉咬了咬牙,知道姐姐是在点拨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澈的专注。 他提起长枪:“阿姐,那你小心了!” 许鸣玉低喝一声,长枪如蛟龙出海,挽起一道凌厉的枪,刺向许靖央下盘。 这一次,他不再留手,枪风呼啸,捲起地上积雪。 许靖央身形一闪,轻巧避过。 寒露和竹影跟进院子里,站在远处看著。 只见许靖央手中的枝条,时而似剑,点刺劈砍,十分凌厉。 时而又像是鞭子,啪啪地抽出裂响,让许鸣玉毫无还手之力。 竹影张大了嘴巴。 “虽然我一向都知道大小姐厉害,但是大小姐这番以树枝做武器的功夫,是不是天下罕见?” 寒露点点头,抱臂自信说:“將军天下第一!” 因为,枝条脆弱,不似铁造的武器。 所以要想用梅枝当武器,打的游刃有余,必须要用巧劲。 这非常考验武者的內力和武功,没有扎实的功底,打不出这样的程度。 许鸣玉的枪法虽好,但在许靖央手中显然频频落於下风。 只见许靖央步法精妙,在方寸之地来去自如。 许鸣玉手中那杆虎虎生风的长枪竟连她的衣角都难以碰到。 一时间,院落中只见枪影重重,梅枝翻飞。 许鸣玉已將家传枪法施展到极致,攻势如潮,却总觉如同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拳都打在上,有力无处使。 许靖央的招式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在最关键处打断他的节奏,逼得他手忙脚乱。 几十招过后,许鸣玉气息已见粗重,额上汗水淋漓。 许靖央看准间隙,梅枝如鞭甩出,不偏不倚,抽在他紧握枪桿的右手腕上! “嘶!”许鸣玉吃痛,五指一松。 哐当一声,长枪脱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院內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许鸣玉粗重的喘息声。 许靖央隨手拋下那根梅枝,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 “不错,玉哥儿,进步很大,力道、速度,都比年前强上不少。” 许鸣玉弯腰捡起长枪,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反而更加黯然。 他低著头,声音闷闷的:“阿姐,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是你一直让著我,手下留情了,若是你真要动手,我连你三招都敌不过。” 想到自己苦练多年,却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再联想到如今被贬为文书的处境,少年心性,难免沮丧。 许鸣玉长嘆一息。 许靖央走上前,拍了拍他汗湿的肩膀:“妄自菲薄才是大忌,你的根基很扎实,缺的只是歷练和心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越我。” “別忘了,我到底是你阿姐,比你年长几岁,也就比你多练了几年功夫,练武就是这样,在於稳不在於急。” 许鸣玉被她宽慰的好受点了。 许靖央看向他冻得发红的手指,蹙起眉头:“好了,进屋再说,仔细受了风寒。” 她率先向屋內走去。 许鸣玉看著姐姐挺拔从容的背影,心中那股因贬职而起的躁鬱之气,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姐姐。 “好!”许鸣玉深吸一口气,先去了偏屋换衣裳。 许鸣玉换好一身乾净的靛蓝常服回到主屋时,发梢还带著些许湿气。 他吩咐小廝奉上热茶。 许靖央抬眸看向弟弟,目光沉静:“茶不急,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离开京城,出去歷练一番?” “离开京城?”许鸣玉一怔,下意识追问,“阿姐想让我去哪儿?” “孟州,那里靠近南疆,地势不算偏僻,但也算不得富庶肥沃,是个歷练的好地方。” 许鸣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孟州? 那並非边境重镇,也非繁华之地,阿姐为何会选中那里? 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她行事向来有深意。 “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安排?”他直接问道。 许靖央知道弟弟聪明,且经过宫中歷练,早已不是懵懂少年,便也不打算隱瞒他。 “陛下如今对几位皇子皆心存不满,对我更是多有警惕,你此番从御林军中被摘出来,就是皇上在表达对我的不满,这只是第一步。” “不过,看似是贬斥,实则也是好事,暂时脱离了漩涡中心,可若你再回去做个无足轻重的文书,难保哪一日不会被陛下再次当做棋子,捲入更深的纷爭,於你自身不利。” 许靖央顿了顿,继续道:“趁此机会,我安排你去孟州。” “那里虽非边关前线,却也需武备镇守,正是积累资歷、独当一面的好去处,不必三年,我便可让你风风光光回京,届时,是以小將军的身份,而非一个无所適从的御林军文书。” 许鸣玉听得心潮澎湃,猛地站起身。 “阿姐!此话当真?” 第688章 萧安棠身世被发现了? 他渴望在军中建功立业,而非困在案牘之间,这机会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许靖央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回头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寒露。 寒露会意,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函,递到许鸣玉面前。 许鸣玉接过,迅速展开。 这是一份吏部的调任文书草案。 上面清晰地写著调任许鸣玉至孟州,任孟州兵马都监。 掌一州之屯驻、兵甲、训练、差役等事务,乃是实打实的武职统领! 位次在知州、通判之下,却手握实权,正適合他这般年纪和出身的人去歷练。 只待吏部用印,便可生效。 “兵马都监……”许鸣玉喃喃念出这个职位,心臟激动得怦怦直跳。 这绝非閒职,而是真正的责任与机会! 他几乎立刻就想点头答应,然而一个念头闪过,让他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復,脸上浮现一丝犹豫。 “阿姐,若我走了,我爹娘他们……” 他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远行,父母定然牵掛。 “京城有我照应,大伯和大伯母你无需担心。”许靖央语气肯定,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孟州虽非王爷直接管辖的核心封地,但也属於王爷势力影响范围內,你此番前去,是为自己挣前程,切不可骄躁,更不可仗著家中或王府的势胡作非为。” “你要勤勉任事,约束下属,做出成绩来,明白吗?” “我明白!阿姐放心!”许鸣玉重重地点头。 他不怕吃苦,只怕没有机会出人头地,只怕不能施展抱负。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岂会退缩! 何况,这个位置十分稀缺,阿姐能为他爭取来,定不容易。 看见许鸣玉眼中的光亮,许靖央语气放缓:“玉哥儿,你要记住,有时候人生遇到的看似是难关或坎坷,未必就是真正的失势,也不必为此长久烦躁。” “或许是命运在指引你转向,去往另一个更適合你、更能让你发光发热的地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並未凌乱的衣领,並加以叮嘱。 “从今日起,你好好准备,待开春冰雪消融,便动身赴任。” “是!阿姐!”许鸣玉朗声应下。 然而,他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微蹙,看向许靖央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担忧。 “对了……阿姐,你如此急切地安排我离京,是不是京城要出什么事了?” 许靖央心中微动,暗赞弟弟在宫中这些时日,敏锐性的確提升了不少。 她沉吟片刻,並未完全说透,只道:“陛下龙体欠安,平王与寧王,乃至其他势力,暗流汹涌,爭夺是迟早的事。” “如今送你远离这是非中心,是让你避开锋芒,积蓄力量,你在外站稳脚跟,拥有自己的根基以后,便是我在京中最大的底气之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將他的离开,赋予了更深的意义。 並非单纯的逃避或歷练,而是为家族深远考虑的布局。 如此,许鸣玉心中更无顾虑,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 他挺直了脊樑,看著许靖央,眼神坚定道:“阿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我一定会在孟州干出一番成绩,成为你的骄傲,成为我们许家的倚仗!” 从威国公府离开时,许靖央坐在马车里,按了按眉心。 至此,她的布局差不多完成了。 帮助崔尚书,一是为了向皇上爭权,二是为了帮助萧贺夜,三是为了给崔尚书这一个人情。 崔尚书如今协理吏部,许鸣玉的这个职位办的十分顺利。 更要感谢皇帝將许鸣玉贬做文书,所以是同品级之间的挪动,故而无需上报御书房。 等许鸣玉赴任以后,皇帝才知道,那时许鸣玉人已经在孟州了。 许靖央睁开眼,吩咐寒露:“乐平川说的那两个人,查清楚底细告诉我。” “是。” 与此同时。 平王府內,肃国公来看望陈明月。 不久前,陈明月感染了一场风寒,三四日不见好。 故而平王传话给肃国公,让他来探望陈明月。 看见肃国公,陈明月自然高兴不已,连带著苍白的面色也有了几分红润。 父女二人说了很久的话,最后肃国公才低声问:“王爷待你好不好?” 陈明月脸色微红,低下头:“王爷待女儿极其体贴,不然,也不会只是因为我病了,就让父亲来探望。” 肃国公放下心来。 之前他听说,平王跟陈明月分房睡,故而很担心女儿被冷落。 肃国公劝道:“你好好笼络王爷的心,早日怀有子嗣,就是对王爷最大的助力,寧王的皇长孙,近日很得皇上看重,平王在子嗣这儿,就先输了一步。” 陈明月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没叫肃国公看见。 “我知道了,父亲。” “你躺著吧,我去外书房见王爷,商议政事。” 肃国公走后,丫鬟上前伺候陈明月喝药。 “王妃,您为什么不告诉国公爷,王爷根本不与您圆房呢?” “说这个干什么,平白叫父亲为我担心吗?”陈明月看向丫鬟,“不光我不会说,你们也不许跟我娘家那边多嘴,若被我发现,轻则训斥,重则发卖,知道吗?” 丫鬟是她的陪嫁,自然听她的,连忙点了点头。 肃国公踏入平王府外书房时,平王正伏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批阅著堆积如山的公文。 一双狭长的眼眸专注於手中的奏报,偶尔提笔批註,动作利落,浑身气势从容不迫。 他並未穿著亲王常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更衬得身形挺拔,恣意沉冷。 听到脚步声,平王並未立刻抬头,直到肃国公行礼问安后,他才掀了掀眼皮,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又落回公文上,声音平淡无波。 “国公来了,王妃可好些了?” “劳王爷掛心,明月已好些了,只是还需静养。” 肃国公在一旁的梨木椅上坐下,看著眼前这位权势煊赫的女婿,心中既感欣慰又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他略作寒暄,便切入正题,语气带上了几分凝重:“王爷,臣今日前来,另有一事需提醒王爷。” “这两日,皇上频频召见寧王府的皇长孙萧安棠入宫陪伴,听闻在御前颇为得宠,此子聪慧伶俐,甚得圣心,长此以往,恐对王爷大为不利啊。” 平王笔下未停,闻言只嗤笑一声,语气带著几分不以为然:“本王那个小侄儿,年纪不大,倒是惯会卖乖討巧,哄得父皇开心,一个稚子罢了,能有什么不利?” “王爷不可不防!”肃国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分析道,“寧王有长子,且此子已得皇上青眼,这便是嫡长孙的名分优势。” “而王爷您至今尚无子嗣,在立储之事上,子嗣亦是重要的考量,若让寧王世子长久地在皇上面前固宠,难免会让皇上觉得寧王后继有人,江山可托啊!” 平王握著硃笔的手微微一顿,终於抬起头,那双狭眸中锐光一闪,直直看向肃国公。 他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森冷:“王妃如今病体未愈,需要静养,此时谈何子嗣?” 平王直接將话题堵了回去,显然不愿多谈。 肃国公被他目光中的冷意刺得一凛,心知此事触及了平王的忌讳,连忙顺势转圜:“……王爷体恤王妃,是明月之福。” “不过,王爷,我们或可从另一方面著手,既然寧王以此子为傲,我们或许可以对此子下手。” 平王眉峰骤然蹙紧,放下硃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审视著肃国公,带著一丝危险的意味。 “国公此言何意?伤害一个稚子,还是本王的侄儿,多没良心。” 肃国公见他並未直接斥责,心中一定,知道有戏,便凑近些许。 “王爷明鑑,並非要伤其性命,而是从其身世入手,”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不瞒王爷,当初东宫倾覆之前,曾有一位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宦官,为了寻条活路,托人向老夫投诚,用一个秘密换取庇护。” 平王眼中兴味渐浓,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肃国公继续道:“那老宦官言道,废太子在世时,因忌惮寧王,曾暗中派人详查过萧安棠的身世背景,竟发现了一处极其可疑的地方。” “哦?何处可疑?” “萧安棠出生的时间,与当年周太傅全家被抄斩处死的时间,相距极近,几乎是前后脚!” 肃国公观察著平王的反应:“更蹊蹺的是,寧王世子那位所谓的生母,背景乾净的过分,仿佛凭空冒出,查无可查。” “一个人在这世上活过,怎么可能不留下丝毫痕跡,没有任何亲戚故旧?这根本不合常理!” 肃国公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臣大胆推测,那萧安棠,极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寧王的亲生骨肉,他或许是周家侥倖逃脱的余孽血脉!被寧王暗中收养,充作亲子,以此来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 第689章 混淆皇室血脉,是杀头罪! 平王闻言,缓缓抬起眼。 那双狭长的眸子在白日里显得格外幽深,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显出眼中流转冷光。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將手中的狼毫搁回笔山上。 书房內寂静无声,唯有更漏滴答。 肃国公因为他没有及时表態,也不敢再著急往下说。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寧王若真的收养周家余孽,还充作皇孙,那就是乱了天家血脉。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家……”平王沉吟思索,“本王记得,当年周老太傅那位孙媳,確已临盆在即,周家噩耗传来,听闻那位少夫人惊惧交加,导致早產,诞下的是个死胎。” 平王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初皇帝放话,周家通敌叛国之罪极为严重,所以一家老小皆不能赦免。 肃国公跟著点头:“確有其事,满朝皆知。” 平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还有一桩旧事,本王那二哥,当年是何等痴情种子,为了一个民间女子,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在那姚姓女子香消玉殞后,多年不肯纳妃,一副情深不寿、此生不续的架势。”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可如今呢?他对许靖央殷勤备至,连带著对那位姚姑娘也绝口不提了,確实古怪。” “经你这么一提,再细看本王那好侄儿的容貌,的確,看不出多少二哥的影子。” 很久之前,他曾在幕僚的建议下,对萧安棠下手。 但那次並未得手,之后平王发现,是废太子那边的势力,有意引导他对皇长孙下手。 平王从来不肯做谁的刀子,更不愿被任何人利用。 故而从此將目光对准了废太子,再也没动过皇长孙。 到现在,平王依然这么想,他是觉得在如今这盘棋局上,一个皇长孙的得宠与否,还不足以撼动根本。 他平王的对手,从前是废太子,现在更应该是萧贺夜本人。 但若萧安棠的身世真如肃国公所猜测的那般,那这便不再是无关紧要的稚子之爭,而是一个足以扳倒萧贺夜的绝佳把柄! 一个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以让萧贺夜万劫不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就不能跟许靖央成婚了。 平王忽然说:“要查的话,动作得快。” 不能等他们成婚了再揭发,否则,许靖央亦难逃牵连。 肃国公见平王意动,连忙趁热打铁:“王爷明鑑!只要我们顺著这条线彻查下去,即便最终查证並非事实,也足以在皇上心中种下一根刺。” “皇上当年对周太傅及其门生深恶痛绝,但凡与此沾边,寧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此计纵不能一击毙命,也必能让寧王与皇上之间生出嫌隙,於王爷大为有利!” 平王眸光微闪:“你待如何查起?事隔多年,人证物证恐怕早已被处理乾净了。” 肃国公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微微挺直腰背。 “回王爷,先前东宫那名老宦官透露,废太子当年並非毫无收穫,他已经找到了当年为周家孙媳接生的稳婆!王爷不妨猜猜,这稳婆如今在哪儿?” 平王眉峰骤然拧紧:“南疆?” 肃国公眼中精光一闪:“王爷果然聪慧,一猜即中!那稳婆,连同她的家小,早在周家出事不久后,就被秘密送离了京城,如今,正是藏在南疆。” 南疆是萧贺夜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是他的根基所在。 將如此关键的人证藏於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內,確实是萧贺夜会做的手笔。 “藏於巢穴之下,灯下黑,倒是好算计。”平王冷嗤,“若非废太子鍥而不捨,恐怕真要被瞒天过海了。” 他忽又想到一点,眼神带著审视看向肃国公:“可若是真的,废太子手握如此致命的把柄,为何不早早揭露,反而让萧贺夜安稳至今?这可不像是他那斩草除根的性子。” 肃国公顿了顿,揣度著回道:“这个……或许废太子与寧王毕竟是亲手足,存了最后一丝不忍?” “荒谬!废太子岂是在意手足亲情的人呢?”平王讥笑否决。 他想了想,道:“以废太子的性格,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想將这杀手鐧握在手中,待价而沽,关键时刻再用来威胁钳制萧贺夜,换取更大利益罢了,只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 肃国公连忙附和:“王爷洞若观火,所言极是!是臣思虑浅薄了。” 平王不再纠缠於此,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书案上。 “既如此,你立刻安排得力人手去南疆,务必將这名稳婆,连同她的所有家眷,一个不漏,秘密控制起来,带来京城。” “南疆是萧贺夜的地盘,从他眼皮子底下带人,务必谨慎,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肃国公连忙拱手,郑重保证:“王爷请放心!此事臣已经都安排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嗯。”平王淡淡应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姿態恢復了之前的慵懒。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叮嘱道:“此事不许再向任何外人透露,尤其是父皇那边,所有进展,你单独向本王回稟。” “是,臣明白!”肃国公躬身应道。 正事议定,平王重新执笔,低头看那些政务批註。 肃国公偷眼覷了下平王的脸色,想到臥病在床的女儿,心中终究是放不下。 他斟酌著词语,带著几分小心翼翼:“王爷,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平王眼皮都未抬:“说。” 肃国公硬著头皮道:“是关於小女明月,她身子骨是弱了些,此次风寒缠绵病榻,臣见她气色著实不佳。” “但她对王爷是一片真心爱慕,若能得王爷閒暇时,多陪伴一二,哪怕是陪她在府中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她心中定然开怀,这病想必也能好得快些。” 他话音未落,平王抬头,目光冰冷看来。 “肃国公,你是在教本王,该如何疼惜自己的王妃?” 肃国公嚇得浑身一颤,连忙深深俯下身子。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王爷息怒!只是,臣膝下唯有明月这一个女儿,自幼娇养,做父亲的,总是盼著她能过得顺心如意些。” 说罢,他撩袍跪下。 “臣愿为王爷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能看在臣这点微末忠心的份上,对明月多一分垂怜。” 都是做男人的,到底疼不疼一个女人,爱不爱自己的妻子,肃国公岂会看不出来? 平王的脸色忽而变得极其黑沉。 第690章 宝惠没有死! “你们父女情深,本王知晓,但本王与王妃之间的事,乃家事,不劳国公过多掛心,退下吧。” 逐客令已下,肃国公心中苦涩,却不敢再多言一句。 “是……臣,告退。” 他低著头,一步步倒退著出了书房。 平王的心腹侍卫关上了屋门,肃国公立在门外,望著那紧闭的门扉,心中百味杂陈。 * 御书房內,鎏金兽首香炉吐出裊裊青烟,几位身著紫袍的朝中重臣垂手侍立。 皇帝今日心情颇佳,传了萧安棠来宫里陪侍。 这会儿,他弯著腰,站在萧安棠身后,亲自握著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地书写。 雪白的宣纸上,逐渐呈现出四个大字—— 江山必定。 最后一笔落下,皇帝直起身,端详著那四个字,脸上露出难得的慈祥笑容。 他拍了拍萧安棠的肩膀,声音温和:“安棠,可知这四个字是何意?” 萧安棠抬起小脸,声音清脆:“孙儿知道,这江山,说的是皇祖父和列祖列宗打下来、守住的基业。” “必定二字,是说只要我们萧家子孙勤勉,朝臣用命,百姓安居,这大燕的江山就必定固若金汤,传承万代。” 一番话,既显聪颖,又懂分寸,听得皇帝心怒放。 他朗声大笑,弯腰一把將萧安棠抱了起来,虽有些吃力,但还是掂了两下。 皇帝转向几位重臣,夸讚之意毫不掩饰。 “眾卿瞧瞧,朕这孙儿,年纪虽小,却已明事理,知进退,更有如此志向!真乃我大燕之福啊!” 几位大臣连忙躬身附和,一时间,“皇长孙天资聪颖”“陛下教导有方”、“大燕后继有人”之类的讚誉之词不绝於耳。 被皇帝抱在怀里的萧安棠却轻轻挣了挣:“皇祖父,您快放孙儿下来,您大病初癒,御医说了不能劳累,抱著孙儿会累著的。” 他挣扎著要下地。 皇帝被他这份纯孝之心触动,从善如流地將他放下,却故意板起脸:“朕还没老到抱不动孙儿的份上。” 萧安棠站稳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整理了一下衣袍,才拱手道:“皇祖父坐著歇息,孙儿打一套拳法给您看看。” “好!好!朕就看看你近日长进如何。”皇帝笑呵呵地坐回龙椅。 其余臣子们自然退去旁边。 萧安棠当即在御书房中央的空地上摆开架势,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他年纪虽小,但拳脚舒展,动作间已隱隱有了章法,劲力吞吐也颇有模样,显然下过苦功。 一时间,御书房內只闻孩童清亮的呼喝声与拳风。 一套拳法打完,萧安棠气息微喘,小脸通红地收势站定。 “好!”皇帝率先抚掌称讚,“拳架扎实,力道也足,看得出有良师教导!” 眾臣自然也纷纷跟著夸讚。 萧安棠却並不居功,恭敬地回道:“都是师父教得好。” 旁边的臣子们相继点头—— “不愧是昭武王。” “是啊,名师出高徒,来日皇长孙定能武艺过人!” 只有皇帝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笑容也几不可见地淡了一分,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招手让萧安棠回到身边。 皇帝拉著孙儿的手,语气和蔼:“安棠,朕记得你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儘管告诉皇祖父,皇祖父都赏给你。” 萧安棠摇摇头:“孙儿什么都不缺,谢皇祖父。” 皇帝笑了笑:“皇祖父为你大办三日生辰宴如何?” “就在城中设下千桌锦筵,广开席面,与民同乐,让京城百姓皆可来享用美食,共沾喜气,也算是惠泽万民,你看可好?” 千桌锦筵四字一出,旁边侍立的几位重臣心中皆是一凛,暗中交换了眼色。 这哪里是普通的生辰宴? 这分明是只有储君或极得圣心的皇子皇孙才可能享有的殊荣! 皇上此举,几乎等同於向天下人宣告,他属意寧王这一脉! 再联想到不久前陛下將手握重兵的昭武王赐婚给寧王,而对平王那边却显得有些冷落,看来,在皇帝心中,寧王继承大统的希望,確实远比平王要大得多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萧安棠再次摇了摇头。 他仰著小脸,神情认真地说:“皇祖父厚爱,孙儿心领了。” “但孙儿早已想好了,今年生辰,想用自己歷年积攒的压岁钱和月例银子,在城中开设粥棚,施粥三日,救济那些贫苦无依之人。” “皇祖父说过,为君者当体恤民情,孙儿想藉此机会,略尽心意。”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感慨地点头。 他轻轻抚摸著萧安棠的脑袋:“好孩子,有此仁心,实属难得!” “不过,这银子何须用你的?皇祖父替你出了,算皇祖父与你一同行此善举。” 萧安棠却坚持道:“皇祖父,此事既是孙儿的心意,还是让孙儿自己来做更好,用自己的钱,才显得诚心。” 见他態度坚决,且理由充分,皇帝只能笑了笑:“好,都依你。” 看著这一幕,几位重臣心中念头飞转。 皇长孙如此得宠,又这般早慧仁德,寧王之势,恐怕已难以撼动了。 从御书房里出来,萧安棠礼仪周全的辞別朝中这些老臣,笑容天真纯净地转头离去。 直至上了自己的马车,萧安棠一张奶白小脸,才立刻变得严肃。 他吩咐心腹:“去师父那儿!” 许靖央正在郡主府內。 方才她的暗骑卫来了,经过多日来坚持不懈的搜寻,宝惠的事终於有了新消息。 暗骑卫跪地稟奏:“属下等人沿著北梁都城搜查,查到了一则线索,当时司逢时捅伤公主,公主並没有马上咽气,是司逢时命人將公主钉在棺材里,直接下葬。” 许靖央凤眸忽而凌厉,捏著椅把手的指尖也因用力而发白。 “他胆敢活埋宝惠?这个畜生!”许靖央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宝惠即便是敌国公主,却也是他的妻子,司逢时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她的性命。 如此心狠绝情,许靖央后悔当时没有要了司逢时的命! 暗骑卫道:“属下查验了那口棺材,若是活埋,棺盖理应有钉死的痕跡,然而棺盖並未钉死,且周围泥土有明显翻动痕跡,像是曾被重新挖出来过,棺材內的血跡也並不多,有拖拽的痕跡。” 许靖央心中,如雪光照耀,一片清明。 “宝惠没有死。” 第691章 父王想你想的不得了! 那一颗压在许靖央心上的石头,在这一刻鬆快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思绪变得更加清醒。 萧宝惠没有死,可是,她也绝对没有力气自己爬出棺材。 当时她身负重伤,被司逢时捅了一剑,危在旦夕。 是有人將她救走了? 许靖央的思绪百转千回,终於渐渐落定,神情也隨著冷了下来。 “有人扣押了宝惠,藏起了她。” 因为,若那人是好意,想要救她性命,不会这么久都不將宝惠送回大燕。 许靖央乃至萧贺夜,还有平王,不少势力都在想办法搜寻萧宝惠的下落。 司逢时篤定她死了,可他们从没有放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搜罗中,萧宝惠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扣押宝惠的那个人,在北梁颇有势力,也有能力將她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知晓。 暗骑卫对许靖央道:“將军,有没有可能是北梁大公主?” 司天月么? 许靖央沉吟。 这位北梁大公主確实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清醒的近乎冷酷。 她们二人曾在边境局势最微妙时有过短暂合作,彼此欣赏对方的才智与手腕,但也仅止於此。 司天月深諳权术之道,在她眼中,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没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今日可以为了共同目標把酒言欢,明日也能为了各自立场兵戎相见。 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与许靖央有过交情就对萧宝惠网开一面。 “若是司天月扣押了宝惠……”许靖央轻声自语,“那她必定是留著作为筹码,待价而沽。” 然而这个推测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若真是司天月所为,在之前大燕与北梁战事谈判最艰难之时,她早就该打出这张牌了。 一个深受宠爱的公主,一个被许靖央视作挚交的人,价值足以换取一座城池或无数利益。 可司天月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此事。 “不是她。”许靖央篤定地摇头。 她闭上眼,北梁朝堂的势力分布图在脑海中徐徐展开。 一个个权贵的身影闪过,最终停留在三个最有可能的人选上。 北梁皇帝是其一,这个老谋深算的帝王,最擅长將棋子握在手中等待最佳时机。 六皇子司天祁,是司彦死后,势头最为强劲的皇子。 听说最近的北梁朝廷上,司天祁跟司天月为了爭內阁大权,斗的惊天动地。 剩下一个就是北梁的权相,张裕文。 他手握重权,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是中立党。 不管这三人,是谁扣押了宝惠,都算是有眉目了。 “既然有了目標,就好办了。”许靖央神情凛冽。 暗骑卫低声询问:“將军身在京城,对北梁鞭长莫及,打算如何应对?” “去不了北梁,不代表不能搅动风云,”许靖央淡淡道,“我要助司天月一臂之力,让她在朝中声势更盛。” 暗骑卫微微一怔:“帮我们的对手?” “正是,司天月势力越大,她的对手就越坐立不安,当威胁足够大时,他们察觉大燕买司天月的帐,这些人自然会亮出所有底牌,包括宝惠这个筹码。” 许靖央招招手,示意暗骑卫靠近,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暗骑卫听罢,立刻明白了许靖央的用意:“將军是要捧杀?” “不全是。”许靖央目光深远,“我要让司天月的对手们感到威胁,当他们觉得地位不保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制衡之术,而宝惠,就是最好的棋子。” 这是,门外突然传来萧安棠急促的声音—— “师父!师父您在吗?” 许靖央眸光一凛,立即给暗骑卫递了个眼色。 黑衣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 整理好衣袖,许靖央这才缓步上前打开房门。 只见萧安棠站在门外,小脸上带著几分凝重。 “进来说话。”许靖央侧身让开,“何事如此著急?” 萧安棠大眼睛黑澈,將方才在御书房的事,重复了一遍。 “师父,皇祖父近日对我过於热情了,赏赐不断,还日日召我伴驾,连政务都允我在旁聆听。” 许靖央垂眸看他:“陛下疼你,为何要拒绝?” “这就是捧杀呀!”萧安棠急得跺脚,“大家都看著呢!皇祖父越重视我,越显得父王势大,现在朝中都说父王与四皇叔相爭,我若再出风头,岂不是给父王树敌?” 他仰起脸,有些气呼呼地抱著胳膊:“我才不要当靶子。” 许靖央眼底漾开笑意,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安棠长大了。” 萧安棠扯著她衣袖摇晃:“师父快教教我,怎么才能让皇祖父少关注我些?他昨日还要我摸玉璽,我手心里全是汗。” 许靖央执起茶壶斟了盏温热的蜜水递给他:“过几日你要开棚施粥?” “其实没有准备,不过若不拒绝,真让皇祖父为我大摆宴席,我就別想低调了。”萧安棠咕噥说。 小小年纪,还知道低调一词,让许靖央又是一声轻笑。 她徐徐说:“既要行善,便做得彻底些,亲自量米、监工搭灶、为百姓舀粥,待忙上整日,回府后染些风寒也可以……” 萧安棠立刻接话:“就能顺理成章告病,不能进宫伴驾了!” 见小傢伙一点就通,许靖央含笑頷首:“记住,病中要派人往宫里送两次粥,就说是你臥榻时仍惦记著皇上。” 既不会完全得罪,也迴避了皇帝过分的宠爱。 萧安棠兴奋地点头,忽然扑进她怀里撒娇:“那日师父也来好不好?父王说了会来帮忙的。” “父王说他都想你了!” 许靖央按住小傢伙的脑袋:“安棠,怎可胡说!” 萧安棠连忙道:“是真的!上次我去书房找父王,恰好他不在,却见他桌上有一幅师父的画像,是父王亲手画的,墨跡半干,既然画画,怎么不是想你了呢?” 第692章 不要亲娘,只要你 许靖央怔了怔。 她回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有些怪异。 萧贺夜那样沉稳的人,会私底下画她的肖像? 许靖央实在联想不到王爷这么做的样子。 她不以为然,笑了下:“你怎么知道就是为师,不是別人?” 许靖央回身,去书架上拿出两本准备好的兵法书,是专门给萧安棠挑的。 谁料,她那番原本只是逗孩子的话,萧安棠小脸却忽然严肃下来。 他小拳头紧捏,站得稳稳地问:“师父,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多话了?” 许靖央回眸:“什么?” 萧安棠眼神垂下,语气有些黯然。 “我知道,这京城里,总有人说从前父王对我母亲多么宠爱,师父你定然也是听到了这样的传闻,不过,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母亲去世已久,往后我也只认你做我的母亲!” 一抹讶异色彩闪过许靖央的眸瞳。 她走过去,弯腰看著萧安棠。 “安棠,你不用这么做,我没有將那些传闻放在心上,何况你要记住,你爹娘是很相爱的,所以你才能来到这个世上,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去否认你的母亲。” 萧贺夜没有將萧安棠真正的身世告诉他,所以这里,许靖央也说的比较隱晦。 当年萧贺夜冒险保全萧安棠,周家亦举全族之力,拼死送出了这唯一的血脉。 萧安棠小脸晦暗,声音也有些彆扭:“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乳母说,她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听说,母亲出身普通,在她死后,她的家人试图登门要钱,惹恼了父王。” “故而父王也不许我跟外祖家联络,我到现在,都只知道母亲姓姚,其余的一无所知,我对母亲……没有感情。” 许靖央心下瞭然。 萧贺夜之所以这么说,是怕萧安棠日后长大,追查起自己的身世引来灾祸。 只能编造出一个理由,切断他对母亲那边亲人的感情。 许靖央抿唇,伸手握住萧安棠稚嫩的肩膀。 “安棠,你听师父说,一个女子怀胎十月,要经歷诸多辛苦与危险,才能將孩子带到这个世上。” “若你母亲还活著,她定会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所以你不必为了安抚我,就將生母从心里推开,为人子女,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番话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衝垮了孩子心中筑起的堤坝。 萧安棠一直紧绷的小脸终於鬆动,他“哇”的一声扑进许靖央怀中。 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思念决堤而出。 “对不起师父……”他抽噎著,小肩膀不住颤抖,“我以为这么说您会高兴……我其实,其实好想我娘亲……可是我不敢说,父王也不许我问。” 许靖央轻轻拍著他的后背,声音低缓:“別怪你父王,他不是狠心,正因为他自己经歷过幼年丧母的痛,才更明白沉溺在悲伤里会让人一生都困在原地。” 她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痕。 “他不许你问,不是对你严厉,而正是为你著想,这世道风雨飘摇,他想让你在他的保护下平安长大。” 萧安棠仰起头,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却重重地点头。 “师父,我好像明白了。” “安棠,记住,”许靖央执起他的小手放在心口,“一个人不必执著於从何处来,但要明白该往何处去。” “把对亲人的思念好好珍藏,当你想他们的时候,就悄悄来告诉我,让这份思念成为你前行的力量,而不是困住你的眼泪。” 萧安棠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洒满了星子。 他紧紧抱住许靖央,把脸埋在她肩头:“师父,您真好!” 想到什么,萧安棠抬起小脸,眼泪濛濛的。 “师父,被娘亲照顾到底是什么滋味?我总想著,若我娘还在,定会像您这样,耐心教我道理,在我难过时轻轻抱著我……” 许靖央心头一软,將孩子轻轻搂住,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衣襟。 她难得沉默了。 安棠,这个问题,师父也不知道啊…… 门外。 原本看著萧安棠焦急跑来,以为出事了的辛夷,匆匆赶到后,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对话。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已泪湿衣襟。 身后万树凋零,满院枯枝萧索,辛夷回头,看向阴云飘荡的天空,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大少爷,大少夫人,你们放心,如今有寧王和昭武王悉心教导、庇护周全,孩子正长成顶天立地的君子。 你们的冤情,也定有沉冤昭雪之日。 寒露和竹影在一旁对视一眼,上前来,一左一右揽住辛夷的肩膀。 三人共望庭院,轻轻拍了拍辛夷的肩。 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辛夷倍感安慰。 萧安棠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天都黑了,萧贺夜让白鹤来接,萧安棠还扭捏不肯走,想在郡主府过夜。 白鹤无可奈何,只能说:“王爷说了,若您乖乖回去,不打扰昭武王休息,明早的功课可以免除,让您睡个懒觉。” 萧安棠听言,立刻挺起胸膛:“那怎么行,白鹤,你告诉父王,明日早早地叫夫子过来,我要好好念书。” 他可是要做大將军的人,大將军,又岂能不识字,不聪明呢? 萧安棠向许靖央告別,转而噠噠顺著长廊朝外跑去。 辛夷连忙拿著萧安棠的外披追上前:“世子,您等等,將大氅披上,小心著凉。” 白鹤无奈地向许靖央拱手:“卑职也告退了。” 许靖央却道:“等等,你替我带句话给王爷。” 白鹤暗中惊喜。 昭武王头一次对自家王爷这么主动,他连忙躬身凑近。 许靖央一番交代后,白鹤脸色复杂地离开了。 看著他们远去,竹影和寒露走到许靖央身边。 竹影道:“刚认识的时候,还以为世子殿下似传闻中那般顽劣,可现在再瞧,原是最乖的孩子了。” 许靖央一笑:“安棠很聪明,偶尔调皮,也只是想得到更多的爱罢了。” 不过,许靖央忽然想起一件事。 皇帝最近频繁关注萧安棠,难道,皇帝因为重生的缘故,了解到了萧安棠的真实身世? 仅是一瞬的迟疑,许靖央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皇帝知道萧安棠的身世,招数就不会这么温和。 现在,很明显是皇帝要故意抬高萧贺夜,使他成为眾矢之的。 当初怎么抬举废太子的,现在同样的招数,又用在这个儿子身上。 帝王心,真是毫无感情可言。 许靖央的脸色冷了下来。 此事也有好处,让她知道,皇帝即便是重生的,可掌握的有利信息应该不多。 这就更好办了。 第693章 被质问拿什么喜欢寧王? 白鹤回到王府,径直去了书房。 他叩门:“王爷。” 里面传来冷淡的回应—— “进。” 推门而入时,只见萧贺夜端坐於紫檀木书案之后,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 案头堆积的公文在烛光下映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他执笔的大掌骨节分明,腕势沉稳,眉宇间凝著冷冽。 听闻脚步声,他淡然问道:“將那臭小子揪回来了?” 一看时辰已过傍晚,萧安棠还没有回来的趋势,萧贺夜就猜到,这孩子定是想磨磨蹭蹭在郡主府过夜。 太不像话。 “回王爷,世子已经送回房中,安顿歇下了,”白鹤躬身行礼,隨后语气微扬,“昭武王……让卑职带句话给您。” 狼毫笔尖倏然顿在宣纸上,洇开一点墨痕。 萧贺夜立刻放下笔抬眸,那双深邃的薄眸在烛火映照下掠过微光。 方才批阅公文时的清冷凌厉,瞬间化作不易察觉的淡淡温和。 “什么话?”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白鹤面色訕訕,重复道:“昭武王说,若王爷教导严厉本没错,但要適度,若让世子殿下觉得无情残忍,就让王爷把世子送到她那去。” 萧贺夜一怔。 “只是这个?” “是……”白鹤深深低下了头。 萧贺夜险些气笑了,冷哼一声。 许靖央是在责怪他对孩子不好吗? 白鹤余光瞥著自家王爷的神色,按照寻常,王爷早该露出冷冰冰的表情,觉得对方多事了。 可此刻,萧贺夜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不仅如此,大掌按著眉心,还低笑了两声。 “本王知道了,但是她想的简单了,以后整个寧王府都是她管,又不只有单单一个安棠。” 白鹤愕然抬头,却见萧贺夜已经重新执笔,嘴角带著淡然笑意,重新投入了专注中去。 他默默地从屋內出来了。 看来,寧王府以后都是女主人说了算了! 十月末的寒风卷著细雪,呵气成霜。 为庆祝寧王世子过生,寧王府在街头开棚施粥。 棚子绵延十里,百姓们皆可去领取粮食。 蒸腾的白雾裹著米香瀰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百姓排成长龙,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著真切的笑容。 萧安棠裹著厚厚的貂裘,正踮著脚站在粥桶前。 他小脸冻得通红,在王府亲卫的帮助下,亲自施粥。 遇到年迈的老人,他还会细心嘱咐亲卫多加个馒头。 百姓们不由得议论—— “小世子真是菩萨心肠啊!” “听说这些米粮都是用世子自己的压岁钱买的。” “寧王府教出这样仁厚的世子殿下,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讚嘆声此起彼伏。 街角茶楼雅间里,萧贺夜与许靖央临窗而立。 京城鲜少人知道,这座日进斗金的茶楼真正的主人是许靖央。 “假装生病的主意,他倒是都告诉本王了。”萧贺夜望著小傢伙忙碌的小身影,“不过父皇既已决定捧杀,不会轻易罢休。” 许靖央声音平静:“至少能为他爭取几日清净。” 萧贺夜笑著看向她:“你倒是宠著他。” 萧贺夜指了指桌子上的锦盒。 “这是本王给你带的,去看看,是否喜欢。” 许靖央上前打开,发现是一件玉比甲。 奇特的是,通体用暖玉打造,缝製精密,做工极好。 萧贺夜走到她身边,道:“你腰有旧伤,虽然你说过已经无大碍,但到了冬日,怕你受不住。” “这暖玉比甲,穿上以后能托著你的腰部,要不要试试?” 许靖央点头,正要用,萧贺夜却主动伸出手来:“本王帮你。” 许靖央抬手就抵住萧贺夜的肩。 “王爷,这种小事,我当然可以自己来。” 她说著,利落就將比甲穿上了,尺寸极为合適,尤其是腰的位置。 许靖央顺手打了一下拳风,发现也不影响施展拳脚,便更为满意。 “谢谢王爷,我很喜欢。” 她脱下来,收进了盒子里。 如今她跟萧贺夜这个关係,倒是不必太客气了,否则显得生疏。 许靖央把相处的距离把控得很好。 態度不温不火,想要討她一笑,倒是不容易。 好在萧贺夜早已习惯。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许靖央和萧贺夜走到窗边齐齐朝下看去。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譁,只见一列宫中內侍抬著十余担精米鱼贯而来,为首的太监朗声宣旨—— “陛下感念世子仁德,特赐御米百石,与民同乐。” 粥棚前顿时响起一片“皇上圣明”的欢呼。 百姓们望著突然增多的米粮,对皇长孙的讚嘆声中又添了天家隆恩。 萧贺夜唇边凝起一抹冷笑:“父皇锦上添的功夫,倒是从不让人失望。” 带队来的大太监是个圆滑精明的宫中老人,此人单靠萧安棠应付不了。 故而萧贺夜跟许靖央说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门扉敞著,许靖央吩咐一旁的寒露:“將这盒子收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娇呼。 “昭武王!” 许靖央抬眸一看,便拧起眉宇。 又是沈明彩。 她今日穿著百蝶穿云锦袄,下配石榴裙,梳著精致的飞仙髻,珠翠环绕,打扮得明媚张扬。 沈明彩快步走进雅间,一对杏眼直勾勾地盯住寒露手中的锦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是暖玉比甲!”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委屈,“王爷竟然把它给了你!” 她上前两步,指著那玉比甲道:“你可知道这暖玉有多珍贵?是南疆矿脉深处百年才得一见的珍品,冬暖夏凉,更能温养经脉。” “去年王爷来南疆时,恰逢我父亲旧伤復发,我亲自去求王爷,想討一小块给父亲做护心镜,王爷都没答应……” 沈明彩越说越委屈。 “这么稀世的宝贝,王爷送给你了,而你只是让丫鬟收起来吗?” 许靖央眉头微蹙,寒露已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沈姑娘,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出去。” “我不走!”沈明彩倔强地昂著头,质问许靖央,“王爷待你如此用心,你可曾想过要回赠什么?你可知道王爷喜欢什么?你配得上王爷这份情意吗?” 许靖央神色冷淡:“沈姑娘,你若再胡搅蛮缠,就別怪本王不客气了。” 沈明彩气得眼圈发红:“我是在为王爷不值!你只知道享受王爷对你的好,可曾真心为他做过什么?” “我听说,之前王爷向你提亲,你就拒绝过一次,昭武王,你战功赫赫不假,可为什么对王爷如此冷血?” “难道你觉得王爷喜欢你,是理所应当的吗?你为什么从来不知道珍惜?” 寒露听得怒火中烧,正要开口,却被许靖央抬手制止。 许靖央缓缓起身,银青色衣袍在烛光下流转著暗芒。 她比沈明彩高出半个头,此刻垂眸看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明彩质问的气势霎那间熄了,她被许靖央身上透出来的威势所震慑,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沈姑娘,你到底在以什么立场,质问本王?” 第694章 修罗场!寧王平王遇赫连星 沈明彩被许靖央这一问,顿时语塞。 她支吾了片刻才强自镇定道:“我……我与王爷相识已久,情同兄妹,自然看不惯有人这般辜负他的心意!” 许靖央眸光清冷如霜:“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那本王换个你能听明白的方式问你,凭什么別人喜欢我,我就必须回应?” “什么?”沈明彩一时没反应过来。 “別人喜欢我,是欣赏我身上的品质。”许靖央语气冷淡,“若我將这份喜欢当做必须回报的责任,岂不是给自己套上枷锁?” “我待王爷发乎情止乎礼,相处时真诚相待,行事时无愧於心,何须向你一个外人解释?” 她向前一步,气势威风赫赫:“感情贵在自然,不在强求,我许靖央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从不为迎合他人而活。” 沈明彩瞪大双眼。 她嘴唇颤抖,生气地说:“你居然向我炫耀王爷喜欢你?” 许靖央无语地闭上眼睛。 真是蠢笨,实在是说不通。 她睁开凤眸时,气势森然,只见许靖央一脚踢伤身旁的圆凳。 那凳子倏地朝沈明彩飞去,在她面前三尺处稳稳停住,不偏不倚。 “啊!”沈明彩嚇得惊叫一声,腿一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如纸。 “沈姑娘,”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声音冷冽,“再不走,下次就不止是凳子了。” 候在门外的丫鬟慌忙进来,颤著手扶起瑟瑟发抖的沈明彩。 主僕二人再不敢多言,踉踉蹌蹌地退了出去。 寒露看著她们仓皇逃离的背影:“这沈姑娘,越来越会胡搅蛮缠了。” 不过,沈明彩到底是坚强。 她被许靖央嚇著了,只缓了一会,就想起自己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稍作调整,沈明彩捋了捋衣裙,又翩然走向萧安棠,美其名曰帮他一起施粥。 她代表沈府,也趁机拉来了一些精粮米麵,救济百姓。 许靖央从窗户中朝外看了一眼。 沈明彩方才在她这里气势汹汹,但眼下站在萧贺夜和萧安棠身边,倒是十足乖巧灵动。 寒露瞧著远处,沈明彩那殷勤的样子。 她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许靖央收回目光:“不必管她,別耽误我们的正事。” 不错,今日她除了是来看萧安棠的,还有一件要事。 许靖央代为邀请了景王。 对外,她以给萧安棠庆生的名义,包下了整座茶楼,还请了戏班子。 一会施粥结束,庆生宴就可以开始了。 许靖央看了眼天色:“寒露,你去威国公府看看,三妹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见许靖姿带著丫鬟来了。 大概是知道今日景王会来,许靖姿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了。 一身藕荷色绣折枝梅的锦缎袄裙,外罩月白绣缠枝莲纹的狐裘斗篷,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剔透。 梳著俏皮的垂鬟分肖髻,簪一对珍珠流苏步摇,隨著她的走动轻轻摇曳生辉。 许靖姿双颊泛著淡淡的胭脂色,比平日更添几分娇媚。 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带著几分羞赧。 她不好意思地走到许靖央身边,低声道:“阿姐,我出门的时候耽搁了时辰,来迟了。” 许靖姿漂亮的眼眸左右环顾。 “景王殿下还没来吧?” 许靖央笑道:“还没有。” 许靖姿深吸一口气,连忙趁著这会儿整理了一下鬢髮。 恰在这时。 景王来了。 他今日穿著月蓝常服,外罩青灰色鹤氅。 面容清雋,眉眼间带著一贯的平和温润。 见到许家姐妹,他拱手,淡淡作礼:“昭武王,许三小姐。” 许靖央頷首回礼,许靖姿则是瞬间就垂下眼睫。 景王说:“来的路上恰巧遇见四哥四嫂,听闻世子在此施粥庆生,便一同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恣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今日是本王小侄儿生辰,连父皇都赐了御米,岂能少了本王这份贺礼?” 但见平王信步而入,一身袞紫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 狭长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屋內,最终定格在许靖央身上,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灼热。 他身后跟进来的陈明月一袭紫袄裙温柔婉约,与许靖央相互见礼时姿態得体。 平王挑眉看向许靖央,唇边带著玩味的笑:“本王不请自来,昭武王不会见怪吧?” “王爷言重了。”许靖央神色淡然,“本以为王爷政务繁忙,故未敢叨扰。” “哦?”平王低笑,“你连问都不曾问过,怎知本王不得空?” 陈明月適时上前,將一份锦盒递到许靖央手中,柔声道:“昭武王,这是我与王爷的一点心意,听闻世子在此行善,又逢生辰,特来道贺。” 许靖央对陈明月態度温和:“我代寧王与安棠谢过平王妃。” 平王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屋內眾人:“这儿倒是热闹。” 他忽然看向景王,语带深意:“九弟今日怎也有閒暇来此?” 景王从容应道:“昭武王相邀,自当前来。” 平王更是呵呵冷笑,眸光重新盯著许靖央。 “你连九弟都问了,就是不派人问问本王,好得很。” 许靖央不能纵容他继续发脾气,故而冷声问:“王爷不开心?” 平王直白回答:“对,怎么,你要赔罪么?” 许靖央却说:“不开心王爷就先回去,平王妃留下。”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包括平王自己。 许靖央还敢这么对他说话? 恰好木刀这时走来,在门口拱手:“大將军,施粥结束了。” 许靖央立刻邀请许靖姿和陈明月:“我们去楼下大堂听戏,一起为安棠庆贺。” 陈明月含笑:“好。” 一眾人经过平王时,只有陈明月犹豫地看了看他。 平王脸色阴沉,却只顾著盯著许靖央的后脑勺。 好狠心的女人!一句好话也不说。 陈明月返身回来,道:“王爷,咱们一同下去吧。” 平王没好气:“自然要去,本王都送了礼,岂能不听戏?” 萧贺夜带著萧安棠回来,不仅在大堂里看见了平王,还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有个人跟在许靖央身边,像是刚来,肩上还带著薄雪,眉飞色舞地正跟许靖央说著什么。 萧贺夜深深拧眉。 赫连星这个傢伙怎么又来了? 第695章 她已经將安棠当做他们的孩子 赫连星说了几句话,就见许靖央点点头,他马上小跑著去了后台。 茶楼大堂內雕樑画栋,地上铺著厚厚的地毯,四角青铜兽炉中裊裊升起清雅檀香。 最前头的戏台用黄梨木搭建,两侧垂著湘妃竹帘。 许靖央给宾客们准备的位置,恰就正对著戏台。 这会儿,台前摆放著数十张黄梨圈椅,每张椅边都设著小几,上面陈列著时令鲜果与精致茶点。 许靖央邀请来的贵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此时大堂內座无虚席。 眾人谈笑风生。 许靖央和萧安棠坐在最前头的圈椅內。 戏台上锣鼓一响,听见熟悉的音律,萧安棠马上眼睛放光地扯了扯许靖央的袖子。 “师父,我听出来了,这一齣戏是孙大圣棒打白骨精!” 许靖央笑道:“自然是你喜欢什么,便让他们表演什么了。” 只见戏角穿著一身金灿灿的戏服,脸上画著猴王脸谱,一个筋斗翻上台来,手中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 萧贺夜只看了一眼,就拧眉。 这唱戏的人,即便画著脸,也能认出来,不是赫连星么? 明知今日是安棠生辰,却偏要这般譁眾取宠。 只见赫连星特意朝著许靖央的方向眨眨眼,一个倒踢金箍棒,旋身接住,便引得满堂喝彩。 “好!好!”萧安棠看得入迷,不住地拍手叫好,“像齐天大圣!” 戏正演到精彩处,白骨精变幻人形上场。 这时,沈明彩从旁边裊裊婷婷地走了过来,手中端著一碟精巧的点心。 “世子殿下,”她柔声细语地凑近,將点心递到萧安棠面前,“听说你喜欢吃糕点,这是我特地叫南疆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 沈明彩早就打听过了,许靖央起初就是用糕点俘获了小傢伙。 想来也是,孩子天性爱吃爱玩,许靖央能做的,她也可以。 萧安棠正看得起劲,冷不防被她挡住了视线,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伸长脖子,左右来回瞧,却发现沈明彩的身影,把整个戏台都遮得严严实实。 萧安棠小脸瞬间沉下来:“沈姑娘!你让开好不好?我看不见孙大圣打妖怪了!” 这清脆的童音在戏文间隙显得格外突兀,四周顿时安静了几分。 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明彩的笑容僵在脸上,端著点心的手微微发抖。 她原本想藉机討好世子,让许靖央相形见絀,谁知竟当眾被个孩子下了面子! 许靖央淡淡瞥了她一眼,並未出声解围。 萧贺夜更是连眼皮都未抬,只顾低头品茶。 沈明彩脸上青白交错,勉强维持著笑容:“那,我將糕点放在这,世子想吃的时候再吃。” 萧安棠侧著身子,痴迷地盯著台上,连连摆手。 沈明彩只能匆匆退回座位,一张秀丽的面孔充满气恼。 她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那三道並坐的身影。 许靖央还没嫁进寧王府,就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子,为萧安棠张罗这一场生辰宴。 可惜寧王哥哥看不出许靖央心机太深,还以为她真的对萧安棠好吗?不过都是为了討好、故作表现罢了! 沈明彩深吸一口气。 她侧眸看向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手按进袖子里,摸到了那一包带来的药粉,转而悄然离去。 台上,赫连星正好演到三打白骨精的精彩处。 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一个利落翻身稳稳落地,贏得满堂彩。 萧安棠早已將方才的不愉快拋在脑后,兴奋地拽著许靖央的衣袖:“师父!这个大圣找的好,比宫里的戏班子都要出色!” 许靖央道:“他还有礼物给你。” “哦?”萧安棠眼神亮晶晶的,“快快叫他下来领赏。” 只见台上“孙大圣”一套行云流水的棍法收势。 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个筋斗便翻下戏台,稳稳落在萧安棠面前。 赫连星操著一口戏腔:“呔!俺老孙听闻今日是小寿星的华诞,特备薄礼一份,祝小寿星如俺老孙一般,神通广大,横扫妖邪!前程似锦,直上青云!” 话音未落,他已將手中那根熠熠生辉的金箍棒双手奉上。 那棒子显然是特意为孩童打造,比寻常戏台上用的要短上一截,轻巧许多。 通体並非单调的金色,而是用细密的金丝缠绕在坚韧的楠木棍身之上。 其间还巧妙地镶嵌了数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在灯下转动时,竟真如霞光流转,瑞气千条。 棒身粗细適中,萧安棠的小手握上去正正合適,末端还繫著一簇鲜艷的红缨,舞动起来颯颯生风。 既显贵重,又不失童趣。 萧贺夜一顿,黑沉薄眸看向许靖央,心中化开柔软。 这么细腻的心思,也只有她能想得到。 萧安棠一见,眼睛霎时亮得像嵌了星星,欢呼雀跃。 “多谢大圣!” 他小手抓著金箍棒,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却又丝毫不觉吃力。 萧安棠爱不释手,得了这般神兵利器,哪里还坐得住? “诸位长辈安坐,安棠献丑了!”他清脆地道。 说罢,小傢伙提著那根与他极为相称的金箍棒,迈著利落的步子,噔噔几步便躥上了戏台。 摆了个极標准的棍式,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劈、扫、挑、戳,动作连贯,步法灵活,这些都是许靖央平日里教他的功夫。 最后一下回身收棒,稳稳立定,神情更是坚定,眼眸明亮。 满堂宾客先是一静,隨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 “小小年纪,有此胆识与身手,难得,实在难得!” “寧王、昭武王二位殿下福运深厚,能得世子殿下这样聪慧的孩子,真叫人艷羡!” 讚誉之声不绝於耳。 许靖央自然没有谦虚,该夸的时候,她大大方方地替萧安棠承认了。 她笑著说:“安棠刻苦悟性还高,確实为他骄傲。” 萧贺夜却望著许靖央:“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平日里冷冰冰的寧王,眼下在眾人眼中,很是和顏悦色。 眾人心中难免称奇。 看来,昭武王被赐婚给寧王,並非像外界说的那样,寧王不愿意。 如此表现,寧王分明是愿意得很啊! 一旁的平王始终盯著他们这边,更没有忽略许靖央由衷透出的笑容。 他低冷嗤笑:“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当真喜欢起来了。” 说罢,平王看也没看,重重將手中茶盏放下。 却不料,茶盏倾洒,刚满上的滚茶浇在他手背上。 陈明月低呼:“王爷!您的手……” 平王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自己只是皱眉看了一眼,就隨手擦了两下。 陈明月拿出自己的手帕,担心道:“王爷,咱们快回去吧,府中有烫伤药,也好赶紧涂抹。” 平王才不会这个时候走,故而冷冷甩了甩手便说:“又不是断了手脚,无大碍,你也將心放肚子里,看戏便是。” 陈明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可平王向来强势,也不会听她说的话,她默默地嘆了口气。 茶楼后厨。 今日来的贵客极多,厨子们忙碌不已。 沈明彩的丫鬟走进来的时候,有三个厨子背对著她,正烈火烹油地炒菜。 她清了清嗓,象徵性地问道:“能烧壶茶吗?” 大厨头也不回:“忙著呢,你去叫伙计来!”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来吧。”丫鬟说罢,看向一旁的茶炉锅。 这一壶茶装的是君山银针,等会定会送到许靖央那一桌上。 丫鬟借著袖子遮挡,將药粉下入茶壶中。 她刚收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质问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第696章 嫂嫂,跟本王喝一杯? 丫鬟嚇了一跳回头,看见一名掌柜打扮的女子走过来,狐疑地盯著她。 阿柳是许靖央放在茶楼里的掌柜,明面上的东家。 丫鬟认出了她的穿著,嘴硬道:“我们小姐想喝茶,迟迟不见新茶来,就安排我来看看。” 阿柳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几个茶炉,驱赶丫鬟:“这里是后厨,一般人不能隨便进来,等会就將茶水端上去了。” “那你儘快些。”丫鬟说罢,匆匆离去。 待回到正厅,沈明彩已经等的有些心急了。 看见丫鬟,她压低声音便问:“放进去了?” 丫鬟重重点头,让沈明彩放心。 沈明彩勾起唇瓣,露出莫测的哼笑。 无色无味的幻药,定能让许靖央吃一壶! 今日当著这么多贵客的面,她必会出糗。 听说这药能勾起人內心深处的欲望,让人出现幻觉。 许靖央,任凭你武功再高强,也挡不住这药效。 沈明彩等著看好戏了。 台上正唱著木兰从军的戏。 萧安棠轮桌转著玩,这个时候,寒露从外面进来,弯腰在许靖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许靖央凤眸乌光流转,她抬了抬手,寒露会意退下。 萧贺夜侧首问:“怎么了?” 许靖央压低声音:“皇上特別过问了武考的两个人,故而我派人一直盯著,就在刚刚,皇上派人出京,前往江陵府找那个叫薛青的人去了。” 萧贺夜扬眉:“你也派人盯著了?” 这个“也”字让许靖央听得一笑。 她又跟萧贺夜想到了一起去。 皇帝特別关注的赵元昊和薛青两个人,许靖央已经对他们了解的很透彻了。 赵元昊武术世家出身,武考初试里表现出色是正常的。 皇帝为什么特別关注他,许靖央暂时没想到原因,得见到人了才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薛青。 他家境贫困到家徒四壁来形容,当初之所以参加武考,也是因为家里亲人病了需要用药,而通过武考初试可以得到五两盘缠费上京城。 为了这盘缠费,薛青便参加了初试,谁能想到出身如此贫困的人,竟在初试里表现的一鸣惊人。 他在擂台上连胜十八人,名声传遍江陵府。 传说腿上功夫极其凶猛。 萧贺夜对许靖央耳语:“此人据传天赋异稟,他將官府给的去京的盘缠用作药费,若不上京来,则会被责罚,要將他收为己用,本王现在可以派人將他请进京城。” 许靖央看了看萧贺夜。 他现在竟连这种安排,都愿意同她商量了。 许靖央却摇头:“不急,让皇上的人先去。” “不怕父皇將人才抢走了?” “薛青根本不想进京,皇上的人这个时候去,是好是坏,也不一定。” 许靖央的语气胸有成竹,萧贺夜微微挑眉,便知道她又有计划了。 他忽而看向她耳坠,许靖央如今倒是很少再戴耳饰。 萧贺夜正要说话,却听平王的声音传来—— “好好的戏不看,二哥和昭武王,非要窃窃私语,扰人听戏么?” 平王那带著明显不悦的质问声调不高不低,却带著十足的挑衅。 许靖央侧眸看去。 平王斜倚在椅背上,一双狭长的眼眸盯著二人。 他就坐在萧贺夜的左手边,中间隔著半个过道。 故而,萧贺夜望著他,语气冰冷:“昭武王是本王日后的王妃,难道同她说话,也要经过別人允许?” 他微微一顿,气势森然:“四弟,你僭越了。” “僭越?”平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唇角勾起一抹恣意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索性站起身,端著茶盏径直走到许靖央面前,完全无视了萧贺夜的存在,只垂眸盯著许靖央。 “既如此,二哥想必更不会介意,未来嫂嫂与本王喝一杯吧?算是庆贺安棠生辰。” 平王说罢,盯著许靖央,语调莫名:“嫂嫂,喝茶还是喝酒?本王都奉陪到底。” 许靖央眉头微蹙,凤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王爷自重。” 萧贺夜面色更沉。 他伸手取过一旁刚刚奉上的茶壶,利落地斟满一杯君山银针,举至平王面前。 “靖央不饮,本王以她同你喝,谢你这一声嫂嫂。” 说罢,不等平王反应,他已仰头將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动作乾脆利落。 不远处的沈明彩惊讶了。 她愕然地看著萧贺夜手中的茶杯。 寧王哥哥喝了那茶? 沈明彩连忙回头看向丫鬟,焦急的眼神寻求確认,只见丫鬟也傻眼了,正盯著那边。 看来果真是那一壶茶! 平王目的未能达成,看著萧贺夜这番护短的姿態,心中那股无名火灼得更旺。 他冷哼一声,也只得就著这个台阶,將自己杯中茶一口饮尽。 只觉得满口涩然,全无滋味。 他正想再寻些由头挑刺,却听旁边传来一道恼人的声音—— “將军姐姐!” 只见已换下戏服,穿著一身褐色劲装的赫连星,如同一条灵活游鱼,硬是从萧贺夜身侧挤了进来。 瞬间,把平王也隔开了。 赫连星脸上带著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只望著许靖央,仿佛周遭两位王爷迫人的视线都不存在一般。 “將军姐姐,”赫连星笑容灿烂,带著几分求表扬的意味,“方才我台上那跟头翻得还可以吧?是不是特別有齐天大圣的气势?” 许靖央对他这过於热情的称呼和姿態早已习惯。 况他確实哄得萧安棠开心,便也给了几分面子,微微頷首,语气平和:“不错,安棠很喜欢。” 得了这句肯定,赫连星顿时眉飞色舞。 “都是將军姐姐平日里调教得好啊!” 旁边的宾客闻言,都面面相覷。 这人莫非是昭武王的家臣?怎么能说话如此亲昵。 大家再看向萧贺夜的表情,果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平王更是看得眉头紧锁,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 他侧头靠近萧贺夜,语气极其嫌弃:“这廝是不是在挑衅我?” 第697章 洞房花烛,许靖央主动? 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在萧贺夜和他面前,如此明目张胆,还恬不知耻地对许靖央献殷勤! 萧贺夜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冷笑:“比这还过分的都有。” 平王闻言,狭眸微挑,语带讥讽:“二哥竟能容他活到今日,真是好耐心,换做本王,半刻也忍不了。” 早就送他见阎王了! 萧贺夜终於捨得瞥了平王一眼:“本王並非滥杀无辜之人,以免惹得靖央厌烦,不似某人,行事无所顾忌。” 平王拧眉。 这个时候了,装什么大善人? 萧贺夜手上沾染的鲜血,比起他来,只多不少! 许靖央使了个眼神,让赫连星退下。 恰在此时,在別桌转了一圈,收穫满满祝福和礼物的萧安棠噠噠噠地跑了回来。 他一眼看到赫连星,立刻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嚷嚷著:“赫连星,你再给我舞一套棍法看看!” 赫连星见小寿星相邀,立刻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陈明月连忙走过来,轻轻拽了几下,让平王回去坐了。 她甚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这会儿急得脸也红了。 大概是平王当眾对许靖央表现出来的心意,让她都跟著害怕。 平王看了一眼陈明月,到底没说什么,顺著她的意,坐了回去。 萧贺夜语气有些冷冽:“你將赫连星带过来,总不能是故意让他献丑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轻轻点头。 她压低声音:“王爷,让皇上知道我们的关係不那么牢靠,故意表现出缺点,是好事。” 將不存在的弱点暴露出来,这样才能迷惑敌人。 萧贺夜按了按眉心:“本王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许靖央一顿:“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下次我配合你。” 萧贺夜没有说话。 因为,他觉得隱约有些不大舒服。 萧贺夜听著戏台上的锣鼓声,只觉得那声音渐渐变得縹緲遥远,像是隔著一层厚厚的纱幔传来。 他下意识地仰头靠向椅背,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晕眩感。 这感觉来得诡异,並非疲惫所致,倒像是,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王爷?”身旁传来许靖央的声音,朦朧,並不真切。 萧贺夜没有反应。 许靖央便將手搭在他手臂上,轻轻推了推。 “王爷?你怎么了?” 她的轻唤落入萧贺夜耳中,却仿佛点燃了他心头的火烛。 他紧闭的眼前,竟浮现出许靖央身著凤冠霞帔的模样。 红烛高照,满室喜庆。 她主动倾身,藕臂勾住他的脖颈,模样清冷却双眸含情,轻盈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嫁衣丝绸的顺滑和她身体的温热。 大掌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捏住她精巧的下頜,听到自己用低哑含笑的嗓音问道:“你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这个时候也要如此吗?” 眼前的许靖央但笑不语,眼波流转,低头將唇献了上来。 这过於旖旎真实的幻境让萧贺夜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对! 这绝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薄眸,强行从那片虚幻中挣脱。 萧贺夜侧眸看去,许靖央正皱眉困惑地看著他。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燥热感,用儘自制力,声音低哑:“叫白鹤来,送本王离开。” 许靖央何等警觉,立刻从他异常的脸色和眼神里感觉不对。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一手搀扶住他:“王爷,我送你出去。”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萧贺夜的手背,那微凉的触感更让萧贺夜闷哼一声。 他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直衝头顶,脚下虚浮,身形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竟直直朝著许靖央的方向倒去! “王爷!” 在周围宾客的一片惊呼声中,萧贺夜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栽倒在许靖央身上。 许靖央反应极快,双臂用力將他揽住,才避免两人一同摔倒的狼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惊著了在场的人,戏台上的锣鼓声也戛然而止。 “寧王殿下怎么了?” “可是身体不適?” 场面顿时混乱,连平王都站了起来,朝他们走过去。 “怎么回事?” 沈明彩看见这一幕,嚇得直接抓住丫鬟的手。 “快走,我们快走!”她生怕自己暴露,因为这是南疆的药,只要萧贺夜清醒过来,稍微一想,便能清楚!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萧安棠的一声低呼。 萧安棠早在方才已经疾奔到萧贺夜身边,担心地喊著父王。 他站的低,故而抬头就看见,萧贺夜鼻下流出一道血红。 萧安棠大吃一惊,高呼:“父王流鼻血啦!” 这可把周围的眾人嚇得不轻。 许靖央连忙將萧贺夜放在椅子上,让他靠著,隨后吩咐寒露:“將最近医馆的郎中带来,立刻,马上!” “是。”寒露和木刀匆匆去了。 沈明彩心跳如鼓,看见萧贺夜流鼻血,更是面色惨白。 完了,完了,定是那药烈性! 她不由分说,低头领著丫鬟要走,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身旁传来一道温冷的声音。 “沈姑娘有事急著离开么?还是等二哥安然无恙了,再走吧。” 沈明彩扭头一看,竟是景王。 她嘴唇囁喏:“我也有些不舒服,故而……” 景王看似温润,可態度却有些强势:“坐回去,別担心,等会郎中就来了,你若不適,也能给你一起看看。” 他挡在门口,沈明彩走不了了,只能硬著头皮又坐了回去。 第698章 出事了!寧王依赖她 周遭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层水幕,模糊而不真切。 萧贺夜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一根棍子在脑海內不断搅动。 眼前光影破碎,虚实难辨。 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是周围若有似无飘荡著许靖央身上清冷的松香气息。 他强忍著翻江倒海的噁心和一阵阵袭来的晕眩,闭著眼去压制不適。 知道身旁坐著许靖央,他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他几乎是凭藉本能,將沉重的脑袋靠了过去,抵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许靖央,本王头疼。”他声音低哑,“只有这个时候,本王靠著你,才觉得是不奇怪的。”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冷笑的男声:“二哥,既然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免得是谁都看不清楚。” 这声音…… 萧贺夜坐直身体,冷脸看向一旁,眼前虚实交错,渐渐地,他看清楚了。 是平王。 周围围著不少人,他们皆担忧不已。 萧贺夜只觉得他们吵闹。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落瞬间包裹了他。 萧贺夜无视平王的话,目光环顾四周,在慌乱的人群中扫视。 “许靖央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王爷,我在这里。”清冷而镇定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萧贺夜循声望去,只见许靖央端著一只粗瓷碗,快步穿过围拢的人群走近。 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却沉稳如水。 看见她,萧贺夜缓缓吐息,安心多了。 “喝这个,能抑制毒性。”许靖央將碗递到他唇边。 味道不怎么好闻,故而萧贺夜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著许靖央的手,將那碗褐色汤水喝下去。 平王冷哼一声:“也不怕有毒?” “有毒也喝。”萧贺夜直白道,將平王气得又是眉梢抽搐两下。 许靖央反手按住萧贺夜的脉,萧贺夜一顿,眼神微亮看著她。 “你还会把脉?” “不怎么会,但是知道中毒的脉象是怎么样的。” 曾经她在军中跟著老军医学过。 方才给萧贺夜喝的那一碗药,也是跟老军医学的土方法。 一点灶心土配以陈醋和清油搅匀,味道刺鼻难闻,却能在郎中到来前,暂时压制住许多寻常毒物的烈性,防止情况继续恶化。 许靖央收回手,像是鬆了口气的样子。 萧贺夜的脉象不是什么中毒,倒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她看向平王,见他还稳稳地杵在自己的位置上,许靖央昂了昂下頜:“平王殿下,你起来。” 平王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许靖央那清冷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嘖”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许靖央立刻坐了回去。 萧贺夜直接闭上眼,再次將额头重重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哑声对许靖央低语:“別放走任何一个在场的人。” 许靖央回头看了一眼茶楼门口。 景王竟带著人守在那里,许靖姿和许靖妙双双过去了,卢家六公子也带著自己的护卫前去帮忙。 茶楼里许靖央自己培养的暗哨小廝也都在附近盯著。 谁也出不去。 许靖央收回目光。 “王爷放心,有人看著。” 萧贺夜这才安静下来,享受著难得的她肯给他依赖的这种感觉。 周围是乱糟糟的关怀声、议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萧贺夜的世界里,只剩下身旁这个人,他的心上人。 “师父,手帕!”萧安棠稚嫩焦急的声音响起。 小傢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湿漉漉的手帕,小脸上满是担心。 许靖央接过那块湿帕,低声道:“谢谢安棠。” 她一手仍稳稳地支撑著靠在她身上的萧贺夜,另一只手拿著微凉的湿帕,动作轻柔地擦去他鼻下的血跡。 许靖央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滚烫的肌肤。 帕子浸染过井水的凉意,在这燥热与痛苦的煎熬中,宛如一滴清泉落入沙土。 萧贺夜忍不住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从许靖央纤细的腰肢往上,掠过胸前衣料的褶皱,最后定格在她近在咫尺的容顏上。 因为距离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长而密,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许靖央的鼻樑挺秀,唇瓣紧抿,神情专注。 她是如此漂亮。 萧贺夜分不清是不是药效的作用,他的心神,比往日看见她的时候,还要灼烫滚热一些。 许靖央为他擦脸的时候,力道格外轻柔。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细细密密地缠绕上萧贺夜的心头。 她的行为,不是算计,不是权衡,不是因利益而不得不为之的照顾。 她真的在关心他。 周围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去。 头痛依然存在,身体的异样並未完全消退,但靠在这方寸之间的安稳之地,感受著那细致入微的照料,萧贺夜紧绷的身体慢慢放鬆下来。 他闭上眼,思绪也跟著清醒了。 赫连星站在人群里看见,低声说:“王爷就会用手段!” 一旁韩豹拍了他一巴掌。 “少说两句。” 平王更是有些不耐烦:“他看起来早已没事了,怎么还赖著不起来?” 他上前想將萧贺夜揪起来,被陈明月连忙拉住。 陈明月说:“王爷,寧王殿下定是被人暗害了,此人多半还在茶楼內,您也要小心。” 平王冷笑:“本王才不会有二哥那般大意,不过你说得对,来人,將茶楼前后包围,彻查每一份茶点!” 平王府的护卫森冷而出。 然而,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瞬间,阿柳就飞快地来到了厨房。 雷川陪著她,还有萧贺夜身边的黑羽。 阿柳明白,寧王出事,肯定要先从入口的排查起来。 除了灶台、锅碗,便还要查今日的茶壶。 待一切都查完了,却都没有发现异样。 阿柳有些焦急:“怎么办,我们茶楼的东西,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雷川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会儿也凝重地粗声说:“別著急阿柳妹子!问题或许不在吃食上,等郎中来了就清楚了。” 黑羽也跟著点头:“你不必紧张,我们例行检查。” 阿柳却无法原谅自己。 怎么能疏忽,出这种事?岂不是给许靖央惹麻烦? 若事情闹大了,惊动了京兆尹,这个茶楼被查封都有可能。 这个时候平王进来了。 他负手,狭眸在四周打量了一圈。 目光从瑟瑟发抖的厨子和厨娘还有哑奴脸上掠过。 最后看向面色发白的阿柳。 “谅你们也不敢下毒,好好想想,这后厨,谁进来过?” 阿柳正要说没有,忽而一个激灵。 不对,怎么没有? 有个奇怪的小丫鬟,不是进来过吗? 第699章 沈明彩,你竟然敢下药! 茶楼门口,景王与卢家六公子卢砚清低声商议著。 卢砚清眉头紧锁:“景王殿下,若等会搜查茶楼一无所获,恐怕需得搜身了,只是这在场宾客眾多,其中不乏女眷,恐怕不方便。” 他自然是要为许靖妙做打算的。 景王微微頷首,沉吟道:“若要搜身,必须男女分开,且需徵得昭武王同意,由她主持女眷那边。” 他顿了顿:“此事还需儘快安排。” 许靖姿听到了他们的话,立刻道:“这个好办,我去跟阿姐说一声。” 她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许靖姿匆匆赶回戏台附近的时候,经过宾客们的座位。 余光忽然瞧见,那独自和丫鬟在一块的沈明彩,不仅仍然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还从桌子底下递了一个东西给她的丫鬟。 像是个小药包。 不过许靖姿没看真切,因为她们的动作很快。 瞬间,许靖姿想到什么,停住步子,朝她们走去。 “沈小姐,你手里刚才拿了什么东西?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沈明彩浑身一僵,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许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 “寧王殿下在此时此地莫名遭人暗算,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 沈明彩拧眉,看著许靖姿,竟觉得她態度很是强势。 余光中,沈明彩瞧见,景王和卢家六公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马上要走过来了。 若被景王搜查,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情急之下,沈明彩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朝著许靖姿的脸泼了过去! “滚开!你凭什么质问我!” “小心!” 走到附近的景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將许靖姿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 半数茶水尽数泼在了景王抬起格挡的左臂衣袖上,茶叶沾湿了锦缎,留下深色的水渍。 许靖姿被他护在怀里,只有几滴溅上了裙摆。 许靖姿瞪大眼睛,惊魂未定:“王爷!您没事吧?” 景王先低头看她,確认她无碍,才摇了摇头:“无妨。” 他从容地放开了她的胳膊。 隨即,景王抬眸看向愣住的沈明彩:“沈小姐,为何如此激动?究竟有什么,是不敢给人看的?” 沈明彩强自镇定,拔高了声音:“景王殿下此言差矣!我乃勇信侯之女,又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说搜身就搜身?这是对我沈家的侮辱!” “是不是侮辱,查过便知,”景王语气依旧平和,“若沈小姐清白,本王自当赔罪。” 沈明彩气恼:“要查也不能只查我一个人,大家都得查!” 就在这时,寒露和木刀带著一位鬚髮白的老郎中匆匆赶了回来。 寒露背著他,一路快跑。 “郎中来了!快让让!” 老郎中被放下来,刚喘了两气儿,便不敢耽搁,连忙为萧贺夜诊脉。 戏台附近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老郎中。 只见他搭脉片刻,又查看了萧贺夜的瞳孔和舌苔。 “郎中,如何?”许靖央沉声问。 老郎中捋著鬍鬚,面色凝重:“回稟昭武王,王爷这脉象並非中毒,而是中了药。” “只是王爷脉象时而虚浮时而迟缓,说明此药药性猛烈,真是奇药,老夫行医多年,也不曾见过。” 郎中看向萧贺夜:“王爷,您是否还有晕眩和头疼的症状?眼前是否有幻影?” 萧贺夜点头。 郎中頷首:“那便是了,这种药,老夫只在医书上见过,会持续好几日的不適,严重了,还会让人当堂糊涂。” 听到这里,许靖央余光看见,萧贺夜的下頜线绷得很紧,那薄眸里的神色也极其冰冷。 他似乎猜到是谁了? 萧贺夜抬手,示意郎中不必再说。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木刀便又將气喘吁吁的老郎中带走了。 “白鹤。”萧贺夜的声音依旧低哑,“带沈明彩过来。” 周围的人立刻都看向座位后方。 很快,沈明彩便提裙,到了戏台前。 她一来,不等別人开口,就先声夺人,眼眶一红,委屈万分地看向萧贺夜。 “寧王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昭武王的妹妹非要搜我的身,可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之女,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如此折辱?若是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许靖姿赶过来,连忙解释:“你少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鬼鬼祟祟塞了一包东西给你的丫鬟,我要查看,你非但不让,还恼羞成怒用茶水泼我。” 沈明彩瞪她一眼,反驳道:“你胡说,明明是你看错了!那不过是我隨身带的胭脂水粉!” “你们无凭无据,就要搜身,若闹大了,被我父亲知道你们如此欺辱我,这合適吗?” 眾人不再说话,许靖姿也咬了咬唇。 她不想给阿姐惹麻烦。 “合適。”许靖央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事关寧王安危,无论多么严格谨慎,都是应当的。” “莫说是搜身,便是此刻將茶楼翻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沈小姐,若你心中无鬼,配合调查便是,何必如此抗拒,甚至动手伤人?” 沈明彩被许靖央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转而向萧贺夜投去更加委屈的目光,泫然欲泣。 “寧王哥哥……我以前在南疆,从未受过这等委屈,若昭武王执意要搜,那便搜吧,只求还明彩一个清白!” 许靖央心中冷笑,她几乎可以肯定药是沈明彩下的。 但看对方这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必证据已经销毁了。 这时,阿柳从后厨方向快步走来。 她径直走到许靖央面前,先是朝她和萧贺夜行了一礼。 隨后,阿柳抬手,指著沈明彩身边的丫鬟:“就是她!奴婢想起来了,之前她鬼鬼祟祟地来过我们后厨,在茶炉附近转悠。” “奴婢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没多想,现在想来,定是她趁人不备,在茶壶里动了手脚!” 周遭的宾客顿时譁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看向沈明彩的丫鬟。 沈明彩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胡说,你一个低贱的掌柜,竟敢污衊我的丫鬟!” 那丫鬟更是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地哭喊:“没有!奴婢没有!小姐救我!奴婢没有下药!” 萧贺夜冷眼旁观著这一切,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跪地的丫鬟。 “搜她。” 第700章 挑衅许靖央:能拿我怎么样? 许靖央一个眼神示意,寒露立刻上前,对那丫鬟进行搜身。 丫鬟嚇得瑟瑟发抖,任由寒露翻查她的袖袋、衣襟和腰间。 片刻后,寒露动作一顿,从丫鬟袖袋深处摸出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小油纸包。 “这是什么?”寒露质问。 丫鬟哆嗦回答:“是……是小姐平日吃的风寒药。” “你胡说八道!”许靖姿指著那药包,“分明就是我刚刚看见沈小姐从桌子底下递给你的那个,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沈明彩冷哼一声:“许三小姐,你何必紧咬著我不放?我最近回京途中不慎染了风寒,这確实是隨身带的最后几服药,刚刚吃完,药包还没来得及丟弃罢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我家中询问府医!” 许靖姿语塞。 这沈明彩顛倒黑白的本事一流! 寒露又仔细地將丫鬟周身搜查了一遍,连髮髻和鞋底都没放过。 她对许靖央拱手回稟:“將军,除了这个空药包,再没搜到其他可疑之物。” 听到这话,沈明彩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挺直了腰背,目光转向许靖央:“昭武王,搜也搜了,查也查了,结果如何?莫非还要再搜一下我的身吗?” “我看你今天就是铁了心要污衊我!堂堂昭武王,心胸竟如此狭隘,对我一个弱女子这般容不下吗?” “住口!”萧贺夜冷斥出声,“要搜你丫鬟的是本王,与靖央何干?轮不到你在此攀诬。” 一旁的平王也眯了眯眼,凉凉地道:“东西未必就一定还在丫鬟身上,说不定,早已转移到別处,或者,用在了別的地方。” 沈明彩立刻捂脸呜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靖央盯著沈明彩,心中已有盘算。 她相信自己的妹妹不会凭空诬陷。 许靖央目光扫过许靖姿乾净的衣裙,她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开口问道:“三妹,你方才不是说,沈小姐用茶水泼你?” 许靖姿连忙回答:“是,景王殿下及时护住了我,茶水大半泼在了殿下衣袖上。” 许靖央闻言,眸光微动。 她起身,走到一直静立一旁的景王身边,执起他那片被茶水浸湿的衣袖。 锦缎湿透,顏色深了一块,凑近鼻尖轻嗅,除了淡淡的茶味,並无其他异样。 然而,就在这瞬间,许靖央忽然想到了什么。 “寒露,去將沈小姐桌上那只茶壶取来。” 沈明彩脸色瞬间变了变。 寒露动作迅速,立刻將沈明彩座位上的那只茶壶取了过来,连带著桌上的茶盏。 许靖央打开壶盖,仔细检查。 壶內茶水还剩小半,色泽正常。 但壶口內侧边缘,附著著一些极细的白色粉末。 原来如此! 许靖央心中冷笑。 怪不得沈明彩如此有恃无恐,敢让丫鬟被搜,甚至敢挑衅眾人。 她竟是早就將大部分药粉溶入了这壶茶水中! 那空药包,不过是故意留下误导的幌子。 重要的罪证,其实一直就明晃晃地摆在桌上,这灯下黑的手段,倒是用得熟练! 沈明彩见许靖央盯著茶壶內部,眼神闪烁,强自爭辩道:“怎么?昭武王盯著一个茶壶看什么?你该不会想说,是我故意把什么药倒在茶水里了吧?” “真是天大的笑话!有本事,你再把那郎中叫回来查验啊!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此药溶於水,不易查,寻常郎中怎么可能察觉得到? 许靖央缓缓盖上壶盖,抬眸看向沈明彩:“不必查验那么麻烦。” 她拿起旁边一个乾净的茶杯,倒满一杯,然后递给沈明彩。 “你当著本王的面,喝了这杯茶。” 沈明彩神情骤然僵住。 许靖央凤眸黑沉:“你若敢喝,证明此茶无事,我们便相信你是清白的,今日之事,是我许靖央唐突冤枉了你,我愿当眾向你赔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看过来,窃窃私语声响起—— “看沈小姐那反应……这茶莫非真有问题?” “若心中无鬼,喝一杯自证清白有何难?昭武王都说了,若无事便当眾赔罪,这台阶给得够足了。” “可若真是她下药,她图什么?勇信侯府再势大,能大得过寧王府和昭武王去?” 周遭人的议论,像细细密密的针。 沈明彩的脸色,原本很是有恃无恐,此刻却有些惨白慌乱。 她当然知道这茶里面有什么! 那是她带回来的南疆奇药,药性猛烈。 萧贺夜自幼练武,身体素质极好,都瞬间中招,她若是喝了……后果不堪设想! 要是当堂出糗,她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沈明彩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不敢去接那只茶杯。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喝。”许靖央冷声,又递近一寸。 “我……我……”沈明彩支支吾吾,脚步踉蹌著后退。 萧贺夜將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 他眸色沉冷如冰,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厉声下令:“按住她,灌下去!” “是!”白鹤和寒露应声而动,同时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按住了沈明彩的肩膀,让她无法挣脱。 “不要,我不喝!”沈明彩拼命挣扎。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701章 什么!你要杖杀沈明彩? 看著沈明彩瘫坐在地的模样,周围的宾客们无不面露惊愕。 “堂堂勇信侯府的千金,竟这般撒泼打滚!” “她不敢喝这茶,多半是心虚!” “以为哭闹一场就能矇混过去?把寧王殿下和昭武王当什么了?” 萧贺夜走到沈明彩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明彩,闹也没用,老实交代,本王或可酌情从轻发落。” 沈明彩抬起哭得红肿的泪眼。 “寧王哥哥,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我怎么会捨得害你呢!” 许靖央扬眉:“不捨得害他?那你是准备害谁?” 沈明彩的哭声猛地一噎。 她吸了两下鼻子,抬起头来幽怨地瞪著许靖央:“昭武王,你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呀?非要污衊我不可,以前我可是將你当做榜样,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许靖央冷笑:“不敢当。” 平王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著瘫软在地的沈明彩。 那张俊美阴翳的脸上,勾起一抹嗤笑。 “不想承认也无妨,谋害皇子,罪同谋逆!按大燕律,该当何罪,你可清楚?” 他顿了顿,欣赏著沈明彩瞬间煞白的脸色。 平王语气中的玩味渐渐加重。 “詔狱里的手段,想必你是没见识过,那里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 “烧红的烙铁烫在身上,你马上皮开肉绽,扎进指尖里的钢针,更是锋利无比。” 沈明彩听的一抖,盯著平王呆住了。 平王弯腰,狭眸里溢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那钢针扎进去以后,会慢慢地在肉和指甲中间转动,任凭你喊疼求饶,放到刑架上,都是一块逃不掉的死肉!” “啊啊啊!”沈明彩还没惨叫,她身旁的丫鬟先嚇得抱头大哭。 平王冷笑一声,再看沈明彩,已然是满脸雪白,嘴唇哆嗦。 嚇得失声了?平王觉得没意思。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传来一声焦急的高呼—— “诸位王爷息怒!息怒啊!” 只见勇信侯匆匆赶来。 他今日原本就在受邀之列,但因处理南疆军务交接耽搁了时辰,这才姍姍来迟。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见寧王、平王的亲卫將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稍一打听,竟是自己女儿闯下弥天大祸! 当下惊得魂飞魄散,立刻冲了进来。 一见父亲,沈明彩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猛地从地上爬起,扑过去死死抓住勇信侯的衣袖。 她放声哭诉:“爹,你终於来了!我真的没有给寧王哥哥下毒!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快替我做主啊!” 勇信侯看著女儿这副狼狈模样,心中又气又急。 他严厉训斥道:“住口,不许哭!在诸位王爷面前,岂容你如此失仪放肆,毫无规矩!” 他声音严厉,沈明彩被他一喝,哭声顿时小了下去,无声地抽噎起来。 勇信侯这才转向许靖央和萧贺夜,目光快速扫过並肩而立的二人。 只见萧贺夜目光冰冷,许靖央更是面沉如水,凤眸中寒意凛然。 他心知此事难以轻易善了,故而態度更为谨慎。 勇信侯先是对著两人深深作揖。 “王爷,小女无状,衝撞了王爷与昭武王,是臣教女无方,此事必有蹊蹺,恳请王爷將此案交给臣来彻查,臣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来查?”平王在一旁嗤笑出声,语带嘲讽,“沈侯爷,你是打算包庇呢,还是打算灭口?这可是谋害皇子的重罪!” 他转而看向萧贺夜,煽风点火道:“二哥,你若顾念旧情不好处置,交给本王便是!本王可不怕得罪什么人,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该杀的杀,该剐的剐!” 许靖央淡淡瞥了平王一眼。 平王自是乐见其成。 勇信侯是萧贺夜在南疆的重要臂助,若萧贺夜当真铁面无私重处了沈明彩,难保勇信侯心中不生芥蒂。 这其中的权衡,远比处置一个沈明彩复杂。 许靖央不由得侧首看了看身旁的萧贺夜。 他也许会看在勇信侯的份上,网开一面。 一旁的丫鬟忽然猛地磕头,高喊道:“是奴婢做的,药也是奴婢下的!请诸位贵人明鑑,千万不要责怪小姐了,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靖姿疑惑:“你一个丫鬟,怎么敢害寧王?” 勇信侯也目光冰冷地盯住那丫鬟,语气威厉。 “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王爷跟前,容不得你撒谎!” 那丫鬟伏在地上的身躯一颤,不敢抬头。 她声音发抖地说:“奴婢想害的,其实是……昭武王。” 周围宾客譁然。 萧贺夜同平王的脸色,竟默契地一瞬黑沉。 许靖姿瞪大眼睛:“害我阿姐?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哽咽:“因为之前小姐被昭武王训斥,回家以后,小姐哭的整夜没睡好。” “奴婢替小姐感到委屈,咽不下这口气,故而……想在今天世子的生辰宴上,找机会给昭武王下药,令她当眾出丑,好给小姐出口恶气。” 说到这里,她开始拼命磕头。 “但是奴婢不知道那药怎么会误伤了寧王殿下啊!” 许靖央听到这里,淡红色的冷唇弯起嗤笑的弧度。 这个丫鬟攀扯她,罪名就变轻了。 因为寧王是龙子龙孙,所以谋害王爷,等同於谋逆。 而她不过是皇上赐封的异姓王,丫鬟多半想的是,与其得罪皇亲国戚,倒不如选一个代价最小的。 勇信侯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转向许靖央,拱手致歉。 “昭武王,实在对不住,是我御下不严,竟让这恶奴生出如此歹心,胆大包天意图谋害王爷!” “闹出这等风波,还牵连了寧王殿下,臣代小女和这不懂事的奴才,向您郑重赔罪!” 他深深作揖,將姿態放得极低。 沈明彩在一旁紧张地偷瞄著许靖央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 许靖央抿著唇,凤眸黑沉如古井无波。 “勇信侯,只是赔罪,当然不够,按照我军营里的规矩,谋害主將,当杖杀。”她说。 全场一震。 这確实是昭武王行事的风格,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昭武王。 攀扯上许靖央,那这件事就不会轻易善了了! 第702章 跪下来!向昭武王认错 平王冷笑:“好一个忠心的奴才!意图谋害有功於朝的昭武王,其心可诛!依本王看,这丫鬟就该千刀万剐!” 他看向沈明彩。 “没有沈小姐的纵容,这丫鬟怎么会拿到那种奇药,你们主僕串联,想要矇骗过关?想都別想!” 沈明彩瑟缩,微微朝勇信侯身后躲了躲。 萧贺夜周身寒气瀰漫,忽而拔剑,抵住沈明彩的喉头。 周围宾客再一次发出低呼声。 连许靖央都皱了皱眉,看向萧贺夜。 他要做什么? 萧贺夜望著沈明彩:“害本王,百死之罪,害昭武王,千死难逃。” 他直接刺出,只听沈明彩惊呼一声,勇信侯急忙抱住女儿。 刀锋擦过他的胳膊,马上割破了锦裘,鲜血顿时浸染褐色衣袍。 “爹!”沈明彩瞪大眼睛,抱住勇信侯的胳膊,急哭了。 勇信侯不顾伤势,立刻將她拽去身后。 他再次对萧贺夜拱手:“王爷恕罪,臣愿代女受罚!” 萧贺夜冷笑,道:“成全你。” 一想到那样的药,险些不慎被许靖央服下,萧贺夜心头烈火,难以平息。 他剑锋一动,忽而,许靖央的手按住了他。 萧贺夜拧眉看过去。 许靖央对旁边吩咐:“寒露,请诸位宾客都退下。” 寒露立刻领命就走。 平王眯眸:“许靖央,你这是干什么,沈家犯了弥天大错,你要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许靖央頷首,语气冷静:“今日请诸位贵客来,是共同庆贺世子生辰,其他意外,由本王和寧王殿下共同商榷。” 寒露和木刀她们,已经將场內清出一条道了。 “诸位请。”许靖央下了逐客令。 平王不肯走,陈明月连忙上前拽了他两下,平王阴森森的眼神,这才从沈明彩脸上挪走。 眾人不得不如序离开。 许靖姿和许靖妙姐妹二人也暂且跟著离去。 景王主动对许靖央道:“昭武王放心,我会和砚清一起,將许三小姐和许五小姐平安送回家中。” 许靖央頷首:“有劳。” 辛夷也暂且將萧安棠牵走了,小傢伙原本放心不下,辛夷低语说了几句,萧安棠才乖乖跟著离开。 待他们尽数离去,茶楼內,只剩下许靖央、萧贺夜,还有勇信侯父女,以及那一名小丫鬟。 勇信侯摸不准许靖央的態度,心里感到一丝不安。 这个昭武王,虽传言中极为凌厉,武功高强,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 勇信侯拱手,再次主动承认错误。 “昭武王,千错万错,都是这恶奴的错,小女年幼无知,疏於管教下人,但绝无谋害王爷与昭武王之心啊!” “求王爷开恩,臣必將这恶奴带回去严加惩处,也会將小女带回家中,严加管束,定不让她再出来生事。” 许靖央点头,冷冷道:“这个丫鬟,自然是要处死的,不过,若说沈姑娘全然不知情,本王並不相信。” 勇信侯一顿:“您想怎么处置?” “我只给沈姑娘两条路选择,第一,今日离京回南疆,第二,跪下向我认错。” 沈明彩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著她。 “你要我,向你跪著认错?” “不愿?那就离开京城。”许靖央说。 萧贺夜薄唇微启:“昭武王给的选择,已是看在侯爷顏面与往日情分上的宽恕,按律法,谋害亲王与朝廷功臣,其罪当诛,处死亦不为过。” 许靖央看著沈明彩,凤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清冷。 “沈小姐,本王只给你这两个选择,离京,或认错。若你都不选,那便只能以谋害寧王之名,移送詔狱,交由皇上圣裁。” 詔狱二字如同惊雷,她嚇得浑身一颤,死死抓住勇信侯的衣袖 “爹!我不要去詔狱!爹!” 勇信侯面色铁青,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觉得屈辱? 但形势比人强,寧王態度明確,昭武王更是寸步不让。 为了这件事,若跟王爷生分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沉痛。 勇信侯厉声对女儿喝道:“跪下来!向昭武王认错!” 沈明彩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著父亲。 眼圈瞬间通红,泪水盈眶。 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还是在被她视为情敌的许靖央面前! 她嘴唇哆嗦著,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得不微微弯下膝盖。 朝著许靖央的方向,跪了下去。 这一跪,她深觉自己的自尊荡然无存。 许靖央垂眸看著她:“沈明彩,本王之所以未当眾让你行此大礼,是念在勇信侯方才为你挡下一剑的份上。” “你需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本王容忍你,若你再敢心存歹念,意图不轨,我必取你性命,绝不姑息!” 沈明彩浑身剧烈一抖,豆大的眼泪滑了出来。 勇信侯连忙深深躬身,语气带著前所未有的恭谨。 “谢王爷宽宏!臣代小女,谢王爷不罪之恩!” 若说方才,勇信侯被萧贺夜砍伤时,心中对寧王的绝情,还有那么一丝的怨懟。 那么此刻,便因为许靖央的行为而消解。 沈明彩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若当眾被斥责或杖罚,他的面上也掛不住。 心中对寧王没有怨懟是不可能的。 但许靖央的做法,保全了他的面子,也给了他机会,好好地向寧王认错。 勇信侯终於意识到,这位昭武王绝非徒有虚名。 她方才的退让,是看在寧王的面子上给予的最后体面。 许靖央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吩咐下去。 “將这名意图行凶的丫鬟,带下去,依律处置。” 白鹤直接挺身上前,將嚇得如一滩烂泥的丫鬟拖拽。 那丫鬟高声嘶吼:“小姐!奴婢待您如亲人啊……” 她的叫声太过惨烈,让沈明彩都跟著颤了颤,到底没敢抬头看她。 很快,被拖出去的丫鬟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勇信侯又转向萧贺夜,还想再说什么弥补之言:“王爷,今日之事……” 这时,许靖央淡声打断,对萧贺夜道:“王爷,我在外面等你。” 勇信侯是萧贺夜的部下,该怎么安排,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许靖央一向分的很清楚。 萧贺夜看著她利落离去的背影,薄眸闪过一丝复杂。 她如此体贴,留下了他与勇信侯单独交代的时间。 方才她的退让,也都是为了保全他的势力。 萧贺夜岂会不明,岂会不懂。 他毫不犹豫地追过去。 “不必,一起走。” 许靖央看他一眼,到底没有拒绝。 他们一走,茶楼內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沈明彩捂著发疼的膝盖,踉蹌著站起身,委屈的泪水再次涌出,她带著哭音抱怨:“爹,我的腿好疼……” 勇信侯看著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他厉声训斥道:“疼?今日你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还敢喊疼?” “回去之后立刻给我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若再敢出去惹是生非,我打断你的腿!” 沈明彩被吼得瑟缩了一下。 她小声:“都怪那许靖央,她分明是针对我,她不是没中药吗,还如此咄咄逼人。” “混帐东西!还敢胡说!”勇信侯气得扬起手,作势要打。 沈明彩嚇得连忙缩起脖子,不敢再言语。 勇信侯看著女儿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重重嘆了口气。 “京城跟你想的不一样,你对寧王的心思,该收起来了。” 第703章 寧王求问她的心意 沈明彩猛地抬头,泪眼婆娑:“爹!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那许靖央?她不过是个舞刀弄枪的……” “住口!”勇信侯厉声打断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確认寧王和昭武王早已走远,才继续沉声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今日之事,难道还不够清楚?寧王殿下在涉及昭武王的事上,可曾有半分犹豫,讲过半分原则?” 他回想起萧贺夜方才那不顾一切的样子。 甚至不惜先伤他再斩向女儿的雷霆之怒。 还有许靖央一句话就能让他瞬间收敛杀意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 “他为昭武王挡药,因她受算计而暴怒,甚至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愿给我们沈家留,彩儿,你还不懂吗?” 勇信侯严肃说:“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当它被一个人完完全全占据的时候,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寧王殿下对昭武王,便是如此,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个人,你就算做得再多,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徒增厌烦罢了。” 若说之前,勇信侯確实想过,要將女儿嫁给寧王做侧妃,让他们多一层姻亲关係。 可现在,勇信侯再也不会做这个打算。 寧王或许是英主,但有许靖央那么强势厉害的王妃,沈明彩嫁过去做侧妃也不会好过。 沈明彩用力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因为她不服,更不甘! 她梗著脖子反驳:“可是……可是他们尚未成婚!只要一日未成礼,我就有机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 “爹,您不是也说,寧王哥哥是难得的英杰,让我多多亲近吗?凭什么现在就要我放弃?我认识寧王哥哥比她还早!” 勇信侯看著女儿执拗的模样,重重嘆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爹是觉得寧王殿下是良配,可如今,他的良配已然出现了。” “彩儿,爹是为你好,不想你越陷越深,最终伤了自己,也连累了家族!一个心中装满別人的男人,你是走不进去的,强求只会自取其辱,甚至招来祸端!今日之辱,难道还不够吗?” 沈明彩不说话,只一味地流泪。 她心里想的都是,离开从小长大的南疆来到京城,为的不就是喜欢的人吗? 让她放弃,她做不到。 勇信侯拽著沈明彩离开。 登上马车以后,沈明彩无意中透过车窗瞧见,远处平王的马车边,有一个身影站在那,一脸討好地笑。 那人不知在说什么,平王挑帘看著他,一脸玩味的冷笑。 “爹,那是谁?”沈明彩问。 勇信侯看了一眼,就让她放下帘子。 “那是昭武王的父亲,威国公。” “威国公?”沈明彩想起威国公那对平王諂媚的样子,“威国公为什么討好平王?难道,他不知道平王跟寧王哥哥爭权厉害?” 勇信侯严厉训斥:“旁人的事不准隨便议论!” 沈明彩撇撇嘴。 沈家的马车远去,经过威国公的身边。 威国公搓著手,哈出一口白雾。 “……若能得平王殿下赏识,这件差事,臣一定办好。” 平王近日奉旨督办京畿漕运整顿之事。 此乃肥差,其中涉及的拨付,掺杂著丰厚的油水,引得各方势力眼热。 威国公如今没有实权,空有爵位,早已捉襟见肘。 家里的银钱,又被大房和三房严格把控。 他现在是做什么都左右为难。 故而早就想为自己谋个好机会了,起先威国公找许靖央,被许靖央忽略。 於是才想到了平王。 得知今天他们都来这茶楼为小世子贺生辰,威国公在外面等了半天。 平王狭长的眼眸半眯著,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哦?国公爷怎么不去求本王那二哥?他如今协理六部,过问此事名正言顺,岂不比本王更方便?” 威国公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尷尬。 他凑近,压低了声音:“寧王殿下自然是公正严明,只是规矩大了,难免……呵呵,不如平王殿下您这般体恤下情,殿下您才是真正能成事的明主啊。” 他哪里是没想过找寧王? 只是寧王府门禁森严,他连萧贺夜的面都见不上! 递进去的帖子也如同石沉大海。 寧王那边,根本不留半点让他攀附的机会。 肯定是靖央这个臭丫头说了坏话。 平王语调悠閒:“本王可没理由帮你,你又不是本王的丈人。” 威国公一愣,马上说:“从前靖央私底下总跟臣夸平王殿下,故而臣相信,殿下一定是明事理的主子,定会看在臣的能力上,给臣一个机会的。” 平王听言,嗤笑:“她怎么夸本王的?” “她说……说王爷英明神武,还说王爷……” “行了,闭嘴。”平王不耐烦听了。 因为这话一听就知道不是许靖央说的。 但他看了一眼威国公,狭眸深处闪过一抹暗色。 “本王帮你,你也要帮本王一件事。” “王爷,臣一定为您效劳,肝脑涂地啊!” 冷风吹过,平王心头野草燎原,他笑了笑。 另外一边。 许靖央跟萧贺夜道別,上了自己马车。 刚要走,却见萧贺夜直接挑帘,跟著坐了上来。 他薄眸黑沉,似是有话要说。 许靖央顿了顿:“王爷,还有事?” 萧贺夜目光灼灼,凝望著她:“你今日让步,是不是为了我?” 第704章 她喜欢我!否则怎么不欺负別人? 许靖央闻言,微微偏头。 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寧静乌黑。 “王爷,勇信侯是您在南疆的重要倚仗,沈明彩有错,但不至於让您与勇信侯当眾决裂,那对您的大局不利。” 她语气平稳,徐徐分析:“我那么做,是不想您因一时之气,自折臂膀。” 萧贺夜定定地看著她。 许靖央的话理智万分,也是实话。 她所有的退让与周全,都是权衡,是为了他的势力稳固。 虽然確实是为了他,但没有任何私心和她的情感夹杂其中。 萧贺夜心头闷闷的。 因为他想要的,不止於此。 “许靖央,”他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著一种复杂的情绪,“日后,无需让自己受这种委屈,方才那样的场面,即便对方是勇信侯,即便会损及势力,只要冒犯了你,本王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 话音未落,他已伸出手,温热的大掌坚定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紧紧握住。 许靖央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 萧贺夜凝视著她的眼眸:“本王知道,你总是习惯在被选择的时候,主动做放弃的那一方,不愿让人为难。” “但本王不需要你这样。”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代价如何,本王都会紧握你的手,绝不放开。” 许靖央怔了怔。 萧贺夜的大掌灼热,力道强势,紧紧攥著她的指尖。 她內心深处,有了一丝轻微的涟漪。 前世被至亲背叛,最终惨死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 重生以后,许靖央一直告诉自己,人心千变,切不可当真。 所以,她习惯了独自权衡,从不感情用事。 她一直以为,萧贺夜与她之间,亦是利益交织下的各取所需。 可能,夹杂著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但她一直都保持著距离,克制的极好。 却在听到他这番话的时候,忍不住恍惚一瞬。 也许他真的跟別人不一样。 但只是须臾,许靖央就回过神来。 她的命运里,若有爱情这样罕见稀有的东西,顶多是她今生这本书上的一个逗號。 有,锦上添,没有,无伤大雅。 她的生命中,需要用力著墨的地方,应该是她的前程。 许靖央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揭过此刻。 “知道了。”她说罢。 下一瞬,另外一只手,忽然搭在萧贺夜的胳膊上。 萧贺夜垂眸看了一眼,忽然警觉起来,肌肉紧绷。 他怎么感觉许靖央刚刚眼底闪过一抹轻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许靖央用力一推,萧贺夜急忙按住她的手背,稳住了身形。 险些被她丟出马车! 他瞪著薄眸,沉冷的语气,此刻也充满了不可置信。 “本王同你剖心,你要將本王扔出去?” 许靖央眨了眨眼,清冷麵容带著无辜:“王爷误会了,我以为您话说完了要走,正想帮您。” 看出她藏在情绪下的顽皮,萧贺夜一怔。 他咬牙:“许靖央!” 许靖央看著他,等著他发脾气。 然而,萧贺夜冰冷紧绷的俊美面容上,倏而失笑。 他竟自己也笑了。 “果真是个小老虎,一有不想回答的时候,便要动手。” 轮到许靖央微微诧异,旋即眯眸。 “王爷,我若是您就笑不出来。” “为何?跟你在一起,本王愿意开心,不行?” 许靖央正色:“因为今日之事,肯定马上就要传到皇帝耳中,如果皇上真是重生的,那么,他就能联合日后发生的事猜到,勇信侯是您的人。” “故而,王爷现在要做的,是劝勇信侯立刻將沈明彩送走,否则,她定会成为皇上利用的棋子。” 萧贺夜笑容也跟著淡去,点头道:“本王即刻去安排。” 许靖央招招手:“王爷,还有一件事要细说……” 萧贺夜立刻靠过去,甘愿地贴著她,且毫无防备。 “你说。” 下一瞬,许靖央动作迅速,抓著他的胳膊,將他扔出马车。 白鹤和黑羽等在附近,余光却见有人飞了出来。 待他们看清是自家王爷时,皆倒吸一口凉气! 萧贺夜身形敏捷,掉出来以后立刻稳住了身形,原地站稳。 他掸了掸衣袍,抬起薄眸,嘴角紧绷。 许靖央,竟跟他玩起了声东击西! “王爷!” “王爷没事吧?” 白鹤和黑羽急忙跑过来。 只见马车已经驶离,许靖央挑起车帘,朝外看来。 她那张清冷英气的面容,黛眉朱唇,极为好看。 许靖央招招手,唇形微动,说了再见后放下了帘子。 萧贺夜险些气笑了。 小老虎不仅喜欢跟他耍赖,还很狡黠! 这样也好,许靖央待他,到底是跟別人不同的。 白鹤在旁边毫无察觉,皱眉说:“昭武王为何总是对王爷这么凶,她待旁人都是冷冰冰的。” 萧贺夜陡然朝他看来,微垂的冷眸,森森漆黑。 黑羽抿唇,从后头拽了一下白鹤的袖子。 白鹤纳闷:“你拽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王爷帮了昭武王这么多,她却……” 话没说完,已经被萧贺夜打断。 “你懂什么?”他语调冰冷,“靖央待旁人格外冷漠,却唯独对本王展示出她孩童般的本性,不然,她对別人怎么不这样?” 肆无忌惮,张牙舞爪,这才是对的。 人只有在感觉到完全被信赖和宠爱的时候,才会渐渐顽皮如幼童。 白鹤被萧贺夜说得一愣。 萧贺夜对他语气冰冷:“何况,本王於她並非有恩,而是互助共进的关係,白鹤,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连这个也看不透,没有长进!” 说罢,他转而上了自己的马车,顺口吩咐道:“罚你去洗马厩,洗完了再来告诉本王,你错在哪儿了。” 白鹤心中直呼冤枉。 他为王爷愤愤不平,错在哪儿了? “黑羽,你说我错了吗?” 黑羽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无奈。 他摇头嘆息,拍了拍白鹤的肩膀:“照你这样反思,下次还得挨罚。” 白鹤急了:“那你倒是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啊!” 黑羽直白地说:“你蠢!看不出来,王爷心甘情愿?” “什么?”白鹤挠头。 黑羽正要说话,却听萧贺夜吩咐:“黑羽,去勇信侯府一趟,替本王带句话。” 黑羽立刻正色领命。 第705章 许靖央的枕边风? 然而,黑羽到的时候,却听沈家的管家说,勇信侯方才刚进家门的时候,宫中就派人传召。 故而此刻,勇信侯进宫去了。 黑羽想到王爷交代事情的严重性,故而权衡了一番,严肃问管家:“能否见沈小姐?” 沈府管家一怔:“这……” 他上下打量黑羽,似在揣测他来的目的。 黑羽神情肃穆:“寧王殿下交代之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沈府管家连忙说:“並非小的不帮,而是小姐方才回来,就哭著说不舒服,这会儿不知是否睡下了。” “无妨,我在门外,將话带给沈小姐便走。” 管家不该带外男进小姐的院子,但对方是寧王的人,故而也不敢阻拦。 稍微犹豫片刻,就为黑羽引路。 “小姐,寧王殿下派人来了。”管家站在沈明彩的门口,朝里面说。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不舒服,刚睡下,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黑羽回头,看见一个穿著打扮都不错的丫鬟。 管家连忙说:“这是我们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那丫鬟走过来,眼神扫过黑羽,就道:“小姐在外面受了委屈,方才一路哭著回来,这会儿想必精疲力尽。” “夫人命我在此伺候,故而有什么要事,阁下可以告诉我。” 黑羽严肃道:“此事兹事体大,若能得见夫人……” 丫鬟果断说:“夫人此时也不方便,还请阁下直言无妨。” 见对方如此態度,黑羽抿唇,只能道:“王爷让侯爷儘快送沈姑娘离京,以保全她。” 丫鬟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情绪,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她说:“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小姐的。” 黑羽再次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拱手告辞。 他刚走,丫鬟便推门进去。 屋內,勇信侯夫人正餵沈明彩喝压惊药,她眼中满是对女儿的心疼。 好端端的女儿出门一趟,眼睛红肿著回来,一问才知道,是在外头受了委屈! “夫人,”丫鬟走到勇信侯夫人跟前,说道,“方才是寧王身边来人了。” 沈明彩赌气道:“寧王哥哥就算派人来哄我,我也不会马上消气的!” 丫鬟看了她一眼,面色犹豫:“王爷让侯爷即刻送您离京。” “什么?”沈明彩瞪大眼睛,马上委屈地看向勇信侯夫人,“娘!你看,我方才说什么来著,这个许靖央一定会说坏话的。” “明明我在茶楼里的时候,王爷没有赶我走,见了许靖央一面,又要马上把我送出京了。” 沈明彩拉著勇信侯夫人的袖子哭诉:“娘,你最疼我了,不能让爹送我走呀,爹最听寧王哥哥的话了,真把我送走,你可就每日看不见我了。” 勇信侯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方才对女儿的心疼尽数化为了对寧王和许靖央的不满。 她啪的一声將药碗重重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岂有此理!王爷怎能如此?在茶楼里,彩儿已经当眾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跪也跪了,错也认了,他竟还要將你赶出京城?” “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当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勇信侯夫人薄怒,“还有那个昭武王,心机倒是深沉!” 沈明彩见母亲动怒,更加卖力地哭诉:“一会儿爹回来,知道了王爷的意思,肯定二话不说就要送我走了……娘,女儿捨不得您,不想离开京城,不想离开您身边啊!” 她扑进母亲怀里,哭的肩膀微微耸动。 勇信侯夫人看著女儿梨带雨的模样,心都要碎了。 她轻轻將沈明彩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不哭,不走,咱们不走!娘的心肝肉,谁也不能把你送走,有娘在,看谁敢动你!” 说罢,勇信侯夫人抬起头,看向丫鬟。 “方才寧王殿下派人来过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透露给侯爷!尤其是那句让小姐离京的话,若让我知道有半个字传到侯爷耳中,我绝不轻饶!” 那丫鬟面露难色,犹豫道:“夫人,这若是老爷事后得知,动怒起来……” 勇信侯夫人一贯强势,现在也不多让。 “那就让他冲我来,彩儿今日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都给那昭武王下跪了!他们还想怎样?非要逼死我的女儿不成?老爷捨得,我这个当娘的可捨不得!照我的话去做!” 沈明彩依偎在母亲怀里,听著母亲强势的维护,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隨即又化作更加可怜巴巴的啜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那丫鬟见夫人態度如此坚决,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 “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吩咐下去。” 她匆匆退下,立刻找到管家和门房。 勒令今日所有知情人必须守口如瓶,绝不能让侯爷知道寧王派人来过。 管家心中虽觉不妥,但见夫人態度强硬,为了府中安寧,也只能暂时压下,严厉告诫了下人一番。 屋內,沈明彩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著母亲一声声的安抚。 她问道:“娘,爹早晚要知道,要是他真的发火,你们可千万不要为了我爭吵。” 从南疆回京之前,勇信侯夫人借著机会,用严酷的手段处理了勇信侯的爱妾。 两人大吵一架,现在关係仍然僵持。 勇信侯夫人点头,抚摸沈明彩的头顶。 “你別怕,你爹还是宠你的,王爷这个吩咐,就是带著几分私情,能有什么大事?你爹再发火,也气不到哪儿去。” 说著,勇信侯夫人咬牙:“娘最討厌背后挑拨的女人,等你养好了,娘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昭武王。” 沈明彩连连点头,靠在母亲怀里。 勇信侯夫人出身南疆当地的高门世族,京中有几位高官都是她的族亲。 自然是有底气的。 第706章 寧王要有侧妃了?萧宝惠出逃 御书房內,幽香浮动。 勇信侯垂首躬身,向御座之上的皇帝行礼。 臂膀上的剑伤虽已简单包扎,但动作间仍带起一丝隱痛。 皇帝放下手中的硃笔,抬眸看来。 平和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勇信侯胳膊受伤的地方。 虽有衣物掩盖,但皇帝好似都知道了似的,马上给勇信侯赐了座。 “沈爱卿,”皇帝开口,声音带著惯有的威仪,却又刻意放缓了几分,如同閒话家常,“今日茶楼里发生的事,朕已听说了。” 勇信侯心中一凛,连忙又要起身回话,被皇帝抬手止住。 “坐著说即可,夜儿那孩子,性子向来稳重,没想到今日竟对你动了手,实在是委屈爱卿了。” 勇信侯连忙拱手,態度恭谨万分:“陛下言重了!万万不敢当『委屈』二字,今日之事,皆因小女顽劣,行事不知轻重,触怒王爷在先,王爷小惩大诫,是臣教女无方,臣心中只有惶恐与愧疚,绝无半分怨言!”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將过错全揽在自己和女儿身上。 然而,皇帝听著,眼底划过一抹黑沉。 勇信侯倒不愧是几度浮沉的臣子,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连茶楼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有透露出来。 皇帝的探子只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许靖央赶走所有人,到底跟勇信侯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皇帝嘆道:“爱卿忠心体国,朕是知道的,夜儿此番行为,確实欠些考量,再如何,也不该对你这般重臣刀剑相向,寒了你的心啊。” 察觉出皇帝语气中的试探,勇信侯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陛下明鑑!今日是臣之过,绝非王爷之失!” 皇帝见他如此谨慎,不肯接话,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倏然一转:“朕记得,令爱明彩,年纪似乎不小了?” 勇信侯更加小心地回答:“回陛下,小女顽劣,今年已十七了。” 皇帝缓缓頷首,像是隨意提起:“十七,正是好年华,性子活泼些,也无伤大雅。” “说起来,贤妃前几日还在跟朕念叨,说她身边缺个伶俐懂事、出身高贵的女官协助打理宫务。” “朕看明彩这孩子便不错,让她进宫,在贤妃身边做个女官,多加培养歷练,於她而言,也是一份难得的体面和前程。” 勇信侯心中巨震,惊疑不定地看著皇帝。 让彩儿入宫为女官?这……陛下此举是何意? 皇后去世之后,拥有一子二女的贤妃,就成了目前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后的人。 可贤妃向来中立,皇帝现在安排沈明彩去贤妃身边,难道有別的目的? 见勇信侯面露迟疑,皇帝一笑:“爱卿不必多虑,在贤妃身边好生学著规矩礼仪,將来令爱无论是许给哪位皇子做侧妃,都是极好的助力。” “京中世家大族,哪个不看重女子是否曾在宫中受过薰陶?便是寻常宗室子弟,能娶到曾在妃主身边侍奉过的女官为妻,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侧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勇信侯耳边炸响。 陛下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勇信侯忽而觉得背后发凉。 他若拒绝,便是抗旨不尊,更可能彻底恶了圣心。 皇帝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勇信侯喉头滚动,沉默了仿佛极其漫长的一瞬,他终是起身,撩袍跪地。 “小女顽劣,能得陛下如此抬爱,入宫聆听贤妃娘娘教诲,是沈家天大的福气!臣,叩谢圣恩!” 皇帝看著伏在地上的勇信侯,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爱卿平身,既然如此,便让明彩准备一下,三日后,入宫吧。” 勇信侯回家了,跟著他一起回去的,还有皇帝的圣旨。 自然,圣旨一下,无论三日后,沈明彩如何,都要进宫。 除非她死了。 沈明彩得知以后,万分高兴。 “做女官?那是別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皇上这么安排,定是有意將我许给寧王哥哥做侧妃了!” 勇信侯看著女儿欢呼雀跃的样子,忍不住训斥:“我今日白天跟你说的话,你全都当做耳旁风忘了不成?” “给寧王做侧妃,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以为日后的王妃许靖央,能容得下你!” 沈明彩顿时委屈地坐了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勇信侯夫人这时开口,语带不悦:“怎么,我们彩儿难道配不上一个侧妃的位置?” “要我说,许靖央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个会打仗的女人罢了,在体贴入微这方面,肯定比不过彩儿。” 沈明彩立刻点头。 她得意说:“怪不得许靖央要急著赶我出京,原来是怕皇上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为我做主呀!皇上英明!” 勇信侯夫人赶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別再多说。 然而,勇信侯已经听出来了。 他马上看向沈明彩:“赶你出京?昭武王不是让你下跪,便免了你的错吗?” 沈明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咬住下唇。 勇信侯夫人含糊道:“彩儿的意思是,许靖央曾想將她赶出京城,否则也不会逼她下跪,这样折辱人的方式了。” 可看著沈明彩心虚的表情,勇信侯大怒拍桌。 “说实话!” 沈明彩嚇得一抖,扑进勇信侯夫人怀里:“娘,呜呜……” 勇信侯夫人顿时生气道:“老爷,你喊什么,好好问不就是了?告诉你也罢,今日你进宫后,寧王派人来,让你马上將彩儿送出京城。” “什么?”勇信侯猛然站起来,“你怎么不照做?” 如果那个时候沈明彩被送走了,皇帝的旨意下达,也晚了! 勇信侯夫人搂著沈明彩,不悦地道:“我为什么要照做?王爷就是被枕边风吹糊涂了。” “哼,你们男人,就听不出別的女人不怀好意的话,王爷分明没打算赶走彩儿,后面忽然改了主意,还不就是许靖央教唆的!” 勇信侯瞪大眼睛,气的青筋毕露。 “愚蠢妇人!事关咱们女儿,你还想著爭强好胜,你害了她!” 沈明彩噘嘴:“怎么是害了我呢?进宫做女官,再做皇子侧妃,又有什么不好?” “你!”勇信侯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甩袖,赶忙离去。 他急著找寧王商量对策。 此时,准备睡下的许靖央听到这个消息,顿了顿。 她坐在床榻上,乌黑墨发顺著肩膀披下,为整个人增添清冷。 “这个沈明彩,看样子是保不住了。”许靖央说。 皇帝既是重生的,必定会以最不惜代价的手段,拆分萧贺夜的所有势力。 这个沈明彩一旦去了皇帝的眼皮底下,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竹影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说不定,她还在沾沾自喜呢!” 许靖央觉得这种事沈明彩干得出来。 “竹影,熄烛吧。” 武考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了,她要存蓄精力,好好应对这件事。 夜色已深。 远在北梁的一处隱秘在荒山野岭里的高大院落中,传来女子奔跑的喘息声。 萧宝惠光著脚,在园里疾奔,听到前面传来搜查的动静,急忙躲去假山后。 她消瘦了些许,穿著素衣,头髮披散,唯有一双杏眼清亮。 那些搜查的人走到假山附近,厉声说:“再搜,她跑不远!” “把前后的门都堵住!不然六殿下回来发现她跑了,没我们好果子吃!” 萧宝惠屏息凝神,等外面那群凌乱的脚步声走了,她才连忙出去。 第707章 被逼迫,给许靖央写信! 萧宝惠赤著双足,在冰冷的石板上飞快奔跑。 素白的衣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披散的墨发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 她不断回头张望,杏眼中写满了紧张与恐惧。 不能被抓住…… 绝对不能!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多久了。 最近,这座宅院里总是莫名其妙丟失东西,管事的担心有人藏在其中。 故而在今天突然决定搜查各个房间,萧宝惠便趁著今日守卫忙碌且鬆懈的间隙逃了出来。 她深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萧宝惠刚穿过月洞门,却见前头小路尽头,火光闪烁! 一群举著火把的守卫从对面巡查而来。 萧宝惠心头一紧,急忙剎住脚步,转身就想躲回原路。 情急之下,她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块鬆动的石子。 “啊!” 她低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掌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下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些手持火把的守卫当即看了过来。 “在那边!” “抓住她!” 他们迅速逼近,萧宝惠脸色苍白,强忍著脚踝的疼痛撑著站起来,还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喝:“要是让你跑了,我们都得赔命,贱女人!” 这是守卫头领,刚扬起手要狠狠打萧宝惠一巴掌,却听那边传来小廝们低呼的声音—— “六殿下来了!” 萧宝惠被扔在地上,闷哼一声。 只见道路尽头,一名身穿蟒袍的男人带著侍卫走来。 他脸上神情阴森,带著一种算帐的凌厉,直接走到萧宝惠面前。 萧宝惠跌坐在地,却不肯服软,一双杏眼黑澄,狠狠地瞪著他。 “怎么回事?”六皇子问。 守卫头领拱手:“殿下,这大燕公主趁著府邸里守卫轮值时间想要逃跑,被卑职等人发现了,正想给她一番教训。” 六皇子眼神锐利,猛然看过去。 “给她教训?”六皇子陡然发怒,一脚踹在守卫头领身上,“我说过,她的命很贵重,掉根头髮都不行!” 守卫统领顿时疼出一头冷汗,却只敢捂著腹部,下跪认错。 六皇子今日脾气格外阴森暴躁。 他收回目光,看向萧宝惠。 “你不想活了?敢逃跑?这外头都是深山老林,到处是吃人的野兽,你以为你能逃去哪儿!” 萧宝惠嘴唇苍白,眼神像个不服输的小狼崽,瞪著他。 “你將我关这么久,不许我寻死觅活,也不许我联络家人,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 六皇子呵呵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將你藏起来,就是为了跟燕国谈判。” 他弯腰,盯著萧宝惠。 “你不是想回家吗?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不等萧宝惠反应,六皇子忽然一把抓住她的头髮,將她拽起来。 萧宝惠吃痛,双手挣扎抓挠,在六皇子手背上直接挠出血痕! 六皇子更是呵的一声冷笑,狠狠將萧宝惠头髮向后一拽,迫使她抬起脸。 “放开我!混帐东西!”萧宝惠呵斥。 六皇子盯著她冻红的鼻尖,说:“现在你就给许靖央写信,告诉她,是司天月將你关了起来,现在,司天月又打算用你要挟她,向北梁给出十万石粮食来交换!” 话音一落,旁边马上有人递上准备好的纸笔。 萧宝惠方才骂骂咧咧,不断挣扎,却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瞬间不动弹了。 那双乌黑的杏眼也跟著泛起波澜,嘴唇死死地抿著,不吭声。 六皇子更为恼怒:“怎么,你不想回家了?这是你唯一活著回去的办法!” 萧宝惠说:“你让我写了,靖央也不会相信,我失踪那么久,她们都以为我死了!” “许靖央肯定会相信,她一直在找你,”六皇子咬牙切齿,眼神中燃烧著怒火,“她就是个不安分的贱女人,跟司天月一样!” 听到这里,萧宝惠猛地抓住他的手,狠狠咬在六皇子的虎口上。 六皇子“啊”的一声吃痛,直接將萧宝惠踹开。 瘦弱的身躯一下子倒在地上,手臂上淌出鲜血。 “贱人!”六皇子扑过去,想要对她拳打脚踢。 关键时刻,六皇子的心腹赶来,急忙拦住了他。 “六殿下,千万息怒,这大燕公主的身体如此虚弱,经不起折腾,若她死了,咱们还怎么拿她去说服大燕相信,是大公主囚禁了她?” 六皇子吼道:“杀了她,將尸体送过去,说是司天月做的也一样!” 心腹连忙拦腰,抱住衝动的六皇子,一劝再劝。 “那许靖央是什么样的人物,光看著尸体,怎会相信,只怕会引起她对北梁的仇恨,她若再次攻打来,按您和大公主的势力,岂不是又让大公主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六皇子更为气恼,来回踱步,指著萧宝惠咬牙切齿,却又杀不得她。 萧宝惠听著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了为什么六皇子这么生气,且急不可耐要让她马上写信送回大燕。 原来,是因为六皇子发现,北梁大公主司天月疑似得到了许靖央的支持,忽然多了不少情报,將六皇子埋在暗处的部分棋子,接连拔除。 而且,六皇子的人还查到,在之前北梁同大燕的大战期间,司天月就可能跟许靖央暗中接触了。 是两人达成了协议,才让这场战爭停止。 区区两个女人,竟將两国征战权术,玩弄在自己的股掌之间。六皇子岂能不生气? 更可气的是,司天月如今步步为营,倒是把他逼到了一条难行的路上。 父皇对他也多有失望。 大燕已经有了第一位女王侯,那么北梁有一个皇太女,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六皇子不允许这件事发生,所以才让萧宝惠写信给许靖央,谎称是司天月將她关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不仅能让北梁皇帝怀疑司天月当初在大战期间,怀著私心。 更会让大燕的皇帝猜测,许靖央通敌! 通敌,这可是大罪名,一旦成立,或被找到蛛丝马跡,对许靖央而言,將是灭顶之灾。 萧宝惠盯著六皇子,雪白的脸颊上蹭著泥沙。 她语调冰冷且坚定地说:“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写这封信的。” 六皇子的心腹冷哼一声:“將她绑起来,凌辱一番,看她写不写!” 其余的守卫马上摩拳擦掌。 这个来自大燕的公主,模样明丽动人,若不是六皇子怕她出意外,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萧宝惠,忽而爬起来。 第708章 要是让她死了,我就要谁的命! 她抓起一旁坛的石头,想要狠狠砸在自己的右手上。 如果她的手废了、断了,她就不会有机会被人威胁,写出任何字句。 六皇子阴狠的表情骤变,急呼:“拦住她!” 萧宝惠还没砸下来,就被那几个守卫一把按住,石头掉在地上,她很快也被捆起双手。 她拼命挣扎,像个发狂的小兽。 “你羞辱我,践踏我,把我当做一条贱命,我都不怕你!有本事,你就一直盯著我,別让我找到寻死的机会,让我害靖央,你想都別想!” 六皇子瞪著她,心知若真的折辱萧宝惠,一个不小心让她寻死了,他就没了这张王牌。 故而,六皇子万般生气,也只能忍著。 “將这女人带回去关押,饿她三天不给饭吃!记住,谁要是让她死了,我就要谁的命!” 萧宝惠被拖走了。 六皇子很快也气恼离去,庭院里空无一人,唯剩下冷风卷过。 片刻后,一名丫鬟提著洗衣裳的木桶经过,无意中看见草丛里,竟掉了一根银釵。 她连忙左右看看,捡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 银釵通体素净,只有一只小羊似的刻纹。 整个宅子里,除了守卫和丫鬟们,就只剩下那位大燕公主了。 多半就是她刚刚掉出来的。 虽然不是金子,但好歹是一整根银釵,能卖不少钱吧? 丫鬟將釵子藏好,四日后轮到她下山的时候,她便去了一趟典当铺。 她將一包东西放在当铺柜檯里。 “掌柜,典当。” 柜檯里的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又是这个女人。 脸上刻意画了痦子,穿著寻常的开了线的锦绣,手上套著两个鐲子。 每天迎来送往打交道,掌柜一看这个人的衣著,就知道她是个穷苦人,否则没有那么粗糙的双手。 这个女人来过三次,每次都是典当一些昂贵但不稀有的玩意。 不知是哪儿偷来的。 掌柜的检查她的包袱,两个小紫砂壶,还有十对镶金的玉筷子,除此以外,还有一根银釵。 他拿起来检查了两下,对丫鬟说:“夫人且等等,我拿去后头验货。” 丫鬟皱眉:“快著点,要是你们不收,我再去別家问问。” 掌柜的应了一声,走到了后院去,等了半天他都没回来,当铺里的两个伙计,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丫鬟心觉不好,马上要逃,迎面撞见官差进了当铺。 “怎么回事!是谁在当御赐之物?” “回官爷,就是她!”掌柜的指著丫鬟,並拿出了她典来的那根银釵,“这银釵头融开,里头刻著宫造印记,是御用监出来的!” 那丫鬟一听“宫造”二字,顿时嚇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官差厉声质问:“说!这宫里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偷来的?” 丫鬟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求饶:“官爷饶命!这不是偷的,是……是捡的……” “捡的?”官差冷笑,“宫造之物岂是寻常人能捡到的?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带走!” 司天月的轿子从附近的街道经过,马上听说了此事。 她挑帘,露出一张红唇且精致的面孔。 “一个寻常丫鬟,怎么接触得到宫里的东西,来人,去跟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远在大燕江陵府镇水县的薛青,背著一捆柴火走在回家的乡道上。 迎面走来一个低著头的男人,撞了他一下。 薛青生的人高马大,肌肉结实,对方被他这么一撞,身形晃都没晃。 “不好意思。”对方拱手,匆匆离去,连模样都没让人瞧清楚。 薛青拧眉:“走路看著点!” 他继续向前走去,一摸捆柴的绳子,才发现上面夹著字条。 薛青打开一看,上头写著—— 今夜你家中有火灾。 薛青回头看去方才来时的道路,那个撞他的男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回到家中,母亲马上拄著拐,佝僂著背走来:“阿青,那些官员又来了。” 薛青將柴火放在门口,走进门內,果然见到三位衣著光鲜的官老爷坐在他简陋的家中。 其中那位县太爷盯著薛母上的粗茶,一脸嫌弃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收。 这几位官老爷,薛青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登门了。 县太爷清了清嗓子:“薛青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这次来,还是为了你进京赴考的事。” “你是我们镇水县,不,是整个江陵府都数得上的好苗子,这次武考,极有希望高中,光宗耀祖啊!” 旁边师爷连忙附和:“是啊薛壮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若高中,便是鲤鱼跃龙门,再也不用在这穷乡僻壤受苦了。” “別说给你娘治病,就是给她盖间大宅子享福,都没问题!” 薛青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他用袖子一抹嘴,声音粗獷直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还是那句话,我娘腿脚不好,走不了路,我不在家,没有人伺候她。” “如果官府出路费,確保我能背著我娘一起上京,我就去!否则,免谈。” 县太爷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掛不住:“薛青,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盘缠路费已是破例,哪有连家眷都一併负责的道理?这银子,让本官从哪里出?” 薛青浓眉一拧,乾脆抱臂靠在土墙上,闭目养神,摆明了不想再谈。 江陵府府尹急了,语气带上了几分威胁:“薛青!你可要想清楚!你当初拿了官府给的初试盘缠,若最终不去京城赴考,这银子你可就得吐出来!否则,便是欺诈,要吃官司的!” 薛青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吃官司?打几棍子怕啥?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抓去衙门打!打完了我更去不了,正好在家伺候我娘!” “你!”那官员被他噎得脸色发青,指著薛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朝廷秘密来了一位钦差,点名要薛青上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得让他去参加这个武考。 还放话说,只要薛青进京考中武举,就给整个江陵府增两倍的银子用作建造。 也不知京中哪位贵人瞧上他了,若不然,县太爷和府尹可不会在这耽搁时间。 看著薛青那架势,江陵府府尹知道今天又是白跑一趟。 这薛青是个孝子,更是头倔驴,拿他母亲说事不行,用强威逼更是不行。 江陵府府尹脸色难看地道:“冥顽不灵,你可別后悔!我们走!” 薛青看著他们背影,有些狐疑。 薛母紧张:“阿青,得罪官大人……” 薛青扶住母亲佝僂的身子:“娘,你別管,儿子就算去京城,说啥也不会丟下你一个人!” 夜深人静。 薛青假装睡熟,一直等著,果不其然,夜半三更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往他家门口泼油,薛青猛地窜出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只见门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见,三个黑衣人在院子里。 他们显然没想到薛青会醒,被薛青抓著的那人手里还攥著火石。 “找死!”薛青一声暴呵,抬脚就踢中身前那人。 黑衣人身形高大,却如同一片纸般,被他踢了出去。 咣的一下,砸塌了薛青家垒起来的墙。 其余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即朝薛青袭来! 然而,薛青腿脚功夫確实了得,被两人围攻也不在话下,灵活闪躲,但凡被他踢上一脚,肝胆俱裂! 薛青也被他们砍伤了几刀,鲜血流出,他却没有感觉似的。 很快,这两人便倒在地上。 薛青喘著粗气,看著他们,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他杀了人,得坐牢,弄不好,还要砍头! 如果他没了,他娘咋办? 这时,薛青感受到头顶有呼吸声,他立刻抬头。 只见两道身影犹如鬼魅般,立在屋顶,竟不知何时出现。 他们也是一身黑衣,却明显跟刚才那三人不一样。 薛青当即警觉起来。 杀三个也是杀,不怕再多两个! 然而,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声道:“你杀的人,我们帮你处理了。” 薛青咬牙,指著他们:“老子知道了,就是你们塞的那张纸条,故意设局做好人,想说服我进京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死也不会去武考!” 话音刚落,屋檐上的黑衣人丟下来一个重重的钱囊,砸在地上。 “主子说了,这钱赠你,足够你跟你母亲养老所用。” 薛青一怔。 “你们主子是谁?” 那两个黑衣人不说话了,屋內传来薛母的声音:“阿青,发生什么事了,你在跟谁说话?” 第709章 大將军,出事了 薛青连忙进屋安抚母亲。 他娘年纪大了,经不住嚇唬。 等他再出来时,地上三个黑衣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唯一还留下的,是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薛青打开,里面竟除了银锭子,还有一间铺子的地契。 他连忙仰头四处搜寻,屋顶上唯剩下一片皎洁月霜。 几日之后。 许靖央坐在兵部的府衙里,时值晌午,她单手撑头,闭目养神。 搭在膝上的手,食指戴著羊脂白玉护戒。 一会便有官吏来,与她共同商榷武考之事。 这会儿,寒露快步入內,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將军,薛母救下了。” 许靖央睁开乌黑凛冽的凤眸,其中毫无睡意。 她点头:“好。” 寒露说:“有了银子,这下薛青不会进京了。” “不一定。”许靖央道。 皇帝这般在意薛青和赵元昊两人,许靖央猜他们身上肯定有过人之处。 若是真的重要人物,不会这么简单就改变命运的走向。 许靖央对此格外清楚。 厅外人影晃动,兵部的官吏们,乃至兵部尚书和勇信侯都赶来了。 他们个个面带惶恐,额角甚至沁著细汗。 谁能想到,约定午后未时三刻才开始的议事,这位昭武王竟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 让他们这些下属情何以堪! “下官等来迟,让王爷久候,实在罪过,请王爷恕罪!”勇信侯率先躬身赔罪。 他身后,一眾官员齐刷刷躬身,声音同样惶恐:“下官等来迟,请王爷恕罪!” 一时间,厅堂內站满了穿著各色官袍的男人,皆向著端坐不动的许靖央低头。 她坐著,他们站著,气氛无形中便带上了压迫感。 许靖央乌黑的凤眸平静地扫过眾人,並无半分苛责之意。 她声音平和:“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是本王来得早了,不怪你们,何须自责?” 眾人闻言,却不敢真的放鬆,连连点头称是:“王爷体恤,是下官等疏忽。” “都坐吧。”许靖央淡淡道。 官员们这才依序落座,姿態依旧拘谨。 待眾人坐定,许靖央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商榷武考最终章程,本王看过礼部与兵部共同擬定的初稿,大体无误,然有几处细节,需再斟酌。” 她目光转向兵部尚书:“所有兵刃,开考前需由本王亲自指派之人逐一验看,確保无锈蚀、崩口,亦需检查弓弦韧度,统一標准,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公或隱患。” “下官明白!” 许靖央抿唇,目光扫向眾人,最后看向勇信侯。 “在武考开始之前,谁都不允许向外透露相关的章程,若让本王知道谁胆敢背弃公道,私下收受好处,行偏袒之事,本王绝不轻饶。” 眾人心中一凛,纷纷垂首应是。 许靖央忽然道:“沈侯爷,这次沈公子的名字也在应考之內,与他相干的场次,还请你迴避。” 勇信侯连忙拱手:“全凭昭武王安排。” 其余几位官员都觉得怪异。 这个勇信侯曾有平定南疆的功劳,按理说身份地位也不低,怎么对昭武王这么毕恭毕敬的? 紧接著,兵部尚书又说了几件要事,许靖央逐一確认首肯。 忽然,却见寒露小跑入內,在许靖央耳边低语:“大將军,出事了,威国公跟寧王殿下的人起了衝突!” 第710章 威国公掌摑寧王的人!挑事 威国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平王那儿得到一个差事,监管漕运整顿。 此事许靖央前两天就听说了,但没有过於关注。 威国公性格傲慢自大,虽无能力,却还想要摆弄权势,他迟早会自討苦吃。 许靖央自认为没有义务提醒他,却没想到,威国公仗著是帮平王做事,竟连萧贺夜的船也敢拦。 河面上的风寒冽刺骨,吹动著漕船上寧王府的旗帜。 十数艘满载巨木的漕船被硬生生拦在河中央,不得靠岸。 威国公一身絳紫色官服,双手负后,倨傲地立在码头最前方。 他身后,是两队按刀而立的漕兵,气氛肃杀。 寧王府的船队管事王公公,从跳板走下。 他年近六旬,面白无须,眉眼间平和从容,是萧贺夜身边的老人,也是寧王府的总管事公公。 只见王公公走到威国公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国公爷,您这是……?” 威国公眼皮微抬,用鼻腔哼出一个音:“怎么?” 王公公语气和缓:“不知国公爷因何拦下王府船队?这批金丝楠木,是內府监特批,用於修缮王府以及扩建,是为了筹备王爷大婚所用,工期紧迫,延误不得。” 威国公斜睨他,冷笑一声。 “本国公现替平王殿下整顿漕运,眼里只有规矩!你这船,超载了多少?自己没数吗?按新规,一律就地卸货分装,查明无误后,方可放行!” 王公公眉头微蹙,旋即舒展。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只让威国公一人听清。 “国公爷,漕运新规,王府自然遵从,只是此地卸货,损耗巨大,亦恐惊扰沿岸百姓。” “不若先让船队靠岸,於王府私仓卸货,该核验的,该罚缴的,王府绝无二话,定配合到底!如此,既全了规矩,也不伤和气,您看如何?” 这番话,已是极大的让步,给足了双方台阶。 王公公也觉得,威国公就算是为了拿官威,也该到此为止了。 然而,威国公却猛然拔高声调,端的是正气凛然。 “就地卸货,这是铁律!王府就能例外吗?今日为你寧王府破例,明日本国公如何约束这万千漕船?休得多言!” 说罢,他还指著不远处同样被他扣留下来的船只。 “公公自己看,本国公秉公执法,若看见你们是寧王府的船只就放心,我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啊?” 王公公静默片刻,看著威国公脸上毫不掩饰的刁难之意,心知此事无法善了。 这威国公竟是故意刁难!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地看向威国公。 “国公爷,您与王爷,不久便是翁婿,一家人,何至於此?若闹得面上无光,王爷与昭武王那边,怕是不好相见。” 他这么说,本意是点醒对方顾及最后的顏面,莫要自误。 却没想到,威国公心中一股无名火蹭的一下窜起。 他被女儿许靖央轻视,连萧贺夜都敢对他不待见。 空有岳丈之名,却无半分权势与尊重,如今连一个阉人都敢指教他了? 想起平王的交代,让他捣乱寧王之事,不管大小,平王都给他兜底! 威国公顿时来了几分明面上的怒气,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猝然甩在王公公脸上! 力道之大,让王公公踉蹌几步,才被身后的小內侍慌忙扶住。 他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码头上下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漕兵、船工、王府隨从,全都惊呆了。 这可是王公公,从寧王七八岁的时候就跟著王爷了,是寧王府里的老人,平时萧贺夜都对他极其礼待。 竟然有人敢打王公公的脸。 船上的王府侍卫立刻呵斥:“威国公,您这是干什么!” 没见过这么荒唐的,这寧王府的船运送的木头,不也是为了大婚所用吗? 未来寧王妃许靖央是威国公的女儿,他也敢这么刁难? 威国公冷哼一声,指著王公公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震码头:“你就是个奴才,还敢指教我!” 王公公捂著火辣辣的脸颊,缓缓站直身体。 他缓了缓惊愕的面色,眼神变得阴黑无比。 “威国公,您要是这样,王爷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了。”王公公压抑著怒火说。 威国公负手,昂起头。 “本国公也是为了秉公办事,王爷若不怕我女儿为难,那就怪罪吧!” 王公公面色一沉,身后的王府侍卫正要上前理论,他立刻用手拦住。 “派人去报信,跟王爷说一声。” “是。”侍卫快马加鞭地去了。 故而不一会,许靖央也知道了消息。 恰好武考之事商榷完毕,她立即起身要走。 其余官员纷纷跟隨。 辛夷和百里夫人都等在门口,见许靖央出来,凤眸黑冽,像是压著怒火,连忙走上前。 恰好听到寒露低声对许靖央说:“国公爷这个时候拎不清,定是有人授意,让他搅和您和寧王不痛快。” 许靖央冷著脸,何尝不知道是谁。 威国公能拿到漕运的活,只能是跟平王有关。 对平王,许靖央真是无话可说! 软硬不吃,好话不听,那就別怪她翻脸。 刚出兵部的门,还不等上轿,一旁忽然有人影靠近。 “昭武王,您是昭武王不?” 那声音大大咧咧,嗓门也大。 寒露立即將对方拦住。 许靖央回眸看去,只见是一位穿著青布衫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 眉毛浓黑如羽,衬得下方那双大眼睛格外清亮有神。 她的面相是热的,是亮的,像夏日里毫无遮拦的日头,故而肤色透著一股蜜色,紧实的肌肤被寒风吹得泛红。 妇人被寒露拦住,连忙说:“他们说昭武王愿意收留女子在麾下做事,能收下我不?” 许靖央转而坐进轿子,吩咐寒露:“你来负责她的事。” 寒露便对那妇人说:“我们王爷有事,你若是要投军,或是进营里帮忙,明日去昭武郡主府找我。” 正事当前,寒露要陪著许靖央先走。 却没想到被妇人一把抓住。 那妇人声音奇大:“能不能现在给我个准话?我丈夫打我,打得我受不了了,我今早用锄头给了他一下,他说再抓住我就要打死我,我没地方可以去,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投河去了,寧可餵那河水里的鱼苗子,也不被那畜生打死。” 寒露原本有些不耐烦,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兵部尚书提醒道:“昭武王收的是女兵,要么会武,要么拥有惊天之才能,你一个乡野村妇,能干什么?” 妇女正要说话,却听轿子里许靖央利落说了声:“你先跟著,本王有正事要办,一会再说你的事。” “好,好!”妇人应了。 第711章 守孝三年,就不能嫁给寧王了 许靖央到漕运渡口之前,萧贺夜已经先到了。 马车车帘掀开,一身墨色蟠龙亲王常服的萧贺夜弯腰而下。 他身姿挺拔如松,俊美面容却覆著一层寒霜,身上带著凛然贵气。 他一来,方才还喧闹嘈杂的漕运渡口,忽而就安静了。 萧贺夜走过来,薄眸先是看了一眼迎过来的王公公。 王公公的脸上,那清晰浮肿的五指红痕,极其刺目。 “王爷……”王公公拱手。 萧贺夜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转而看向小跑过来的威国公。 瞧见萧贺夜来了,威国公心头一虚,隨即强作镇定。 他抢先一步,带著委屈赶来:“王爷,这点小事,怎么把您都惊动了?” “哎,都是下官不好啊,职责所在,漕运新规严苛,王府船队確实超载,下官若徇私,难以服眾啊!” 萧贺夜耐心耗尽,薄唇微启:“威国公,本王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等铁面无私的风骨。” “漕规再大,大不过內府监批文,你在此故意刁难,掌摑本王近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给本王添堵?” 威国公被他毫不留情的训斥噎得面色一阵青白。 眼见道理讲不通,权势压不住,他索性把心一横! 眾目睽睽之下,威国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腿胡乱蹬踹。 他呜呼哀哉地大喊。 “王爷!您这是要逼死下官啊!规矩就是规矩,下官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 “您若觉得下官碍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您动手之前,想想靖央!您要是捨得让她还没过门就先没了父亲,您就动手吧!我这条老命,今日就交给王爷了!” 他这番无赖行径,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便是仗著那层未来的翁婿关係,算准了萧贺夜投鼠忌器,不能真將他如何。 不然,王爷王妃还没办婚事,先办了丧事,按照传统规矩,许靖央还得守孝三年。 萧贺夜脸色铁青。 不远处,漕运码头旁的一处茶肆二楼,平王侍卫將这一幕尽收眼底。 果然如平王殿下所料,这威国公,当真是个为了己身利益,连脸面都不要的无耻之徒。 此事肯定能成,毁不了这桩姻缘,也得给萧贺夜添堵。 女婿和老丈人结了仇,以后也痛快不了! 就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声:“昭武王来了。” 许靖央的人抬著轿子走的飞快,不一会就到了面前。 与她隨之而来的,还有兵部几位官员,和勇信侯。 寒露翻身下马,那妇人跟她同骑一匹,一路上速度极快,妇人也不喊不叫,稳得很。 见许靖央走过来,威国公停止了喊叫。 许靖央抿著唇瓣跟萧贺夜对视一眼,就看向威国公,声音冰冷:“起来。” 威国公麻溜地站起来了。 眼神有些畏惧,但气势还强装镇定。 “靖央,”他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虚浮,“此事……此事你莫要插手,为父这也是为了公务。” 许靖央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下令:“向王公公道歉。” “什么?”威国公猛地拔高声音,“让我向他一个奴才道歉?绝无可能!” 他转而指向王公公:“是,我扇了他一巴掌是我不对,但我那也是为了公务!是他先百般刁难於我,言语挤兑,这才让我一时气愤失手!在场眾人都可以作证。” 他这话一出,码头上不少人都低下了头,连他带来的漕兵都有些面上无光。 谁不知道王公公在寧王府的地位,以及其向来行事沉稳、待人周全的名声? 说他刁难威国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靖央眸中的寒意更盛:“撇开掌摑之事先不谈,现在,立刻將寧王府的船队放行。” “不行!”威国公一口回绝,腰杆都挺直了些,“皇上近日三令五申,漕运治理乃重中之重,京畿一带更是首当其衝!” “我身为监管,岂能因私废公,徇情放行?若是传扬出去,我威国公府顏面何存?朝廷法度何存?” 他还学会搬出皇帝和朝廷法度来压人了。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他表演,直到他话音落下,才缓缓开口:“你放,还是不放?” 威国公被她目光中的压迫感逼得后退半步,但仍是咬牙硬撑。 “不放又怎么样?我秉公办事,何错之有?” “好一个秉公办事。”许靖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再看他,猛地一挥手:“来人!將他给我丟进江里!出了任何事,本王一力承担!” “是!” 寒露与辛夷应声而动,身形如电,瞬间便至威国公左右。 威国公嚇得魂飞魄散,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放肆!我是你父亲!许靖央,你敢这么对我?你这是忤逆不孝!” 许靖央语气森然:“你要公事公办,本王就同你公事公办!” “你一个小小的威国公,忤逆本王意思,阻碍王府要务,本王罚的就是你!进这江水里好生洗一洗,看你的脑子能不能清醒过来!” 辛夷手劲奇大,一把拧住威国公的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 威国公眼见挣扎不过,心一横,嘶喊道:“好!好!你让他们丟!有本事就让我掉水里冻死!我若是死了,你们俩的婚事也成不了,你还得为我守孝三年呢!” “许靖央,你是昭武王,可我再不堪,也是你的生身父亲!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周围官员面面相覷,虽觉威国公无耻,却也觉得昭武王此举有些过激。 就在寒露和辛夷要將威国公提起,作势欲拋之时,萧贺夜忽然开口:“慢著。” 他轻轻拉住了许靖央的手,將她带到稍远处。 只见萧贺夜微皱著眉头,俊冷的面容有些冰冷。 “算了,他终究是你名义上的父亲,眾目睽睽之下,若真將他丟入江中,不孝的罪名立时便会压到你头上。” “父皇那边,正愁找不到机会训斥你,岂非授人以柄?为这等小人,不值得,本王退让一步。” 退让?许靖央就不会受这个气! 威国公见有人阻拦,气焰再次囂张起来。 “诸位,诸位且好好看看,我的亲女儿啊,她要亲手把她父亲丟进江里餵鱼!天理何在?孝道何存?” “我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我要让满朝文武都评评理,亲生女儿要杀父,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声嘶力竭,將不孝的帽子死死扣向许靖央。 远处来监督的平王侍卫渐渐皱眉。 这威国公愚蠢至极,平王让他刁难寧王,他怎么把矛头对准了许靖央? 第712章 狂扇威国公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窜出。 眾人只觉眼前一晃,就听啪啪两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威国公脸上。 力道之大,竟將猝不及防的威国公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头晕眼。 整个码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许靖央和萧贺夜。 打人的,竟是方才跟著许靖央来的那个妇人! 威国公懵了足足好几息才反应过来。 待看清楚打他的人,就是个穿著普通的村妇,他大为震惊且愤怒。 自从被称作神策大將军的父亲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而且还是被一个看起来粗鄙不堪的村妇当眾掌摑? 他气得浑身发抖,目眥欲裂,咆哮道:“哪儿来的混蛋贱妇!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威国公!朝廷钦封的国公爷!我能弄死你!” 那妇人却毫无惧色,甚至没多看威国公一眼,转而面向许靖央,声音洪亮,带著一股豁出去的泼辣劲儿。 “王爷!他打了这位公公一巴掌,我替您打他两巴掌!一报还一报,这事没那么复杂!” 许靖央讶异地看著她。 只听那妇人说:“您还想打他几巴掌,您儘管开口,我替您动手,犯不著丟进江河里,惹自己一身骚!” 威国公简直要气疯了,他被一个村妇打了,对方还如此无视他! 他推开寒露和辛夷就想动手:“我打死你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没想到辛夷动作快,一下子给他擒住。 也恰是这时,那妇人猛地低头,用头顶狠狠撞向威国公的肚子。 威国公哎哟一声惨叫。 肚子里被她撞的一阵翻江倒海,这女人的头就像是石头做的一样,他险些吐出来。 妇人的脑袋像钻头一样狠狠搅著他的肚子。 “来啊,打死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连自家男人都敢打,还怕你个老匹夫?来来来,威国公,您现在就掐死我!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威国公愣住了。 他何曾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架势? 一旁的寒露和辛夷都忍不住低下头,憋住了笑。 这真是,撒泼的遇上了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许靖央轻咳一声:“再打两巴掌,给王公公出口气。” 王公公都嚇著了,连忙摆手:“昭武王,您言重了,也是奴才没有掌握好分寸,惹得威国公生了气。” 威国公瞪著妇人,眼睛如同牛眼般大。 “你再打一个试试!” 又是啪啪两声,乾脆利落。 妇人甩了甩手:“这次可是你要求的。” 威国公差点气哭了,咬牙切齿怒吼那些漕运官兵。 “你们是瞎子吗?就看著她这么动手!” 漕运官兵方才都傻眼了,这时才回过神,连忙想上前阻拦。 谁料,许靖央这时拔出苍霄剑,直指苍穹。 她凤眸森黑,威严地扫过那些官兵,他们当即不敢再挪动半步。 “本王在此,苍霄剑在此,寧王府的船只已过內省批奏,谁再阻拦,等同抗旨不尊,下场自个儿掂量!” 那些官兵默默瑟缩脖颈,鸦雀无声。 许靖央甩袖:“放行!” 这帮人连忙动身,方才扣押的船只,但凡被威国公小题大做的,皆得到了放行。 一时间,岸边远处站著的商贾、小官,皆对许靖央拱手拜谢。 威国公气的牙痒痒,一张脸都滚红。 许靖央看著他:“你若真按规办事无可厚非,若你是按自己喜好做事,那么,你就是在替平王树敌。” “等出了事,你猜平王是会救你,还是会让你当那只平息眾怒的替罪羊?” 威国公一怔,许靖央语气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靖央,你还是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这么对为父啊!”威国公受她点拨,却没有好好参透其中意味。 许靖央摆摆手,让寒露和辛夷將他拖下去。 威国公一路喊著:“这个贱妇打我,靖央你不管管?王爷,王爷!您也不管?” 他的声音远去。 威国公刚走,许靖央就看向青布妇人。 只见她连忙跪下来。 “民妇该死,掌摑了国公爷,请王爷赐我一个快速不疼的死法。” 许靖央和萧贺夜对视一眼,忽而轻笑一声。 她上前,亲手扶起对方。 妇人抬头不解。 许靖央说:“你不是要来本王麾下做事么,本王允许了。” “允许了?”妇人不敢相信,“可是,他们说王爷只要有才干的人,我啥也不会啊。” “说说你会的。” “洗衣裳,做饭,挑水种地……” “识字吗?”许靖央问。 妇人点点头:“小时候读过书,后来嫁人,就没机会继续看书了。” 许靖央叫来百里夫人。 “你將她带去知遇那儿,告诉知遇,给她分一个好差事。” 百里夫人笑盈盈地答应,马上拉著妇人的手走向一旁。 “你叫什么?”百里夫人问。 “我姓邱,单名一个淑字,”邱淑捂著心口,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我真的被昭武王留下了吗?我什么也不会,竟能得王爷赏识。” 百里夫人笑起来:“谁说你不会?你可是我们营里第一女勇士,敢打威国公,你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 邱淑很高兴,也跟著笑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活了,想著许靖央要是不收她,她就去找个树林里吊死。 也比回去被那畜生打死的强。 方才打威国公,也是她听出来这昭武王的父亲不讲道理,才衝上去的。 “威国公真不是个东西,有昭武王这么好的女儿,还要做糊涂事。”她说。 两人走远。 许靖央跟萧贺夜並肩而行,准备离去。 想了想,许靖央还是对萧贺夜道:“王爷,这次的事,不好意思。” 未来的岳丈找麻烦,萧贺夜处死他都可以,但他忍著没下令,许靖央觉得,还是有伤他顏面的。 第713章 许靖央,你那么想分开吗? 未来的岳丈如此不顾顏面,当眾寻衅刁难,甚至掌摑他府中得力的老人。 萧贺夜即便当场以亲王之威严惩威国公,也无人能指摘什么。 可他终究是忍下了,这份忍耐,或多或少,是因著与她的这层关係。许靖央心里清楚。 萧贺夜脚步微顿,转眸看她。 一贯冷淡的薄眸,此刻点染淡淡温和。 “无妨,”他声音动听,“既是一家人,本王不会计较他的错处,至於你,更不必替他道歉。” 他分得很清,威国公是威国公,许靖央是许靖央。 他不想因为那个糊涂自私的人,让她感到丝毫的难堪与负担。 许靖央轻轻嘆了口气。 “王爷放心,此类事情,我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发生,无论外人如何挑拨威国公,我同王爷,始终站在一起。” 萧贺夜闻言一怔。 心里的喜悦紧接著蔓延,他甚至都来不及控制,唇角便已勾勒起淡淡愉悦弧度。 萧贺夜立刻轻咳一声。 “这样最好,以后寧王府,也都听你的安排。” 他似乎觉得这话还不够,又说:“既已定下婚约,本王一早便做好了与你共度此生的准备,些许琐碎烦扰,包括如何与威国公相处,本王心中自有衡量。” 这话说得平淡,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但细查之下,又似乎有別的情愫。 许靖央困惑地看向他:“王爷怕是忘了,我们不是说好,待王爷大权在握,帝位稳固之时,我们可以和离。” 萧贺夜是要成大事的人,他会是一个明君。 许靖央可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皇后。 哪有皇后想要驻守在边关的? 萧贺夜的心,因她这句话,猛地一沉。 “你就这么想分开吗?” 许靖央怔了怔,脱口而出:“王爷难道打算跟我过一辈子?” 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这四个字反覆在萧贺夜心头响起,却到嘴边时被他死死压下。 许靖央若是知道他略有些失控的情感,恐怕会觉得麻烦。 以她的性格,很可能从此將界限划的更加分明,从而將他推得更远。 萧贺夜不能忍受那种可能性。 於是,那几乎要涌出眼底的浓烈情愫被强行压下。 萧贺夜看向一旁,语气淡然疏离:“是你想多了,以后的事太过长远,变数何其多?本王不愿过早思虑,专注当下才是要事。” 许靖央觉得他说的没错。 当务之急,是对付皇上。 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是要掌握朝廷武考任免权,將半个朝廷牢牢握在手里,才有跟皇帝叫板的资格。 只不过,许靖央对自己感到一丝奇怪。 竟会因为萧贺夜所说的话,而感到淡淡的失落。 她觉得有些不適应,强行將这种感觉忽略了。 自己向来不是强求之人,尤其於感情一事,更是顺其自然。 许靖央微微頷首,礼节周全地拱手:“既如此,王爷,兵部还有后续章程需整理,我便先行告辞了。” 萧贺夜朝她靠近一步:“本王同你一起回城。” “不必了,我跟王爷不顺路。”许靖央说罢,朝前走去,头也没回。 寒露等人在远处看著,此时才来跟上。 萧贺夜望著许靖央的背影,明显察觉到她刚刚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冷漠。 他果然是方才表现得太热情,让她厌烦了么? 萧贺夜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心头的火一再燎烧燃起。 他想起埋在心底不能告人的那段回忆。 在茶楼的那一天,他喝了带药的茶,所看见的一幕幕幻影,恐怕此生难忘。 他托著许靖央腰的感觉是那样真实。 萧贺夜觉得自己足够冷静。 他自幼克己復礼,不近女色,並非没有欲望,而是將所有精力都用於权谋与自持。 但遇到许靖央以后,他的情绪总是超出他的控制。 起初,他欣赏她,需要她。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是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占有欲。 明知道许靖央应该属於更广阔的天地,但他还总是奢望这一纸婚约能让她留在他身边。 他越是告诫自己,就越是適得其反。 他越是克制,心里的业火慾海就烧得越旺。 理智筑起的高墙在这种燎原之火面前,摇摇欲坠。 上次之后,他频繁在夜深人静时反覆回忆那份虚幻的亲密,隨即又为自己的沉溺感到狼狈不堪。 他萧贺夜,竟也会为一个人,如此方寸大乱,如此,难以自持。 真到了许靖央说的,两人可以分道扬鑣的那一步,萧贺夜不確定自己会不会放手了。 许靖央回城以后,先去了一趟兵部,將要事处理了。 傍晚时分,她带著人直接踹开了平王府的大门。 彼时,平王正在听侍卫匯报今日之事。 在听说威国公拿孝道逼迫许靖央的时候,平王皱起漆黑眉宇。 “许撼山这个蠢货,本王怎么教都教不会,他岂能让寧王全身而退!” 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声音。 伴隨著管家的呼喊:“昭武王!昭武王,您不能隨便闯进……哎哟!” 下一瞬,砰的一声,许靖央猛然推开书房的门。 她冰冷漆黑的凤眸扫看进来,平王眯起了眼睛。 他眼底飞快地划过心虚,却只是一瞬,就靠著椅子,坐姿閒適恣意。 “许靖央,你是昭武王还是西王母,上一个这么闯本王府邸的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平王挑眉说。 许靖央走进书房,忽然,她拔出腰间宝剑,飞手一扔,直接钉在平王头顶上方两寸的木格中。 剑身嗡颤,平王面不改色,只是失去了戏謔的冷笑。 站在平王身边的侍卫大惊,他已经算得上身手极好的人,竟完全没看清楚许靖央怎么起手的。 “平王殿下,你怎么利用威国公我不管,但你让威国公来伤害寧王,我就少不得来过问。” 平王脸色阴沉,豁然站起来:“若是为了寧王来出头,你大可不用开口!” 然而,许靖央却是一声呵斥:“坐下!” 平王原本是在气头上,竟下意识听话,又坐了回去。 许靖央垂眸盯著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平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別再用这种手段,”她声音冰冷,“若再敢利用威国公那个蠢货,到我与寧王之间来搬弄是非、挑拨生事,就別怪我不讲情面!” 第714章 跟平王彻底决裂? 平王闻言,嗤笑一声,下頜微扬,桀驁不驯的脸上写满了不服。 “情面?许靖央,你何时给过本王情面?为了一个萧贺夜,你竟……” 许靖央直接打断他:“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便不会再顾及宝惠的面子,一次两次便够了,没有第三次!” 提及妹妹,平王脸色变了几变。 他嘴唇紧抿,负气般扭开头,不再看她。 下頜线紧绷,心口起伏不断,显然是气得不轻。 短暂的静默后,他忽然咬牙切齿说:“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绝情的女人!是块木头,本王都该给它感化了,偏生是你!”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明月声音传来:“王爷,昭武王,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她步履匆匆,显然是听闻动静赶来劝和。 陈明月先是对许靖央行了一礼,姿態放得极低:“昭武王息怒,王爷他近日为漕运之事烦忧,若有得罪之处,明月代他向您赔罪。” 许靖央目光扫过陈明月,语气稍缓:“平王妃,你不必替他打掩护,更无需代他赔罪。” “我本可以不来,只是我惦记著同宝惠的情谊,平王殿下却屡次冒犯,长此以往,我也顾不得那些情面了。” 平王嗤笑:“那你就不要顾谁的面子,你想对本王下手,你儘管动手好了。” “凭你的手段,定会將本王算计的死去活来,这样也好,我萧执信就当是死在你手里,你最好能记住本王一辈子。” 许靖央听到这句话,彻底皱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 他岂能这般无赖? “你到底想要什么?折腾这么多日,软硬不吃,皇后娘娘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在王爷身上,难道你都忘了吗?” 平王猛地转回头,眼底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 他死死盯著许靖央,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人就姓许!你看不出来吗?” 许靖央冷声道:“你想要威国公,拿去便是,那种父亲,我不要也罢。” “谁他妈要那个没用的老东西!”平王气得口不择言,猛地站起身,赤红著眼睛,不管不顾地喊道,“你別装傻了,我知道你心里清楚,我想要的人就在我眼前!许靖央,你听清楚了,我想要你!” 陈明月跟著一怔,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自己的丈夫当著自己的面,对著別的女人说出这番话,她是有些难堪,也有些失落。 然而,许靖央眼神骤然一厉,没有任何犹豫,反手便是乾脆利落的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这一巴掌,直接將情绪激动的平王打蒙了。 陈明月瞪大了眼睛。 许靖央声音冰冷:“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根本就不想要被你喜欢么,你娶了王妃,还要对別的女子纠缠不休。” “我从前以为你只是荒唐却有分寸,没想到,你是这般胡搅蛮缠!” 说罢,许靖央转身就走。 平王猛然拍桌,狭眸充血:“你现在若是走,本王就发誓,跟你和萧贺夜不共戴天!” 许靖央侧眸,神情冰冷:“好啊,那本王恭候了。” 她撩袍离去。 “许靖央!”平王嘶吼,“许靖央!你这混帐女人!” 陈明月回过神,连忙追了出去。 “昭武王,昭武王请等等!”她提裙一路顺著长廊小跑。 许靖央脚步极快,脸色铁青,甚至於平王府那么多侍卫,却没有一个人敢拦。 她当然也不会停下,因为不用想,就知道陈明月会怎么替平王解释。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不远处的丫鬟们都喊了声:“王妃!” 许靖央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陈明月狼狈地摔倒了,珠釵散落,露出来的手掌皮肉娇嫩,故而擦破后马上冒出了血珠。 许靖央皱眉,转身快步回去將她扶起。 “昭武王,我……” 陈明月刚开口,许靖央就打断她:“明月,你不必再说。” 陈明月愣住了。 刚刚昭武王竟然喊她明月,而不是平王妃。 许靖央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包住了受伤的手掌。 “我顾念宝惠的情谊,还有皇后娘娘的临终叮嘱,始终不想跟王爷撕破脸,但我方才觉得,是我狭隘了。” “其实平王今日这么做,没有不对,即便不裹挟私情,他跟寧王殿下不对付,故而利用威国公对付寧王殿下,本就在情理之中。” “我就不该来这一趟,是我考虑的多余了。” 陈明月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王爷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口不择言,实则他的心肠比谁都软。” 许靖央看向陈明月的凤眸里,忽然升起一抹心疼。 纯善且拥有一个赤诚之心的女子,是这样完全信任袒护自己的爱人,如此毫无保留。 “明月,你照顾好自己,但愿,他有朝一日会学会心疼你。”许靖央不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去。 陈明月怔怔地看著许靖央的背影。 其余丫鬟这时才敢簇拥过来將她扶住。 贴身丫鬟对陈明月道:“王妃,奴婢看,昭武王就是故意这么来闹的,王爷又要为了她,好几日茶不思饭不想了。” 陈明月马上呵斥:“住嘴!不得詆毁昭武王,更不许议论此事,若再被我听见,全都发卖出去。” 丫鬟们低下头连忙称是,唯独贴身丫鬟眼底划过愤愤不平。 夜深人静。 平王的书房里,却仍然灯火通明。 窗子大敞,他抱著酒罈半倚在矮榻上,任由冷风灌入。 平王一手拎著几乎空了的酒罈,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屈起的膝上。 俊朗的面容在此刻摇晃烛火的映照下,格外颓唐。 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挺直的鼻樑下,薄唇勾著一抹自嘲。 “呵……” 一声低哑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带著无尽的苦涩。 “萧执信啊萧执信,你真是可笑!可悲!” 他仰头,將坛中最后一点残酒灌入喉中,辛辣的液体灼烧著喉咙,却不如她那一巴掌来的更为痛苦。 他深爱许靖央,从初见时那份与眾不同的惊艷,到后来一次次被她折服。 他承认自己早已不受控制地沦陷。 可他以为,只要他足够执著,哪怕她是块冰,也该被捂化了。 结果呢? 她竟走到了他的对立面,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今日,更是为了萧贺夜,亲自打上门来,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她可以打他,可以骂他,但为什么偏偏是为了萧贺夜? “许靖央……”他喃喃念著这个名字,像是无法割捨的眷恋,“你当真是,没有心。”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平王醉眼朦朧,看也未看,只烦躁地低吼:“滚出去!” 然而,那人非但没走,反而迈著细碎的步子靠近。 “王爷~昭武王送了东西来,让奴婢给您。” 第715章 这件事全被抖露出来了! “许靖央?”平王猛地抬起头,醉意似乎都散了两分。 他狭长的眸子在烛光下发亮,紧紧盯住进来的丫鬟:“哼……她还知道道歉,送什么东西来了?给本王看看。” 那丫鬟见引起了王爷的注意,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娇羞。 她缓缓拉开一点衣领,暗示道:“回王爷,昭武王说此物珍贵,故而让奴婢贴身藏著,若是王爷真想看,奴婢可以脱下衣服……” 她话未说尽,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平王眉头紧锁,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厉声道:“少废话!她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私藏?拿出来!” 丫鬟勾唇一笑,以为计策得逞,正要大胆地解开衣襟。 就在这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 陈明月披著一件外衫,站在门口。 她往日里温柔的眉眼,此刻也变得冰冷。 待她目光扫过那丫鬟时,丫鬟嚇得魂飞魄散。 她惊呼一声,猛地拉紧衣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平王却仿佛没看见陈明月。 他见丫鬟跪地不语,更是焦躁,猛地一拍矮榻。 “东西呢?许靖央的东西呢!拿出来!给本王拿出来!”他醉意汹涌。 陈明月缓步上前,柔声劝道:“王爷,您喝醉了,昭武王並未派什么人来,更未曾送过东西。” 她试图去扶他:“夜深了,我扶您去歇息吧。” 平王却一把挥开她的手,赤红著眼睛死死盯著那抖成一团的丫鬟。 陈明月见他如此,心中嘆息,知道此刻与他讲不通道理。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跟来的两个心腹嬤嬤使了个眼色。 嬤嬤会意,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那面如死灰的丫鬟,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平王想要起身追出去,却忽然按住眉心。 陈明月连忙扶住他,闻到浓烈的酒气,在看向一旁地上,摆放著五六个酒罈。 王爷这是喝了多少? 平王果然没一会就彻底失去力气,也不够清醒,整个人趴在陈明月身上,嘴里还喊著:“把许靖央的东西给本王,让那丫鬟滚回来。” 陈明月一个人实在是撑不住他,便只能叫来小廝帮忙。 贴身嬤嬤却在此时劝她:“王妃,此时王爷並不清醒,正是您的机会……” 陈明月却猛然看向她。 “嬤嬤,你这是在要我自辱呀!” 嬤嬤忙道:“您和王爷本就是夫妻。” 陈明月態度罕见强势。 “男女之事,本就將就你情我愿,若我在王爷不设防之际,做那种可耻之事,我跟外面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区別?” 她看著一旁屋內,小廝们正在给平王擦拭,服侍著他睡下。 陈明月目光忧伤:“我只希望在王爷心里,这偌大的王府,是他累了可以回来休息的地方,而不是醉了晕了睡著了,还要防备枕边人陷害他的魔窟。” “王爷在外面够累的了,我怎么能跟別人一样算计他。” 听到这番话,嬤嬤嘆口气。 “王妃,那喜荷这个贱蹄子,总该处置吧?若不是您察觉她不在,恐怕真叫她爬床了!” 陈明月脸色一肃:“將她带到我屋子里来。” 丫鬟喜荷被两个粗使婆子拖进屋內时,髮髻散乱,脸颊已高高肿起,显然是方才已被嬤嬤教训过。 陈明月端坐在上首的椅子里,面色严肃,冷冷地看著她。 喜荷一见到主子,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王妃!王妃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啊!” 她一边哭求,一边开始狠狠地自扇耳光。 “奴婢该死!奴婢是您的陪嫁,却背著您生出这等齷齪心思,奴婢不是人!奴婢该打!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陈明月看著她狼狈悽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喜荷,你跟我,有十三年了吧。” 喜荷连连磕头:“是,是十年了!奴婢七岁就跟在您身边伺候……” “十三年的主僕,”陈明月打断她,“真让我下令打死你,我……下不去这个手。” 喜荷闻言,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听陈明月继续道:“但我身边,绝容不下背主忘恩之人。” “你不能再留在王府,也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伺候了。” 陈明月看向一旁的嬤嬤:“给她收拾一下,即刻送出府去。” 喜荷如遭雷击,猛地扑上前抱住陈明月的腿,哀嚎道:“王妃!不要啊!王妃,您行行好,给奴婢一点盘缠吧?” “这寒冬腊月的,奴婢无处可去,会冻死饿死在街头的啊!王妃,求您了!” 陈明月闭上眼,狠下心肠:“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果,也需你自己承担,嬤嬤,带她走!” 几个嬤嬤立刻上前,抓住喜荷。 “王妃!王妃!”喜荷悽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嬤嬤们毫不留情,把喜荷一路拖拽,直至丟出王府。 “呸!贱蹄子,王妃待你多么好,你却想爬床?”嬤嬤们啐了一声,便咣当一下关上了厚重的府门。 喜荷瘫坐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上,望著那紧闭的朱门和高悬的灯笼,脸上红肿未消,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冷,太冷了。 她还能做点什么保住自己的命? 喜荷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 她连忙起身,跑向肃国公府。 半个时辰后。 已经睡下的肃国公,披著衣裳焦急地见了喜荷。 看见她隆肿的脸,和狼狈不堪的样子,先是嚇了一跳。 这可是他女儿身边的陪嫁丫鬟。 “喜荷,你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明月怎么了?” 喜荷扑通跪在地上,哭著说:“老爷,小姐苦啊!奴婢不得不告诉您实情了。” 肃国公心头一紧:“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小姐自打跟平王成婚后,就没有圆房,因为,平王深爱著一个女人,她就是当今昭武王,许靖央!” 第716章 和离,必须和离! 肃国公听到这里,当即怔住了。 从前刚定亲的时候,他倒是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有的同僚也曾暗示过他,平王对那位战功赫赫的神策大將军格外关照。 不过,肃国公向来不愿做偏听偏信之人,再加上当时太子想方设法挑拨他同平王的关係,所以肃国公一直以为这都是捕风捉影的谣传。 “此事你可不许胡说八道!”肃国公厉声呵斥。 恰在此时,他夫人肃国公夫人听说动静,也提著灯笼赶来。 厅堂內,烛火高燃,喜荷哭得身影轻颤。 “奴婢哪儿敢跟您撒谎?是小姐不让奴婢说,平王为了昭武王,提携她父亲威国公做督办漕运的监官,没想到今日威国公却扣了寧王的船。” “昭武王好生气恼,来王府找王爷的麻烦,甚至,还掌摑平王一巴掌,但平王竟也不怪罪,只在夜里买醉。” 肃国公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平王那样恣意狂妄的性格,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神殤? 喜荷抬头,语气哽咽:“奴婢做了大胆之事,本想趁著平王醉酒,將他引诱到小姐的房间里去,却不成想被小姐误会奴婢要爬床,从而將奴婢赶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小姐寧愿委屈自己,平王喜欢那昭武王,可是成婚之前就有的事了!” 肃国公夫人马上面色严肃下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 “喜荷,你敢为你说的话做担保吗?” “奴婢敢!老爷,夫人,您若不信,趁小姐回门时,抓住她身边的两个大嬤嬤严刑拷打,便什么都知道了!” 一想到女儿这么长的时间都在受委屈,陈明月的性格又是不爭不抢的,肃国公马上就著急了。 “来人,备轿,我现在就去一趟平王府!” 肃国公夫人急忙拽住他:“老爷,冷静一些,方才喜荷不是说了么,王爷今夜醉酒,你去了徒增麻烦。” 肃国公语气急促:“我不找王爷,我就找明月问清楚,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要眼睁睁看著她受委屈?” 肃国公夫人抿唇,眼神扫了一眼厅堂。 她的两个老嬤嬤会意,马上上前,將喜荷带下去了。 只剩夫妻二人后,肃国公夫人轻轻拍了拍肃国公的心口,语气沉缓理智。 “女儿已经出嫁,老爷又与平王利益牵扯良多,即便老爷这个时候去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又能如何?难不成,同平王撕破脸吗?说到底,老爷是他岳丈。” 肃国公脸色紧绷:“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明日我装病,叫明月回来问清楚,既知道內情,我们再想办法应对,总比害了女儿更好。” 肃国公夫人又道:“那喜荷说的,也未必都是真相,老爷,你可不要关心则乱,反而给外人留下把柄。” 一番劝说,肃国公倒是冷静许多。 “就听夫人你的主意吧。” 天色已晚,肃国公夫人回去休息,可肃国公却毫无睡意。 他回到书房,面色复杂地从暗格里拿出那一封信。 就在今天傍晚,他安排去南疆的人递了密信回来。 当初接生萧安棠的那个產婆,已经快要抵达京城附近了,最多再有半个月,定能当面问个水落石出。 萧安棠的事如果属实,那么寧王就有一个巨大的把柄被他们握在手中。 可若將这个把柄给了平王,等他登基,若强势抢夺兄妻,他的女儿明月又该如何自处? 肃国公心中思绪纷杂,在书房独坐至天明。 一早,肃国公府给平王府传去消息。 肃国公夫人忽然在饭席间昏倒,陈明月情急之中,连忙赶回家中探望。 直至被领进屋子內,嬤嬤从身后关上门,陈明月才看见,自己的父母亲严肃地坐在內堂。 她怔了怔,看他们的表情,便也猜到了一二。 “娘,你身体好些了么?”陈明月主动上前。 肃国公夫人拂开她挽著胳膊的手,严肃问:“明月,昨夜喜荷回来家中,跟我们说了一件事,你且实话告诉我,平王不肯同你圆房,待你刻薄冷情,是不是因为他早有了別的心上人?” 陈明月秀美的面容顿时雪白如霜。 夫妇二人一看女儿这个反应,便什么都明白了。 肃国公悔恨拍手,无法又无奈的模样。 “女儿啊,你真是太糊涂了,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偏偏要嫁进平王府?若为父知情,断然不会允许你跳入这火坑啊!” 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当初肃国公甚至想好了,为女儿招一个赘婿也不错,至少在他眼皮底下,能保护女儿衣食无忧一辈子。 陈明月落泪,提裙跪下。 “女儿有错,不该隱瞒爹娘,只是我喜欢王爷,情难自抑,是我一厢情愿,怪不得王爷。” “怎么怪不得?为父肯支持他,是为了让他对你好!”肃国公焦急。 陈明月连忙摇头:“成婚之前,王爷几次向我提过,若我不愿,便不必答应成婚之事,可我不在乎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只想陪著王爷,哪怕他不爱我,哪怕他心里装著旁人,我都不在意!” “如今我能做王妃,已是可以站在他身边最近的位置,我很知足了,爹,娘!” 肃国公夫人心疼女儿,跟著她一起蹲下来,泣不成声:“明月,你这傻丫头,何苦呢?” 即便不嫁王侯,凭他们陈家的条件,选一门上好的亲事又有何难? 巴巴地给人去做正妻,操持里外,看著丈夫对自己冷落,还要忍受他爱著別人。 这得吃多少苦? 肃国公面色铁青:“为父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假装重病,为父利用关係为你请太医,证明你不能生养,我们陈家自请和离。” 陈明月脸色惊惶。 “爹,我不想和离!” “难道你要这样一辈子吗!”肃国公甩袖,背过身去,语气坚定,“这件事容不得你任性,我押上身家性命陪平王博弈爭权,不是为了把我女儿送过去受欺负的!” 陈明月哭声一哽,深吸一气,脸上闪过难堪的神色。 “爹,娘,那我就同你们说实话,我十三岁那年朝节入宫参宴,失踪了半个时辰,回来后,娘还曾问我为何髮髻凌乱。” 肃国公夫人一僵,看著女儿:“明月,你当时说你不慎摔倒,难道,此事另有隱情?” 陈明月浑身发起抖来,似乎想到了难堪的过往。 “我对娘撒谎了,当时我……我被人困在偏远的暖阁里,我……”她嘴唇跟著发颤。 肃国公猛然回头,目眥欲裂:“明月,你说什么?” 第717章 险些被毁清白,是他救了我! 肃国公夫人急忙追问:“明月,是谁欺负了你?” 陈明月眼泪滚滚。 昔日那如同梦魘般的回忆,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忘却的云淡风轻的耻辱,却又席捲而来。 她被那人拖进暖阁之后,便被按在榻上。 外衣被撕开的裂响,她惨而无助的惊叫,还有那人淫邪的笑声,都如同噩梦一样缠著她。 陈明月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说:“是三皇叔,他想侵犯於我。” 一句话,如同雷电,劈在肃国公夫妇二人的头顶。 “三皇叔?” 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人荒唐好色。 陈明月十三岁那年,这个三皇叔已经三十多岁了。 不过,那场朝宴里,听说这个三皇叔喝多了酒淹死了。 肃国公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死,跟你有关係?” 陈明月泣不成声。 “我险些被他侵犯,几乎欲死的时候,平王殿下进来將我救下。” 她仍记当时平王踹开门,衣服上还有不小心泼上去的酒污。 他是来换衣裳的,却没想到遇见这种事。 看见外人来了,陈明月急忙求助。 三皇叔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说:“好侄儿先出去,皇叔跟你以后的小皇婶玩一玩。” 平王嘖的一声,玩味笑了:“好啊。” 三皇叔以为他走了,陈明月那一瞬间心也跟著彻底冰冷。 却没想到,一个瓶突然被狠狠砸在三皇叔后脑上。 陈明月嚇得尖叫,只见平王一脚將三皇叔踢开。 仍是少年的平王满身戾气,一身緋红蟒袍。 “要玩滚出去玩,我是来换衣服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给你腾地。” 三皇叔捂著后脑勺爬起来,看了一眼手掌,竟有血色。 他马上指著平王,语气暴怒:“萧执信,你这无法无天的混帐,敢打我,你简直目无尊卑!等著,一会我定会向皇兄参你一状!” 没想到,平王直接扑过去,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了匕首,对著三皇叔腹部猛刺。 陈明月嚇得失声,等她回过神来时,三皇叔已经睁著眼睛倒在地上,死了。 “恭喜你,短短两句话,说的全是我不爱听的,你很聒噪,还好死了就安静了。”平王对尸体说。 隨后,他蟒袍沾血,朝她走来。 陈明月连忙求饶,却见平王用匕首抵著她,说:“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保证也会在你身上、脸上,都捅好几个窟窿。” “不,不说,我绝对不说!”陈明月声音发抖保证。 平王狭眸眯起,哼笑:“那还不滚?” 陈明月踉蹌爬起来,拿起自己的外袍就要走。 平王却道:“別从正门走,除非你想被宫人指认,是杀害三皇叔的凶手。” 他努了努嘴,看向窗子。 “自己爬出去吧。” 陈明月经歷过两次惊嚇,身形发软,半条腿爬上去,却使不上力气了。 平王看她这般,哈哈大笑。 “比我养的那乌龟还要笨。”他说罢,走过来,直接將陈明月推了出去。 砰。 陈明月掉在地上,吃痛,还不等她爬起来道谢,就见平王关上了窗子。 回忆起当初,她垂著眼眸,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回到宴席上,我不敢声张,怕引来麻烦,后来听说,三皇叔是意外溺亡的,我便知道,是平王殿下善后了。” 肃国公夫人大吃一惊。 “怪不得你那几日惴惴不安,身边不能离人,否则就做噩梦。” 现在想想,原来是女儿险些受到了欺负。 严格来看,三皇叔这件事尘埃落定后,没有一个人找到陈家,那时陈明月才又渐渐好了起来。 只不过她后来很少再去参加宫宴,甚至不怎么出门,活的文静沉闷。 肃国公狠狠唾骂:“三皇叔这个畜生!” 之前就听说,这个三皇叔有欺辱女童的传闻,长公主几次训斥弹劾,皇帝都简单惩罚之后,便不再过问。 如此,就更助涨三皇叔的气焰,没想到他腻了民间那些家世可怜的姑娘,竟打起世家贵女的主意。 这种人,就算已经惨死,肃国公仍然觉得不够! 恨不得把他扒坟鞭尸! 陈明月看向自家父亲,哽咽说:“平王殿下已经忘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於我,却是一生的恩情。” “故而这么多年,无论外面的人说平王殿下多么暴戾残忍,我都不这么认为。” “他是一个好人,我想尽我所能陪著他,现在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所以我毫无怨言!爹,娘,女儿求你们成全。” 陈明月深深叩首,泣不成声。 肃国公夫人看向肃国公。 “老爷……若真是如此,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那昭武王何其优秀,平王喜欢她,情理之中。” 肃国公却为女儿红了眼眶。 他亲手將陈明月搀扶起来:“女儿,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苦了你。” 陈明月倒在父母的怀里放声大哭。 “女儿只求能跟王爷,一辈子都在一起,多年之后死去同坟同冢,我的名字,能与他刻在一起,足矣。” 肃国公闻言,长嘆一声,点了点头。 送走陈明月,肃国公夫人让人直接打死了喜荷。 这种想要爬床的婢女,昨夜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挑拨,自然不能留! 肃国公去书房处理公务。 心腹来问:“老爷,暗卫又送来情报,那稳婆为了保家人的命,愿意去皇上面前招供,您看是现在告诉平王殿下吗?” “不,”肃国公立刻制止,“此事先別告诉王爷,我自有主张,你退下吧。” “是。” 心腹离去,肃国公眼神晦暗深邃。 如果他女儿离不开平王,那么,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来除掉平王心里的人。 若寧王的船翻了,许靖央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肃国公心中已有主意。 三四日后。 初冬,晴朗天空,寒风细微。 江陵府的薛青背著母亲,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母子俩人看著街道两旁的繁华,露出歆羡的表情。 薛青说:“娘!前头有卖餛飩的,咱们去吃两碗。” 薛母连忙跟他道:“你吃就好,娘不饿。” “娘,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就是捨不得。” “京城繁华,也贵,咱们没银子,要省著。” “谁说没有,放心吧,等会吃了餛飩,我就去兵部登记,武考再有两日就开始了,待儿子成了武状元,皇上给的赏赐,够咱们在京城落脚了!” 薛青说的豪气云天,薛母更是高兴地笑起来。 薛青付了餛飩钱,掂了两下钱袋子。 那黑衣人给银子,让他带著自己母亲好好生活,但薛青却用这些钱来了京城。 他本就是想考功名,奈何之前官府太小气,不肯帮他把母亲一起接走。 这有了钱,谁还待在江陵府呢? 多亏这些银子,这奔波的一路他们都没怎么吃苦,为了让母亲能好受点,薛青租了一辆马车,到了京城,也的差不多了。 薛青心想:不知是哪位大人物给我的钱袋子,若有朝一日得见,我定要好好谢谢他! 第718章 昭武王靠著男人上位? 薛青带著母亲吃了餛飩,便又背起她,送到了客栈里。 之后他独自出门,一路打听,来到了兵部衙门外。 高耸的朱漆大门,持刀肃立的守卫,无不透著威严。 薛青上前。 守卫立刻横刀阻拦,声音冷硬:“站住!兵部重地,閒杂人等不得擅闯!” 薛青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略显陈旧的文书,双手奉上。 “官爷,我是江陵府来的薛青,这是府衙开具的武考玉牒,特来报名应考。” 守卫接过玉牒,仔细查验了上面的官印和籍贯信息,又打量了薛青几眼。 见他虽然风尘僕僕,但身形挺拔,目光清正,不似奸佞之徒,这才將玉牒还给他,语气稍缓。 “跟我来吧。” 守卫领著薛青从侧门进入,穿过几道迴廊,將他带至一处宽敞的庭院。 “在此等候,自会有人前来核录。”守卫说完,便转身回到岗位。 庭院中已有零星几个等待的武人。 但更多的则是周围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各级官员。 他们或捧著卷宗,或低声交谈,每个人脸上都带著忙碌的神色,根本无人留意站在角落的薛青。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人早就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抱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薛青没有说话,仍然站著,別人来跟他打招呼,薛青只摇摇头,不肯开口。 旁人以为他古怪,自然也不再理会。 不知又过了多久,庭院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原本忙碌穿梭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 甚至有人停下手中事务,微微垂首,让至道路两旁,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薛青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一行人正穿过月亮门,步入庭院。 为首者,竟是一名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高挑挺拔。 穿著一身银青色的四爪蟒袍,玉带束腰,墨发以简单的玉冠高高束起,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多余饰物。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那蟒袍上的银丝暗纹流转著清冷的光华。 薛青怔了怔。 那女子面容清丽绝伦,却並非柔媚,而是英气的冷锐。 一双凤眸乌黑凛冽,目光平静扫过之处,气场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 她步履从容,並未因身处满是男子的兵部而有丝毫侷促,仿佛这里本就是她的疆场。 更让薛青震惊的是,跟隨在她身后的几名兵部官员,个个神情恭敬,微微落后半步,一边走一边低声向她稟报著什么,態度是全然的心悦诚服。 那女子偶尔頷首,声音清越冷静,那些官员便立刻郑重应下。 薛青看得呆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何等身份的人物? 身为女子,竟能身著唯有亲王方可使用的蟒袍,出现在这军机重地! 更让这些平日里在地方上足以呼风唤雨的兵部大员们,如此毕恭毕敬! 她必定是凭藉卓绝的能力与威望,才贏得了这一切。 忽然,薛青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一个名字。 许靖央。 这是昭武王许靖央吗? 他居然见到了那堪比天宫中上神一般的人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瞬间充斥了薛青的胸膛。 许靖央自一旁长廊走过,侧眸看了薛青一眼,只一瞬,薛青心头微震,下意识低下头。 等他再抬首,许靖央已经带著官员们远去。 旁边的人议论起来。 “这就是昭武王,好生威武不凡。” “跟想像中的女將军,倒是不一样。” 薛青深以为然。 他心想:我薛青此生,也要成为像她这样的人!立於庙堂之上,凭自身本事,让天下人敬服! 却在这时,旁边等候的武考生中,有人不屑的嗤笑。 “什么不一样,女人,其实都一样,你们难道没听说吗?她现在是寧王妃,要我说,她自己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都靠著男人?”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她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著那张脸和身子,笼络了寧王,说不定还有別的什么贵人。” “不然,区区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站在我们头上?她能比你我强到哪里去?”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充满了侮辱与轻蔑。 薛青眉头瞬间拧紧,他豁然转头,目光如炬地盯住那说话的人。 只见对方尖嘴猴腮,衣著倒是看起来昂贵。 薛青呵斥:“住口!背后嚼舌根,詆毁他人清誉,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富家子弟被当眾呵斥,脸上掛不住,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倨傲地扬起下巴。 “咋的?你个乡巴佬不同意?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她许靖央要不是靠著男人,能穿上那身蟒袍?” 薛青身材高大,比那富家子弟足足高出一个头。 他瞪著对方。 “你这东西说別人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样,怕是连弓都拉不开,也配在这里质疑昭武王的功勋?我看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 富家子弟气得脸色涨红,他確实武艺不精,全靠家里打点,顶替了別人的名额才能来参加武考。 此刻被薛青戳到痛处,顿时暴跳如雷。 “找死!”他抡起拳头就朝薛青面门砸来。 薛青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同时一把攥住对方手腕,五指如铁钳般收紧。 富家子弟顿时疼得齜牙咧嘴,另一只手也招呼上来,再度被薛青捏住。 他挣脱不开,急的脸憋得通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呵斥。 “干什么呢!兵部要地,也允许你们在这儿斗殴?” 眾人看去,方才离去的许靖央不知为何,竟又带著人回来了。 薛青立刻放开手。 他低头道:“回大人,我……” 不等他说完,那尖嘴猴腮的富家公子扑通跪在地上,呜呼哀哉地大哭。 “昭武王,您可要为小生做主啊,这个粗人说了几句玷污您的话,小生不过是提醒他不得胡言乱语,他就威胁要打死小生啊!” 说罢,他看向周围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富家公子衣著不菲,一看就比薛青那傻大个有背景。 哪个不好得罪,一眼分明。 旁人当即附和:“是,没错,他詆毁昭武王,我们制止,他便要打人!” 薛青气急:“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敢说不敢当!” 兵部侍郎呵斥:“住口!当著昭武王的面,也敢口无遮拦。” 不等他说完,许靖央抬手,示意他噤声。 兵部侍郎连忙拱手,退后一步。 许靖央向前,凤眸扫过在场的人,最后看向薛青。 第719章 许靖央就是他的恩人! “若方才他与你衝突,你便要在兵部动手?”许靖央看著薛青,声音听不出喜怒。 薛青声音洪亮:“回王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先出言不逊,詆毁您在先,我指出他的不对,他竟还想打我,就算我动手,也是自保!” 许靖央语气平静:“那你可知,在兵部重地私斗,是何等罪过?” “知道!”薛青毫不犹豫,眼神坦荡,“但知道归知道,我薛青不是那等忍辱吞声的性子!別人都要照著我脑袋打了,难道我还要站著不动任他打不成?没这个道理!” 那尖嘴猴腮的富家公子见状,立刻尖声叫道:“昭武王!您可都听清楚了!这廝亲口承认他想打人,是他闹事!是他目无法纪啊!” 许靖央闻言,目光终於转向那富家公子,她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好。”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她淡淡道:“既然各执一词,那你们便在此动手吧,本王亲自监督,谁输了,便向另外一人赔礼道歉。” “什么?”薛青和那富家公子同时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富家公子更是惊呼:“昭武王!您……您为何偏袒他?” 许靖央反问:“本王如何偏袒他了?你们二人对质,我既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又为何要全然相信你?” 富家公子急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是他先挑衅的!” 许靖央闻言,轻轻呵笑一声。 “若人多便可证明对错,那朝廷又何须开设武考层层选拔?直接让百姓投票,择那票数最多者为武状元,岂不省事?” “您!”富家公子被她一句话噎得面色通红,哑口无言。 许靖央不再看他,神情肃冷下来。 “你二人既是武考生,便以拳脚功夫定对错,开始吧,本王等著看结果。” 薛青闻言,眼中瞬间燃起战意,他抱拳沉声道:“是!” 隨即摆开架势,浑身肌肉紧绷。 他刚刚就想打这个口无遮拦的混帐了! 那富家公子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全手打无错站 他看看薛青那比自己壮硕整整一圈的身形,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方才还附和指认薛青的几个考生,此刻早已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昭武王手段如此直接! 看那薛青孔武有力的样子,这富家公子今日怕是要倒大霉了! 富家公子骑虎难下,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昭武王还在一旁看著,他只能强行壮起胆子,硬著头皮吼了一声,举起拳头毫无章法地朝薛青衝去。 结果毫无悬念。 只见薛青侧身轻鬆避开他那软绵绵的拳头,同时脚下巧妙一绊,右手顺势抓住对方衣领,猛地向下一摜! 砰的一声闷响,伴隨著一声痛呼,那富家公子便被狠狠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灰。 还不等他爬起来,薛青的拳头已经悬在他面门之上,嚇得富家公子闭眼惨叫。 薛青终究没打下去,只是揪著他衣领,低喝道:“道歉!” 富家公子嘴角已在刚才摔倒时磕破,肿了起来,哎哟哎哟地喊疼,哪里还有之前的囂张。 他不住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 薛青哼了一声,扔开他。 许靖央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皱眉道:“这是哪州哪府送来的考生?竟像是没习过武的样子。” 一旁兵部的官吏立刻上前,从那富家公子身上搜出玉牒。 他双手递给许靖央:“回王爷,玉牒上记载,此人是青州府报送的考生,名为张蛰。” 许靖央看都未看那玉牒,只淡淡道:“青州府……怎么,是当地没有习武之人了么?竟送上来这样一个货色?” 她语气陡然一沉,带著凛冽寒意:“去查!彻查此人身份,以及青州府此次武考初试录名过程,看看其中是否有冒名顶替、徇私舞弊之嫌!在此事查清之前,將他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一旦查实冒名顶替,立刻取消其武考资格,终身不得再考!” 那富家公子这才彻底慌了神,挣扎著跪地磕头,涕泪横流。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胡说八道,不该冒犯您!求您开恩,饶了我这次吧!” 然而许靖央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轻轻一挥手。 两旁侍卫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將哭嚎求饶的他拖了下去,声音渐行渐远。 许靖央这才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厅堂。 兵部侍郎对著惊魂未定的薛青以及其余考生高声道:“你们今日走运,得昭武王亲自核实身份,都別愣著了,速速进厅,接受核录!” 薛青望著许靖央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钦佩之情。 这位昭武王的威严手段,是如此雷厉风行。 那魑魅魍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进了厅堂,许靖央逐一盘问。 她正坐堂下,两边林立官员,气势森严。 寻常考生有胆子小的,连面对许靖央说话时都结巴起来。 一连好几个人面色发白地被带下去,让站在最后面的薛青忍不住觉得。 这里倒像是阎王殿似的,胆小的人跪在昭武王面前,就差把自己这半生做的好事坏事都说了。 很快,轮到了薛青,他也是最后一个。 许靖央看著他的身份玉牒,在瞧见薛青名字时,许靖央眼底没有多少惊讶之色,仿佛意料之中。 她抬眸看向薛青:“你从江陵府来?路途遥远,却走得这么快,怎么来的?” 薛青道:“坐马车。” 许靖央微微一顿,点了点头:“你是江陵府初试头魁,给的盘缠都够用么?” 薛青以为她说的是官府给的盘缠费。 “將將够用。” 许靖央不再多问,摆摆手,让人带他下去准备过几日的武考。 今夜过后,薛青就要跟著武考的考生们一起进入常院,在那不得跟外界沟通,直至武考真正开始。 薛青有些惊讶,只问他几句话就让他走了? 前头的人,昭武王可是问了许多的! 领薛青出去的人,是个女兵模样。 薛青不认识寒露。 只觉得她走起路来英姿颯爽,跟在她身后,他也在兵部昂首挺胸起来。 寒露带著他去登记,给了他几身衣裳,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点银子。 將薛青送走,寒露说:“明日就要去常院,至少五日不能跟外头联繫,你別忘了安顿好自己的琐事。” 薛青连忙道谢,並说自己记住了。 待离开兵部,他提著包袱,心中一片对朝廷的讚嘆。 不光初试过了就给盘缠进京赶考,而且这登记了,居然又有银子来安顿住处。 这样他就能给母亲落榻的客栈续上几日房费,再请店小二照顾母亲一二,等他考完便好了。 困扰他的难题瞬间解决,薛青心中一片愉悦。 恰在此时,方才跟他一起登记的武考生出来,薛青看他们手中没包袱,微微愣了。 他立刻將东西揣进怀中,上前打招呼。 薛青大大咧咧说:“我听说兵部会给每个武考生一点银子在京城落脚安置,怎么没给呢?” 那几个武考生惊讶,顿时笑起来。 第720章 事情脱离掌控,皇帝急! “你想什么美事呢!又不是兵部求著咱们武考,怎么会给银子?” “是啊,你別是被骗了。” 他们觉得薛青不愧是乡下来的,就是天真,结伴走了。 薛青却久久不能回神。 他摸著怀里的银子,只觉得惊愕。 那这笔钱,是方才那位女將士单独给他的?若没有昭武王的授意,她肯定不会这么做。 忽然,薛青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沐浴在傍晚夕阳中的兵部大门。 他眼神渐渐清亮激动。 如无意外,他应该是找到给他盘缠路费的那位大人物了! 若不然,方才女將士不会暗示他这笔钱是用来安顿家人的。 太好了,薛青心想,他以后知道要报答的人是谁了。 夜里。 皇帝也听说了薛青进京赴考的事,不仅来了,还將他母亲一起背来了。 当暗卫说这件事的时候,皇帝直接惊讶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呢?薛青的母亲还活著? 前世,薛青此人天赋异稟、武功高强,却没有什么大志向,一心就想守著他那残疾老娘。 江陵府的官员为了让薛青能进京赶考,为江陵府爭荣光,故而使了手段让他母亲意外身亡。 薛青四处討不到公道,悲愤之下进京赴考,一举成为武状元。 他被招揽在了平王麾下,成为了一员能力出眾的大將。 更在后来的平王和寧王、昭武王的三王之乱中,凸显了重要作用。 皇帝这辈子本是想算计薛青,让他成为自己人。 他安排了人手去江陵府,打算烧死薛青的母亲,皇帝再让自己人出现,安抚薛青,並承诺等他高中,会帮他彻查薛母的死因。 这样一来,薛青必定对他死心塌地,就像前世薛青忠於平王一样。 可是皇帝万万没想到,薛母不仅什么事也没有,薛青还毫髮无损地来到了京城! 暗卫跪地说:“巧的是,薛青今日下午在兵部,由昭武王亲自核了身份,两人已有照面,听说,昭武王对薛青此人倒是另眼相待。” “岂有此理!”皇帝一掌拍在桌上,却震的自己咳嗽了两声。 烛火飘摇,暗卫低头不敢言语。 整个大殿闷的密不透风。 皇帝阴森的眼神里,闪烁著不安的光芒。 他分明拥有对命运的先知,以为掌握著未来所有人的命运。 可是,薛青的事竟让他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 他安排去江陵府的死士为什么会突然毫无音讯?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帮薛青? 此人会是谁! 许靖央?萧贺夜?还是平王! 皇帝因为忧虑,而呼吸急促起来。 他连忙坐下来,深吸几口气,平復心绪。 无论是他们当中的谁,都不能再让寧王和平王的势力继续扩大! 皇帝说:“摆驾春禧宫,朕去看看贤妃。” “是。” 沈明彩在宫中已经待了一些时日,听说她表现的非常乖巧聪慧。 贤妃已经试探过她的口风,她是想要嫁给寧王的。 夜色深浓,宫灯將朱红宫墙映照得一片朦朧。 皇帝乘坐龙輦,一路到了春禧宫外。 早有宫人通传进去,贤妃连忙带著沈明彩並一眾宫人迎至殿门外。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眾人齐声请安,姿態恭谨。 皇帝下了龙輦,目光先是落在为首的贤妃身上,语气还算温和:“都起来吧。” “谢皇上。” 眾人起身,垂首侍立。 皇帝缓步走入殿內,在上首落座,贤妃亲自奉上热茶。 “爱妃前几日不是说有些头疼,可好些了?”皇帝接过茶盏,並未饮用,只是拿在手中,语气像是寻常关切。 贤妃连忙含笑回道:“劳皇上惦记,已经好多了。” 她说著,目光慈爱地看向一旁的沈明彩:“也多亏了明彩这孩子,下午陪著臣妾说话解闷,见臣妾不適,还亲手替臣妾按了按头,臣妾当时便觉得鬆快了不少。” 皇帝闻言,目光这才正式转向沈明彩。 沈明彩立刻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標准的宫礼。 她姿態优雅,声音清脆:“能为娘娘分忧,是明彩的福分。” “在家时,母亲也时常犯头疼,臣女便是这般为她按摩的,能帮上娘娘,臣女心中甚是欢喜。” 她言语得体,既显孝顺,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嗯,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心了。” 沈明彩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愈发恭顺:“皇上过奖了。” 皇帝像是隨口问道:“在宫中住了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沈明彩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回皇上,宫中一切都好,贤妃娘娘待臣女极好,教导臣女宫规礼仪,无微不至,臣女感激不尽。” 贤妃在一旁適时笑道:“皇上,明彩聪慧伶俐,一点就通,规矩学得极快。” “臣妾已准了她明日回家探望父母,也好让沈侯爷和夫人放心。” 皇帝一笑。 “说起来,再过两日便是武考了,朕记得,你弟弟,此次也要参加武考,是吧?” 沈明彩心中一动,连忙应道:“皇上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臣女家中的小事。” “是的,家弟不才,此次蒙恩得以参加武考,只盼他能不负皇恩,竭尽全力。” 皇帝笑道:“朕听说他武艺超群,在南疆都是数一数二的,是个不错的苗子,让你弟弟好好表现,若是此次武考他能脱颖而出,朕便让他进御林军歷练,如何?” 御林军! 沈明彩心中顿时狂喜。 那可是天子近卫,地位尊崇,前途无量! 若弟弟能进入御林军,对於沈家,甚至对於她日后在寧王府的地位,都是极大的助益! 她连忙跪下行礼,声音都带著压抑不住的喜悦。 “臣女代家弟,叩谢皇上隆恩!皇上如此看重,家弟定当拼尽全力,绝不辜负皇上期望!” 皇帝虚抬了抬手:“起来吧,你先別谢的太早,武考可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这御林军中,如今倒是有个空缺,那便是御林军队尉。” “昭武王的弟弟许鸣玉,之前因过错被朕贬为文书,不过近日朕听闻,他一直想官復原职,重回队尉之职。” 他看向沈明彩,意味深长:“但这个位置,朕心里是属意留给你弟弟的。” “所以啊,你可得让你弟弟爭气些,在武考上拿出真本事来,朕才能名正言顺地提拔他,让朝野上下都无话可说,你说是不是?” 沈明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僵。 许鸣玉?许靖央的弟弟? 他居然还想官復原职,跟自己弟弟爭这个队尉的位置? 沈明彩立刻抬起一双看似纯真无邪的眼眸,带著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轻声问道:“皇上,既然那许公子是做错了事才被贬职的,怎么还能再回去做队尉呢?” “臣女斗胆,一个犯过错误的人,进入御林军中,岂能保护得了皇上的安危?” 皇帝看著她,笑了两声。 贤妃接过话头,拍著沈明彩的手:“所以才要叫沈公子好好努力,这职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尤其是昭武王做主考的情况下,更要全力以赴,別辜负皇上的期许才对。” 沈明彩心神一凛,立刻点头。 “臣女明白了,定会告诉家弟,用心应对!” 第721章 污衊她刁难,武考出事? 次日。 沈明彩回家,见到双亲,还来不及寒暄,就赶紧將皇帝说的事,告诉了勇信侯。 “爹,如果皇上说的是真的,得告诉远儿弟弟,让他千万小心许靖央。” 勇信侯夫人皱眉:“怎么小心?她可是主考官,千防万防,都防不住她的偏见和刁难。” 勇信侯负手,皱眉训斥。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了,彩儿,为父之前怎么告诉你的?进宫之后,万万不可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 沈明彩皱眉:“爹,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还想挑拨我们不成?” 勇信侯没说话。 官场上的事,他没法跟女儿解释清楚。 皇帝虽然没有明面上阻止皇子们拉帮结派,但他身为寧王的人,自然是要谨言慎行的。 故而,勇信侯只说:“昭武王不是那种人,除了主考官,还有副考官,远儿只要凭真本事,谁也刁难不了他。” 沈明彩嘟囔:“那可不一定,话別说的太早。” 勇信侯夫人呵笑。 “老爷,你就是將別的女人想的太好了,可別忘了,自从上次茶楼得罪过那昭武王过后,寧王可曾给过你一个好脸?” 勇信侯脸色僵了僵。 上次他去找萧贺夜,说沈明彩已经被钦点入宫的事,萧贺夜冷冷看著他,让他好好管理內宅。 王爷明显对他的维护感到不满,可沈明彩是他女儿,难道他还能看著她被人欺负吗? 想到这里,勇信侯心中对萧贺夜也有一点怨气。 他给王爷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王爷就不能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心呢? 沈明彩靠在自家母亲怀里。 她嘟囔说:“那许靖央这么欺负我,爹都没说什么,她定是个记仇的,这次武考,远儿弟弟要是受伤,我肯定不会放过她!” 勇信侯夫人深以为然。 “老爷,武考那日,你可要盯著昭武王,別让她使绊子了。” 勇信侯皱眉不语。 * 武考当日,常院当中,旌旗猎猎。 高耸的看台之上,许靖央一身银青蟒袍,玉冠束髮,身姿挺拔如松,立於最前方。 她身后,分別站著勇信侯以及另外几位兵部指派的副考官,眾人皆神色肃穆。 台下,通过核录的武考生们整齐列队,个个精神抖擞。 许靖央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风拂过她袍角,带起猎猎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今日武考,是为朝廷遴选栋樑,望尔等谨记,武人立世,凭的是真才实学,靠的是錚錚铁骨!擂台之上,当全力以赴,展平生所学,不负寒暑苦练,不负家国厚望。” 她微微停顿,凤眸中锐光一闪:“所有兵刃,皆已验看,未开锋刃,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若有人心存歹念,蓄意伤及对手性命,”她声音陡然一沉,“莫怪本王,军法无情!”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让台下不少考生心头一凛。 许靖央不再多言,利落挥手:“现在,抽籤分组,隨后自行挑选趁手兵器,武考,开始!” 勇信侯目光看向远处,自己的儿子沈明远。 只见他抽了签,就走到兵器架跟前去挑选自己趁手的武器。 沈明远选择了长枪,这是他一贯使用的,平时也练的这个。 就在这时,一名武考生经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两人的长枪同时落在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连忙道歉,“这位兄台没事吧?” 沈明远捡起长枪,活动了一下肩膀:“看著点路啊,还没开始比赛呢!” 对方又拱手赔罪,沈明远冷哼一声走远。 殊不知,那人暗中,勾唇冷笑。 几轮几轮的比试很快过去。 轮到沈明远的了。 因著勇信侯是沈明远的父亲,故而他需要离场避嫌。 勇信侯认为出不了什么大事,方才他都看过了,许靖央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他离场后,沈明远拿著长枪跳上擂台。 许靖央扫了一眼,感到有趣的扬眉。 沈明远居然抽到了薛青为对手。 第722章 勇信侯被挑拨,恨上许靖央 薛青没有选择武器,而是用拳脚参加武考。 这也是被允许的。 只不过沈明远看了一眼薛青双手空空,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薛青拱手:“在下薛青。” 沈明远將长枪横指:“没定输贏,你还不必知道我姓名。” 薛青眉头一拧,没说什么。 旁边四个监官一字排开,站在擂台外,朝敲鼓侍卫頷首。 鼓声响起,擂台赛开始了。 三局两胜的规则,双方的招式若是碰到对方,则分胜负。 在比试开始的瞬间,沈明远急於求胜,率先发难。 他长枪一抖,挽出凌厉枪,直刺薛青面门。 攻势迅猛,只求速战速决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並不把薛青放在眼里。 薛青目光沉静,並不硬接。 他身形一矮,脚步灵动如游鱼,迅捷侧身避开枪尖,同时一记扫堂腿攻向沈明远下盘。 沈明远一惊,急忙后撤,枪势隨之紊乱。 他都没想到这看似粗獷的汉子身法如此灵活! 接下来的交手,沈明远屡次猛攻,枪出如龙,却总被薛青的腿法化解。 好一个轻功了得的人! 薛青如同泥鰍,滑不留手。 沈明远连他的衣角都难以碰到,反而因急躁而气息微乱。 砰! 薛青抓住沈明远一个收枪不及时的空档,一记重腿狠狠踹在他胸口! 沈明远闷哼一声,踉蹌倒退数步,才勉强用长枪拄地稳住身形,脸上已是一片骇然。 周围围观的武考生们发出高呼声,沈明远眼神一冷,咬牙將长枪一震! “再来!” 许靖央在看台上看的一清二楚。 沈明远太过急躁,功夫倒是练的不错,只是求胜的心態影响了发挥。 以至於前两局,都被薛青以抓破绽的方式,凭藉精准的腿法和敏捷的身手,稳稳取胜。 很快要第三局了。 兵部侍郎侧头看向许靖央,语气不免討好试探之意。 “这两人功夫都不错,昭武王更看好谁?” 许靖央目光望著擂台中间,语气平淡:“本王觉得都不错。” 兵部侍郎听出她的敷衍之意,訕訕笑了。 擂台中,第三局,正打的火热。 沈明远咬著牙关,想著一雪前耻! 他挺枪刺向薛青,速度却慢了几分,故意卖了个破绽,门户大开。 薛青不疑有他,见机立刻欺身而上,右腿如鞭,凌厉扫向沈明远肋部! 就在此时,沈明远眼中狠色一闪。 本该回防的长枪,瞬间刺出,竟直接没入了薛青的腰腹! 这一瞬,两人都是一惊。 薛青身形僵了僵,不可置信地低头,那说著没有开过刃的长枪,竟刺进了他的身体。 血色顺著被刺伤的位置开始浸染他的衣服。 沈明远也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急忙鬆开手。 长枪咣当一下落地。 “怎么回事!”他惊慌失措,瞪大眼睛看著薛青捂著腹部,双膝跪倒在地。 他手中的枪分明是未开刃的!怎么可能刺伤人? “唔……”薛青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轰然倒地。 台下方才本是一片死寂,这会儿忽然犹如水滴落入油锅,发出譁然的惊叫。 “他的枪是开刃的!” “见血了!杀人了!” 所有武考生都震惊地看著擂台。 看台上,兵部官员们惊得豁然起身,脸色大变。 “快!快叫候场的太医上去看看怎么回事!”有人急声下令,侍卫和医官已经立刻冲向擂台。 一片混乱与骚动中,唯有许靖央仍稳稳端坐。 她凤眸微眯,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沈明远。 为了避嫌离场的勇信侯,正坐在两院相隔之外的榭里品茶休息。 他一直在想女儿回家跟他说的那番话。 若皇帝存心挑拨,难不成是盯上了寧王殿下,要予以动手收拾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侯爷,不好了,令公子沈明远,在擂台上杀人了!” 勇信侯豁然站起,只见一名小太监推门入內,脸上满是急色。 “是明远不小心將人打死了么!”勇信侯心头狂跳不止。 拳脚无眼,若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人打死,那可就完了。 小太监忙说:“沈公子的长枪不知为何,竟是开刃的,他的对手被刺了一下,瞬间倒地不起了,前头已经乱成了一片……哎,侯爷!” 他话没说完,勇信侯已经拔门而出,大步朝擂台赶去。 那小太监连忙小跑著跟上,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著刻意的担忧: “侯爷,您別急,这事儿按理说绝不该发生啊!所有兵器入库前都验看过,分明是未开刃的,怎会出事呢?” 他话语微顿,像是隨口补充道:“除非是有人疏忽,未曾仔细核查,或是……唉,昭武王毕竟是主考官,千头万绪,或许有顾及不到之处,可这也太不小心了!” 勇信侯面色铁青,脚步更快,牙关紧咬。 小太监覷著他脸色。 “在武考中失手伤人已是重罪,还闹出了人命,按照咱们大燕的律法,那可是要取消资格,终身不得入仕的啊!” “沈公子身手如此出眾,本是前途无量,真是可惜了!” 终身不得入仕!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勇信侯心头。 他猛地想起女儿沈明彩回家时那委屈又篤定的话语—— “爹,那许靖央定是个记仇的!这次武考,远儿弟弟要是受伤,我肯定不会放过她!” 一瞬间,所有可能性都被他联繫在了一起。 为什么偏偏是明远?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武器出了问题? 为什么许靖央之前特意要求他迴避明远的场次? 是了!定然是为了她那弟弟许鸣玉! 皇帝若属意沈明远做御林军队尉,可偏偏许鸣玉正想官復原职! 许靖央这是要借刀杀人,彻底绝了明远的前程,好为她弟弟铺路! 勇信侯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被欺骗和算计的怒火直衝头顶。 他原以为许靖央身为女中豪杰,该是光明磊落、心胸开阔之辈! 却没想到,她先是对他女儿明彩严苛逼迫,如今又在这关乎国本的武考之上,使出如此阴损歹毒的绊子! 当初她刻意支开他,分明就是怕他看出端倪,从中阻挠! 想到此处,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勇信侯对许靖央那仅存的一点敬畏,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怨愤! 第723章 杀了人,资格作废! 他赶到时,武考的擂台上眾人已经团团围住了。 勇信侯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满脸苍白的沈明远。 “明远!”勇信侯高呼一声,急忙大步过去。 看见勇信侯来了,沈明远简直都快哭了。 “爹!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长枪竟然是开刃的,我伤了人,我……” 话都没说完,勇信侯见儿子抖得厉害,一把搂住他。 “別害怕,此事不怪你,是监管不力,怪不到你身上!” 语毕,一旁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沈侯爷先將令公子搀扶下去吧。” 勇信侯猛然回眸,神情肃杀紧绷。 阳光下,面临如此混乱的场面,许靖央仍然面色平静,凤眸不起一丝波澜。 这该是多么心狠的人啊?才能利用这样的机会为自己爭取私利! 勇信侯一腔愤怒。 “昭武王!武考重地,为何会出现开刃的武器?为何拿到这武器的,偏偏是我儿明远!” 一旁的兵部尚书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侯爷息怒,此事突发,其中必有蹊蹺,还需详细调查……” “调查?”勇信侯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地逼视许靖央,“王爷身为主考官,理应將所有隱患考虑在內,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如今我儿明远因此背上杀人之名,前程尽毁!这责任,难道不该由王爷给个说法吗?” 许靖央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淡淡抬眸:“谁说他杀了人?” 勇信侯一怔。 旁边的沈明远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爹!我没杀人,我只是不小心伤了人,薛青他没死!” 勇信侯这才猛地扭头,顺著儿子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薛青在医官的搀扶下,捂著仍在渗血的腹部,脸色有些苍白,却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 沈明远说:“上场前,我们都在衣服里穿了內甲。” 这也是许靖央的安排。 兵部尚书等人都不清楚,唯独上过场的武考生,在开始比赛之前才会临时知晓要穿內甲。 薛青单纯是运气差,他身形高大,比甲却不够合身。 勇信侯惊讶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她仿佛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竟早就安排好了。 这会儿,薛青走来,朝眾人拱了拱手。 “让诸位见笑了,方才被刺中时,情急之下运功抵御,不慎岔了气,才一时倒地不起,皮肉伤,並无大碍。” 许靖央看向薛青,语气平和:“先去偏殿包扎伤口,今日之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薛青感激地躬身:“多谢昭武王!” 待薛青被医官扶走,许靖央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勇信侯身上。 “听沈侯爷方才的意思,是认为本王刻意为难令公子,才让他恰好拿到了开刃的武器?” 勇信侯被她看得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態,连忙躬身。 “臣……臣不敢!臣只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绝无质疑王爷之意!” “关心则乱?”许靖央冷笑,“在这讲究证据、明辨是非之地,本王不想听你讲情绪。” 勇信侯这时忽然意识到几分不对劲。 他拱手说:“方才来报信的小太监,告诉臣明远杀了人,故而臣才会错了意。” 兵部尚书都听出了不对劲。 “不对啊,方才事发突然,昭武王让人封锁內场,不可能命人去给你报信。” 勇信侯浑身一冷:“那小太监……” “带上来。”许靖央不等他说完,直接下令。 很快,那名小太监被侍卫押了上来。 他早已嚇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许靖央甚至未曾开口审问,只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那太监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竟直接嚇得昏死过去。 “泼醒,带下去,严加审讯。”许靖央毫不留情。 就在这时,沈明远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道:“王爷!我想起来了!我选好长枪之后,曾有一人与我相撞,两人的枪都掉在了地上,会不会是那个时候被人调换了?” 许靖央看向他:“你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沈明远连忙在人群中搜寻,很快指著一个瑟缩的身影。 “是他!就是他!”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將那人拖了出来。 那人被按倒在地,连声高呼:“冤枉啊王爷!小的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靖央看都未多看他一眼,只挥了挥手。 “將他一併带走,押入牢中,分开审讯。” 从分发武器,到进场时检查身上是否藏有利器的武考官员,一律被许靖央强势押入大牢,逐一审问。 这场武考也不得不暂停。 许靖央道:“为著诸位的安全,以及武考的公道著想,本王要先將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上稟皇上,择日重开武考。” 眾人想起方才的惊险,皆没有异议。 不过,许靖央没有急著审问这些人。 夜里,萧贺夜来到昭武郡主府,跟许靖央对坐饮茶。 月色高悬,星子孤寒。 萧贺夜道:“父皇很著急,今日事发之后,他几次派人去詔狱,听说你都给回绝了。” 许靖央淡淡斟茶,徐徐雾气氤氳她的眉眼。 “事情並未像皇上预料的那样,他自然著急,但是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 萧贺夜一笑。 他向来知道许靖央聪慧。 “父皇现在肯定很恼火,肯定没有想到,你会让武考生穿上內甲。” “我从来不轻视我的对手,”许靖央说,“何况对面是一位皇帝,他有很多办法可以介入这次的武考,单纯防备眼线是防不住的。” 许靖央曾经统管几十万的军队,深深明白这一点。 敌人如果想要在这么庞大的群体中安插细作,非常容易。 因为人心复杂,不可能保证那么多人都对她忠心耿耿。 既然防不住眼线,那就让他们感到出其不意,让他们抓不准接下来,她会走哪一步棋。 萧贺夜想起一事,沉了沉眸。 “听说今日勇信侯给你难堪了?” “不算难堪,他险些入局了,”许靖央说得云淡风轻,“不过,我是故意让他被皇上的人利用,再幡然醒悟的。” 萧贺夜扬眉:“为何?” 许靖央看著他笑了。 “因为一个人的愧疚,可以让他更忠诚。” 萧贺夜一怔。 第724章 本王不知道许靖央还有什么缺点 许靖央品了口茶,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 “沈明彩是勇信侯的女儿,要想勇信侯心里完全对王爷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这次的事,会让勇信侯对前怨一笔勾销,他定然会在心里责怪自己,险些落入別人的圈套,从而对王爷更加忠诚。” 再往后,不管是谁来挑拨教唆,勇信侯都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这对萧贺夜有利。 听了许靖央的话,萧贺夜心神一震,才知道她这番安排用心良苦。 她是一个绝对出色的布局者。 在她的局里,所有人的出现,都是有利用价值的。 萧贺夜抿起薄唇:“许靖央,本王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缺点。” 许靖央看向他,清冷的睫毛隨著眼睛轻眨,缓缓起落。 “等王爷以后发现了我的缺点,儘管告诉我,我不会改。” 她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 萧贺夜听她似调侃的言语,忍不住跟著低笑一声。 他想起一个人。 “父皇除了对薛青格外关注,还特別抬举潭州的赵元昊,这次听说武考胜负还没出,父皇已经私下见过赵元昊了。” 许靖央頷首,她对薛青有另外的安排,但是对赵元昊,完全是听之任之的態度。 她说:“皇上不管想將他安排在哪个职位,也说了不算了,武考这件事过后,朝堂上选才用人,都要我们说了算。” 许靖央凤眸幽黑,冷意盎然。 跟皇帝周旋了这么多步,是时候下口吃肉了。 接下来几天。 许靖央快刀斩乱麻审清了这件事。 兵部从上到下,与武考有关的官员,都被她查了一个遍。 为此,揪出不少中饱私囊、私自透题之人。 借著这个机会,许靖央全都上奏皇帝,请皇帝將他们革职查办。 但是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是真的跟武考案相关联的,皇帝心里最清楚。 他看著许靖央递上来的这些名单,大为震怒。 许靖央这是想借著机会清除异己! 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不少都是他最近才提拔上来的人。 可许靖央又怎么会知道这些?除非她一直暗中知道皇帝的一举一动! 皇帝气得半死,故意將她的奏报压了下来。 没想到次日早朝上,许靖央竟又提及此事。 “皇上,日前武考突发利器伤人一事,经臣连日审讯核查,现已查明,乃兵部考功司主事和司外郎等人玩忽职守,验看兵器不力,乃至让未开刃之枪混入考场,险些酿成大祸。” 她微微停顿:“此等瀆职之行,不仅危及考生性命,更有损朝廷顏面。” “若不严惩,何以安天下士子之心?臣恳请皇上,將涉案一干人等,即刻革职查办,依律论处,以正视听!” 她话音刚落,勇信侯立刻出列附和。 “臣附议!昭武王所言极是,武考乃国之重典,必须严惩不贷,方能彰显朝廷公正!” 一时间,数名官员纷纷出列,声音此起彼伏:“臣等附议!” 皇帝看著台下近乎一边倒的態势,脸色难看。 “此事关係重大,涉事官员亦需甄別,是否另有隱情,还需……” “皇上!”许靖央毫不客气地打断,“证据確凿,供词画押俱在,何须再议?拖延一日,朝廷法度之威严便损一分!莫非皇上要包庇此等昏官吗?” 眾目睽睽之下,皇帝若再坚持,便是公然袒护,失尽人心。 许靖央简直是步步紧逼! 可偏偏她证据確凿,叫皇帝一时间挑不出错处。 最终,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皇帝几乎是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准奏!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皇上圣明!”许靖央躬身。 她呈递一份名单奏报。 “重新补开的武考名次已出,这是臣与诸位副考官共同核定的最终名次,请皇上过目,依例封赏。” 內侍接过奏报,呈给皇帝。 皇帝快速扫看,脸色越是阴沉。 他猛地抬头:“朕听闻,潭州赵元昊身手不凡,为何这名次之上,不见其名?” 许靖央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回皇上,赵元昊在武考重开之日,未能按时到场,按规矩,视为自动放弃,故取消其资格。” 皇帝声音隱忍,带著怒意,“许靖央!选拔人才乃朝廷大事,岂能因区区迟到便拒之门外?你未免太过严苛!” “皇上,”许靖央目光清正,毫不退让,“规矩既定,便需共同遵守,若因一人就隨意通融,置其余严守规矩的考生於何地?朝廷取士,首先应当注重公平,不然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还恕臣不能徇私。” “你!”皇帝气结。 此时,萧贺夜拱手,声音沉稳:“父皇,昭武王所言在理,武考章程早已颁布天下,若朝令夕改,朝廷威信何在?” 平王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许靖央,终究沉默未语。 皇帝看著台下几乎一边倒支持许靖央的官员,又看了看那份名单,当看到武状元赫然写著“薛青”二字时,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衝头顶! 这哪里还是为国选才? 这分明是许靖央在藉此机会,清除异己,安插亲信! 他强压怒火,试图最后挣扎:“即便如此,赵元昊人才难得,朕看,可在榜末为其增设一名额……” “皇上!”许靖央再次打断,“赵元昊有何不世之功,值得皇上为他一人破坏朝廷法度,开此先例?今日为他破例,明日是否他人亦可效仿?长此以往,国法纲常岂不形同虚设?” 她说的话掷地有声,竟让皇帝一时语塞。 甚至,皇帝有些恍惚。 不知怎么想起几年前,许靖央也曾站在金鑾殿上这个位置,为自己女扮男装从军辩解。 当时皇帝带著满朝文武,用礼法纲纪来约束她,可如今这些言语,倒被她拿来攻訐自己。 皇帝神情郁冷。 看著满殿官员大多垂首不语,明显倾向於许靖央,皇帝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事情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了。 当初被许多人都不看好的这位女將,竟成为了他的心腹大患!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站起,指著许靖央。 “许靖央!朕信任你,才將武考之事交给你负责,没想到你如此专断独行,次次打断朕的提议,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朕对你很是失望!” 许靖央反问:“臣不知错在何处?” 皇帝甩袖:“处事不公,就是最大的错,武考后续事宜,你都交给旁人去办吧,大婚之事在即,你现在应当收心,好好做你的寧王妃。” 许靖央心中淡淡冷笑。 皇上现在想要收走她的权力,是不是太晚了? 第725章 她权倾朝野,逼迫皇帝 满殿死寂,唯皇帝心口起伏。 看来是气得不轻。 他双眸盯著许靖央,神情铁青。 威国公站在百官当中,心想许靖央这是找死! 皇上已经对她这么优待了,她居然敢当朝驳斥皇上的想法。 要是皇上怪罪下来,连带著许家一起惩罚,那可就完了! 威国公想到这里,便准备躬身出列,以许靖央之父的名义代为赔罪叩首。 没想到脚步刚迈出去,身边的勇信侯忽然侧身挡住他的去路。 两人同有爵位,虽国公比侯爷的名號大,但勇信侯毕竟掌握实权,威国公不免抬头看他一眼。 “沈侯爷,让让。”他压低声音说。 勇信侯斜睨他一眼,威严横生:“国公,昭武王跟皇上说话,没有旁人插嘴的道理,这儿,也不是你家的后宅,还轮不到你开口。” 威国公瞪大眼睛,正要辩论几句,那边许靖央已经撩袍,重重跪地。 她声音清冽,却让人听出了为难之意。 “皇上,是您允许臣,先是昭武王,其次才是皇家媳。” “臣得蒙皇上器重,肩负武考主考责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如果皇上觉得臣为了朝廷的威信,要求严苛是做错了的话,那就请您收走赐予臣的一切,让臣回到边关,再为您搏命效力吧!” 说罢,许靖央叩首。 满朝露出复杂的神色,尤其是皇帝,方才一腔怒火,忽然僵住了。 好一个许靖央,跟他玩以退为进? 方才她大义凛然地说了那么多为朝廷社稷好的话,儼然给自己安了一个刚正忠义贤臣的形象。 现在皇帝若是当眾斥责她,还將她送回边关,天下人还不知要怎么指著皇帝的鼻樑骂呢。 皇帝最是在意名声,更在意民望。 他眼眸深深地盯著许靖央。 就在这时,萧贺夜走上前,撩袍跪在了许靖央的身边。 “父皇,若昭武王所做是错,那么,儿臣也更是有罪,请您赐罚。” 很快,文武百官,不少官员都跟著跪下来,恳请皇帝息怒。 陆国舅悄悄看了平王一眼,只见平王阴沉著脸,静静看著许靖央和萧贺夜的举动,却没有下跪的意思。 陆国舅半弯的膝盖就又悄悄地站直了,剩下的平王党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脸色森冷,目光扫过一眾臣子。 许靖央和萧贺夜,竟已结党营私到这个地步了吗? 大半个朝野都是他们的人! 皇帝再一次对事情失控感到烦躁。 他深知,此刻若再强硬下去,不仅坐实了昏君之名,更会彻底寒了这些臣子的心,於他百害而无一利。 强压下翻涌的怒火,皇帝深吸一口气。 “眾爱卿,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起来吧。” 他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语气缓和:“昭武王,你也起来,武考之事,你秉公处理,並无过错,朕准你所奏,按名次封赏便是。” 许靖央这才道:“谢皇上。” 然而,许靖央站定后,却再次开口:“臣,还有一事启奏。” 皇帝眼皮一跳。 这许靖央没完没了? “哦?还有何事?” 许靖央道:“臣在军中多年,深知人才之重,不限男女。” “如今朝廷用人之际,许多职位却因世俗偏见,导致人才匱乏。” “故而,臣恳请皇上恩准,由臣牵头,於各郡试办女学,专授仵作、医官、执笔、讼师四科,为朝廷培养可用之才。” 皇帝心中顿时冷笑一声。 开办女学?培养女子做这些? 许靖央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想藉此机会,在各郡安插她的眼线,培植她的势力! 他岂能让她如愿! 皇帝当即沉下脸色:“国库如今並不宽裕,哪有余钱支应此等开支?” 许靖央不慌不忙地道:“臣有一策,无需动用国库银两。” “哦?” “仵作终日与尸体为伴,医官需直面脓血腥秽,执笔成日伏案伤筋劳骨,讼师则常陷於口舌纷爭,甚至遭人怨恨,在世俗眼中,皆为『下四流』苦役,寻常男子多不愿涉足,所以才导致各郡奇缺此类人才。” 许靖央语气微顿:“既然能够胜任的人不多,而朝廷又不可或缺,为何不能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 “她们心细如髮,耐力尤佳,可以弥补此缺,至於办学银钱,可由各郡官府自行筹措,从其罚没款项、或是地方绅商捐助中支出,不动用国库。” “如此一来,既不增加朝廷负担,又能为地方解燃眉之急,更能彰显皇上的圣德。” 她话音刚落,勇信侯立刻出列。 “臣以为昭武王所言极是,此四业確非常人所能胜任,若能由女子填补空缺,实乃一举多得。” 就连一向持重的卢阁老也缓缓点头。 “昭武王思虑周全,不耗国库而能补朝廷用人空白,老臣觉得可以一试。” 皇帝沉著眼眸。 许靖央筹谋这件事很久了吧?竟然连办法都给他想得清清楚楚。 若他再强行拒绝,反倒显得他固步自封,为君不仁。 皇帝沉吟:“此事关係重大,前所未有,朕还需再仔细斟酌。” 许靖央拱手,没再爭辩。 她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达成这件事。 之所以现在提出来,是因为许靖央篤定,世家大族会利用这个机会,劝说皇上答应此事。 过去,各大世家往往通过武考这条传统路径,將族中子弟送入仕途,以此巩固家族势力。 然而,如今武考的方式已经被改变,世家想要藉助武考培植势力的难度与日俱增。 许靖央提出的女学,就是给世家大族的一场及时雨。 哪个世家大族中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 许靖央以女子之身,一路披荆斩棘,不仅封王拜將,更手握兵权。 她已然用实际行动,为所有女子开闢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故而,那些世家大族定然会想,既然许靖央可以,为何他们的女儿不行? 通过女学,家族完全渗透进新的领域。 因此,许靖央篤定,无需自己过多爭取,这些精於算计的世家大族自会为了自身利益,全力推动此事,劝说皇帝应允。 散朝后,寒露和木刀马上走过来,给许靖央垫上披风。 原来金鑾殿外,已是天色阴沉如坠著絮,纷飞的雪伴隨著刺骨寒风飞扬。 萧贺夜同许靖央边说话边走到台阶下。 恰好白鹤递来一件狐裘,萧贺夜接过,顺手就披在了许靖央的肩上。 许靖央道:“王爷,我现在披著三件大氅,实在够用了。” 萧贺夜轻笑:“穿著吧,本王送你一段路,再去勤政殿。” 他还有公务要处理。 许靖央没有拒绝,两人並肩离去,平王自金鑾殿出来,望著两人的背影,狭眸里闪过一抹复杂。 站在平王身后的肃国公,却露出更为阴冷的表情。 第726章 本王不要跟你分开 许靖央与萧贺夜並肩,踏著浅浅的雪痕,缓步走在漫长的宫道上。 寒露与木刀等人,以及白鹤和其余隨从,都默契地落后十余步,远远跟著。 萧贺夜身形挺拔,墨色蟠龙袍在素白冰雪的映衬下,更显深沉。 雪落在他乌黑的发间,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不著痕跡地始终走在靠风的那一侧,为许靖央挡去了大半凛冽的寒风。 方才他亲手披上的那件狐裘,裹在许靖央银青蟒袍之外。 毛锋在风中微动,衬得她露出的半张侧脸愈发白皙清冽。 那双凤眸,则比这雪天更幽黑几分。 “方才在殿上,你提议让女子从事那四业,本王明白你的深意,只是,世家大族金尊玉贵地养著女儿,未必真捨得让她们去沾染那些营生。” 许靖央微微侧首,雪落在她长睫上,瞬间融化,留下细微的水光。 她唇边噙著一丝瞭然的笑意。 “他们自然捨不得自家嫡女亲身涉足,但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培养自己人的机会。” “嫡女不行,还有族中旁支的姑娘,家生子中聪慧的婢女,乃至从外面寻来的、无依无靠却资质上佳的孤女。” 许靖央目光望向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说出口的热雾,变成了白色的冷息。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笔投资,哪怕一年只从女学中培养出一两个能派上用场的,安插进关键的位置,於家族便是莫大的助益,这,就够了。” 萧贺夜停下脚步,深深看向她。 雪在他俊美无儔的眉眼间停留,那双总是冷冽的眸子里,此刻映著她的身影,带著一种洞悉的瞭然。 “靖央,”萧贺夜声音放缓,“你真正想为天下女子爭取的,从来不只是这四业,而是如同男子一般,堂堂正正参加科考,步入朝堂的资格,是吗?” 许靖央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转回头,与他四目相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带著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 她说:“这世间,出一个女將军已是千难万险,耗尽了我毕生力气,若再想出一个女状元,群臣会如何激烈反对?皇上又岂会容忍第二个『许靖央』出现?” 萧贺夜沉默地点头。 许靖央呼出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需要为她们爭取的,必须比现在看到的更多,但这条路,不是我一个人能走完的路。” 她抬起乌黑的凤眸,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宫闕,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这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该有机会去走的路,光靠我一个人,完不成。” “我需要让她们先从这些看似不起眼,实则不可或缺的职位中渗透进来,让世俗慢慢习惯她们的存在,依赖她们的能力。” “当仵作的验尸结果无人能替代,当医官的妙手能起死回生,当执笔的文书清晰无误,当讼师的辩才维护了公义。” “要让这世俗明白她们的重要,重要到当她们不高兴了,掀了桌子要走人时,这世俗必须得好声好气地將她们请回来,安稳地坐下。” “要让她们愿意动筷子吃饭的时候,旁人不会再轻易夺走她们的饭碗,呵斥她们滚下桌。” 许靖央的声音渐渐沉静下来,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坚韧无比。 “这绝非我一人之力可为,但愿天下有志之女,能与我同心协力,如同那天上的星尘,遥遥相望,却互相照耀。” 萧贺夜静静地听著,雪落满肩头。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顶与狐裘领口的落雪,动作自然而轻柔。 “不止天下女子,还有本王。本王也会,一直与你並肩,共同努力。” 许靖央微微一怔。 她已经许多次感受到萧贺夜薄眸中,流淌出来的那一抹炙热的赤诚。 旁人的心意,从来不是她束缚自己的枷锁,但不代表,她不会为对方考虑。 许靖央缓缓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握住萧贺夜的大掌。 轮到萧贺夜一怔。 只听许靖央认真说:“王爷,我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我恐怕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別的关係。” “所以,王爷,我们都要奔著自己的前程努力,无论何时,我会先为了我自己考虑,也请王爷这么做。” 萧贺夜扬眉。 听到许靖央这番委婉拒绝的话,他心中自是一片伤心冷然的。 但他不会放弃。 他心疼许靖央自幼以来的遭遇,亲人的冷漠让她练就独立自强的个性。 爱上这样的女人,就要忍受她偶尔的冷漠和疏离。 萧贺夜忽然反手握紧许靖央的指尖,指腹缓缓摩挲,为她送去掌心的温暖。 许靖央抬眸看著他。 萧贺夜微微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仅她一人可闻:“你儘管朝前走,本王追著你的步伐便是。” “我们成婚后,本王有一计,可引得父皇震怒,將你我一同贬出京城。” 他看著许靖央骤然睁大的眼眸,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幽州,重整那边军务,开闢商道,经营我们的根基之地吗?” “这次,本王有把握,能陪著你了。” 许靖央心头一震。 她正要问,一旁却传来萧安棠的声音。 “父王,师父!”小傢伙从宫道尽头跑来,软乎乎的小脸被风雪吹得通红,可那双眼睛却是黑溜溜的。 看见萧贺夜和许靖央紧握的双手,萧安棠小手直接捂住眼睛。 “哎哟!怎么在小孩子面前牵手,羞不羞。”他说罢,古灵精怪地嘿嘿一笑。 手指缝分开,从里面眨巴著大眼睛,偷偷看著两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许靖央收回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你怎么进宫来了?” “我是来接师父的呀,”萧安棠歪著脑袋,模样清俊可爱,“师父,父王还要处理公务,我们先走吧,你之前说过,如果我练会了飞刀,就请我吃饭!” 许靖央一笑:“好啊,看来你对自己的飞刀成果很有自信了?一会若是出错……” 萧安棠马上说:“若是出错,我就少吃点!” 他抱著许靖央的胳膊撒娇,萧贺夜將他拽开。 “安棠,过完年你就十一了,不可再像从前那样,黏著昭武王身边,需记男女大防。”萧贺夜语气淡淡,透著父亲般的威严。 萧安棠鼓起腮帮子,小声嘀咕:“父王自己不敢抱师父的胳膊,就不让我抱。” 萧贺夜薄眸一怔,凌厉几分:“安棠!” 胡说八道。 他看向许靖央:“他说我不能抱,可不可笑?” 许靖央淡然点头:“王爷確实不行。” 萧安棠站在他俩中间,小手捂嘴偷笑。 就在这时,萧安棠抬头一看,咦了一声。 “四皇叔,九皇叔。” 许靖央和萧贺夜回头。 只见平王和景王不知何时过来了。 第727章 萧安棠身世曝光,皇帝知晓! 平王一身暗紫色亲王常服,身形挺拔。 面容本是俊朗,此刻却笼罩著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鬱。 那双狭长的眼眸,比往日更为幽深,如同凝结的寒潭,目光沉沉地落在萧贺夜与许靖央之间。 在看见许靖央身上那件属於萧贺夜的狐裘时,眸色更是瞬间阴鷙了几分,薄唇紧抿,下頜线绷得极紧。 他身旁的景王穿著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外罩同色鹤氅,身形略显清瘦单薄。 眉目疏朗,气质温润。 他见到许靖央与萧贺夜,率先微微頷首。 “二哥,昭武王。”景王的声音温和。 平王却只是从鼻息里哼出一声冷音。 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打算,径直就想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就在这时,萧安棠跑过去,抓住平王的手。 平王皱起眉头,正要训斥,却听萧安棠说:“四皇叔,你的手怎么样了?” “什么?”平王一怔。 萧安棠来回检查他的手。 “上次我过生辰,听说你在茶楼里被茶水烫伤了,后来我病了,一直没机会问你,四皇叔,你应该好全了吧?” 他的两只手跟平王的大掌比起来,还是有点小。 这会小手来回翻动平王手掌,检查他是否还留有烫伤。 平王看著萧安棠那单纯稚嫩的童顏,狭眸深处划过一抹复杂。 他直接將手抽了回来,冷淡地整理衣袖。 “你四皇叔可不是娇气之人。”平王说,余光斜睨如刀,剜了一眼萧贺夜,“不像你父王,仅仅喝错茶,还趁机倒在別人肩上。” 萧贺夜扬眉。 他这四弟,就爱记仇。 萧安棠声音纯真:“父王有师父关心,四皇叔別生气,你有我关心!”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塞在平王手里。 “这是烫伤药,上次就该给四皇叔的,现在给也不迟。”小傢伙眨眨眼睛,“很灵哟,我可是为了这个去佛前磕过头呢!” 平王心头激起阵阵涟漪。 他不由得想起,萧安棠五岁那年,不知这小傢伙怎么跑到他的府上,说要让平王带他去找萧贺夜。 那会萧贺夜正领兵在外平叛,將他留在了京城。 或许是谁告诉萧安棠,平王有能力找到萧贺夜,故而小傢伙带著一个乳娘就自己跑来了。 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冬腊月,平王回府就看见这样一个小萝卜头,冻得鼻尖发红。 他想到肃国公所言,此子未必是他的侄儿。 平王心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將瓷瓶收下了,语气却还是嫌弃。 “这种东西,本王府里都要堆成山了。” 许靖央朝萧安棠招招手:“安棠,我们该走了。” 萧安棠乖乖跑向许靖央,被许靖央牵住,他回头朝平王和景王摆了摆手。 “四皇叔,九皇叔再见。” 许靖央跟萧贺夜说了一声,便带著萧安棠一块离去。 景王对萧贺夜淡然一笑:“二哥,安棠是个好孩子,很像你。” 萧贺夜刚要说话,就听平王嗤声嘲讽。 “孩子像二哥不就完了么?冷血残忍,没一点人情味,长大也是个不討喜的主。” 萧贺夜看向平王,冷笑:“还好像本王,要是像四弟,本王就该有的头疼了。” 说罢,他甩袖告辞,去了勤政殿。 平王在萧贺夜身后冷斥:“这孩子若谁也不像,你才该头疼!” 萧贺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高大身影转瞬在雪色里渐行渐远。 景王看了看平王,淡然的神情下,浮出几分沉吟。 与此同时。 皇帝在御书房里大发脾气。 许靖央势大难制,让他即便拥有对未来的先知,也充满了不安。 皇帝难免后悔,他前世死的时候,因为身体孱弱,被关起来太久,得知的有利消息並不多。 为今之计,是挑拨他们內斗,才是最好的。 皇帝正在思索办法,內侍走进来说:“皇上,肃国公求见。” 又是平王的人,皇帝一样不待见,拧眉道:“告诉他,朕正在忙,若无要事,让他不必请见。” 內侍犹豫:“可是皇上,肃国公说,事关皇家子嗣血脉是否正统,至关重要。” 皇帝一惊,回头看去:“叫他进来!” 不一会,肃国公躬身入內,跪倒在地。 皇帝马上问:“肃国公,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如实说来!” 肃国公俯首在地。 “皇上,臣心悲痛,只因发现,有人以罪臣血脉充作皇嗣,试图扰乱我大燕江山之根本!” 皇帝眼神震惊:“你说的,是何人?” 肃国公抬头,语气愤恨:“寧王世子,萧安棠,其实是已故罪臣周老太傅的嫡孙!” 第728章 他们三个会反目成仇! 皇帝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皇帝快步走到肃国公跟前,急切追问,“肃国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安棠是朕亲封的皇长孙,是寧王的嫡子!” 他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肃国公,胸膛剧烈起伏。 眼中先是惊骇,隨即升起更多的狐疑。 肃国公是平王的岳丈,此刻来告发寧王世子? 这莫非是平王设下的圈套? 想借他之手,除掉萧贺夜的儿子,让萧贺夜没有了子嗣,也就相对失去了优势。 想到此,皇帝勃然大怒。 他抓起手边一方砚台就砸了下去。 虽未砸中肃国公,却在他身旁碎裂开来,墨汁四溅。 皇帝怒指肃国公:“放肆!你竟敢危言耸听,污衊皇长孙血脉!肃国公,你陈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面对皇帝盛怒,肃国公並未退缩。 “皇上!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若非证据確凿,臣岂敢以全族性命妄言此等滔天大罪!” 他抬起头,急声道:“臣起初也不敢相信,是偶然得知,先前在东宫伺候废太子的一名老宦官,为求活路,向臣投诚,透露了废太子生前查到的秘辛!” “废太子因忌惮寧王,曾暗中详查世子的身世,发现寧王在周家出事不久后,曾秘密將一对夫妇送往南疆,那妇人,正是当年为周家孙媳接生的稳婆!” “臣得知此事,亦是心惊胆战,兹事体大,臣本想查证清楚再行上奏,又恐打草惊蛇,反被构陷,故而臣私下设法,秘密审讯了那名稳婆!” 皇帝眼神阴鷙:“你竟敢私审人证?焉知不是屈打成招!” 肃国公立刻解释:“臣只是以稳婆家人性命要挟,两次三番,稳婆果然经受不住精神折磨,旋即招供。” “当年周家孙媳並非难產而亡,而是受惊早產,生下了一名男婴!” “他们故意说周家孙媳难產,一尸两命,实则当夜就有人將那男婴秘密带走了!稳婆一家也被立刻送离京城,远遁南疆,隱姓埋名至今!” “皇上!那被带走的周家嫡孙,若臣所料不差,便是如今寧王府的世子,萧安棠啊!” 皇帝身形猛地一晃,扶住了御案才站稳。 当年他铁了心要剷除周家满门,萧贺夜曾数次跪在殿外求情,甚至不惜以军功相抵,只为保周家一丝血脉。 后来皇帝铁了心处死周家,萧贺夜却再未开口提及此事。 难道,当初他已秘密將周家血脉保下? 皇帝的心跳得极快。 混杂著震怒和怀疑的心绪里,其实还夹杂著一丝兴奋! 若此事为真,那真是天赐良机! 一个足以將萧贺夜打入万劫不復之地的把柄! 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这是斩首极刑的大罪! 即便他是亲王,也难逃重惩! 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阴沉:“肃国公,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皇室血脉,可你代表的是平王,还是你自己?光是审问一个稳婆,一面之词,朕如何能信?焉知这不是构陷?” 肃国公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不能让皇帝觉得这是平王的意思,否则皇帝必然疑心是兄弟倾轧的阴谋,反而不会轻易入彀。 他必须將平王摘出去。 以免事后皇帝迁怒平王,也会害了他的女儿明月。 “皇上明鑑!”肃国公再次叩首,“此事平王殿下尚且不知!是臣自作主张,前来稟报!” “臣深知此事牵连甚大,一旦泄露,必引朝野震动,王爷与寧王乃手足至亲,臣实不愿见王爷陷入两难之境,更不愿王爷因顾及兄弟情分,而让皇室血脉存疑之事被掩盖下去!” “臣虽为王爷岳丈,但更是大燕的臣子,皇上的臣子!守护皇室血脉纯正,是臣的本分。” 皇帝重重冷哼:“朕若轻信你,去调查自己的亲孙子,那才叫愚钝,肃国公,朕需要確凿的证据。” 肃国公顿了顿。 他拱手:“皇上若不信臣,臣有一计,或可试探真偽!” “哦?”皇帝眯起眼睛。 “请皇上对外放出风声,便说有人检举寧王世子是周家余孽,皇上正在彻查此事。” “同时,皇上可派人『找到』周老太傅一家的尸骨,扬言要开棺鞭尸,以儆效尤,並公开寻找当年知情人!” “寧王殿下与昭武王必定知情,若世子身世果真有问题,他们闻此消息,必定心神大乱,恐周家尸骨受辱,也害怕更多知情人现身!” “届时,他们很可能情急之下,衝动行事,只要他们一动,便是心虚,再加上稳婆作证,皇上便可据此判断,臣所言非虚!” 皇帝沉默。 御书房內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和肃国公紧张的呼吸声。 半晌,皇帝才冷冷开口:“肃国公,若此计施行,最后证明是你诬告……你知道后果。” 肃国公斩钉截铁,几乎將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臣愿一力承担!若有不实,臣甘愿领受任何刑罚,绝无怨言!臣只求皇上,彻查此事,以正皇室血脉!” 皇帝盯著他看了许久,久到肃国公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他忽然想通了。 挑拨勇信侯府与萧贺夜的关係,或许不易。 但他怎么就忘了?前世平王登基后,为何会突然与已经前往边关的萧贺夜反目开战? 不就是为了许靖央吗? 肃国公的女儿陈明月嫁给了平王,身为父亲,肃国公又岂会容忍平王心中一直惦记著许靖央,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所以,肃国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萧贺夜,更是有可能是许靖央! 他这是想一石二鸟! 既扳倒萧贺夜,也彻底绝了平王对许靖央的念想! 皇帝心中豁然开朗,一股掌控全局的快意油然而生。 好啊,好啊! 他之前还愁如何分化他们,没想到肃国公就送上了这么一把好刀! 肃国公代表平王,一旦他今日所做之事被透露出去,萧贺夜和许靖央,定会恨透了平王。 怎么会再有合盟的可能? 皇帝看著肃国公,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著几分讚许的笑容。 “陈爱卿,”皇帝的声音放缓,却带著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果此事是真的,你可真是为朕和大燕立下了一件大功啊!” 肃国公低著头,心中一凛。 “臣不敢居功,只为皇上,为江山社稷!” 皇帝扬声:“来人!” 第729章 许靖央,要真正站在他的对立面了 一名心腹內侍应声而入,躬身待命。 皇帝对那心腹內侍吩咐:“去,將消息放出去,就说,有人密报皇长孙萧安棠身世存疑,疑似与罪臣周家有关,朕震怒异常,已下令彻查,並且,已经找到了当初周家罪臣等人的尸骨,决定开棺鞭尸,並寻找当年知情人。” 內侍领命退下。 皇帝又安排一队人马,將肃国公说的稳婆一家等人,控制在自己手底下。 待一切准备好,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肃国公才被允许离开御书房。 出来时,外面天色已一片漆黑,苍穹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正倒扣般悬在他的头顶上。 飘了几个时辰的雪,已经將皇宫的金碧辉煌埋在一片皑皑之下。 夹杂著雪沫的凛冽寒风,吹在他被冷汗浸湿的官袍上,让肃国公打了个冷战。 他这才知道自己后背湿透。 肃国公此刻抬首,心中一片决绝冰凉。 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 他只盼,这把火,能如他所愿,將那些阻碍他女儿幸福,以及阻碍平王前程的人,都烧成灰烬! 而御书房內。 皇帝独自一人,望著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的好儿子们,这齣戏,才刚刚开始。 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京城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皇帝不知从何处听说萧安棠並非皇家血脉,而是罪臣周家的余孽,故而正到处调查。 当初周家所犯的罪行,又被人拿出来当做谈资,津津乐道。 萧贺夜得知此事,当即去见了皇帝。 “父皇,坊中传言,本就是无稽之谈,为何您要下令彻查,对安棠而言,岂不是一种伤害?”萧贺夜站在御书房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高大的身影,犹如笼罩著一层阴翳。 皇帝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语气严肃:“夜儿,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安棠好。” “其实早就有人怀疑周家孙媳是生下孩子后才亡故的,也曾有人说那孩子还活著,但无论如何,现在有人这样詆毁安棠的身世,朕必须要查清楚,才能给安棠证明清白。” 萧贺夜眸色幽黑,沉默半晌,拱手:“儿臣知道了。” 皇帝刚让萧贺夜退下,內侍就在此时进门。 当著萧贺夜的面,內侍说:“皇上,刑部的人在乱葬岗里搜查,终於找到了当初周家被处死的一干人等。” “其中有一具尚且还算完整的女尸,经仵作检查確认,与周家孙媳年纪相当,且骨骼上有过分娩痕跡。” 萧贺夜冷眉扬起,看向內侍。 “周少夫人曾因诞下子嗣而难產身亡,提前下葬,尸首又怎会跟其余周家人一起,在乱葬岗呢?” 內侍说:“王爷,这个奴才也不知情。” 皇帝看向萧贺夜:“夜儿別著急,此事朕不会冤枉安棠,否则早就让他同你滴血验亲了。” 隨后皇帝看向內侍,语气严肃:“无论是不是,周锋锐犯的罪过,百世难饶!將那些尸骨悬在城门上,三日后鞭尸示眾,朕要让百姓们都知道,他们都曾背叛过我大燕!” 萧贺夜眉心一紧:“父皇,斯人已逝,周老太傅更已经被千刀万剐,难道还没有消罪吗?侮辱骸骨,百姓们岂能接受?” 皇帝脸色黑沉下来。 “这么多年,你竟还在为那个叛国贼说话,夜儿,你可別忘了,正因为他,我们才一再向西越卑躬屈膝,割捨了不少城池,我们的妇孺孩童,才遭到了西越人的苛待!” “朕千刀万剐,仍觉不解恨,”他看著萧贺夜,意味深长说了句,“你要记住,背叛之人,不值得原谅。” 最终萧贺夜从御书房离开的时候,俊容阴黑无比。 许靖央在宫道尽头等他。 此际天色阴沉,她一袭银青色衣袍,像是这暗雪里唯一的天光。 见萧贺夜过来,许靖央问:“皇上怎么说?” 萧贺夜將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许靖央眉头皱得很深。 萧贺夜语气冰冷低沉:“父皇找到的骸骨不可能是真的。” 当初,他已经冒著最大的风险,將周家人所有的骸骨转移了。 否则,也不会单独安葬他的恩师。 皇上这么做,是要逼得那些曾与周家有恩的人衝动跳出来。 毕竟当初为了隱瞒周家孙媳生下一名男婴的事,还曾有几位忠僕参与其中。 辛夷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他们被抓住破绽,后果自然不可设想。 许靖央想到了这个关键,马上吩咐身旁的寒露。 “你和木刀回去看著辛夷,不要让她离开郡主府。” “是!”寒露飞快走了。 许靖央拉住萧贺夜的手腕:“王爷不必太过忧心,任何事没有绝对的绝境,一定有办法,我同您一起想。” 萧贺夜薄眸深邃,望著她,目光如水波动,心绪温暖。 许靖央问:“王爷知道是谁检举安棠身世的吗?知道是谁,我们或许就有应对之策。” 萧贺夜摇头。 “父皇病癒以来,每日都会召见很多大臣,推断不出到底是谁揭发了此事。” “王爷若被冠上罪名,谁获利最大,谁就是检举之人。”许靖央说著,和萧贺夜对视一眼。 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平王。 会是平王么?他曾经就在太子的利用下,险些用炸药炸死萧安棠。 许靖央皱眉。 就在这时,两人余光看见,平王和肃国公的身影自寒风中走来。 肃国公跟在平王身后,在看见许靖央时,两人神情都跟著顿了顿。 平王已经多日没跟许靖央说话了,这次却难得在她面前站定。 那双狭眸里,充斥著复杂的神色。 萧贺夜横身挡在他们之间。 显然,平王也猜得到,他们两个人正在怀疑他。 平王的声音陡然响起:“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將萧安棠的身世告诉父皇。” 许靖央闻言,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平王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萧安棠所说? 他身后的肃国公垂首不语。 就在这时,皇帝的內侍快步赶来,远远地,內侍就高呼:“平王殿下,肃国公,原来您二位在这,皇帝特意让奴才来迎你们。” 平王是被皇帝召见入宫的,他还不知所为何事。 內侍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肃国公抓住的那个稳婆,交代了许多细节,具体內则,皇上需要仔细询问肃国公和平王殿下,故而,请快跟奴才走吧。” 一句话,让在场四人都震了震。 肃国公没想到,皇帝会在事情还没確定之前,就將他所为暴露。 平王回首,神情错愕,紧接著是暴怒。 “是你?”平王声音陡然惊寒。 他前日才问过稳婆的事,肃国公却说路上风雪重,稳婆耽搁了,还未进京。 竟然敢骗他! 肃国公深深低下了头。 平王顾不得怒骂肃国公,猛然回头去看许靖央的表情。 寒冷的风中,许靖央的凤眸如同冰冷的湖面。 平王几乎要被她的神色冻伤。 这一瞬间,他的心好似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许靖央不会相信他了。 许靖央不会再接受他。 许靖央,要真正站在他的对立面了。 第730章 危机!中了皇帝圈套? 平王英俊阴翳的面庞如同雪白。 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许靖央的手解释。 “许靖央,本王没有……” 话没说完,许靖央已经飞快避开。 萧贺夜更是一掌將他推了出去。 平王踉蹌几步,被內侍扶住,他如同受伤的兽,露出了伤心错愕的神色。 寒风里,萧贺夜看著平王道:“萧执信,你同本王怎么爭,都不要紧,將孩子牵扯进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可以活,一不小心却会要了他的命。” 许靖央跟著撂下一句。 “你真是不择手段。” 两人转身,並肩离去。 平王狭眸充血通红,他浑身发抖,手背上青筋毕露。 “本王没有,没有做过此事!”平王嘶吼的声音,整条宫道上都听得见。 肃国公和內侍都嚇著了。 何曾见过平王这个样子? 噗的一声,平王咳出一口血。 肃国公脸都白了:“王爷!” 他上前搀扶,被平王一脚踢在心口,当即翻倒在地。 平王陡然拔出腰间佩剑,直接刺向肃国公。 “使不得,王爷,使不得啊!”內侍急忙拦腰扑向平王。 周围的御林军也赶来,纷纷拦在暴怒的平王跟前。 肃国公嚇傻了,跌坐在地,仰头看著盛怒中的平王,对方目眥欲裂,高举长剑。 “放开本王!本王要杀了他!” 局势一片混乱。 出宫的马车里,许靖央和萧贺夜对坐,却相顾无言。 两人面色都是一样的凝重。 许靖央想了想,还是问道:“王爷,你相信此事是平王授意肃国公做的吗?” 萧贺夜抿唇:“相信与否,没有意义了,他娶的是陈家的女儿,他们行事都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对付本王。” 许靖央没再说话。 萧贺夜要去看著萧安棠,故而先將许靖央送回郡主府。 没想到马车刚停稳,黑羽飞快赶来。 “王爷,小世子不见了!” 萧贺夜和许靖央都是一顿,忙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么!” 黑羽跪地:“小世子一直在房中休息,乳母几次进屋探望,见他睡著没有惊动,但卑职觉得不对,进房检查,小世子的被褥里堆著衣服,其人早已不见了!” “蠢!”萧贺夜怒喝一声。 一个孩子,还能让他就这么跑出王府,竟没有人看见。 许靖央连忙说:“定是安棠听说了近日城中的传闻。” 孩子是经不起刺激的,更不容易接受自己的身世。 许靖央跟萧贺夜飞快商量,先派人在城中到处搜寻萧安棠的下落。 不过,许靖央沉重道:“王爷,我觉得安棠最有可能是城门口。” 皇帝下令要在那处对周家人的骸骨鞭尸,如果这孩子当真怀疑自己的身世,他很有可能衝动之下跑过去。 萧贺夜跟许靖央说:“本王现在就赶过去,你不要跟著来,以免父皇发现我们太过紧张,有所怀疑。” 许靖央知道自己不能动,如今就相当於打仗,萧贺夜做衝锋陷阵的那个,她就必须稳坐后营。 萧贺夜走后,许靖央回到郡主府。 刚进门,寒露就跑过来了。 “大將军不好了,辛夷跑了!” 许靖央狠狠皱眉。 寒露刚赶回来的时候,恰好发现辛夷要出门。 辛夷要去看望萧安棠,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流言蜚语里独处。 寒露死死地劝住了她,不让她此时现身,因为皇上的人必定在附近蹲守,岂能在此刻暴露身份? 谁料,辛夷竟情急之中,对寒露动手。 寒露对许靖央焦急说:“辛夷读得懂唇语,卑职真是该死,竟將这件事忘记,故而回来时跟百里夫人悄悄说了皇上的安排,被她知道了。” 辛夷知道皇帝要鞭尸周家人,当即发了疯般要去夺回尸骨。 她未必知道萧贺夜当初不仅带走了周老太傅的骸骨,还有周家一干人等的。 木刀和百里夫人一起上来阻拦,都被辛夷挣脱了。 她们怕真的伤了她,辛夷又功夫了得,就这样跑了出去,眨眼间便彻底追不上了。 许靖央闭了闭眼。 局势越乱,她越强迫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只有安静,才能想得到对策。 现在她和萧贺夜,好像被逼到了死局里,浑身都是破绽。 她该怎么办? 此时,皇宫之中。 皇帝听著暗卫匯报的各方动静,也听说了刚刚宫道上,平王险些杀了肃国公。 后来平王咳血昏倒被送去太医院,肃国公也声称受惊离了宫。 一个把柄,能让这三方动乱,好啊,真是太好了! 皇帝走到窗前,阴鷙又势在必得的眼神,仿佛穿过浓浓寒冬。 许靖央,你素来有神策的美誉,却比得过天算吗? 朕倒要看看,你这次如何帮助萧贺夜逆转乾坤! 皇帝侧眸吩咐:“让我们的人在城门口好好蹲守,谁胆敢抢夺尸骨,或是闹事,马上当做余孽叛党拿下!” 暗卫拱手:“是。” 第731章 鞭尸恩臣,辛夷险些暴露! 朔风凛冽,黑压压的云悬在城墙上。 百姓们都围在附近,仰著头去看。 五城兵马司正在搬运几具白骨,听说是要悬掛示眾,一会还要鞭尸呢。 不过白骨不够完整,零零散散的,想全部捆绑在一起也是难事。 故而就被五城兵马司堆在空地中央。 那一具具活生生的人,死后只剩下白骨一堆,分不清谁是谁。 百姓们纷纷议论—— “这是谁,犯了什么错,都化成白骨了,还要鞭尸!” “你居然不知道?这是我们大燕的罪人,周老太傅一家!” “当初周家通敌叛国,周老太傅被皇上施以极刑,他的家人也没能逃过斩首的命运,这不,都在这儿了。” 白骨都摆好了,那五城兵马司为首的统领,手扶著刀柄,看向四周的百姓。 他面色冷硬,在寒风中,鬍鬚飘荡。 “这些白骨,乃周氏族人,他们当初通敌叛国,导致我大燕痛失城池,百姓们饱受苦难,都是他们的错!” “故而皇上悲愤之余,下令鞭尸,诸位都是大燕子民,若觉得不痛快,都可以上来抽一鞭子!” 统领说著,扫视四周,寻找可疑之人。 他故意说的羞辱,是为了激起藏在人群之中的寧王一党,衝动行事。 这也是皇上的安排。 即便寧王认为这些白骨並非周家人,可周老太傅曾是他的恩师,他岂会任由这些尸首被放在这里,被隨意羞辱践踏? 五城兵马司统领走到其中一具堆积起来的骸骨前。 他指著白骨说:“这是周家的孙媳费氏,当初她死前身怀六甲,故而今时今日,竟有歹人造谣污衊,说我们的皇长孙,竟是她的骨肉!” “如此贱妇,她和她生的孽种,岂敢混淆皇室血脉?故而今日先鞭她的骸骨!若再有人敢恶意编排皇长孙的身世,绝不轻饶!” 说罢,统领看向一旁的同僚,他们提上来两桶腥臭的尿水。 百姓们连忙掩鼻。 这是羞辱骸骨的一种方式,將骸骨浸泡在这种污秽之物当中,在传说里就可以让这个人不得超生。 五城兵马司统领说:“再有半炷香,就动手!” 他森黑的眼睛扫过周围的百姓们。 可疑之人,应该就要忍耐不住了吧? 藏匿在拐角里的辛夷,双目通红,死咬的下唇浸出血丝。 她双拳紧握以至於颤抖,压抑著极大的愤怒。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羞辱老太傅一家! 辛夷利落用黑巾绑住面部,拔出带来的长刀。 顺带,为自己准备了一颗毒药。 她今日来,即便抢走了骸骨,也没想过活著回去,只怕会连累许靖央。 昭武王对她有提携之恩,可周家十几年的恩情,她不能忘。 那厢统领看向快要燃灭的香火,说:“准备將尸骨浸入尿桶里!” 辛夷顾不得许多,提气就要掠身过去。 然,还不等她离开巷子,身后猛然传来手风。 有人如同大鹏般展翅而下,一瞬间按住她的肩膀。 辛夷一惊,回手就劈。 来者有些眼熟,对方显然有意拖住她,辛夷手中长刀,挥舞得毫不留情! 然而,对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並不与她硬拼。 对方脚下步伐难以捉摸,精准地格挡她的招数。 他意在擒拿,而非伤她。 辛夷心中焦躁与怒火交织,手中长刀舞得更急。 刀风呼啸,捲起地上积雪。 两人在狭窄的巷中快速过招。 身影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於耳。 鐺! 又是一次硬碰,辛夷的长刀与对方的短刃狠狠撞在一起,火四溅。 两人內力激盪,死死抵住,僵持不下。 借著近距离的光线,辛夷终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带著几分风霜之色的脸,眼神沉稳。 辛夷低喝:“我认得你,你是景王的人!” 她认出来了。 此人是景王身边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侍卫。 武功高强,行踪莫测,故名侠踪。 侠踪手中短刃稳稳架住她的长刀:“辛夷姑娘,你现在不能过去。” 辛夷眼神一狠,手腕猛地一抖。 刀身瞬间以利落的方式滑开,直削侠踪手腕,逼得他后撤半步。 辛夷趁机向后一跃,拉开些许距离。 手中长刀横於身前,刀锋微颤,指向侠踪,浑身杀气凛然。 “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来阻我?”辛夷语气危险。 侠踪並未追击,只是稳稳地堵住了巷子唯一的出口,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賅:“此事牵扯甚大,事后,我们王爷会亲自向昭武王解释,但今日,我不能让你过去。” “解释?”辛夷嗤笑一声,“我寧愿死,也绝不会眼睁睁看著他们如此羞辱老太傅的尸骨!侠踪,你若要拦我,就別怪我下手无情!” 就在这时,辛夷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 侠踪神色一肃,立刻收刃入鞘,拱手躬身:“王爷。” 辛夷猛地回头。 只见幽暗的巷尾,一人披著厚重的白色狐裘大氅,正缓步走来。 天色晦暗,雪零星飘落,映衬得他身形略显清瘦单薄。 他走近了些,面容逐渐清晰。 景王来了。 在诸位皇子中,他素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因自幼体弱,深居简出,既无母族强援,也无显赫功绩。 谁都有可能出现,辛夷万万没想到是他。 此刻,景王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容英俊却带著几分病態的苍白。 气质儒雅疏淡,如同远山之云,冷眼旁观著尘世纷扰。 那双眸子平静无波,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底。 辛夷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盯著他:“景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景王缓缓道:“辛夷姑娘,本王理解你,士为知己者死,周家对你有恩,你感念这份恩情,今日即便放弃所有,拼却性命搏上一把,也觉得值得,是么?” 辛夷抿紧唇,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然默认。 景王轻轻摇头。 “但是,你別忘了,一旦你现在衝出去,无论你是生是死,被当场格杀或是被擒获,皇上都会將此事作为確凿的把柄。” “他会藉此大肆渲染,中伤昭武王,乃至寧王。” “他们会说,看,昭武王的心腹,为了周家遗骨连命都不要了,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届时,萧安棠的身世,无论真假,都將被死死扣上周家子嗣的罪名,再无转圜余地。” 辛夷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景王向前踏出一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平静地看著她。 “把刀交出来,本王送你回昭武王那儿。” 辛夷握著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没。 终於,她眼眶通红,泪水终於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真没用,”辛夷声音沙哑,带著哽咽,“老太傅死得那样痛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还要眼睁睁看著他们受此奇耻大辱,连拼死一搏都做不到。” 就在她心神激盪,几乎要崩溃之际。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鹰唳! 一道黑影如同利箭般从眾人头顶掠过,直衝向城墙方向。 景王抬头,望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失魂落魄的辛夷。 “那可未必。”他淡淡道,“昭武王,从没输过,你要相信你跟隨的主將。” 辛夷猛地一愣,循著景王方才的视线望去,只见天际空空,唯有寒风卷著雪沫。 五城兵马司的统领看香燃尽,周围的百姓们也越来越多,便大手一挥。 “將骸骨泡进尿桶里!” 第732章 许靖央,她从没输过 就在那鹰唳响彻天际的瞬间,几道金灿灿的光芒从天而降。 啪嗒几声脆响,落在了拥挤的人群脚边。 竟是几串成色极好的金链子! “金子!地上有金子!”不知是谁眼尖,第一个嘶声喊了出来。 这一声如同水投入滚油,瞬间引爆了全场! 方才还在议论观望的百姓们,眼睛顿时红了。 什么周家白骨,什么皇权威严,在真金白银面前顷刻间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是我的!” “滚开!我先看到的!”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向前涌去。 “退后,全部退后!不准上前!”五城兵马司统领脸色剧变,不断甩鞭,厉声嘶吼。 周围的同僚们用刀鞘阻挡失控的人潮。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然而,百姓们眼中只有那黄金。 不知是谁从侧面猛地撞了他一下,统领脚下踉蹌,还不等他站稳,背后又被人重重一推! 扑通一下,他竟一屁股跌坐在地,好巧不巧,正坐在了那翻倒的腥臭尿桶旁! 更倒霉的是,另一个晃动的尿桶被混乱的人群撞翻,不偏不倚,直接套在了他的头上! 污秽的液体瞬间浇了他满头满身,恶臭扑鼻。 “噗!咳咳咳!”统领剧烈地咳嗽起来,忍不住乾呕。 他奋力想扯下头上的木桶,视线被遮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见状,急忙想衝过来將他解救出来,维持秩序。 可他们刚一动作,就被更加汹涌的人潮挤开。 百姓们推搡叫骂、甚至扭打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我的!別抢!” “踩到我脚了!” “官差打人啦!” 哭喊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 附近的官差闻讯急匆匆赶来支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疯狂的人群分隔开,勉强控制住场面。 当一切渐渐平息下来,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凌乱的脚印,满地破烂衣布,还有几双臭鞋子! 什么都有,就是那一堆堆白骨不见了! 有人趁乱拿走了这些骸骨。 “骸骨……骸骨呢?”一名官差失声叫道。 刚刚扯下头上尿桶,浑身湿噠噠,散发著冲天臭气的统领闻言,猛地抬头。 当他看到那空荡荡的地方时,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滚开!”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手下,踉蹌著跑过去,不可置信地四处张望。 没了……全没了! 皇上亲自下令用来引出逆党的周家骸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统领暴呵一声:“混帐!是谁干的,站出来!” 他疯了似的衝到百姓跟前,隨便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就质问:“是不是你!” 昭武郡主府內。 许靖央平静饮茶,一名暗骑卫跃入窗內。 “大將军,骸骨已经顺利带走。” 许靖央頷首:“做的不错,按照规矩,给今日动手的人丰厚奖赏。” “多谢大將军!”暗骑卫离去。 许靖央放下茶盏。 她知道世人的秉性,所以利用红隼叼著金子,扔在那里供人抢夺。 实则她安排的人早已混在百姓当中,將骸骨带走。 无论这些骸骨是不是周家人的,总之,现在外人肯定以为骸骨被抢走了。 之后皇上再想隨便拿什么骸骨来佯装是周家人,逼得明处暗处的势力出手,那是不可能的。 竹影快步进来:“大小姐,辛夷回来了。” 许靖央抬眸,门口处,辛夷走进来,不等许靖央开口,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將军,卑职知错!”她的声音沙哑,“卑职今日险些因一时衝动,酿成大祸,连累大將军,连累寧王,请大將军重罚!” 许靖央端坐在上首,手中捧著的茶盏裊裊冒著热气。 她凤眸微垂,目光落在辛夷颤抖的脊背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冷然。 她没有立刻叫起,也没有动怒,只是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缓缓开口:“辛夷。” “当初你决定跟著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 “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还活著,是为了什么而活。” 许靖央微微前倾身体:“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辛夷肩膀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哽咽:“卑职知错了,是卑职愚钝,以为为恩情而活,便是全部,是卑职错了……” “为恩情活著,没有错,”许靖央打断她,“人若忘恩负义,与禽兽何异?” 辛夷愕然抬头,泪眼模糊地看著许靖央。 许靖央看著她:“但是辛夷,你搞错了对象。” “周老太傅一家已经作古,他们的冤屈,他们的仇恨,需要有人记得,需要有人去昭雪。” “这一点,寧王殿下比你聪明,你以为他不恨、他不急吗?可他也在筹谋忍耐。”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安棠!他是周家可能存在的那一丝血脉,是寧王殿下倾力守护的孩子。” “你今日若衝动行事,被当场拿下,皇上会如何借题发挥?安棠的身世,无论真假,都將被坐实!” “届时,你不仅报不了周家的恩,反而会亲手將周家可能仅存的血脉推向死路!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辛夷耳边。 她浑身颤抖,巨大的后怕和悔恨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冷得哆嗦。 辛夷重重地將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遍又一遍。 “卑职愚蠢!请大將军责罚!” 许靖央看著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沉默片刻,对旁边的竹影递了个眼神。 竹影会意,上前轻轻扶住辛夷的肩膀:“辛夷,你先起来吧,大小姐並未怪你。” 辛夷却固执地不肯起身,只是抬头,泪流满面地看著许靖央。 许靖央轻轻嘆了口气,那嘆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会罚你,罚你,並不能让你真正明白。” “但从今天起,辛夷,我希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记住你肩上真正的责任,同样的错,不要再犯第二次。” 辛夷闻言,泪水流得更凶。 “大將军,卑职知道错了,请您重新给卑职赐名。” 许靖央拧眉:“为何?” 辛夷哽咽说:“当初卑职刚被送去周家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暗卫。” “周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他们待卑职极好,大少夫人说,辛夷这,別名又叫木兰。” “大少夫人说卑职会武功,就像木兰那样厉害,故而给卑职赐了这个名字。” 提及旧主,她的语气充满了苦涩与怀念。 “可大將军说得对,斯人已逝,卑职还要保护好活著的人,请大將军重新为我赐名吧!” 许靖央凝望著她:“辛夷,你无需如此。” 辛夷一怔。 第733章 全城封锁,寻找皇长孙! “这是个好名字,你一定有许多关於周家的温暖回忆,我不会夺走这个。” 许靖央说罢,辛夷哭声更为悲愴。 她哭著道:“从今往后,卑职一定谨记大將军教诲,凡事以大局为重,以世子的安危为重!” 许靖央点了点头。 “人,总要活著,才能爭取到更多,一时的屈辱,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今日那些骸骨,当真被辱没了,被践踏了,你也要记得,活著,才能有机会为他们平反,为他们正名,为他们报仇雪恨。” 许靖央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若是连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过去的恩情无法报答,现在的责任无法承担,未来的希望也一併湮灭,那才是最大的不忠不义。” 辛夷听著这番话,怔怔地落下泪来。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她重重叩首:“卑职谨记大小姐教诲!” 寒露和木刀赶来。 辛夷连忙赔罪道歉,木刀一把將她抱在怀里,胖乎乎的身子温暖得很。 她拍了拍辛夷的肩膀:“害!以后可不要那么糊涂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寒露走到许靖央身边:“大將军,接下来我们……” “该筹谋的都筹谋完了,我能做的到此为止,剩下的事该王爷出手了。” 她跟萧贺夜心照不宣,各有分工。 许靖央看向寒露:“你替我记著,这件事过后,以三妹的名义邀请景王殿下去茶楼。” “是。” 许靖央眯眸思索。 景王已经数次在关键节点出手。 这个最不起眼,看起来最是毫无权势的皇子,能做到这一步,他不简单。 许靖央不知道他的目的,对他了解得也非常少。 但目前可以確认的是,景王对她和萧贺夜没有恶意。 至少现在没有。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要摸一摸底。 御书房內,龙涎香的清雅气息被一股突兀的腥臭彻底破坏。 五城兵马司统领连官服都来不及更换,就那样一身污秽地跪在御前,浑身抖如筛糠。 他语无伦次地稟报著骸骨如何在混乱中不翼而飞。 “混帐!废物!” 皇帝听完,额头青筋暴跳,抓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过去。 “怎么会天降黄金,那些人当时一定就在暗处!你是蠢出十八代祖宗了,为何不马上控制百姓?” “连几具骨头都看不住!还弄成这副鬼样子来污朕的眼!” 那统领被砸,也不敢躲,只拼命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那些刁民被金子迷了眼,才……” “拖下去!”皇帝根本不想再听,暴怒地一挥袖,“斩了!” 殿前侍卫立刻上前,不顾那统领杀猪般的哀嚎求饶,利落地將其拖了出去。 御书房內恢復了安静,只余下那令人掩鼻的臭味和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一群宫女连忙进来清扫。 皇帝烦躁地在殿內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失败了!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他原本篤定,以萧贺夜对周家的情谊,即便怀疑是陷阱,也绝不会坐视周家骸骨受此奇耻大辱,必定会派人前来,届时便能抓住把柄。 可如今骸骨没了,可疑之人半个没抓到,只抓了一群抢金子的愚民! 这其中肯定有许靖央的手笔,她总是能想出一些奇招破局! 真是该死! 就在皇帝愤怒时,一名內侍急匆匆入內稟报。 “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寧王府此刻乱成一团,说是皇长孙殿下不见了!” 皇帝猛地停下脚步,眯起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精光。 不见了? 前面刚传出他身世存疑,周家骸骨被劫,紧接著他就不见了? 那孩子……莫非是听说了什么,自己跑出去,想去確认自己的身世?想去祭拜真正的周家坟冢? 皇帝立刻沉声下令:“传朕旨意!皇长孙於京中走失,朕心甚忧!即刻命京兆尹、五城兵马司全力搜寻!封闭各处城门,严加盘查!凡有可疑线索,立刻来报!” “是!”內侍领命,匆匆而去。 皇帝看著內侍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找吧,大肆地找吧。 借著寻找皇长孙的名义,正好可以彻查所有可能与周家有关的地方。 萧安棠,你最好是真的去了那些地方。 第734章 身世曝光?皇帝亲自审问 护国寺,大雄宝殿。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隨时会压下漫天大雪。 殿內光线因此显得晦暗,唯有长明灯与香烛的光芒,在沉凝的空气中摇曳,映照出佛像静謐慈悲的面容。 青烟从香炉中徐徐升起,香气寧静安神。 殿內两侧,站著数位身披袈裟的老僧。 他们垂首默立,对著不远处的小身影躬身以待。 萧安棠穿著宝蓝色锦缎小袄,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 他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双手合十,仰头望著那俯瞰眾生的佛像,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虔诚。 “佛祖,安棠今日在此,不为己身,唯愿我祖父龙体康健,心神安寧,远离魔障烦忧。” 他的声音稚嫩,却很沉稳:“愿佛祖保佑,消弭世间诸多罪业,还我大燕一片清平。” 这时,一旁侍立的小沙弥双手捧上一个铜盆。 盆中盛著的,是刚刚融化的蜡泪,散发著灼人的热气。 住持方丈上前一步:“世子殿下有此孝心,佛祖必能感知。” “但是要为陛下祈福,破魔障与罪业,非寻常香火可及,需要用至诚之心,手持金刚杵,浸入这滚烫蜡泪之中,为其镀上一层金蜡,方显诚心,亦能助陛下破除心魔。” “只是……”住持紧皱白眉,“此过程颇为灼烫,非常人所能忍受。” 萧安棠看著那盆蜡泪,小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舒展开来。 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金刚杵。 “我不怕。”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抓著金刚杵,缓缓地將其浸入了滚烫的蜡泪之中! 剧烈的灼痛感立刻传来,萧安棠的小脸瞬间皱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显然在极力忍耐。 但他握著金刚杵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更没有鬆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数名御林军闯了进来,打破了殿內的寧静。 为首之人一眼就看到了萧安棠,顿时鬆了口气,连忙上前。 “世子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此?皇上和寧王殿下找您都快找疯了!京中都乱套了!” 萧安棠仿佛这才被惊动,缓缓將已经镀上一层厚厚金蜡的金刚杵从铜盆中取出,轻轻放在一旁铺著锦缎的托盘上。 他转过头,小脸上还带著忍耐痛楚后的微红,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惊讶。 “找我?出什么事了?”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我一直在这里,为皇祖父祈福啊,皇祖父近日龙体欠安,我想,来护国寺祈福或许有用。” 那侍卫看著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那盆尚且温热的蜡泪和那柄新镀的金刚杵,心头涌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 外面关於寧王世子身世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周家骸骨被劫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小世子在这种关键时候失踪了,居然只是如此淡定地躲在寺庙里……为皇上祈福?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心思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 侍卫压下心中的疑虑,躬身道:“具体事宜,卑职不便多言,只是皇上和王爷忧心殿下安危,还请殿下即刻隨卑职回宫,也好让皇上和王爷放心。” 萧安棠却摇了摇头:“不行,仪式还未完成,既然开始了,就必须做完,否则便是对佛祖不敬,祈福就不灵验了。” 他重新跪好,对著佛像郑重地叩首三次。 萧安棠又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那柄沉甸甸的金刚杵,双手高高举起,奉於佛前。 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情专注而虔诚,完全无视了旁边等待的一群御林军。 侍卫在一旁盯著,起初还怀疑萧安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可也看不出別的端倪。 终於,萧安棠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缓缓站起身。 他转过身,对著那侍卫,小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浅淡笑容。 “好了。”萧安棠拍了拍小手,语气轻鬆,“我们回宫吧,別让皇祖父和父王久等了。” 御林军当即带著萧安棠飞快回宫。 进了御书房,小小的萧安棠跪在御桌前。 “安棠见过皇祖父。” 皇帝原本是背对著他,此际缓缓回头,看向跪在那的小身影。 纵然心中诸多盘算,可此刻,皇帝的心情只有复杂。 这个被他当做长孙,一直宠爱备至的孩子,若是別人的血脉,那么他就成大燕歷代君王当中最大的笑话! 皇帝收敛心思:“安棠,你到皇祖父跟前来。” 萧安棠依言站起来,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弯腰看著他,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目锐利,打量著孩子稚嫩的面庞。 “外头有传言说,你不是皇祖父的孙儿,而是那国贼周家的后代,你怎么想?” 萧安棠眼神瞬间变得惊怒,马上掷地有声地痛骂:“是什么歹人这样卑鄙?皇祖父,你千万不要听信这些歹人的谣言!” “他们定是想要对付父王,才故意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言,想要污衊孙儿的出身!” 皇帝瞧著小傢伙的神情,气愤的神色不像作假,咬牙切齿的。 他缓缓直起身,垂眸时看著萧安棠的笑,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和冷淡。 “皇祖父也不信,可是有人抓住了当年给周家接生的乳母,她说你就是当年她给周家接生的那个孩子,既然此人是在说谎,皇祖父现在就叫她进殿,也宣召你的父王和一干人等,我们一块做个见证,为你证明清白,可好?” 萧安棠重重点头:“好!皇祖父,可別饶了她!” 皇帝似笑非笑:“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撒谎的人。” 半个时辰后。 许靖央也被召见,来到了御书房。 皇帝说她是萧安棠的师父,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推諉。 许靖央到的时候,萧贺夜,甚至平王和肃国公都来了。 萧安棠乖乖地站在一旁,皇帝坐在正中的龙椅上,他前方跪著一名老妇人。 许靖央扫了她一眼,上前拱手:“参见皇上。”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许靖央退去一旁。 平王脸色发白,没有看许靖央,肃国公一直低著头。 许靖央余光看了眼身旁的萧贺夜。 他始终紧抿薄唇,一张俊冷麵容,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隨后,皇帝看向跪在殿中的老妇人。 “乔氏,朕问你的话,你可要如实回答。你是否当年为国贼周家接生过一名男婴?” 乔稳婆叩首,声音发颤:“是……十一年前,民妇仍记那是秋月初四,夜半,民妇被人慌张接到了周家,当时少夫人已经胎动发作,出血不止。” “情况虽凶险,但民妇还是听从少夫人的要求,极力保住了孩子,之后,寧王殿下就派人,將刚出生的孩子带走了。” 皇帝冷冷说:“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乔稳婆低下头:“民妇记得那孩子刚生下来,后腿就有一片祥云似的胎记,约有拇指大小。” 皇帝看向萧安棠:“安棠,你告诉皇祖父,你有没有这块胎记?” 许靖央暗中皱眉。 萧安棠有,她曾亲眼见过。 第735章 朕要亲自与皇长孙滴血验亲 之前萧安棠在武院练武,正逢大暑天气,小傢伙浑身湿透。 郭荣带他去清洗更衣,许靖央送衣裳的时候,隔著房门,听到郭荣笑著调侃。 “怪不得是个皮猴儿,你瞧瞧你后腿的胎记,像一片云似的,孙大圣就是踩著筋斗云翻天覆地吶!” 萧安棠高兴地拍手,声音传来:“那我就要做孙大圣!” 昔日笑言尚在耳畔,如今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棘手的情况。 萧安棠撇撇嘴:“皇祖父,孙儿有这样的胎记,不过,这算得了什么证据?” “哦?”皇帝挑眉。 萧安棠说:“好多人都知道孙儿有这个胎记,贴身伺候的小廝,王府里的乳母,甚至从前在国学里上课时的夫子。” “对了,还有汝阳王世子,之前跟他不对付的时候,孙儿还脱了裤子故意尿在他身上呢!” 萧贺夜拧眉呵斥:“安棠,御前不得失仪。” 萧安棠抿著小嘴儿,不服气的样子。 他扭头看向乔稳婆。 “若是说出我胎记什么样,就能污衊我的身世,那这些人隨便透露我有胎记不就行了?这算什么稀罕事!” 乔稳婆脸色发白,她生怕皇帝因此杀了她的家人,故而连忙看向寧王。 “寧王殿下,您说句公道话吧!当初,当初是您给了民妇一大笔银子,承诺日后只要民妇守口如瓶,且不回京城,您就会保民妇一家一世无忧啊!” 萧贺夜冷冷甩袖:“不知所谓。” 许靖央看了眼乔稳婆,对皇帝拱手道:“皇上,如果有人故意拿世子的身世做文章,想要中伤寧王殿下,那么如何胡编乱造,不都是她一张嘴的事?万万相信不得。” 皇帝脸色微微黑沉。 “此事关係皇家血脉是否正统,朕不能偏听偏信,更不能轻易放过。” 就在这时,萧安棠看著皇帝说:“皇祖父,何必那么麻烦,我们滴血验亲,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微微讶异。 平王脱口而出:“不行!” 皇帝古怪地看了平王一眼:“为何不行?难道,你还没有安棠有勇气?” 平王脸色发白,向来恣意张扬的眉宇,此刻紧紧皱著。 他对皇帝道:“父皇,一旦真的滴血验亲,不管安棠身世是否有假,旁人都会非议。” “定是这稳婆想要欺君罔上,若为了她一句话,伤害我们大燕的皇长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许靖央看了平王一眼。 平王大概猜到了萧安棠的身世,他想阻拦小傢伙。 萧安棠一时衝动说出滴血验亲,岂不是正中皇帝下怀? 萧贺夜也沉声道:“父皇,安棠是您亲封的皇长孙,身份尊贵,若隨意滴血验亲,皇室顏面何存?儿臣如何自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皇帝看著眼前两个儿子竟不约而同地出言阻止,心中更为怀疑。 他们越是阻止,就越说明他们心虚! 他们肯定都知道萧安棠的身世有问题! 而萧安棠这个傻孩子,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天真地以为滴血验亲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知这正是自投罗网! 皇帝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你们的话,不无道理,皇室顏面,確实不容有失。” “但是,正因安棠是皇长孙,血脉之事才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含糊!今日若不能以铁证堵住这悠悠眾口,来日流言蜚语只会愈演愈烈。” 他看向萧安棠:“安棠,你既有此胆量和孝心,皇祖父便允了你!就用这滴血验亲之法,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是朕堂堂正正的皇长孙!” “父皇!”萧贺夜还想再劝。 皇帝却大手一挥,打断他的后话:“不必再多言,朕意已决!” 萧安棠却又道:“皇祖父,孙儿觉得这样还是不够稳妥。” 眾人一怔,看向他。 只见萧安棠仰著小脸:“就算今日孙儿跟父王滴血验亲,证明了孙儿是父王的孩子。” “可来日,如果还有像稳婆这样的坏人造谣,说父王不是皇祖父您的孩子怎么办?那孙儿岂不是又要被怀疑了?” “所以,最简单的,就是孙儿直接跟皇祖父您滴血验亲!” “我若是皇祖父您的亲孙儿,血脉相连,那不管是谁,以后都休想再拿身世来欺负我和父王!”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萧贺夜微微皱眉,平王也抿紧了薄唇,狭眸惊诧。 皇帝更是没料到萧安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此时,皇帝確信。 萧安棠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真的能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殊不知是將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皇帝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与萧贺夜验,或许萧贺夜还会做什么手脚。 但与他本人验,在眾目睽睽之下,绝无作假可能! 只要血不相融,萧安棠非皇室血脉的罪名就將坐实! 萧贺夜欺君罔上,混淆皇室血脉的滔天大罪,也將无可辩驳! 想到这里,皇帝当机立断:“好!安棠有此胆魄和孝心,皇祖父岂能不成全你?” “就依皇长孙所言!取清水银针!朕,要亲自与皇长孙,滴血验亲!” 平王瞳孔紧缩。 他深知后果。 滴血验亲结果一出,萧安棠活不了了。 平王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这会儿正看著萧贺夜,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很快,內侍端上来清水和银针。 皇帝为了万无一失,选的都是自己的心腹。 连银针,皇帝都亲自检查了一遍。 他扎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瞬间滴入清水碗里。 “安棠,该你了。”皇帝看著身边的萧安棠,等著小傢伙將手伸出来。 萧安棠乖乖伸出手,皇帝刺破时,他还吃痛地皱了下眉头。 刺破手指,血滴的很缓慢,落入了碗中。 皇帝探头去看那桌上的碗,双眼死死盯著两团血色。 第736章 满门抄斩!赐死! 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小小的清水碗中。 皇帝更是屏住了呼吸。 他几乎已经预见了真相大白的场景,甚至准备好了隨之而来的雷霆震怒。 然而。 那两滴血落入清水中,先是各自晕开一小圈涟漪。 隨即,在眾人的注视下,竟缓缓地融合在了一起! 血水相融,不分彼此! “融了!融了!”內侍失声低呼了一句。 皇帝猛地一怔,身体下意识前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平王亦是瞳孔骤缩,狭长的眼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比皇帝更清楚萧安棠的真实身世,此刻见到血水相融,心中无比惊骇! 唯有萧安棠,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诡异的气氛。 他踮起脚尖,探头看了一眼碗中的情形,隨即得意地扬起小脑袋,脸上绽放出几分扬眉吐气的笑容。 “我就说吧,血浓於水!”他声音响亮,带著理直气壮,“皇祖父,您看见了吧?我就是您亲亲的孙儿啊,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肃国公猛地衝上前,凑到跟前反覆查看,嘴里喃喃著,“怎么会融合,乔稳婆明明说……” “稳婆说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许靖央打断肃国公的话。 她上前一步,拱手:“皇上,一个来歷不明的稳婆,空口白牙,谁能证明她当年真的为周少夫人接生过?谁又能证明她今日所言,不是受人指使,恶意构陷?” “对於某些想要借刀杀人、剷除异己的人来说,编造一个皇长孙身世存疑的谎言,此招虽险,但胜算极大,不是么?” 许靖央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肃国公,带著冰冷的锐利。 “只要成功了,他们就能兵不血刃地害死一个皇上的亲血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长孙!其心可诛!” 皇帝听著许靖央的话,再看看碗中那融合的血水。 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悔恨,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转头,双手紧紧抓住萧安棠细小的胳膊,力道之大,让萧安棠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朕的孙儿……是朕的孙儿!”皇帝的声音带著颤抖。 他忽然无比后悔! 后悔自己竟被一时的猜忌和復仇的念头蒙蔽了双眼! 居然听信谗言,对自己的亲孙儿做出这等事! 寧王和平王他们羽翼已丰,心思深沉,他难以掌控。 可安棠不一样! 他还这么小,心思纯善,对自己这个皇祖父满是依赖和敬爱! 他完全可以好好培养,將他训练成只忠於自己,將来能制衡他父王的利器! 自己怎么就差点亲手毁了他? “皇祖父,您弄疼孙儿了……”萧安棠小声提醒,挣扎两下,小脸皱成一团。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鬆开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心疼。 “安棠,是皇祖父不好,皇祖父太激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萧安棠的手,这才仔细注意到,小傢伙原本白嫩的手指,此刻竟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微微的肿胀! “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安棠却浑不在意地抽回手,藏在身后,故作轻鬆:“没事的皇祖父,就是一点点小伤,不疼的。” 一旁从护国寺回来的御林军侍卫见状,连忙跪地。 “回皇上,卑职等找到世子殿下时,殿下正在护国寺大雄宝殿內,为陛下祈福。” “殿下亲手持金刚杵,浸入滚烫蜡泪之中,为其镀上金身,说是要助陛下破除魔障,想必是那时不慎烫伤的。” 皇帝闻言,浑身剧震! 他看著萧安棠那故作坚强却难掩痛楚的小脸,再想到他为了给自己祈福,忍受滚烫蜡泪灼伤手指。 而自己这个皇祖父,却在这里怀疑他的身世,险些將他推向死路! 巨大的愧疚瞬间將皇帝淹没。 他一把將萧安棠紧紧搂在怀中,老眼竟有些湿润:“朕的好孙儿……是皇祖父糊涂,是皇祖父委屈你了啊!” 萧安棠乖巧地依偎在皇帝怀里,小声说:“孙儿不委屈,只要皇祖父安然无恙,孙儿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更是掀起了皇帝心中无限的愧疚。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瘫软在地的乔稳婆,眼中杀意沸腾! “妖妇!竟敢构陷皇长孙,离间天家骨肉!罪无可赦!”皇帝厉声咆哮,“拖下去,凌迟处死!其家小,一律连坐,斩立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民妇说的都是真的……”乔稳婆悽厉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处置完稳婆,皇帝那冰冷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面无人色的肃国公。 “陈卿,你找来此等妖妇,污衊皇长孙,离间朕与皇子孙儿,你,该当何罪!” 肃国公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皇上!皇上明鑑啊,臣也是被那妖妇蒙蔽,臣万万没想到她竟敢欺君!臣一片忠心,只为维护皇室血脉纯正,绝无他意啊皇上!” “绝无他意?”皇帝冷笑,“若非安棠福大命大,今日便要冤死在你这忠心之下!来人!” “臣在!”带刀侍卫入內。 “肃国公构陷皇嗣,其心可诛!革去所有官职爵位,押入天牢,三日后问斩!”皇帝语气森然,“念在平王妃陈氏乃朕儿媳,朕便网开一面,留她性命。但肃国公府其余人等,一律处死,以儆效尤!” “皇上!”肃国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平王咬牙,急忙跪下:“父皇,请您开恩,肃国公受奸人蒙蔽才会糊涂行事,儿臣……” 皇帝不耐烦听完就打断:“朕没有因为他的事迁怒於你,你就应该庆幸!” 平王阴冷俊容一僵。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此事谁若再劝,等同於逆党!” 说罢,他轻轻抚摸萧安棠的额头,面容慈爱:“安棠,今日你也受惊了,回去好好养著,改日皇祖父为你加封,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萧安棠乖乖点头:“多谢皇祖父。” 许靖央和萧贺夜,带著萧安棠退下。 那肃国公被一路拖拽离去,官帽掉在地上。 平王追出来,肃国公却高呼痛哭著:“王爷,求您一定善待明月,王爷!” 许靖央站在房檐下看到肃国公的身影彻底远去,凤眸深处闪过一抹复杂。 萧贺夜走到她身旁,暗中牵住她的手,压低声音。 “先出宫,本王再同你解释。” 萧贺夜抱起萧安棠,与许靖央並肩离去。 待坐在了他们自己的马车上,萧安棠才唰的一下脸色煞白,身上不住地发抖。 第737章 你是为了本王,还是为了平王 萧贺夜相对来说,较为镇定。 此际,他薄眸漆黑,抬手轻抚了一下萧安棠的发顶。 “不用怕,你做得很好。” 萧安棠这才流下眼泪,复杂地看著萧贺夜与许靖央。 许靖央问:“安棠何时知道身世的?” 萧贺夜解释了一番。 在听说萧安棠走丟以后,他立刻赶回王府。 大家都以为萧安棠跑出去了,只有萧贺夜猜小傢伙仍藏在王府內。 果不其然,他去了平日里小傢伙最喜欢的阁楼。 那儿很隱蔽,是萧安棠自己的乐园,以前被萧贺夜骂了不开心,他就会跑到这儿来,故意让乳母和侍卫为自己焦急一会,再大摇大摆地出去。 萧贺夜在阁楼上发现了眼睛通红的萧安棠。 萧安棠以为,皇上隨时会派侍卫闯入王府將他带走。 小傢伙抹著眼睛说:“只要我藏起来,皇帝就找不到我了,不然,他若抓我滴血验亲,该怎么办?” 他想能拖多久是多久,直至被萧贺夜找到。 皇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证明萧安棠不是皇家血脉。 所以,萧贺夜猜到,一旦鞭尸、稳婆这两样东西都不能让皇帝发现真相后,他肯定会选择滴血验亲。 萧贺夜知道,必须要让皇帝彻底相信萧安棠的身世。 他便派人將小傢伙偷偷送去护国寺。 以祈福的名义,將双手浸泡在滚烫的蜡油里。 这是一个隱晦的办法,浸过蜡油的手指,一时间蜡油仍附著在手指尖上难以洗去。 在出现伤口时,血液滴落缓慢,不管落入什么样的碗里,都会因为蜡油的缘故,跟另外一滴血溶於一起。 类似於蜂蜡,就是这么形成的。 萧贺夜告诉许靖央:“这还是多年前,一位仵作老师父告诉我的。” 许靖央一怔,看著他。 是了,萧贺夜收养了萧安棠十年多的时光。 冒著混淆皇家血脉的风险,冒死保全自己恩师的最后一丝血脉。 这十年的日日夜夜里,萧贺夜应该无数次的在脑海中演练过,如果真有一日发生今日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帮助这个孩子活下来。 无数次排演过的计策,无数次的试错和验证,终於在今日发挥了作用。 以皇帝今日的表现来看,不仅打消了对萧安棠的怀疑,还会好好培养他。 许靖央怜悯的目光看向萧安棠。 现在小傢伙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世,还跟死亡擦肩而过,一定很害怕。 “安棠,你不要担心,今日过后,再无人怀疑你的身份。” 萧安棠小脸稚嫩,仍然苍白,不过已经缓和很多了。 他重重点头,对许靖央道:“师父,你说过,人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父王养育了我十年,我就是父王的孩子!以后,我会更爭气,让父王和师父,早早地能依靠我。” 小傢伙说罢,抿著小嘴,眼里泪光闪烁。 萧贺夜和许靖央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孩子太过懂事。 他绝口不提周家的恩仇,是因为知道萧贺夜对自己有恩,而周家的事太过沉重,所以小傢伙什么也不说。 萧贺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来日若有机会,我再带你去祭拜你的亲祖父和父母。” 萧安棠小手將眼泪抹去,点了点头。 將萧安棠先送回王府,萧贺夜回到马车上。 他想再送许靖央回家,不料,许靖央却说:“王爷,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坐在许靖央对面的萧贺夜,轻理衣袍,垂著的眉眼冷冽深沉。 “若是为肃国公一事,你便不必开口。” 许靖央黛眉皱了皱。 被他猜到了? 见许靖央沉默,萧贺夜掀眼看过来。 “不让你说,你真不说了?”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王爷更能接受。” “你明知道本王不可能帮肃国公求情,为什么还要开口?肃国公是平王的人,是本王的政敌。” 许靖央頷首:“正因为如此,肃国公一死,平王失去最大的倚仗,肃国公的兵权会归於皇上手中。” 原本皇帝现在身处弱势,仍需要两个皇子互相制衡来达到掌权的目的。 要是平王忽然失去了竞爭的优势,那么下一步皇帝定会吸收平王的势力,转而来对付萧贺夜。 她简短一句话,就让萧贺夜想通了其中关节,情不自禁皱眉。 他神情依然是冷的,似乎並没有鬆口的意思。 许靖央不由得继续道:“王爷,皇上是重生而来的人,他拥有更多的先知,我们本就处於被动。” “当务之急,是联手平王对付皇帝,將这个最大的威胁剷除,才是您和平王较量的时候。” 否则,光收拾了平王,皇帝最后成为了那个鷸蚌相爭渔翁得利的渔翁。 萧贺夜沉息,没有言语。 他神情黑冷,深邃的眸底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翻涌著难以捉摸的暗流。 许靖央的话,他听进去了,並且深知其中的利害关係。 剷除皇帝这个最棘手的人,確实是当务之急。 与平王暂时联手,无疑是最符合全局利益的选择。 然而,一想到许靖央如此费心为平王爭取机会,哪怕是为了大局,他心中仍是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 这情绪来得隱秘而汹涌。 他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样。 萧贺夜微微垂著眼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似在思考。 许靖央静静地等著他。 马车內寂静无声,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轆轆声。 过了好一会儿,萧贺夜才缓缓抬起眼眸。 “希望你的这个计划,是完全为了我而考虑,没有一丝是为了他萧执信。” 许靖央闻言,微微一怔,隨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肯定:“自然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考量。” 萧贺夜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本王就不该回到这马车上来。”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不听你这番哄骗,本王或许还能硬起心肠。” 对许靖央,他几乎就没拒绝过她的请求。 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更別说现在两人即將成婚。 许靖央见他语气鬆动,心中微定:“王爷,谋全局者,不能囿於一时的好恶与私怨,需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 “平王固有诸多不是,但在对付皇上这件事上,他確实是眼下最適合联手的对象。” “我恰好有个想法,可以將肃国公救出……” 许靖央刚要说,萧贺夜忽而打断,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他眼眸深黑:“坐过来说吧,此事需得密议。” 许靖央一顿,弯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她在萧贺夜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萧贺夜感受著她的薄息自唇瓣內送来,心神微微恍惚。 那种感觉又来了。 第738章 三人合盟!命运回到了它的轨跡 许靖央靠得很近。 带著她独特气息縈绕在萧贺夜身边,似羽毛般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 萧贺夜肩膀上的肌肉都跟著微微绷紧了一瞬。 他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盯著眼前。 许靖央说罢,才拉开了距离。 “如此安排,王爷觉得可行?” 萧贺夜回过神,侧眸看向她:“便听你的吧。” 许靖央顿了顿:“王爷没有半点异议吗?” 她刚刚说的计划,是引起皇帝的疑心,让萧贺夜单独跟肃国公手底下的大將用膳,故意被皇帝看见。 以皇帝现在对他们的警惕而言,定会有所怀疑和防备。 再之后,让皇帝怀疑稳婆的事,就是萧贺夜故意弄出来的诱饵,为了拔除肃国公这颗棋子,就够了。 凭许靖央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定会將肃国公的命暂且保留下来。 不死,就还有机会。 可既然需要萧贺夜跟肃国公手底下的大將联络,他得亲自出面。 萧贺夜跟平王不对付,竟答应的这么爽快。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靖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走神了,怎么她每次跟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 正当许靖央想重新说一遍时,才听萧贺夜嗤的一笑。 “因为本王相信你,无论怎么安排,都是为了寧王府好,故而,你说了算,往后成婚了也是如此。” 许靖央扬眉:“王爷这么相信我?” 萧贺夜看向她一笑:“难道本王对你信任还不够明显么?即便同床共枕,你怀中抱著刀,本王都不会怀疑你会伤了我。” 说话间马车到了昭武郡主府。 许靖央顿了顿。 什么叫同床共枕,成婚以后难道他还要睡在一起? 这样的疑惑问出来太过奇怪,许靖央压下狐疑,暂且先下了马车。 想到什么,她回头说了句:“王爷,此事还需我们一起去见平王,说清楚为妙。” 提到去见平王,萧贺夜俊脸又黑了黑。 但许靖央的提议,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本王暂且忍耐著他。” 此事很快交代安排了下去。 天不亮的时候,平王乘马车,来到了许靖央的茶楼。 哑奴替他打开雅间的门,平王狭眸阴翳,眼下有著淡淡的乌青。 眸色一扫,看见许靖央和萧贺夜並坐在屋內,正等著他。 平王冷笑一声,迈步走进去。 “怎么,叫本王过来,看你们多么恩爱?” 许靖央皱眉:“平王殿下,你坐下,我们再详谈。” 平王走到他们对面,看见萧贺夜抱臂坐在许靖央身边,两人离的很近。 他嗤的一声,不爽的拉开椅子,重重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专门派人叫本王来商议,说快些,本王还有些事要办。” 天亮以后,他还要为了肃国公的事奔走。 陈明月哭的他心烦,肃国公若真的死了,对平王而言损失了什么,他也很清楚。 所以,肃国公的命暂且要保下来。 室內仅一盏豆大的烛火摇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明明灭灭。 许靖央的凤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漆黑沉静。 她看著对面一脸倦色却仍带著几分桀驁的平王,开门见山:“殿下,我们有办法救肃国公。” 平王狭眸眯起,目光在许靖央和萧贺夜之间逡巡,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你们在盘算什么?帮我,这不符合二哥的个性啊。”平王后靠,倚著椅子,眸光盛著危险的打量。 “肃国公告发萧安棠身世,二哥不生气?还愿帮我,嘖,真是稀奇。” 萧贺夜冷冷看向他:“以大局为重,此时肃国公一死,父皇会收缴他的兵权归於朝廷,肃国公固然该死,但长久来看,於我不利。” 平王没有反驳,只是笑了声。 “有意思,说下去。” 许靖央道:“皇上利用肃国公的衝动,挑拨你们兄弟二人变成死仇,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们便反其道而行。” 她略微前倾,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许靖央將自己跟萧贺夜说的计划,又说了一遍给平王听。 最后,她总结说:“我们要的,是让皇上自己改变主意,让他觉得,此刻杀了肃国公,反而会便宜了寧王殿下,引发更大的动盪,对他不利。” 皇帝重生归来,先知先觉,占据主动。 这一次无论是萧贺夜还是平王失势,都是皇帝乐得所见的。 所以许靖央的计划其实就一个目的,让他们跳出皇帝的局。 不入局,就不会输。 平王脸上的嘲弄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严肃。 他也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许靖央语气平静道:“联手结盟,是眼下唯一破局之法,摒弃前嫌,一致对外,先度过此次危机,瓦解皇上此次的算计,才是关键。” “否则,肃国公的生死是小,但由此引发的势力失衡,以及皇上后续可能连绵不断的算计,才是真正的大患。” 剩下多余的话,许靖央不再说。 平王並非蠢材,点到为止,剩下的他能明白。 现在平王也明白,皇帝將他和萧贺夜当做两把刀,这两把刀在他手中互相攻击,哪个先被砍断就先丟弃哪个。 剩下的那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室內陷入短暂的沉寂。 平王目光低垂,显然在权衡。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萧贺夜,语气硬邦邦的:“好,这次,是给许靖央面子,否则,本王绝不会答应与你合盟。” 萧贺夜闻言,冷嗤一声。 “说得好像,你还有的选择一样。” 瞬间,空气仿佛又凝固起来。 兄弟二人视线在空中交锋,一个冰冷如刀,一个隱忍带著怒意,互不相让。 “行了!”许靖央提醒平王道,“殿下既然同意,就儘快回去安排。” 平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目光转向许靖央,窗外寒意深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 “天色寒冷,你……多穿些。” 这话语里的关心显而易见,並非全然的客套。 话音刚落,萧贺夜的脸色骤然一黑。 他盯著平王:“她无需你关心。” 平王嗤笑,有意刺激萧贺夜:“关心自己的嫂嫂,又有何错,二哥?” 他像是终於找到了反击的点,嘴角勾起恣意的冷笑,带著几分挑衅。 萧贺夜要怒斥他,被许靖央在桌下按住了手背。 平王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著许靖央。 “谢谢你相信我。” 今日之事,他相信是许靖央牵线,否则以萧贺夜的脾气,根本不会帮他。 平王明白,不然不会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前来。 他不会再问许靖央心里有没有他,她能对他如此照顾,已是梦寐以求的事了。 许靖央没说话,平王也不必等她回答,而是恢復了一贯恣意的模样,大摇大摆离开雅间。 他一走,萧贺夜就冷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许靖央无奈地看著他:“王爷要跟平王殿下合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还要学会忍耐。” 萧贺夜反向抓住她的手。 “冷吗?”他问,指腹缓缓摩挲过她的手背。 许靖央猜到萧贺夜大概是因为平王方才那句话不高兴了。 她摇头:“不冷。” 实际上,她怎么可能冷呢?她有內力,今夜更是穿著袄裙和厚厚的貂裘。 话虽如此,萧贺夜跟她离开时,还是固执地將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还轮不到旁人来关心他的妻子。 第739章 博弈!较量!皇帝入局 临走前,许靖央问萧贺夜:“王爷,我还是很好奇,当初这个乔稳婆为周少夫人接生后,你没想过要她性命么?” 毕竟,知道这么大秘密的人,以萧贺夜这样的身份,想要灭口非常简单。 萧贺夜看著她淡淡道:“自然想过,只是,那时她的小孙子刚出生,就像安棠一样。” “本王曾告诉她,只要她一辈子守口如瓶,就可以衣食无忧,只要本王活著,能保她三代不受纷扰。” “她自己没有承受住考验,如今丧命,也是无可奈何了。” 许靖央缓缓点了点头。 普通人一旦捲入皇家爭斗的漩涡里,便是万劫不復。 * 一日后,御书房內。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著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皇帝眉宇间的阴霾。 他正批阅著奏摺,一名心腹侍卫悄无声息地入內,跪地稟报。 “陛下,您让属下紧盯寧王与平王动向,已有结果。” 皇帝执笔的手未停,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今日申时,寧王私下会见了肃国公麾下驍骑將军蔡恪。”心腹的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笔尖一顿,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纸上,迅速晕染开一片污跡。 他缓缓抬起头:“掌管肃国公麾下最精锐的三万步卒的蔡恪?” “正是此人,二人密谈约半个时辰,寧王亲隨守在门外,戒备森严,具体所谈何事,未能探知。” 皇帝放下了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 萧贺夜在这个敏感关头,私会肃国公手下最具实权的大將之一? 他想干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皇帝脑海中没有想通的疑惑。 此前,肃国公向他告发皇长孙身世有疑,並提及乔稳婆此人后,皇帝暗中立刻派了心腹快马加鞭前往南疆查探。 回报的消息证实,当年確实是萧贺夜派人將乔稳婆一家安置在南疆,还给予了极其丰厚的钱財,让他们安居乐业。 这会儿皇帝有所怀疑。 若那乔稳婆真是当年接生之人,並且知晓皇长孙身世这等秘密,以萧贺夜冷漠果决的性格,为了永绝后患,最稳妥的做法难道不是直接將其灭口,让这个秘密隨著尸骨彻底腐烂吗? 为何要大费周章,將人送到远离京城的南疆,还给予重金安抚? 这不就像是故意留下一个把柄,等著人上鉤? 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 是了,这肯定就是一个陷阱! 他故意留下乔稳婆这个破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引诱像肃国公这样的对手去发现,再揭发! 难怪当年废太子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跡,却最终按兵不动。 现在想来,废太子恐怕也是怀疑这是萧贺夜设下的圈套。 毕竟污衊皇长孙血脉乃是滔天大罪,若无十足把握,轻易动弹不得,反而会引火烧身! 好一个萧贺夜!好深的心机! 皇帝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 萧贺夜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拔除平王的左膀右臂,削其兵权! 好一招一石二鸟! 既巩固了萧安棠的地位,又借自己的手,除掉了政敌的臂膀! 想通了这一切,皇帝胸口一股鬱气翻涌,既惊且怒。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萧贺夜手中的刀! “肃国公在狱中,近日如何?”皇帝忙问。 心腹回道:“肃国公连日喊冤,声称自己是被构陷的,那乔稳婆一家已经杀乾净了。” 皇帝沉默片刻,眼中精光闪烁。 既然看穿了萧贺夜的算计,他又岂能让其如愿? 肃国公现在不能死! 平王势力若骤然崩塌,兵权尽归朝廷看似利好,实则打破了目前的平衡,会让萧贺夜势力大涨,尾大不掉,对自己更为不利。 必须稳住平王,让他们兄弟二人继续互相牵制。 深思熟虑之后,皇帝心中已有决断。 他抬眸,眼神恢復了一贯的深沉难测。 “传朕旨意。” 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太监立刻躬身趋前。 “经刑司详查,已查明乔稳婆一家为勒索钱財,故意编撰皇长孙身世谣言,其心可诛。” “肃国公虽不够谨慎,轻信人言,但其发心亦是出於对皇室血脉的重视,情有可原。” 皇帝深思道:“过失虽可谅,规矩不可废!著,即日释放肃国公,革去其京营都督一职,所辖兵马削减一半,只留五万,以示小惩大诫,望其日后谨言慎行,莫再辜负朕望。” 內侍太监心中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擬旨,昭告出去吧。”皇帝挥了挥手。 皇帝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削弱了肃国公的兵权,既保全了他,维持了平王一系的实力,不至於让萧贺夜一家独大,也趁机收回了一半兵权握於自己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倒要看看,萧贺夜见到本该必死的肃国公,竟然只受了轻罚,安然无恙地走出天牢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皇帝重重冷哼。 儿子要跟他斗,他就让萧贺夜知道,什么叫做父威! 此时。 消息还没有抵达死牢。 陈明月利用平王妃的关係,得以探视肃国公和肃国公夫人。 明日陈氏一族就要被砍头了。 “明月?”肃国公看见女儿前来,很是惊讶。 他穿著囚服,连忙走到牢房前:“我的女儿,你怎能踏足这样污秽骯脏之地,快回去吧,现在万万不可跟我们牵扯上关係,以免连累自己。” 陈明月面色惨白,未施粉黛。 她缓缓跪在牢房前:“爹,娘,女儿不孝,无能为力。” 肃国公见宝贝女儿如此,更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明月,快起来,这事都怪为父衝动行事,害人害己。”他低头,泪水翻涌。 肃国公夫人仍是那样温婉得体,眼中通红,含著忧愁:“明月,我们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为娘的话,多为自己打算。” 陈明月哽咽著点头。 就在这时,狱卒走来。 “该吃断头饭了!” 第740章 本事太大,从死牢里捞人! 陈明月听到断头饭三个字,面色骤然惨白如纸。 她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能不能再晚一些?让我再跟爹娘多说几句话。”陈明月泪水氤氳眼眶,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袋子递过去。 因为她知道,这顿饭一旦吃下,意味著行刑之期已不足十二个时辰。 那饭食里,按照规矩,掺了令人筋骨酸软的药物。 既是防止犯人临刑挣扎,也是绝了他们最后一丝逃跑或反抗的力气。 若吃了这断头饭,父母便连说话也要囫圇不清了。 狱卒坚决地推开了陈明月的银袋子。 “平王妃,您就別再为难卑职了,规矩就是规矩,时辰到了,这饭必须得送进去。” 肃国公看得心如刀绞,他强忍著悲慟,沉声对女儿道:“明月!听话,快回去!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记住为父的话,好好活著!” “爹!娘!” 陈明月泣不成声。 她將手伸进牢房,紧紧地握住爹娘的双手。 多么不舍,又多么绝望。 狱卒看向一旁的同僚,示意他们先將陈明月请离。 就在这时,死牢管事躬身领著几个官吏进来。 为首那人身著五品官袍,手里还拿著一道明黄圣旨。 是刑部的官吏。 他步履匆匆走来,肩头覆盖薄雪,还未来得及拍去。 “圣旨到!肃国公及其家眷,接旨!” 眾人一怔。 肃国公最先反应过来。 他猛地鬆开女儿的手,拉著尚且处於茫然中的夫人,和一眾家眷,踉蹌著跪倒在地。 陈明月也慌忙跪下来。 刑部官员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经查,乔稳婆一家编造皇长孙身世谣言,意在勒索,肃国公轻信人言,冒犯天威,然其初心可悯,皇上念及旧功,特开恩典,即日释放肃国公及其家眷,死罪可免!” 最后四字让陈明月猛然抬头,含著泪光的眸中迸发出欣喜。 牢中顿时响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官员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革去肃国公京营都督一职,所辖兵马减半,留五万统辖权,以儆效尤。钦此。” 圣旨宣读完,陈家人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居然被赦免了? 肃国公几乎是一瞬间,浑身冷汗湿透衣襟。 他重重叩首:“罪臣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刑部官员合上圣旨,面色缓和了些许。 他对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狱卒道:“还愣著干什么?皇上既然有令释放肃国公,还不快去准备几套乾净衣裳,让国公爷和夫人更衣出狱?” 狱卒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称是,慌忙转身跑去准备。 他在这死牢当差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被判了斩立决的重犯,竟能在断头饭送来的前一刻,被一道圣旨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肃国公,当真是命不该绝。 圣心难测啊! 趁著狱卒去取衣裳的空档,陈明月激动不已,上前对著那位刑部官员深深一福:“多谢大人!” 那官员目光意味深长,看向了肃国公。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国公爷、王妃,你们真正需要感谢的並非下官。” 肃国公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官员目光微闪,继续低语:“那位恩人,已为国公爷备好了马车,此刻就在狱门外拐角处等候,国公爷更衣后,从侧门出去,便能见到。” 肃国公心头一惊。 他原以为,是平王殿下倾尽全力,才在最后关头保全了他的性命。 可听这官员的意思,暗中运作,救他於必死之局的,竟另有其人? 是谁? 谁有如此通天的能耐,能在皇帝盛怒之下,乾坤逆转? 一个个面孔在肃国公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始终想不出眉目。 肃国公对刑部官员郑重地拱了拱手:“多谢提醒。” 狱卒很快取来了乾净的常服。 肃国公与夫人更换了衣裳,便带著其余陈家族人,在狱卒复杂的目光里,离开死牢。 陈明月搀扶著他们。 门外,天色已暗,寒风凛冽。 他们从侧门出去,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看见刑部官员所说的那辆马车。 不起眼,只静静地停在那儿。 肃国公上前掀帘,看见两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瞬间怔住了。 马车內端坐著两人,寒露与百里夫人。 肃国公认的她们,这是许靖央麾下最得力的女將。 “请国公爷上车。”寒露声音清冷,面上不见半分笑意。 肃国公与夫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他带著陈明月一起登上马车,车厢內一时寂静无声。 肃国公心中却翻涌著惊涛骇浪。 竟是许靖央出手相救?这怎么可能? 寒露仿佛看穿他的疑虑,淡淡道:“国公爷不必猜了。” “正是我家大將军不计前嫌,与寧王殿下商议后,又见了平王,三人合力,才將国公爷一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陈明月闻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哽咽道:“多谢昭武王,多谢……” 肃国公震惊之余,双眼泛红。 “我实在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昭武王出手相救,我却曾攻訐寧王世子的身世,真是悔不当初!” 百里夫人提醒说:“国公爷如今既有造化,已化险为夷,往后谨慎行事才对。” 寒露却冷哼:“还望国公爷记住今日之言,莫要日后又反咬一口。” 这话说得极重,肃国公却丝毫不恼,反而连连拱手。 “不敢不敢!我虽是个粗人,却也知恩图报,待安顿下来,定当亲自登门拜谢昭武王!” “不必了,”寒露语气依旧冰冷,“主子行事从不为求回报,只要国公爷记住今日的教训,便是最好的感谢。” 马车平稳行驶,很快便將肃国公一家送回了府邸。 寒露与百里夫人什么废话也没多说,又乘马车离去。 许靖央虽未露面,却让肃国公感受到了深深的敬畏。 该是怎样玲瓏剔透的心思,竟能在这样的死局里,挽救他的性命? 昭武王,到底怎么做到的? 肃国公站在府门前,长嘆一声。 他转向陈明月,目光复杂:“女儿,或许你说得对,昭武王……当真是个极好的人,也是一个极强的盟友。” 陈明月轻轻頷首:“昭武王待女儿一直很好。” “有时见平王殿下待我冷淡,她还会出面训斥殿下,要他好生待我,爹、娘,请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再误会昭武王了。” 肃国公夫人也感慨不已。 “昭武王如今虽位高权重,可仔细想来,她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一个女子能在朝堂立足至此,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確实是有真本事的。” 正当一家人在府门前敘话时,一队人马匆匆而来。 为首的是平王府的侍卫,他利落下马,躬身行礼—— “肃国公,王爷请您即刻过府一敘。” 肃国公心神一凛。 他知道,越过平王向皇上揭发萧安棠的身世,平王定是要秋后算帐的。 但此刻无论平王怎么训斥,他都认。 第741章 许靖央私会男人被抓包? 肃国公踏入平王府书房时,心中已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 平王负手立於窗前,身形挺拔。 听闻脚步声也未回头,只留给肃国公一个冷硬的侧影。 窗外晦暗的天光,映照著他线条分明的侧顏,狭眸中戾气翻涌。 听见声音,平王侧眸,声音冰冷,浑身气势充满压迫感。 “肃国公,你可知……” “王爷!”肃国公却猛地撩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抢先道,“罪臣知错!罪臣大错特错!” 平王话语一顿,狭眸微眯,看著跪的笔直的肃国公。 肃国公语气恳切:“罪臣不该狂妄自大,越过王爷私自覲见皇上!” “更不该轻信那乔稳婆的片面之词,便贸然状告寧王世子身世!” “此等行径,不仅险些酿成大祸,累及家族,更险些坏了王爷与寧王、昭武王结盟的大计,罪臣悔不当初,请王爷重重责罚!” 他这番认错又快又诚恳,倒是让平王准备好的一腔斥责堵在了喉间。 平王沉默片刻,书房內只余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他走到肃国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恣意的眉眼间戾气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 良久,像是看出肃国公是诚心认错,平王才道:“起来吧。” “既然你已知错,看在明月的份上,本王可以不追究。” 肃国公这才鬆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却依旧微躬著身子,姿態放得极低。 平王警告道:“现在既已结盟,往后寧王与昭武王便是盟友,你给本王牢牢记住,不得再暗中算计昭武王,否则……” “父皇不要你的命,本王也绝不会放过你。” 肃国公心头一凛,连忙拱手:“王爷明鑑!经此一事,罪臣对昭武王已是心服口服!” “她虽为女子,却胸怀韜略,智计超群,更难得是心胸宽广,竟能不计前嫌出手搭救。” “以往是罪臣目光短浅,有眼无珠,从今往后,罪臣绝不敢再与昭武王为敌,定当谨言慎行!” 平王听著肃国公这一连串对许靖央的讚誉,狭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肃国公对许靖央的態度,竟然转变的这么快。 不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涌上平王心头。 旁人会欣赏许靖央倒也正常,因为能让他萧执信看上的女人,本就不简单。 她的光芒,终究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 她的好,根本藏不住。 “你明白就好,”平王收敛心神,语气恢復了平日的淡漠,“下去吧,安抚好家人,近日低调些,莫要再惹是非。” “是,罪臣告退。”肃国公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了书房。 * 肃国公的事尘埃落定。 五日后,许靖央邀请景王於茶楼短聚。 她是该摸清楚景王数次出手帮忙的目的。 许靖央没想到,她的马车刚在茶楼前停下,就见景王也从自己的轿中弯腰而出。 他依旧披著一件白色狐裘,面色在冬日微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昭武王。”景王微微頷首,声音温和疏淡。 “景王殿下。”许靖央还礼,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先请。” 景王並未推辞,只淡淡一句:“有劳。” 他率先迈步,踏上茶楼的台阶。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茶楼,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时,街角处,刚从不远处的绣坊出来,正准备回宫的沈明彩恰好瞥见了这一幕。 她脚步一顿,秀眉蹙起。 那似乎是许靖央。 可沈明彩方才分明看见,一个男子走在她前头! 虽然没看清正脸,但那露出一半的黑靴绝不会错,肯定是个男人! 这茶楼是风雅场所,也不可能是许靖央选在此地商议正事。 没想到她即將与寧王大婚,还这么不安分,竟私下在此会见男子? 沈明彩转了转眼睛,快步走向茶楼。 茶楼內,阿柳正低头拨弄算盘,抬眼瞧见沈明彩进来,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她怎么又来了?” 上次趁著萧安棠生辰下药,险些害了茶楼! 怎么还有脸进来呢? 在一旁閒著无聊,正在看酒罈顺便等著许靖央的赫连星闻言,立即抬头看去。 见到沈明彩,他顿时露出不耐,剑眉拧起。 “这烦人精,又想来捣乱?” 他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正好在楼梯口挡住了沈明彩的去路。 赫连星高大的身躯往楼梯上一站,直接將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位小姐,楼上雅间满了,想喝茶,楼下大堂请。” 沈明彩仰头看著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稍一回想便记起,萧安棠生辰宴那日,他就是跟在许靖央身边的那个异族男子! 她心中更篤定楼上有鬼,拧眉不悦道:“我就要坐楼上,以我的身份,岂能与楼下这些平民同坐大堂?” 说著,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递了过去,语气带著施捨:“够不够?让开!” 赫连星看都没看那钱袋,嗤笑一声,伸手直接將袋子扔回她怀里。 “就这点?连我们楼里最次的茶叶都买不起,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一边待著去!” 沈明彩被他这明目张胆的刁难气得脸色微红。 她也看明白了,赫连星就是专门不让她上楼的。 沈明彩瞭然地扬起眉梢,冷笑一声,索性挑明了。 “你一直挡著我的路,百般阻挠,该不会是许靖央正在楼上私会什么野男人,怕被我撞见吧?” 赫连星眸色一沉,脸上那点嘲笑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冷意。 “我劝你嘴巴放乾净点!胡说八道的人,死后可是要被切掉舌头,扔进油锅里炸的,你知道吗?” 沈明彩被他突如其来的凶狠嚇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但旋即,她也有了几分薄怒:“我又没说错,方才我看的一清二楚,有个男人跟著她进了茶楼。” “许靖央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定下婚期了吗?为何就是不知检点一些!” 第742章 姦夫出来了,竟是他… “那怎么了?”赫连星嗤笑,“像我们昭武王这么厉害的女人,就算有两个丈夫又有什么关係?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你!不知羞耻!怎么能说这种话?”沈明彩一惊。 她何曾听过如此离经叛道之言,气得脸色涨红。 “我今天非要上去看看,她到底跟谁在偷情!” 说罢,沈明彩伸手去推赫连星,试图强行闯过去。 然,赫连星身形如山,纹丝不动。 沈明彩急了,开始撕扯他的衣襟,想將他拉开。 赫连星大喝一声:“喂!你再这样我可动手了,我虽然不打女人,但你若欺人太甚,我也忍无可忍!” 话音刚落,只听得“刺啦”一声。 赫连星里面那件斜襟上衣,竟被沈明彩扯开了一道口子。 露出一片古铜色,肌理分明的坚实胸肌。 大堂里零星几位客人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赫连星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坏的衣襟,狠狠皱眉。 他猛地出手,一把牢牢抓住沈明彩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隨即转向大堂內的客人们,扬声大叫—— “大家都看见了,诸位都给评评理啊!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位小姐竟当眾撕扯我的衣服,轻薄於我!她必须对我负责!” 沈明彩手腕被他大手抓住,又羞又急,拼命挣扎。 “你胡说什么!谁要对你负责!放开我!混帐东西,信不信我告状给贤妃娘娘,赐死你!” 赫连星却不管不顾,死死攥著她的手腕。 他一副无赖到底的模样,扯著嗓子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先赔我的衣裳!贤妃娘娘也不能纵容你欺负平民百姓吧?赔钱!” 而此时。 雅间內。 许靖央跟景王对座。 方才她已经提及今日自己来的目的。 对聪明人,就是要开门见山。 “景王殿下,我自问不认识你,也从未出手相助,为何殿下却数次伸出援手?” 景王看著许靖央,眸色黑淡,低头笑了笑。 “昭武王,如果本王说,是欣赏你的才华,你信不信?” 许靖央摇头。 她当然不信。 景王也知道糊弄不了她,故而神情多了几分认真。 “如果真要说出什么缘由,那就是我不想任人摆布,成为一颗衝锋陷阵的棋子吧。” 许靖央扬眉:“王爷说的是皇上?” 景王一笑,更显俊容冷淡疏离。 “我自幼身体不好,小时候被送去大理生活,因为水土不服,险些要了一条命。” “四五年后我才真正克服,但这才多久,父皇又將我召见回来。” “当初送我走时,他没想过本王那么幼小,能不能熬过路途顛簸,正如今他叫我回来,也没想过,我到底能不能胜任他希望我做到的事。” 许靖央顿了顿,没想到景王竟然如此透彻。 在皇帝对几个大权在握的皇子都失去信任的时候,他急需一个新的傀儡。 从前是废太子,现在自然是看中了景王。 因为景王身体孱弱,没有庞大的母家势力在京城,更没有自己的嫡系。 无疑是只能依附於皇帝的最好选择。 但景王外表病弱,可內心却格外敏锐清醒。 “昭武王问我为什么要数次出手帮忙,道理很简单,本王不愿做父皇手中的刀,故而总要押宝一位日后最后希望登基的人。” 权力他不爭,生机他当然是要的。 许靖央笑了下:“所以你选择了寧王殿下。” 景王深深看她一眼,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景王才说:“昭武王,你的能力,放眼天下,无人能匹及。” 类似的夸讚,许靖央已经听过许多了。 她没將这句话放在心上,只说:“看来景王殿下是想与我们结盟,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想法,不知王爷是否愿意。” 景王道:“愿闻其详。” “我三妹靖姿正是待嫁年龄,不知景王殿下觉得她如何?” 景王一怔。 他大概是没想到许靖央问的如此直白,飞快低头,借著喝茶掩盖了眸色深处的心思。 许靖央打量他两眼。 景王放下茶杯,恢復了几分淡然:“昭武王,这件事,姑娘家的意见更重要。” 许靖央頷首:“我自然是先问过我三妹,才来问王爷的。” 景王豁然抬起黑眸。 “她竟肯?本王身体如此孱弱,她……竟不嫌弃?” 许靖央没想到景王竟想的是这个。 她一笑:“我三妹从不在意这些,她心思纯真,只求良缘。” 景王垂眸,不知想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骚乱的动静。 许靖央侧耳倾听片刻,听见了沈明彩的声音。 约莫是又闹起来了。 她起身,对景王道:“王爷在此稍坐,我去处理一点私事就来。” 赫连星揪著沈明彩的手腕,已经將她肌肤捏得通红。 沈明彩挣脱不开,早就气急败坏。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便没有了顾忌,当眾叫嚷道:“你拦著我,可你拦得住昭武王吗?她明明定亲了,却还跟別的男人在茶楼私会。” 赫连星怒骂:“再乱说,小心你口舌生疮!” 沈明彩嗤的一声冷笑:“我可没说错,有本事你让她跟那个姦夫出来,给大家看看,做女子首先要本分,岂能不守妇道!” 赫连星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本王会见什么姦夫?沈姑娘,你说清楚。” 眾人都是一愣,赫连星回头,看见许靖央凤眸冷然,站在楼梯最上方。 沈明彩回过神,立刻甩开赫连星的手。 “昭武王,你敢不敢让你的姦夫出来,证明我没说错?今日,你就是跟一个男人在茶楼私下幽会!” 第743章 掌嘴,狠狠打! 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看著沈明彩,凤眸中一片清冷,如同覆著薄冰的深潭。 “沈姑娘慎言。”她声音清冷,“本王日理万机,与人会面实属寻常,这天下之人,不是男子便是女子,莫非只要是男子,在你口中便成了姦夫?那若是女子,你又待如何编排?” 沈明彩被她问得一噎,强辩道:“你休要混淆视听!” “寻常会面何须选在茶楼,又何必让人死死拦著?分明是心中有鬼!” 许靖央语气依旧平淡:“本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倒是沈姑娘,三番四次与本王为难,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不守妇道的行径!” 沈明彩自然不会承认,是她想要针对许靖央。 她將自己的目的说得冠冕堂皇,更有些理直气壮。 “昭武王就没想过,即便不是跟姦夫私会,也单独跟男人相见,如此作为,对得起寧王殿下待你的情意吗?” 许靖央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那是本王与寧王之间的事。” “除了寧王殿下亲自来问,本王无需向任何人交代,尤其是你,沈明彩。” 她不再多言,甩袖吩咐:“来人,將沈姑娘丟出茶楼,扰了本王饮茶的雅兴,再敢胡闹,就上棍子。” “是!”赫连星早就等这句话了。 他上前就要抓沈明彩。 沈明彩又惊又怒:“昭武王,你仗势欺人!” “等我回宫,定要向皇上和贤妃娘娘稟明今日之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 许靖央冷淡:“隨你。”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道疏离冷意的声音自许靖央身后响起—— “沈姑娘口口声声说的姦夫……莫非,是指本王么?”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景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楼梯转角处。 他披著那件白色狐裘,面色在茶楼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般的苍白。 眉眼冷淡,气质清雅如远山薄雪,与这楼下的喧囂格格不入。 看到他的瞬间,沈明彩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景……景王殿下?怎么会是您?”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是景王殿下!寧王的弟弟啊……” “昭武王与未来的小叔子见面,怎么就被说成是跟姦夫私会了,早晚都是一家人。” “这沈姑娘也太咄咄逼人了些,捕风捉影,胡乱攀咬,真是好没教养!” 茶客们的议论声被沈明彩听见,她紧咬下唇。 若是景王,何必藏著掖著,早点让她看见不就好了? 沈明彩不甘心道:“即便是景王殿下,可昭武王毕竟还未与寧王成婚。” “景王殿下,您身为外男,有什么事是需要背著寧王殿下,与她私下单独见面的?” 景王眸光淡漠地扫过她,语气疏冷:“本王与谁见面,所为何事,似乎还轮不到沈姑娘来过问。” “殿下不敢说,便是心虚!”沈明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景王闻言,似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冷意。 “既然沈姑娘非要本王给出一个缘由,也罢。”他目光平静,“本也没什么不可告人,只是怕影响了那位姑娘的清誉。” 沈明彩眼睛一亮,顿时冷笑:“那位姑娘?殿下何必说得如此含糊,您分明是担心影响了昭武王的名声吧!” 景王却摇了摇头,看向沈明彩的目光带著一丝几近怜悯的嘲讽。 “沈姑娘误会了,今日是本王邀请昭武王前来,目的,是想向她打听一下,许家三姑娘,近来是否在相看人家。” 此话一出,满堂皆是一静。 沈明彩愣住了,下意识反问:“许三姑娘是否有婚配,与殿下何干?” 景王微微挑眉,那双总是显得过於平静的黑眸中,此刻清晰地映出几分坦然。 “我心仪於她,你说,这与本王何干?” 周围眾人都是一惊,譁然不已。 阿柳和赫连星都呆住了。 向来以不问世事、病弱休养著名的景王,竟会当眾对一个女子表示好感? 而且,此人还是昭武王的妹妹许靖姿! 许靖央顿了顿,回头看了景王一眼。 沈明彩早已彻底查验,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景王的心上人居然是许家三小姐。 景王看著沈明彩:“这么回答,沈姑娘眼下可满意了?还有什么疑问和脏水,儘管衝著本王来,別去连累无辜之人。” 这下,沈明彩语气艰难:“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我並不知情。” 景王垂著的眼眸色泽很淡,神情也更为冷漠。 “不知情?不知情就可以污衊昭武王跟別的男人私会,不知情就可以不顾身份规矩冒犯亲王,沈姑娘,你的不知情,真值钱。” 沈明彩浑身一僵。 景王看向许靖央:“昭武王待女子向来宽厚,本王也从不爱惹是生非,但今日沈姑娘如此构陷你我,不能只是將她赶出茶楼如此简单。” 许靖央听出景王话中意思。 他知道许靖央出手教训沈明彩不方便,毕竟这其中还夹杂著一个勇信侯。 而勇信侯是萧贺夜的人。 “那就请景王殿下处置。”许靖央从善如流地將责任撇了出去。 景王再看向沈明珠的眼神,便变得格外凌厉。 “掌嘴五十。” 话音一落,景王身后的两名侍卫便朝沈明彩走过去。 沈明彩猛然抬头,脸色发白。 “殿下,我如今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您不能越过贤妃娘娘打我!” 景王目下无尘,格外冰冷:“六十。” 沈明彩急了:“景王,您怎么能……” 这次话都没说完,景王又道:“七十。” 沈明彩嚇傻了,都不敢再开口了。 很快,侍卫按住沈明彩的肩膀,一巴掌扇过去,整个大堂听见清晰的响声。 几乎是一瞬间,沈明彩白皙的面颊上浮出红肿的五指印。 沈明彩顿时疼的大哭。 “不可以打我,不可以!” 然而,她叫的越响,侍卫下手就越狠。 许靖央看了两眼,別过头去。 侍卫都是练过武的,就凭沈明彩这个身子,今日肯定是要受苦了。 她是自作自受,许靖央也不准备开口。 打了三十几个巴掌,沈明彩就昏厥了过去。 跟她一起出宫的两名小宫女一直缩在茶楼门口,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景王的目光看过来,她们连忙扑通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殿下恕罪,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景王抬手,说:“你们两个將她抬回宫中,若贤母妃问起,便说她冒犯本王,污衊本王是姦夫,毁坏皇家清誉,故而严惩。” “是……”两个小宫女面色苍白地进来,將昏过去的沈明彩搀扶起来。 沈明彩脑袋耷拉著,低头的一瞬间,两颗后槽牙从嘴巴里混著血掉了出来。 赫连星缩到许靖央身边,语气惊诧。 “我滴个乖乖,打得牙都掉了。” 他再侧眸,看向景王斜睨他的眼神,忽而就有些发抖。 这个景王不爱说话,却跟寧王一样狠啊! 第744章 他从来不吃醋?你不了解他 这个小意外,许靖央没有放在心上。 她对阿柳吩咐:“若惊嚇了今日的茶客,今日所有茶钱都记在本王帐上。” 待出了茶楼,寒风凛冽,许靖央看向景王,微微拱手。 “王爷其实不必如此出气,只怕皇上会怪罪。” 许靖央知道,景王是故意下了狠手。 景王淡淡一笑,比那风雪还要淡漠。 “昭武王,本王跟你不同,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害怕被罚。” 许靖央轻轻点了点头。 景王又说:“何况,被她当眾指著鼻子说我们有姦情,若二哥知道,饶不了我。” 他说这话时,又带著几分调侃的意味,脸色虽是冷淡的,可却让人感到打趣的意思。 许靖央怔了怔,旋即笑了。 “王爷不会,他最是大度。” 景王似乎忽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昭武王好像不太了解二哥。” 许靖央迟疑。 是吗?她对萧贺夜几乎是了解得透彻了。 风声渐大,许靖央对景王道:“回去之后,我会找机会,跟三妹提起今日之事,王爷若有心意,那最好不过。” 景王顿了顿:“如能让我单独再跟许三小姐私下確认清楚,那么於本王而言,是一桩良缘。” 许靖央頷首。 两个人的意思,都是以许靖姿的意愿为先。 回郡主府的马车上,赫连星递来暖炉,又给许靖央剥开一颗甜橘。 (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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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景王真是太不懂事了! 沈明彩呜咽出声,含混不清地哭诉:“皇上,求皇上为臣女做主,臣女只是好心提醒,就被他们当眾打了脸。” 皇帝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他忽略了沈明彩的伤势,直接追问:“景王为何会去见昭武王?” 贤妃忙道:“听明彩说,似乎是因为景王殿下心仪许家三姑娘,故而向昭武王打听。” “许家三姑娘?”皇帝眼神一沉,心中警铃大作。 许靖央这是想用姻亲做筹码,將景王也拉拢到她的阵营里去! 景王虽无实权,但皇子身份本身就是一种象徵。 许靖央的野心,未免太大了! 这是要將他的手足都网罗殆尽,把持朝纲吗? 皇帝严肃地看了一眼沈明彩。 “將人打成这样,確实不该,只是景王是朕的儿子,昭武王也是朕未来的儿媳,朕若偏帮,恐惹非议。” 他略一沉吟,对內侍道:“传勇信侯进宫。”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勇信侯便匆匆赶来。 他一进御书房,看见沈明彩的惨状时,心头一紧。 “明彩!你这脸是怎么了?” 沈明彩见到父亲,委屈更甚,带著哭腔道:“爹!是昭武王,她怂恿景王当眾打我!” 勇信侯一听,脸上的紧张忽然变了。 他脸色沉了沉,盯著沈明彩:“是不是你又任性妄为,衝撞了两位王爷?” 沈明彩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都被打成这样了,自己父亲来了,竟怀疑是她做错了? 第745章 王爷喝多夜闯靖央闺房? 沈明彩生气了。 “爹,我都被打掉牙了,我只是怀疑昭武王私会男人,说了几句姦夫,可我也没有辱骂她,她却纵容景王將我打成这样,你怎么还帮著別人说话呀?” 听到姦夫这里两个字,勇信侯脸色陡然铁青。 “胡闹!”他怒喝一声,沈明彩都跟著一抖。 勇信侯斥责:“明彩,爹教过你多少次,不得口无遮拦,不得毫无规矩,你之前就是因此犯了错被罚,怎么现在还不悔改?还好意思闹到皇上跟前来。” 沈明彩撇嘴,委屈地直掉眼泪。 “勇信侯,你別急著骂女儿,”皇帝开口,语气听起来颇为公允,“此事朕也为难,昭武王如今位高权重,或许是有些年轻气盛。” “与明彩发生了些口角,景王便为了她动了手,这两人,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未来的儿媳,朕也不好过於偏袒,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看看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朕绝不偏帮。” 勇信侯心头一凛。 皇上这话,分明是想借他的口来严惩昭武王,自己却置身事外。 沈明彩还在旁边拉扯他的袖子,泪眼婆娑:“爹……你忍心看我受委屈吗?” 勇信侯心中暗嘆,果然如寧王殿下所料,女儿留在宫中,终究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他不能再让她被利用了。 想到这里,勇信侯猛地將袖子从女儿手中扯出,对著皇帝躬身,语气斩钉截铁:“陛下!臣以为,景王殿下教训得好!” 此话一出,不仅沈明彩愣住,连皇帝和贤妃都面露诧异。 勇信侯继续道:“小女不懂规矩,胡乱说话,污衊亲王与昭武王清誉,才会惹得殿下动怒!” “殿下肯出手管教,是她的造化!”他转而严厉地看向沈明彩,“你给为父记住这次教训,往后若再敢口无遮拦,不必旁人动手,为父第一个不饶你!” 沈明彩惊愕地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一般。 从她记事起,爹娘就疼她如珠似宝,何曾这样严厉过? 贤妃见状,柔声插话:“侯爷爱女心切,本宫理解。” “只是明彩年纪小,即便有错,小惩大诫也就罢了,景王殿下此番,也有些惩罚过重了,侯爷不必担心,直说便是,皇上很是公正。” 勇信侯连忙拱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 “娘娘,臣认为,皇家威严岂容轻犯,小女冒犯亲王,受罚是应当的!臣还要感谢景王殿下代为管教呢!” 皇帝看著油盐不进的勇信侯,眼神暗了暗。 勇信侯又说:“陛下,娘娘,小女规矩实在有失体统,臣恳请將她带出宫去,严加管教,以免日后再衝撞了贵人。” 贤妃立刻看向皇帝。 皇帝沉吟片刻,却摆了摆手:“誒,勇信侯言重了!明彩这孩子,朕瞧著就很好,活泼懂事,朕很喜欢。” “留在宫中陪伴贤妃,正好让贤妃多教导她宫中礼仪便是,出宫之事,不急。” 见无法说动皇帝,勇信侯心中沉重,却也不敢再坚持。 皇帝说:“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明彩,你也听清楚了,今日之教训,你可要自己记牢啊。” 沈明彩死死咬著下唇,眼神通红地看著勇信侯。 她唇间溢出一声痛哭,转而跑了出去。 贤妃惊讶:“明彩!皇上,臣妾去看看她。” 皇帝对勇信侯道:“你看你,自个儿的女儿受了委屈,你也无动於衷?” 勇信侯仿佛一番铁石心肠似的。 他拱手说:“皇上,小女做错了事,若不严加管教,那才是纵容她日后犯下大错呢。” “她伤心也罢,正好清醒清醒,若无別事,臣先告退了。”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勇信侯,点点头:“你去吧。” 待勇信侯从御书房里出来,背后一片冷汗。 若说从前他没察觉,那么今夜,他感受的分明。 皇上这是又想挑拨了! 可他怎会再吃亏?上次武考之事,他已经被利用够了! 有了许靖央的提醒,勇信侯现在深深清楚,他越是表现出在乎沈明彩,皇上就越是会拿捏女儿这个把柄。 勇信侯心中虽痛,却也只能希望女儿懂事些,聪明些。 坐轿子回府的一路上,勇信侯都忍不住想著女儿隆肿的脸颊。 以至於轿子落地,他回府时都因为魂不守舍,一下子摔倒磕在台阶上。 门房和小廝急忙前来搀扶。 “老爷!您没事吧?呀,老爷,您下頜磕出血了!” 勇信侯心不在焉,摸了一把下頜,忽而鼻酸溢泪。 只是磕著下頜都如此疼,他的女儿掉了两颗牙,得疼成什么样啊! 勇信侯万分后悔,早知那日,即便顶著抗旨的压力,也要將沈明彩先送回南疆! 如今倒是格外被动。 沈明彩在皇宫里,得不到正確的引导,之后只怕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勇信侯吩咐下人:“明日叫夫人来一趟我书房。” 夜色深了。 许靖央准备入睡。 却见竹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寧王殿下来了。” “王爷这么晚来,只怕是有什么要事商量,立刻替我更衣。”许靖央马上就坐了起来。 然而,竹影却说:“白鹤说,王爷喝多了,说是要回家,径直就来咱们这儿了。” 许靖央一怔。 “我去看看。” 萧贺夜似乎不是酒量不好的人,至於喝多了,糊涂到找错家门? 前厅。 萧贺夜坐在正堂里,看著门口站著木刀,犹如一堵墙。 他大掌按著轮廓好看的剑眉,英俊的面容因灯火浮著几分薄红。 一双薄眸闪过偶尔的清醒。 白鹤走过来说:“王爷喝多了,木刀,你们上一杯茶来。” 木刀大大咧咧道:“王爷喝多了吗?看著不像啊!从门口一路走直线过来,避开了一个影壁四个坛,还准確地绕过了两个长廊!要不是我拦的快,王爷就走进我们大將军的闺房了!” 第746章 龙凤佩,给本王未来的妻子 白鹤马上轻咳两声:“我们王爷平时没喝醉便常来,自然是闭著眼就能找到地方。” 萧贺夜抬起冷眉,瞧了一眼白鹤。 一旁的黑羽马上走上前,说白鹤:“你少说废话。” 木刀抱臂看著他俩,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行吧,我去叫厨房煮醒酒茶。”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恰好碰见许靖央带著竹影等人从长廊下过来。 寒风凛冽,许靖央乌髮披散,肩膀上披著火红色的狐裘大氅。 如此暗夜里,她面容是那样的清冷白丽,可肩膀上的狐裘如火般耀眼。 漆黑的凤眸,在这样的衬托下,更好似两颗星子。 白鹤看见许靖央的身影来了,马上侧首,对著萧贺夜的方向道:“卑职参见昭武王。” 木刀走上前,胖胖手压在唇边,对许靖央小声说:“大將军,卑职觉得王爷醉酒是装的。” 许靖央抿唇,吩咐木刀:“命人去煮醒酒茶。” “是。” 木刀顿时去了。 许靖央走进厅堂,萧贺夜大掌撑著眉宇。 一双薄眸炯炯有光,似醉非醉地看著她。 他坐在那,黑氅灼目,好似深渊本身。 许靖央走过去,確实闻到浓烈的酒气。 她皱了皱眉,看向白鹤和黑羽:“王爷跟谁喝了这么多酒?” 白鹤道:“同几个王爷麾下的副將。” 就在这时,萧贺夜大掌抓住许靖央的手腕。 他开口,嗓音格外低哑磁性。 “靖央,他们都说我走错了地方,本王喝多了想回家,这儿不是我的家么?” 许靖央看了看他:“这当然也是王爷的家。” 萧贺夜薄唇抿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扶本王去休息吧。”他抬高胳膊,自然而然地架在许靖央的肩膀上。 许靖央感受著他的重量一压,侧眸看去,却见萧贺夜也正凝望著她。 “王爷真醉了?” “半醉。”他在她耳边悄悄说,“带本王去你闺房,再告诉你。” 许靖央却道:“去王爷的院子吧。” 之前她和萧贺夜给彼此在府中都留了专属的院子。 萧贺夜在郡主府的那间院子还是他亲自提名的,叫碧云天。 以往萧贺夜过来都是去那儿。 但这次,萧贺夜忽然沉了沉大掌。 “去你的院子。”他又说了一遍。 许靖央大概知道了,萧贺夜酒醉,多半別有目的,可能是要给旁人做戏。 她想了想,带著萧贺夜去了她的院落。 屋內烛影轻摇,將屏风后两道相携的身影拉得頎长。 许靖央扶著萧贺夜在梨木椅上坐下,门外竹影与白鹤默契地合上门扉,將凛冽寒风隔绝在外。 门扉关闭的瞬间,许靖央便抽回被他握著的手腕。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她立在烛光边缘,乌髮衬得面容愈发清冷,“究竟为何而来?” 萧贺夜向后靠进椅背,玄色大氅在昏黄光线下泛著幽暗光泽。 他薄唇微勾,眼底那点笑意如碎星落进深潭。 “本王不是说过?要留个把柄给父皇。”他顿了顿,“明日是母后的忌日,本王要因醉酒缺席祭奠。” 他说的是他的亲生母亲,皇帝的髮妻。 烛芯噼啪轻响,许靖央眉心也跟著一跳。 “王爷当真要用自污的法子?” 萧贺夜拍了一下衣摆,大掌撑头,显出平日里绝没有的放鬆与閒適。 他的语气很淡:“起初母后的祭日,父皇或许还有几分伤怀。” “但从本王十二岁那年开始,每逢母后祭日,父皇在人前的悲痛,不过都是装出来笼络崔氏势力。” 说著,萧贺夜忽然冷嘲一笑:“他有那么多妻妾,今年冬哭过我母后,再逢平王母亲忌日时,他又要哭一次。” “如果真的那么爱一个人,怎么活著的时候对她们百般忽视?死了倒是矜贵起来了,这种把戏,本王已经厌烦,不去也无妨。” 许靖央听出他语气里对皇帝深浓的不满。 她在萧贺夜身边缓缓坐下。 “王爷不怕被皇后娘娘责怪?” “母后不会,”萧贺夜看向她,罕见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她生前温柔內敛,只是有些胆小懦弱,却格外疼爱我们几个弟兄。” 对於崔皇后,许靖央並不了解。 只知道这个女人很是命苦。 年少时出身权贵,却被先皇指给了能力平庸的太子。 刚成婚没多久,適逢西越来欺辱大燕,彼时国力衰弱的大燕不得不选择送质子过去,委屈求全。 故而崔皇后跟著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还有长公主,一块去了西越做质子。 那几年她应当过的生不如死,还在西越怀上了孩子,为了保全腹中胎儿,大概吃了很多苦。 好不容易等到回大燕的机会,却看著皇上登基后,纳妃无数,开枝散叶。 后宫的女人一日比一日多,她却一日比一日憔悴。 在萧贺夜九岁这年,她便病死了,听说死时身上旧疾就有三四种。 萧贺夜靠在椅背上:“有时候本王会想,幸好母后不在了,否则父皇拿她做要挟,本王该怎么保全她?”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仿佛在这一刻,她好像走进了他埋藏在最深处的內心。 平时的萧贺夜不怎么爱说崔皇后的事,也很少提。 其实这么多年,他应该一直没有忘记母亲对他的爱。 许靖央轻轻点头:“崔皇后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她肯定会喜欢你。”萧贺夜忽而一笑。 说著,萧贺夜將大掌伸过来,示意许靖央把手放上来。 许靖央挑眉:“王爷要做什么?” 萧贺夜不回答,只说:“伸手,本王给你一个东西。” 许靖央將手放上去,却见萧贺夜拿出一对玉佩,放在她掌心。 这是一对龙凤玉佩。 “母后去世前,曾给本王和废太子一人一对,要我们送给未来的妻子,当初本王第一次提亲的时候给过你,这次,就別再拒绝了。” 那龙凤玉佩通体澄碧,雕刻的龙凤栩栩如生。 最巧妙的是,龙凤的口中都含著一枚血玉似的珠子。 许靖央指尖抿动,那龙凤佩便流转著光泽。 虽然以前萧贺夜也总是送她一些首饰珠玉。 但许靖央很清楚什么应该收,什么不该收。 故而此刻,她脱口而出:“王爷还是留著给真正喜欢的人吧。” 她要还回去,却被萧贺夜一把按住手背。 许靖央一怔,抬眸看去,只见萧贺夜已经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她面前,微微弯腰的姿势,带著些许强势。 第747章 萧贺夜问:当真不可以? 萧贺夜声音沉哑:“这一次,我希望你收下。”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將那抹暗色染得愈发浓郁。 他俯身逼近,玄色大氅的阴影將她完全笼罩。 “往后也不必再提起別人,”他凝视著她,目光幽黑,“成婚后,本王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许靖央呼吸微滯。 这句话太过直白,萧贺夜从前很少说。 甚至他的目光滚烫灼热,带著一种近乎於执拗的认真。 许靖央不习惯被人用这样充满情愫的眼神看著。 她微微偏过头:“王爷真的醉了。” 没想到,萧贺夜托住她下頜,又强迫她重新看进他的眼睛里。 “看来你没生气,”萧贺夜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耳畔,“不然早就將本王扔出去了。” 许靖央唇瓣紧抿:“我怕这么做了,明日王爷鼻青脸肿的出现,更损毁王爷名声。” 萧贺夜轻笑,竟带著一点宠溺的感觉。 他拇指抚过她唇角,轻轻滑动。 “可是本王很清醒,倒是你,怎么总说这种划清界限的话?” 许靖央刚要开口反驳,他的指腹便按上了她的下唇。 这一触之下,萧贺夜的眼神骤然深暗。 烛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簇跳动的火焰。 那目光,从许靖央的眉眼缓缓滑落,最终定格在她唇上。 在梦中亲吻了无数次的唇瓣,近在咫尺。 烛火好似变成了狡猾的蜂蜜,在许靖央的唇上黏上几分暖光,就好像沾著。 萧贺夜看著看著,呼吸渐重。 他先是轻轻拂去许靖央披散在脸颊边的髮丝,刮去耳后。 许靖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灼热,还没等反应,就见萧贺夜缓缓低下头。 玄色衣料摩挲发出细微声响,玉冠垂缨轻扫过她的脸颊。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半闔著,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掩不住其中翻涌的暗潮。 就在萧贺夜的唇即將触碰到她的前一刻,许靖央猛地抬手,掌心紧紧捂住了他的唇。 这个动作让两人皆是一怔。 萧贺夜停在那里,呼吸灼烧著她的掌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眼底的欲望如潮水般退去几分,多了几分无奈。 许靖央声音微沉:“王爷,坐回去!” 萧贺夜顿了顿,哑声:“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本王还没说要做什么。” “看都看出来了。”许靖央说罢,借力一推,萧贺夜高大的身躯瞬间稳稳坐回椅內。 烛火摇晃,许靖央的面色显然微红,凤眸神情还很是镇定,可淡淡的声音里,带著几分训斥。 “我许王爷进闺房,深夜收留,可不是看王爷耍酒疯来的。” “我说了,我很清醒。”萧贺夜扬起眉梢。 两人四目相对,总好似有火划过。 对峙片刻,门外传来白鹤的声音—— “王爷,醒酒茶煮好了,要……” 话没说完,黑羽的声音紧接著响起:“別问了,万一王爷睡著了?” 萧贺夜脸色黑了黑。 他看向许靖央,她果然已经利落起身,前去打开房门。 白鹤朝里面看了一眼:“王爷这不是没睡吗!” 许靖央侧身,吩咐说:“將醒酒茶送进去给王爷,再多煮一点。” 语毕,她一甩袖,看起来要走。 萧贺夜沉哑的声音自后面响起:“去哪儿?说好了今夜要在一起。” 许靖央侧眸:“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王爷先休息,也请王爷放心,我的郡主府里没有眼线,坏不了王爷明日的计划。” 她直接走了,头也不回。 萧贺夜按了按眉心,今夜是他克制的不够好了。 白鹤和黑羽对视一眼。 白鹤张嘴就想问,被黑羽一把捂住嘴巴,拖拽出去。 许靖央去了自己的书房。 她坐在太师椅內,平復了片刻的心绪。 她反覆提醒自己,皇上这样的敌人正在暗处,隨时盯著他们出现紕漏,所以她不能鬆懈。 萧贺夜只是一时衝动荒唐,所以她不能容许他沉溺放纵。 他肯定清醒了也是这么想。 想清楚以后,许靖央在自己的书房,一直待到晌午。 竹影进来要传话的时候,看见许靖央合衣,躺在窗下的竹榻上凑合了一夜。 竹影顿时惊讶,连忙又小心翼翼地闔上门出去了。 寒露瞧见她出来,不由得上前:“你怎么没传话?” “大小姐睡著了,我捨不得打扰她,”竹影说罢,有些抱怨,“王爷真是的,虽说定亲了,可到底还没成婚,害的大小姐为了避嫌,在书房睡了一夜。” 寒露诧异:“王爷昨晚半夜不是回到碧云天去了吗?” “那时我来过,可话都没说完,大小姐让我不要打扰她。” 说到最后,竹影道:“寧王殿下在大小姐这儿不受宠。” 寒露听了嚇一跳,压低声音:“別乱说话,王爷又不是妃妾,怎么能这样议论。” 竹影撇撇嘴。 谁打扰大小姐休息,她就不喜欢谁。 这时,屋內传来许靖央的声音。 “进来伺候我梳洗吧。” 竹影和寒露连忙进去。 一个递湿濡的帕子,一个递衣裳。 许靖央天快亮才处理完公务,睡的神清气爽。 她问:“王爷走了吗?” “走了,快晌午才走的,”寒露道,“王爷確实喝多了,甚少有起不来的时候。” 竹影哼了一声:“王爷喝多了不回王府,找到咱们郡主府来,白鹤也不帮著提醒一二,大小姐,下次王爷来,我们要不要將他直接送回去?” 许靖央將帕子擦过脸后还了回去。 她想了想说:“不必了,王爷再来,以礼相待。” 隨后许靖央脸色如常,出了书房。 寒露捂嘴笑了两声,戳了下竹影:“其实咱们將军只是嘴上嫌弃,心里定然还是待王爷很特別的。” 许靖央回到自己院子里。 看见那龙凤佩,静静地摆在她的枕头上。 他还是將这个东西留下了。 今天冬日的阳光十分和煦。 皇宫里的氛围却一片沉重严肃。 只因寧王殿下缺席了崔皇后的祭日祭奠,皇上为此脸色铁青。 偌大的祭天坛上,皇帝身披明黄大氅,神情肃冷。 几个肱骨大臣早就陪著他来了,冻得瑟瑟发抖,还有不少地位不低的后妃们。 贤妃领著沈明彩自然也在其中。 今日祭奠崔皇后,连平王、景王等皇子们都来了,偏偏萧贺夜缺席。 皇帝看了眼天色,语气带著掩饰不住的愤怒问:“派人去寧王府找了没有?寧王到底干什么去了!” 內侍张高宝躬身,一脸为难道:“皇上,宫里的人方才刚从寧王府回来,听说寧王昨儿个夜里喝多了,就……” “就什么?”皇帝语气陡然森寒。 內侍说:“就走错了路,將昭武郡主府当做自己的王府,在那儿过了一夜。” 眾臣皆惊。 第748章 共度良宵?他们真荒唐! 皇帝呵斥:“荒唐!尚未成婚,他竟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群臣噤若寒蝉,唯有沈明彩按捺不住上前半步。 “皇上明鑑,寧王殿下或许醉得不省人事,可昭武王为何不派人將王爷送回府?她身为女子,也该懂得避嫌才是啊。” “沈姑娘慎言!”平王冷声打断,玄青袍服衬得他眉眼恣意,“眼见为实再开口不迟,免得闪了舌头。” 他转向皇帝,唇边噙著若有似无的讥讽:“二哥堂堂七尺男儿,醉得连自家府门都认不得,岂不更可笑?” 正当此时,萧贺夜高大的身影自院门口入內。 他一身墨色常服逆光而来,冬日稀薄的阳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面色如常,不像是宿醉的样子,唯有薄眸还有些发红。 几位臣子连忙分站两侧,让开了路。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萧贺夜拱手。 皇帝目光如刀:“你昨夜去了何处?连你母后祭日都敢耽搁!” 萧贺夜冷淡回答:“儿臣昨夜与副將宴饮,醉后误將昭武郡主府认作王府,便在客房歇下了。” “荒唐!”皇帝怒极反笑,“你从来不是耽於女色之人,何时也变得这般糊涂?” 寒风捲起祭坛边的积雪,萧贺夜抬起眼眸。 “父皇误会了,儿臣虽与靖央定亲,至今恪守礼数,昨夜留宿客房,靖央並未与儿臣有任何越矩之行。” 一直静立一旁的景王適时开口:“父皇,儿臣也觉得二哥不是不知礼数之人。” 却在此时,太僕寺寺丞拱手道:“皇上,即便寧王殿下与昭武王清清白白,此举也实在有失体统。” “今日是孝慈仁皇后崔皇后的忌日,殿下身为嫡子竟因醉酒缺席,可见心性浮躁,还需多加歷练啊。” 沈明彩急得绞紧帕子:“皇上,王爷只是一时疏忽,此事不怪他……” 皇帝骤然打断沈明彩的话,看著萧贺夜道:“跪下!” 萧贺夜没有辩解,撩袍下跪。 他倒是格外平静:“儿臣甘愿领罚。” 皇帝看著萧贺夜,语气仿佛有痛心疾首之意。 “你母后若在天有灵,见到你今日模样,该何等痛心,你自小有规矩有主见,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崔尚书连忙上前:“皇上,近日寧王殿下肩负重任,所要承担的良多,定是一时疲惫才会……” 皇帝看向他:“你是说他做不了朕给予的差事了?做不了,那就换有能力的人来做!” 萧贺夜垂眸不语。 皇帝的怒火,倒是让几位大臣都皱了皱眉。 只听皇帝对萧贺夜道:“你去你母后的牌位前跪上一个时辰,好好赔罪!” 说罢,他甩袖,怒气冲冲离去。 其余人连忙跟上。 平王落后两步,侧眸看见沈明彩故意走在最后面。 她期期艾艾地站在萧贺夜身边:“寧王哥哥,我一定会请贤妃娘娘劝皇上消气的。” 萧贺夜不理会,贤妃也要走远了,沈明彩不得不赶紧离去。 平王走到萧贺夜身边:“二哥,这次你的盘算,付出的代价真不小。” 萧贺夜低著头,声音更为冷冽:“你別在这逗留,照我说的做。” 平王嗤笑一声:“偶尔看你被训,滋味也很不错。” 他转身离去。 皇帝回到御书房。 鎏金兽炉里龙涎香青烟裊裊,他负手立在窗边,望著窗外枯枝上残雪,目光晦暗不明。 “不对……”皇帝沉吟,“寧王从不误事,更非沉溺酒色之徒。” 这事太过巧合。 错认府门,缺席祭奠,哪一件都不像是萧贺夜的性子。 可若说这是故意为之,他又图什么?自毁名声於他有何益处? 內侍张高宝轻手轻脚进来,躬身稟报:“皇上,奴才查实了,寧王殿下昨夜確实宿在昭武郡主府,直至晌午方归。” 皇帝猛地转身,眼底寒光乍现:“他当真在郡主府留宿整夜?” “千真万確,听闻……听闻郡主府內专为寧王设了一处院落,名唤『碧云天』。” “碧云天?”皇帝咀嚼著这三个字。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这是一句诗词! 楚宫是古时楚王入梦,和巫山神女共度良宵的地方,碧云天的隱喻定也是如此! 皇帝训斥:“朕竟不知,他们私底下已亲密至此!从前觉得寧王不耽於美色,原来他最是荒唐!” 內侍覷著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皇上,这……未尝不是好事。” “好事?”皇帝眸光锐利,“你告诉朕,好在何处?” 內侍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寧王殿下此举已落人口实,皇上正可藉此机会,稍加惩戒,也好抑制寧王势力。” 皇帝声音沉冷:“孝道有亏,终究不是重罪,若要动他手中实权,这点把柄还不够。” 他比谁都清楚如今朝堂局势。 寧王与平王两派势力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 今日祭坛上那些求情的,附议的官员,哪个不是看准了风向? 即便他贵为天子,也不能不顾及朝臣諫言。 內侍窥见皇帝神色鬆动,適时提醒:“今日太僕寺丞不是说了吗?寧王殿下还需歷练,皇上何不顺势……” 皇帝眉梢猛地一挑。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计? 第749章 皇上属意她做寧王侧妃? 是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皇帝正愁没有机会单独培养萧安棠。 他既想將皇长孙完全栽培成听从自己的皇嗣,但又要谨防萧贺夜因此势大难制。 毕竟他们是亲父子。 可若是將萧贺夜远派出去,找个驻军歷练的藉口,切断他们父子二人的联繫,正是最好的机会。 不仅萧安棠留在京城,皇帝可以以亲自教导皇长孙为由,將他接到皇宫里居住,从而培养爷孙二人的感情。 就连萧贺夜远在京外,他跟手底下那些心腹势力联络,远不如在京城时那么方便。 如此一看,这是极好的盘算。 皇帝几乎就要下令,找个由头將萧贺夜远派。 不过他转念想到,萧贺夜虽走了,可平王还在京城。 若是没有他们二人相互制约,没了萧贺夜压制,平王党必定会兴风作浪。 皇帝深知自己虽然重生,可龙体康復极其缓慢,在朝中的亲信还不够多。 有什么办法,能让平王和萧贺夜同时离京呢? 皇帝沉吟思索。 就在这时,外头的人进来报:“皇上,贤妃娘娘身边的沈女官求见。” 沈明彩? 皇帝已经猜到了她来的原因,故而点头:“准见。” 皇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看著沈明彩低眉顺眼地走进来。 她穿著浅碧色女官服制,身形窈窕。 只是左侧脸颊仍有些微不自然的浮肿,被厚厚的脂粉遮盖著。 “臣女参见皇上。”沈明彩盈盈下拜。 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著她:“平身。这个时候来见朕,所为何事?” 沈明彩站起身,眼圈微微发红,像是强忍著委屈:“臣女是为寧王殿下而来,想为殿下求情。” 皇帝语气冷硬:“他醉酒误事,缺席祭奠,不孝至极!你还想给他求情?” 沈明彩提裙跪下。 “皇上明鑑,寧王殿下日理万机,为朝廷殫精竭虑,偶尔与部將宴饮放鬆,也是人之常情。” “醉酒后认错了家门,这本就不是什么大错,要怪,也该怪昭武王没有及时规劝!” 她说到这里,语气愤懣:“昭武王既是未来的寧王妃,见到王爷醉成那样,不派人送回王府也就罢了,竟还容他在郡主府留宿!” “今晨若是她肯提醒一句,殿下又怎会错过先皇后的忌日?说到底,都是她处事不周,连累殿下受此责罚。” 皇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誚。 他沉吟片刻,顺著她的话嘆道:“昭武王常年领兵,行事作风確实不如寻常闺秀细致得体,夜儿身边……哎,实在缺一个像你这般懂得规矩,又能体贴入微的人。” 沈明彩闻言,察觉到皇帝隱约的想法,心头一片狂喜。 她垂首,压住神情中的羞赧。 “皇上谬讚了,臣女不敢有那些非分之想,只是见寧王殿下受罚,心中实在不忍。” “臣女若是殿下身边的人,一定会时时规劝,让他能更好地尽忠尽孝……” 听到这里,皇帝忽然问:“明彩,你这般为夜儿考虑,莫非心仪他?” 沈明彩故作惶恐,连忙说:“臣女不敢!皇上恕罪,臣女自知比不过昭武王,更不敢覬覦寧王殿下。” 皇帝摆手:“你妄自菲薄了,身为沈家女,你不比任何人差,何况,夜儿只有一位王妃,也需侧妃陪伴左右啊。” 沈明彩掀睫,害羞地抿唇:“皇上英明,臣女不敢隱瞒。” 这就是承认了她自己的心思。 皇帝笑了笑。 “你既有这份心,朕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他缓缓道,“若你真能帮朕分忧,让夜儿收收心,懂得为臣为子之道,一个侧妃之位,朕还是能做主的。” 沈明彩一喜:“臣女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故作无奈轻笑。 “眼下最让人烦心的,其实並非夜儿之事,而是景王竟也喜欢许家的姑娘,朕不禁好奇,朕这几个儿子都是怎么了?非认准许家不成?” 沈明彩眼底划过一抹鄙夷。 “皇上,臣女正想稟报此事呢!那许家家风实在不敢恭维。” “威国公本人行事就颇为隨性,如今看来,昭武王身为许家长女,规矩体统上也颇有欠缺,那许三姑娘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又能好到哪里去?” 皇帝沉吟不语。 沈明彩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於是继续说:“景王殿下离京多年,回京后与许三姑娘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怎会突然就生了情愫?” “依臣女看,这分明是昭武王想將妹妹塞给景王,行那卖妹求荣之事,好为自己多寻一个靠山!” 皇帝神情不变,声音幽幽:“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沈明彩义正词严,“皇上或许不知,那许三姑娘先前还与那罪人顾嘉有过婚约!顾氏一族可是助废太子谋逆的罪魁祸首啊!” “即便顾嘉已死,这才过了多久?她心里就能將旧情忘得一乾二净,转头就来攀附景王殿下?” “这般急切,这般心性,臣女实在觉得可疑!”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放任,应当儘快將那许三姑娘许配他人,断了昭武王的这番盘算才是。” 皇帝面露为难之色:“晚辈们的事,朕若直接插手,未免显得小题大做了。” 沈明彩仿佛就等皇帝说这句话。 她连忙献策:“皇上不必亲自出面,臣女倒有个主意。” “近日红梅盛开,臣女想向皇上討个恩典,在城郊梅宫办一场赏梅宴,邀请京中適龄的公子贵女们一同游乐。” “届时,臣女自有办法试探那许三姑娘的心意,若她经不住考验,便顺势撮合她与旁人,若她果真对景王殿下情根深种,那也算是一桩美事,皇上再成全他们也不迟。” 皇帝故作沉思,半晌才道:“你们小辈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朕自然是乐见的,只是切记分寸,莫要闹出什么有损顏面的事来。” 沈明彩勾唇。 “皇上放心!臣女自有分寸,不过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全看她自己的选择罢了,绝不会让皇上为难。” 皇帝点头:“既如此,朕准了,你们年轻人,便自己去热闹吧。” “谢皇上恩典!” 沈明彩深深下拜,低下头时,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她退出御书房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沈明彩刚走,皇帝脸色就微冷,叫来內侍询问:“这几日沈明彩可见过什么人?” 內侍纳闷:“沈姑娘一直在宫中,不过,刚刚勇信侯夫人进宫探望了。” 皇帝冷笑,原来如此,是有人背后支招。 看来这沈家,也不全是寧王党,那就好! 沈明彩这枚棋子,用得好了,或许真能搅动这一池浑水。 至於这自作聪明的沈家女…… 皇帝冷哼一声,待她没了用处,自有她的去处。 第750章 花柳病!她们想害许靖姿 沈明彩回到了贤妃宫中。 之前她被景王打了,脸上伤势严重。 她母亲勇信侯夫人递帖进宫给贤妃,渴望探望。 贤妃马上就同意了。 故而今日沈明彩的母亲也在宫內。 回到沈明彩在宫內专属的女官住所时,推开门,勇信侯夫人马上站了起来。 “彩儿,皇上可有答应你的请求?” “娘,你出的主意可真好,皇上一点也没有怀疑我的企图,还夸了我呢!” 沈明彩甜甜一笑,走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 勇信侯夫人穿著得体,髮簪上的绿宝石闪耀无比。 她弯唇一笑:“那就好,趁著你办宴的机会,让这许家女知道教训!” 沈明彩却有些担心:“娘,要是梅宴上出事了,皇上会不会责怪我啊?” 勇信侯夫人拉著她坐下。 “放心吧,这件事娘来安排,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去,何况,那许三姑娘若被坏了清白,她怎么敢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没了身子?只能吃哑巴亏的份!” 沈明彩轻轻点头:“也是,我就怕许靖央不好对付,她特別难缠!” 提起许靖央,她心里就有数不尽的怨气。 勇信侯夫人也咬牙切齿。 她抚摸著女儿脸颊上还没消全的红肿,真恨不得把许靖央给撕了! 真是一个会妖术的女人,不仅让寧王对她死心塌地,还能教唆景王这么打沈明彩的脸。 勇信侯夫人说:“她敢伤你,娘就让她全家遭殃!” 为了给沈明彩出气,勇信侯夫人这才想出梅宴的计策。 许靖央不是想將自己的妹妹嫁给景王,以此巩固势力吗?沈家偏不会让她如意! 所以,勇信侯夫人安排了自己的一个表外甥参加梅宴。 此人出身不差,虽然跟威国公府是没得比,但也算一个富家公子。 唯一不好的是,此人有柳病,但这件事除了家人,外人是不知道的。 最巧的是,他也还没娶妻,许三姑娘配他正好! 勇信侯夫人眼里闪烁著算计的光芒。 “彩儿,这次娘肯定给你出一口恶气,那许三姑娘被坏了身子,就不得不嫁给对方,等她也染了病,许家必定感到棘手。” “到时,娘再找人传扬此事,他们家中女子,乃至男子,都会被冠上作风奇差的名声。” 沈明彩光是听著,就觉得心情颇好。 “娘,就该这么做!许靖央自以为能以权压人,我让她也好过不了!” 母女俩笑出声。 沈明彩靠在勇信侯夫人肩膀上,撒娇道:“娘,还是你对我好,上次爹看见我脸被打成这样,都无动於衷!” 勇信侯夫人想到丈夫,瞬间冷脸。 “男人都是薄情的,他根本不会为你著想,只顾自己的前程,可你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娘怎么会不疼你?” 在进宫之前,勇信侯还千叮嚀万嘱咐,让勇信侯夫人劝说沈明彩,主动装病然后离开宫廷。 勇信侯百般解释,说这样才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不然就怕她被皇上利用。 可勇信侯夫人不这么想。 她女儿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皇上能利用来干什么呢? 无非是丈夫不敢得罪寧王和昭武王,就要委屈自己的孩子。 勇信侯夫人可不会听。 尤其是,勇信侯在南疆时,为了宠爱一个妾室,不惜跟她冷战。 从那以后勇信侯夫人就想好了,丈夫的荣华富贵跟她有什么关係? 男人有权有势了,就开始三心二意,对別的女人疼得如珠似宝。 她现在只求女儿和儿子安稳顺遂,这才是最重要的。 十月底。 贤妃在京郊梅宫办宴,全权交给女官沈明彩来负责。 邀请的尽数是京城中正当婚嫁年纪的贵女公子们。 许靖央这样的身份自然也在受邀当中。 今日她带著许靖姿一同出席,原本五妹许靖妙也要来的,没想到前两日她不慎感染风寒。 故而卢家公子也不出席了,每日都跑去威国公府陪著许靖妙待几个时辰。 从马车上下来,姐妹二人都拢著狐裘。 许靖姿眉眼俏丽,粉黛温润。 她正跟许靖央捂唇,笑著说许靖妙的趣事。 “阿姐,你不知道,五妹怕苦不吃药,卢砚清为了她,亲手做了甜梅子,她喝一口他就给她吃一颗,哎呀,两个人腻歪得很!” 许靖央轻笑,舒丽的眉眼浸润著淡淡温和。 “他们倒是感情不错。” “三叔三婶对卢砚清非常满意,三叔偶尔腰疼,卢家请了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太医来给他看,比亲儿子还亲。” 正说著话,许靖央侧眸,看见许靖姿的耳坠。 是火红的樱桃玉。 “这是景王殿下送给你的那对?” 她一问,许靖姿马上脸红起来。 “是……比较配我今日的衣裳,我就戴了,要不……我还是取下来吧,等会若见到景王殿下,怕他误会。” 许靖央笑了:“怕什么,也许他正想看。” 许靖姿杏眼桃腮,闻言,更是红得像胭脂涂多了。 梅宫坐落在京郊山麓,朱墙碧瓦掩映在层层梅树之间。 时值冬日,红梅如霞似火,白梅若雪含香。 疏影横斜的枝头缀满绽放的朵,风过时落英繽纷,暗香浮动在清冷的空气中。 许靖央携著许靖姿沿青石小径缓步而行,狐裘的雪白风毛衬得她面容清冷如玉。 所经之处,贵女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梅树下谈笑,见她经过,纷纷停下见礼。 “参见昭武王。” “王爷安好。” 许靖央只微微頷首。 许靖姿跟在她身旁,也觉得分外有底气,微微昂首,樱桃玉耳坠在阳光下流转著温润的光泽。 正当姐妹二人慾往深处的亭阁走去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沈明彩身著浅碧女官服制,带著四名宫女走来。 她髮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脂粉匀净,已看不出丝毫红肿的痕跡。 身侧跟著一个身著锦蓝长袍的公子,那人眉眼尚可,却目光飘忽,透著一股说不出的轻浮。 “参见昭武王。”沈明彩走到许靖央附近,盈盈一拜。 许靖央瞥她一眼。 今日沈明彩倒是乖训,往日见到她,都像是盛气凌人的刺蝟似的。 许靖央冷淡点头,不打算有任何交集。 这时,沈明彩忽然看向许靖姿,仿佛寻常寒暄:“许三姑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这樱桃玉耳坠很是別致,衬得三姑娘越发娇艷了。” 许靖姿皱眉:“沈女官过奖。” 那日在茶楼里,两人闹得极不愉快,许靖姿可没忘。 沈明彩笑道:“今日梅宴是我全权负责,皇上和娘娘她们並不蒞临,故而一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昭武王和许三姑娘指出。” “言重了。”许靖央说罢,带著许靖姿离去。 沈明彩目送她们走远,回头对身侧的公子使了个眼色。 这人便是勇信侯夫人的表外甥,范池。 方才她喊的分明,谁是许三姑娘,想必他已经清楚了。 范池会意,盯著许靖姿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在这一剎那,谁也没想到—— 许靖央忽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第751章 管寧王叫姐夫,王爷笑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精准地朝范池看过来。 目光冰冷如腊月寒霜,带著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 这眼神太过逼人,能让人瞬间感到许靖央执掌生死的锐意。 沈明彩和范池显然都没料到许靖央会忽然回头。 范池脸上的猥琐笑容瞬间僵住,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隨后,他连忙看向一旁的梅树,掩饰自己的几分慌乱。 许靖央什么也没说,只那么静静地看著他们,目光在沈明彩和那男子之间缓缓扫过。 梅香依旧浮动,四周的谈笑声却仿佛远去了。 一片红梅瓣悠悠飘落,停在许靖央肩头。 这时,许靖央才缓缓转身,带著妹妹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梅树深处,沈明彩才长长舒了口气。 范池更是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有余悸地对沈明彩压低声音说:“这昭武王,也太嚇人了。” 沈明彩强作镇定,回头狠狠瞪了范池一眼。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她难道还能当眾给你杀了!” 范池却有些害怕:“她万一动手呢?昭武王的武功,那可是天下第一啊,她要是动手,只怕我活不成了,表妹,你得確保万无一失。” 他伸出手想拉住沈明彩,沈明彩想起他有柳病,急忙避开身子。 “你给我注意点!”她低声呵斥,面容紧绷。 那嫌弃的眼神,让范池心里微怒。 她让自己做这种事,还好意思发脾气? 想到勇信侯的地位,范池压下心中的怒意。 沈明彩缓了缓语气,说:“今日的事,对你只有好处,一旦许靖姿失身给你,昭武王若是敢动手,那我就把事情闹大。” “许家为了保全名声,肯定是会息事寧人,你儘管把心放肚子里!” 另外一边。 许靖央和许靖姿已经走到了一处池塘上的玉带桥上。 许靖姿不满地道:“贤妃娘娘怎么会重用沈明彩来帮她举办宴会?这个人,一旦得了势,肯定会欺负人。” 许靖央却沉吟说:“有些奇怪。” “怎么了阿姐?” “她身边那个男子,有些奇怪,今日能来参加宴会的,应当都是京中身份地位相当的人,此人我却觉得眼生。” 许靖姿没当回事,只道:“或许是哪家新贵,亦或是旧门阀,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紈絝了。” 隨便一颗石头砸下去,说不定都能砸中两个伯侯呢。 说著,许靖姿眼神隨意一扫。 看见不远处,萧贺夜和景王一块过来了,身边还跟著一群人。 她顿时紧张起来:“阿姐,景王殿下过来了。” 许靖央扭头看去。 萧贺夜走在最前,玄色蟒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冬日薄阳落在他肩头,金线绣的云纹流转著暗芒。 眉眼深邃冷峻,薄唇紧抿,周身散发著久居上位的威压。 所经之处,宾客纷纷避让行礼,他却目不斜视,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寒潭,精准地锁在许靖央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许靖央率先移开目光,面色如常。 萧贺夜带著景王直接上了桥,其余人在附近候著。 他走近两步,看向许靖央道:“怎么没有拿暖炉?” 许靖央语气很是寻常:“不太冷。” 话音落下,萧贺夜回头吩咐白鹤去取暖炉来。 萧贺夜在她跟前,语气带著几分哄人的意思。 “之前佟老太医不是说过?你的身子不能受冻,会引发旧伤,梅宴冷,你听本王一次。” 许靖央倒是有些不自然了。 上次萧贺夜离开郡主府以后,两个人各自忙碌,现在相见,她总有种淡淡的尷尬。 “好,多谢王爷。”她说。 许靖姿在旁边眨了眨眼:“都要成婚了,阿姐怎么跟姐夫还是这么客气?” 许靖央连忙看向她:“三妹!” 还没成婚,她就喊得这么顺口。 萧贺夜一笑,这才看向许靖姿。 “三妹的耳坠好眼熟。” 许靖央惊讶地看了萧贺夜一眼。 他怎么也跟著胡闹起来了。 提到耳坠,许靖姿立刻低下头,耳根红红。 她本就皮肤白皙,眼下耳坠隨著动作,在白嫩的脸颊边晃动。 景王对萧贺夜道:“二哥好眼力,这玉是多年前父皇赏给我们的年礼,上次承蒙许三姑娘送樱桃,这是我的还礼。” 许靖姿耳根更红了。 萧贺夜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站在许靖央身边,隔开了她和许靖姿。 “让我九弟跟你妹妹单独相处片刻?嗯?”他低声问许靖央。 那边,景王已经从善如流地上前,跟许靖姿攀谈起来。 想起確实要给两个人製造机会,许靖央点点头。 萧贺夜顿时伸出手:“本王牵著你下桥,以免积雪地方湿滑。” “不必,我身形很稳。”她说著,利落走下玉带桥,萧贺夜立即跟了上来。 第752章 封锁!抓人! 许靖央与萧贺夜並肩沿著梅林小径缓步前行。 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红梅与白梅交错绽放,暗香縈绕在二人之间。 萧贺夜稍稍落后半步,目光始终落在许靖央清冷的侧顏上。 “那日醉酒之事,”萧贺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本王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许靖央脚步微顿,眉心轻轻一跳。 她目不斜视,语气平静:“王爷多虑了,我並未放在心上。” 原来他果真醉得厉害。 那些异常的亲近举止,终究不是他的本意。 萧贺夜眸光微暗,察觉到了她瞬间的疏离。 他上前一步,与她並肩而立。 “不过,那龙凤佩是本王真心要赠予你的,你收著便是。” 许靖央想了想。 既已定下婚约,龙凤佩收下也无妨。 日后成婚,再將此物一併归入王府帐册便是,左右都是萧贺夜的东西。 她没再推辞,点了点头。 “好。” 萧贺夜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二人继续前行,梅香愈发浓郁。 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红梅,许靖央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梅树掩映下,竟有一座矮小的土地庙。 那神龕仅半人高,以青石雕成,样式古朴。 庙顶积著薄雪,檐角却依稀可见精细的纹路。 庙前摆著几碟新鲜的贡品,苹果鲜红,糕点整齐,显然常有宫人前来打理。 许靖央也是第一次来梅宫,没想到这样的皇家行宫里,竟有如此小小土地庙宇。 她俯身细看。 萧贺夜隨她立在一旁。 “这里有个典故,相传太祖皇帝开国前遭心腹背叛,身负重伤,被追杀至此地。” 萧贺夜说著,伸手拂去神龕前石台上的落雪。 雪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那时这里的土地庙破败不堪,太祖对著土地公像懺悔,说不该错信奸佞。” “太祖许愿,若能得一线生机,必在此修建宫宇,让子孙世代供奉。”萧贺夜继续道,“后来追兵在附近林子里迷了路,並未搜查到此处,太祖得以脱险。” 他抬手指向四周的梅林宫阁。 “太祖登基后,便还愿修建了这座梅宫。” 许靖央轻轻頷首:“原来如此,难怪这偏僻之处,也有宫人精心打理。” “梅宫是太祖赐名,实则去掉一横,別名是悔宫,”萧贺夜凝视著神龕,“因著太祖自己的事跡,后世传说若心中有悔,在此诚心祈愿,终能得转机。” “本王今生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些遇见你。” 萧贺夜说罢,侧首看向许靖央,薄眸深邃专注。 若能早点遇到她,便无需她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过往的经歷造就了无坚不摧的神策大將军,却未必幸福。 许靖央微微一怔。 萧贺夜忽而饶有兴致地问:“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是否有后悔之事?” “不过你这样的性子,落子无悔,应当从未有过懊悔。” 许靖央没有立即回答。 一阵风过,梅瓣碎雪,纷飞如雨。 她凤眸中闪过一丝极微妙的神色,有些悵然。 那情绪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萧贺夜捕捉到了。 他静静等待著。 许靖央垂著冷睫,淡淡笑了一下。 “人生在世,谁能无悔?” “悔什么?” 许靖央没有回答,有些走神。 她想起那日在月老庙中,听说萧宝惠用自己的姻缘,换她性命无忧。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允了她的交换,使得萧宝惠远嫁北梁,落得生死不明的下场。 许靖央呼出一口冷息,別开头去,没让萧贺夜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氤氳雾气。 “王爷,咱们回去吧,別走远了,今日人多,我三妹独自一人,我不放心。” 萧贺夜淡笑:“九弟是个知道规矩的,有他陪著,你不必担心。” 许靖央下意识就说:“上次顾嘉也是这么说的。” 萧贺夜扬眉,许靖央顿了顿,补充道:“自然,景王殿下没顾嘉那么毫无防备之心。” 萧贺夜薄唇边的笑极淡。 “实则你说的也对,本王陪你回去。” 正说著话,白鹤已经跑了过来,手里拿著暖炉。 萧贺夜先接过来,动作自然地握住许靖央的指尖,將暖炉塞了过来。 不等许靖央推开他,他已经自觉地鬆开了手。 许靖央看他一眼:“多谢王爷。” “少说谢谢,本王跟你之间,没有这么客气。” 话音刚落,那厢辛夷疾步匆匆过来。 她神情严肃:“王爷,方才卑职守在附近,发现有人要对付三小姐。” 许靖央和萧贺夜都是脸色一冷。 “怎么回事?” 辛夷连忙將自己看见的说了出来。 许靖央今日来,带了寒露和辛夷两人跟隨。 寒露在外,辛夷在內。 常年做暗卫的习惯,辛夷找合適的地方隱蔽了起来。 没想到正是这样的习惯,让她发现沈明彩和一个男人密谋,要破坏许靖姿的清白。 “沈明彩他们二人非常谨慎,站在水池边低声议论,附近无人能靠近,自然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卑职通过唇语,清楚地看见了沈明彩说的什么。” 辛夷看唇语的功夫极其厉害,萧贺夜有意培养过,她几乎从未看错。 许靖央听辛夷说,沈明彩打算先设计引开许靖姿,將她关在没人的房间里,再引那个叫范池的男人进去欺辱她。 辛夷皱著眉头道:“这个叫范池的人,似乎是沈明彩的亲戚,两人口气有些熟稔,绝非寻常关係。” “再者,此人多半身体有缺,亦或有病,因为卑职看见,沈明彩要他保证传染给三小姐。” 沈明彩怕事情不成功,更怕事情暴露,一番威逼利诱。 许靖央浑身气息寒意森森。 萧贺夜更是一脸冷锐。 “沈明彩如此恶毒,”他扭头吩咐白鹤,“去將她和那个叫范池的都捆起来。” 许靖央出声阻拦:“王爷,这件事还请交给我来处理。” 萧贺夜看向她。 许靖央这次绝不相让,凤眸中燃烧著冷冽的怒火。 “之前我提醒过沈明彩,可她再次算计到我头上,请王爷別怪我让她自食恶果。” 萧贺夜頷首:“本王说过,无论是什么事,本王都会坚定地选择站在你身边。” 许靖央马上低声安排辛夷,一番交代,辛夷点头离去。 她和萧贺夜快步走回方才的玉带桥附近,却发现许靖姿和景王的身影双双不见了。 而他们的隨从还在此等候。 许靖央上前询问,隨从说:“景王殿下和许三小姐进梅林中去了,命小的们不必跟隨。” 许靖央皱眉。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许靖姿单独跟景王进了梅林。 萧贺夜看出许靖央的隱忧。 他立刻吩咐白鹤:“去传本王命令,叫今日参宴的所有人来此。” 把人控制在附近,也好逐一排查。 第753章 本王没你想的那么不行 此时。 走进梅林深处的景王和许靖姿,正被两名侍女领著,前往附近的暖阁。 只因方才两人走进梅林,观赏景色时,一名端著茶壶走来的侍女踩著积雪滑倒,將水倾洒在了二人身上。 故而侍女们將他们领去暖阁更换衣裳。 许靖姿低头看著自己裙摆上的污渍,肩膀上还披著景王的大氅。 这是他非要罩在她身上的,怕她裙子湿了於礼节不利。 许靖姿余光看见景王皮肤发白,冷峭温淡的面容似乎冻得微微发红。 她忍不住说:“景王殿下,大氅还是还给您吧,马上就到暖阁了。” “无妨,你披著就好。” 到了暖阁附近,其中一名侍女竟要將景王领去另外一边的暖阁。 景王凝眸:“这里不是有好几间暖阁么?” 侍女垂首回答:“因著今日宾客眾多,故而沈姑娘將暖阁分作女宾和男宾,这里是留给女宾所用的。” 景王眉梢轻轻扬了下。 “那好,”他看向许靖姿,“本王去附近换了衣裳就来找你。” 许靖姿连忙点头:“劳烦王爷了。” 进了暖阁,果然温暖如春,屋子里还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侍女对许靖姿说:“许三姑娘,还请您在此等候片刻,奴婢去拿乾净的衣裙给您。” 许靖姿頷首,看著侍女离去。 她解下自己肩膀上的大氅,抚摸著上面青竹一样的纹路,忍不住面颊滚烫髮红。 景王看起来温雅,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雪山上繚绕的冷云。 但方才跟他的相处,许靖姿觉得格外舒適自在,景王太过体贴包容,像一潭明净的水,將她轻轻托举著。 她因为紧张偶尔的小磕巴,他也都能含笑接上话。 许靖姿深吸一口气,心头有些小鹿乱撞。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到自己头越来越热。 额头上浸出汗水。 她扭头时无意中看见了附近的雕铜镜,被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嚇了一跳。 镜中的少女粉面桃腮,双颊緋红如染霞色,连眼角都带著娇艷欲滴的春意。 她慌忙捂住脸颊,指尖触及一片滚烫。 “我方才,就是用这副模样同景王殿下说话的?”许靖姿羞得无地自容,“真是丟死人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明彩端著一杯热茶走了进来,臂弯上还搭著一套乾净的衣裙。 许靖姿一见是她,脸上的红晕顿时褪去几分,神色冷了下来。 “怎么是你来了?” 沈明彩將衣裙放在一旁的榻上:“听说许三小姐污了裙子,我特地送来乾净的衣裳,省得让昭武王知道,还以为我怠慢了你。” 许靖姿冷哼:“我阿姐可不像有些人喜欢咄咄逼人,沈姑娘如此客气,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真怕你葫芦里卖的不是好药。” 沈明彩眉心一跳,一抹怒气闪过眼底。 她说:“我是今日宴会的主事,自然该来照应。” 说罢,沈明彩倒了杯茶递到许靖姿面前。 “这是刚沏的薑茶,你方才裙子湿了,喝些暖暖身子,免得著凉。” 许靖姿瞥了眼那杯茶,並不去接。 “我现在不想喝。”许靖姿別开脸,“衣服既已送到,你可以出去了。” 暖阁內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甜腻的香气。 许靖姿只觉得头越来越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明彩盯著她泛红的脸颊,眼神逐渐冷厉。 不喝?这可由不得你! 她正要强行將茶灌下去,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还不等沈明彩回头,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薑茶泼了一地。 许靖姿惊叫一声,抬头望去。 景王站在门口,被污的衣服尚未更换,衣摆还带著方才被茶水泼湿的痕跡。 他面色冷峻,目光淡冷地扫过地上昏厥的沈明彩。 “景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本王觉得不对劲,那侍女非要引我去远处的暖阁,我推说衣裳不换了,折返回来看看你。” 他蹲下身,拾起一片碎瓷,凑近鼻尖轻嗅,眉头顿时紧锁。 “这茶里下了药。” 许靖姿脸色一白:“什么?” 景王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香炉上。 他快步走过去,掀开炉盖,只见里面燃著淡粉色的香块,正裊裊吐出甜腻的烟雾。 景王脸色一冷,什么话都没多说,用方才剩下的茶水,迅速將香炉熄灭。 紧接著就去推开所有窗户。 冷风灌入,吹散了满室甜香。 许靖姿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顿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这一刻,她才心有余悸。 “她为何要这样害我?”许靖姿看著地上的沈明彩,分外惊愕。 景王眸光幽深:“害你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个,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重点。” 他走到许靖姿身边,仔细端详她的面色:“你可有哪里不適?” 景王靠得太近,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跳加速。 许靖姿摇了摇头,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又红了。 “我没事……”她有些逞强。 虽然没有喝沈明彩带来的药,但许靖姿已经觉得双腿发软。 她心中直呼不好。 “景王殿下,还请你帮我……”许靖姿没说完,就闷哼一声,忍著身体的怪异感,“帮我把我阿姐喊来。” 这个时候,她谁也不相信,只相信姐姐。 景王看她这个样子,平静的眉宇极深邃。 “你现在这样,本王暂且不能离开,只怕他们还有后手,更不能留你在此被人暗算。” 说罢,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问:“许三姑娘,你愿意相信本王么?” 许靖姿抬起水汪汪的眼眸看著他,半晌,她也將手递了过去,放在他的掌心。 “嗯……” 景王一把握紧她的手掌,將她拉著出门。 谁料许靖姿走了两步,就双腿发软,几乎无法行走。 若不是她极力压抑著,只怕还要闷哼不断,实在让人羞愧! 景王见状,一把將她抱起,许靖姿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王爷,快放臣女下来,您身体不行……” 景王看她一眼:“没你想的那么不行。” 这话听来怪异,许靖姿也是一怔,旋即紧紧抿唇,不敢再乱说话了。 第754章 这里不是洞房的地方! 他们刚走没多久,范池的身影就摸到了附近。 他听见暖阁里一直没动静,门也半掩著,都不知表妹得手了没有。 范池眼见著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凑近暖阁。 “有人么?” 他说话无人回应,便猫著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內只看见一地碎瓷和茶水污渍。 范池疑惑。 就在这时,有人从房樑上忽而跃下,一个手刀就將他打晕。 范池倒在地上,辛夷冷脸站在他身后。 紧接著,辛夷毫不犹豫將范池拖进內室。 床榻上,昏迷的沈明彩已经躺在了上头。 辛夷按照许靖央的要求,把范池的衣裳全部带走,隨后关上门窗,將香炉里的香和茶水都处理了。 临走前,辛夷脚步顿了顿,心中生出几分私念。 沈明彩自己都是女子,却要用破坏清白这样的骯脏手段来对付许靖姿。 实在是过分至极! 辛夷返身走回床榻边,把沈明彩的胳膊和腿摆在范池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闔门离去。 正如许靖央所料,沈明彩想要破坏许靖姿的清白,必定会选在偏僻少人的地方。 果然辛夷找过来蹲守,一进门就看见了被打晕的沈明彩。 许靖姿和景王不知所踪,想必是被景王带走了,辛夷还要在附近搜寻,先找到许靖姿才行。 景王抱著许靖姿快步穿过梅林,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暖阁。 这里陈设简洁,却乾净整洁,是他方才准备更衣的地方。 他將许靖姿轻轻放在榻上。 “这里安全,你將手伸出来。” 许靖姿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 景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温热。 他不知从哪儿拿了针,轻轻刺破她的中指指腹,一颗猩红的血珠顿时涌出。 “好痛!”许靖姿轻呼一声,秀眉微蹙,眼中泛起水光,楚楚可怜。 “这是少商穴,能缓解药性。”景王解释。 许靖姿抬眸:“王爷懂得真多。” “久病成医,”景王淡淡一笑,鬆开她的手,“现在感觉如何?” 许靖姿感受片刻,果然觉得那股燥热消退了些许。 她这才鬆了口气,抬头却见景王正凝视著她,目光深邃。 “好多了,谢谢王爷。” “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毫无防备。”他忽然道,“这么轻易就跟著人走了,不怕本王会害你?” 许靖姿一怔:“什么当年?” 景王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门边,闔上门。 “等你药效散尽,本王再带你回去。”他转身,在许靖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暖阁內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噼啪作响。 许靖姿低著头,能感觉到景王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让她面颊愈发滚烫。 忽然,景王开口:“若是今日从这屋子出去,旁人传扬本王同许三姑娘的流言蜚语,你会生气么?” 许靖姿立刻抬头:“自然会生气!我最担心的是连累王爷……” 景王却说:“本王不怕被你连累,若旁人说三道四,本王愿为许三小姐的清白负责。” 许靖姿怔住:“王爷的意思难道是……成婚?” 景王轻轻頷首:“昭武王没有告诉你么?本王想迎娶你为王妃。” 许靖姿的脸顿时红透,连耳根都染上緋色:“没,没有,之前外面倒是有些閒言碎语,我还以为是有人传谣,不敢尽信……” “不是谣言,”景王凝视著她,目光灼灼,“本王確有此意。你呢?” 许靖姿垂下眼帘,头脑都一片空白似的:“我……我不知道,我要问问我姐姐。” 景王扬眉,淡淡的失笑自温冷的眼底划过。 还真是一如从前纯真。 景王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现在就做决定吧,今日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今日,父皇多半要赐婚了。” 许靖姿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 外间雪影透过窗子,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许靖姿好一会没说话。 景王便问:“你有犹豫,是怕本王待你不好?” 许靖姿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吟:“我以为……成婚的两人,都应该是彼此喜欢的。” 景王唇角微扬:“是啊,你呢?” 许靖姿一怔:“王爷自己不说,怎么反问我了?” “本王说了,是喜欢你。”景王语气极其平静,双眸更是温黑深邃。 许靖姿惊讶。 原来他刚刚说的是啊,是承认? 她更是脸颊滚烫,不知所措。 “我……太突然了。” “是有些唐突,回京时,本王应该早点问你。”景王好似嘆了口气。 他走到许靖姿面前,蹲下来看著她。 “许三姑娘,自己的事,问自己的內心便是,无需再问任何人。” 景王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本王会待你好,无关任何利益,只是因为你。” 许靖姿倏而抬起睫毛,怔怔地看著他。 她下意识问道:“我……我若同意,王爷便要跟皇上请旨吗?” 景王目光淡然寧静:“娶妻只怕不由我做主,父皇定会干涉,但唯有一个下作的法子可以让父皇无从拒绝。” 许靖姿心头一紧。 “是什么?” 景王让她凑近,跟她低语几句。 许靖姿听到一半就尖叫起来,脸颊红的快要滴血。 景王立即捂住她的唇:“嘘。” 许靖姿磕磕巴巴:“不……不行,绝对不行,王爷要是中药,岂不是危在旦夕。” 她知道景王身体多么孱弱,听说没去大理养病之前,走路都会昏倒。 真按照景王的计划来,他还不得送半条命? 景王难得笑了下,似乎有些无奈。 “中药是假,你以为要来真的么?若將这里当成你我洞房,太过唐突,许三小姐,本王会极尽礼仪和规矩,你放心。” 第755章 撕开衣裳,被他得逞? 景王走向许靖姿。 “许三姑娘,不必怕,按照本王说的做。” 许靖姿心中几经挣扎,最后点了点头:“好。” 萧贺夜和许靖央那边,已经將所有宾客都召集到跟前。 今日除了平王没来,基本上京城里出身门阀权贵的人们都来了。 贤妃的两名侍女站在不远处,看著那边乌泱泱的人群。 她们不由得压低声音—— “沈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不清楚……方才她说要给许三姑娘送茶,叫我们不必跟著。” 两人又瞧了瞧许靖央那边,萧贺夜正要派人来催促开宴。 侍女们想起出宫之前,贤妃曾交代,要配合沈明彩做事。 虽然沈明彩现在还没回来,但时机不等人。 “你去梅林里確认一下,若得手了,再来告诉我,速度要快。”其中一名侍女说。 另外一人点头,立即提裙快步离去。 侍女匆匆进入梅林,走向静謐的暖阁。 暖阁门窗紧闭,她將耳朵贴在上头,没听见什么动静。 侍女悄悄推开一条门缝,隔著屏风,隱约看见床榻上,一名女子躺在男人的臂弯內。 那范池的衣服散落一地,撕的到处都是。 侍女心想果然得逞了,虽不知为什么沈明彩没回来,但她要儘快去报信才行。 她关上门便急忙走了。 片刻后,这侍女气喘吁吁赶回来,向同伙递了个眼色。 侍女心中大定,知晓计划成了,接下来引所有人去“捉姦”就是。 侍女立刻朝萧贺夜和许靖央走去,屈膝行礼。 “王爷和诸位贵人恕罪,此刻恐怕还不能开席,许三姑娘方才更衣时污了衣裙,至今未归,奴婢们实在担心。” 许靖央立在萧贺夜身侧,闻言淡淡抬眸:“三妹应当是去更衣了,无妨,稍后自会回来。” 另一名侍女忙说:“昭武王有所不知,今日梅宫人手不足,方才又有侍女在梅林附近瞧见可疑人影。” “许三姑娘独自一人,奴婢们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请诸位贵客一同前去寻一寻,也好互相照应。” 萧贺夜面色骤冷:“沈女官既负责今日宴席,早该料到人手不足,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也是她思虑不周。” “王爷教训的是,”侍女连忙跪地请罪,“只是眼下儘快找到许三姑娘才是。” 许靖央目光扫过两名侍女,凤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她微微昂首,语气平静:“既然你们这般担心,那就去看看吧,本王相信梅宫守卫森严,出不了什么事。” 冬日薄阳透过梅枝洒落,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步履从容,率先朝前走去。 萧贺夜与她並肩而行。 宾客们见状,也纷纷跟上,一行人沿著青石小逕往梅林深处走去。 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许靖央走在最前,狐裘的雪白风毛隨风轻扬,神情冷淡。 两名侍女交换了一个隱秘的眼神,快步引著眾人走向那间暖阁。 越往深处,梅香愈发浓郁。 枝头积雪被风拂落,簌簌如碎玉。 远处藏匿在暗处的辛夷见状,立即闪身消失在屋檐上。 她再次回到了暖阁內,范池和沈明彩还在昏迷中,辛夷拿出小针,刺入范池头顶穴位。 范池吃痛,整个人一抖,眼看著即將醒来,辛夷快速从窗子翻了出去。 范池捂著后颈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怎么在这儿? 对了,表妹让他摸过来,趁机破坏许家三姑娘的清白,却不知道谁给了他一下,他就晕过去了。 这时,范池察觉到身边有人,朝旁侧看去。 熟悉的面容,昏迷著躺在身旁,衣裙领口微敞。 这一看,他嚇得魂飞魄散! 躺在身边的居然不是许三姑娘,而是他的表妹沈明彩! 范池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榻,慌乱中瞥见自己一丝不掛,更为胆寒! 难道他方才神志不清时,竟对表妹下了手!? 想到勇信侯夫人那张严厉的面容,范池顿时冷汗涔涔。 若是让姨母知道他对沈明彩做了这等事,怕是真要剥了他的皮! 他战战兢兢地抬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凝在沈明彩身上。 冬日薄阳透过窗欞,恰好映在她侧躺的睡顏上。 因著药力未退,她双颊泛著不正常的酡红。 平日里总是盛气凌人的眉眼此刻柔和下来,竟显出几分娇媚。 衣裳半掩著窈窕身段,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范池呼吸一滯。 想起今日沈明彩对他的颐指气使,明知他身染隱疾后那毫不掩饰的嫌恶眼神,一股邪火突然窜上心头。 “呵!”他低笑一声,眼中闪过报復的快意,“嫌弃我有病?现在你也乾净不到哪里去了!” 横竖都是得罪,与其得罪昭武王那个煞神,不如將错就错! 毕竟沈明彩跟他承诺过,对许三姑娘要儘管折腾,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找来。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儘管快活去!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 范池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欲望渐浓。 他猛地扑回榻上,粗鲁地扯开沈明彩的衣领,对著那截白皙的脖颈狠狠啃咬下去。 “嘶……” 沈明彩被轻微的疼痛惊醒,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在撕扯她的衣裳。 她奋力挣扎,待看清身上之人竟是范池时,顿时嚇得魂飞魄散。 “范池!你疯了!”她尖声叫道,拼命推拒著他,“滚开!” 范池却像是著了魔,死死压住她,故意喊错名字道:“许三姑娘,你別乱叫,事已至此,你就从了我吧!” 沈明彩又惊又怒:“你看清楚,我是沈明彩!” 范池当然知道她是谁,存心要坏她清白,便死死地压住她挣扎的胳膊。 沈明彩焦急万分,胡乱的挥手踢腿,指甲在范池脸上划出了血痕。 紧接著撕拉一声响,沈明彩感到脖颈微凉。 她的衣服居然完全被扯开了! “救命啊!救命!”沈明彩只能放声大叫。 暖阁內一片混乱。 许靖央和萧贺夜他们带著眾人刚走到暖阁附近。 就听见暖阁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还伴隨著男人的狞笑。 一种不可细思的床榻动静紧接著传来。 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楚,当即变了脸色。 第756章 抓姦,居然抓到了沈明彩! 许靖央听到暖阁內传来的曖昧声响,立即抬手止住眾人脚步。 “既然屋內有人,诸位暂且留步,若真是我三妹在內,本王独自前去確认便是。” 为首的侍女心中一急。 若让昭武王单独进去,这齣戏还怎么唱? “王爷三思!”她急忙上前,“听这动静,倒像是遭了歹人!许三姑娘恐怕遇险了!” 另一名侍女也附和:“是啊,这叫声如此悽厉,定是出了事!” 紧接著,她们不等许靖央说话,便高声喊叫—— “来人啊!有贼人闯入!快来人!” 话音未落,一队禁军已闻声赶来。 侍女指向暖阁:“里面有歹人行凶,快救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许靖央开口,好似正要阻止,禁军却已听从侍女指令,一脚踹开了暖阁的门扉。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应声而开。 剎那间,暖阁內的景象被眾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沈明彩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像是想朝外逃去,外裳已被撕开,露出里面凌乱的寢衣。 范池正压在她身上,一只手粗鲁地扯著她的头髮,另一只手还在撕扯她仅存的衣物。 沈明彩髮髻散乱,珠釵掉落一地,脸上满是泪痕。 两名侍女目瞪口呆,失声惊呼:“沈姑娘!怎么会是您!” 见到门外眾人,沈明彩急忙尖叫:“救命!快救我!” 许靖央掠身上前,一脚踹中范池的心口。 她內力深厚,范池当即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屏风上,紧接著便歪倒后无声无息了。 侍女们惊魂未定,急忙进门將沈明彩扶起来。 恰是因为她站了起来,宾客们都看见,沈明彩的脖子上,还残存著红色的淫乱痕跡。 沈明彩浑身哆嗦,脸色发白,像是嚇得不轻。 在场宾客一片譁然。 “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梅宫行此苟且之事。” “这里可是太祖亲笔赐名的梅宫,怎能如此淫乱?” 沈明彩忍受著眾人的目光,几乎欲死。 许靖央看了一眼,说:“都先出去吧,等沈姑娘换好衣裳,再彻查此事。” 萧贺夜回眸看向眾人,宾客们会意,当即退远。 许靖央经过沈明彩时,不动声色侧眸,那眼神冰冷如寒渊,让还未完全回过神的沈明彩都忍不住微微一抖。 她们都出去以后,范池也被白鹤拖出去了。 门被闔上,沈明彩反手就狠狠给了贤妃侍女一巴掌。 侍女被打懵了,捂著脸:“沈姑娘……” 沈明彩声音尖锐,颇有些歇斯底里。 “我让你们引来人了吗?我不是说过等我的吩咐吗?没有看到我,你们就敢將人带来,说,是不是许靖央收买了你们,要你们害我身败名裂!” 侍女万分委屈:“沈姑娘,是您说要奴婢们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久久等不到您回来,我们又怕耽误正事,今日所为,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呀!” 沈明彩咬牙切齿,含泪的眼中几乎快要喷火。 到底是谁害她? “许靖姿呢!她应该在这间屋子里才对!” “奴婢们不知道,方才进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您和……范公子。” 沈明彩想到方才被眾人看见她衣衫不整,更为崩溃。 尤其是范池有柳病,她虽未被得逞,可想到范池那嘴在她身上亲了好几下,就觉得噁心! “替我更衣,我要找人承担这次的过错!” 她已经飞快逼著自己冷静下来。 许靖姿不见了,一定是跑了,她进过这个房间,就说是她下的药便好。 片刻后,眼睛通红的沈明彩穿著得体的衣裳,从屋內走了出来。 宾客们看她的眼神都很是复杂。 萧贺夜和许靖央站在一块,沈明彩冰冷的目光看过去,直接说:“歹人想要破坏我的清白,我拼死不从,终於等到人来救。” “方才我已让侍女检查屋內,原来是有人在薰香里放了迷情药,故意想害我!” 宾客们闻言顿时譁然。 “梅宫里竟有人敢下药?”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下作事?” “简直给家族蒙羞!” 沈明彩直直看向许靖央:“昭武王,这件事你可有头绪?” 许靖央挑眉,语气淡然:“与本王何干?犯事的贼人叫范池,方才已经查清他的身份,是沈姑娘的表哥。” “他一直同你在一起,你们二人在暖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反倒问起別人来了?” 沈明彩声音陡然尖锐:“方才许三姑娘污了罗裙,来此更换衣裳,我怕她著凉特地来送薑茶,没想到被人从后打晕,之后就发生了这种事!这房间只有许三姑娘来过,不是她下药,还能是谁?” 萧贺夜面色骤冷:“住口!无凭无据,岂敢污衊亲王?” “寧王哥哥,怎么连你也向著她,我没有污衊呀!”沈明彩泣不成声,“定是许靖姿下的药,因为上次在茶楼里我与她有些口角,她才怀恨在心,今日蓄意所为。” 说罢,沈明彩更是呜咽。 “我为她著想,她却要毁我清白,该遭天打雷劈。” 许靖央眸光一凛:“你有证据吗?” “证据……將许靖姿叫来审问便知道了,不过,那许靖姿现在肯定是躲起来了!”沈明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狠厉。 周围宾客闻言,纷纷环顾四周。 “说起来,確实一直没见到许三姑娘。” “之前还见她与景王殿下在一处的。” “咦?景王殿下也不见了?” 许靖央的狐裘在寒风中轻轻飘动。 她嗤笑一声:“沈姑娘倒打一耙的本事,真让人嘆为观止。” 萧贺夜看著沈明彩冷淡道:“许三姑娘与景王的下落,本王自会派人去寻,於你的事无关。” 沈明彩脸色煞白。 “我都说了是被打晕的!我晕倒了,许靖姿却下落无踪,这其中肯定有隱情呀,寧王哥哥,你要为我做主!” “隱情?”许靖央忽然轻笑一声,“確实该查个明白,不如就先从范池为何会出现在梅宫查起?据本王所查,他並不在今日的宾客名单上。” 沈明彩顿时脸色一冷。 就在这时,有禁军匆匆跑来。 “找到景王殿下和许三姑娘了!” 第757章 清白被毁,做侧妃梦碎 沈明彩闻言,眼中闪过狂喜:“他们在哪儿?” 禁军回道:“在后头那间暖阁里。” 话音未落,沈明彩已提起裙摆飞奔而去。 眾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到了暖阁门前,沈明彩拼命拍打著门扉:“许靖姿,你把门打开!你害我清白,我饶不了你!” 门內传来许靖姿微微发抖的声音:“我何时害你清白了?你叫我阿姐来,我自会出来。” “做贼心虚!”沈明彩尖声道,“你若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开门?” 她转身对禁军下令:“把门踹开!” “住手!”萧贺夜上前一步,面色冷峻,“都退下。” 禁军连忙躬身退开。 萧贺夜走到门前,沉声问道:“许三姑娘,你可见到本王的九弟了?” 门內静默片刻,才传来许靖姿略显迟疑的声音:“景王殿下……与臣女在一处。” 眾人顿时譁然。 “果然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 沈明彩像是抓住了把柄,声音陡然拔高:“我说什么来著?迷情药就是她下的!好一个许靖姿,想要下药勾引景王殿下,却不想连累害了我!” 许靖央冷冷吩咐:“寒露,將她按住。” 寒露立即上前扣住沈明彩的肩膀。 沈明彩拼命挣扎,尖声叫道:“许靖央,你身为昭武王,却纵容妹妹做这等骯脏事,如今还要包庇她吗?大家可都看著呢!” 许靖央置若罔闻,缓步走到门前:“三妹,我来了,你可以开门了。” 门內传来窸窣声响,片刻后,门扉开启一条细缝,露出许靖姿半张脸。 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 她谨慎地扫视门外,轻声道:“阿姐,你和寧王殿下单独进来吧。” 就在寒露作势鬆手的瞬间,沈明彩猛地挣脱束缚,扑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门扉洞开,暖阁內的景象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许靖姿衣衫整齐地站在门边,髮髻纹丝不乱。 而景王则被床帐撕成的布条,牢牢捆在椅子上,面色潮红,额间布满细密汗珠。 他呼吸急促,极力隱忍著。 萧贺夜快步走到景王身边,为他鬆绑:“九弟,你怎么了?” 景王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沙哑:“二哥,我喝了侍女送来的薑茶,不知怎么中了药。” “有人將我与许三姑娘关在此处,许三姑娘为了我的清白,將我绑起来了。” 周围宾客譁然大惊。 第一次听说有女子为了保住男子清白,动手將他绑起来的。 许靖姿垂首站在一旁,蹙眉轻声解释:“我原本在此更衣,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景王殿下倒在门口,面色很不对劲,我正要叫人,门却从外面锁上了……” 她抬眼看向眾人,眼中带著后怕。 “殿下中的药性极烈,我不得已只好將他捆起来,但此事毕竟不光彩,本想让阿姐和寧王殿下进来,先请太医来再说,却没想到沈姑娘忽然衝进来。” 许靖姿朝怔忪的沈明彩看过去。 “沈姑娘,你这般唐突,连累今日之事传出去,影响的是景王殿下的声誉。” 沈明彩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许靖姿没有中药,中药的人反倒是成了景王? 而且,薑茶分明是给许靖姿送的,她没有喝,按照计划,景王应当在这个暖阁里换衣裳,可此处是没有下迷情药的呀! 许靖央抿唇:“王爷,看来这件事,得好好查一查。” 萧贺夜立即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两名侍女。 “方才你们反覆来传话,本王便觉得可疑,看见歹人不第一时间喊禁军,竟然將我们所有人都引到这里来,看来你们知道些什么。” 两个侍女扑通跪下:“王爷明鑑,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贺夜冷道:“嘴硬,也要看骨头硬不硬!白鹤,將她们带下去,严刑拷打。” 两名侍女被拖到院中,板子重重落下。 “啊——” 悽厉的惨叫划破梅宫的寧静。 很快,血水渐渐浸透衣裙,可这两个侍女始终咬紧牙关,不敢吐露半个字。 此事毕竟牵扯到贤妃,若她们敢说,自己的家人也活不成了! 沈明彩站在一旁,浑身抖如筛糠。 她眼睁睁看著那两个侍女从最初的哀嚎,到后来气息渐弱,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回王爷,”白鹤上前稟报,“人已经断气了,什么都没招。” 萧贺夜面色阴沉:“倒是两个忠僕。” 许靖央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沈明彩身上。 “该你了,沈姑娘。” 她声音平静,却让沈明彩浑身一冷。 许靖央向沈明彩走去:“今日梅宴是你代贤妃娘娘举办,你不如说说,景王殿下如何中的药?” 沈明彩踉蹌后退,嘴唇哆嗦著:“我,我真的不知道……” 许靖央挑眉:“不知道?那为何你方才一口咬定是我三妹下药。” “那个暖阁只有她进过,我自然是猜测。” “猜测?”许靖央冷笑,“沈姑娘这猜测,未免太过篤定,空口白牙就想冤枉我三妹,既然沈姑娘不肯说,那就请皇上圣裁吧。” 沈明彩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泪水瞬间涌出。 “冤枉啊!”她哭得梨带雨,“我今日尽心尽力操持宴会,怎知会出这样的事!” “许三姑娘衣裙被污,我好心才会来送薑茶,你不去查是谁打晕了我,反而对我咄咄逼人。” 说著,她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昭武王位高权重,想要污衊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自然是轻而易举,我只求一个公道。” 沈明彩扑向前,抓住萧贺夜的衣摆:“寧王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从小我就守规矩识大体,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今日诸位也都看见了,我差点被歹人玷污,还要被这般冤枉。” “昭武王势大,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我,我还不如死了乾净!” 说罢,她作势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被身边的侍女急忙拉住。 “沈姑娘不可啊!” 沈明彩顺势瘫软在侍女怀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宾客们鸦雀无声,一时间觉得她可怜,可又觉得此事太过蹊蹺。 这时,许靖央冷冷道:“你不会以为,这样胡闹,就能將事情轻飘飘地揭过吧?” 沈明彩哭声一顿。 许靖央转而看向宾客:“这里是梅宫,太祖亲自赐名的地方,有人在这里给景王殿下下药,更是大逆不道!” “事情牵扯到了本王的三妹,故而,本王理应带头查清楚。” 沈明彩暗中咬牙,面上装可怜道:“那好,昭武王,你既然怀疑我,你就搜身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你!” 她早就有所准备,药是放在范池身上的,她连经手都没有。 看许靖央能怎么查! 这会儿黑羽回来,拱手对萧贺夜和许靖央说:“在范池的身上搜到了药包,確实是迷情药。” 沈明彩刚要得意,许靖央便道:“原来如此,范池想要玷污沈姑娘的清白,却没想到不小心薑茶被送到了景王殿下手中。” 沈明彩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不对劲…… 许靖央看向沈明彩:“沈姑娘为何要將范池带到梅宫来?凭他的身份,该是你破格將他领来,是不是说明你们本就有私情?” 沈明彩急了:“你胡说什么!我……” 许靖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道:“你们吵了一架,范池情急之下,对你险些用强,害的你失了清白,所以你才会一直喊著冤枉,是不是?” “他没有得手!”沈明彩忽然慌了。 如果让许靖央继续说下去,她成什么了?一个被玷污了清白的女子,还怎么嫁给寧王做侧妃?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盯著她:“有没有,你们最清楚。” 沈明彩急的险些咬著舌头:“將范池提过来审问便知道了!” 黑羽却在这时说:“范池已经咽气了。” 沈明彩如遭雷击。 什么?范池死了?许靖央那一脚,给他踹死了? 忽然,沈明彩好像意识到什么,浑身一个激灵,看向许靖央。 不对!许靖央根本就是故意的,她不是要查清楚什么真相,因为许靖央知道,就算查到是自己所为,有勇信侯这个父亲,她沈明彩也死不了! 所以许靖央故意打死范池,让她清白被破坏的事坐实! 下药这种事还可以狡辩,可她被范池撕了衣裳,又在眾目睽睽下被看见这是事实。 现在范池死了,谁还能证明在屋內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果远比下药要严重多了! 今日之事传出去,別说是做寧王侧妃了,就是全京城的人家,都会低看她! 沈明彩浑身发起抖来。 第758章 她连本王都不要,能要你? 宾客们看著脸色惨白的沈明彩,纷纷摇头低语。 “真是没想到,沈姑娘竟会做出这等事,看来沈家的家教不怎么样!” “梅宫何等庄重之地,她竟敢带不三不四的人进来,还闹出这样的丑事。” 一位闺秀用帕子掩著口鼻,嫌恶地道:“方才那场面真是污了眼睛,好好的赏梅宴,被她搅和成这样,我想回去了。” “可不是么!”旁边一位小姐低声附和,“还连累了景王殿下和许三姑娘,若不是许三姑娘机警,今日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几位郡王或世子也皱起眉头。 “贤妃娘娘素来明理,怎会选这样的人做女官?”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沈家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光了。” 一位公子摇著摺扇,语气讥讽:“方才还装得楚楚可怜,如今看来,分明是自作自受。”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向沈明彩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方才还觉得她可怜的人,此刻也都恍然大悟般摇头嘆息。 沈明彩听著这些议论,脸色越来越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再看向许靖央,更觉得许靖央满面恶意。 害的她身败名裂,害的她没了清白! 想到这里,沈明彩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喘息不过来了似的。 “你……你,”她捂著心口,倒在地上。 周围的侍女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围过去。 “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明彩指著许靖央,脸色涨的青红:“若我死了,告诉我爹娘,就是被昭武王……被昭武王气死的!” 说罢,她果真双眼一闭,侍女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寒露上前两步,弯腰按住沈明彩的脖颈。 她起身对许靖央拱手道:“大將军,沈姑娘昏过去了。” 许靖央嗤的一声。 害了人没得逞,还將自己气晕了? 许靖央看向萧贺夜:“王爷,先將沈姑娘送回勇信侯府吧。” 萧贺夜頷首,脸色冰冷,回头吩咐白鹤。 “如实告诉勇信侯今日发生了什么,等沈明彩醒了,叫他亲自来解释。” “是。” 梅宴就这么闹的不欢而散。 隨行的医官为景王诊脉,好在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景王身体虚弱,这药是否对他有什么损伤,短时期內也不敢有人確定。 故而医官说了个模稜两可的话:“接下来,下官每日都会为王爷请脉,以確保无恙。” 景王点头,泛红的面色缓解许多:“有劳。” 临走前,景王被侍卫搀扶先行离开,经过许靖姿时,两人无声对望了一眼,许靖姿飞快低下头,耳根泛红的紧紧跟著许靖央。 眾人相继离开梅宫,萧贺夜並未下指示警告他们不能乱说话,故而一个时辰后,梅宫里的事,便在京城传开了。 平王府。 薄雪覆盖的廊下,平王刚从外回来,身上带著冷息。 陈明月带著丫鬟来迎,两人一同进了正厅。 陈明月说:“王爷今日没去梅宫?” 自打肃国公做错事之后,平王甚少再在人多的场合露面。 一来,萧贺夜和许靖央出席这种场合,总是同进同出,他看了不爽。 二来,许靖央让他近日低调行事,別被皇帝抓住把柄。 平王坐在圈椅內,色泽冷锐的衣袍被他一抖,旋即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 “有什么意思,本王懒得去。”戴著玉扳指的手拎起茶盖,恣意眉眼低垂,品茶冷哼。 陈明月欲言又止:“没去便好。” “怎么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明月道:“听说梅宫出事,勇信侯家的沈姑娘下药,想害许……” 话都没说完,刚冒出一个姓氏,平王陡然將茶盏重重一放。 “害谁?”他狭眸都跟著凌厉起来。 陈明月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即缓声安抚:“害的不是昭武王,而是许三姑娘许靖姿。” 平王一身的刺这才收敛几分,听著陈明月讲了梅宫里发生的事。 算计人的阴私手段,平王见过不知凡几。 今日沈明彩的遭遇,他作为旁观者,当即了解的清楚,不由得一声讥讽冷笑。 “好生恶毒的人,害了许家,想连累许靖央?” “我也是如此作想,”陈明月蹙著一对黛眉,“范池的私事都被传得沸沸扬扬了,此人常年混跡青楼,身上还有脏病,真被他得逞,昭武王该多么头疼?” 平王怒斥一声:“王八东西,死的倒是痛快,便宜他了!” 陈明月说:“沈姑娘敢做这种事,定有勇信侯在背后撑腰,欺负昭武王没有爹娘疼爱,一家子都得昭武王来管著。” 平王脸色阴沉无比。 “萧贺夜终日忙碌,连底下的人都管不好。” 勇信侯是他的人,偏跟自己未来的王妃唱反调,换做是他,早就杀了! 陈明月抿唇:“王爷,此时正是我们帮助昭武王,给她出气的好机会。” 平王这才看向她,狭眸漆黑。 “你坐下,好好说。” 两人一阵商议,最后平王拍板,叫人照陈明月所说的去做。 之后他才有些意外地看著陈明月:“想不到你会全然为许靖央著想。” 陈明月脸色微红,低下头,语气有些惭愧。 “若不是我父亲做的那件事,我本想私下认昭武王做姐姐,可惜现在再也难以启齿了。” 平王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想的倒是容易,她连本王都不要,会要你?许靖央的心就是石头做的。” 他气哼哼的,大概是想起自己被许靖央教训的那些过往,不痛快罢了。 他都没能跟许靖央搭上关係,充其量喊她一声嫂子,也是咬牙切齿的。 陈明月就能做义妹?不可能。 陈明月嘆气遗憾。 勇信侯府里,沈明彩清醒过来,不断地在房间里打砸哭闹。 无论谁去劝说都不理会,直嚷嚷著要让许靖央和许靖姿付出代价。 勇信侯夫人进去想安抚几句,都被女儿赶了出来。 得知消息的勇信侯急忙赶回家,刚走到沈明彩屋子外,便被勇信侯夫人给拦住。 “老爷,这事你必须有个抉择,要么你说服王爷去让昭武王出面赔罪,要么让我以三品誥命之身,去敲登闻鼓,让皇上为彩儿做主!” 勇信侯大惊失色,马上呵斥:“糊涂!你是要我去逼寧王做抉择!” 第759章 求昭武王指一条明路! 勇信侯夫人愤恨说:“彩儿清白被毁,昭武王当场踹死范池,分明是杀人灭口!” “范池是唯一知道屋內实情的人,现在死无对证,你让彩儿往后如何自处?” 勇信侯皱眉,压低声音:“便是如此,也不能去逼寧王做抉择!你这是以下犯上!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彩儿做的,我总要问个明白。” 他要往房里去,却被勇信侯夫人猛地推开。 “问什么问!彩儿受了这么大的惊嚇,你不想著为她討回公道,反倒要审问她?” “真相重要还是她的名声重要?她这辈子都毁了你知不知道!” 勇信侯被妻子的怒火激的一愣。 他马上便道:“范池连出席梅宴的资格都没有,外头都传是彩儿带他进去的。” “你倒是说说,彩儿带他去做什么?范池可是你的表外甥!” 勇信侯夫人眼神一闪,底气不足的別开脸:“我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赶来。 “侯爷,寧王殿下和昭武王到了,正在正厅等候。” 勇信侯脸色骤变,急忙整理衣冠就要往外走。 而勇信侯夫人,顿时像疯了般往外冲。 “我要找许靖央问个明白!为何要害我女儿!” “胡闹!”勇信侯一把拽住她,厉声对一旁的嬤嬤道,“把夫人带回房里好好看著!” “放开我!我要问问昭武王,我们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勇信侯夫人挣扎著哭喊。 勇信侯头痛欲裂:“你消停些吧!” 看著嬤嬤將妻子强行带走,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疾步往正厅走去。 正厅內,萧贺夜端坐在侧首的紫檀木椅上,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如冰。 许靖央则负手立在厅堂中央,仰首望著墙上悬掛的一幅《寒江独钓图》。 画中老翁独坐扁舟,在风雪瀰漫的江面上垂钓。 笔触含蓄內敛,意境清冷孤高,处处透著明哲保身的谨慎。 勇信侯的为官之道,也更彰显出慎思两个字。 “下官参见寧王殿下,昭武王。”勇信侯快步进厅,躬身行礼。 许靖央缓缓转身。 冬日薄阳透过窗欞,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影。 狐裘的雪白风毛隨风轻扬,凤眸中寒光凛冽,不怒自威。 “侯爷教女有方。”她声音平静,却让勇信侯浑身一颤,“今日梅宫之事,侯爷可都听说了?” 勇信侯额角渗出细汗:“下官略有耳闻,正想细问。” 许靖央淡淡道:“这可不是小事,侯爷此时再问,没有任何益处。” 萧贺夜看著勇信侯,语气更是严厉。 “之前本王提醒过你,管好家中內宅,以免给自己惹祸,看来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勇信侯扑通跪地。 “下官教女无方,请王爷,昭武王恕罪!” 就在这时,厅外不远处传来勇信侯夫人的哭喊。 “许靖央!你害我女儿清白,苍天在上,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勇信侯脸色煞白。 许靖央走到正厅门口,看见月洞门的位置,勇信侯夫人的身影被两个嬤嬤死死按住,拉了回去。 哭骂声渐渐远去。 萧贺夜盯著勇信侯,浑身气势森寒。 “看来你们对本王的王妃颇有怨言?” 勇信侯急忙叩首:“內人悲痛过度,胡言乱语,还请王爷、昭武王恕罪!” 许靖央反手关上了门。 勇信侯心里咯噔一声:“昭武王,您这是……?” 许靖央没说话,萧贺夜冷冰冰说:“靖央认为你女儿被人利用,故而不愿追究你的错。” 勇信侯一愣。 许靖央已经走到他面前:“侯爷起来说话。” 他这才战战兢兢起身。 只听许靖央说:“梅宫是太祖赐名之地,意义非凡,此次梅宴邀请宾客眾多,皆出身权贵门阀。” “如此重要的宴会,如此重要的地点,贤妃却全然將办宴的权力交给令爱,其中必有皇上授意。” 勇信侯惊的面色煞白,好似听见一声闷雷。 “昭武王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果真是彩儿有心构陷,只因皇上给了她这个机会?” 许靖央頷首:“皇上知道,令爱跟本王有私怨,利用她来对付本王,从而离间侯爷和王爷的关係。” 皇上的目的,岂会是损伤一个女子名节那么简单? 必然是有更深层的目標。 勇信侯被许靖央点醒,浑身发冷。 皇帝的招数,真是无孔不入! 將近傍晚的光影渐渐横斜,风吹庭中松柏。 许靖央的面容半隱在室內的光影暗处。 “迷情药,定是沈姑娘下的手,目標是害本王的三妹被范池玷污,但阴差阳错,她害了自己,亦或是范池本就心存歹念。” “如今事情已经闹大,於侯爷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勇信侯忙问:“请昭武王指条明路!” 许靖央抿唇:“趁著现在,为令爱定亲,將她儘快嫁出去,从宫里脱身。” 勇信侯怔忪片刻,反应过来。 没错,倒是极好的良机! 许靖央提醒他:“范池並未真正得手,只是名声有污,但凭侯府的势力,不必担心寻不到好的赘婿。” “对,对……”勇信侯沉思后,连连点头,“昭武王,您说的正是不错。” 萧贺夜起身,走到许靖央身旁。 他沉声说:“靖央猜测,再过不久,父皇就会调本王离京,届时若沈明彩对皇上而言没了用途,她的下场,未必能好过。” 勇信侯浑身冰凉,立刻拱手:“多谢王爷和昭武王提醒,这份恩情下官铭记在心!” 话都说完了,许靖央和萧贺夜也马上离开了。 马车上,萧贺夜问许靖央:“你怎么手下留情了?” 她明明有能力等著范池欺辱沈明彩之后,再將此事推到眾人眼前。 许靖央看向他:“真的让范池得手,沈明彩可能会死,但她三次冒犯我,又想出了那么阴毒的办法,我得让她生不如死。” 萧贺夜笑了。 许靖央皱眉:“王爷笑什么?” “笑王妃虽手段冷硬,但仍留有余地,本王日后,还要多仰仗王妃了。” “还没成婚。”许靖央立即纠正,旋即把冷了的手炉塞回萧贺夜手中。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以后,勇信侯又跟妻子大吵一架。 只因勇信侯打算上奏摺,请皇上允许沈明彩辞去女官的身份,在家中休养。 勇信侯夫人得知,当即怒斥勇信侯没有主见。 “旁人害了你女儿,你不想著为女儿找回公道就罢了,那昭武王来了关上门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肯吃下这个哑巴亏,彩儿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勇信侯也恼怒训斥,吵得脸红脖子粗。 “就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才要將她拉出这个泥潭!你別告诉我,彩儿下药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勇信侯夫人僵了僵,侧过头去,擦掉泪水。 夫妻二人僵持半晌,如同仇人相见。 好一会,勇信侯夫人声音冰冷说:“我早就看出来,你跟我已经夫妻情断,再无转圜了。” 她掀帘离去,徒留勇信侯无奈又悵然,重重嘆了口气。 次日,天还没亮。 勇信侯夫人身穿誥命服,敲响了皇宫外专门向天子鸣冤的登闻鼓。 第760章 为她长跪!为她伸冤! 天色未明,寒风凛冽。 登闻鼓被敲得震天响。 勇信侯夫人一身誥命服,不断哭喊:“请皇上为臣妇做主!昭武王许靖央与其妹许靖姿,设计陷害小女,毁她清白,请皇上主持公道!” 许靖央的轿子正从旁经过。 她挑帘望去,凤眸泛著冷冽寒芒。 寒露在轿旁低语:“她不会以为倒打一耙,就能顛倒黑白吧?卑职去制止她。” “不必,”许靖央拦住,“让她喊,今日,就为这事做个了断。” 她要借著此事,让许靖姿成为景王妃,做完这件事,她才能放心离京。 也要让皇帝的计谋成为她可以利用的把柄。 许靖央正要放下轿帘,忽听寒露轻咦一声:“大將军,景王殿下的轿子也来了。” 许靖央从轿子中看去,只见景王从轿中缓步而出。 他身著朝服,身形单薄,在寒风中更显清瘦。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走到皇城们附近,撩袍跪下了。 守城门的御林军都跟著一愣。 只听景王朗声道:“儿臣为许三姑娘许靖姿喊冤,昨日梅宫之事,许三姑娘为保儿臣清白,不惜自损名节。” “今有勇信侯夫人顛倒黑白,儿臣恳请父皇明察,还许三姑娘一个公道!” 勇信侯夫人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著景王。 许靖央也怔住了。 她望著跪在寒风中的那个清瘦身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跪得笔直,仿佛一株青竹,在寒风中屹立不倒。 寒露惊讶:“凭景王殿下的身份,能直接求见皇上,跪在这里,竟是为了三姑娘出头!” 许靖央的记忆被拉回前世。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许夫人找了个不入流的教书先生,设计欺骗许靖姿,让大家误以为许靖姿跟人私奔。 坏了名节之后,许靖姿解释无果,在家中上吊自尽。 这件事被外人得知,传的沸沸扬扬,但不知是谁,为许靖姿敲响登闻鼓,跪在天子门前,请求彻查她的死因。 前世的传闻,跟眼前的这一幕,竟严丝合缝起来。 许靖央不由得走神了。 她以为前世为许靖姿出头的人,是顾嘉,可她那时被关在屋子里,也没有亲眼见到是何人。 但仔细想来,许靖姿出事的时候,还不认识顾嘉呢。 这么说,前世也是景王为许靖姿跪在城门前诉说冤屈吗? 那个时候景王回京了? 许靖央不由得想起,上次在茶楼见到景王时,他说起许靖姿的时候,语气显然不似寻常陌生人。 按理说,他常年在大理,不可能跟许靖姿见过面。 若是早就心存喜欢,又是从何时开始? 许靖央压下心中诸多杂念,放下帘子:“先进宫上朝。” 早朝上。 诸位大臣束手林立,皇帝还没来。 威国公听著左右议论勇信侯家的事,不由得撇嘴。 他不顾勇信侯就站在附近,说道:“什么事都想赖在我家头上,我女儿靖央可是昭武王,会用那种下作手段害一个小丫头?真可笑!” “別是有人眼红我女儿的军功,故意纵容女儿胡说八道!”威国公斜睨勇信侯一眼,冷哼。 勇信侯下頜线紧绷,不言不语。 他犯不著跟威国公置气。 不一会,许靖央、寧王、平王等人都到齐了。 皇帝也姍姍来迟,不知是天色阴沉的缘故还是什么,皇帝神情並不好看。 眾臣行礼,皇帝冷眼盯著他们,最后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昭武王,听说你又惹了麻烦,为何总是你?” 许靖央不卑不亢,出列拱手:“启稟皇上,此事跟臣有什么关係?” 萧贺夜道:“父皇应当是误会了,不仅不是昭武王惹麻烦,她还当场处置了范池这个混帐。” 皇帝冷冷说:“明知他犯了错,应当交给官府去处置,昭武王你一脚將人踹死,怎么不是草菅人命!” 许靖央面不改色:“皇上若非要问,那臣只能说了,当时范池正压在沈姑娘身上,若臣没有及时出手,那让他继续当眾侵犯沈姑娘么?” “住口!”皇帝立即打断,“污言秽语,朕实在听不下去。” 许靖央抿唇:“事实如此,皇上明鑑。” 勇信侯忍不住,跪地拱手:“皇上,小女愧对贤妃娘娘的信任,梅宫出了岔子,也皆是小女和范池的错,怪不得旁人,臣请皇上允许小女在家,静思己过。” 皇帝不语,脸色阴沉。 范阁老站出来:“皇上,勇信侯夫人就在宫外敲登闻鼓,不如將她传召上殿,让她说清楚,这中间孰是孰非,不能只听昭武王一面之词。” 许靖央侧眸看向范阁老。 范阁老跟她算的上是老仇家了。 当初范二被许柔箏勾引,吸食幻药当街裸奔,后来更是死了。 范家就与威国公府结了梁子。 只不过后来许靖央立下战功封了王侯,这范家规避衝突,范阁老从不跟许靖央发生正面矛盾。 如今他说话,也是因为范池隶属於范氏家族,虽是旁系,但范阁老不会坐视不管。 许靖央抿唇:“好啊,那就不应该只传勇信侯夫人,还有景王殿下,一併说清楚。” 皇帝眼神扫过她的脸庞,重重道:“宣他们二人!” 內侍很快將消息递了出去。 不多时,勇信侯夫人与景王上殿。 不等皇帝询问,勇信侯夫人扑通跪下,磕头哭诉。 “皇上明鑑,那范池是臣妇的表外甥,行事確实荒唐,可再怎样也不会害自己的亲表妹啊!” “定是有人在房中动了手脚,存心陷害臣妇的女儿失了清白。” “臣妇得知,那房间只有许三姑娘进去过,可怜小女一片好心给她送薑汤,却不想竟遭此毒手!昭武王急忙踹死范池,也是为了杀人灭口!请皇上为小女做主!” “昭武王行事恶毒,仗势欺人,不配为亲王,更不配为女子表率,请皇上夺其爵位,以儆效尤!” 第761章 儿臣愿娶许三姑娘为王妃 勇信侯夫人刚说罢,平王就冷笑一声。 “本王算是听明白了,你女儿与旁人在梅宫私会被发现,非得找人来替她承担错误。” 勇信侯夫人猛然抬头:“王爷,臣妇只是求一个公道!” 平王呵声嘲讽:“求公道,怎么不去找范家?夺你女儿清白的是范池,牵扯旁人做什么?” 说罢,他朝范阁老的方向抬了抬下頜。 “范家能主事的人不就在这儿!” 范阁老脸色一僵:“王爷说笑了,这事既到了皇上跟前,自有公允。” 平王还要再说话,皇帝就对他呵斥道:“信儿,不得喧譁。” 平王这才收敛,冷冽地看了眼勇信侯夫人。 许靖央上前两步:“皇上,可否让臣问勇信侯夫人几句话?” 皇帝脸色阴沉,点头表示许可。 许靖央回头,看著勇信侯夫人。 “你说是我三妹下迷情药,害范池失去理智,玷污你女儿,你可有证据?” “我女儿昏迷之前,许三姑娘还在场呢……” 许靖央打断勇信侯夫人的喋喋不休:“那就是没有铁证,只凭你的猜想了?” 她凤眸黑冷,对周围文武百官扬言:“景王中药,我三妹发现以后不得已照顾,景王是我三妹的人证,勇信侯夫人却偏要抵赖。” 许靖央再次垂眸,看向勇信侯夫人。 “本王再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沈姑娘失去清白,难道,是本王带人抓姦的么?” 勇信侯夫人一僵。 许靖央冷笑:“在场的人有目共睹,跟隨沈姑娘一起办宴的两名宫女,將所有人引去暖阁附近,这才听见屋內传来的声音。” “我反而要问问勇信侯夫人,凭范池的身份,怎么能跟著一起来梅宫,沈姑娘为何要带他进来?” 勇信侯夫人嘴唇张了张:“我……” 许靖央再一声重重的冷哼:“我踹开范池,是为了防止他继续伤害沈姑娘,若这样做,在勇信侯夫人眼里也是错的话,那么本王承认。” “不该帮沈姑娘摆脱淫棍,不该帮她解围,就应当看著她被人玷污,是不是?这就是你想看见的?” 一句句逼迫,好像一座座山,直接压在了勇信侯夫人身上。 她瘫软在地,额头冒出少许冷汗。 皇帝见状,严肃开口:“好了!昭武王,你何必咄咄逼人,勇信侯夫人不过也是想为女儿討个公道。” 许靖央不卑不亢:“皇上,臣认为,討公道没错,错在不能用污衊她人的方式来得到这公道,否则便是偏私!” 皇帝拧眉,心中不悦。 许靖央这是在说他? 勇信侯向皇帝拱手:“皇上,臣惭愧,小女因此事受惊,都怪那范池色胆包天,还请皇上看在臣为人之父的份上,勒令眾人不得再提此事,保全小女清白。” 皇帝正要頷首,却有御林军仓促跑来。 “皇上,那范池的家人也敲了登闻鼓……” “什么?”皇帝怒而拍案,“真以为朕的金鑾殿,是处理你们家事的內宅么!一件小事,闹到朕的跟前,没完没了!” 御林军低头,为难道:“范池的家人说,勇信侯夫人给了范池银子,让他买了迷情药。” “现在范池死了,他们要请皇上做主,將沈姑娘配给范池冥婚。” 勇信侯和其夫人大惊失色。 平王不动声色抿唇:“嘖,原来是自家人害了自家人,怪不得要急著找昭武王认下这个麻烦,原来是自己做的不乾净。” 勇信侯看向勇信侯夫人:“你给了范池银子?” 勇信侯夫人急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让范池见机行事。” 说到这里,她忽而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周围群臣譁然。 萧贺夜冷道:“自己承认了?” 平王嗤笑:“好一个毒妇,安排自己那不成器的外甥,想用脏手段娶许三姑娘,一计不成害了自己女儿,还反过来污衊昭武王,你好大的胆子!应当处死!” 勇信侯情急中,连忙跪下向皇上求情。 “皇上,內室虽一时糊涂,但念在她爱女心切的份上,求皇上网开一面!” 皇帝眯起眼睛,目光只在勇信侯和萧贺夜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就有了想法。 赐死勇信侯夫人,这正是重创勇信侯和萧贺夜关係的好机会。 他正要开口,却听许靖央道:“皇上,勇信侯夫人固然有错,当时却並不在场。” “沈姑娘想一个人完成陷害,凭她自己是不可能的,这其中多半还有贤妃娘娘的助力和纵容!” 皇帝面色骤然一变:“荒唐,贤妃性子温和识大体,怎会纵容女官做出这种事?” 许靖央拱手:“若皇上允许,臣愿意彻查此事,保证不出三日,就能水落石出。” 她抬起头,凤眸炯炯盯著皇帝。 “是谁做的,又是谁在幕后指使,臣定会查出来。” 金鑾殿上,一时无言。 皇帝高坐龙椅,垂眸盯著金阶下的许靖央。 她看似不卑不亢,可神情格外凛冽逼人。 君臣对视间,暗流汹涌。 皇帝知道,凭许靖央的本事,让她查,只怕会牵扯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也跟著缓和了下来。 “昭武王,你未免想的太复杂了,此事定是那范池起了歹意,勇信侯夫人確实有错,故,罢免她二品誥命的身份,杖责五十,其女沈明彩也不配再在宫中女官,著立即撤除她女官玉牒。” 勇信侯心中欣慰至极! 总算逼的皇上鬆口放人了。 皇帝看向勇信侯,严厉道:“你平时管家不严,闹出这样的糗事,也罚你半年月俸,以儆效尤!” 勇信侯急忙磕头:“谢皇上开恩!谢昭武王高抬贵手!” 许靖央不看勇信侯,冷冷道:“谁说本王要高抬贵手了?” 皇帝一怔。 这许靖央,还想怎么样? 许靖央单膝跪地:“皇上,梅宴风波虽没有影响到舍妹,但流言蜚语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清誉,臣恳请皇上还舍妹一个公道。“ 皇帝眉头微皱,语气敷衍:“朕自会赏赐许三姑娘,以示安抚。” “父皇,”景王跪在许靖央身侧,“儿臣愿娶许三姑娘为王妃,对她的一切负责。” “胡闹!”皇帝勃然变色,“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第762章 都是哥哥,一起去撑腰 许靖央抬眸,目光如炬:“皇上,请恕臣斗胆。” “当年邓三小姐自称被魏王玷污,尚未查证真偽,皇上便下旨命魏王迎娶邓若嫣,如今景王与舍妹確有共处一室之实,为何反而不予重视?” 皇帝脸色骤变,龙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你......” 萧贺夜也跟著说:“当年三弟蒙受冤屈,父皇並未彻查,尚且愿意主持公道,如今九弟主动求娶,父皇若是不允,岂非厚此薄彼?” 陇西郡王也躬身道:“老臣以为,景王殿下勇於担当,实为佳话。” 平王一笑:“九弟身子不好,是该有个王妃照顾了。” 文武百官最会见风使舵,尤其是许靖央、萧贺夜和平王,各自代表一股势力。 当即,几乎所有的朝中重臣都纷纷附和—— “请皇上成全。” 皇帝环视殿內,只见眾臣皆垂首不语,却分明都站在许靖央一边。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 这个许靖央,竟敢拿当年旧事来要挟他! 可眼下形势逼人,若执意不允,反倒显得他这个皇帝处事不公。 但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不管他怎么用计,许靖央和萧贺夜还有平王三人,竟都会在关键时候一条心。 如今景王要求娶许家女,显然也是加入了他们。 这绝不是好事! 许靖央跟皇帝四目相对,眸光清冽,气势煞人。 仍记得皇帝曾告诉她,无能为力的滋味最痛苦。 她就要让皇帝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谁更无能为力。 並不是坐在皇位上,就能万事太平的! 面对朝臣,皇帝终究重重嘆气,开口道:“既然景王有此心意,朕便准了这门婚事。” 许靖央从容叩首:“臣代舍妹谢皇上恩典。” 景王亦行礼:“儿臣谢父皇成全。” 然,皇帝却抬手,示意他们別急著谢恩。 皇帝:“既然你们执意要完婚,那便赶在除夕前办了,梅宴上发生的事到底不光彩,一切从简,按侧妃规格置办。” 景王当即反驳:“父皇,儿臣既要娶许三姑娘,自当以正妃之礼相待。” “放肆!”皇帝厉声打断,“你还要与朕討价还价?这般不识大体,如何配做亲王?” 满朝文武屏息凝神,皆感受到皇帝话中暗藏的怒火。 大家都怕引火烧身,唯有威国公这个时候不怕死的站出来。 “皇上圣明啊!靖姿能嫁与景王殿下已是天大的福分,既得正妃之名,那些虚礼规格都不打紧,臣作为二叔,代靖姿谢恩!” 萧贺夜陡然出声,语气冰冷:“威国公,此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威国公一惊,一抬眼,正对上萧贺夜充满警告的眼神。 他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他说错话了?他分明是在替许家周全啊! 逆女许靖央一再顶撞皇上,若再不示弱,只怕整个许家都要被她牵连! 皇帝嘴角紧抿,他看都没有看威国公,因为他知道,许家已经不是威国公说了算了,这就是个老饭桶! 可许靖央若是再不识好歹,就別怪他当场翻脸。皇帝心想。 就在这时,许靖央却从容开口:“臣代舍妹领旨。” 她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只要皇上赐下王妃之名,舍妹不会在意那些虚礼,许家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公道。” 这番话既全了皇帝顏面,又守住了许靖姿的名分。 皇帝盯著她看了片刻,终是压下心头怒火:“既如此,便这么定了!” 退朝之前,皇帝约莫心情不好,直接赐死了范池家中三族。 之所以不是九族,还是因为范阁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作为范家的主家,发生这种事,对他而言真是飞来横祸。 勇信侯夫人挨了五十棍,勇信侯让人抬著她出宫时,她已彻底昏迷不醒。 待出了金鑾殿,许靖央呼出一口冷息。 薄雾飘散在寒风里。 萧贺夜走在她身旁,低声道:“侧妃之礼迎娶正妃,確实委屈你三妹,要不要本王安排礼部,稍加运作?” 许靖央却说不必。 “有些时候,面子不必等人给,我会给她。” 萧贺夜扬眉,好像听明白了。 这时,景王和平王从后面走过来。 四人再次站在宫道上。 仍记上次他们在这里,是肃国公状告萧安棠身世,几人险些成为死敌。 这会儿,平王眯著恣意的狭眸,看著许靖央。 “本王为你出气了。” 许靖央顿了顿:“范池的家人,是王爷安排去勇信侯府闹的?” 平王笑了起来:“聪明,果然跟本王心有灵犀。” 萧贺夜冷冷看他一眼:“四弟,你话太多了。” 平王表情顿时肃冷,眼看著两人又要爭起来,景王却郑重向三人拱手。 “今日之事,多谢二哥、四哥与昭武王相助,若非诸位鼎力支持,我恐怕难以如愿迎娶许三姑娘。” 许靖央微微頷首:“王爷客气了,只是舍妹自幼娇养,性子纯真,若有不得体之处,还望王爷多多包涵。” “若实在不妥,儘管告知於我,我来教导她。” 景王眼中含笑:“昭武王多虑了,许三姑娘率性纯真,我会好好待她。” 平王在一旁冷哼:“九弟这般沉闷性子,確实该配个活泼些的,这桩姻缘,倒也称得上良配。” 萧贺夜淡淡接话:“四弟的婚事也很相宜,你性子跳脱乖戾,能有平王妃这般温婉贤淑的妻子,再合適不过。” 平王脸色顿时黑沉:“你少说几句不会死。” 许靖央转向景王,正色道:“既然婚事已定,还请王爷早日派人来下聘,虽说一切从简,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以免我大伯和大伯母担心。” “这是自然,”景王頷首,“三日后便是吉日,届时定当亲自登门。” 萧贺夜对他说:“本王到时陪你一起,彰显重视,方可让许三姑娘的父母更为安心。” 景王一笑:“多谢二哥。” 平王见状便道:“真麻烦,谁让你是本王九弟呢,那本王也勉为其难地一起去吧。” 萧贺夜冷淡睨他一眼:“用不著你。” “怎么用不著?二哥是哥,四哥就不是了?” 景王对他们二人拱手:“两位哥哥若愿意都去,我自然是不胜感激。” 许靖央看著他们三人,竟觉得罕见的相处融洽。 只是今日之事,皇帝定会发现他已失去对朝堂的掌控,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763章 我昭武王的妹妹,不受委屈! 皇帝回到御书房没多久,贤妃就来了。 贤妃跪在御案前,珠釵微颤:“臣妾有罪,不该轻信沈明彩,她说办宴万无一失,臣妾才会完全交给她去操办,没成想惹出这种乱子,险些让天家顏面全无。” 砰! 皇帝实在忍不住怒火,將御案上的书全都推倒在地,书页散落如雪。 贤妃嚇得噤声,慌忙去拾。 “联手,他们竟敢联手!”皇帝全然忘了贤妃就在,目光阴鷙地喃喃,“许靖央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是谁破格册封她为亲王,忘了是谁让她从闺阁女子中脱颖而出!” “没有朕的抬举,她什么都不是!” 贤妃捧著散落的书册,小心翼翼道:“皇上息怒,要想惩治她也简单,不如给寧王赐几名侧妃,也好牵制昭武王。” “牵制?”皇帝冷笑一声,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你以为赐几个侧妃就能牵制住许靖央?太天真了!” “当初朕就应该先帮皇姐对付她,可惜了,错过了先前那么好的机会,她如今羽翼颇丰,再难压制,今日敢联合两王对付朕,明日是不是就要將刀架在朕的脖子上!” 御书房內一片死寂,唯有更漏滴答作响。 贤妃屏息垂首,不敢抬头。 皇帝深吸几口气。 “许靖央太不安分了,比朕见过的任何对手都要棘手,朕得打散他们。” 日光透过窗欞,在他龙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就在这时,內侍的声音在外传来。 “皇上,魏王殿下的请安奏摺送来了。” 皇帝宣进,內侍捧著信进来,皇帝立刻去看魏王说了什么。 前阵子他召魏王回京过年,这正是魏王的回应。 皇帝没想到,魏王婉拒了。 他说天寒地冻,路不好走,他不忍苛责下人,也答应了要与封地百姓共庆年节,所以就不回去了。 皇帝看完就把请安奏摺扔在地上。 “魏王也是胆子大了,连朕的要求都敢驳,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全都是藉口!” “原本以为寧王平王一流足够头疼,现在连魏王也如此……好好好,朕养的都是些什么儿子,全都跟朕作对!” 贤妃感受到皇帝身上的暴怒,连话也不敢说。 皇帝眯著眼睛,语气阴鷙。 “既然这样,朕也得狠下心肠了。” 许靖央的轿輦刚在威国公府门前停稳,许靖姿便提著裙摆快步迎了出来,身后跟著满脸忧色的许家大老爷夫妇。 京城里,梅宫里发生的事都传开了,他们自然担心。 “阿姐!”许靖姿紧张地攥著帕子,“皇上怎么说?” 许靖央不疾不徐地走进正厅,在紫檀木椅上坐下,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轻啜一口。 “你猜猜?”她故意卖关子。 许靖姿急得跺脚:“阿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 许靖央这才展顏一笑。 寒露上前拱手:“恭喜三小姐,皇上已下旨赐婚,不日您就是景王妃了。” “什么?”许靖姿怔在原地,脸颊瞬间飞上红霞。 大老爷先是一愣,隨即搓著手连连道:“这,这是真的?” “千真万確,想必圣旨很快就要送来了。” 大伯母连忙对许靖姿说:“姿儿,既做了王妃,往后更要谨言慎行,万不可给你姐姐惹祸。” 许靖姿点头:“这是自然,娘,我就像是做梦一样。” 许靖央打量著妹妹娇羞的模样,忽然问道:“你从前见过景王吗?” “没有,”许靖姿摇头,眼中却闪著光,“只是没想到,景王殿下这般好相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她说著,朝许靖央盈盈一拜:“谢谢阿姐为我周旋。” 许靖央扶起她,语气温和:“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帮你,虽说皇上只让你以侧妃之礼嫁入景王府,但我昭武王的妹妹,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位王妃。” “我会为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许靖姿眼眶微红,一把抱住许靖央的胳膊:“阿姐待我最好了!” 许梁氏这才鬆了口气,感激道:“有靖央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许靖央看著依偎在身边的妹妹,轻轻抚过她的髮丝:“景王是个可靠的人,你嫁过去后,好生相待便是,不过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著,定要告诉我。” 许靖姿连忙点头。 许靖央对许梁氏说:“婚事定在除夕前,时间紧迫,还得劳烦大伯母多费心准备。” “这是自然,我这就去清点嫁妆单子。” 看著父母忙不迭地张罗起来,许靖姿悄悄拉住许靖央的衣袖,小声道:“阿姐,我,我有点害怕,事情太顺利了,我还没见景王殿下,不知他是不是真心的。” 许靖央拍拍她的手背:“別怕,有阿姐在。” 就在这时。 威国公走进正厅。 他直接朝许靖央身边的太师椅一坐,又拿出平日的架子来。 “大哥,大嫂,靖姿能嫁给景王,我可是出了不少力啊,你不知道,这婚事差点就被靖央给毁了!” 许大老爷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威国公是个什么性子,他们都清楚,他说的话,没几句靠谱的。 “二弟,你又在胡说了。” “怎么不可能?靖央一直跟皇上叫板,若皇上不高兴了,偏不赐婚,靖姿可就嫁不出去咯!关键时候我及时阻拦求情,这才让皇上平息了怒气。” 许靖央冷冷看著威国公骄傲的样子:“你的本事,要是跟你的嘴一样硬就好了。” 说罢,她起身要走,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许靖姿和许家大老爷、大夫人连忙跟著相送。 威国公一个人被冷落在厅堂里,没有享受到家人的感激和吹捧,很有些薄怒。 “你们居然对我熟视无睹?这个家没有我就散了知不知道!” 无人理会,大家都走远了。 夜色深了。 远在北梁的一处温暖宅邸內,两名侍女为萧宝惠身上的旧伤上药,满室绸缎华彩,地龙温暖。 侍女看著萧宝惠的面孔含笑:“养了小半个月,您气色好多了,大公主若再问起,奴婢们也总算有交代。” 萧宝惠勉强笑了笑,问道:“大公主什么时候来?我想见她,我想回家。” 自从上次司天月的人闯入山中宅子將萧宝惠救走,就被秘密安置在此处。 司天月说,等萧宝惠养好伤,就送她回大燕,可萧宝惠等了半个月,也没有看见司天月再来。 她就像是被人从一个囚牢里,移到了另外一个牢里。 唯一不同的,是司天月从不虐待她,给她好吃好喝,可司天月心思深沉,没有表现出目的性,反而比六皇子司天祁更为可怕。 侍女有些敷衍地解释:“九公主,您伤还没完全养好呢,就这么把您送回去了,大燕的昭武王看见得多么生气,以为我们北梁对您不好,所以,您再等等。” 萧宝惠心里猛然一沉。 她觉得,自己未必能轻易走得了。 这时,侍女却假装不经意说:“要是九公主实在想回去,不如给昭武王写信,让她派人来接您吧!” 第764章 萧宝惠悬樑自尽? 萧宝惠心头一沉。 她也猜到了,这就是司天月的本来目的。 跟司天祁一样,他们都或多或少想要將她当做把柄,逼许靖央过来。 故而这么多天都关著她,就是等著萧宝惠自己鬆口。 萧宝惠垂著长睫不说话。 侍女见状,抿唇一笑,仿佛无意间感慨:“九公主,您早日写信回去报个平安,也好让昭武王和您哥哥平王殿下放心。” “您可知道,昭武王从边关回到大燕京城之后,就不断有她被封王被赏赐的消息传来。” “那声势,倒像是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连我们北樑上下都知道,大燕出了一位女王爷!大公主说,昭武王是为了找您呢。” 萧宝惠抬起头,杏眼中闪烁著泪光。 “靖央就是我的靠山。”她说。 侍女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大公主才冒著得罪六皇子的危险,將您留在这里好好照顾。” “若是现在轻易送您出去,被六皇子的人劫走,就怕您又要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故而请昭武王来接您,最是稳妥。” 萧宝惠不语,沉默下来。 先前靖央大破北梁军,即便曾经跟司天月私下可能结盟,但在两国大事上,司天月绝不会心慈手软。 真將靖央叫来,只怕会害了她。 萧宝惠心中想清楚,也打定了主意。 她看向侍女:“你把纸笔拿来,我写信。” 侍女大喜:“噯!奴婢这就去。” 大公主交代的事,总算能办了。 萧宝惠提笔的时候,不允许侍女在场,將她们都赶去了房门外。 不一会,她的声音传来:“可以了。” 侍女连忙入內,看见萧宝惠已经將信用红漆封好,侍女顿了顿,双手接过来。 萧宝惠坐去床榻上,拢了一下黑长的头髮。 “还请替我谢谢大公主,儘快將这封信递去大燕。” 侍女点头,匆匆走了。 闔上门的瞬间,萧宝惠眼神黯淡下来。 司天月就在前厅。 萧宝惠可是重要人物,故而她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个別院坐坐。 她不露面,是为了“熬鹰”。 司天月確信,萧宝惠这样心性不坚定,又经受过苦难的公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鬆口同意的。 这不,侍女將信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司天月一点也不惊讶。 满堂烛火,映照出司天月绝丽眼眸,神情充满上位者的威势。 近日六皇子的势力被她打压,她离女皇储,只差一步。 司天月拆开信件,本以为会看见萧宝惠写的字,却没想到,从中掉出来几缕头髮。 那髮丝漆黑,被什么一刀二断,缓缓飘落在地。 司天月一怔。 侍女在旁也诧异道:“怎么会是头髮?大公主恕罪,那大燕九公主分明找奴婢要了纸笔,说是要写信的!” 司天月低头,看向手中空白的纸笺。 她猛然抬眸:“不好!蒙绥,立刻去將萧宝惠按住!” 门外的身影马上行动,司天月也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侍卫们举著火把闯入萧宝惠的院落,蒙绥一脚踹开屋门,看见了上吊的萧宝惠。 他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飞起一刀斩断悬樑上的绸缎。 萧宝惠摔落,被蒙绥一把接住,紧接著就放去榻上。 司天月赶来的时候,萧宝惠面色惨白,蒙绥双指按在她的脖颈间。 “大公主,还有气息。” “传本宫的御医!”司天月呵斥。 半个时辰后,御医开了药,司天月让人餵给萧宝惠。 司天月站在床榻边,凤眸严肃地盯著床榻上的人影。 宫女餵完药,萧宝惠仍没醒,司天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待得屋內只剩下她和萧宝惠,司天月才冷冷开口:“我知道,你早醒了,本宫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將你救出来,许靖央派了多少势力在找你,你就这么轻贱自己的性命吗?” 话音一落,萧宝惠唰的一下睁开漆黑睫毛。 那双杏眼通红,带著薄怒。 “你救我,跟六皇子一样,也是为了利用我伤害靖央,我的命自从成为和亲公主的那一瞬,就不在我自己手上了,但我至少可以决定不给靖央添麻烦。” 司天月拧眉,没想到她这么固执。 “你真糊涂!” 司天月也有些生气,真让萧宝惠把这一缕断髮送到许靖央手中,许靖央不知该怎么误会? 虽说她確实存了几分算计的心思,但又不是想要萧宝惠和许靖央的性命。 萧宝惠气的瞪著司天月,充满敌意。 见状,司天月知道,瞒著她只会引起更坏的结果。 故而司天月深吸一口气,神情鬆缓片刻。 她坐到了萧宝惠的对面。 两位公主四目相对,各有立场。 “萧宝惠,同为公主,本宫从未想过为难你。” “呵……”萧宝惠冷笑,显然不信。 司天月又说:“你以为本宫跟司天祁一样,想要许靖央的性命做功劳,铺就自己的储君路么?” “难道不是吗!”萧宝惠凌厉反问。 司天月摇头。 “本宫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许靖央以女子之身封王拜將,已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更向本宫父皇证明了,女子同样能执掌权柄。”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为本宫铺了路,本宫正可借她的势,既为同道,何必相残?” 萧宝惠盯著她:“那你还將我困在这里?若你真是好心,应该直接將我送回去。” 司天月抿唇:“本宫是掌权者,不是施恩者,自然要从你身上得到好处,才对得起本宫那么多日的运筹。” “原本,是想借你之名,將许靖央请来北梁,本宫只需她一道东风,就能坐上那个位置,可你竟如此烈性。” 萧宝惠怔了怔。 她先是沉默一瞬,猛地反应过来。 “你要……弒君?”她声音压低。 司天月勾起红而饱满的唇。 她指尖拂过椅子上的纹:“你很聪明,一点就透,萧宝惠,如果不是本宫强势,作为公主,本宫的下场跟你没有不同。” “所谓的父皇,就是君,他高高在上,拿一丁点甜头引得我们斗得头破血流。” “所以本宫厌烦了这一套把戏,成王败寇,只差一步棋。你可愿联合许靖央,助本宫一臂之力?” 萧宝惠瞪大眼睛。 却见司天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垂著高贵的凤眸,浑身气势深沉。 她今日穿著金红色的衣裙,衣袖上凤凰飞扬,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待事成之后,本宫可许你们二人所有想要的,包括自由。你,还有许靖央,应该也厌烦了燕帝的操纵,是不是?这天下,终將是我们的天下!” 萧宝惠心神一震。 第765章 大雪里许靖央在等她 好一会,萧宝惠摇了摇头。 司天月拧眉。 “我不愿。” “为何?” “如果真是这样,靖央不就成了你手中的刀?” 司天月闻言,有些不解地笑了:“我们互为利刃,不好吗?” 萧宝惠垂下长睫,方才浑身都像是刺,这会儿,面色苍白的她,更像是一株在冷风中飘摇的儿。 “大公主,你不了解靖央,她有情有义,心中装著江山和百姓,她不会同意的。” “本宫不相信。”司天月甩袖,“她若不在乎,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往上爬,为什么要爭取功名?” 萧宝惠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回答道:“因为她再也不想被任何人欺负。” 轮到司天月愣住了。 “靖央替父从军,是出於孝道,她拼死立下赫赫功劳,是为了当时边关百姓不再受苦,为了將士们不再流血和牺牲。” “她后来一步步往上走,封侯拜相,是因为她不想再被我父皇摆弄,也为了天下女子都可以在她的庇护下爭口气。” 司天月缓缓坐了下来,眼神晃动著光泽。 却见萧宝惠神情含著淡淡温和。 “靖央的目標从未改变过,她心中有一团火,为她自己而燃的星火,明亮、滚烫,足以照亮前路,却从不会灼伤旁人。” “那火光也始终提醒著她,別忘记初衷,所以我知道,她绝不会应允大公主。” 司天月神情复杂。 是啊,萧宝惠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 许靖央能征善战,乾脆利落。 但她跟別的把弄权势的人有很大的区別,那就是,她底线分明,目標明確。 司天月曾调查到,燕帝为了阻止许靖央官復將军之职,提出了极其苛刻的条件,甚至百般刁难。 按理说,这样的君主,换做司天月自己,她是绝不肯再效忠了。 可许靖央不一样。 边关需要她的时候,她马上来了,百姓需要她的时候,她更是义不容辞。 正因为如此,司天月格外欣赏她,也希望许靖央能来她麾下做事。 司天月看向萧宝惠,失笑。 “真没想到,被你说服了,萧宝惠,本宫可怜你的遭遇,也確实有过想要利用你的心,不过此时,本宫改变了主意。” 萧宝惠惊讶。 司天月露出一抹笑容。 “明日找御医来给你看看,若你没有大碍,三日后,本宫派人送你回大燕。” 萧宝惠万分狂喜:“当真吗……你,你不会骗我?” “女子一诺,重逾千金,放心吧,本宫可不像那些小男人,毫无诚信可言。”司天月拍了拍她的肩。 “回去以后,要跟许靖央说本宫的好话哟。”司天月眨了眨眼。 萧宝惠泣不成声:“谢谢……” 司天月收回手:“不客气。你確实很重要,但没了你,本宫也有別的胜算。” 不一会,司天月离开房屋。 蒙绥跟上来:“大公主,真要送她回大燕?为了这个九公主,您可是杀了六皇子不少人。” 寒冷的夜风吹来,侍女为司天月披上火凤大氅。 司天月拢了拢衣襟,姣好艷丽的面孔,並不嫵媚,只有不怒自威的严肃。 权势滔天养出来的气度,让她终究跟旁人不一样。 “你没看出来吗,她寧愿死也不会配合,本宫若强逼,只怕引来许靖央的报復,自己家里的敌人尚且没有除去,不能再增加外敌。” 司天月说罢,嘆了口气:“送她走吧,她只是想回家,又做错了什么呢?” 蒙绥点了点头:“卑职这就去著手安排。” 司天月叮嘱:“务必谨慎,別走漏风声,等將人送离北梁地界,再派人告诉许靖央。” “是!” 这天夜里,萧宝惠做了一个极好的美梦。 梦中她风尘僕僕回到京城,迎接她的,是一个骑著马立在雪地里的熟悉身影。 靖央! 对方骑在马背上朝她招手,漫天大雪,她身上的鎧甲那样明亮崭新,披风血红耀眼。 萧宝惠提裙跑了过去。 夜色深沉。 有人推开郡主府书房的门,许靖央点烛办公,听声抬头。 寒露走了进来。 “大將军,这是我们在北梁等地放的粮贷收成明细。” 许靖央接过垂眸细看。 曾经她让暗骑卫在北梁富庶之地,寻商行与米行,以她名下商队的名义,向他们提供粮贷。 耕种时分,將囤积的陈粮,以较低利息借给那些急需粮种的粮商。 约定秋收后,他们需以收穫的新粮,按一定比例归还。 如今秋收已过,成果尽现眼前。 借一还三,利过本金两倍。 当初撒出去的陈粮,如今如潮水般涌回,化作数倍的新粮,盈满了她暗藏在各处的粮仓。 寒露满面喜色:“大將军谋算的果真不错,这收成超出了卑职的意外。” 许靖央却神情淡淡,放下奏报。 “不够。”她说,“养大军,远远不够。” 寒露一怔,想想也是,若豢养私兵,光是粮食消耗就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许靖央本就有些资本,暗骑卫经营多年,粮仓丰厚。 但许靖央常有思危的意识,她的要求,要比寻常更高一点。 原本计划是想要在两年內为萧贺夜囤积好充足的粮草。 但皇帝重生,很可能用不了两年,大燕就要內乱。 许靖央沉吟片刻,马上做了决定。 “全都拋了,將这些收成粮,叫我们的粮商拋售出去。” “全……全都拋了?”寒露瞪大眼睛。 许靖央頷首:“北梁今岁丰收,眼下粮价平稳,正是时机。” “我们先將这批粮食大量放出去,市上粮多,价钱自然会被压低,届时那些粮商见利薄难存,必定心急拋售。” “告诉我们的人,压到最便宜的价格之后,全都收走。” 寒露顿时会意:“卑职这就去办。” 她出去后,许靖央靠著椅背思考。 粮草爭夺,向来是最大的开销。 她现在手上的银钱足够多,却还需要更多的银钱支持。 恰好今日白天,赫连星派人来告诉她,他寻到了京郊的一处玉矿。 许靖央已经暗中让雷川带人去现场看了,若没问题,开採出来的玉,倒也是可以换成银子。 她想清楚以后,抬手摸了摸旁边的精致小巧的小羊镇纸。 那是平王之前派人送来的,是萧宝惠从前放在宫里的东西。 许靖央认为萧宝惠还在北梁,她操控北梁的粮价,也是为了抑制北梁战后快速缓过劲来。 然而,许靖央没想到,沉寂了好几日的皇帝,忽然做了个震惊朝野的决定。 第766章 放逐?要离京了! 金鑾殿上。 皇帝目光扫过殿內群臣,缓缓开口。 “近来朕龙体抱恙,久未康復,而朝中屡有立储之声,储君乃国本,朕不得不为江山社稷早作谋划。” “故而朕思虑再三,决定,所有成年皇子在大婚之后,即刻前往封地。” “以两年为期,亲身治理一方,体察民情,歷练政事,届时,当以其在封地的政绩民声为准,择最为贤能者立为储君。” 话音一落,群臣惊愕。 连许靖央都忍不住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萧贺夜和平王等人。 皇帝这个办法,有放虎归山的嫌疑。 但对於他现在的情况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决策了。 京城与各个封地,相隔甚远。 一旦离京,再想插手朝局,便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所谓治理封地,但评判標准全在皇帝一人之手,变数太多。 平王果然皱起眉头,当即拱手:“父皇,儿臣认为不合適。” “如今父皇龙体欠安,正是需要儿臣们在旁帮忙操持政务之时,若尽数离开,谁来为皇上分忧?” 皇帝看著他,声音威严:“立储关乎国本,正因朕尚能主持朝局,才更要趁此时机看清尔等真才实学。” “若待朕病体沉疴,届时仓促择立,才是真正动摇国本!” 萧贺夜顿了顿:“父皇,儿臣等人皆在朝中身兼要职,若接连离京,各部事务交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其间若有延误疏漏,恐伤国事。” “儿臣以为,或可分批就藩,既全父皇考核之心,亦保朝局平稳。” 皇帝脸色冷淡:“朕意已决,让你们交接手中要务,底下的人也正是歷练的时候,这才合乎公平,朕不会偏私任何一人。” 肃国公连忙站起来:“皇上,可是……” 这次,他话都没说完,皇帝便直接打断。 “此举上合祖宗之法,下应臣民之望,莫非,有谁觉得,朕的皇子不该体恤民情?不该歷练才干?也不愿我大燕后继有人?” 此话太重,朝臣们皆不敢再言。 几个耿直进諫的老臣,也都被皇帝用江山社稷的理由驳回。 所有还想劝諫的臣子都哑了口。 谁敢应声?谁若再反对,便是不顾江山社稷,其心可诛!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无人能承受得起。 许靖央没开口,因为离京对她而言,不算坏事,何况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遭。 皇帝现在手上势力太少,又怕他们联手对抗自己,肯定想將他们打乱。 把爭斗的地方,从朝堂挪到封地,再拿出共同追逐的利益,封储君这件事,直接让他们从可能的同盟变成对手。 对萧贺夜而言,未必是好事。 她目光看向萧贺夜,却见他方才只驳回了一句,就不再开口,这会儿神情莫测。 许靖央不由得想到,之前萧贺夜说他会陪她出京,难道这也正中他下怀? 皇帝没有给拒绝的机会,態度很强硬,只说除了魏王,其余成年成婚后的王爷会重新划分封地,之后便让退朝了。 许靖央跟萧贺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离宫后,坐在马车上,许靖央刚要说话,萧贺夜便先將暖炉放在她怀中。 他气定神閒,半分焦急也没有,而是淡淡说:“去你那儿再说。” 进了郡主府,在许靖央的书房內,她拿出地舆图来。 许靖央指著几处富庶之地。 “依我看,皇上多半会將江南、淮南这类鱼米之乡,划给景王或平王。” “因为王爷已经有了兵权,皇上不会给王爷继续壮大势力,充足军备的机会。” 萧贺夜却並未看那地图,反而专注地望著她,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岂不正好?” 许靖央抬眸看他。 他慢条斯理说:“让我们两个离这京城远远的,正合我意,山高皇帝远,你便能放开手脚,去做你想做之事。” 许靖央抿了抿唇:“那京城怎么办?我们一旦远离,诸多布置恐生变故。” “京城自有我的部署,”萧贺夜沉稳道,“些微人事变动,动摇不了根本。” 许靖央想了想,目光重新落在那地舆图上。 “皇上此举,根本目的在於分解王爷经营多年的势力,他是在为自己爭取时间,重整朝纲,培植完全忠於他的势力。” 萧贺夜眼神漠然:“这个时候,父皇不管做什么,都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他失去了太多先机,如今看似主动出招,实则已是困兽之斗,將我们外放,恰似纵虎归山,是他走错的一步棋。” “不可轻敌,王爷,”许靖央神色肃然,“我们离京,他便能在朝中各部、各关键职位上安插自己亲信,时日一长,恐根基被动摇,不得不防。” 萧贺夜頷首,眼中闪过一丝所见略同的愉悦。 “你所言极是,明线暗线,皆需布置,他在京中动作,我们在封地又何尝不能积蓄力量?” 许靖央深以为然。 萧贺夜走向她,刚要握住她的手,却见白鹤骤然进门。 萧贺夜脸色陡然沉冷:“你越发不知规矩!” 白鹤却急忙跪地拱手:“王爷恕罪,皇上下旨,已达王府,请您回去接旨!” 许靖央一怔,跟萧贺夜对视一眼。 这么快皇上就有了下一步动作? 是划分封地么? 第767章 皇帝给寧王赐了两位侧妃! 白鹤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张了张口,先看了眼许靖央。 “皇上给王爷赐婚了两位侧妃。” “什么?”萧贺夜骤然拧眉,浑身气势瞬间森冷起来。 白鹤说:“分別是幽州节度使的安二小姐和通州州牧的穆大小姐,圣旨说,等王爷和大將军成婚后去了封地,再行迎娶侧妃之事。” 许靖央顿了顿,看向萧贺夜:“这么看,这次皇上给王爷治理的封地,再幽州和通州了。” 地处北端边缘,跟边关虽是一条线,却是左右两个方向,冷的出奇,冬天苦寒。 不过,也有好处,宜耕荒地多,山林与矿藏丰饶,足可养兵富民。 何况一开始,许靖央就计划著去幽州,这显然跟她的盘算不谋而合。 然而萧贺夜却对赐婚的事格外不悦。 他脸色黑沉,大步朝外走去:“备马进宫。” 白鹤一怔:“王爷,宣旨公公在王府等您呢!” 萧贺夜脚步一顿,周身的气压却更低。 他未曾回头,声音里压著冰冷怒意:“本王不需要什么侧妃,这道旨意,谁爱领谁领去。” “王爷!”许靖央叫住了他。 萧贺夜回过头来。 只见许靖央站在原地,身姿笔挺,面容平静无波。 那双总是清亮的眸子里,此刻漆黑清醒。 她迎著萧贺夜慍怒的视线,缓步上前。 “王爷,幽州节度使,掌一方军政权柄,是名副其实的地方权官。” “通州州牧,手握地方钱粮,皇上將此二人的女儿指婚给王爷,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困住王爷的拳脚,让您不得施展。” 她三言两语,把皇帝的意图说的清楚明白。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两位重要人物,王爷早晚都要与之交手,是將其变为不死不休的顽敌,还是暂且周旋的对手,其中的利害,王爷比我更清楚。” 萧贺夜紧抿著唇,剑眉深锁,没有打断她。 “你也同意本王迎娶侧妃?” “王爷,长久来看,並无不可。”许靖央回答的果断。 这一瞬,萧贺夜的心沉了沉。 许靖央继续道:“此刻抗旨,驳的是皇上的顏面,更是直接將幽州、通州两大势力推到了对立面。” “王爷,即便这次你抗旨成功,皇上定然还会想出別的法子,將他的眼线安插过来。” “届时,我们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 她的分析句句在理,处处都是为了他的大业考量,冷静得近乎漠然。 萧贺夜凝视著她,那双深邃的薄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他声音沉鬱:“本王是怕你受委屈。”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许靖央似乎怔了一瞬,隨即,她唇角极淡地牵动了一下。 “王爷不必担心,”她缓缓道,“我不委屈。”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萧贺夜静静地看著许靖央。 剑眉之下,那双总是锐利薄眸,此刻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未消的余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 他心想—— 不愧是许靖央。 也只有许靖央,在他还被这赐婚激得怒火中烧时,她已经跳脱出了个人情绪,如此迅速地权衡了利弊,並找到了其中或许能转化为利的机会。 他尚未接受这个事实,她却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它。 这份超乎常人的理智与聪慧,正是他最为欣赏的。 可也在此刻,变成了插在他心头的利剑。 萧贺夜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失落黯然,不著痕跡地自眸色深处划过。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转身离去。 白鹤如梦初醒,朝许靖央拱手,匆匆追了上前。 许靖央看著萧贺夜的背影,袖下的指尖不自然地紧了紧。 半个时辰后。 许靖央坐在书房內处理公务,寒露和康知遇一起进门匯报。 “大將军,皇上以开枝散叶、充盈皇孙子嗣为由,分別给寧王、平王、景王三位殿下都赐了侧妃,还给魏王殿下赐了一位正妃一位侧妃。” 许靖央抬眸,康知遇將得知的消息之后整理出来的奏报,双手呈递过来。 皇上不仅给寧王指了两位侧妃,还有平王一位,和景王三位。 平王的侧妃乃京中门阀苏翰林之女,书香世家,清流正派。 至於景王,三位侧妃皆出身显赫,有两位是封地大员的嫡女儿,另外一位侧妃,竟是范家小姐。 曾跟许柔箏有过来往的那位姑娘,也是范二的亲姐姐! 范小姐比景王大两岁,前年还听说在说亲,却没了后续,沉寂两年,竟能成为景王侧妃? 那范小姐的脾气,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不止她,另外两个侧妃出身权贵,又有封地母族支持,只怕她妹妹许靖姿要受委屈。 康知遇看许靖央一直皱眉看著景王的几个侧妃名字。 她不由得说:“皇上已经將封地安排好了,寧王殿下治理幽州、通州和辽州三地,最富庶的苏州南州给了景王殿下。” “至於平王,还是他自己从前的封地,昌州、儋州和锡州,紧邻魏王殿下的地方。” 许靖央微微沉吟。 皇上把苦寒的幽州、通州和辽州划给了萧贺夜。 这地方,冬天长得看不到头,物资也少,光是活下去就要耗费大量精力,何况养兵。 明摆著是想用恶劣的环境拖慢寧王的发展。 至於景王,他在朝中没有根基,也不曾培养自己的势力,皇帝却將最富庶的地方给了他。 许靖央拧眉道:“皇上这是將景王架在火上烤。” 寒露疑惑:“这么好的地方给了景王殿下,难道不是让他轻易坐大吗?” 康知遇摇摇头,无奈一笑。 “三位家世显赫的侧妃岂会是善茬?景王没有自己的势力,后宅却有三个背景强硬的女子,她们背后的家族在如此富庶的封地,肯定会为了各自利益爭抢撕扯。” “苏州再富,政策朝令夕改,权力互相倾轧,景王別说做出功绩,能不被这群侧妃的娘家掣肘到寸步难行,就算他厉害了。” 康知遇说完,寒露就有些担心:“咱们三小姐可怎么办?” 第768章 许靖央无法生育? 许靖姿从小到大,成长颇为顺遂,也不知斗不斗得过这几个女人。 而且景王和寧王的封地相距甚远,许靖姿怕是想求助许靖央也不能了。 许靖央没说话,沉吟思考。 她在想,平王的封地,昌州、儋州和锡州,地方不算差,但苏州,还有魏王的蜀州和湖州肯定是比不了的。 关键在於,平王的地盘,一边挨著富得流油却內部混乱的景王,另一边紧邻踏实憨厚的魏王。 皇帝这是想让平王动手啊! 毕竟,皇上难道不知道平王殿下性格衝动么?他太知道了。 所以才將这一块容易招惹是非的地盘给了他。 等各个王爷就藩,为了地盘、水源、商税,摩擦一点少不了。 平王能忍一时,未必忍一世。 真起了衝突,一旦他们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负,消耗的都是亲王们的实力。 而远在京城的皇上,正好可以高高在上地主持公道,进一步削弱他们。 康知遇对许靖央道:“皇上这番安排,使得寧王殿下犹如龙困浅滩,景王、魏王两位殿下如头顶悬樑之剑,还让平王殿下变成了一个隱患。” 寒露有些生气。 “皇上何必这么处心积虑,人固有一死,江山能够万代常青,他能吗?” 康知遇一惊,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寒露嗡声:“我真是气不过!” 许靖央冷笑。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著儿子们互相牵制,甚至互相爭斗,他的江山,自然就稳了。” “他肯定是想要传位的,只不过,他会选择最容易听他摆布的儿子,一个傀儡。” 现在,许靖央没空管其他人。 她安排寒露去威国公府盯著,看看许靖姿对此事什么反应。 康知遇说:“大將军若担心,何不建议三小姐直接留在京城?以保万全。” 许靖央摇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我要做的,应该是力所能及地帮她,而不是帮她决定她的人生,她要做一辈子王妃,总要自己面对。” 许靖姿若愿意留在京城,那自然好。 若要跟著景王去封地,许靖央也会给她送去帮手。 事情都匯报完毕,寒露和康知遇却没有走。 许靖央看向她们:“你们还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 寒露说:“刚刚听到消息,王爷接受了赐婚圣旨。” 许靖央一顿,面色如常。 “王爷確实不能拒绝。” 这个时候,没必要爭一时之气,即便不同意,皇帝就能不赐婚么? 所有王爷都没能倖免,不光是寧王一人。 康知遇却道:“王爷从郡主府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想来,是为大將军伤了心。” “为我?因为我说的那番话么?” “是,”康知遇点头,“王爷喜欢大將军,故而希望大將军如同別的女子一样,拈酸吃醋最好,说到底,谁都希望喜欢的人在乎自己。” 许靖央垂下睫毛,清冷模样显得格外漠然。 “我早提醒过王爷,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大將军,其实王爷待您实在不错,更是充满真心,您这一路走来不易,若有人能分担,为何不可呢?”康知遇说。 她向来才思敏捷,更了解许靖央,连她都这么问,寒露也连忙跟著点头。 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 许靖央抿唇。 她向来只知道怎么保护人,可是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萧贺夜是很好,但是她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最重要的…… 许靖央淡然看向她们。 “我早年在战场上女扮男装时,喝过很多抑制月事的药,军医曾说,我很难再有孕。” 康知遇和寒露都是一怔。 许靖央语气很平静:“寧王殿下是要成就大业的人,一个无法生育的皇后,对王朝来说不是好事,即便到时王爷不在意,朝臣会不介意吗?” 何况萧安棠並非真正皇家血脉,萧贺夜早晚是要有自己的骨肉的。 一个可以继承王朝的真嫡子。 顿时,书房內沉默。 寒露心疼地看著许靖央:“大將军恕罪,卑职等人冒犯了。” 许靖央抬了抬下頜,很是风轻云淡。 “无妨,这一路走来,本王失去了很多,得到的也很多,只是我身体如此,强求不了。” “也正因为王爷待我实在有恩,我更不能连累他,於情於理,我都该劝他娶侧妃才是。” 康知遇长嘆一息。 “卑职明白了。” “今日我所说,不得向王爷透露只言片语,明白吗?” “是。”康知遇和寒露纷纷拱手。 皇帝给四王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许靖姿得知后,在房间里沉默地坐了好半晌。 这日,丫鬟来报,说景王来了。 他们婚期在即,景王忙的不可开交。 落雪时分,许靖姿站在廊下,看见景王披著青色大氅走来,身形頎长挺拔,更为清瘦。 许靖姿立刻走去:“王爷,天寒地冻,您怎么来了?” 景王道:“关於近日父皇的赐婚,本王有话想问你。” 许靖姿怔了怔,说:“去正厅吧,我叫丫鬟上茶。” “大婚之事还有些琐碎需要办,本王在这里站站就走。”景王立在长廊下。 许靖姿便说也好,站在了他对面。 她想,或许景王是对这门亲事后悔了。 或许景王今日来,是要她识趣,自己提出退婚。 毕竟其余三位侧妃,每个都能给景王助力。 而许靖姿自己的父亲,因为腿脚微残,至今没有入仕。 她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细雪如絮,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將朱红长廊的檐角染上一线银白。 许靖姿拢著斗篷,纤细的身影立在廊下,宛如一株悄然绽放的寒梅。 看她微微低著头,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景王不由得问:“你近日心情不好?还是筹备大婚之事太过劳累,让你乏了?” 许靖姿闻言,倏然抬头,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又迅速低下。 “都没有,只是见王爷清减了许多,王爷当保重身体。” 景王頷首。 “本王没有你想的那般不中用,也並非那等见风就倒的孱弱之人。” 他目光不动声色掠过许靖姿手中捧著的那个暖炉。 暖炉上镶嵌著一片羊脂白玉的玉石,跟她的指尖一样润白。 景王多看了两眼后,语气淡淡温和。 “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议,本王希望你能留在京城,不必隨我前往封地就藩。” 许靖姿猛地抬起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王爷是不希望我去吗?是怕我给您添麻烦?” “不是,”景王回答得很快,“正因不愿你受麻烦,才作此想,苏州、南州虽富庶,但情况复杂。” “父皇所指的三位侧妃,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本王派人打听,得知她们也並不好相处。” “本王此去,犹如身入泥沼,前路艰难,自顾不暇,只怕无法周全地护你安稳,无法好好照顾你。” 他轻轻嘆了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氳开。 “本王不愿你捲入那些无谓的纷爭,更不该让你因我而受半分委屈,留在京城,有你父母在侧,你会过得舒心许多。” 第769章 为她撑起一片安稳天地 “可是王爷,我不怕!”许靖姿几乎是立刻回应。 她望著他,清澈的眼眸里映著飘落的雪,乌黑明丽。 “正因为前路艰难,我才更不能让王爷一个人去,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歹能一起想办法,王爷若是烦闷了,也有个人可以说说话。” 景王不易察觉地微微挑眉。 许靖姿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慌乱,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王爷自然也可以找其余三位侧妃说话商议,我……我若在,也定当恪守本分,不会让王爷为难的。” 她越说耳根越红,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怎么嘴巴那样快? 显得好像爭宠似的,还没嫁过去,倒是让景王误会了。 景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愉悦。 他笑了笑:“放心吧,等她们知道本王有多么体弱多病,且毫无前程的境况后,未必还肯嫁过来。” “三姑娘,请你相信,我不会让你跟著我吃苦。” 他略作停顿:“一次都不会。” 许靖姿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清俊眉眼间的认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暖暖的,涨涨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鼻尖微微发酸。 “不过此事,还需问问令堂的意思……” 景王考虑得周全。 “不必问了,”许靖姿说的很果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她望向庭院中纷飞的雪。 “阿姐说过,女子立世,当有主见,当为自己所爭取,我既要嫁给王爷,便理应陪著王爷共进退。” 长廊之下,细雪温柔。 景王看著她,眼中渐渐燃起的光芒。 “好。”他温和点头,唇角勾起愉悦。 离开威国公府,景王登上马车。 车厢內暖意融融,驱散了他周身沾染的寒气。 他靠坐在软垫上,清俊的脸上虽依旧带著几分苍白,但眉宇间此刻却仿佛被春风拂过,淡淡愉悦。 侍卫侠踪熟练地递上一个暖手炉。 “王爷,那我们还要按原计划,进宫向陛下陈情,设法推掉这门婚事吗?” 原本,景王今日前来,是存了最后一份试探与决断。 他深知自己前路叵测,不愿那明媚鲜活的女子因一纸婚约而被捲入泥潭。 若许靖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退怯与勉强,他便就此放手,还她自由。 毕竟,强求来的姻缘,到了那虎狼环伺的封地,也只是让她徒增苦楚,他不会快乐。 却没想到…… 想到方才长廊下,她竟那样坚定。 想到许靖姿的样子,景王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不必了。”他声音透著一丝难以掩饰的鬆快,“她愿意与本王共进退。” 侠踪看著景王的样子,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向来情绪浅薄平淡的王爷,如此开怀。 看来这位许三小姐,当真与眾不同。 “莫非,许三小姐就是王爷当年念念不忘的那位……” 车厢內沉默了片刻,只余车轮碾过积雪的轆轆声。 良久,才传来景王低沉的回应。 “是她,不过,”他轻轻摩挲著指尖,有些悵然,“看来她自己也忘了。” 侠踪忍不住道:“王爷何不告诉三小姐……” 景王平静说:“忘了便忘了。” 知晓与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阴差阳错,命运终究將她带回了他的身边。 景王对侠踪吩咐:“先派人去苏州一趟,按我之前的吩咐办。” “王爷放心,一切都在准备当中。” 景王頷首,闭目养神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力掌控命运的孱弱少年。 他会在风雨到来之前,为许靖姿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绝不失言。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寧王很是沉默,景王顺从地接旨了,並无反抗之意。 只有平王,接了圣旨以后消失了两三天。 陈明月担心坏了,还以为平王一时衝动,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想到这日清晨丫鬟说,平王回来了,还衣袍沾血。 陈明月急忙赶去书房,恰好平王脱下外袍,恣意眉眼浸著雪一样的寒冷,將沾血衣服扔在了地上。 “王爷……这是怎么了?”陈明月低呼一声,“您受伤了?” “不是本王,”平王慢条斯理解袖子上的扣子,“本王去问候了一下樊家人。” 樊家?那不是皇上赐婚的侧妃樊氏吗? 陈明月忽然猜到平王做什么去了。 “您去警告他们了?” “是啊,”平王勾唇一笑,狭眸里迸发出满满的戏弄嘲讽,“父皇老糊涂了,本来就烦,还要安插什么侧妃,本王不会受任何人摆布。” 既然圣旨没法拒绝,那他就去让樊家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平王听说他刚从樊家离开,那樊老大人就屁滚尿流地跑进宫里去陈情了。 “本王反正告诫过他了,只要他敢將女儿嫁过来,本王就敢让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张人皮还回去。” 陈明月惊讶。 “王爷,那樊小姐听说贤惠大度,而且……” “够了,”平王打断她,皱眉说,“家里有一个守活寡的就行了,再多一个,还不够本王头疼!”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穿著单衣出去:“把血衣扔了,本王去跑马。” 陈明月应了一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平王说守活寡的,难道是她? 怎么还开始打趣她了……陈明月有些訕訕地尷尬。 夜色深了。 许靖央正要睡下,却听寒露说,萧贺夜来了。 又是这个时辰? 许靖央坐起来,一时迟疑:“王爷有什么事交代么?” 寒露道:“卑职不清楚,王爷没有进门,这次只在后门等著,卑职看著,像是要出京。” 许靖央顿了顿,吩咐说:“你进来为我更衣。” 第770章 王爷赌气要给侧妃送聘礼? 寒夜如墨,雪落无声。 细密的雪自沉黯的天幕倾泻而下,被朔风卷著,漫空飞舞。 后门外,萧贺夜端坐於高大的骏马之上。 玄色大氅积了一层薄雪,墨黑的貂毛领簇拥著他线条冷硬的下頜。 他攥著韁绳,带著身后十几位林立的铁骑,静静地等著。 片刻后,吱呀一声轻响,郡主府的后门被人从內打开。 一股凛冽的穿堂风瞬间呼啸著涌出,捲起地上的碎雪,也吹动了来人的衣袂。 许靖央提著一盏素绢灯笼,静立在门內的光影交界处。 灯笼的光晕在疾风中摇曳,明灭不定地映照著她的容顏。 那张脸清冷得不染尘埃,恰在灯笼的映照下,多了几分细腻白皙。 许靖央眉眼疏淡,唇色浅红。 寒风吹拂著她鬢边的几缕碎发,在她颊侧拂动,更添几分疏离的朦朧。 她看了一眼萧贺夜。 他肩上已有落雪,身后的铁骑也像是要跟著出去办事。 许靖央一顿:“王爷这么晚要走?” 萧贺夜沉沉地嗯了一声。 “父皇让本王將一部分聘礼,派人先行送去幽州和通州,本王恰好要去別郡办事,索性一起走半程。” 许靖央頷首:“知道了,王爷一路上注意风雪。” 萧贺夜高坐马背,垂眸时似是拧著眉。 “你让本王去?” “王爷不是说了么,有正事,自然该去。” 萧贺夜看著许靖央的神情,试图从那张清艷冷然的脸上看出她不满的情绪。 但是,什么都没有。 她比这雪还要冰冷淡然。 萧贺夜声音不知觉哑了哑:“本王这一去,多半要年后才能回来。” “是吗……”许靖央倒是一顿,萧贺夜心中来不及燃起欣喜,却又听她说,“那就提前恭贺王爷新年喜乐。” 萧贺夜下頜线倏然绷紧。 剑眉拧了拧,深邃薄眸色泽黑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雪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一时未融化,为他俊美的面孔平添了几分寒冽的戾气。 “谢谢。”憋了半天,他挤出这两个字。 萧贺夜薄唇紧抿,嘴角微微下压,形成一个极其冷硬的弧度。 “那本王也就不打扰,昭武王,好好休息了。” 他攥动韁绳,调转马头,作势要走。 余光却见许靖央頷首福身,伴隨著她离开的动作,府门缓缓关上,將她手中灯笼光线彻底遮蔽,直至不见。 咣当,后门关闔,屋檐上的积雪落下几许。 萧贺夜僵在了原地,回头看向那紧闭的宅门。 她怎么能这样冷漠? 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后退。 萧贺夜下頜线紧绷,座下奔雷几度想要回到后门门口,踢踏著马蹄。 他猛然一拽韁绳,一夹马腹,踏著雪尘急速离去。 白鹤和黑羽策马跟在他身后。 “王爷为什么要骗昭武王,我们根本就不是去送聘礼的。” “你不明白,这是王爷的试探。” “那么王爷是失败了?昭武王没有留王爷。”白鹤低声。 黑羽比了个手势:“这些天,你我少说话为妙。” 昭武郡主府內,许靖央站在后门的位置,手中的灯笼已经熄灭,冒出徐徐细烟。 寒露站在旁边,不由得出声:“大將军,您……” “嘘。”许靖央示意噤声。 她听著马蹄声远去,这才將熄了的灯笼交给寒露。 许靖央心里很清楚,她並非一个合適的皇后,她的身体状况不適合有孕。 更何况,做皇后,跟她的目標有衝突。 既然两个人要成婚了,她该划清楚的界限,必须要明確。 否则不仅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萧贺夜。 对於许靖央来说,她似乎认为,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是要牺牲什么来换取的。 寒露送许靖央回房,跟康知遇说起方才的事,一直在嘆气。 康知遇反问:“怎么了,你觉得王爷可怜?” “那倒不是,我是心疼咱们大將军,明明就不想王爷走,可她太克制了,性子跟铁打的一样,从前得吃了多少苦,才能练成这样啊?” 康知遇点头:“自然是你想像不到的苦。” 寒露更是反覆嘆息。 “王爷或许难受,但我看,大將军才值得心疼,心里苦惯了,估计早就忘了甜是什么味儿了,王爷真是的,为什么要说这番话?万一大將军伤心呢!” 说到这里,寒露觉得不甘心。 “不行,我得去追王爷,告诉他,若真的喜欢大將军,就不能故意说气话。” 康知遇连忙拽住寒露的手。 “这是大將军和王爷之间的事,旁人怎能插手,你什么时候见大將军改过主意?除非她自己看开的事,否则旁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咱们要做的,就是別让大將军为难。” 寒露深知她说得对,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萧贺夜走后,许靖央如常忙碌。 他们的婚期在来年三月,按照传统规矩,亲王妃的嫁衣都要由宫中绣制准备。 许靖央时常要进宫去宫务司,配合绣娘裁量嫁衣,日子倒不清閒。 * 將近年节,前不久又是连日下了几天大雪,薛青被上峰派进宫里,帮忙给採办司递送单子。 天寒地冻,这种跑腿的活,自然是他来做。 虽说他在武考里中了状元,可也只是名头听著响亮。 前不久,吏部下了章程,將他安置在兵部辖下一个清閒的衙门里,当了个小小的库部郎中。 整日与陈年卷宗和枯燥帐册为伍。 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与满腔热血,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母亲偶尔会为他感到不公平,也疑惑为什么那个手眼通天的昭武王,將人弄到京城来,倒是不管不问了。 不过,薛青自己並不在意。 能凭本事挣得官身,为家里挣来一份安稳俸禄,他觉得比从前在江陵府砍柴打猎强上许多。 至於昭武王为什么不再露面,人家是个大人物,岂能將他这种小角色反覆重用? 能给他机会,已是抬举了。 薛青跟在领路的小太监身后,没想到在宫道上走到一半,那小太监缩著脖子,被凛冽寒风吹得受不住。 他回头,给薛青草草指了个方向。 “大人顺著这条宫道一直往南,瞧见第三个岔路口往东再走一段便是,奴才还有別的要事,您儘快自个儿去吧!” 说完,小太监便揣著手,匆匆走了。 这宫中拜高踩低,他一个小小库部郎中,自然算不得什么,也不好阻拦。 故而薛青明知道是小太监託词,却也只能頷首。 然,这宫墙高耸,模样瞧著都大同小异,飞檐斗拱在灰濛濛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肃穆。 薛青按照小太监说的又南又东的走了一会,眼前的景致愈发陌生,连往来宫人的身影都稀疏起来。 他应该是迷路了。 第771章 刁难!闯入后宫,心思不纯? “这下可好,该怎么走呢?”薛青低声自语,抬手揉了揉后颈,脸上倒不见多少焦躁,只是有些无奈的憨气。 他性子向来豁达,既然找不到,便想著寻个人问问。 可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除了寒风卷著雪沫扑打在脸上,竟半晌不见一个可供问询的內侍或宫女经过。 薛青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环顾四周。 高耸的朱红宫墙仿佛没有尽头,积雪压著琉璃瓦,偶有寒鸦掠过。 这深宫內苑,布局精妙,岔路繁多。 薛青只得凭著感觉,选了左边一条看似更宽阔的宫道继续前行,心里盘算著,总能遇到个识路的人。 却在刚经过一处宫道的时候,身后传来呵斥声。 “什么人!” 薛青闻声回头,只见一名身著御林军薄鎧的年轻男子,大步朝他走来。 此人年纪与他相仿,但服饰更为精良,肩甲缀著银纹。 他身后跟著四名佩刀的御林军,气势汹汹。 不待薛青开口,男子身后的御林军便厉声呵斥:“大胆!见了我们赵队尉,还不行礼?” 薛青不欲生事,压下心头不適,依规矩拱手,语气平和:“在下兵部库部郎中薛青,奉上峰之命前往採办司递送单子,不慎在宫中迷路,並非有意衝撞。” “还请赵队尉行个方便,指明去採办司的方向。” 赵元昊闻言,眼睛眯了眯,带著鄙夷的眼神,將薛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薛青?”他慢悠悠地开口,语调拖长,“哦……听说过,今年的武考状元,是吧?” 他上前一步,目光带著挑衅:“那你可知,我是谁?” 薛青面色不变,依旧维持著拱手的姿势:“赵队尉。” 赵元昊冷笑一声:“我就是那个武考当日因故错过时辰,被昭武王一句话直接罢免了参考资格的赵元昊!” “好在承蒙皇上信任,如今在御林军担任队尉一职。” “倒是你,堂堂武状元,怎么只在兵部混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听说你的武状元是昭武王亲自举荐的,怎么,难道昭武王不再管你了?” 这话已是十足的挑衅。 薛青听出对方是刻意找茬,脸色沉了下来,收回手,站直身体。 “赵队尉,在下確有公务在身,还请指个方向,办完差事还需回兵部復命。” 赵元昊冷哼一声,故意刁难道:“指个方向?你说得轻巧!” “你可知道,你若再往前走,便要踏入后宫,那是各位娘娘起居之所,岂是外男能擅近的?” “你说你迷路,谁知道你是不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本队尉职责所在,自然要盘问清楚!” 薛青眉头紧锁,强压怒火:“在下確实只是走错路,绝无他意!” 赵元昊嗤笑,显然不信。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御林军下令:“是与不是,岂由你空口白牙断定?带走!回去细细审问便知!” “这里是皇宫大內,可不是你家的后院,不是你说什么,本队尉就得信什么!” 身后四名御林军得令,立刻上前欲要扭住薛青。 薛青下意识地格挡推搡,他武功底子极好,虽未尽全力,也轻易將两名兵士震开。 赵元昊见状,趁机发难,大喝一声:“好你个薛青!竟敢在宫中动手反抗御林军,分明是做贼心虚!给我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几名御林军闻言,神色一凛,手下力道加重,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薛青被几人围住,心中又气又急,深知若真被扣上擅闯后宫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而颇具威仪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住手!”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宫道转角,许靖央带人走来。 她一身银青蟒纹袍服,在晦暗天光与皑皑积雪映衬下,那蟒纹远看竟有几分龙腾九霄的凛然之气。 待许靖央走到跟前,周身散发的威压,让那四名原本气势汹汹的御林军瞬间白了脸色。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鬆开薛青,齐齐跪地拱手。 “参见昭武王!” 赵元昊也是一怔,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许靖央。 许靖央目光扫过,在薛青身上略微停顿,隨即看了一眼赵元昊。 根本无需她开口,身后的寒露已骤然掠出。 寒露精准地踢在赵元昊腿窝处。 “啊!” 赵元昊猝不及防,膝窝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倒。 不等他反应过来,寒露双手拧住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后,同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死死地压制在冰冷的雪地上。 “昭武王!您……您这是何意?”赵元昊又惊又怒,挣扎著抬头。 寒露手下加力,呵斥道:“放肆!见王爷不跪,御前当差,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敢质问王爷!” “啊!”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赵元昊再次惨叫。 他额角青筋暴起,顿时不敢再乱动,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许靖央这才將目光转向薛青,语气平淡无波:“你进宫所为何事?” 薛青立刻单膝跪地,垂首恭谨回答:“回昭武王,卑职奉上峰之命,前往採办司递送年节物资单册,因初入宫闈,不慎迷失方向,惊扰王爷,请王爷恕罪。” 许靖央听罢,微一頷首,对身旁一名隨从吩咐:“採办司离此甚远,你带薛青过去。” “是。” 薛青心中感激,再次行礼:“谢王爷!” 许靖央的目光重新落回被寒露死死按跪在地的赵元昊身上。 寒风卷过,吹动她银青蟒袍的衣角。 “赵队尉,”她声音不高,却威压深重,“维护宫禁安全,確是你的职责所在。” “但若假借职权,刻意刁难朝中同僚,延误兵部公务,本王如今兼管兵部,若查明属实,定唯你是问。” 赵元昊咬紧牙关,即便心中再是不甘,却也知道许靖央惹不起。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末將……知错!末將不敢!” 许靖央不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漠然转身,带著隨从一行人踏著积雪,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寒露这才鬆开赵元昊,冷冷瞥他一眼,快步跟上主子。 待他们都走了,赵元昊才猛地从雪地里挣扎著站起身,狼狈地拍打著膝盖上的雪泥。 他望著许靖央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冷哼一声! “女王侯有什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比她强。” 这话说出来,旁边四个御林军却连忙低下头,连个附和的声音都没有。 第772章 萧宝惠回京,被杀手盯上 御书房內,暖意融融。 上好的龙涎香在紫金兽炉中静静燃烧,青烟裊裊,沁人心脾。 皇帝一身明黄常服,正临案练字。 他运笔沉稳,气定神閒。 內侍轻手轻脚地进来,垂首躬身。 “皇上,方才传来消息,赵队尉在宫道上遇见薛青,藉故刁难了几句,正巧被路过的昭武王撞见了。” 皇帝笔锋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內侍又道:“昭武王当眾训斥了赵队尉,还让身边的女將士动了手,將赵队尉按跪在了雪地里,赵队尉起来后,脸色很是不好,想必是恨上昭武王了。” 听到这里,皇帝才缓缓搁下笔,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他呵呵冷笑:“恨?他本就该恨。” “赵元昊是棵好苗子,身手不错,家世也清白,原本能在武考上搏个前程,却因许靖央一句话,连考场都没能进去,资格直接被废。” “这份断人前途的仇怨,早已种下,如今再经此事,他只会更加认定,当初就是许靖央为了给那个薛青扫清障碍,才故意寻由头將他剔除出去。”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將擦手的帕子隨意扔回托盘。 “不枉朕將他破格提拔到御林军,又屡屡示以恩宠,这枚棋子,养得差不多了。” 內侍连忙躬身,諂媚道:“皇上英明。” 皇帝踱步到窗边,看著窗外枯枝上积压的白雪,忽然问道:“寧王他们几个,近来有什么动作么?” 內侍忙收敛神色,恭敬回稟:“回皇上,平王殿下那边,苏翰林和樊大人第三回递牌子求见陛下了,都是为了退婚之事,看来確实被平王殿下嚇得不轻。”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不成体统的东西,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景王殿下倒是从容,已然接旨,並无任何异动,就是寧王殿下……”內侍语气微顿,带著几分迟疑,“有些奇怪。” “哦?”皇帝转过身,“奇怪在何处?” “底下人打听到,寧王殿下似乎真的带人出京,拉著几队聘礼,说是奉旨,要將部分聘礼先行送去两位侧妃家中。” 京城离幽州多么遥远,萧贺夜不可能走完全程,多半是送到半途中再折返回来。 故而奇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皇帝扬眉,隨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呵呵一笑。 “这不可能,朕自己的儿子,朕清楚。” “萧贺夜那性子,倔强执拗,他既认定了许靖央,眼里就再容不下旁人。” “更何况,他被许靖央拿捏得死死的,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心甘情愿去纳那两个侧妃?” “其中必有蹊蹺,他离京,绝不是为了送什么聘礼,定是另有目的。” 內侍低声道:“可听闻寧王殿下离京前,確实去见了昭武王一次,两人似乎因为侧妃之事闹得有些不欢而散。” “寧王殿下从郡主府出来不久,便紧接著带队出京了。” 皇帝眯起眼眸,细细品味著这番话,非但不忧,脸上反而渐渐露出一种预料之中的神色。 他缓缓坐回宽大的龙椅上。 “不欢而散……好啊。” 皇帝喃喃自语,嘴角的笑意加深。 “许靖央那样的女人,聪明,强势,更有自己的野心和盘算,她怎么可能甘心被困在后宅,与別的女人分享夫君?又怎么会老老实实,任由別人摆布?” “他们之间,早已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皇帝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整个人都鬆弛下来。 “等著瞧吧,裂痕既生,便难以弥合,他们之间的关係,只会因为这两个侧妃,因为彼此的不肯退让和猜疑,变得越来越差。” 皇帝看著自己写的字,冷笑:“朕,拭目以待。” 隨著年关愈发接近,天气一日比一日冰寒。 北梁也是如此。 但萧宝惠已然在司天月暗卫的护送下,平安离开北梁都城。 只是这件事还是被走漏了风声。 六皇子得知以后,当即叫了司逢时过来。 司逢时清瘦许多,自从那场大战中,他不仅败给许靖央,还被她切断了拇指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格外阴鬱。 在那之后,得知司天月与许靖央联络密切,他便自然而然地投靠了六皇子。 心中的仇恨,他一日都没有忘记! “六殿下,您找我?”司逢时走进书房,看著六皇子背对著他,正在侍弄一盆草的背影。 六皇子放下手中剪子,回头说:“表弟,你可知,你从前的那位妻子萧宝惠,她压根就没有死!” 司逢时一震。 “殿下从何得知?”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紧迫,“您將她抓了?” 六皇子看著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但片刻后,六皇子放下审视。 “原本,我是想將她带来,但没想到,皇姐出手更快,她提前发现了萧宝惠,还想將她送回大燕。” “皇姐帮著大燕,就是北梁的叛徒,司逢时,你说,萧宝惠该不该死?” “若她死在半道上,我们便有机会宣扬,是司天月害死了她,到那时,大燕不恨她也难。” 六皇子看向他,声音低沉,“这次,我派你去杀萧宝惠,確保万无一失,提她人头回来復命,如何?” 司逢时眉心一跳。 第773章 想害此人,必须从內攻之 见司逢时没有立刻回答,六皇子的脸色陡然沉黑。 “怎么,你还捨不得往日那些旧情?表弟,你可別忘了,大燕与我们有血海深仇!” 司逢时咬牙:“我不会忘记!燕人杀我妇孺老弱,使得我父王吐血,许靖央更是断我一指,此仇,不共戴天!” 六皇子頷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杀了萧宝惠,激怒许靖央,让她恨上皇姐,她们之间必定还有恶战。” 到那时,他就可以等待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司逢时頷首:“殿下,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要许靖央的命!”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六皇子侧眸看他,伸手拍了拍司逢时的肩膀。 “表弟,不必著急,许靖央武功高强,心智绝非常人所比,想要她的命,不是易事,得好好筹算。” “不过你放心,我听说,燕帝跟这位女王侯有些不对付。” “要知道,像许靖央这样的人,外敌是杀不死她的,我们要从大燕內部找机会伤害她,让她死在自己捍卫和守护的人手里,这才解恨!”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司逢时这才从六皇子处离去。 他要带著六皇子安排的近百人暗卫高手,前往截杀萧宝惠。 想到这里,司逢时的眼神闪过一抹复杂。 当初,他故意一剑捅伤萧宝惠的腹部,是怕皇帝真的赐死她。 故而將还没咽气的萧宝惠塞进了棺槨里,命人不准钉死,留了一条缝给她,土也没有垒实。 他后来派人去看,发现棺材被人打开了。 司逢时还以为是萧宝惠自己跑了出来,却没想到如今再听见她的消息,竟是被司天月救走,马上就要送回大燕。 曾经他给了萧宝惠一条活命的机会,现在…… 司逢时闭了闭眼,叫来自己的心腹,低声说:“派人快马加鞭传信给燕帝,告知他关於萧宝惠的行踪。” 如果大燕皇帝派人来接萧宝惠,那么他还可以佯装失手,也能回来跟六皇子復命了。 隨著年关將近,许靖央的婚期也要近了。 平王和景王都要在年后就启程就藩,因著皇帝规定是所有成婚皇子才需要去封地,故而许靖央可以等到三月成婚之后再走。 她已经提前在京城安顿好了家人。 许鸣玉年后也要去外郡任职,许靖姿要跟著景王前往封地,许靖央特地给她写了一个锦囊妙计,让她有需要时再打开。 剩下的,便只有大房和三房两家人,还有两位师父,最让许靖央牵掛。 许靖妙的定亲夫婿说会照看好许家人,有卢家庇护以及许靖央在京城也留了暗哨,她倒是不担心什么。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郭荣和玄明两位师父。 他们年事已高,许靖央单独將他们留在京城,难免不放心。 但郭荣却不跟她走。 小老头喝著热茶,眯著眼睛,閒適地说:“去幽州千里路,为师的这把老骨头都要顛散了,不去不去。” 玄明对许靖央道:“央丫头,两年后你就回来了,无妨,不必担心我们二人。” 许靖央知道,郭荣和玄明是怕给她添麻烦。 皇帝对就藩的诸位皇子防备甚深,每位亲王能携往封地的隨从人手,皆有严苛规制,不得逾越。 她要想带人过去,得想不少办法,但许靖央从来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可她再三劝说,两位师父都铁了心不走。 实在没办法,许靖央道:“我將百里夫人和木刀留下来照应你们。” 一听到木刀的名字,郭荣眼睛都瞪大了。 “央丫头,那木刀可是能吃的很啊!顶多五六天,米缸就要空一轮!” “银子和吃食会有人按时送来,正好留著她陪伴二位师父。”许靖央淡笑,不由分说做了决定。 郭荣白的鬍子都要翘起来了。 许靖央走后,他对玄明说:“这央丫头是不是太强势了!” 玄明手持佛珠,笑容淡然温和,平静慈爱。 “隨她去吧,否则,她远在幽州,岂能放心?” 郭荣脸上调侃的笑意渐渐淡去,长嘆一声。 “我也是看她担著太多事,想为她分担,可是没想到,我们年纪大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成了她的负担。” 玄明双手合十,闭上眼念了声佛號。 许靖央回到威国公府,跟大房和三房的人又仔细交代了一遍。 好在大伯大伯母,以及三叔三婶比较老实小心,也不会犯什么错。 唯一让许靖央觉得容易惹祸的,就是威国公。 他自大傲慢,偶尔被人利用,还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许靖央本想找个机会,將威国公派出去做事,却没想到,丁管家看她来了威国公府,连忙在旁边候著,有事要说。 等许靖央安顿好琐事,丁管家这才上前。 “大小姐,小的最近发现,老爷似乎又跟那赵氏联繫上了。” “赵玉兰?”许靖央皱眉。 丁管家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 许靖央展开看了看,是赵氏的字跡,她说现在自己在荆州,已经被婆家赶了出来,两个孩子留在了白家,自己无家可归,希望能得到威国公的救助。 后面还写了不少缠绵悱惻的话,饱含歉意,肉麻的让许靖央看了两眼,就扔去一旁。 丁管家说:“报信的驛站送来府上,小的看是从荆州送来的,怕有问题,故而悄悄留了下来。” “本以为老爷不知情,但昨日他问小的有没有见过荆州来的信件,如此,小的猜测,多半这赵氏已经联繫过老爷了。” 竹影在旁道:“赵曦作恶多端,她这个姑母更不是善茬,当初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怎么还能接回来?老爷被骗的那么惨,也不该接受呀!” 许靖央冷笑:“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丁管家又说:“老爷应该是动了续弦的心思,还几次將城中媒婆请到家里来呢。” 许靖央现在要的是求稳,许家不乱,就是给她帮忙了。 威国公自己就是一个麻烦,怎么可能还允许他娶续弦? 许靖央站起身,侧顏英气冷冽:“我来想办法,赵氏来信这件事,丁管家暂且別对外说。” “是。” * 过了几日,许靖央照旧去大营点兵。 刚进大营,就见不远处,寒露和辛夷站在邱淑身边。 似乎正在说什么,两人脸上带著愤慨的神色,邱淑左脸微红,像是被打过。 许靖央走过去,恰好听见邱淑说:“我可以离开这儿,总之不能给大將军惹麻烦,那泼皮是个不要命的,真闹起来,给大將军丟人。” 第774章 皇帝给许靖央添堵!赐封威国公 许靖央问:“怎么了?” 三人这才扭头,看见许靖央,连忙作揖请安。 “大將军!” “邱淑,你的脸被谁打了?”许靖央看向邱淑。 这个女人是个苦命人,出身贫苦,嫁人以后被婆婆虐待,又被丈夫殴打。 但邱淑也有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上次敢向威国公挥巴掌,倒是得许靖央另眼相看。 寒露立刻走过来,对许靖央说:“方才,邱淑那混不吝的丈夫,竟敢找到大营来!” 原来,邱淑的丈夫黄三看她几日未归,到处打听,才知道邱淑竟得了当今昭武王的亲眼,被收入了她麾下。 这个泼皮无赖当即找了过来,逼邱淑给他二百两银子还赌债,不然他就天天来闹。 邱淑不肯,还挨了他一巴掌。 好在大营外巡逻的將士经过,这才將那泼皮按在地上。 谁能想到,这个泼皮一条贱命,根本不怕死,嘴里嚷嚷著邱淑仍是他妻子,她要是不给钱,就必须跟著他走。 现在他因为闹事挑衅,被扭送进监牢了,但因为没什么大过错,想必过几日就要被放出来。 邱淑脸色格外难堪,搓著有冻疮的手。 “大將军,我下午就能离营,绝不会让黄三再来闹事。” “你怕什么?”许靖央冷淡开口,“他来闹,就打,你都敢打威国公,怎么不敢打他?” 邱淑一怔,嘴唇囁喏。 上次她那是不想活了,也不想看著许靖央进退两难,索性梗著脖子站了出来。 本以为许靖央会觉得她带来了麻烦,没想到大將军这样对她好。 寒露也道:“是啊,邱淑你怕什么,这个大营里有不少女兵,大家来之前,要么走投无路,要么心怀绝望。” “只要你在大营一天,你就是我们的人,谁敢伤咱们一下,大將军绝不会放过对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你只要在大营里,他敢伤你一下,我们就能让他付出代价。” 邱淑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嘴唇哆嗦著,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化作一声哽咽。 “大將军!” 她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不由分说地朝著许靖央连磕了三个响头。 邱淑额头触地,声音哽咽:“大將军的大恩大德,邱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若不是您收留,我可能早就投了哪条河,成了孤魂野鬼了!” 许靖央垂眸看著她:“起来。你的命是给你自个儿活的,若为了那等混帐东西就去寻死,太不值得。” 邱淑闻言,用力地点著头,抬身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在寒露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许靖央此刻再看她,与数月前那个面黄肌瘦的农妇已是判若两人。 长年的劳作与丈夫的磋磨,曾让她看起来苍老至极。 如今在大营里,虽只过了短短时日,每日能吃上饱饭,睡个安稳觉,脸上竟也渐渐养出些许红润的光泽来。 那身原本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早已换成了乾净整洁的服,外头裹著一件甲衣。 朴素的装扮,浆洗得清爽利落,连袖口衣领都抚得平平整整。 许靖央说:“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好好做事。” 语毕,她转身去视察大营別处。 附近那些等待的女兵,便纷纷如流水,朝许靖央聚拢过来。 邱淑耳边响起辛夷的声音:“邱淑,这里有太多人,跟你有相似的命运,但是我们在大將军的庇护下,都已经跟过去彻底割席了。” “你要相信,你不是一个人。” 邱淑心神震盪,看著许靖央的背影怔住。 方才还分散在各处的女兵们,此刻如同百川归海,自发而有序地向许靖央匯聚。 她们年纪不一,身世各异,有的脸上还残留著往日苦难刻下的痕跡。 邱淑知道,她们之中,有的是被家族拋弃的孤女,有的是被弃如敝履的妇人,更有战乱中失去一切,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然而这些人,此时此刻,眼中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在许靖央的大营里,她们各司其职,发挥所长。 现在她们有序地低声匯报著营中事务,也有人只是单纯地站在许靖央身旁。 而许靖央会用心去听每一个人说的话,就像刚刚处理邱淑家中琐事一样,充满耐心。 邱淑看著这一幕,心神震盪。 一个强大厉害的女人,当她站稳脚跟,她便马上为那些受苦的女子撑起了一片天。 这是何等气魄! 许靖央从大营离开,刚回郡主府,就听说崔尚书来了。 正厅內,崔尚书坐的笔直,正在品茶,看见许靖央进来,他连忙放下茶盏。 “参见昭武王。” “崔尚书不必多礼,请坐。”许靖央抬手,举手间气度从容威厉。 她先坐下,崔尚书才又坐了回去。 “今日来,是想提醒昭武王,下官接到消息,皇上要任命威国公兼管幽州录事,跟隨王爷和您一起离京。” 许靖央皱眉。 录事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但掌文书、核帐目,记录官员言行,直呈天听。 若威国公在幽州帐目上稍作手脚,或可以拖延文书,会惹出不少麻烦。 更何况外人眼里,他还是许靖央的父亲,许靖央即便断亲了,却也跟许家割捨不断。 如此一来,威国公的一言一行,在旁人眼中,都跟寧王的脸面掛鉤。 若他仗著身份在幽州横行霸道,惹出祸端,世人只会说寧王纵容岳丈、治下不严。 崔尚书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专门来提醒许靖央。 皇帝这么做,当然也是知道他们父女关係不合,而威国公又蠢笨,很好利用。 许靖央沉眉:“旨意已经下达了?” “还不曾,皇上命吏部擬召文书,等文书一成,盖章落印,就要跟旨意一同送去威国公那儿了。” “崔尚书还请先帮本王隱瞒几日,本王要利用好此事。” 崔尚书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但还请昭武王儘快,不然皇上就要催促,难免疑心。” 许靖央頷首:“最多三天。” 崔尚书將话带到,就准备走了。 他起身拢袖,有些难以启齿,但想了又想,还是说:“昭武王,王爷不在京城,这不马上腊八了,下官和夫人都想请您去寒舍做客,一同用膳,还请您蒞临赏光。” 许靖央一笑:“崔尚书不必如此客气,那日本王已有安排,这番好意,还是下次吧。” “好,好,”崔尚书心中有打算,早知会被拒绝,连忙拱手,“那下官告退。” 他出了昭武郡主府,坐在马车上,才舒出一口气。 昭武王这个外甥媳,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她威严至极,不可冒犯。 要是萧贺夜在,可能会不那么尷尬。 想到这里,崔尚书忍不住嘟囔:“王爷也真是,婚期就在三月,怎么现在还跑出去了,年节也不回来?” 第775章 將计就计,以恶制恶! 崔尚书刚走,许靖央独自待了半晌,便想到了主意。 她让寒露將邱淑带过来。 对邱淑,许靖央开门见山,说:“威国公要跟著本王去幽州,你愿不愿意做他身边的女管事,跟我们一块走?” 邱淑一怔,先是被惊喜砸昏了头,隨后赶忙问:“我……我能跟王爷一起吗?威国公若是不同意怎么办?哎呀,早知上次就不打他了。” 许靖央抿唇:“你只管说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让他同意。” 邱淑马上说:“能为王爷分忧,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那你听我的,这么做,只要你做成了,不仅能帮本王盯著威国公,还能解决你丈夫黄三。” 许靖央压低声音,一番交代。 邱淑脸上渐渐露出惊讶,隨后忍不住捂嘴一笑。 “大將军,不会被威国公发现吧?” “不会,他没那么聪明。” “我明白了,大將军放心,一定办好。” 邱淑离开了,回去的路上,走路都带风。 寒露从外面进来:“大將军,您跟邱淑说了什么,她高兴地都跑起来了。” 许靖央淡淡笑了。 “没什么,只是我想到了一个以恶制恶的计划。” 皇帝的圣旨,肯定是没有办法反抗的。 正巧许靖央在想,她若是离京了,威国公这个麻烦怎么处理。 现在皇帝既然將这么好的把柄递过来,那就让她好好利用吧! …… 今日无雪,冬阳灿烂。 威国公坐在正厅里,媒婆赔著笑站在一旁。 只见威国公翻了翻画册,隨后往桌子上一拍。 “不是太老就是太丑,你就这么糊弄本国公?” 威国公瞪眼,可把媒婆嚇了一跳:“哎哟,国公爷,这些都是城中家世最好的了,还有一个四十岁未嫁的大姑娘呢。” “我呸!”威国公朝媒婆吐了一个茶叶梗,“四十岁未嫁,那叫老姑娘,我要的是漂亮得体,温柔贤惠的女人!做我威国公府的续弦,哪儿能又老又丑!” 媒婆默默地摘掉脸上的茶叶梗,有些为难。 “国公爷,城中条件最好,出身相当的,都在这儿了,前前后后三十几个,您一个也没看上。” “那是你不中用!再去找,若再找一些老货糊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媒婆嚇了一跳,连忙告辞走了。 威国公气不顺,心里想著,前不久还收到了一封赵氏的信。 虽然什么也没写,但是画了一支玉兰倚靠著山峰。 他一看就知道是赵玉兰寄来的。 虽说之前赵氏欺骗他,但这么多日,威国公也差不多消气了。 尤其是想到赵氏那柔软的身段,漂亮的样貌,再找续弦,便个个都觉得还不如她呢。 至少赵氏在的时候,確实怀过他的骨肉啊! 都被靖央那丫头搅和了。 更可惜的是,这赵氏就送来这一封信,后面再没了动静。 这是想干什么?撩拨的他心里难受,欲擒故纵不成? 就在这时,丁管家进来:“老爷,青元子道长来了。” “这个老道又来干什么?” “年关將至,道长带著道童来送赐福香囊,保国公爷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顺遂如意!” 这倒也正常,每次逢年过节,这些道人、和尚,都会来赐福,其实也是为了化缘,说点吉祥话,让贵人们多捐香火钱。 威国公平时最抠,不过这次,他却让丁管家將人带进来。 不多时,丁管家便引著青元子道长並两名小道童步入正厅。 那青元子道长依旧是一身青灰道袍,手持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身后跟著的两个小道童,一人捧著几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一人抱著签筒等物,低眉顺眼,甚是恭敬。 青元子拱手:“贫道特来为国公爷送上新春赐福香囊,愿佑国公爷来年诸事顺遂,心想事成。” 威国公此刻正为续弦之事烦心,见到他,心头一动,也顾不上客套,直接问道:“道长来得正好,你既通晓天机,不如帮本国公看看,我日后还会不会有姻缘?” 青元子闻言,微微一笑,也不推辞。 他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番威国公的面相,又掐指推算片刻,忽然眉头一挑,面露惊异之色。 “怪哉,怪哉!” 威国公忙问:“怎么了?” 青元子抚须一笑:“恭喜国公爷,贫道方才观您面相,不仅见您红鸞星动,更有鸿运当头之兆啊!” 威国公一听,大喜过望,身子都不由得坐直了:“当真?” “千真万確!”青元子篤定,“一位能旺您的女子即將出现,此女命格颇为特殊,与国公爷相辅相成。” “正是因她之故,才改了您近来的困顿之局,引动了这鸿运当头之象!” 威国公听得心痒难耐,又惊又疑:“竟有此事?那……此人我认识吗?” 青元子再次掐指,沉吟道:“观这命理牵连,不仅认识,而且,国公爷您应当见过。” “这怎么可能?” 威国公更加诧异,脑子里將自己认识的女子飞快过了一遍,却毫无头绪。 难道……是赵氏? 青元子高深莫测地一笑:“国公爷若不信,不妨验证一番。” “贫道算到,您今日出门,遇见的第一位女子,便是这位能旺您运道的贵人!” 这一说,可不得了,威国公当即坐不住了。 他匆匆接下青元子的锦囊,让丁管家按照惯例添了点香火钱,就让人將青元子请走了。 之后,威国公更换衣裳,迫不及待地出门。 他甚至想到,会不会是赵氏回京了?故而这几日她一直奔波在路上,才没有给他继续写信。 这般想著,威国公朝门口走去的步伐越快,阳光都晒得人暖洋洋的。 然而,威国公刚走出门口,却见邱淑恰好走到了威国公府附近。 那一瞬间,威国公的脸色黑的像锅底。 这个掌摑过他的悍妇,终於又出现了,真是找死! “你这混帐,还敢出现在本国公面前?” 邱淑看他一眼,说:“我是来替大將军给三姑娘送东西的!” 威国公后来想找邱淑的麻烦,但听说许靖央把她收入了麾下。 这会儿被他逮住机会,他马上便发作。 “放肆,上次你掌摑本国公的事,还没跟你算帐,既然你送上门来,別怪我不客气,来人,將她按住,给我狠狠地打上一百大板,往脸上抽!” 门內衝出家丁,瞬间按住了邱淑。 邱淑挣扎:“我现在是昭武王的人,你不能罚我!” 威国公声调拔高:“那我还是昭武王的老子爹呢,我打了又如何!” 他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不该相信青元子说的鬼话。 第一眼他看到的是邱淑,这个女人跟他犯冲,怎么可能旺他? 就在这时,一队锦衣人马,抬著轿子快步赶来。 轿子一停,宫內宣旨公公下来,手里握著明黄圣旨,向威国公拱手含笑。 “国公爷,皇上有旨为您赐封,快快领旨吧!” 威国公直接愣住了。 赐封……他居然有赐封圣旨?都多久没被皇上单独赐封了! 难道说,青元子没有骗他? 第776章 威国公被骂老东西,怒了! 威国公连忙跪地领旨。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威国公许撼山英武卓越,今特加恩,命其兼管幽州录事一职,隨昭武王、寧王赴任,望尔恪尽职守,不负朕望。钦此。” 威国公听完旨意,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宣旨太监合上圣旨,笑呵呵地弯腰扶他:“国公爷,快领旨谢恩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威国公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双手高举,接过那捲明黄圣旨。 “臣……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站起身来,仍是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公公,皇上怎会忽然调派我跟著去幽州?” 皇上怎么会忽然想到他呢? 太监脸上堆满笑容,透著亲热:“皇上说了,国公爷能將昭武王教导得这般出类拔萃,岂是等閒之辈?” 他说著,压低声音:“早年皇上未予重任,那是体恤您身子需要將养。” “这不,如今眼看昭武王就要与寧王殿下大婚,您跟皇上便是实打实的亲家了,皇上能不重用您?” 威国公頷首:“也是……” 太监更加卖力吹捧,笑眯眯的:“何况国公爷您仪表堂堂,英武不凡,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 “这幽州录事虽品级不高,却是紧要职位,非皇上信重之人不能担当。” “此等歷练良机,满朝文武,皇上可就点了您一位呢!” 这番话说得威国公心怒放,胸膛不由挺高了几分。 原来如此! 皇上果然是慧眼识珠,终於看到他许撼山的能耐了! 从前京城里那些人提起他的时候,只会说他是许靖央的父亲,忽略了他本也是个充满雄心抱负的人! 一时间,所有不满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只剩满腔扬眉吐气的骄傲。 威国公重重頷首,志得意满。 “公公说得是!皇恩浩荡,我定当竭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绝不辜负这份信任。” 他又赶忙示意丁管家:“快,取些茶钱来,给公公润润喉!” 太监接过赏银,笑容更盛,又说了好些恭维话。 “国公爷深明大义,咱家一定將您这份忠心稟明皇上,旨意已到,咱家还需回宫復命,就不多叨扰了。” 威国公亲自將太监一行送至门外,看著轿马远去,这才转身回府。 他手里紧紧攥著那捲圣旨,仿佛握著通天的阶梯。 阳光照在他脸上,方才因邱淑而起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面的红光。 青元子道长果真神机妙算! 他说今日会遇到旺运的贵人,这不应验了么? 虽第一个见到的是邱淑那晦气妇人,但紧接著圣旨便到,这鸿运,果然来了! 不过…… 威国公看向被按在一旁的邱淑。 方才太监来的时候,几个家丁用身形挡住了她,顺带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这会儿,邱淑瞪著威国公。 威国公摆摆手,心情愉悦,故而说话也带著几分慷慨。 “你们这是干什么?太粗鲁了,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威国公府仗势欺人,將她鬆开!” 家丁们闻言,连忙鬆开邱淑。 只见邱淑呸的一下吐出口中帕子,瞪著威国公就道:“我如今可是昭武王身边的人,一会回去,我必定稟告给王爷知晓! 威国公呵呵地笑了。 他上下打量邱淑,完全没將她说的话听进去,只是一味地琢磨。 这个粗鄙的悍妇,一条贱命,居然这么不简单。 不过可惜了,肯定是巧合,邱淑又没什么特別之处,他可不能尽信,顶多不怪邱淑曾经扇了他几个巴掌的事! 威国公正要派人將邱淑打发了,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呵—— “好你个邱淑,怪不得躲著我,原来是攀高枝了!” 只见一个穿著破烂袄的汉子,从巷口冲了过来。 他眼睛赤红,指著邱淑就骂:“我说怎么在军营外找不见你,原来跑到这儿跟相好私会来了!” 邱淑惊愕:“黄三,你怎么又来了?赶紧滚,否则,还让你进大牢!” 黄三哪儿听得进去,以为威国公是给邱淑撑腰的傢伙。 却见威国公锦衣华服,黄三更是妒火中烧。 “呸!这老东西瞧著比我得大十岁吧?你个丧良心的贱妇,为了攀高枝,连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贪图富贵还不肯给老子银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他嗓门极大,几句秽语吼得震天响。 不知何时,巷子口聚起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百姓,探头探脑地张望。 威国公何曾被人这般当街辱骂过? 尤其还是被这样一个形同乞丐的泼皮指著鼻子骂,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哪里来的乞丐流氓,胆敢在我家门口放肆?来人,给我掌嘴!” 他这一声呵斥,威严十足,却更激怒了黄三。 黄三本就滚刀肉般的人物,最恨旁人瞧不起他。 此刻,他见威国公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那股被羞辱的邪火噌地窜了上来。 “我呸!抢老子女人还有理了?老子跟你拼了!” 黄三嘶吼著,竟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不管不顾地朝威国公扑砍过来! 邱淑嚇的惊叫,丁管家在旁边大喊:“老爷,小心啊!” 他却故意后退一步,挡住了要衝过去的家丁。 威国公大吃一惊,仓皇后退。 刺啦一声,前襟竟被刀锋划开一道长口子! 黄三见一刀未中,挥刀再砍。 他嘴里嚷嚷:“不给钱,老子今天就砍死你们这对姦夫淫妇!” 第777章 威国公府多了个女管事 威国公惊怒交加,眼见第二刀迎面劈来,他顿时怒髮衝冠。 好在威国公也会些武艺,他看准时机,猛地侧身躲过刀锋。 先是一把握住黄三持刀的手腕,脚下用力一绊,再狠狠一脚踹在其心窝! “哎哟!”黄三惨叫一声。 菜刀脱手飞出,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捂著心口蜷缩成一团,疼得齜牙咧嘴。 周围围观百姓爆发出喝彩。 “打得好!” “这等泼皮无赖,就该狠狠教训!” “国公爷好身手!” 威国公喘著粗气,心跳如鼓,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万没料到这泼皮竟敢动刀,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此刻听著周围百姓的拍手叫好,那恐惧后怕迅速被一股虚荣的满足感取代。 他整了整被划破的衣襟,挺直腰板。 威国公厉呵:“大胆狂徒,光天化日持刀行凶,还敢污言秽语!今日略施惩戒,再敢来骚扰良家妇女,看本国公怎么收拾你!” 黄三眼珠子乱转,见硬的不行,立刻换了副嘴脸,捂著心口哀嚎起来。 “哎呦……打死人了!国公爷就能隨便打人吗?我起不来了,心口疼得要死……这事没二百两银子,解决不了!” 邱淑气得发抖:“黄三!你冒犯的可是威国公,昭武王的父亲,你再敢讹诈,小心真丟了性命!” 黄三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撒泼耍赖。 “威国公怎么了?威国公就能抢我女人?” “邱淑,咱俩还没和离呢,你就跟这老东西搞在一起了!我要报官,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看是谁没王法!” 威国公脸色一沉,正要发作,丁管家却悄悄凑近。 他压低声音:“老爷息怒,此时不宜再动手,您看,百姓们都瞧著,若您此时出手救了邱淑,便是侠义之举,於名声大有裨益啊。” 威国公却有些气愤:“本国公就是被她连累了名声!” “非也,”丁管家摇头,“老爷您想,邱淑毕竟是大小姐的人,您若帮她解决了这大麻烦,大小姐那边,定然承您的情。” “眼看您就要隨寧王和大小姐去幽州任职,有了这份情面,路上也好说话,免得被刻意刁难。” 威国公脸色有些许动容,沉吟。 丁管家趁热打铁:“再者说,青元子道长所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万一这邱淑,真能给老爷带来旺运呢?留下她有益无害,若老爷觉得不妥,再赶走也没什么不对。” 威国公闻言,眼神闪烁,內心动摇起来。 他看了看地上耍赖的黄三,又瞥一眼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终於咬了咬牙。 “罢了!” 他挥手招来家丁:“去取二百两银票来!” 很快,银票送到。 威国公將银票掷在黄三面前,厉声道:“拿了钱,立刻写下和离书,从此与邱淑一刀两断,再敢纠缠,本国公定不轻饶!” 黄三一见银票,眼睛都亮了,哪里还顾得上疼痛,一骨碌爬起来,生怕威国公反悔。 他忙不迭按了手印,写下和离书。 银子到手,黄三揣进怀里,他笑出一口黄牙。 “国公爷,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邱淑恼怒:“滚!” 黄三挤出人群,一溜烟跑了。 周围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讚颂威国公行事仗义。 威国公受著这些恭维,方才受惊的心彻底平定,甚至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转身看向邱淑,自觉施了大恩,昂首道:“此事已了,你自由了。” 邱淑面色复杂,低下头:“这二百两银子,我日后定当还给国公爷。” 丁管家对威国公小声道:“老爷,既然帮了,不如帮到底。” “邱淑无依无靠,您即將远行,身边正缺得力人手操持杂务。” “不如將她暂且留下,做个管事娘子,隨您同去幽州,一来她可做工偿债,二来您身边也有个知根底的人照应。” 威国公一听,觉得颇有道理。 既能彰显自己恩德,又能得个使唤人手,说不定真能沾点旺运。 毕竟,他捏著邱淑的命脉呢不是?给她了二百两银子呢! 威国公顿了顿,对邱淑道:“哼,这钱你当然要还,而且得儘快。” 邱淑脸色微白:“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 威国公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你暂且跟在我身边,帮忙料理些琐碎事务,隨我去幽州,工钱抵债,如何?” 邱淑闻言,並未立刻答应,反而犹豫道:“这……我如今毕竟是昭武王麾下的人,去留之事,需得稟明王爷,得了王爷准许才行。” 威国公一听,心头那点虚浮的底气又晃了晃。 他轻咳一声,面上强撑著父亲的威严。 “我是她父亲,她岂会不同意?你只管安心留下,我自会与她说。” 话虽如此,他自己心里却著实没底。 许靖央何时听过他的话?连能不能见到她一面还两说呢! 只是眼下眾目睽睽,他刚树立起的形象,断不能因此塌了。 先留下邱淑再说。 至於许靖央那边……叫春云去求一求便是! 此事料定,百姓们也逐渐散去,邱淑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跟许靖央安排好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將军果然料事如神。 先是派人引黄三找过来,又知道威国公虚荣好面子,安排这么几个假百姓,將威国公架起来。 再有丁管家从旁游说,威国公果然连怀疑都没有怀疑。 过了几日,威国公就安排春云,抱著珍姐儿去昭武郡主府了。 威国公现在摸不准许靖央的脾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等到傍晚,春云带著一堆东西回来了。 威国公看见她往自己的院子里收,当即就问:“哪儿来这么多东西?” 春云笑了笑:“都是大小姐说送给珍姐儿的。” 威国公看著那么多箱子,里头装著不少綾罗绸缎和珠宝。 许靖央对自个儿的妹妹都这么大方,偏偏对他这个亲爹吝嗇! 威国公压下不愉快,对著春云,口气不太好:“叫你去帮我问事,你倒好,搜刮去了?” 春云將许靖珍交给嬤嬤,才说:“老爷別急,这不,大小姐听了这件事,她说……” 第778章 萧贺夜后悔了:想她! 威国公瞧著春云:“她怎么说?” “她说可以,只不过,大小姐还有一个条件。” 威国公不耐烦:“她真能折腾,邱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她还想要什么条件。” 春云道:“跟邱淑没关係,大小姐说,老爷去了幽州之后,这家里没个主事的也不行,让老爷允许我,跟大夫人和三夫人一起管家。” 威国公闻言一顿:“给你?你会么!” 春云是丫鬟出身,威国公向来瞧不上她的出身。 春云面色如常,仿佛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轻视。 “从前跟著冯氏的时候,妾身学过管帐,后来到了大小姐身边,也学过不少,老爷请放心,再说了,只是协助,这宅子里不能总是大房和三房说了算,老爷不在家,我们二房也得出个人不是?” 威国公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想了想,他点头:“那就交给你了,左右不过一两年我就回来了,你可得给我盯著后宅,不允许大房和三房私自挪动半分。” “是。” 事情落定,威国公大摇大摆地走了。 春云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又冷又怨。 抱著许靖珍的嬤嬤走上前说:“大小姐待云姨娘真好。” 春云垂下眼眸,苦笑。 “大小姐这是可怜我,让我手上管著点家財,给我吃一颗定心丸,没了大小姐,我恐怕早就……” 话说到这里,她看向天真可爱的许靖珍,顿时不再继续说了。 京城虽连续几日太阳高照,可別处却已大雪连绵。 雍州。 时值腊月,朔风怒號。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捲成一片白茫茫的雾,呼啸著扑向山川道路。 官道几乎被掩埋,举目皆白,车马难行。 人若踩上去,那雪能到腿肚子处! 一队披甲侍卫正在奋力剷除道上积雪。 铁锹与坚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呵出的白气瞬间凝在眉睫,化作冰晶。 为首的侍卫白鹤匆匆行至道中一辆墨盖玄帷的马车旁。 他躬身稟报,声音在风啸中显得有些模糊:“王爷,雪势太急,挖的不如落下得快,底下土层已冻得铁硬,今日恐难疏通。”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 萧贺夜端坐车內,一身玄色貂裘,周身散发的冷肃之气。 他容顏俊极,眉峰如刃,此刻一双深邃薄眸,看向车外肆虐的风雪,更添几分冷冽。 “既如此,传令下去,退回后方棲霞驛,再歇半日,待明日雪停,再行开路。”他声音威严冰冷。 “是!”白鹤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严寒与喧囂。 暖炉散发著融融热气,萧贺夜却似未觉。 他缓缓靠向车壁,自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护心镜,边缘鏨刻著简洁古朴的莲纹,镜面光可鑑人。 是许靖央那年所赠。 自那日后,此物便从未离他身。 萧贺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镜面,沿著莲纹路缓缓摩挲。 他低垂的眼眸中,那一贯的锐利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繾綣。 就好像能从这面镜子里,看见许靖央的身影一样。 萧贺夜难免回忆,她送他这面镜子时,两人关係远不如现在这样牢靠,可却比如今更自然。 他薄唇微动,几不可闻地低喃出声。 “……真是沉不住气。”他说自己,语气带罕有的自嘲与无奈。 明明离京不过半月,明明此行亦有要务,更是想借这短暂分別,理清些纷繁思绪,也让彼此都稍作喘息。 可谁知,人离得越远,心却越想许靖央。 风雪阻道,滯留他乡,非但未能让他静下心,反而將那份思念煎熬得愈发炽烈鲜明。 许靖央近日在忙什么?幽州之事筹备如何?可曾偶尔念及他? 种种念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萧贺夜闭了闭眼,將那面护心镜紧紧攥入掌心。 他自幼克製冷静,从未有过如此为一件事、一个人,牵肠掛肚的时候。 这滋味,不好受! 看来除夕夜赶不回去了,上元节能回去陪她也好。 此时此刻,许靖央正在碧云天內。 萧贺夜之前放在这里的心灯,她日日都会来添油。 今日也不例外。 窗扉半掩,偶有寒风捲入,拂动供台上垂落的素色纱幔,却吹不散空气中沉淀的檀香。 许靖央独自立於心灯前。 她今日著一身水墨色广袖长袍,衣料非绸非缎,是一种极厚重的綃。 色泽如远山含烟,又似雨后天青。 袍摆处,以极细的墨绿丝线绣了疏落几枝莲。 莲心一点翠色,若隱若现,宛如碧潭深处的荷蕊。 许靖央的墨发仅用一支素银簪松松綰起,余下青丝流泻肩背。 她身姿挺拔如松竹,侧影清峭,虽是女子,却自带一种不容侵扰的孤高清绝。 这会儿,那双凤眸微垂,专注地望著琉璃灯盏中跃动的火苗。 灯火映在她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沉夜中亮起的两点寒星。 唇色是天然的薄红,此刻抿著,更添几分疏离的英气。 竹影在旁捧著油罐,嘆息:“王爷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这都要除夕了,看来是赶不回来了。” 许靖央淡淡道:“王爷有自己的事要忙。” 说罢,她拈起细长的银匙,从竹影手里的青玉小罐中舀起一匙清透的灯油。 动作不疾不徐地將灯油倒入心灯內。 火苗遇油,噼啪轻响一声,倏然窜高了些,光芒大盛,將许靖央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辉晕。 那光影在她挺直的鼻樑一侧投下淡淡的影。 长睫如羽,在眼下扫出小片阴翳。 冷与暖,静与动,在她身上矛盾却又很融洽。 添完油,许靖央並未立刻退开,只是静静凝视那簇火焰。 心灯长明,无惧晦暗。 她希望萧贺夜是如此,自己亦如是。 就在这时,寒露快步走进来,她神色凝重。 “大將军,方才宫里有消息传来,皇上已下旨,命皇长孙世子殿下年后进宫,隨侍御前,並研习策论经史。” 一旁的竹影闻言,顿时惊讶:“进宫侍奉?这岂不是要將世子殿下留在宫里?” 许靖央眉头微蹙,眼中却並无多少意外,只有一片瞭然沉凝。 她將银匙轻轻放回原处。 “情理之中,我们都要离京,幽州天高路远,陛下自然需要留些保障在手上。” 皇帝对他们並非全然信任,处处安排眼线之余,更要握有人质,方能安心。 萧安棠身份特殊,既是寧王独子,又是她名义上的徒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稟报:“大將军,寧王世子殿下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萧安棠快步走入碧云天,小身影披著厚厚的锦裘,身上还带著外间的寒气。 他进门看见许靖央,便直接唤道:“师父可听说了,他让我进宫!” 许靖央声音低缓,略作安抚:“別害怕,即便王爷不在,还有我,我也不会让你进宫。” 没想到,萧安棠却眨著大眼睛,有些为难道:“师父,如果我说我想留下,你会不会同意?” 许靖央顿了顿。 “为什么?” 第779章 长公主,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萧安棠抿了抿唇,脸蛋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师父,您与父王即將离京,若强行將我带走,反而会引得皇帝疑心更重,届时不仅路上麻烦,到了幽州恐怕也难以安生。” “我若留在宫中,一来可安他的心,让皇帝觉得拿捏住了筹码,二来,宫中动静,我或可传递一二,至少能做个耳目,更何况……” 他皱了皱眉,大人一般的嘆口气。 “郭荣师祖年事已高,听说他不能跟著一块去幽州,我留在京城,也好照看他跟玄明师祖呀!”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他。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萧安棠就没有以前那么顽皮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这孩子多了不少心事。 许靖央並未立刻应允,只淡声说:“宫中凶险,你年纪尚小,未必周全。” “我知道凶险,”萧安棠立刻接道,眼神坚定,“可留在师父和父王身边,同样会成拖累,甚至引来更大猜忌。” “不如顺势而为,师父,请您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也绝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 他极力爭取,那副竭力思虑周全的模样,让许靖央心头微涩。 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身份与局势,被迫早早学会权衡利弊。 甚至主动將自己置於险地,只为不给他们添麻烦。 这份懂事,著实令人心疼。 因为,许靖央猜得到,萧安棠这般果断,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並非皇家血脉。 他认为,自己的命不值钱,但可以为她和萧贺夜带来助力。 许靖央弯腰轻轻將萧安棠搂在怀里。 小傢伙僵了僵:“师父……” 声音开始带著委屈了。 许靖央放开他,轻声说:“你的考量不无道理,安棠,我们没有將你当做孩子来看待了,凡事都会尊重你的主意。” “不过,作为我和王爷最牢靠的伙伴,你说的这件事,是不是等王爷回来以后,我们三人一起商议才好?” 萧安棠眼睛一亮。 原来他是如此的重要! 师父没有將他当做小孩子,反而认真考虑他说的话。 “我明白,就等父王回来!”他很快笑了起来,白皙脸颊已有俊秀的轮廓了。 见他如此,许靖央不再多言,只道:“你先回去,此事莫要再与旁人提起。” “是,师父。”萧安棠又跟寒露和竹影打了招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竹影才低声嘆道:“世子殿下懂事得让人心疼。” 寒露面上忧色未褪:“大將军,真要让世子留在京城吗?宫中看似安全,实则步步危机,他一个孩子,又背负著天大的秘密,一旦被皇帝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许靖央转身,重新望向那盏心灯。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眼底,如深潭映月。 “我知道危险,但他说得对,强行带走,反落口实,这件事,若王爷同意,我便也有了应对之法。” 首先,要挑选得力可靠的人留在京城,留在宫中陪著萧安棠。 明里暗里,也能安插许靖央和萧贺夜的人手。 许靖央將琉璃罩放在心灯外头护著它。 她的声音淡然縹緲,却透著无上威严。 “再说了,又不是只有皇上才能捏著筹码。” 寒夜飞雪,皇陵里一片肃穆凛然。 长公主协助废太子篡权夺位失败后,皇帝並没有杀她,而是专门命人將这座原本供奉经文的塔整理出来,將长公主关了进去。 名为镇压,好向后世萧氏所有子孙,诉说她犯下的恶行。 懺悔顾名思义,此地远离尘囂,孤悬於皇陵西北角,是一座由青黑巨石垒砌的七层高塔。 形制古拙,却透著一股森然压抑的气息。 塔身无匾无联,唯皇帝亲笔题写的“懺悔”二字,以硃砂漆就。 此刻寒雪飘飞,那字就像是两笔血痕,透著诡譎。 塔內无窗,仅在接近穹顶处开了一方窄小的气孔。 这会儿,呼啸的寒风裹挟著雪粒倒灌而入,在空荡的塔室內打著旋,带来刺骨的寒意。 地面冰冷粗糙,角落里散落著几件单薄的铺盖,早已污渍板结。 一只破旧的陶碗搁在门口不远处,里面是一些残羹冷炙。 长公主萧蓉便靠坐在通往二层的石阶上。 昔日保养得宜的容顏,如今刻满了风霜,连眼角的细纹都显露了出来。 一头长髮未经梳理,如同枯草般披散在肩头素色的粗衣上。 她的手腕与脚踝处,皆被沉重的玄铁镣銬紧锁。 镣銬延伸出的铁链並不长,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的石环中,令她的活动范围仅限於石阶周围数尺。 但凡动作,哪怕只是细微,铁链都会马上发出沉闷的拖曳声。 仿佛锁著的並非一个人,而是一个被镇在此处,失了魂灵的妖物。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石阶上,仿佛感受不到四周刺骨的寒冷。 她微微仰著头,空洞的目光,瞧著那透光飘雪的唯一窗孔。 雪从那里飘进,尚未落地便已化去,只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湿痕。 她就这么望著,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仿佛所有的野心,都在日復一日的囚禁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一具被铁链缚住的空壳。 风雪声是唯一的陪伴。 直到,吱呀一声,厚重塔门被从外推开一条缝隙。 凛冽的风雪立刻尖啸著涌入,四周垂掛的佛经帐幔突兀地摇曳。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门又在此人身后关上了。 塔內復归昏暗,惨澹的微光,勾勒出对方模糊的轮廓。 那人静静地立在门內的阴影里,没有开口说话。 长公主眼珠子缓慢的转动,像是才活过来,慢慢地朝那个人影看去。 直到看清楚对方的脸,她乾裂的嘴唇微微扯动,发出沙哑的笑声。 “这里连老鼠都不会来,你又来干什么?想看看我死没死吗?” 阴影中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长公主踉蹌著爬起来,带著血丝的眼睛神情憎恶。 她猛然怒吼,牵动著铁链哗哗作响。 “世人爭名逐利,我又有什么错?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咆哮的声音歇斯底里,长公主还想扑过去,却因超出了范围,铁链狠狠勒紧她的脖子,她踉蹌一下摔倒。 袖子扬起,露出手臂上摔出来的淤青。 这时,暗处那人终於肯开口说话了。 “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长公主猛然看向对方:“你想说什么!” 对方一字一句:“你想不想出去?” 第780章 皇帝利用宝惠製造杀机! 腊八节当天,京城各家都热闹。 除了勇信侯府。 仍是白天,但沈明彩的院落里,却透著一股抑鬱的气息。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从屋內传来,夹杂著瓷盏碎裂的脆响。 勇信侯夫人立在门外,脸上此刻满是焦灼与心疼。 她连连拍门,声音发急:“彩儿,你开开门!你好几日没用膳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做什么都好,別作践自己啊!” 屋內,沈明彩蜷缩在床榻角落,髮髻散乱,一双眼睛红肿如桃。 她怀里紧紧抱著一个软枕,泪水將枕面浸湿了一大片。 “皇上给每个王爷都赐了侧妃,为什么独独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他明明……明明之前答应过会考虑的!”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將枕头掷在地上,哭声尖锐起来。 “我哪里比不上许靖央,我受了那么大的屈辱,还被从宫里赶出来,现在连个侧妃的名分都捞不著!我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勇信侯夫人回头,见是勇信侯来了。 “老爷。”她眉头微敛。 自从上次被皇上斥责之后,勇信侯帮她求情,夫妻关係看似缓和了些许。 只见勇信侯越过她,直接走到门口。 “逆女!你还敢乱说话!” 看来,他刚刚是都听到了。 勇信侯对著门內训斥:“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竟还痴心妄想著做侧妃?” “你犯下大错,累及家门,圣上开恩未加严惩已是万幸!” “赶紧把门打开,好生吃饭,过几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南疆!” 屋內的哭声戛然而止,隨即沈明彩像是疯了似的,声音尖厉。 “我不回去!我寧愿死在京城!爹!你就这么狠心?我可是你女儿。” 勇信侯夫人慌忙拉住勇信侯的手。 “老爷!彩儿现在心情不好,你说这些重话做什么?送她回南疆,我如何能放心?” 勇信侯甩开她的手,目光冷冽地看向她:“你若放心不下,便与她一同回去!” 勇信侯夫人被噎得一怔,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冷寒芒。 即便勇信侯为她求情,可在勇信侯夫人心里,从未觉得自己真有错,只道是许靖央手段刁钻,自己一时不慎著了道。 偏偏勇信侯作为丈夫,半点不帮著家人,只顾向著外人。 此刻,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怨愤,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恳切面容。 “老爷,我知道彩儿有错,可你也要体谅她的心情,她一个姑娘家,遭了那样的惊嚇,名节受损,又被赶出宫,心里岂能好受?如今这般闹腾,也是伤心所致。” “好歹让她在京中过完这个年节吧?也算缓一缓,我也好多劝劝她。” “年后……年后若她还想不通,再送她回南疆不迟,你就看在她终究是咱们女儿的份上,心疼她这一回。” 勇信侯紧绷的面色微微鬆动。 他虽怒其不爭,但沈明彩到底是他嫡亲的女儿,看她天天想要寻死觅活,心中焉能不痛? 沉默片刻,勇信侯终是重重嘆了口气。 “也罢!就再容她几日,你好生看管劝慰,等过完年节,便是绑,也要將她送回南疆!” 说罢,他不再看那紧闭的房门,转身拂袖离去。 勇信侯夫人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直至彻底看不见,她脸上那点偽装的温婉与恳切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怨懟。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当初她真是瞎了眼,竟嫁给勇信侯这样无情的人,对待自己的亲骨肉尚且如此冷漠,真是看错他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 沈明彩眼睛红肿:“娘,我不能回南疆,我想等寧王哥哥回来,然后……” 不等她说完,勇信侯夫人直接將她推进屋內,反手关上门。 “彩儿,这个时候你还提寧王做什么?年后他跟昭武王就要成婚了。” “可我听说,寧王哥哥根本不想娶许靖央,临到年关他却出了远门,他们肯定吵架了,许靖央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寧王哥哥?” 现在勇信侯夫人听到萧贺夜的名字就头大。 她紧紧地攥著女儿的手。 “娘说话不好听,你却也要听著,上次的事害你没了清白之名,寧王不会接受了。” “可我没有被范池得逞,我没有!请来的验身嬤嬤不是都看过吗?”沈明彩急的流泪。 勇信侯夫人却道:“我们知道,外人怎么可能知道,难道逢人质疑,你就要让验身嬤嬤来不成?” 沈明彩趴倒在桌子上,肩膀因抽泣微微颤动。 勇信侯夫人轻声安抚:“彩儿,等娘带你回南疆,这里早晚乱成一团,你爹……恐怕也难以自保了。” 她眼底划过一抹狠毒。 沈明彩却没有专心去听她的话,胡乱地应了一声。 不过,沈明彩倒是被勇信侯夫人点醒了。 她现在清白仍在,只是旁人不知道。 那么,她若是能找一个最说一不二的人,来证明她仍是完璧呢?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沈明彩脑海里浮出。 御书房內,暗卫跪在御桌前。 皇帝听完他说的,猛然回身,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你是说,宝惠……还活著?” 当初两国衝突骤起,和亲公主殞命的消息传来,他虽有过一瞬的复杂,但更多是权衡利弊后的漠然。 一个远嫁的女儿,能为国牺牲,也算全了皇家体面与用处。 却没想到,她命竟这般大。 暗卫垂首:“信中所言如此,称九公主落难后,被北梁大公主司天月暗中藏匿,如今正秘密潜返大燕,算时日,应该已经过了边关。” “信中还提及,司天月不知为何反悔,安排杀手追赶而来,不会让公主活著踏入京城。” “陛下,是否要派人暗中接应,將公主护送回京?” 御书房內,炭火噼啪,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皇帝眉宇间骤然凝聚的阴冷。 他並未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踱步至窗前,望著外面宫檐上未化的积雪,目光深远。 宝惠活著回来了。 这个消息若传开,势必再掀波澜。 接她回来? 可一个经歷坎坷,甚至可能心怀怨懟的公主,除了徒增麻烦与变数,还能带来什么? 片刻死寂后,皇帝忽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 “朕不会派人去接。” 暗卫微微一顿,似有不解。 皇帝转过身,面容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这个消息,你想办法,透露给许靖央知道,务必让她確信,宝惠危在旦夕。” 暗卫顿了顿,拱手:“是。” 皇帝的盘算,便是借刀杀人,这是一个良好的时机! 让许靖央去接应萧宝惠,无论结果如何,都对他有利。 许靖央若死,是北梁人动的手,与他毫无干係,正好除一心腹大患。 若许靖央侥倖活下来救回宝惠,於他也没什么损失。 一石二鸟。 而皇帝判断,许靖央定会去,她最在乎萧宝惠的生死,甚至她可能清楚这是一个局,但仍会义无反顾! 暗卫走后,皇帝长嘆一声,似乎有些愉悦庆幸。 “宝惠啊,你真是父皇的好女儿,时至今日,竟还能为父皇所用!” 第781章 许靖央接萧宝惠回京 今日腊八节,许靖央特地回了威国公府,跟家人们一块用了膳。 许靖姿担心景王一个人,没人陪他用腊八粥,故而在家里用完膳,就和大老爷、大夫人一块去了景王府。 方才卢家也派人来请,许靖央的三叔一家带著许靖妙便也过去了。 只剩下许靖央,她今日难得清閒,略略在威国公府的厅內坐了会。 腊八粥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下人们正轻手轻脚地撤去碗碟,饭厅只余茶香裊裊。 许靖央看著门庭外。 下人们为了拾掇方便,请示过她以后,將毡帘捲起来了。 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雪,无声无息,將庭院染上一层薄白。 许靖央独自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手中捧著一盏热茶,静静望著院內落雪无声,侧影沉静。 威国公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方才家人眾多,威国公就看著许靖央几次欲言又止。 许是要说出口的话比较难以启齿,故而他等到只剩下许靖央的时候,才又找了过来。 威国公主动坐到了许靖央身侧的另外一张椅子里。 他假装掸了掸衣袍,故作威严地清了清嗓子。 却见许靖央目不斜视,半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得先出声:“靖央啊,邱淑那件事……你该是知道了吧?” 许靖央眼皮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威国公见她態度冷淡,心里有些发虚。 “为父原本打算,是让她做个女管事,隨我去幽州,帮忙打理些內务琐事,只是这几天又想了想,还是不妥。” “邱淑是和离之身,为父如今又未续弦,身边长久带著一个这样的女管事,难免惹人閒话,对为父的清誉,对你和寧王的名声,恐怕也有妨碍。”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所以我想著,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以暖床丫鬟的身份跟著我去幽州。” “既全了体面,也不会亏待她,日后若她懂事,抬个姨娘也……” 话没说完,啪一声轻响,许靖央將茶盏搁下,態度冷冽。 威国公看著她这般,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许靖央瞧著他,眼神带著威压。 “威国公,邱淑跟在本王身边时,虽是杂役兵,却也是登记在册,有籍可查的军中之人。” “若非你让云姨娘几番恳求,你以为,我会捨得將自己麾下的人,轻易借予你用?” 威国公被她目光所慑,喉头一梗,强辩道:“我还不是为了她著想?一个和离妇人,能有什么好前程?跟著我,总好过没名没分啊!” 许靖央心中冷笑。 什么为邱淑著想,不过是威国公事后琢磨,仍然怨懟邱淑,不想给她抬高身份罢了。 许靖央自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此事没得谈。”许靖央语气强硬,“邱淑说要靠自己的本事还你那二百两银子,我才允她隨你去幽州,以工抵债,除此之外,旁的心思,威国公最好都歇了。” 恰在这时,寒露忽然赶步至门口,肩膀上带著薄雪,脸上也有焦色。 许靖央见状,知她大概有事匯报。 她站起身要走,顺带警告威国公:“本王好言奉劝一句,威国公既领了幽州录事的职,还望谨言慎行,莫要再动这些无谓的念头,徒惹是非。” 说罢,许靖央不再看威国公青白交错的脸色,径直朝厅外走去。 寒露立即跟在她身后,主僕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廊下风雪中。 威国公气不过,朝著她的背影呼喝:“你看看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做女儿你都凶巴巴的,以后做了王妃要是还这样,王爷怎么会喜欢你!” “许靖央,你最好改改你的性格!” 然而这些话,许靖央自然是没有听见。 上了她自己的马车,寒露立即递来一封信。 “大將军,北梁大公主派人送来的密信。” 许靖央先前有单独跟司天月联络的方式,看见信角上的標记,自然知道了是司天月所寄。 她拆开看,寒露在旁边说:“来送信的人说,北梁大公主救了九公主,如今正遣人护送九公主回大燕。” 信中说的也是这个內容。 司天月担心路上出事,故而萧宝惠是秘密出发,现在许靖央若跟著报信人去接应她,应当恰好来得及。 寒露面色凝重:“宫中眼线刚刚也递来消息,皇上处死了两个在廊下当值的宫人,罪名是妄议宫闈。” “那两个宫女私下议论,说听到有人提及九公主並未身故,而是躲过了北梁人追杀,正在回京的路上。” 许靖央凤眸微冷。 寒露篤定:“这分明有诈!两个无足轻重的低等宫女,如何能听闻这等隱秘?说不定是皇上故意透出的消息。” “不错,司天月那儿,多半泄露了宝惠的行踪,被皇上知晓了。” “真可气!皇上怎能利用九公主呢?那可是他的亲女儿!”寒露愤愤不平。 她又说:“既然如此,前方必定有陷阱,大將军,千万不可去。” 许靖央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回司天月的信笺上。 司天月受她相助良多,在北梁夺权之爭中欠下她天大的人情,此刻更无理由设局害她。 信中所言萧宝惠的行踪,多半是真。 许靖央虽不知皇帝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透露给许靖央知道,多半是准备了杀招,想借著北梁人之手除掉她。 “这一趟,我得去,而且是亲自去。”许靖央语气低缓。 “大將军!”寒露眼中忧急更甚。 许靖央抬手,目光如寒星:“但我离京之事,绝不能走漏风声,京城这边,你按我说的做……” 她压低声音,在寒露耳边迅速交代了几句。 寒露听罢,虽面色依旧紧绷,却重重点头:“卑职明白,定会安排妥当。” “此去路上定是埋伏重重,危机四伏,让卑职陪您去吧,多少有个照应!” “不行,”许靖央断然拒绝,“你们一个都不能动,所有人必须如常留在京城,一旦你们有异动,便是告诉皇上,我已离京。” 她起身,將司天月的信笺就著车內的香炉点燃,看著它化为灰烬。 许靖央凤眸灼灼:“我知道前方有陷阱,也知道必有埋伏。” “但我答应过宝惠,只要她受了委屈,无论她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接她回来。” “如今,她歷经劫难归来,千难万险,我都要去。” 夜色如墨,城外细雪未停。 许靖央已换上一身特製的黑衣劲装,甲片轻薄坚韧,色泽暗哑。 她墨发高束,以黑巾紧紧包裹。 寒露牵来踏星,许靖央翻身而上。 百里夫人献上她之前为许靖央做的暗器飞刀,不久前,百里夫人將它改造了一番,如今更好用了。 几个女兵瞧著许靖央,都很肃穆:“大將军,万事小心。” 许靖央微微頷首,再无多言。 她一抖韁绳,踏星旋即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闯入沉沉的夜色。 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北方的山道尽头。 第782章 求贤妃接纳,沈明彩出狠招! 已是腊月十几,连日的晴好天气过去,天色又有些阴鬱下来。 贤妃宫內的暖阁却暖意融融。 上好的银丝炭在鎏金兽首炉中燃烧,空气里瀰漫著清浅的安神香。 贤妃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鈿贵妃榻上,身上穿著藕荷色宫装常服,外罩一件银狐裘的短坎肩。 领口镶著雪白的风毛,衬得她面容愈发温婉柔和。 这会儿,她手中捧著一卷书,不过目光却落在窗外几株光禿的梅枝上,並未真正看进去。 宫人轻步进来,低眉稟报:“娘娘,勇信侯府的小姐沈明彩,已在殿外候著了。” 贤妃眼帘微抬,眸光平静无波,只將书卷轻轻搁在身旁的小几上,淡声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沈明彩跟在引路宫人身后,垂首敛目,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打扮得异常素净。 一身水蓝色绣缠枝莲的袄裙,外罩同色斗篷,头上只簪了两支素银簪子並一朵小巧的绒。 脸上脂粉薄施,眼圈还隱隱有些红肿未消,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憔悴。 一入殿內,沈明彩便规规矩矩地走到暖阁中央,双膝一屈,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朝著贤妃深深叩首。 “臣女沈明彩,叩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並未立刻叫起,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不一会,贤妃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温和,却透著一股子疏淡。 “起来吧,难为你还惦记著来给本宫请安。” 沈明彩依言起身,声音哽咽道:“娘娘,臣女今日是特来向娘娘请罪的,上次梅宴是臣女无能,愧对娘娘信任,未能將差事办好。” “惹出那般祸事,连累娘娘清誉受损,臣女心中实在惶恐难安,日夜煎熬。” 贤妃闻言,態度微冷:“你岂止是愧对本宫?” “你闹出那般不堪,连累本宫无端被皇上责问,好好一场赏梅宴,被你搅得乌烟瘴气,满宫上下都看了笑话!本宫脸上也跟著蒙羞。” “若非你母亲辗转託了范阁老出面说情,言你悔恨不已,恳求本宫给你一个当面赔罪的机会,念在往日情分,本宫今日,原是不想见你的。” 沈明彩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衣襟。 “娘娘教训的是,臣女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求娘娘宽宥……”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当真痛悔到了骨子里。 贤妃静静看著她哭,眼中却无多少动容。 “既知错了,便回去吧,好好在府中静思己过,莫要再惹是非。” 沈明彩却未立刻应声告退,反而抬起泪眼朦朧的脸。 她小心翼翼说:“娘娘,臣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娘娘原谅,只求娘娘能否允臣女在宫中陪伴娘娘几日?” “让臣女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做那最低等的活计也无妨,只想略尽绵薄心意,也好稍减心中愧疚……” 贤妃眉梢微挑,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陪伴本宫?”她轻轻摇了摇头,“明彩,你是个聪明孩子,当知有些事,过了便是过了。” “你犯下如此大错,连你母亲的誥命都因此被革,闔府蒙羞。” “本宫若是你,此刻便安分守己,在家中闭门思过,而非还想留在宫中,奢求什么机会。” 这话已是相当直白的拒绝。 沈明彩脸色白了白,咬紧了唇瓣,眼中却闪过一丝狠辣。 她忽然直起身,儘管还跪著,背脊却挺直了些。 “娘娘,臣女知道,娘娘素来与世无爭,只安心抚育两位公主,可娘娘有没有想过,日后无论是寧王殿下,还是平王殿下登基,对娘娘您都没有半分好处。” 贤妃豁然拧眉:“放肆!” 沈明彩无惧,继续说:“寧王与许靖央即將大婚,娘娘应当知晓,许靖央是个不择手段的狠辣个性。” “娘娘虽未明面上得罪於她,可上次梅宴,娘娘终究是默许了臣女操办,在旁人眼中,便是站在了臣女这边,许靖央岂会不记恨?” “她或许不会明著对娘娘如何,可若有朝一日她若做皇后,六公主的婚事前程,乃至娘娘您在宫中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贤妃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重重放下茶盏,脸色铁青。 “住口!六公主的婚事,自有皇上圣裁,至於本宫与昭武王,更无恩怨可言,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挑拨离间!” 沈明彩却似豁出去了,叩首道:“臣女不敢挑拨!臣女只是为娘娘担忧啊。” “娘娘可还记得,当初北梁求娶公主和亲,皇上最初属意的,其实是六公主殿下,最后不知为何,才换成了九公主萧宝惠!” 她抬起头,盯著贤妃眼底一瞬的慌乱。 沈明彩声音幽幽:“九公主与许靖央情同姐妹,此事若被许靖央知晓,她会如何想?” “她肯定会猜得到,六公主和您故意设计,害九公主和亲,如今生死不明。” “许靖央一定会將这笔仇记在娘娘头上!” “你!”贤妃猛地捏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微微发白。 她脸上血色褪去几分,温婉的眉眼间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震怒。 可內心深处,她却陡然生出些许畏惧。 许靖央会知道吗? 不一定,她只以为是长公主所为。 那件事,始终是贤妃心底的一根刺。 虽非她主动促成,但皇上当时確有此意,她也曾暗自庆幸最终落到了萧宝惠头上。 若许靖央当真知晓內情……想想许靖央的性子,那可是连长公主都是她手下败將的人! 这沈明彩从何处得知?莫非是皇上说的? 沈明彩见贤妃神色变幻,知她已动摇。 “娘娘,臣女自知做错了事,又声名狼藉,可臣女对寧王殿下一片痴心,天地可鑑!” “只要娘娘肯助臣女一臂之力,给臣女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以宫女或侍妾的身份进入寧王府,臣女愿认娘娘为乾娘,从此侍奉娘娘如同生母!” “他日若寧王殿下有幸……臣女必保娘娘与六公主殿下尊荣无限,无人敢欺!” 第783章 夫妻俩要和离? 贤妃盯著沈明彩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 “痴心妄想!沈明彩,你莫不是忘了,梅宴之上,你与范池的事早已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还妄想嫁入寧王府?便是本宫肯助你,寧王岂会要你?” “臣女是清白的!”沈明彩急道,“那日范池並未得逞!臣女仍是完璧之身!是许靖央故意让人撞见,毁了臣女的名声,娘娘若不信,大可即刻传验身嬤嬤前来查验!” 贤妃眯眸。 殿內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轻响。 贤妃盯著沈明彩,似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良久,贤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决断。 她缓缓靠回椅背,声音恢復了最初的温和:“好,既然你如此篤定,本宫便给你这个机会。” “来人,去请两位可靠的验身嬤嬤过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位在宫中颇有资歷的老嬤嬤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暖阁侧室。 她们之前负责秀女的身子检查。 约莫半柱香后,两人和沈明彩一起出来,到了贤妃面前。 其中一人低眉敛目:“回娘娘,沈姑娘確係完璧之身。” 贤妃指尖轻轻叩击著扶手,面上看不出喜怒。 沈明彩则像是终於卸下了千斤重担。 “娘娘,现在您可相信臣女清白了?”她跪在地上,帕子掩泪。 贤妃嘆了口气:“起来吧,你既有此决心,又有范阁老那边的渊源,本宫可以暂且留你在宫中两三日。” “但你记住,本宫只是怜你蒙冤,给你一个澄清自身的机会。” “至於能否把握住,能否入寧王的眼,全看你自己的造化,若再行差踏错,或牵连本宫与六公主,本宫绝不轻饶。” “臣女叩谢娘娘大恩!”沈明彩哽咽,“还请娘娘替臣女將清白这件事传扬出去,臣女洗净名声上的污点,才能为娘娘继续分忧。” 贤妃眼神闪了闪。 好个精明算计的小丫头,这是利用她帮忙呢。 贤妃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自有宫人会安置你,这件事,本宫会等到合適的时候再做安排。” 沈明彩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跟著宫人退了出去。 走出暖阁时,她背脊挺得笔直,方才的卑微怯懦一扫而空,眼底只剩下灼热的野心。 当初多亏她在贤妃身边做过女官,曾偷听到贤妃跟身边心腹大宫女说的话。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才知道,原本要去北梁和亲的人是六公主,只不过贤妃在长公主跟前,故意提起若是九公主和亲,那么於两国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后来长公主单独见了贤妃的女儿六公主,佯装让六公主去劝说九公主萧宝惠。 虽不知六公主说了什么,让九公主忍痛答应和亲,但想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明彩攥著这个把柄,贤妃忌惮许靖央不肯硬碰硬,於自己最是有利! 暖阁內重归寂静,贤妃独自坐著,温婉的面容上逐渐笼上一层冰冷的阴霾。 大宫女进来,低声询问:“娘娘,沈姑娘的住处要安排在何处比较合適?” 贤妃意味深长:“既然她说要诚心侍奉本宫,那就住在宫里吧,不过,本宫平日里喜欢清净,你告诉她无事不必来请安,若真有心,去宫內佛堂抄经,就是替本宫积福了。” “是。”大宫女頷首,又问,“娘娘真要帮她洗清名声?” 贤妃冷笑:“本宫被她连累的那么惨,连皇上都两次责问,岂会再去吃亏?” “这个沈明彩真是不安分,本宫若不断了她的念头,她下次还会折腾要挟,何况,她知道了当初九公主嫁北梁的內情,本宫断容不得她!” 贤妃按住椅子把手,关节用力发青,一贯温柔的面容变得阴狠。 天真的小丫头,想在她面前摆弄心眼,还嫩得很! 天色渐晚。 勇信侯刚从外头回府,脸色便不大好看。 寧王与昭武王年后成婚,就要赶赴幽州。 皇帝却迟迟没有批准寧王可以携带的官从人员。 勇信侯有隱约的猜测,他应当会被留在京城,幽州实在是太远,足够切断他跟寧王之间紧密的联络。 最近朝中也不太平,寧王不在京城,平王也马上要就藩,皇帝安插了不少生人在重要的职部上。 他全部身家都压在寧王登基上,故而寧王的权利爭夺,於他而言就是大事。 成王败寇,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整个家的前途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勇信侯满心烦乱地踏入正厅,管家便匆匆上前。 “侯爷,方才宫里贤妃娘娘那边遣人传了口信来,说小姐感念娘娘恩德,又心怀愧疚,娘娘怜惜,便留她在宫中暂住两三日,一来陪伴娘娘,二来也好静静心。” 勇信侯脚步猛地一顿,豁然转身,眉宇间霎时布满雷霆之怒。 “什么?谁允许她私自进宫的?本侯怎么不知道!” 他声音沉厉,惊得厅內侍立的僕从纷纷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一道不急不缓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是我允许的。” 勇信侯夫人自外头进来,身上披著一件墨绿团纹的厚锦披风,髮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神情却是冷的。 勇信侯怒视著她:“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次好不容易才將她从那等是非之地捞出来,这才消停几日?你是生怕她不再惹祸,生怕我们侯府还不够丟人现眼吗?” 勇信侯夫人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激得心头火起,强压著怒气。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彩儿进宫,是去给贤妃娘娘赔罪认错。” “上次梅宴之事,终究是她办砸了,连累了娘娘清誉,如今诚心悔过,去娘娘跟前侍奉几日,儘儘心意,有何不可?” “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过是教导女儿知错能改,懂得感恩!老爷倒好,一回来便大发雷霆,莫非是觉得我们母女二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勇信侯见她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气得胸口发闷。 第784章 冒著风雪,也要接宝惠回来! “你,你……简直愚不可及!”勇信侯气的嘴唇都在抖,“宫中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贤妃又是什么善茬?她能在后宫屹立多年,凭的难道是那副温婉面孔?” 勇信侯夫人抿唇:“老爷,你將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彩儿只是进宫道个歉,顺带洗清清白。” 勇信侯按住眉心。 他挥手,示意管家带著下人们退下。 之后,他才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皱著眉,给勇信侯夫人解释。 “皇上如今对寧王百般猜疑,对我们这些与寧王走得近的勛贵是何態度,你看不出来吗?” “那是千方百计想要寻隙离间,等著抓错削弱我们,这个时候,彩儿自己送上门去,岂不是正中下怀?她是羊入虎口你懂不懂!” 勇信侯夫人却根本听不进这些朝堂权衡,她只看到丈夫对女儿的冷酷。 她的心凉透了,难免冷笑一声,眼里满是怨懟和讥讽。 “老爷张口闭口便是朝堂,说什么利害,什么皇上的心思,可彩儿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一个姑娘家,遭了那样的罪,名声尽毁,你身为父亲,可曾真心为她筹划过一丝一毫?除了骂她、关她、送她走,你还为她做过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多日的愤懣倾泻而出:“我的彩儿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最后得到了什么?不过是满京城指著脊梁骨的骂名!” “如今她不过是去宫里为自己爭取一点点转圜的余地,你便这般喊打喊杀!你到底还是不是她父亲?” “还是说,你被那贱人勾走了魂魄,她肚子里的女儿才是你的心肝宝贝吧!”勇信侯夫人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尖锐。 在南疆时,勇信侯宠爱一名美妾,对方自从得宠,对勇信侯夫人百般挑衅。 宠妾怀孕以后,更是想暗害嫡子沈明远,被勇信侯夫人直接乱棍打昏,剖了肚子里的婴孩出来。 是一个女婴。 至今勇信侯夫人都记得,勇信侯看见满庭鲜血,捧著那死婴哭的肝肠寸断。 他说她是毒妇,两人吵得面目全非。 半年之后,两人关係稍微缓和,可也回不到最初了。 勇信侯被她这番胡搅蛮缠的言论气得眼前发黑,深知与她再多说也是徒劳。 他猛地一甩袖,决然道:“我不与你这无知妇人爭辩!” “我现在就进宫,无论如何也要將彩儿带出来!” “我会叫管家准备好马车,连夜送她回南疆,绝不能再任由她留在京城惹是生非!你若想跟著一起,便收拾细软,在家里等信!” 说罢,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 勇信侯夫人厉声喝止。 她几步追到勇信侯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眼眶通红,死死盯著他。 她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今日你若敢进宫,敢断了我彩儿最后一点前程和指望……” “那我们就和离!” 勇信侯猛地剎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他看著眼前神色疯狂而决绝的妻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厅內死寂,落针可闻。 夫妻二人,仿佛战场对峙,彼此都已有了难以癒合的裂痕。 良久,勇信侯踉蹌半步,先退让了。 “既然你坚持如此,我实在毫无办法,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撩袍离去,脸色铁青。 自他走后,勇信侯夫人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直言自己当初嫁错了人。 等沈明远回来,勇信侯夫人拉著他的手,还要哭诉著说若有朝一日她被气死了,千万別原谅勇信侯。 沈明远看著母亲憔悴的样子,听说父亲已经两三日没回家了。 他难免气恼:“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现在在兵部待得好好的,你们可別让我担心啊。” “再说了,姐干嘛进宫去,真是閒得慌……” 刚说几句,勇信侯夫人又哭著说他没良心,沈明远也不敢说了。 沈明彩进宫以后,倒还算安分。 勇信侯夫人经常打听,得知贤妃和皇上也没对她苛责。 於是,勇信侯夫人彻底放下心来。 分明是勇信侯想多了,就怕给寧王惹麻烦而已。 这段时间,皇帝安排探子一直在昭武郡主府附近徘徊。 许靖央好几日没出门,皇帝猜她是不是偷偷出了城。 今夜,探子冒著风险,悄悄地潜入了郡主府。 夜色已深,昭武郡主府內一片静謐。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重重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在主院对面厢房的屋顶上。 对面便是许靖央的寢屋。 窗扉紧闭,却透出暖黄的烛光。 只见竹影端著一只青瓷小碗,顺著长廊那端走来。 探子伏低身子,屏息凝神。 竹影推门而入,门扉在她身后合拢,烛光將屋內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窗纸上。 只见竹影將碗放在桌案上,似乎正在劝说什么。 而另一道更为清瘦挺拔的身影背对著窗户,对那碗羹汤毫无反应。 片刻,那道背对的身影忽然缓缓转了过来,正面朝向窗户。 恰是正对著探子藏匿的方向。 探子心头猛地一紧! 仿佛隔著窗纸,对上了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许靖央平日里传扬在外的威名。 故而不敢停留,当即一个利落翻身,悄无声息地掠下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郡主府外的黑暗巷道中。 待那探子气息彻底远去,长廊拐角后,寒露与辛夷才缓缓走了出来。 辛夷冷冷说:“大將军果然料事如神,皇上果然还会派人来刺探。” 寒露呵笑:“若非大將军吩咐故意放水,就凭他这点微末功夫,连外院大门都进不来,早就被木刀射成筛子了。” 探子回到御书房。 烛火通明,皇帝仍在批阅奏摺。 他纵然想事事亲力亲为,把大权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中。 奈何身体根本经不住他这样的折腾,没看一会,他就头晕眼起来。 探子进来的时候,皇帝按著眉心。 “皇上,属下潜入昭武郡主府,亲眼所见,昭武王並未离京。” “她就在自己房中,似乎为某些事困扰,无心饮食,其贴身丫鬟还劝她用膳,属下不敢久留,確认后便即刻返回。” 皇帝终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冷光。 “哦?她竟还在府中?朕还以为,以她对宝惠的情分,得知消息必会迫不及待出城接应……没想到,这次她倒是沉得住气。” 皇帝沉吟片刻:“也好,她不动,朕便等。” “你继续盯紧郡主府,尤其注意她身边那几个得力女兵的动向。” “一旦发现许靖央有出城的跡象,立即传讯,安排我们的人跟上,这次,绝不能再让她有脱身的机会!” “是!属下遵命!”探子领命告退。 皇帝眯起眼眸。 许靖央,你茶不思饭不想,应当也是在为宝惠的事煎熬吧。 明知可能是陷阱,却不得不去。 朕倒要看看,你能忍耐到几时! * 许靖央离京已有七八日。 她几乎昼夜兼程,终於出了京畿,越过两州。 途经阳平关,恰逢霜雪重,踏星的口鼻上都喷著霜白。 许靖央决定在此地停歇半日,可惜深山老林,她找了半天,终於找到一个佇立在路边的客栈。 虽然简陋,也没什么住客,但对许靖央来说只是个落脚地,在此休整一夜,她便离开。 给许靖央领路的那人早已走在了前头,故而此刻许靖央独自牵著马住店。 掌柜正在打盹,许靖央把银子放在桌子上的动静,让他醒了过来。 他抬头打量,只见穿著劲装,戴著斗笠的女子凤眸漆黑,瞧著他。 “掌柜,住店。”许靖央开口。 掌柜上下看了看她:“客官一个人?” “还有一匹马,给我那马儿弄点粮草和清水,多谢。”许靖央说罢,又放了一粒碎银子。 掌柜利落收下,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好嘞客官,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妥,楼上天字一號房有请!” 第785章 黑店打主意到许靖央头上? 许靖央交代要了热水,便上楼去了。 客栈掌柜盯著许靖央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把银子揣在怀里,转身钻进了后厨。 后厨里,一个同样乾瘦的店小二正在往灶膛里添柴。 火烧得旺,大铁锅里热水翻滚。 “掌柜的,方才我听见外头来客了,是那幽州的富商段老爷吗?” “不是,区区一个赶路的女子罢了!”掌柜压低声音。 他瞧了眼外头,脸上带著一股不耐烦:“不等了!那姓段的富商按照常理说,前几日就该经过,可这鬼天气,大雪封山,他肯定堵在半道上了。” “再这么等下去,兄弟们都要喝西北风过年!” 店小二抬起头:“掌柜的意思……” 掌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店里有一个,就打劫一个!蚊子再小也是肉。” “刚刚那女的,孤身上路,看著不像有太多油水,但她那匹马是真不错,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杀了卖肉,也能值不少银子。” “等晚上她睡熟了,先把银袋子摸了,再去宰马。” 店小二有些犹豫,搓著手:“掌柜的,我方才瞥了一眼,那女子穿著一身劲装,咱们不会惹到什么麻烦人物吧?听说现在外头不太平,好多走江湖的呢!” 掌柜不屑地嗤笑一声,骂他胆小。 “你什么时候见过真正的厉害人物,会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投宿?” “没听说吗?京城里那位昭武王,最近在广收女兵,还要开女学让她们当差。” “因为这股风气,各地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娃,甚至有些郡县,都有人开起了女子武馆。” “学个三脚猫的功夫,穿一身利落衣裳,就敢自称女侠出门游歷了!看著像个样子罢了,真动起手来,三招都用不了就得跪下叫爷爷!” 店小二听了,觉得有道理:“也是,天底下也就一个昭武王厉害,可人家在京城当王爷呢,怎么会跑到咱们这穷山沟来?是我想多了。” 两人正嘀咕著,外头传来许靖央清冷的声音—— “店小二,上点热菜过来。” 掌柜立刻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堆起满脸笑容,小跑著出去了。 许靖央已经摘掉了外头罩著的厚裘。 她看似穿的单薄,衣料不显昂贵,实则內里缝製的貂鼠皮,內穿给保暖。 这会儿,许靖央坐在大堂靠窗的一张旧木桌旁,只点了两样简单的薄菜和一碗稀粥。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著托盘过来。 “客官慢用,山野小店,没什么好东西,您多包涵。” 许靖央拿起勺子,舀了两下粥。 米粒半生不熟,硬邦邦的。 再看那两碟菜,一碟醃萝卜黑乎乎的,另一碟说是炒青菜,却只见几片发黄的菜叶泡在浑浊的油汤里。 她凤眸微冷,不动声色地抚了一下桌面。 桌面倒是擦得乾净,没什么油渍。 然而,她的目光扫过柜檯后面那排落满厚厚灰尘的货架,心中便有了几分瞭然。 深山里开门做生意的,连最简单的菜都不像样。 应当是遇到黑店了。 挺好的,能白住一晚上,还能顺手將这些贼解决了。 许靖央正想著,客栈外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还夹杂著车軲轆从积雪上碾过的咯吱声。 听动静,来人不少。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灌入,七八个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裹著一件厚重的貂皮大氅,头戴毡帽。 他身后跟著的隨从,个个身材高大,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客栈內。 店小二眼睛一亮。 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各位客官快里边请,外面天寒地冻的,烤烤火,喝口热茶!” 为首的男人抖了抖身上的雪,环顾这简陋的大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店家,开几间上房,要乾净的。” 店小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指了指许靖央这边。 “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就一间上房,已经被那位姑娘先订下了。” 男人身后一名看起来像是管事模样的隨从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走到许靖央桌边,从怀里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啪一声放在桌上。 他语气还算客气,拱了拱手:“这位姑娘,我家老爷路途劳顿,需要上房休息。” “这锭银子算是补偿,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把天字一號房让出来。” 许靖央抬眸,淡淡扫了那管事一眼,尚未开口。 “混帐!”为首的男人低喝一声。 他几步上前,竟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那管事身上。 管事猝不及防,踉蹌两步,抵住了旁边的桌子。 男人呵斥:“谁让你如此无礼的?” 说罢,他转而看向许靖央:“姑娘莫怪,底下人不懂事,惊扰姑娘了。” 许靖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 这男人面容圆润,露在貂皮大氅外的手上,戴著一枚水头十足的翡翠扳指。 许靖央目光掠过此人的大拇指,內侧光滑,指纹极轻。 短短几眼,她便判断,这应该是一队赶路的药商,估计颇有家底。 为首这人,倒是懂些人情世故。 “无妨,”许靖央收回目光,“房间我不换,银子也请拿回去。” 男人见她態度淡然,也不再强求。 他转身对店小二道:“店家,那就五间普通房,儘快收拾出来,再备些热汤热饭,给我们暖暖身子。” 店小二连声应下,喜滋滋地去安排了。 他一到后厨就告诉掌柜的:“那姓段的富商来了!” 外头富商一行人,在许靖央旁边的几张桌子坐下。 隨从们解下佩刀,围著火盆烤火,低声交谈。 那男人则单独坐在离许靖央不远的一张桌子旁,脱下毡帽,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髮髻。 很快,热菜热饭端了上来,虽同样简陋,但比起许靖央那份,显然用心了些。 至少饭菜是热的,米饭也是熟的。 那男人拿起筷子,似乎想到什么,又放下,对店小二道:“店家,再炒两个拿手的小菜,温一壶酒,给那位姑娘送去,算在我帐上。” 他朝许靖央这边微微頷首:“方才手下人冒犯,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许靖央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就当是他提前感谢她出手整治这群山贼的谢礼吧。 饭菜送上来,许靖央没有动,转而上楼去了。 第786章 来自幽州的大富商 夜色深了。 过了子时,外头的雪下的小了些。 只能听见雪粒子拍打在窗子上的动静。 许靖央躺在坚硬的床榻上,听著楼下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立刻起身,走到窗子边打开一条缝朝外头看去。 只见十几个蒙面的山贼,抓著大刀將整个客栈围住了。 很快楼下传来开门的动静,这帮人定是被放了进来。 果然是黑店。 许靖央听著动静,这帮人直接去了楼下,原本的目標应该就是那位富商。 她掐算著时间,抬脚狠狠踹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楼下轻微的鼾声停下,马上就传来侍从的大吼。 “什么人!” 很快,嘈杂的打斗声响起,伴隨著隨从的高呼:“保护老爷!” 楼下已是混乱一片。 怒吼声响起,与桌椅翻倒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黑暗中只闻声不见人,富商的几个隨从显然落於下风。 火盆早就被踢翻,零星炭火映照出闪烁的人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 不时有刀光闪过,伴隨著惨叫,鲜血迸射! 富商带来的隨从虽然勇猛,但对方人数眾多,又占了偷袭的先机,且个个下手狠辣,显然是惯做这等勾当的亡命之徒。 不多时,隨从们便已有多人掛彩,也被打乱了方向,那富商被独自逼至角落。 “保护好老爷!”有人厉吼,声音隨即被一声闷哼取代,扑通倒地。 混乱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山贼找到机会,直接朝富商当头劈下! 刀风凌厉,势大力沉! 富商瞳孔骤缩,生死关头竟爆出一股狠劲。 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抵住了要砍下来的刀刃! 剎那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富商已经疼得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可仍然没有鬆手! 鲜血顺著刀锋滴落。 那山贼也没料到对方竟敢用手接刀,愣了一下。 “老东西,找死!”山贼双手抓住刀柄狠狠朝下压!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贯穿山贼胸膛,些许温热血点溅射在富商脸上,他们二人都愣了愣。 山贼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截染血的剑尖,透心而出。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是谁,对方抽出剑,山贼便眼前一黑,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 在他身后,许靖央持剑而立。 她不知何时已下了楼,一身深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唯有那双在阴影中亮得惊人的凤眸,冰冷如寒星。 许靖央甚至没看那倒下的山贼一眼,手腕一振,长剑挽了个剑,甩落几滴血珠,身形便立即朝旁边掠去。 她先是一脚踹中前来扑袭的山贼心口。 对方直接倒飞出去,狠狠砸碎了木桌,剎那间木屑纷飞。 山贼瘫在碎木中,胸口凹陷,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瞬间没气息了。 许靖央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柄山贼掉落的长刀。 左手持刀,右手持剑,刀剑相交,狠狠一擦! 刺耳的摩擦声中,生出几许耀眼的火星,精准地溅落在掉在地上的烛台上。 哗啦,烛火燃起,驱散半室黑暗。 借著这光亮,许靖央身形更快。 刀剑並用,招式简洁凌厉。 富商坐在角落里,已经看愣了,只见剩余的七八个山贼,竟无一人能挡住她一招。 好生漂亮的功夫! 不过眨眼间,四周只剩下低吟的哀嚎,山贼倒了一地。 半个时辰后。 大堂內灯火通明。 地上横七竖八躺著山贼的尸首,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还活著的几个山贼,被富商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扔在了旁边。 富商带来的那个管事,也被两名隨从死死按著,跪在了他面前。 这会儿,富商按著已经包扎好的手掌,盯著那管事。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阴鷙得嚇人。 “我早就猜到,我身边出了叛徒,这次我走阳平关,只提前告诉过你,”段富商声音嘶哑,“去年我上山收药,半道遇到的那伙贼人,也是你透露的行踪吧?老张,我待你不薄,你却背后朝我捅刀子!” 管事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老爷!老爷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被钱財迷了心窍!” “他们答应我,只要杀了老爷,这次收药的钱就分我一半,小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老爷看在我跟了您十几年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饶你?”段富商冷笑一声,“晚了!明日白天我就把你们扭送报官,你等著去阎王那赎罪吧!”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眾人抬头看去,只见许靖央已收拾妥当。 她穿著厚实的貂裘,毡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頜。 背上负著一个简单的包袱,手中握著长剑。 显然准备离开了。 富商见状,连忙挣开搀扶他的隨从,快步上前,对著许靖央深深作揖。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在下姓段,家住幽州,原本行商途经此处,却不想遇到这一伙贼人,幸得女侠救命之恩,段某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说罢,富商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双手奉上。 “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女侠务必收下!” 许靖央脚步未停,看也不看银票:“不必,举手之劳,谁让我也恰好住在这家黑店。” 说罢,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段富商连忙跟上:“女侠高义,不慕钱財,但救命之恩,段某不能不报!” “还请女侠告知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待这场风雪过后,段某定当亲自登门,重重酬谢!” 许靖央在门口略一驻足,似乎想了想,才道:“行,你等著。” 段富商心中一喜,连忙站定等待。 然而,不一会,他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马匹打响鼻的声音。 紧接著便是马蹄踏雪的动静,由近及远,迅速消失。 段富商一愣,连忙从客栈里冲了出去。 只见茫茫雪夜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策马奔出老远,转瞬便消失在雪路尽头。 他一惊:“恩人!恩人!你还没告诉在下名字呢!” 然而,许靖央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站在寒风中,段富商心中涌动著一股难言的感慨与敬意。 好一个利落洒脱的女侠,若有机会再见,定当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第787章 皇帝发现离京?派人追杀 一连五六日过去。 皇帝发现,昭武郡主府平静得很。 听说许靖央前日去了大营视察,不过也只是坐在马车上,並未下去。 皇帝觉得可疑,许靖央並不是安分的性格,怎么会这些日子如此平静? 可探子日夜都在郡主府外监视,若有异动,早就该发现了。 皇帝思来想去,决定用计试探。 他下令邀请朝中权贵除夕夜进宫用宫宴,许靖央在邀请之列。 然而传令的太监去了昭武郡主府,没能见到许靖央本尊,被她身边的女兵寒露给挡了回来。 说是许靖央拒绝了邀约,除夕夜她要去大营里跟將士们共庆。 皇帝听著太监的回稟,负手背对著,站在御桌边。 渐渐地,他眉头深拧。 “寒露当真这么说?” “是,皇上。” 皇帝將监视许靖央的探子叫了回来。 他问:“你上回看见许靖央去大营视察时,可看见她上了马车或是下马车?” 探子一怔,摇了摇头:“昭武王是从后门上的马车,卑职未曾预料到,故而看见马车从巷子后头出来,才知道昭武王出门了。” “大营內高手如云,卑职怕被发现,故而没有靠得很近,等到昭武王从外回来,已是夜色如墨时分,卑职確实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披著大氅从马车上下来。” 皇帝眼神变得森冷:“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她的样貌,到底是不是许靖央!” 探子闻言,额上瞬间渗出冷汗,慌忙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 “皇上息怒!此事確实是卑职疏忽。” “但昭武王素来行事谨慎,每次出行皆有护卫隨行,卑职也是怕打草惊蛇……” “够了!”皇帝怒声打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现在才来请罪,不觉得太晚了吗?” “朕交代过你们多少次,那是许靖央!是多智近妖的女人!” “让你们日夜盯著,寸步不离,你们呢?你们就是这么给朕当差的!” 探子被皇帝这样的盛怒嚇得浑身一抖,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卑职有错,请皇上责罚!”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皇帝怒骂。 他一脚踹翻屋內火盆,顷刻间半数冒著红星子的炭火砸在探子身上。 探子却躲也不敢躲,只能强忍著疼。 皇帝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加冰冷:“她恐怕早就出城七八日了!七八日!足够她跑出多远了?” 他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终於,皇帝下令:“传朕密令!立刻调集所有能动用的暗卫和死士,沿著京城向北的所有官道和山道,给朕追!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不能让她全须全尾地回到京城。” 北梁安排来的杀手,皇帝肯定是信不过的。 他们的对手是许靖央,恐怕还不够她杀的! “是!卑职遵旨!”探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离去。 內侍进来收拾地上的炭火残灰。 皇帝叫来心腹吩咐:“传令各州府,尤其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即刻起全境戒严!” “临近年关,盗匪猖獗,为保百姓安寧,即日起实施宵禁与城门严查!夜间只许出,不许进,违令者,以奸细论处,可就地格杀!” 他要彻底封死许靖央的后路,將她困在一圈圈的包围里。 许靖央肯定是独自离京的,才能这样毫无痕跡。 她一个人带著萧宝惠,就像是带了一个累赘,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一旦晚上失去落脚地,定活不成。 布置完这一切,皇帝本来觉得万无一失了。 但是,他还是有一种深深的忌惮。 许靖央如此隱秘行事,说不定萧贺夜之前突然离京,根本不是什么给侧妃送聘礼,就是为了在暗中接应她! 若真是如此,许靖央比他更早得到萧宝惠的消息。 御书房內,只剩下皇帝一人。 暴怒的情绪逐渐平復,他生出几分心悸。 “许靖央……”皇帝將这个名字反覆念诵,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深! 她行事果决,布局周密,一次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竟能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 若非他心中始终存疑,用宫宴试探,恐怕还要被她蒙在鼓里更久! 对她,绝不能再掉以轻心! 这个时候,平王却找到了昭武郡主府去。 原因无它,只因为他准备提前离京,不想在京城陪皇帝过除夕。 何况他忍了好多日不见许靖央,今日来,也是借著告別的藉口。 竹影跟寒露站在门庭廊下窃窃私语。 “平王来了,方才他的隨从递了帖子……这般有礼貌的平王,真没见过。”竹影嘖嘖感慨。 她又说:“不过大將军不在府中,我们再用別的藉口將他回绝?” 寒露沉吟:“大將军离京之前就料到,她是风云浪尖上的人物,消失那么久隱瞒不了几时。” “故而大將军离京那日,也安排了人,在沿路各地留下她的『行踪』。” 故布疑阵,是为了迷惑敌人,也是拖延时间。 最终寒露决定:“这么久了,大將军应该也快跟九公主匯合了,平王是大將军的合盟同谋,咱们还是將他引进来,別告诉他大將军的去向便是。” 竹影点头。 不一会,平王从马车上下来,被门房引路进去。 寒露和辛夷负责接待了他。 平王今日穿著一袭絳红色团龙纹貂裘大氅,领口袖缘镶著华贵的黑狐毛,衬得那张俊美恣意的面容更加锐利。 狭眸微挑,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府邸前庭,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 “许靖央呢?本王亲自登门,她竟连面都不露?好大的架子。” 寒露上前一步:“王爷息怒,大將军另有安排,请王爷隨卑职来。” 寒露引著他穿过几道迴廊,来到许靖央平时起居的院落。 时值冬日午后,天色阴沉,无甚日光,庭院里一片寂静。 然而,主屋紧闭的窗扉內,却透出暖黄的光芒。 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轮廓,正侧身坐在窗边的书案后,似乎正低头看著书卷,姿態沉静。 平王脚步在庭院中顿住。 他望著那被灯光映在窗纸上的熟悉剪影,好一会没说话。 片刻,平王忽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寒露,这不是许靖央吧?她人去哪儿了?” 第788章 平王向萧贺夜炫耀:她非要留我 寒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復平静,垂首道:“王爷好眼力,卑职正想向王爷解释此事。” 她上前推开了门扉。 平王並未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內望去。 屋內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房间中央,竟用极细的丝线,悬空掛著许多张大小不一的画像。 那些画像並非完整的人物,而是被精心裁剪下来的人影轮廓。 这轮廓像极了许靖央,虽什么都没画,但光从轮廓上,就有了七八分像她。 纸张轻薄,被室內放置的几面琉璃镜折射的光芒映照著,投射在窗纸上,便形成了方才他在外看到的那般栩栩如生的人影。 竹影正站在屋內一角,小心翼翼地调整著一面琉璃镜的角度,让光线恰好落在其中一张的剪影上。 光影交错,巧夺天工。 平王眼中闪过愕然,隨即化为一丝玩味。 这般精妙的障眼法,用来迷惑外间的窥探,倒是別出心裁。 也只有许靖央那样的脑袋才能想得出来。 须臾,他面色微微严肃下来,看向寒露,语气微冷:“许靖央到底去哪儿了?” 寒露面色如常:“回王爷,大將军有要事,已於数日前秘密离京,至於具体去向,事关机密,卑职们確实不知。” 平王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他盯著寒露和辛夷片刻,冷笑:“你们是她最亲近的亲兵,会不知道?” 辛夷垂首:“大將军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未得允许,卑职等不敢妄加揣测,亦不敢多言。” 平王知道,从这两人口中,是问不出实话了。 “好,本王不问她去哪儿,你们只需告诉本王,她会不会有危险?” 寒露与辛夷对视一眼。 这次,寒露回答得很快:“王爷放心,若有危险,那也是別人的危险,大將军定会平安归来。”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平王紧绷的神经略微鬆弛了些许。 他想了想又问:“这个消息,除了本王,还有谁知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01??????.??????隨时读 】 寒露摇头:“目前,只告知了王爷一人,故而,还请王爷务必保密。” 只告诉了他一人么…… 平王眼中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愉悦。 他勾了勾唇角。 “那是自然,本王同她的秘密,不会让旁人知晓。” 问清楚之后,平王果断离去。 马车在积雪未消的朱雀大街上不疾不徐地行驶。 车內暖炉熏人,平王斜倚在软垫上,指尖把玩著一块温润的玉佩。 他回味著方才的事,想著许靖央这般秘密离京,还不想惊动旁人。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平王挑开一侧车帘,朝外望去。 只见一队玄甲侍卫跟著一人,正从对面长街策马而来。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挺拔,即使端坐马背,也如山岳般沉稳。 他身披玄色大氅,风帽边缘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頜,眉眼深邃,薄唇紧抿。 平王挑眉。 哦?萧贺夜回来了,有趣,看来许靖央不是去寻他的。 平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示意车夫停下。 他挑开车帘,看著萧贺夜,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狭眸里带著些许挑衅。 “怎么,给新侧妃送完聘礼,二哥就风尘僕僕地赶回来了?看来二哥对这婚事,还挺上心嘛。” 萧贺夜勒住韁绳,座下奔雷喷了个响鼻,在原地踏了几步。 他目光冷淡地落在平王脸上,语气冰冷:“四弟,你越发多话了。” 平王一点也不在意他说的话,反而轻笑一声,更显戏謔。 他看著萧贺夜浑身风尘僕僕,奔雷四蹄沾满雪泥。 想必是一路疾驰赶回来的。 平王倚著马车窗子,嘖嘖道:“二哥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倒也不错,至少本王去昭武郡主府用膳时,少了些碍眼的人阻拦,清净得很,所以,我还以为二哥要年后才能回来。” 萧贺夜握著韁绳的手,微微收紧。 他薄眸一冷:“你去打扰她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平王笑眯眯的,直接承认:“是啊,本想著临行前,去跟许靖央告个別。” “没想到,她盛情难却,非得留我用膳,唉,本王也是推辞不过啊。”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著萧贺夜陡然沉下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道:“对了,她那儿小厨房的手艺,当真不错。” “尤其是那道蒸桂鱼,实在鲜美,本王与她相谈甚欢,难得的愜意。” 萧贺夜脸色微冷,觉得平王的笑太刺眼了。 平王说:“一想到要离京,真有些捨不得。” “萧执信,你已经成婚了,少去打扰许靖央。”萧贺夜声音威严,透著警告。 平王轻笑:“不是我嫂嫂么?既是嫂嫂,怎是外人,又何来打扰?” “罢了,本王今日心情好,跟你一个给侧妃送聘礼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废话的,二哥,回见。”他利落摆手,放下车帘。 平王的马车远去。 萧贺夜端坐马背,眼底仿佛有寒冰凝结。 周围的侍卫们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怒意,纷纷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连白鹤这次都学老实了。 他们家王爷日夜兼程,在风雪里住了两夜,拼命赶回来的。 现在多半正处於生气的边缘,他可不去触霉头。 这时,萧贺夜收回目光,一夹马腹,沉声道:“去郡主府。” 奔雷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著昭武郡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侍卫们立刻催马跟上。 待来到郡主府门前,萧贺夜利落下马,將韁绳扔给迎上来的门房,脚步不停,径直往府內走去。 许靖央待他一直有特权,在这郡主府里,他也有自己的院子碧云天。 故而门房没有拦著他。 竹影恰好从內院出来,看见萧贺夜带著浑身寒气,大步走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连忙上前行礼:“参见王爷,王爷回京了?” 萧贺夜停下步子,目光扫过静謐的府邸,沉声问:“你们大將军呢?” 竹影垂首,声音平稳:“回王爷,大將军方才待客有些乏了,已经歇下了。” 萧贺夜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歇下了? 方才待客,待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才刚走不过旬月,她就真的待见平王,留他用膳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鬱,悄无声息涌上心头。 他就算现在强行留下来,等著许靖央见他,可他又能说什么? 请她不要跟平王走得那么近?可他凭什么要求她,许靖央本身就不喜被约束。 萧贺夜意乱心烦。 “本王知道了,让她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须臾,他撂下冰冷的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他刚走没多久,寒露和百里夫人就从附近走了出来。 百里夫人看向竹影:“你怎么故意气王爷。” 竹影哼了一声:“是王爷先欺负我们大將军的,王爷巴巴地去送聘礼给侧妃,大將军可还没过门呢,就受他这个委屈?我不过上上眼药罢了。” 她可不管是寧王还是平王,谁伤了她家大將军的心,她就討厌谁! 第789章 回京,发现许靖央跑了! 又过两三日,年关愈近。 京中已隱约能闻见爆竹硝烟的气味,各府都忙碌起来。 昭武郡主府却依旧门庭冷落,透著一种与年节喜庆格格不入的死寂。 萧贺夜这两日过得並不舒坦。 心里记掛著许靖央,更因平王那日言语添堵。 那次走后,他还是派白鹤去给许靖央送了些东西。 她都照单全收,却没有任何话让白鹤带回来。 她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甚至,白鹤都没见到许靖央,全都是竹影或寒露代劳传话。 想到这里,萧贺夜心口始终有一股鬱气,难以紓解。 他这次回来,还带回了几箱子东西,都是沿途搜罗的稀罕物件。 其中有名匠打造的精致首饰,或是难得一见的上好皮料,甚至还有几卷孤本兵书。 每一样,都是揣度著她的喜好挑选的。 借著临近年关的时间,萧贺夜想到了商量大婚之事的藉口,再次来到了昭武郡主府。 寒露得了通报,早早候在二门处。 见到萧贺夜,她规规矩矩行礼,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道:“王爷来了?天气寒冷,请王爷到暖阁用茶。” 萧贺夜却並未移步,目光越过她,看向內院方向,沉声问:“你们大將军今日可在府中?” 寒露垂眸:“回王爷,真不凑巧,大將军刚出去。” 萧贺夜盯著她:“去了哪儿?本王去接应她。” “卑职可不知道,大將军的行踪怎么会告诉卑职呢?” “她一个人也没带?” “是,一个人也没带。”寒露越说,头越低,神情端的是板正严肃。 可她言语中的漏洞,却瞒不过萧贺夜。 他薄眸眯起:“那好,本王在这等,等到她回来为止,白鹤,去將碧云天好好打扫一番,许靖央一日不回来,本王一日不走。” 寒露猛然抬头。 她面露难色:“王爷……王爷息怒。” “说实话本王才能息怒!”萧贺夜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寒露拱手:“回王爷,其实是大將军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適,怕您担心,才没让我们说,王爷若有要事,可告知卑职,待大將军好些,卑职定当转达。” 又是推辞。 萧贺夜眸光微凝。 他盯著寒露的眼睛,见她虽恭敬,眼神却微微闪烁,避开了他的直视。 “身子不適?”萧贺夜意味深长,“可请太医看过了?是什么病症?” 寒露心头微紧:“只是偶感风寒,大將军说不必兴师动眾,將养两日便好,多谢王爷掛怀。” 萧贺夜缓步上前:“既如此,本王更应探望,带路吧。” “王爷!”寒露下意识阻拦。 可她抬头的瞬间,对上萧贺夜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她顿时有些紧张。 萧贺夜不再绕弯子,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寒露,本王最后问你一次,许靖央,到底在不在府中?” 寒露咬紧牙关,她知道,再隱瞒下去,无济於事。 终於,她终於退开一步:“王爷恕罪,大將军她確实不在府中。” 萧贺夜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如冰:“她去了何处?” 寒露摇头:“王爷明鑑,大將军是秘密离京,具体去向,连卑职们也不知道,大將军只吩咐我们守好府邸,如常行事,切勿走漏风声。” 萧贺夜眉头紧锁。 这时,闻讯赶来的辛夷等人,站在了旁边。 她们说辞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不清楚,大將军没说。 萧贺夜站在原地,玄色大氅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他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薄眸,似有暗流涌动。 好一群忠心的属下。 良久,萧贺夜才缓缓开口,平静道:“原来如此,既然她不在,本王便先回去了,等她回来,你们定要如实告知。” “是!”眾人应答。 萧贺夜不再追问,只是目光深深看了內院一眼,隨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冷硬。 寒露与辛夷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府门拐角,才不约而同地鬆了口气。 “王爷信了吗?”辛夷低声问。 “也许吧,大將军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怪不得我们。” 次日清晨,一辆罩著緙丝的马车便停在了昭武郡主府外。 车帘掀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萧安棠跳了下来,小脸红扑扑的。 辛夷恰好当值,见到他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世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萧安棠走上前,大大方方说:“辛夷,我想师父了,也有好多困惑想问师父,你能不能带我去瞧瞧她?” 说著,他露出孩童的忧虑:“师父好多天没见我了,我都有点担心她!” 萧安棠知道辛夷一直待他不错,对他也最容易心软。 果然,辛夷看著他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听著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掛念,动了惻隱之心。 她蹲下身:“世子殿下別担心,大將军是出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才瞒著所有人。” “事情顺利的话,年后应该就能回来了。” 辛夷话音刚落,身侧廊柱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玄色常服,面容冷峻,不是萧贺夜又是谁? 辛夷一僵。 萧贺夜薄唇微启,声音听不出喜怒:“肯说实话了?” 辛夷连忙站起身,脸上掠过一丝被当场揭穿的窘迫。 “王爷……” 她本来算是萧贺夜的人,但自从来到许靖央身边以后,她就已经被许靖央折服了。 萧贺夜並未斥责辛夷,只是静静看著她。 “辛夷,本王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还是知道了,但不能说?” “本王之所以要听实话,是因为许靖央独自一人离开,本王怕她遇到危险,若能及时知道,也好帮忙。” 辛夷咬了咬唇,心中挣扎。 第790章 她不肯成婚了怎么办? 片刻,她抬起头,反问道:“王爷,那卑职斗胆,也想问您一句,您当初离京,为何要对大將军说,您是去给侧妃送聘礼?” 萧贺夜没料到她会突然反问这个,神色明显一怔。 辛夷道:“王爷若不说那样的话,大將军或许会想办法告知您她的去向。” “可您偏偏那么说了,既然连您都不知情,卑职一个做下属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大將军的具体安排?” 这话说得直白,萧贺夜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薄唇紧抿。 当初那样说,固然有他衝动试探她的心思的缘故。 实则在许靖央闔上门的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了。 萧贺夜无从说起。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寒风吹过庭院,捲起零星雪沫,气氛一时凝滯。 辛夷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替萧安棠轻轻拍掉衣襟上沾染的落雪。 “世子殿下,外头冷,早些回去吧。” 说罢,她对萧贺夜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 萧安棠站在原地,看看辛夷离开的方向,又抬头看看面色沉凝的萧贺夜,小嘴也噘了起来。 “父王,你做的不好!为什么要说是给侧妃送聘礼去的?” “师父该多难过啊,万一师父误会了,不想跟你成婚了怎么办?” 萧贺夜眉头皱得更深。 萧安棠见他不语,哼了一声,嘟囔说:“如果师父真的因为这件事,不跟你成婚了,父王,我可是要跟著师父走的!” 萧贺夜薄眸严厉下来,瞧著眼前胆大包天的小傢伙。 “她若不想成婚了,我们父子二人都会被她拋下。” “师父才不会那么对我呢!”萧安棠说罢,一扭头噔噔地也走了。 萧贺夜抬起大掌,按了按眉心。 既然她不在京城,那他就去找她。 许靖央的离开,不可能半点蛛丝马跡都没有,她这样让寒露等人守口如瓶,必定是瞒著不让对手知道。 而许靖央的最大对手,以及最需要防备的人,就是皇帝。 萧贺夜想通其中关节,立刻出门去,吩咐白鹤:“去打听看看,父皇最近做了什么,顺便休整两日,替本王准备车马,后日离京。” 她不在,那他去就她。 …… 连日没怎么停歇的赶路,许靖央终於赶到了渝州。 在一个叫卞滋的镇子上,她停下休整,为她引路的司天月的暗卫,也在约定好的驛站里等著她。 房间內,门窗紧闭。 许靖央走进来,暗卫已经等她多时了。 他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风尘僕僕,脸上带著长途跋涉的淡淡疲惫。 “昭武王。”见许靖央进来,他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许靖央頷首,解下沾满雪沫的斗篷:“公主在何处?我们应当快与她碰面了吧?” 暗卫低声道:“我们的人带著九公主临时改了路线,原定的匯合地点已经弃用,需要再等半日,才能接到新的接头讯號,確定他们从哪条道过来。” 许靖央凤眸微眯:“为何突然改道?” “这是出发时,大公主准备的计划,担心有刺客跟隨,所以在行至一半的时候,需要更换路线,也是为了確保九公主的安全。” 许靖央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司天月的担忧不无道理,也更谨慎。 看来她是知道,北梁內,也有人想借著萧宝惠挑起纷爭。 “本王明白了。”她声音冷静,“回去以后,替我多谢大公主。” 暗卫拱手:“昭武王,若半日后没有消息传来,您可以沿著附近的安盘道一路向北,大公主安排的另一路人,会在沿途留下標记,您只管跟著標记走。” 这一路上,许靖央追这个暗卫,也靠的是標记。 她记了下来。 暗卫便准备走了,他不能一直跟许靖央待在一起,以免暴露目標,彼此连累。 等暗卫刚走,许靖央要起身去镇子上补充一点食物和粮草。 忽然,她感到一阵绞痛,抬手捂住了腹部,柳眉皱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许靖央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 早年从军时为了不来月事,她喝了不少烈性的药。 以至於十八岁之后,这月事基本上不怎么来了,但也有例外。 比如这一次。 许靖央披上大氅,戴著兜帽离开驛站。 她到了镇子上的药店询问有没有当时她所喝的那种药。 连续问了两家药铺,都是摆摆手说没有。 卞滋镇实在算不得大,许靖央要买这种药,还得上前头的临水城。 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折腾。 想了想,许靖央回到驛站,要了热水和暖炉。 之后她將自己用被子裹紧,把暖炉搁在腿上,隨后便坐在榻上驱使內劲。 寒冷自腹部而起,又被她丹田中的热气衝散,渐渐凝结成许靖央额头上的冷汗。 疼感一直若有似无,好在比起那喝药之后的煎熬,实在是不值一提。 室內昏暗,因著外头落雪,故而显得晦冷。 屋內两盆炭火冒著丝丝红光,仿佛谁的眼睛,一睁一合。 静謐的房间內,许靖央不知怎么,想到了萧贺夜。 在北梁时,她因喝了药而遭受著剧烈疼痛,他却將她揽在怀里,就那样僵坐了一夜。 许靖央回想起那日,她只记得自己后来睡得很沉。 萧贺夜大概是抱著她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却什么也没说,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尊重,也没有让她觉得难堪。 可越多的杂念只在升起来的一瞬间,就被许靖央用理智压了下去。 要事当头,她岂能想这些来分心? 救宝惠要紧。 第791章 杀手追上萧宝惠,不让她活! 此时在雍州北部,苍茫山的深处,大雪纷落。 时近正午,天色却依旧阴沉发灰。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压在山巔,鹅毛般的大雪无声无息地飘落,將四周景致都覆上了一层雪白。 若不仔细看,绝不会发现,密林深处的一处积雪下,埋伏著十几道身影。 他们穿著白色的衣衫,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司逢时为首,蜷缩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半边下頜贴著刺骨的地面。 他双目紧盯不远处蜿蜒的官道。 三辆样式普通低调的青帷马车,正在雪天中艰难地前行。 马车前后,跟著十余名同样不起眼的护卫,穿著粗布袄,牵著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马车两侧。 他们时不时环顾四周,眼神警惕。 风雪太大,马车虽行进速度缓慢,但未曾停下。 趴在司逢时身侧的一名下属,轻轻拂去鼻下结的霜。 他压低声音:“多亏世子料事如神,提前让我们兵分三路,否则谁也想不到,这大燕的九公主萧宝惠,竟悄无声息换了马车和路线。” 幸好他们盯得紧,自萧宝惠进入北梁边关的那一刻,六皇子的人就跟上了。 否则,真要被这萧宝惠逃走不可! 司逢时目光紧锁官道上的马车。 “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我了解大公主。” “她行事,向来如此,处处预留后手,既然她冒险送萧宝惠回大燕,就绝不会只安排一条明线。” 暗中的接应,估计比他们能看到的还要多。 不过,也有好处,这到底进了大燕的地界,司天月再有通天之能,也能力有限。 下属闻言,却有些担心:“可是世子,我们跟了一路,打算何时动手?六皇子可是说,要提这位九公主的人头回去復命呢!” “再让他们往前走,不出百里,他们就能到大燕的白水河边了。” “一旦他们选择水路,上了船只,顺流而下,不过半个月便可进入大燕京畿繁华之地。” “到时,官船民船往来如织,我们再想下手,就是难上加难,真让她活著回到京城,我们怎么向六殿下交代?” 司逢时这才转动眼神,冰冷地盯著他。 “六殿下將这件事交给我负责,我自有考量,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下属低下头:“卑职並无他意,只是提醒,世子殿下,切勿因小失大。” 这些杀手大部分都是六皇子的人,也自然知道曾经司逢时和萧宝惠有过一段情。 六皇子当然也要防备他心软不动手,坏了大事。 司逢时沉默著。 风雪拍打在他覆著薄霜的睫毛上,他重新看向那远去马车的影子。 眼中的锋芒,在漫天雪色映衬下,也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雾气。 下属忍不住说:“世子,下令吧!” 司逢时顿了顿,却道:“再等等。” 下属焦急:“世子!还等什么?等他们上船吗?” 司逢时冷冷看向他:“萧宝惠回大燕,大公主定会想办法通知许靖央那边来接应,若是能借著这个机会,將萧宝惠和许靖央一起杀了,更是立功一件!” 实际上,是他早就將消息透露给了大燕的皇帝。 想必燕帝若要救女儿,也会安排朝中最厉害的大將——许靖央来接应吧? 下属惊愕。 “世子殿下,那可是许靖央,神策大將军许靖央啊。” “那又如何?”司逢时语气有些锐利,“只要她是人,就有破绽,她一定会来!” 下属反问:“若她不来呢?若她来得太晚?” 司逢时有一瞬的沉默。 须臾,他眼神变得狠厉,道:“若许靖央当真不来,即便萧宝惠上了船,我也会追过去,杀了她。” “我既接了这个差事,就不会让殿下失望,燕人与我们,不共戴天,我一天也没有忘记。” 他都这么说了,下属自然无话可讲。 漫天风雪,不断地飘落。 萧宝惠乘坐的马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官道尽头,看不见了。 司逢时这才带著人站起来,他拍去身上的霜雪,眼眸深处划过几许复杂。 他怎么可能没有惻隱之心?那是曾与他朝夕相伴的妻子,也曾怀著他的骨肉。 若非两国交战,司逢时以为他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萧宝惠亏欠他的,他自然也亏欠了她。 所以,他给她爭取了最后这一点时间。 从今以后,两人再不相欠。 司逢时对周围人下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是。” 京城午后,天气微晴。 寧王府的正厅內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旺。 角落里鎏金瑞兽香炉吐出缕缕清冽的檀香。 萧贺夜端坐於主位,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势沉凝。 他姿態閒適,盯著眼前的勇信侯,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如山岳般笼罩著整个厅堂。 勇信侯好不容易等到萧贺夜归京,便马上递帖子来了。 “王爷,下官实在是惭愧,家门不幸,又来叨扰王爷了。” 萧贺夜睨他一眼,一旁桌上的茶雾徐徐升起,让他坚毅的轮廓显得冷情。 剑眉如墨裁,薄唇微抿,一双深邃寒眸半敛著,看不出情绪。 他声音平淡:“本王听说了,令爱又进宫去了?” 勇信侯喉头一哽,头垂得更低:“是,那逆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说动了贤妃娘娘,又被留在宫中,下官得知此事,惊怒交加!” “皇上对此事,竟也未曾过问,下官总觉得此事透著蹊蹺,心中实在不安。” “王爷,下官管教无方,累及王爷清听,罪该万死!” 萧贺夜静静听著,面上无波无澜。 待勇信侯说完,他才道:“你女儿,確实不知死活。” 萧贺夜顿了顿:“沈侯爷,这些年,你將她惯得太过。” “骄纵任性,不知进退,从前受到的教训,竟一点没让她长进。” 勇信侯被说得面红耳赤,额上冷汗涔涔:“王爷教训的是!是下官糊涂溺爱,才养出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下官悔不当初!” 萧贺夜撩起衣襟,换了个姿势坐著,像是不耐烦了。 他道:“你今日来也是为了她吧?直说便是,本王不想听废话了。” 勇信侯这才说:“王爷,事已至此,下官想请王爷再帮一次。” 第792章 沈明彩:別挡我光明前程! “下官进不得內宫,无法將那逆女强行带出,若王爷能派人將她叫出来,下官就在內宫二门外守著,只要她一出来,下官立刻捆了她,连夜送她回南疆,绝不再让她踏入京城半步!” 萧贺夜没说话,瞧著他。 短短几日不见,勇信侯居然憔悴苍老了些许,眼下乌青很重。 勇信侯拱手:“求王爷再帮下官这一次吧!” 萧贺夜看著他焦急惶恐的模样,並未立刻应允。 厅內一时寂静。 良久,萧贺夜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 “这是本王最后一次,替你处理这等家务琐事。” 勇信侯闻言,心头一松,连忙躬身:“是,是!下官明白!绝不敢再有下次!” “本王明日就要离京,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萧贺夜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厅內投下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他说:“明日一早,本王会安排可靠之人去贤妃宫中传话。” “你便在西华门外候著,见到沈明彩,即刻带走,不得延误,更不得再生事端。” “勇信侯,本王此次帮你,是看在旧日情分。” “若此次之后,你家中再出这等荒唐事,牵连本王或是昭武王,就休怪本王,不再顾念情面,届时,你便自己想办法,收拾残局吧。” 这番话,说得极重。 勇信侯浑身一凛,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连忙深深作揖:“下官谨遵王爷教诲,绝不敢再给王爷添乱!” “此次定將逆女严加看管,绝不再让她踏出南疆半步,多谢王爷成全!” 勇信侯临走前,萧贺夜瞧著他,忽然说:“有时候,你越表现的在乎,敌人越会觉得拿捏住了你的软肋。”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真想救她,还有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断亲。” 最后两个字如同雷霆万钧,让勇信侯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萧贺夜自然也看出他捨不得。 故而,萧贺夜不再多言,只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勇信侯如蒙大赦,连忙告退。 次日清晨,阳光微弱。 宫墙殿宇的金顶琉璃瓦上,映著未化的积雪,晃得人眼。 沈明彩裹著一件簇新的妃色绣梅斗篷,领口镶著雪白的兔毛,衬得她脸颊红润。 她步履轻快地走出內宫二门,神情满是雀跃。 方才寧王身边的人来寻她,说是有要事相见,她便马上来了。 寧王哥哥终於捨得见她了,多半也是发现了她的好,知道许靖央绝非良配。 或许,寧王哥哥也知道了她的委屈和懂事,专门来安慰她的。 种种猜想,在沈明彩看见来人身影的时候全都消散。 站在內宫二门外的,竟然是她的父亲,勇信侯! 沈明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勇信侯也看见了她。 他几步上前,眼神复杂地看著女儿:“彩儿,跟为父回去!” 沈明彩猛然后退一步,避开了勇信侯伸过来的手。 “父亲?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为父来接你回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立刻隨我出宫。” “我不回去,”沈明彩激烈拒绝了,“父亲,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贤妃娘娘待我如同亲女,皇上也默许了的!” “我的前程就在宫里,就在京城,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毁掉我的前程!” 她越说越激动,连日来压抑的委屈,还有对父亲的怨懟,都爆发了出来。 “你口口声声为我好,可你为我做过什么?天天都说要將我送回南疆,我受委屈你却向著外人,我名声被污你一点也不心疼。” “你不管我,好,我为我自己爭取,现在我的名声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你又要来阻拦!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为什么总想害我呀!” 勇信侯被她这番诛心之言刺得面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他指著沈明彩,手指都在发抖:“你这个孽障!为父若不是在乎你这个女儿,若不是怕你陷入万劫不復之地,何苦来这找你!” “旁人跟你非亲非故,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要对你好!” 沈明彩哼了一声,神情偏执:“自然是因为我懂事,我聪明!贤妃娘娘待我温柔,皇上也从未怪罪我。” “倒是你,作为我的亲生父亲,你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给你丟脸了,怀了你的仕途。” “你只在乎你的面子,你的侯爵之位,你什么时候真正为我想过?” 勇信侯被气急,猛地扬起手。 “你!” “想打我?好啊,那你打啊!”沈明彩直接昂起头。 望著眼前父亲通红的双眼,她脱口而出:“打了我,我正好没有负担地与你断绝父女关係。” “反正你心里,也从来没有真正把我们母女当回事!” “南疆那个贱人和她肚子里没出生的孽种,才是你的心头肉吧!” 最后这句话,如同尖刺,狠狠扎进勇信侯心底。 他浑身一震,踉蹌著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面目狰狞的女儿。 这就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儿? 沈明彩看他的反应,反而发出一声嘲笑。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母亲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还想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好父亲?真是可笑!” 勇信侯气的浑身发抖,眼前也几乎一阵阵眩晕。 他真想就这么甩手不管了,可內心深处残存的父爱,让他极力保持著最后一丝理智。 “彩儿,爹爹的事,也许做的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为父对你,问心无愧,今日,你不走也得走!” 说罢,勇信侯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沈明彩纤细的手腕。 沈明彩都变成这样了,留她在宫里,只会是祸害。 “啊!你放开我!放开!”沈明彩尖叫,疯狂挣扎起来,“救命!有人强抢宫眷!快来人啊!” 她奋力挣扎,用另一只手去抓挠勇信侯的脸和手,带出一道道血痕。 父女俩就在这肃穆的宫门之下,拉扯扭打成一团,场面狼狈不堪。 第793章 领路人被杀,线索中断! 附近的宫人太监早已被惊动,远远看著,却不敢上前。 那可是勇信侯。 恰好从御书房出来的威国公走到附近,也看见这一幕,嚇了一跳。 勇信侯跟自己女儿打起来了? 威国公:“哎哟哟,真不得了!” 威国公不由得升起几分看戏的心情。 他忽然觉得分外安慰。 许靖央虽然也是逆女,可从未真的亲自上手打过他,看看勇信侯那脸,被抓的出血了。 就在这时,一队御林军赶来。 为首的队尉恰是赵元昊。 见到宫门前的混乱,赵元昊眉头一皱,大步上前:“皇宫禁地,岂容尔等放肆!” 沈明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哭喊道:“赵队尉救命,我父亲要强行將我掳走!” “我是贤妃娘娘宫中的人,娘娘没允许我出宫,我父亲却不顾宫规,求赵队尉为我做主!” 她泪水涟涟,楚楚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勇信侯气得浑身发抖,鬆开手,对赵元昊道:“赵队尉,此乃小女,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將她先行带走,至於贤妃娘娘那边,本侯会单独赔罪。” 沈明彩急忙反驳:“他撒谎!我家里根本没出事。” 赵元昊目光在沈明彩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勇信侯。 他拱手:“侯爷,下官奉命巡逻宫禁,维护宫规。” “沈姑娘既自称是贤妃娘娘宫中之人,那么,没有娘娘的手令或口諭,任何人都无权在宫禁之內强行带人离开。” “此乃宫规,亦是为保障各宫主子与宫人的安全,还请侯爷莫要让下官为难。”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公事公办。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在宫规面前,即便是侯爷,没有正当理由,也不能在內宫门口强行带走宫眷。 勇信侯脸色铁青。 沈明彩早就躲去了赵元昊身后。 她暗中抹泪,却时不时抬起眼睛,朝勇信侯投来一个得意的神色。 勇信侯心中寒冷无比。 他知道,今日是带不走这个女儿了。 一股深沉的无力与悲凉涌上心头。 “好,好……”勇信侯喃喃两声,不再看沈明彩,只是对著赵元昊拱了拱手,声音沙哑,“赵队尉恪尽职守,本侯无话可说。” 然后,他转过身,步履蹣跚地朝著宫外走去。 沈明彩看著父亲离去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极快的不適,但很快就被自觉机智的庆幸取代。 母亲说过,她做的事是对的,父亲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 等她以后成了寧王侧妃,父亲还会来感谢她今日的坚持呢! 沈明彩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斗篷和鬢髮,对著赵元昊盈盈一拜:“多谢赵队尉主持公道,明彩感激不尽。” 赵元昊微微頷首:“沈姑娘请回吧,宫门重地,不宜久留。” “是,明彩这就回去向贤妃娘娘復命。” 沈明彩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昂首挺胸,步伐轻快地朝著內宫走去。 勇信侯脚步沉重,头也不回地沿著宫道疾行。 “沈侯爷!沈侯爷留步!”身后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勇信侯只当没听见,威国公却追赶了上来,与他並行。 瞧见勇信侯脸上的抓伤,威国公哎呀一声。 “沈侯爷,你这脸上这是怎么弄的?在宫里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他语气里带著些许幸灾乐祸。 之前早朝上,皇帝斥责许靖央,威国公本想以她父亲的名义代为求情,却被勇信侯阻拦。 当时勇信侯说什么来著?说昭武王和皇帝说话,没有他开口的份! 威国公记著被他下脸子的这件事,此刻自然是看戏的心情。 勇信侯不理会,脚步没有停,侧顏紧绷铁青。 威国公不气馁,继续说:“沈侯爷,不是本国公说你,你真是糊涂啊。” “这女儿家嘛,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管是管不住的!” “你看我,就从来不管我那大女儿许靖央想做什么。” “她要去军营就去军营,要当王爷就当王爷,要跟谁定亲就跟谁定亲!本国公给她自由,她反而有出息,如今不也成了昭武王,光耀门楣?” “你这般强逼硬管,反倒伤了父女情分,何必呢!” 这话明著是劝解,实则句句都在戳勇信侯的心窝子,还藉机抬高了自己。 勇信侯本就因沈明彩心绪烦躁到了极点,再听威国公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猛然停下脚步。 他盯著威国公,双眸赤红。 “是啊,有的人自己废物不中用,却偏偏生了个厉害女儿,那是他命好,祖上积德,本侯没这么好的福气!” 说罢,勇信侯不再给威国公任何说话的机会,猛地一甩袖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威国公被他噎得一愣,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待到勇信侯的身影消失在宫道拐角,他才回过神来,朝著那个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呸!不识好歹的东西!自己女儿不爭气,管教不了,倒有脸来拐著弯骂本国公?活该被你那宝贝女儿骂得狗血淋头!什么东西!” 他越想越气:“走著瞧!等本国公从幽州回来,得了皇上重用,看你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摆谱!” 经过连日的奔波。 许靖央出了渝州,按照前头暗卫给她留下的標记,应当很快就能跟宝惠匯合了。 但是最近两日,原本为她领路的那名暗卫,却忽而跟她断了联繫。 两个人为了不引人注目,虽是一直分开行动,但暗卫始终跟她保持著恰当的距离,以便给许靖央领路。 现在他不仅没了讯息,大雪也越下越大。 明日就是除夕了,路上行人稀少,大雪一盖,不管什么样的痕跡都会被掩埋。 许靖央不得不一直向北。 却在这日傍晚,行至一处矮关的时候,看见前头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裹著厚实的衣服,围在一起看什么。 他们摇头感慨—— “太可怜了,这是被杀害了呀!” “快过年,山贼又跑出来横行,真不太平。” 许靖央从他们当中挤进去,一眼看见躺在地上,已经僵硬的尸首。 他脖子上被扎出两个血洞,身上也有伤,鲜血已经乾涸,整个人被冻得硬邦邦的。 许靖央將他翻过来,一眼认出,这就是给她领路的暗卫。 他居然被杀了。 第794章 勇信侯府:抢的就是你许家的东西! 许靖央凤眸黑沉,这个暗卫在大燕无亲无故,自然只有北梁来的人才会跟他动手。 看来是他行踪暴露了,不过,这也证明,许靖央离萧宝惠很近很近了。 许靖央直接將尸首拉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周围的百姓们都是低呼一声,惊愕地看著这个外乡人。 她把尸首放在马背上,去附近找了个林子里,將人埋了,简单立了个碑。 隨后,许靖央打开隨身带的药酒,浇在了土坟前。 寒风中,她凤眸漆黑深冷。 这个暗卫身上没有受折磨的痕跡,身上多处伤痕都是奔著要他性命来的。 方才许靖央检查过,他前后心口都有刺伤,这说明对方虽是敌对,却没想著审问他有关於萧宝惠的下落。 想到这里,许靖央愈发脸色寒冷如霜雪覆盖。 这帮人没有审问暗卫,则证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萧宝惠的行踪。 恐怕早已盯上了。 许靖央看著坟包说:“我需得儘快赶路,这位兄台,来日我定会安排人將你的骸骨送回北梁,暂且委屈你在此安眠一阵。” 说罢,许靖央捡起刚刚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绑在了坟包上。 她持剑牵马,利落离去。 得在宝惠遇到危险之前,找到她。 到了除夕前夜,大燕的京城热闹非凡。 前不久皇上下令宵禁,过了子时只许出不许进,却独独赦免了京城一带。 百姓们都认为京师守卫森严,还有昭武王坐镇,寻常山贼宵小自然是不敢在附近造次。 故而今年依然有许多人爭抢护国寺的龙头香。 在大燕的习俗里,能抢到龙头香的家族,来年定会鸿运当头,受神明庇佑,心想事成。 故而,每年此时,护国寺前皆是权贵云集,竞相爭抢。 往日有不少百姓抢了以后,当场高价卖给世家贵族。 后来这群世家贵族就派自家隨从,早早地等在山门外,只为抢夺第一个进入寺庙,夺走龙头香的机会。 今夜也不例外。 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却丝毫未能阻挡京中百姓与权贵们涌向护国寺的热情。 自山下起,蜿蜒的山道上,车马如龙,灯火绵延。 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盘绕在山峦之间的火龙。 喧闹的人声驱散了冬夜的寂寥。 威国公府的车队也在这些人当中。 不过今夜他们运气极好,占著山门外最靠前的位置。 按顺序,待寺门一开,他们便能最先进入,拿到那支龙头香的机会最大。 宽敞的马车內,炭盆烘出融融暖意。 大夫人与三夫人並排坐著,身旁坐著许靖姿和许靖妙。 威国公以及大老爷、三老爷几人,因为除夕前走访同僚亲朋,故而没有一起前来。 “真是没想到,今年竟能占到这么好的位置。”三夫人笑眯眯的,“多亏了景王殿下,早早派了人在此等候安排,我们一到,就被领到了这里。” 大夫人微微頷首:“景王殿下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靖姿,你日后入了景王府,需知感恩,谨守本分。” 许靖姿脸颊微红,垂眸应了声“是”。 她悄悄地摸到了袖子里准备好的两个玉佩。 打算一会送到龙头香前祈福,一块给景王,保佑他身体康健,一块自然是要给阿姐许靖央的。 但愿神佛护佑阿姐万事顺遂。 许靖妙见她不说话,掩唇轻笑:“看来未来姐夫,可是將三姐放在心尖尖上呢!” 许靖姿被她说得脸更红了,作势要挠她痒痒,许靖妙连忙告饶。 恰在此时,外头隨从隔著帘子稟报:“大夫人,三夫人,寺门开了!” 几人精神一振,连忙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下了马车。 山门前,灯火通明,將巍峨的寺门照得恍如白昼。 寒风扑面,却將鼎沸的人声吹到了最高处似的。 身后,马车与人群排成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许靖姿小心扶著母亲,正要拾阶而上。 眼看著寺门缓缓敞开,就在眼前了! 突然,一道身影如同泥鰍般,从她们身侧猛地窜过! 许靖姿只看见了他的背影,认出是个小廝,动作灵活至极。 他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越过许家女眷,一头扎进了寺门內。 之后,小廝目標明確地直奔大殿前供桌上的那支龙头香!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把將龙头香抓在了手里,脸上还带著得意的笑容。 走在最前面的大夫人等人都是一愣。 许靖姿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你是哪家的小廝?好生不懂规矩!大家都在排队等候,怎可如此无礼,擅自闯入抢夺?” 那小廝转过身,嬉皮笑脸地对著许靖姿拱了拱手:“对不住啊这位小姐,小的头一回来,不懂这护国寺的规矩,还以为这龙头香是谁先拿到就是谁家的呢!明年,明年一定谨记规矩!” 许靖妙气的呵斥道:“你耍无赖?赶紧將香放下!” 小廝却將香往怀里一揣。 这时,许家人身后传来一道淡淡嘲讽的女声。 “佛门净地,怎么有人毫无规矩,在此大呼小叫?威国公府的家风,一贯如此吗?” 眾人回头看去。 只见勇信侯夫人,正由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著,缓步走上前来。 她今日穿戴得颇为隆重。 头上戴著镶碧玉的抹额,身上是深紫色绣金线缠枝莲的锦缎斗篷。 嘴角紧抿下撇,带著不好得罪的劲儿。 许大夫人脸色微沉:“原来他是勇信侯府的家奴,並非我等喧譁,实在是贵府下人行为失当,坏了歷年规矩。” “这龙头香,讲究的是顺序与诚心,而非莽撞抢夺,还请夫人约束下人,归还香支。” 勇信侯夫人闻言,冷笑:“可我听说,歷年都是谁先拿到,便是谁家的彩头。” “你们排第一个又如何?不还是在这山门外站著,没踏进寺里一步么?”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不少看热闹的香客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我的人,可是实实在在站在了寺內,拿到了香!” “这龙头香,自然就该归我勇信侯府所有,怎么,许大夫人是觉得,我勇信侯府,不配拿这龙头香?” 许三夫人性子更急些,见勇信侯夫人如此顛倒黑白,强词夺理,她实在没忍住。 “你好歹是勇信侯夫人,朝廷命妇,怎能如此不讲道理!纵容下人抢夺,还振振有词!” 勇信侯夫人脸色一沉,眼中寒光乍现。 “知道我是勇信侯夫人就好!我曾是御封誥命,出身簪缨世家。” “当年我受封誥命的时候,你们许家还名不见经传呢!还轮不到你们来教我什么是规矩!” 第795章 许靖央就算不在,也得敬著! 许靖姿气得胸口起伏,正要再爭辩,却被母亲紧紧按住了手。 许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看见周围指指点点的香客,心知再纠缠下去,不过是让威国公府沦为笑柄,更可能耽误了进香的吉时。 许家马上有三个要出嫁的姑娘,犯不著在这里闹的难看。 许大夫人不再看勇信侯夫人,只对自家人淡淡道:“罢了,便让与她吧,佛前爭香,凭的是心诚,而非口舌之利与蛮横之举,我们进去。” 勇信侯夫人一步也不肯退让。 “可不是你们让的,是我们凭本事拿的!” 说罢,她昂首挺胸,由丫鬟搀扶著,越过许家女眷,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寺门。 她径直走到那拿著香的小廝面前,接过那支雕龙栩栩如生的香支。 勇信侯夫人露出笑容,对著大殿方向:“一会儿,我就要用这龙头香,在神明面前好好祈福,保佑我的彩儿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然而,就在勇信侯夫人准备走向大殿时,住持带著几名沙弥匆匆赶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勇信侯夫人看向他:“住持有何指教?” 住持看了看她手中的龙头香:“女施主,实在抱歉,今年除夕前夜的这支龙头香,依照约定,需由昭武王殿下亲自来敬,若她没来,则由她家人代为施行。” 勇信侯夫人豁然皱眉。 “凭什么?歷年规矩,不都是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吗?怎么今年还能內定给昭武王呢?” “你们护国寺,莫非也要看她脸色行事,坏了百年规矩不成?” 老住持神色平和:“女施主息怒,並非贫僧擅自决定。” “昭武王战功赫赫,威震边关,保卫我大燕山河太平,黎民安康,功德无量,此为其一。” “其二,寧王殿下月前亲临敝寺,以昭武王之名,捐赠香油钱逾千两,言明是为国祈福,亦是为民祈福,並感念昭武王的功劳。” “寧王殿下恳请,今年龙头香由昭武王来上,以彰其德。” “贫僧感其诚心,已然应允,这是对天下苍生的祈愿,还望女施主体谅。” 这番话,合情合理。 周围香客闻言,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 “让给勇信侯府,我不怎么服气,但若是让给昭武王,我心服口服啊!” “谁说不是?昭武王就该上这龙头香!” 在眾人眼中,与许靖央的战功相比,勇信侯夫人方才那番抢夺,显得如此小家子气且不合时宜。 勇信侯夫人捏著那支龙头香,指节微微发白,脸色极其难看,仿佛被人当眾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许靖央莫非真是她们勇信侯府的克星不成? 人都没来,却要將这龙头香让给她! 事已至此,再僵持下去,只会让自己更丟脸。 勇信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將那支香重重往旁边僧人托盘里一扔。 “罢了,只是一根香而已,佛祖会保佑心诚之人,是不是龙头香,也没那么要紧。” 她轻飘飘地说罢,许靖姿马上冷笑一声:“现在说不要紧了,方才不知是谁著急抢夺,还耀武扬威呢。” 勇信侯夫人深深盯了她一眼,带著丫鬟快步离去。 老住持这才转向许家女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几位施主,请。” 许大夫人頷首还礼,带著家人,在眾人或敬佩或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龙头香。 时近子夜,风雪愈狂。 朔风卷著大片大片的雪团,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几乎遮蔽了前路。 萧贺夜一队人马,顶著霜雪前进。 白鹤自前头探路回来,驾马来到萧贺夜面前。 “王爷,风雪太大了,前路难辨,再往前,至少还需一个时辰才能到下一个驛站。” “而且,卑职刚刚探查得知,前方潁川郡,乃至向北一路过去的城池郡县,自三日前起,便奉了朝廷新令。” “为防止年关山贼流寇趁乱作祟,严格施行宵禁,每夜子时一过,城门即刻封锁,只许出,不许进,违者以奸细论处。” “咱们得在子时之前赶进城內,否则这冰天雪地露宿野外,只怕王爷身体受不住。” 萧贺夜环顾四周,剑眉拧起。 他浓密黑色的羽睫也已沾满雪霜,隨著呼出的薄雾,很快化作淡淡的白烟。 这般寒冷的夜晚,若无遮蔽,一夜下来,冻死的人绝不在少数。 萧贺夜勒住韁绳,深邃的薄眸,透过茫茫风雪,望向北方更深沉的黑暗。 子时宵禁,城门封锁,只出不进…… 这禁令,颁布的蹊蹺。 年关防贼固然是常理,但如此严苛,连官道沿途的郡县都一併实施,且偏偏是这几日。 更像是张开了一张大网,严防死守,要堵住什么人,断其后路。 能让他那位父皇如此煞费苦心,不惜动用朝廷政令来层层设障的,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许靖央。 萧贺夜想到这里,眼神更是晦暗深沉。 她果然是一个人去做了极其危险的事,而这件事,父皇不仅知道,还布下如此天罗地网。 前方等待许靖央的,肯定还有无数的杀机和埋伏。 萧贺夜握著韁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心中升起焦灼和担忧,这样激烈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们曾並肩作战,萧贺夜绝不能留许靖央独自面对。 於是,短暂的沉默过后,萧贺夜沉冷下令:“传令下去,所有人继续赶路,附近有村落,不用进城,也能找到落脚处,但今夜必须赶到潁川郡。” 白鹤一惊:“王爷!” 萧贺夜却没有再废话,而是一甩韁绳,高大身影犹如离弦之箭朝前离去。 眾侍卫立刻策马跟隨,马蹄声震盪雪野。 风雪呼啸,前方天色暗如大海倒悬,仿佛要將天地吞噬。 第796章 是司逢时?萧宝惠被刺客追杀 过了子时,天色黑沉如墨。 风雪势头稍减,却依旧簌簌落著,將本就荒僻的官道两侧的密林,染成一片模糊的白影。 三辆马车静静停在林子深处一块相对背风的空地上。 中间那辆马车的帘子被轻轻挑开一条缝隙,露出萧宝惠清亮的眼睛。 她怀里抱著一个小小的铜手炉,炉火微弱,仅能暖手。 “大人,请问到了何处?”她问。 侍卫首领立刻走近:“公主殿下,时辰已过子时,附近郡县城门都已按照燕朝新令关闭,今夜怕是找不到城镇落脚了。” “故而我正想像之前一样,將马车併拢,就地休整一夜。” 萧宝惠连忙点头,满怀抱歉:“辛苦诸位了,是我拖累大家,这般天气还要露宿荒野,一切听你们安排便是,不必顾虑我。” 侍卫首领眼中掠过一丝动容,这位九公主一路行来,从不抱怨,反而时时体恤他们这些护卫不易,实在难得。 他语气更恭敬了些:“殿下言重了,大公主吩咐过,让我等將您安然无恙送回大燕京城。” “请殿下放心,明日天亮便启程,再赶大半日路,就能到湖州码头。” “届时改走水路,顺流而下,很快就能赶到京畿。” 萧宝惠心头一热,想著京城几乎就在眼前了,她不由得更为高兴。 很快,三辆马车被驱赶並行,紧紧贴靠在一起,將萧宝惠所在的那辆马车护在中间。 以此来抵御刺骨寒风,更是为了防备偷袭。 几名侍卫从最后一辆马车的底部,抬出几卷厚重的防水毡布。 他们动作麻利,將毡布一层层铺盖在三辆马车的车顶和侧面。 足足搭了三层之多,只留下必要的透气缝隙。 拉车的几匹马身上,也披上了厚马披,被拴在避风的树干下。 如今草料有限,只能餵些豆饼。 一切安排停当,除留下三名侍卫在外围隱蔽处交替巡逻守夜外,其余护卫都挤进了前后两辆马车內休息。 连日风雪兼程,数次改道绕行,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需要抓紧时间恢復体力。 马车內,萧宝惠吹熄了那盏仅有的小油灯,摸索著在铺著厚厚被褥的车厢地板上躺下。 司天月为她准备的確实周到。 除了御寒的衣物,车厢底部铺了防寒的油布。 这马车里,又垫了数层柔软的褥。 虽比不上宫中的锦衾绣褥,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已是难得的温暖。 她蜷缩在锦被里,听著车外呼啸的风声,毡布被风吹动的轻微扑簌,一切是那么寂静。 离家越来越近了。 过了湖州,上了船,顺风顺水,很快就能到京城。 不知靖央现在在做什么,可知道她要回来了? 还有哥哥和母后,他们是不是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北梁? 母后定然日日都在哭,为她所担心,这次回去,萧宝惠要好好地陪在母亲身边。 她想了很多,回忆起过去被母兄疼宠的日子,这近两年的磋磨,就好像一场噩梦。 好在,她要回家了。 萧宝惠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湿润,她连忙轻轻擦去。 她原本安稳地睡著,却忽然马车剧烈一晃,紧接著外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萧宝惠豁然惊醒,连忙坐了起来。 刚要问发生何事,外头就已经响起侍卫首领的厉声高呼:“小心,有刺客,保护公主!” 一名侍卫急忙挑起帘子,对惊魂未定的萧宝惠道:“九公主,您千万別下车!” 话音刚落,两根利箭鐺鐺两下射中他的身躯。 萧宝惠低呼一声,眼睁睁看著侍卫倒了下去。 有人来抓她了? 侍卫首领的怒吼声传来:“守住马车!別让他们靠近!” 然而,来袭的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人数远超护送的侍卫。 他们个个身手狠辣,配合默契。 这些人从密林四面扑了出来,瞬间便与侍卫们战作一团。 侍卫虽也勇悍,但连日奔波,体力消耗巨大,又猝不及防,立时便落了下风。 不断有护卫惨叫著倒下,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萧宝惠缩在马车角落,心臟狂跳。 她紧紧地攥著之前司天月送给她的匕首,听著外间越来越近的廝杀声,脸色愈发苍白。 眼看渐渐处於下风,侍卫首领当机立断决定先將萧宝惠带走。 他捂著流血的肩头,带著另外两个浑身是血的侍卫,奔至马车边。 “公主,我们三人先护送您离去,其余人殿后!” 他说罢,猛然跃上车辕,抓起染血的马鞭,狠狠一抽! “驾!” 拉车的马匹受惊,长嘶一声,顿时撒开四蹄,拖著车厢,朝著密林另一个方向疯狂衝去! 马车猛地调转方向,剧烈顛簸,几乎要將萧宝惠甩出车厢。 她急忙扶住了车壁,却在马车转向的这一瞬间,摇晃的车帘被疾风猛地掀开一角。 萧宝惠仓惶抬眸,目光恰好与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遥遥对视上。 那人眉眼在雪夜微光下显得冷硬无情。 手中长剑翻飞,招式简洁凌厉,左手出剑,必有一名护卫溅血倒下。 他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竟无人能挡他一剑之威。 頎长身形,在混乱的局势里尤为突出。 四目相对时,萧宝惠怔了又怔。 她眉头骤拧,死死咬住了毫无血色的下唇。 是司逢时! 他曾经杀过她一次,如今,又带著人来取她性命! 车帘落下,马车已如离弦之箭离去,將混战远远地甩在身后。 然而,他们只逃出了一段距离,萧宝惠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大喊—— “不好,首领,他们追上来了!” “该死,拿箭来!” 紧接著便是嗖嗖的声响,萧宝惠不知司逢时那边伤了多少人,只知道,护在马车两侧的那两个侍卫相继倒下。 只剩下赶车的侍卫首领了。 就在这一瞬,车軲轆不知压到了什么,咣当一声巨响。 马匹嘶鸣,车厢骤然倒转。 萧宝惠惊叫一声,从车厢里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左脚脚踝传来猛烈的剧痛。 她一时间动弹不得了。 身后追杀的人渐渐逼近,空气中盪起浓烈的血腥气! 第797章 这个手法是…摘叶飞花 “殿下!” 侍卫首领狼狈地从翻倒的车辕旁爬起,顾不得自己额头被撞破正汩汩流血,连滚爬爬地扑到萧宝惠身边。 他抓住萧宝惠的胳膊:“快起来,我们得走!” 萧宝惠挣扎著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左脚完全使不上力,稍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侍卫首领连忙將她半拖半抱著站起来。 脚踝剧痛让萧宝惠瞬间冷汗涔涔,脸色比雪还白。 她踉蹌了一步,险些再次摔倒,全靠侍卫首领死死架住。 追兵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 “不行……”萧宝惠疼得嘴唇哆嗦,“我脚受伤,跑不动了,首领,你自己走吧,別管我了!” “殿下不必再说!” 侍卫首领猛地咬牙,將萧宝惠整个抱起,疾步衝到那马匹旁。 方才车厢翻倒的时候,马儿受惊挣脱锁銬,才得以没有跟著栽倒。 他用尽全力,將萧宝惠托上马背,隨后狠狠一掌拍在马臀上! “走!” 马匹吃痛,长嘶一声,扬起四蹄,朝著前方黑暗未明的山路狂奔而去! 萧宝惠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下意识死死抓住马鬃。 她仓惶回头,只见雪光中,侍卫首领拔出腰间长剑,独自一人,面对著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刺客,背影孤绝。 直到此刻,借著反光的雪色,她才真正看清追兵的数量。 密密麻麻,竟一眼望不到头,至少有五十人之眾! 他们如同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收拢包抄而来。 这些人……都是来杀她的? 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窜头顶。 马儿载著她,在山路上奋力狂奔。 夜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但萧宝惠的心,比这寒风更冷。 然而,上天似乎並不眷顾她。 狂奔不过半刻,前方道路陡然断绝! 马匹衝上一处高地,萧宝惠惊恐地发现,前方竟是一处陡峭的悬崖! 崖下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寒风不断在山崖间迴荡。 “吁!” 萧宝惠拼尽全力勒紧韁绳,受惊的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几乎直立起来。 她手上没劲,被狠狠甩落马背,再次摔在冰冷的雪地上。 本就扭伤的脚踝传来更剧烈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萧宝惠强忍著剧痛,挣扎爬起来,想要寻找別的生路。 然而,刚走出两步,却听到一声嗖的破空动静。 一支羽箭射来,擦著她的脚尖,深深钉入前方的冻土之中,箭尾犹自颤抖不停。 萧宝惠身形猛地僵住,缓缓回头。 司逢时带著大批黑衣人,已快步赶了过来。 周围雪景孤寒冷白,將他们冰冷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司逢时走在最前,手中的长剑尚在滴落著温热的血珠,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他身后,再不见那位侍卫首领的身影,大概是被他杀了。 隔著数丈距离,司逢时冷冷地望著孤立无援的萧宝惠。 她身形是那样单薄瘦弱,立在悬崖边,像是隨时会被冷风吹下去的一朵野。 司逢时开口,声音冰冷:“萧宝惠,你逃不掉了。” 原本萧宝惠感到了绝望,可这一刻,她的心,竟缓缓平静下来。 也许是她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便不怕这一刻的到来。 她慢慢站直了身体,儘管左腿剧痛让她身形微晃,背脊却挺得笔直。 犹如以前做公主时,那样的傲然皎洁,高不可攀。 寒风將萧宝惠染血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鬢边髮丝拂动,更衬得她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眼神中,有著她的恨,她的不屈,还有她的决绝。 “司逢时,你何必赶尽杀绝?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司逢时眸光微动,心中似有涟漪盪开,但很快又冻结成冰。 他长剑直指萧宝惠:“你是大燕的公主,两国交战,各为其主。” “可我萧宝惠不欠你的!”萧宝惠陡然拔高声调,声音愤懣。 迎著寒风,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吼:“是你们北梁先撕毁盟约,发兵边境,屡次犯我大燕疆土!” “我大燕奋起还击,保家卫国,何错之有!” “屠戮北梁子民的,是赵曦!你不去恨她,不去恨你们的君主,却將这笔血仇,算在我一个和亲公主头上?司逢时,我当初竟觉得你有担当,我真是看错你了。” 司逢时看见萧宝惠眼中泪光闪烁,微微怔住。 萧宝惠声音冰冷:“若我萧宝惠有的选择,若我能如靖央那般提剑上马,守卫家国,我还会嫁给你吗?还会將自己置於这任人宰割的境地吗?” “你今日仗著人多势眾,欺我孤苦无依,想要取我性命,殊不知你自己,也不过是旁人手中一把刀!” “焉知他日,我没有机会亲手杀了你,为这些枉死的侍卫,为我大燕冤死的子民,为我自己报仇!” “司逢时,有本事,你今天就在这里,杀了我!否则来日,我定会要你性命!”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雪夜悬崖边。 周围的刺客们都被她的决绝所震慑。 从未有人想过,一个看似瘦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爆发力。 司逢时怔怔地望著萧宝惠。 眼前这个果决冷厉,仿佛孤注一掷的女子,与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却容易心软的九公主,全然不似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司逢时深吸一口气,终於道:“萧宝惠,我愿意看在我们的前尘往事上,给你一次机会。” “若你肯配合,替我们引诱许靖央出来,我便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萧宝惠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笑起来,看著司逢时,满眼都是嘲弄。 “你不仅没有能力,还很愚蠢,靖央若真的来了,你打得过她吗?北梁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我看真是可笑!” “你在靖央面前,连灰尘都算不上!” 司逢时脸色紧绷,怒火节节攀升。 他想起自己被许靖央砍掉的右手大拇指,差点武功全废! 正因为这样,他不得不苦练左手剑术,引以为傲的武功也有所退步。 这些都是拜许靖央所赐! 萧宝惠还敢这样说他,司逢时深吸一口气,缓缓压制住心中暴怒的情绪。 “我知道你想求速死,故意在激怒我,但我不会让你如愿。”司逢时冷冷说,“抓住她,吊在悬崖上,把消息透露给许靖央,不怕她不来!” 刺客立刻就要动身,萧宝惠回头,看向身后的悬崖。 她正打算义无反顾跳下去,却忽然听到一阵怪响。 旁边的密林中,突然惊起一大群棲息的寒鸦。 它们发出刺耳的嘎嘎叫声,扑棱著翅膀,如同一片黑色的雨云,骤然冲向夜空。 司逢时脸色微变,敏锐地察觉不对,立刻侧首低喝:“小心!戒备!” 话音未落—— 一片边缘凝著薄霜的竹叶,竟从密林暗处,无声无息地飞射而出! 唰唰两下,还不等旁人反应,站在最外侧的两个刺客,喉咙顿时迸开鲜血。 他们捂住脖子,刚瞪大眼睛,就一声未吭地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们身下流淌而出,如同蜿蜒的火种,將四周白雪融化。 全场死寂,唯有寒鸦飞远的声音。 其余刺客倒吸一口凉气,连司逢时也震了震。 他们豁然扭头,盯著那片暗夜笼罩的密林。 萧宝惠却瞧著那两个死了的刺客,心头升起一抹希望。 这个手法,是摘叶飞。 难道是…… 第798章 女恶王?许靖央凶名在外 寒风卷过悬崖,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盯著密林深处。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 对方踩著积雪,好似拖著什么,发出轻微的沙沙动静。 终於,司逢时看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自密林中走了出来。 隨著对方走出来,密林中的暗影光明,在她脸上交错,她的面容,也彻底露了出来。 看清楚对方的瞬间,司逢时眸瞳紧缩,浑身戒备,肌肉紧绷! 许靖央来了! 是了,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能將摘叶飞练成如此地步? 她一身素白劲装,在这冰天雪地里几乎要融为一体。 唯独衣袍下摆与袖口处,沾染了刺目的鲜红,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 许靖央右手隨意拖著两具黑衣人的尸首,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暗红色的长痕。 原来方才的沙沙声,是因为这个! 直到走出密林,许靖央才鬆手,那两具尸体软软滚落在地。 司逢时他们清楚看见,死了的两个探子面容惊恐,显然毙命於瞬息之间,连眼睛都没能闭上就咽气了! 怪不得没听到半点许靖央靠近的风声。 但凡她能看见的探子活口,多半都死在了她手中。 此刻,许靖央微微抬眸,凤眸漆黑如墨,映著雪光,平静得近乎漠然。 然,就是这份平静,却让在场所有北梁此刻感到一股无形的凛冽杀意。 这位大名鼎鼎的神策大將军,杀气还是太重了! 司逢时握著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身后的黑衣刺客们更是如临大敌。 他们急忙举起兵刃,对准许靖央,呼吸因紧张变得粗重。 昭武王许靖央的名字,在北梁军中,如雷贯耳,早已是噩梦般的代名词。 这个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斩杀北梁数员大將,逼得他们不得不暂时休战谈和的女人! 这个传说中武功通神,算无遗策,被他们称作恶王的煞星! 她居然真的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不由得,有人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许靖央没有继续走近,而是停在了密林前,一袭素简的衣袍晃了晃。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越过冰冷的刀锋,最终落在了悬崖边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萧宝惠双眼蓄泪,正热切地望著她。 四目相对的剎那,萧宝惠眼中的决绝,剎那间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她饱受委屈的泪水。 一路来的担惊受怕,被司逢时逼至悬崖的绝望,此刻情绪反扑,她再也抑制不住。 “靖央!”她只喊了一声,便失声痛哭,发出哽咽声。 每一次! 每一次她坠入深渊,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靖央都会像天神降临般出现,救她於水火之中。 这一次,也不例外。 许靖央看著萧宝惠,凤眸深处,掠过一丝隱忍的痛惜。 她微微頷首,仅仅一个目光,便透出安抚之意。 別怕,我来了。 就在这时,司逢时强压下心头的震动与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猛然举剑,对准许靖央,语气带著恨意,怒火中烧。 “许靖央,你终於来了!为了引你入局,杀你雪恨,我们费了多少心思,布下这天罗地网,你知不知道!” 许靖央闻言,终於缓缓將目光移向司逢时。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螻蚁。 “我为什么要知道一个手下败將,为了能再次站在我面前,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重要吗?” “我觉得,不重要。” 司逢时被她言语中的轻蔑所刺激,死死咬住了牙关。 对他来说堪比世仇的羞辱,竟在许靖央嘴里,如此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许靖央瞧著他握剑的左手,勾唇冷笑。 “怎么,这次就不怕被我再砍掉左手么?” 司逢时被她最后那句话彻底激怒,额头青筋暴起。 他厉声嘶吼:“杀了她!谁取她首级,赏金万两,连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然而,许靖央的凶名太过骇人。 刺客们握著兵刃,面面相覷,脚下如同黏住了一样,竟无一人敢率先上前。 “废物!”司逢时怒骂一声。 他知道不能再等,否则士气將彻底溃散。 故而,司逢时率先举剑,冲向许靖央! 见世子带头衝锋,刺客们才如梦初醒,呼声如雷般嗡嗡震响! 他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瞬间將许靖央团团围住。 许靖央却不急不忙,身形忽而一掠,竟腾空而起! 她精准地踩在最先冲至身前的一名刺客肩头。 那刺客只觉一股千钧之力压下,还不等他反应,许靖央借力拧腰,抬腿就狠狠横扫出去! 一脚踹中刺客颈窝,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眾人却听到骨骼断裂的动静。 那刺客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倒身后两人,三具身体滚作一团,再无声息。 而许靖央轻飘飘落地,眨眼间就站在了他们身后。 衣袂微扬,未沾尘埃。 其余刺客攻势不由得一滯,眼中惧色更浓。 许靖央看向因惊怒而微微喘息的司逢时,右手缓缓搭上腰间剑柄。 “现在,”她声音清冷,“该我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骤然出剑! 整个人好似一道白色的光刃,豁然冲入敌群!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连她一招都承受不住! 司逢时惊怒交加,专攻许靖央周身要害。 然而许靖央身法飘忽,总能避开。 在她身边,倒下的刺客却越来越多! 就在许靖央与他们缠斗的时候,忽而有两个刺客见势不对,转头就朝萧宝惠跑去! 萧宝惠正紧张地盯著战局,却见两人掉头朝她赶来。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踉蹌要逃! 然而还不等走几步,衣领已经被人从后抓住。 “杀了她,回去也好復命!” 刺客说罢,竟是將她举起来,下方就是悬崖! 第799章 一人一剑!万夫莫敌! 萧宝惠惊叫一声,电光火石间,两柄飞刀嗖的一下射来! 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两名刺客的身体。 他们动作骤然僵住,隨即软软瘫倒。 而手里的萧宝惠,也因为他们鬆开手,竟朝悬崖下落去! 关键时候,有一只手猛地伸来,一把抓住萧宝惠的手腕。 萧宝惠整个身体已经盪在悬崖外,抬头看上去,许靖央的面容近在咫尺。 “靖央……”她还来不及说话,余光瞥见什么,惊愕大呼,“靖央小心!” 许靖央头也未回,反手挥出剑锋,直接挡住了偷袭的兵刃! 然而,却被司逢时找到机会,他趁著许靖央腾不出双手,果然举剑刺来! 扑哧。 一剑贯穿许靖央的右肩,鲜血,霎那间如泉水涌出。 鲜艷的红,浸透了许靖央肩膀附近的衣袍。 萧宝惠瞪大了双眼。 许靖央却只是微微蹙眉,她抓著萧宝惠的手,非但未松,反而猛地发力,低喝一声:“我拽你上来。” 萧宝惠只觉一股力道猛地將她提起,眨眼间就稳稳落回崖边。 与此同时,许靖央旋身,抬脚踢中司逢时的腹部! 啪的一声,司逢时已经在关键时候抬剑抵挡,却没想到许靖央一脚將他剑锋踹断不说,他整个人如同遭受重锤,整个人倒飞出去。 砰! 司逢时砸在雪地中,喷出一大口鲜血,面色骤然惨白。 “世子!”周围刺客大惊失色,慌忙扑上前接应。 趁此间隙,萧宝惠看见许靖央背后那狰狞的血洞,鲜血正汩汩外涌。 她悲痛欲绝,眼泪夺眶而出:“靖央!你受伤了!” 可许靖央却仍然冷静:“我没事,你去安全的地方等我。” 说罢,她將染血的食指放入唇边,发出一声哨响。 一道漆黑的影子便如闪电般从附近林中衝出! 踏星长嘶一声,稳稳停在许靖央身侧。 许靖央毫不犹豫,一把將萧宝惠推上马背,重重一拍马臀:“走!” 踏星极通人性,立刻撒开四蹄,载著萧宝惠狂奔离去! “靖央!靖央……” 萧宝惠的哭喊声渐远。 待她的身影消失,许靖央才缓缓转过身。 她独自一人,站在萧宝惠离去的道路前。 素衣染血,黑髮飞扬。 儘管右肩伤势严重,鲜血不断滴落,她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一人,一剑,挡关。 气吞山河,万夫莫开。 司逢时在刺客搀扶下勉强站起,捂著剧痛的胸口,擦去嘴角血跡。 “许靖央,”司逢时冷笑,“方才那一剑,我已刺中你右肩要穴,我不信你右手还能使得上力气!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许靖央闻言,连一声冷笑也没给。 她抬手扯下衣袍下摆,用牙齿配合左手,將布条死死缠绕在血流如注的右肩上,打了个结。 隨后,她用左手握住了长剑,剑尖斜指地面。 一眾刺客看到她身负重伤还如此冷静,难免惊骇不已。 这还是人吗?简直是个怪物! 许靖央语气淡淡:“你大概不知,我年少时第一次握剑,就是用左手。” 她將剑锋缓缓举起,横在眼前,倒映出她锐利充满杀意的凤眸。 “司逢时,听说你是北梁人人敬称的剑术奇才,让我看看你的本领。” 话音落下的剎那,她身形一动! 左手执剑,剑光如惊鸿,劈向眾人! 招式比方才更为凛冽,杀气腾腾。 司逢时只挡了几招便目瞪口呆。 这许靖央的剑招,左手显然比右手更熟练! 可是不对,她之前在北梁战场上,从未以左手持剑。 她到底会多少种武功! 许靖央一剑利落斩来,司逢时身边的刺客竟被她砍断脑袋! 简直像是砍瓜切菜! 司逢时心中大骇,招式有些乱了。 不过,就是这么好的时机,许靖央却忽而转身,三两步跳出包围,进了密林里。 司逢时拧眉:“她想跑!一定是我们的援兵快到了,別让她走,追!” 说罢,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带人追进密林。 林中积雪更深,枯枝交错,光线晦暗。 刚追入不过十数丈,头顶树冠猛地一颤! 原本以为离去的许靖央的身影,竟如鬼魅般从松树顶端倒翻而下。 她白衣带血,剑锋却凌厉! 刺出的一瞬间,两名刺客惨叫倒地。 许靖央身形不停,足尖在树干上轻点借力,几个来回间,灵巧地在林木间穿梭。 所过之处,被她劲风带动的枯枝积雪簌簌落下。 那些悬掛的尖锐冰棱被震断,如同暗器般砸向下方追兵。 司逢时挥剑格开一根砸向面门的冰棱,心头猛地一凛。 不对! 她不是想逃! 念头刚起,便见许靖央一个凌厉的回身飞踢,踹中一根掛著冰棱的树枝。 只见树枝啪的一下飞过去,竟扎入了一名刺客的眼睛! “啊啊啊!”惨叫声令人闻之胆寒。 司逢时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许靖央的意图。 她不是要逃,而是要將他们引入密林,全都杀乾净! 他们人数眾多,故而在空地中,若是將许靖央团团包围,未必没有胜算。 可这里是密林,人多就成了破绽,许靖央总能找到机会。 有了林木的遮挡,於他们而言是障碍,对她来说確实有利地形! 好一个许靖央,好一个神策大將军! 司逢时猜得不错,许靖央杀人的动作几乎没有停歇过。 渐渐地,刺客接二连三倒下,这些从北梁而来的高手,纷纷死在了她的剑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最后只剩下了司逢时。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同伴的尸首,鲜血染红了大片雪地。 许靖央不知何时已收剑归鞘,立於一棵古松之下,微微喘息。 她右肩的布条已被鲜血彻底浸透,血水顺著右手的指尖缓缓朝下滴落。 司逢时呵呵冷笑。 “许靖央,失血这么多,你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从怀中掏出信號烟,朝空中啪的一放。 援军已在附近,看到讯號以后,会马上赶来。 第800章 就算死在这,也要拉她陪葬 许靖央清丽英气的面容上,凤眸冷冽如冰。 她只看了得意的司逢时一眼,便將右手缓缓背后。 左手为刃,气势凛然。 司逢时没想到,这个时候,许靖央竟还要打! 她拳脚功夫最是厉害,他很清楚,只有他自己的话,在许靖央手中討不到便宜。 这个女人,当初在北梁战场上,恐怕连七成功力都未曾使出。 她的武功深不可测,可怕至极! 不过,今天就算要死在这里,他也要拉著许靖央陪葬! 司逢时眼中仇恨的光芒大盛。 他嘶吼一声,举剑朝著许靖央猛扑过去。 许靖央眼神一冷,不退反进。 左掌如刀,带著凌厉掌风,朝他面门劈去! 司逢时急忙侧身躲避,掌风擦著他耳畔而过,轰然击打在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上! 这聚满所有內劲的一招,使得松树传来咚的一声巨震。 些许细枝轰然断裂,砸在雪地上,扬起漫天雪沫。 司逢时看得心头骇然,动作不由得一滯。 许靖央抓住这瞬间的空隙,一个旋身,猛地扣住了司逢时持剑的手腕! 司逢时咬牙,拼命將剑锋下压,试图刺向许靖央。 许靖央眼神冰冷,左手紧扣他手腕,死死抵住。 两人彼此用劲,司逢时的剑锋对准许靖央的面孔,悬停在半空的冷刃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许靖央,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司逢时双目赤红,语气愤恨,“若非你们大燕屠我北梁子民,害我北梁动盪,我何至於对宝惠狠心!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许靖央闻言,只说了四个字:“冠冕堂皇。” 司逢时恼怒。 许靖央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我杀你,只有一个原因。” “当初你们北梁使臣前来大燕求娶宝惠,分明承诺会善待於她。” “可最后,你负了她,伤了她,我杀你,只为她,无关两国!” 司逢时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错愕和茫然。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剎那,噗的一声闷响! 一截匕首自他背后刺入。 司逢时僵住,他艰难地一点点地回头看去。 萧宝惠不知何时去而復返,正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她面色苍白如雪,髮丝被寒风吹得凌乱拂动。 那双曾经对著他盈满温情的眼眸,此刻却冰冷如霜,带著决绝的恨意。 她双手紧紧握著匕首柄,见他回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將匕首又往他体內推了进去! 直至剩下刀柄在外,刀刃全数没入! 司逢时骤然回神,长剑转而就要劈向萧宝惠! 许靖央却在此时一脚踹中他,司逢时骤然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一棵树上,隨后倒地。 他呕出几口鲜血,抬头看向萧宝惠,只见她已经站在了许靖央的身边。 两个女子望著他的眼神,同样冰冷。 “宝惠……你……”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萧宝惠瞧著他,语气冰冷:“你捅我一剑,我还你一刀,我们两清。” 司逢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越想说话,喉咙里喷出的血沫就越多。 最终睁著眼气绝身亡。 许靖央上前检查了一番,確定他死了。 萧宝惠说:“將他丟下悬崖吧。” 许靖央看向她,只见萧宝惠眼眶通红,神情却是冷然的。 “我杀了他,是让他还完了亏欠我的,可是,我那枉死的腹中孩儿,他仍欠他一条命。”她道。 许靖央沉默,隨后頷首:“好。” 二人合力將司逢时拖到悬崖边,许靖央轻轻一踢,司逢时的尸首就掉了下去。 看著如同深渊的崖底,萧宝惠缓缓闭了闭眼。 撕拉一声的刺耳动静,让萧宝惠睁开眼眸。 她回头看去,许靖央又撕掉了一条衣料,缠绕在自己的右肩上。 之前许靖央绑著的衣料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此刻被她解下来丟在地上,肩膀上的血马上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红色的洞。 萧宝惠大惊,连忙上前替许靖央捂住伤口。 “靖央!你伤得太严重了,这血止不住吗?” 司逢时那一剑刺中了许靖央后肩的穴位,血行倒逆,需要及时敷止血的草药医治。 为了不嚇著萧宝惠,许靖央说:“有了草药就好,附近便有城镇,我先带著你走。” 这时踏星跑了过来,许靖央把萧宝惠抱上马背,两人飞快离去。 只是,让许靖央没想到的是,附近的城镇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入。 她这些日子为了赶路,都是在附近山里的村民亦或是驛站借宿,很少住在城中,故而没有发现这个朝廷新规。 “来者止步!”城楼上,一名守城校尉探出身来,声音严厉,“奉朝廷严令,年关期间,为防山贼流寇,各城子时闭门,辰时方开,期间严禁任何人出入!速速退去!” 许靖央勒住韁绳,瞧著城墙上森严的守卫兵。 座下踏星喷著响鼻,呼出白雾,似乎也有些急躁。 空气中血腥味很浓。 许靖央的右肩伤口只简单包扎了一下,鲜血仍透过布条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如今已是寒夜,失血让许靖央感到今夜格外寒冷。 虚弱感正一阵阵侵袭著她的神智。 许靖央稳了稳心神,抬首对城墙上的守兵说。 “我们两个女子,一看便知不是匪贼,规定不是死的,为何不能变通?” “焉知你们不是山贼內应?”守兵冷冰冰的回答。 萧宝惠闻言,又惊又怒。 许靖央流了太多血,她也跟著著急。 这会儿,她挣扎著想从马背上下去,被许靖央按住了肩膀。 萧宝惠不得不高声道:“我们遭遇贼人伏击,急需入城医治,人命关天!尔等速开城门,事后必有重赏!” 为了不暴露,萧宝惠没有说她和许靖央的身份。 那守兵面色依旧冷硬,拱手道:“在下职责所在,只认朝廷律令与上峰手諭,无开城手令,不能擅开城门!” 他语气虽还客气,態度却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城墙上的士兵更是手持弓弩,虎视眈眈。 萧宝惠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城楼怒斥:“混帐!你们可知我是……” “宝惠!”许靖央低喝一声,制止了她。 她凤眸微眯,扫过城墙上的那些人。 皇帝下令防止山贼,却只在夜间闭门闭户。 这哪里是为了防什么山贼? 皇帝早就知道北梁人有什么计划,故意以宵禁的名义封锁沿途城镇,断的是她的后路。 不过是一个里应外合的阴谋罢了。 许靖央猛地回头,望向身后茫茫雪原与幽暗林道。 “走!” 她当机立断,不再与守军纠缠,一扯韁绳,调转马头。 萧宝惠愕然道:“靖央?我们不进城了?你的伤……” 许靖央目不斜视,眼神冷然:“来不及了,再不走,追兵肯定就要到了。” 她现在身受重伤,不能带著萧宝惠冒险。 许靖央猛夹马腹,踏星长嘶一声,朝著远离官道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呼啸,捲起她染血的衣袂与散落的黑髮。 许靖央挺直背脊,將怀中虚弱的萧宝惠护得更紧。 她凤眸直视前方,眼底只有一片冷静与肃杀。 第801章 许靖央身受重伤,后有追兵! 许靖央的判断没有错。 就在她与萧宝惠策马离开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队约莫三十余人的黑衣杀手,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城墙附近的密林中。 他们没有贸然现身,只是隱在林木的阴影里。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扫过远处城楼方向,抬首示意身后同伙停下步子。 他们是来杀许靖央的,儘量不要惹出別的麻烦。 为首的黑衣人蹲下身,用戴著黑色皮熊皮手套的手,轻轻拨开地面的积雪。 雪地上,赫然可见尚未被新雪完全覆盖的马蹄印。 而这四周,还有断断续续,一路延伸向前的暗红色血滴。 黑衣人冷笑一声:“追,许靖央受伤,流了不少血,她又带著萧宝惠,一定跑不远。” 说罢,他猛地起身,朝著身后眾人打了个手势。 杀手们立刻会意,迅速调转方向,一头扎进道路另一侧的密林。 马蹄踏雪,在幽暗的林间疾驰。 寒风颳过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响。 约莫追出四五里地,一名杀手指著前方:“头儿!看前面!” 透过稀疏的林木缝隙,可以看见前方约百丈外的雪原上,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正载著两道模糊的身影,奋力朝著前方奔驰。 黑衣人眯起鹰一样的眼睛,看见那马背上摇晃不稳的两个身影。 他声音沙哑低沉:“昭武王座下宝驹踏星,就是浑身漆黑四蹄雪白,是她们,不会错!” 语毕,他毫不犹豫勒住马韁,反手从背后取下一张沉甸甸的铁弓。 隨后,又从箭囊中抽出两支涂抹了毒的破甲箭。 有这样的利器,除非许靖央是神仙,否则她绝活不成!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拉弓如满月,锐利的目光盯著前方马背上那道黑色身影。 嗖嗖两声,利箭离弦,发出尖锐破空音,直接射中马背上的身影! 只见马背上那道身影猛地一震,似乎被箭矢的巨大衝击力带得向前一扑。 很快,她们软软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滚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踏星发出一声嘶鸣,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朝前奔去,很快消失在雪原之中。 “中了!”一名杀手兴奋低呼。 为首的黑衣人脸上也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大名鼎鼎的昭武王许靖央,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他们两箭射杀了? 看来她伤得不轻啊! “过去看看,小心她反击!”黑衣人一挥手,率先催马衝出树林。 其余人紧隨其后,马蹄纷沓,瞬间便將那片雪地围了起来。 黑衣人利落下马,几步上前,观察两眼,忽而觉得不对,皱起眉头。 他拔剑挑起“尸首”,將她翻了过来。 然而,雪光映照中,却並非预料中许靖央那张清冷英气的面容! 而是两捆胡乱扎在一起,潦草披著一件外衣的枯枝草人! 他方才射出去的两只箭,深深没入草捆之中。 全场死寂。 寒风卷过,杀手们一张张骤然变得铁青的脸,充满了羞愤。 “他妈的!”一名杀手忍不住破口大骂,“是草人!我们被耍了!”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著那两具可笑的草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熊熊怒火。 竟然被如此简单的障眼法给骗了! 不愧是神策大將军,出招毫无章法可言,叫人意料不到! 一股被愚弄的耻辱感瞬间席捲心头。 “不好!”黑衣人醒悟过来,厉声喝道,“快!回头追!她们弃了马,用草人引开我们,自己肯定还没走远!” 杀手们如梦初醒,慌忙调转马头。 黑衣人更是心急如焚,率先朝著来路的方向策马狂奔而去。 三十余杀手如同受惊的蜂群,呼啦啦地朝著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溅起大片雪沫,很快便消失在了林道拐弯处,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蹄印。 喧囂远去,林间重归死寂。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距离刚才杀手们围聚之处约十丈外,一处被厚厚积雪覆盖,微微隆起的小山坡背阴面,积雪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紧接著,一大块覆雪被从內顶开。 两道身影互相搀扶著,从下面一个极其隱蔽的浅坑里站了起来。 正是许靖央与萧宝惠。 许靖央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血色。 右肩的伤口已经失去痛感,因寒冷感到肌理髮硬,右手指尖几乎没有任何知觉了。 她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时粗重许多。 但那双凤眸,仍努力保持著清醒。 萧宝惠也好不到哪去,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 但她尽全力搀扶著许靖央,眼中满是担忧。 “靖央,你没事吧?你的脸太苍白了!” “没事,別怕……”许靖央声音有些微弱。 方才许靖央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在野外,血跡不管是气味还是顏色都掩盖不了。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引开这些人,可她不能將萧宝惠一个人留下。 所以,许靖央当机立断做了两个草人,自己则带著萧宝惠就躲在附近。 幸而踏星极聪明,通人性,配合她完成了这场调虎离山之计。 许靖央赌的就是杀手们立功心切,不会细察。 所幸,她赌贏了。 “他们走远了?”萧宝惠声音极轻地问。 许靖央侧耳倾听片刻,微微点头:“暂时安全了。” 她没有犹豫,强撑著爬上雪坡,又將萧宝惠拉了上来。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发现上当,很快会折返搜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好,靖央,我扶著你。”萧宝惠紧紧地搀扶住了她。 儘管萧宝惠自己也脚踝扭伤,走起路来强忍疼痛,可这一路她都不曾说过。 看著萧宝惠紧皱的眉头,许靖央缓声安抚她:“宝惠,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萧宝惠泪光闪烁。 “我不怕,靖央,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两人相互搀扶,踉蹌著朝前走去。 成为了风雪中,彼此唯一的依靠。 第802章 流过血,受过伤,就是没怕过! 寒风呼啸,捲起雪原上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石子。 许靖央与萧宝惠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林里艰难前行。 每一次迈步,都牵扯著许靖央右肩的伤口。 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从四肢百骸侵入。 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著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支撑。 然而,就在她们踉蹌著穿过一片稀疏的枯木林,眼前豁然开朗。 看见一片平坦的雪原时,还来不及高兴,两人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佇立著一队人马。 约莫十二三骑,清一色的玄黑铁甲,连胯下战马都披著半身铁叶护甲。 他们静默地列成一个半弧,如同一道冰冷的墙,拦住了所有去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与先前司逢时带领的那些黑衣刺客不同。 这些人身上没有丝毫隱匿与鬼祟的气息。 他们沉默地端坐马背,腰背挺直,手中紧握著一柄柄沉重而锋利的斩马长刀,刀身在晦暗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寒芒。 头盔下的面甲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盯著许靖央。 这样的人,对许靖央而言太熟悉了。 肃杀冰冷,训练有素,带著军阵中训练出来的压迫感。 定是皇帝培养的死士。 听说皇帝有一群只听命於他的死士,乃军中精锐。 萧宝惠陡然间面无血色,下意识抓紧了许靖央的手臂:“靖央……” 许靖央流了那么多血,萧宝惠怕她应对不了这些人了。 许靖央缓缓深吸一气。 她强行压下虚弱感,轻轻挣脱萧宝惠的手,上前半步,將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 “宝惠,”她没有回头,“你退远些,找个能遮挡的地方躲好。” “靖央……”萧宝惠泪如泉涌。 她看著许靖央染血挺直的背影,心如刀绞。 但是,她知道此刻自己留下只会是拖累。 於是只能含著泪,一步步向后退去,待到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半躲在其后。 许靖央瞧著这一队骑兵,思索著应对之策。 她右手因重伤失去力气,流血过多,也有淡淡的眩晕感。 內力消耗了太多,许靖央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態很糟糕。 但那又如何? 她缓缓抬起左手,握住了腰间剑柄。 长剑被她一寸寸被抽出鞘时,那剑锋摩擦剑鞘的细微声响。 冰冷,坚锐。 雪光映照著许靖央苍白清冷的面容,颊边沾染的几点已经乾涸的暗红血渍。 非但没有折损她的容色,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浴血修罗般的凛冽与煞气。 寒风吹动她散落的墨发,在染血的肩头与背后飞扬,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却又仿佛蕴含著极大的力量。 大將风范,睥睨之势,於绝境之中,愈发彰显! 许靖央抬剑直指。 她许靖央流过血,受过伤,就是没求饶过,没怕过! 对面的骑兵首领,似乎也被她这份平静与气势所慑,面甲下的眼神微微波动。 传说中的神策大將军,令人敬畏,奈何,皇命难违。 首领没有废话,只是猛地抬起手中斩马刀,向前一指! “杀!” 低沉的命令,如同战鼓擂响。 十二骑玄甲铁骑,瞬间动了! 他们並未一拥而上,而是呈品字形,踏雪而来! 沉重的斩马刀被拖在身侧,刀锋迅速破开积雪! 速度由慢到快,不过几个呼吸,已近在眼前! 许靖央眼神一厉,在第一名骑兵挥刀斩落的瞬间,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几乎是贴著冰冷的雪地滑了出去! 唰! 沉重的斩马刀带著呼啸的风声,擦著她的鼻尖掠过,斩空! 而许靖央借著滑出去的机会,骤然回头,横剑劈砍! 剑锋骤然切断马蹄,只听一声嘶鸣,对方马儿轰然向前跪倒! 马背上的骑兵猝不及防,惊呼著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上! 许靖央身形毫不停滯,借著反作用力旋身而起。 长剑挽了个剑,抖落几滴血珠。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繚乱。 更多的骑兵已经围拢上来! 斩马刀从四面八方劈砍而至,刀风凛冽,捲起漫天雪沫! 好几次,萧宝惠甚至不敢再看。 许靖央步法飘忽,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左手剑招如游龙! 招招精准狠辣。 每当兵刃交击,都爆出刺耳的嗡鸣錚錚声! 渐渐地,许靖央脸色越发苍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仿佛燃烧著两簇冰冷的火焰。 一名骑兵瞅准她格挡另一侧攻击的空档,猛地催马上前。 马蹄扬起,他高举斩马刀,迅速朝著许靖央左肩当头劈下! 许靖央来不及闪避,只得横剑硬挡! 咣当! 声音震耳! 强势的力量顺著剑身传来,震得她左臂发麻。 斩马刀沉重的刀锋,更是压著剑刃,些微刺入她左肩皮肉之中! 许靖央凤眸中凶光大盛,额头青筋暴起。 不退,反进! 她左手微松,任由长剑被斩马刀压住下滑。 突然,许靖央左手旋转剑柄,下一瞬再度被她紧握时,已换了方向! 她驱使残存內劲,豁然向上斜劈而去! 砰! 斩马刀被她生生砍断,上半截刀身在空中旋转,直插雪地中。 那名骑兵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许靖央已提气起身,抬脚狠狠踹在他胸腹之间! 薄甲凹陷,那骑兵口喷鲜血,从马背上摔飞出去! 而许靖央藉机抓住韁绳,飘然落在他的马背上! 她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隨即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骑兵阵中! 第803章 是神策大將军,也是昭武王 骑兵们瞧著,只觉得可畏。 马背上,许靖央左肩鲜血淋漓,渐渐染红了衣襟。 眼角被方才飞溅的鲜血沾染,如同点上了一抹妖异的胭脂。 墨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与她苍白冰冷的容顏,和燃烧著杀意的凤眸辉映。 恍如从地狱血海中踏出的女修罗,煞气冲天,令人不敢直视! 许靖央的剑光过处,必有人惨叫落马。 鲜血不断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一名骑兵见正面强攻难以奏效,调转马头,朝萧宝惠衝去! 许靖央余光瞥见,顿时用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斩马刀。 一把抓在手中,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猛地將斩马刀朝那名骑兵掷去! 她此刻內力催发到了极致,动作一气呵成,快如惊雷! 斩马刀犹如破空之箭,劈开飞扬的雪尘。 几乎是只是眨眼的瞬间,斩马刀没入那名骑兵体內,自他前胸刺出! 此人只是晃了晃身子,便瞬间摔落马背,没了声息。 而许靖央,拼尽內力的后果,是让左肩上的伤口撕裂严重。 鲜血如泉喷涌,她却只是拧了拧眉,气息粗喘,染血凤眸更为狠厉。 剩下的几名骑兵,被她这悍勇无敌,宛如魔神般的姿態彻底震慑。 四人竟一时不敢上前,只能將她包围,寻找时机。 雪原之上,一时死寂。 唯有寒风呼啸,捲起许靖央身后的黑髮。 许靖央剑尖斜指地面,鲜血顺著剑锋蜿蜒流下,滴落在早已染红的雪地上。 她能感受到,现在连左手的指尖也冻得冰冷麻木。 在这样寒风凛冽毫无遮挡的雪原上,受了重伤失血,很容易失去知觉。 况且身上有伤,催发內力实在困难。 可是她没有露出半分焦灼,而是凤眸半敛,眸光却如同淬了冰的寒星。 她逐个看过眼前包围自己的每一名骑兵。 神情冷然,没有恐惧,没有求饶,有的只有一片杀意。 她在等。 等他们主动发起攻击,寻找破绽。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朝他们奔了过来。 萧宝惠不顾自己脚踝的剧痛,踉蹌著衝到许靖央身前。 她骤然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许靖央与那四名骑兵之间! “宝惠!”许靖央心头一紧,低喝道,“快让开!” 萧宝惠却仿佛没有听见,苍白的脸上泪痕未乾,眼神却极其坚定。 她身上带著公主的威仪,直视这四名骑兵。 “你们还要跟她打下去吗?” 骑兵们沉默,面甲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萧宝惠声调拔高:“你们看清楚了,她是许靖央!是我大燕的神策大將军,昭武王!” “她的赫赫战功,你们当真不知吗?” “当年西越陈兵三十万於边境,俘虏了我们多少无辜百姓,是她率兵突袭,火烧粮仓,解了边关之围!” “两年前,北梁撕毁盟约,不顾我性命,举兵犯境,也是她临危受命,逼退强敌。” “她避免了我大燕多少城池陷落,阻止了多少百姓沦为俘虏,又救了多少家破人亡!” 她目光灼灼:“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还有你们的同袍故旧,或许都因她当年的浴血奋战,才得以在故土安居乐业,免遭铁蹄践踏,背井离乡之苦!” “你们今日,却要对这样一位保家卫国,功在社稷的大將军,赶尽杀绝?” 几个骑兵握著刀柄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神情僵硬。 萧宝惠言辞越发激烈恳切:“不如你们来告诉我,许靖央究竟做了什么危害大燕江山,损害黎民百姓之事?” “她是谋逆了?还是通敌了?亦或是屠杀了同胞?” “都没有!她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大燕的江山,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许靖央看向萧宝惠的背影,怔了怔。 萧宝惠声音坚定:“你们身披铁甲,手持利刃,是死士,也是大燕的將士。” “將士当忠於国家,忠於这片生养你们的山河,忠於身后万千需要你们保护的黎民!” “而不是……愚忠於某一个可能为了一己私利,便要残害国之栋樑的人!” 愚忠二字,格外刺耳。 看来九公主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骑兵彼此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萧宝惠便趁机质问:“今日,若许靖央真的死在你们手中,那背后主使之人,或许会给你们金银,给你们官爵!可然后呢?” “然后,消息传开,周边列国,乃至那些虎视眈眈的部族,他们会拍手称快,会嘲笑我大燕自毁长城,自断臂膀!” “他们会说,看啊,那个令他们感到忌惮的许靖央,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算计里!” “等到那时,北梁再起战端,挥师南下,西越旧部捲土重来,边关告急,烽烟再起!靠谁去抵挡?” “靠那些只会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大臣吗?还是靠你的家人,或是你们的子女去填命吗!” 萧宝惠的声音因为激烈而哽咽。 “我,萧宝惠,大燕九公主,为了所谓和亲,远嫁北梁。” “这两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如履薄冰,几次三番险些遭人羞辱,性命朝不保夕!” “我尚且如此,若真有外敌破关而入,你们家中的妻子女儿,姊妹亲人,又当如何?她们能逃脱被敌人掳掠、羞辱、践踏的命运吗?” “你们的父母高堂,年迈体弱,能经得起战乱的顛沛流离,饥寒交迫吗?” 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骑兵们握著斩马刀的手,微微颤抖。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见这番话,都会动容。 挣扎与愧疚,血性与良知,是会让他们的內心感到煎熬的。 萧宝惠知道,火候到了。 她最后深吸一口气,神情威严。 “我说完了,你们若觉得我说得对,心中尚存一丝对大燕,对百姓的忠义,现在,就调转马头,离开这里!” “若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执意要取她性命……” “那就先从我萧宝惠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804章 萧宝惠要死了? 话音落下,雪原上陷入一片更深沉的寂静。 风似乎也停了。 四名骑兵僵立在原地。 目光越过萧宝惠,许靖央的眼神依然锐利而冰冷。 即便重伤,她依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一旦他们再有异动,必將迎来她玉石俱焚的报復。 两败俱伤,甚至同归於尽……真的值得吗? 为了那可能永远无法兑现的封赏,为了那违背本心的命令,去杀死一个曾用生命保卫过他们家园的人? 风雪缓缓飘落,雪原上迴荡著血腥气。 四周躺著的骑兵,也都是他们的同胞。 为了那样不可违背的皇令,这些堪称精锐的弟兄,却死的这样毫无道理。 终於,为首的骑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做了个手势,其余三人立刻牵引韁绳,缓缓后退。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隨后,他深深地看了萧宝惠一眼,猛地调转马头。 再侧身时,为首的骑兵声音沙哑说:“后面还有江湖上的杀手,大將军,自己保重。” 说罢,他们四人扬鞭策马,很快便化作几个黑点,消失在茫茫雪原的尽头。 萧宝惠紧张的神情骤然鬆弛,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许靖央声音虚弱:“宝惠,上马,我们得儘快离开这里。” 她一把將萧宝惠拉上马背,这一次,萧宝惠显然感受到许靖央有些体力不支了。 可惜,她们的运气也不好,座下的马儿方才不知何时后腿骨折,没走几步,就栽倒在雪地里。 许靖央和萧宝惠一起摔了下来,关键时候,许靖央为萧宝惠垫了一下,她自己则闷哼一声。 “靖央!”萧宝惠急忙爬起来。 许靖央踉蹌著起身:“我没事,宝惠,我来背你。” 萧宝惠急哭了:“不行,你伤势这么重,你若背著我,就真的撑不住了。” 许靖央却道:“我们得让两个人的脚印变成一个人的。” 说罢,她仰头看了看渐渐落雪的黑夜。 这雪速度下的不快,不然顷刻间就能盖住她们的脚印。 只可惜,若下了大雪,她们或许也撑不到这里。 许靖央抓住萧宝惠,把她强行背在了背上。 鲜血滴滴答答顺流而下,萧宝惠哭声淒凉。 “靖央,是我连累你了。” “你从来没有连累我。” 她说罢,用沾血长剑拄著雪地,顶著寒风,一步步艰难前行。 许靖央身后的雪地上,拖出一道蜿蜒断续的暗红色,很快又被新落的薄雪浅浅覆盖。 渐渐地,许靖央呼吸沉重而急促。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自己的血腥气。 背上,萧宝惠的身体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她將脸埋在许靖央染血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沾满鲜血的衣料。 “靖央……”萧宝惠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囈语,“我……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许靖央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用冰凉的脸颊,轻轻碰了碰萧宝惠的额头。 “不会。宝惠,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萧宝惠仍然喃喃,仿佛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死了没关係,反正……我早就该死在北梁了,可是我害了你……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会……” “没有如果,”许靖央打断她,“你是大燕的公主,是我的朋友,我来救你,天经地义。” 为了给萧宝惠希望,许靖央主动提起平王。 “离京之前,平王曾让我给你带话。” “是吗?哥哥说了什么?他是不是骂我蠢笨?” “不是,平王殿下说,嫁错人不可怕,等你回京,他会护著你,再也不让你受伤害。” 萧宝惠闻言,哇的一声哭了。 许靖央又道:“大家都说,你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为家国远嫁千里,在绝境中求生。” “你是我们的骄傲,是皇后娘娘的骄傲。” 萧宝惠的心中盈满了酸楚。 她终於有了几分力气,紧紧地从后面將许靖央的脖子搂紧。 连日奔逃和惊嚇,此刻遭受的寒冷与伤痛,都被许靖央这简短的言语所化解。 不由得,萧宝惠缓缓露出一抹笑容,眼中含泪。 她说:“母后一定担心我担心的日夜睡不好吧?她身体不好,最容易著急。” 许靖央想起皇后,沉默了。 看来萧宝惠被困在北梁的那段时间,还不知道大燕皇后的丧讯。 司天月也仁慈的没有多言。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皇后娘娘一直相信你会回来,你走后,她每日都在佛前为你祈福。” 萧宝惠欣慰地笑了。 回京以后,她还有哥哥,还有母后。 “所以,宝惠,为了娘娘和平王殿下,你不能放弃,你千万不要睡著。”许靖央道。 萧宝惠努力集中精神,嘴唇翕动:“对,我们要回家……靖央,我们都要撑到最后,一起回去。” 许靖央嘴角溢出些许鲜血,她用力地吞咽下去。 她不能倒。 绝不能倒在这里。 前方仿佛黑云压境,群山被风雪笼罩。 苍茫的山影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半点生机都没有。 雪,渐渐下得密了,不再是细碎的雪粒,而是片片鹅毛般的雪。 连许靖央都已经辨不清方向。 她嘴角的血渍已经化作红色的霜,黏在苍白的面容上。 不知是哪儿隱约传来几声悽厉的狼嚎,在空旷的山谷间迴荡。 萧宝惠瑟缩了一下:“靖央,那是什么声音?” “风声。”许靖央回答,以免嚇著萧宝惠。 许靖央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已经从四肢蔓延到胸口。 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目光所及,唯有白茫茫一片,天地仿佛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许靖央思绪都变得有些混沌,身后的萧宝惠也被冷的再次变得有些沉默,睁不开眼了。 她晃了晃脑袋,问:“宝惠,曾让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事?” 听到这里,萧宝惠掛著白霜的睫毛缓慢眨动。 “最开心的事……” 第805章 重伤昏迷?穷途末路也未必! “最开心的事啊……”萧宝惠声音很轻,带著少女般的憧憬,“那可太多了。” “我第一次听说神策大將军的威名,是在宫宴上。” “朝臣们都在传,说边关出了位了不得的少年將军,用兵如神,杀得西越人丟盔弃甲,收復了失地。” “我当时就在想,这是怎样一位能人?竟能如此厉害。” “他不仅挽救了我们的国运,还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后来,我又听说神策大將军不仅会打仗,还生得极好,我便心生钦佩,跑去求父皇赐婚。” 她顿了顿,忽然羞赧地笑起来:“没想到,父皇竟真的同意了!”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许靖央静静地听著。 萧宝惠说了许多。 她忽然又提起了那年七夕。 “靖央,你还记得吗,那年七夕,你带著我,同二哥、三哥还有四哥一起,我们在山顶上看星星。” “三哥好笨,竟隨身带著两坛酒,我后来喝醉了,只记得我们仰头,一起看著漫天繁星。” “无关权势,没有算计,听著你们的声音,我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身处美梦中。”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过这样愉悦的时光。” 说到最后,萧宝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许靖央的呼吸愈发沉重,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著萧宝惠的话,回忆起那些珍贵的画面。 意识摇摇欲坠。 “靖央,”萧宝惠忽然问,“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看星星吗?” 许靖央感觉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她强行咽下,用尽力气:“能。” 然而,话音未落,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进了冰冷的积雪中。 长剑脱手,落在一旁。 “靖央!” 萧宝惠被她带著一同摔倒。 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惊恐地翻身爬起,扑到许靖央身边。 “靖央!靖央!你怎么了?你別嚇我!”萧宝惠声音带著哭腔。 她颤抖著手,去探许靖央的鼻息,触手冰冷,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又去摸许靖央的脸颊,同样冰冷刺骨。 “靖央,你醒醒,快醒醒,绝对不能睡著。” 萧宝惠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將许靖央扶起来。 可是,她自己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脚踝的剧痛让她站立不稳,双臂更是酸软无力。 她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最终绝望地跌倒在许靖央身旁。 风雪呼啸,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她们身上。 四周白茫茫一片,死寂无声,甚至无人可以求救。 无边的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风雪,將她彻底淹没。 萧宝惠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她只能望著不断飘落雪的苍穹,泪水模糊了视线。 “各路神明,无论是谁,我求求你们……我愿意用我自己的性命,用我今后所有的运道,用我来世当牛做马,换许靖央活下去,换她活下去!” 在极致的绝望中,无能为力之后,人第一反应都是去求神拜佛。 萧宝惠声音哽咽,飘荡在寒冷的雪原中:“求求你们救救许靖央,她是大將军,武功高强,她不该死在这里,该死的是我……是我!” 哭喊声渐渐嘶哑,变成了无助的呜咽。 萧宝惠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就在这时—— 一只沾满血跡的冰冷手掌,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萧宝惠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侧首。 渐渐地,她看见一双缓慢睁开的凤眸,仿佛燃烧著微弱乌光。 许靖央声音虚弱:“不要哭,我们都不会死。” 她伸手捡回长剑,撑著自己,一点点艰难地站了起来。 许靖央身形摇摇晃晃,仿佛隨时都会再次倒下。 她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墨发凌乱,被雪沫粘在脸颊。 可她缓缓挺直了背脊。 如同雪原中一株被风雪摧折了千百次,遭受过雨打风吹,却依旧不肯倒下的青松。 萧宝惠呆呆地望著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神明没有怜悯她。 站起来的,只有救了她无数次的许靖央。 这一次,许靖央再次拉著她起身。 许靖央说:“我听到了,我们有救了。” 萧宝惠眼神红肿:“有救?” 她环顾四周,茫茫雪野,连个人影也没有。 就在这时,萧宝惠却看见远方飞扬的雪中,渐渐出现的一个黑影。 隨著黑影奔近,萧宝惠陡然惊呼:“踏星!” 它咯噔咯噔地奔腾而来,矫健有力的四蹄踩踏风雪。 许靖央刚刚倒在地上,耳朵听见的,便是这震地有声的动静。 踏星在主人跟前猛然停下,扬起的雪尘如风扑面。 它嘶鸣一声,低下头,喷出的气息拢著主人的手,鬢毛蹭了蹭许靖央的掌心。 许靖央看见它將她之前藏起来的行囊都带了回来,掛在了脚蹬上,不由得摸了摸它的脑袋。 “做得好,踏星。” 许靖央迅速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水囊。 塞子打开,她先让萧宝惠喝了两口。 萧宝惠顿时被辣的吐舌头。 “是烈酒?” “对。”许靖央將所有烈酒喝完。 隨后用剩下一点酒水擦拭手掌,生出几分热意。 她將包袱里剩下的两间挡风白色厚大氅披在自己和萧宝惠身上。 她们骑著踏星,在大雪中飞奔。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著雪原道路渐渐狭窄,仿佛要走出这片林子了。 却在这时,踏星不安地嘶鸣,降低了速度。 许靖央皱著眉看向前方,萧宝惠也跟著紧张起来。 “靖央……”萧宝惠询问,“前头那是火光吗?” 只见山脚下林木茂密,將远处的景象遮掩得影影绰绰,却仍能看见一列列人手持火把,静默地立在暗处。 难道,方才那骑兵所说的江湖杀手,已经到了? 许靖央不自觉地握紧韁绳。 萧宝惠心中焦急,生怕她再度出手,会让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 “靖央,我们沿原路退回去吧!” 话音才落,对面火光忽然一动。 有人察觉到了她们,正持著火把向这边逼近。 第806章 主子等你们很久了 许靖央凤眸微凝,扫视前方。 火光在林间影影绰绰,人数不少,呈半包围態势。 此刻调转马头,固然能暂时拉开距离。 但在开阔雪原上,若对方真有弓弩手,將后背暴露无异於活靶子。 电光石火间,她便做出了决断。 “宝惠,你下马,躲在我和踏星之后。”许靖央低声道,声音虽虚弱,却格外冷静。 萧宝惠心里发紧:“靖央,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不必再为我考虑周全,我们一起面对便是。” 许靖央頷首,没再说话,而是凤眸冷冷看著前方。 对方靠近的速度不疾不徐,也是策马来的。 他们手中的火把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来人的轮廓。 不是想像中黑衣蒙面的江湖杀手,也不是北梁刺客。 来人皆身著整齐规制的深蓝色甲,外罩皮袄,腰佩制式长刀。 火光映照下,还能看见他们腰间佩的官令。 许靖央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官兵。 奇怪,在这样深山老林的寒冷冬夜中,怎么会来一群官兵? 许靖央不由得警惕起来。 一名身材魁梧的官差越眾而出,独自策马迎了上来。 在距离许靖央十步左右时,他勒住马,连忙翻身下来。 动作乾脆利落,直接几步上前,便跪在地上,朝许靖央和萧宝惠的方向抱拳。 “卑职参见两位贵人!请贵人隨卑职移步,我家主子正在等候二位。” 语气恭敬,却带著公事公办的乾脆,並未直接点破二人身份。 许靖央眼神微动,心中疑虑未消。 对方並无敌意,甚至像是来接应她们的。 她不动声色:“你家主子?何人?” 官差垂首:“贵人恕罪,主子有令,卑职不敢多言,贵人一见便知,此地不宜久留,还请贵人速速隨卑职前往。” 他说话间,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幽暗的密林,显然也在防备著什么。 许靖央与萧宝惠对视一眼。 许靖央心中飞快权衡。 前有不明身份的人等候,后有隨时可能出现的追兵。 若原路返回,以她二人现在的状態,凶多吉少。 而眼前这些官兵,態度恭敬,並且知道她们的身份,许靖央决定跟著他们去一看究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微微頷首:“带路。” 军官闻言,明显鬆了口气,立刻起身,翻身上马,对身后部下做了个手势。 原本严阵以待的官兵队伍立刻有序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他们在前引路,许靖央策马紧隨其后。 一行人穿过那片密林,沿著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山道,蜿蜒向下。 火光摇曳,將周围嶙峋的枯木投下深深的影子。 许靖央暗中留意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藏匿起来的弓箭手。 对方真的没有恶意? 约莫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山道尽头,竟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小河湾渡口。 岸边生长著大片枯黄的芦苇,此际被积雪压倒,只有河水沙沙声。 而此刻,渡口周围,站满了同样装束的官兵。 他们手持火把,將这片小小的河湾照得亮如白昼,戒备森严。 许靖央目光朝前看去,只见渡口边简陋的木栈桥上,拴著一艘乌篷船。 船头,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背对著她们,正望著黑沉沉的河面。 那人身著藏青色蟒纹亲王常服,外罩一件厚重的褐色貂裘大氅。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著一股矜贵。 如此身份的人,出现在这荒野僻壤,实在令人感到古怪。 但许靖央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引路的官差快步上前,在那人身后数步停下,躬身稟报:“王爷,人带来了。”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 剑眉浓黑,鼻樑高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关切喜悦地望著她们。 许靖央一怔。 是魏王? 她恍然想到,对了,她们先前就到了湖州的地界。 此处正是魏王的封地之一。 魏王的目光先是落在许靖央身上,眼中瞬间迸发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但很快,他便看见了她身上难以忽视的大片大片乾涸的血渍。 如此深红,可见受伤之重! 萧宝惠怔怔:“怎么会是三哥?” “九妹!靖央!”魏王声音带著明显的急切,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走来,“你们没事吧?” 萧宝惠呆呆地看著这张熟悉的面孔,嘴唇颤抖著。 好一会,她眼眶发红:“三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九妹,你伤在哪儿了?快跟我回去,我找郎中为你们医治。” 魏王焦急说罢,伸出手来,就想牵住萧宝惠的手。 萧宝惠撇嘴,刚要哇的一声哭出来,却被许靖央抬手拦住了。 兄妹二人都是一怔。 许靖央高坐马背,瞧著魏王,她面色苍白,凤眸却漆黑无比。 “魏王殿下,你为何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是,专门等著我们的么?” 她眼中有审视,更让魏王钦佩。 不愧是许靖央,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思路。 他连忙解释:“父皇下令年节前后各地戒严,子时过后实施宵禁,以防山贼,故而本王加强了巡逻。” “没想到,今日底下的人巡逻发现了好几具尸首,担心是山贼作祟企图伤害百姓,本王命人一路追查。” “待寻到附近,竟遇到几个百姓,他们说看见疑似昭武王的人在林中受埋伏,本王连忙带人来了。” “也派了不少人进山搜寻,本是一无所获,本王担心不已,你们不知道,这连绵群山到了晚上,尤其是大雪覆盖,会叫人彻底迷失方向,幸好本王等到了你们。” 许靖央皱了皱眉。 哪里来的百姓通知魏王她遇到伏击了? 萧宝惠小声对许靖央说:“肯定是我们放走的那几个骑兵。” 那些是皇上的人,定会乔装打扮一番,不叫人生疑。 在確认魏王当真没有恶意以后,许靖央放下戒备,收回了手。 她下马,將萧宝惠抱下来,魏王就连忙脱下自己的大氅,紧紧地裹住萧宝惠。 “九妹,靖……昭武王,你们受罪了,走,快些乘船,本王的偏院就在附近。” 他说著,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微微落后一步的许靖央。 许靖央脸色很苍白,在火把的映照下,就像是纸一样。 忽然,魏王看见许靖央的身形晃了晃。 他大惊,立刻伸出手去。 许靖央就这么倒了下来,摔在他的怀中,没了知觉。 “许靖央!许靖央!”魏王惊呼。 “靖央!”萧宝惠哭声焦急。 將萧宝惠交给踏实可靠的魏王,她终於卸下了紧绷的神经。 许靖央的意识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第807章 身受重伤,魏王守候 魏王別院主屋內,灯火温黄。 雕窗欞外风雪未歇,屋內却暖意融融。 好几盆炭火烧得正旺,银丝炭偶尔迸出火星子,驱散了冬夜的寒气。 屋內陈设精雅,紫檀木桌椅泛著暗沉光泽,多宝阁上玉器瓷器静立。 一道六折屏风隔开內外,绢面上绘著青绿山水,在灯火下流转著朦朧光晕。 许靖央躺在里间的紫檀木拔步床上。 锦被厚实柔软,却衬得她身形愈显单薄。 脸色苍白如素绢,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长睫在眼瞼投下淡淡阴影。 乌黑长髮散落在枕上,几缕沾了汗湿,贴在颊边,更显得那张清冷麵容失了生气。 她身上染血的衣袍已被换下,此刻只著素白中衣,领口微松,露出紧致锁骨。 衣料下隱隱可见包扎的绷带轮廓,层层缠绕,仍有些微血色渗出,在白布上洇开淡红痕跡。 两名女医官守在榻边。 年长些的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沉静,正凝神为许靖央诊脉。 她指尖轻按腕间,眉头微蹙,不时抬眼观察许靖央的面色。 年轻些的医女跪在床尾,动作轻柔地用温水浸湿的软巾细细擦拭许靖央的双足。 “失血过多,寒气入体,”年长医官收回手,嘆口气,低声对身旁侍立的侍女吩咐,“参汤可备好了?” “已在小厨房温著了。” “再加一味三七,煎得浓些,”医官说著,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我先为贵人行针,护住心脉。” 灯火跃动。 银针在烛光下闪过细芒,医官手法沉稳,针尖依次刺入许靖央穴位。 部分救命的穴位在痛穴上,可是她却昏得那样沉,丝毫没有转醒的跡象。 年轻医女用软帕蘸了温水,轻轻擦拭许靖央手指。 只见那指尖上冻得皮肉紧绷发红,实在可怜。 屋內寂静。 只余炭火轻响,与窗外隱约的风雪声交织。 这时,屏风外传来细微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折转进来。 眾人连忙纷纷起身:“参见王爷。” 魏王的声音压得很低:“如何了?” 侍女轻声回稟:“医官正在行针,说贵人伤重,需好生將养。” 魏王没有再问。 透过屏风缝隙,能看见他佇立的身影在绢面上投下修长影子,久久未动。 许靖央依旧沉睡著。 苍白面容在暖黄灯火下,像是上好的白瓷,清冷而易碎。 散落枕上的乌髮如泼墨,蜿蜒逶迤,更衬得那抹毫无血色的唇,淡得几乎融进周遭素色里。 医官行针完毕,轻轻为她掖好被角。 “今夜需有人守著。”她低声嘱咐,“若子时前能醒,便无大碍。” 屏风后忽然传来魏王的声音:“本王守著便是。” 侍女有些惊讶:“王爷吩咐奴婢等人就好。” 魏王却说:“无碍,九妹就在隔壁,本王也放心不下她,正好今夜看著她们二人,可千万別出什么岔子。” 既然魏王都这么说了,其余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侍女端著漆盘轻步而入。 盘上一只青瓷药碗,热气氤氳,苦涩药味隨之瀰漫开来。 侍女正欲绕进屏风內,却被魏王抬手拦下。 “等等。” 他接过药碗,闻了闻,又用瓷勺搅了搅浓黑药汁。 隨即,在侍女惊愕目光中,他竟舀起半勺,送入自己口中。 苦涩滋味瞬间瀰漫舌根,魏王面不改色地咽下,片刻后方道:“送进去吧。” 侍女端著漆盘的手微微发颤,连忙垂首:“王爷,这……这如何使得?” “昭武王身份贵重,非同小可,”魏王声音威严,“凡是她入口之物,本王皆会先试,若出了半分差池,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年长医官与屋內侍女闻言,齐齐跪地。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疏忽!” “起来吧,小心伺候。” 医官与侍女这才起身,捧著药碗转入屏风后。 许靖央依旧昏迷,餵药需格外小心。 医官扶起她的头,年轻医女用软帕垫在她頜下,侍女则一勺一勺,极缓慢地將温热的药汁餵入她口中。 许靖央毫无知觉地喝完,已是一炷香之后。 侍女用软帕拭净她唇角药渍,医官再次探了脉,皱了皱眉。 一副猛药下去了,竟一点作用也没有。 许靖央喝了药,下次再喝,得隔一个时辰。 魏王便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医官与侍女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內彻底静了下来。 炭火噼啪,烛影摇晃。 魏王在屏风外的竹榻上坐下,目光落在床边矮几上。 那里横放著许靖央的佩剑。 魏王伸手取过,缓缓拔出三寸。 剑身在烛光下泛著暗褐色的血渍,隨著魏王彻底拔出,那剑身斑驳惨红。 到底是怎样的恶战,让常胜不败的许靖央伤成这样。 他取过一块乾净软布,蘸了少许清水,从剑格开始,一寸寸仔细擦拭。 动作轻柔而专注,血跡渐渐被拭去,剑身重现清冷光泽,映出他凝重的眉眼。 正擦拭间,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响。 魏王头也未抬:“进。”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郁鐸入內,又迅速合上门。 他面容清癯,身著青灰色袍,步履无声。 刚要开口,却见魏王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郁鐸会意,目光朝屏风內瞥了一眼。 纱绢后那道身影静静躺著,无声无息。 他瞭然,放轻脚步走到魏王身侧,压低声音:“王爷,是否要即刻给寧王殿下传信,昭武王与九公主已平安接应?” 第808章 要不要告诉她,寧王在找她? 魏王擦拭剑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烛火在他浓黑的眉宇间跳跃,那双星目里闪过一抹复杂。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不急,等九妹和靖央將养两日再说。” 郁鐸目光微动。 此次魏王能及时得知许靖央与萧宝惠遇险,並准確截获於山林渡口,全因寧王萧贺夜派人快马传信。 萧贺夜推断许靖央必会取道湖州与蜀州交界。 但两州因年节戒严,实行宵禁,入夜后各关卡闭锁,驛道禁行。 他担忧许靖央遭到危险,又带著九公主被迫露宿荒野,恐有性命之虞。 故而,他不得不將消息告知魏王,让他暂开宵禁方便通行,並嘱託一有消息立刻回传。 而萧贺夜自己,正率亲卫向北一路搜寻,心急如焚。 如今人已寻到,按理当即刻报信。 郁鐸是何等人物,顷刻便窥见魏王心思。 他想將许靖央留在此处,哪怕多一日也好,故而要暂时瞒著寧王。 “王爷此举,只怕不妥,”郁鐸声音压得更低,带著劝諫之意,“毕竟昭武王已与寧王殿下定亲,名分早定,若事后寧王知晓王爷有意拖延,恐生嫌隙。” 尤其是现在各自分封封地,往后爭夺,在所难免。 寧王是何等心性?就算要与之为敌,也不能是现在。 魏王將擦拭乾净的宝剑缓缓归鞘,指尖摩挲著冰凉的剑柄。 他抬眼,望向屏风后那道朦朧身影,眼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波澜。 “先生,”他声音里透著一丝罕见的悵然,“本王都未曾想到,此生第一次抱到她,竟是在那般情形下。” 郁鐸默然。 他跟隨魏王多年,自然知晓这位王爷对昭武王那份深藏心底,从未宣之於口的情愫。 昔日京中多少宴饮雅集,许靖央总是最出眾的那个。 她劈开荆棘,斩断波澜,不断向上,平步青云。 而魏王因被人构陷,早早地离京。 如今她重伤昏迷,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於魏王而言,確是千载难逢的独处之机。 “本王,总要存些私心。”魏王长嘆。 郁鐸深知此刻再劝无益,只得拱手:“属下明白了,那派出去搜查山林的探子,可要召回?” “召回吧,”魏王頷首,“风雪愈大,不必再徒劳搜寻,加强別院警戒便是。” “是。” 郁鐸不再多言,躬身一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拢。 屋內重归寂静,唯有炭火噼啪声与窗外呼啸的风雪,温暖交织。 魏王放下剑,起身走到屏风旁。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著那层朦朧绢纱,静静望著榻上之人。 灯火將许靖央苍白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光晕。 长睫如蝶翼棲息,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乌髮铺了满枕,衬得那张脸愈发清瘦。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魏王心想。 自从他离京,却一直关注著许靖央的消息,实际上,不想关注也难。 她跟北梁一战,大获全胜,天底下都在传扬昭武王的名讳。 许靖央是会留名青史的人,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武功盖世的女將军,守卫著大燕江山。 魏王无数次举杯,遥遥与她共庆。 这些年他无数次勉励自己,刻苦上进,也是为了能跟上许靖央的脚步。 想起他离京那日,许靖央站在家门口目送他在夕阳下远行。 那天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好似给她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让她的容顏变得更为生动清丽。 魏王难以忘记她轻轻挥手的样子。 那一別,未曾想过再见会是这般光景。 她浑身是血倒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命悬一线,他甚至不敢回忆方才那一幕。 魏王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几乎要触到屏风绢面,却又在最后一寸停住。 他只是这样站著,看了很久。 目光里有心疼,有眷恋,也有深深的无力和歉疚。 若他早些得到消息,若他巡查再勤些,或许就能早点接应到她了。 烛火渐短,光影摇曳。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屏风內,只是转身回到竹榻边,和衣坐下。 长剑横於膝上,他闭目养神,却將全部心神都凝在里间那道微弱的呼吸声上。 今夜还很长。 他要守著她,直到她醒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再次响起轻叩。 房门推开,萧宝惠裹著一件厚厚的狐裘,眼眶通红地走了进来。 她髮髻鬆散,面色同样苍白,只一双眼睛因泪水浸润而显得格外明亮。 “三哥,”她声音哽咽,目光急切地投向屏风,“靖央……醒了吗?” 魏王起身,示意她噤声,压低嗓音道:“还未,九妹,你身上伤也不轻,该回去躺著,好生休养才是。” 萧宝惠却连连摇头:“我睡不著,一闭眼就是那些刀光血影,三哥,我要守著靖央,我不能一个人待著。” 她走到魏王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 “你不知道,靖央本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些北梁人,他们想把我扔下悬崖,是靖央死死抓住我,我才没掉下去。” “可司逢时却趁机从背后偷袭,一剑扎穿了她的肩膀……”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那么锋利的剑锋,从她肩膀穿出来,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可她抓著我的手,一点都没松。” “三哥,她一点都没鬆手啊!”萧宝惠痛哭,“是我亏欠她,若没有我这个拖累,她早就脱身了。” 魏王静静听著,喉结微动。 烛光下,他眼眶竟也渐渐泛红。 他侧过脸,抬手用指节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萧宝惠一怔,泪眼朦朧中看见他这个细微动作,有些意外:“三哥……” 魏王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已恢復平静神色,只眼底仍有未散的潮意。 他低声道:“医官说了,只要子时前能醒来,便无大碍。” 萧宝惠心里猛地一沉,声音发紧:“若是没醒呢?” 屋內静了一瞬。 魏王沉默片刻,才道:“九妹別怕,三哥已派人快马回蜀州,去请两位有名的外伤圣手,他们会连夜赶来,许靖央定不会有事。” 他语气坚定,像是在说服萧宝惠,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萧宝惠抿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她不再多言,转身绕过屏风,轻轻走了进去。 魏王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看著她的背影。 萧宝惠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落在许靖央苍白的脸上。 她伸出手,极轻地握住许靖央露在锦被外的手。 “靖央,你一定要醒过来啊……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回京城的……” 第809章 许靖央,你得回家 意识深处,是无边的寒冷与黑暗。 许靖央感觉自己正走在茫茫雪原上。 脚下积雪深及小腿,每迈一步都耗尽力气。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四肢早已冻得麻木,只有胸口一点微弱的暖意,支撑著她不肯倒下。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茫然地向前走著。 忽然,身子一轻。 有人將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宽阔的肩膀顶在腹部,顛簸著向前行进。 月光洒在茫茫沙地上,將连绵的沙丘染成银白。 扛著她的人脚步沉稳,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声响。 汗味涌入鼻腔。 许靖央费劲地眨了眨眼。 视线先是模糊,隨后渐渐清晰。 她看见身下粗糙的甲肩垫,缓缓抬头,看见了扛著她的人到底是谁。 “张將军?”许靖央声音乾涩,带著难以置信的困惑。 那人闻声,粗獷地哈哈一笑,侧过头来。 一张黝黑方正的国字脸,络腮鬍须上还沾著沙粒。 正是她初入军营时,跟著的那位大將。 “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张將军声音洪亮,在寂静的沙漠夜里传得很远,“一个人就敢追逃兵追到这么远,你难道没听说过穷寇莫追吗?幸好本將及时找来,否则你就要冻死在这鬼地方了!” 许靖央恍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她刚参军不久,西越细作潜入大营,盗走了兵力部署图。 她发现后单骑直追,一路追进沙漠深处,夺回了图纸,却也因风雪迷失方向,险些冻毙。 是张將军带人寻来,將她扛了回去。 “末將知错,”她下意识地低声道,声音里带著当年那份青涩,“回营后,末將愿领任何责罚。” “责罚?”张將军又是一阵大笑,“不必了!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本將恕你无罪!非但无罪,还得记你一功!” 许靖央心头微暖:“谢將军。” “不过你这小子,也太拼了,冻成这样,嘴唇都紫了,別说话,省点力气。” 许靖央沉默片刻,轻声道:“將军,您可以放我下来了,我自己能走。” 张將军粗声粗气拒绝:“走什么走!你腿都冻僵了,再走非得废了不可。” “本將有力气,扛得动!可不能让你死咯,我还指望你以后给我长脸呢!” 许靖央眼眶忽然一热。 自她入营以后崭露头角,张將军就待她极好。 说她年纪小又瘦弱,总把他能分到的肉食都给她。 后来她屡立战功,张將军比谁都高兴,逢人便说“许靖寒是我带的兵”。 可她却一直瞒著他。 她不是许靖寒,而是女扮男装的许靖央。 一旦身份暴露,按律当斩,全营上下都要受牵连,张將军作为主將,更是难辞其咎。 愧疚如细针,刺在心头。 她记得张將军说过,等打完这一仗,他就请辞回乡,用这些年攒的军餉买几亩地,盖间房子,安度晚年。 他还笑著说,到时候请她去家里喝酒。 忽然,许靖央愣住了。 不对。 张將军……不是早就战死了吗? 那场惨烈的突围战,他为掩护主力撤退,率三百亲兵断后,最后身中二十七箭,力战而亡。 等援军赶到时,他的尸身仍屹立不倒,手中长刀拄地,双目圆睁望向敌阵。 是她亲手带回了他的遗体。 许靖央猛然抬头,看向扛著她的这个人。 月光下,张將军侧脸含笑,眼角皱纹舒展,神情是那样熟悉,却又透著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看起来那样鲜活,那样真实,仿佛从未离开过。 “你说你,”张將军忽然开口,语气里带著感慨,“瘦瘦小小的,怎么那么能吃苦?连本將都要自愧不如了。” “不过啊,这样的兵才有出息,以后绝少不了你喝酒吃肉的好日子!” 说话间,他已走到一处沙坡顶端。 脚步停下。 张將军將她轻轻放下,扶著她站稳,然后指著沙坡下方,笑呵呵道:“你看,大家都在为你鼓舞呢。” 许靖央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沙坡之下,是一片开阔的谷地。 月光不再是银白,而是一种幽静的蓝色。 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將整片谷地笼罩在朦朧的光晕中。 而谷地里,站满了人。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们都穿著褪色的旧军服,每一张脸上都洋溢著笑容。 这些人朝她挥手,朝她点头,有些人甚至跳起来,挥舞著手中破损的兵器。 许靖央怔怔地看著。 她认出来了,这些人,都是她昔日的同袍。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谷地里渐渐响起歌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哼唱,隨后越来越多人加入,匯成低沉而雄浑的调子。 那是他们军中流传的思乡曲。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战事间隙,想家的时候,大家就会围坐在篝火旁,轻声哼唱。 没有歌词,只有绵长的旋律,熟悉的低喃。 曾经许靖央听说,听了家乡曲调的战亡鬼魂,会记起回家的路。 许靖央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沙粒从坡顶滑落,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只想走近些,再走近些,看清楚每一张脸,记住每一个名字。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许靖央回头。 张將军站在她身侧,依旧含笑看著她,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郑重。 “好了,许靖央,”他声音很轻,“你可不能留在这儿了,你得回去啊。” 许靖央怔住:“回……哪儿?” 张將军笑了,眼角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慈和。 “回你的家啊!回去吧,江山可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好將军,我带出来的兵,没有给我丟脸,哈哈哈!” 他鬆开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转身大步朝沙坡下走去。 他步伐豪迈,背影宽阔,边走边朝谷地里的將士们挥手:“兄弟们!本將回来了!” 谷地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张將军很快融入人群,被眾人簇拥著。 他们举起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酒罈,仰头痛饮。 將士们围著他,歌声更加响亮。 风吹过沙丘,捲起细沙,迷了许靖央的眼。 她忽然惊醒般,朝著张將军远去的背影高喊:“张將军!您刚刚叫我什么!” 张將军明明一直叫她许靖寒! 他至死都不知道她是女子! 可方才,他清清楚楚地喊出了“许靖央”三个字。 第810章 萧贺夜杀疯了 张將军没有回头。 他背对著她,举起酒罈朝天空示意,身影在蓝色月光下渐渐模糊。 许靖央心头剧震。 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猛然环顾四周。 沙丘依旧连绵,月光依旧幽蓝,谷地里的欢声笑语依旧清晰可闻。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却又透著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她想起来了。 当初她在边关时,上书朝廷,请求为已故的將士们和张將军修建陵墓。 朝廷没有准奏,但许靖央还是用军费建了一块万碑林,顺带填了下面的铁矿。 从此边关多了一个装满碑林的空城,埋葬著一万两千多个回不了家的英魂。 张將军的碑,就守在万碑林最外面。 而那些与她並肩作战,却未能活著看到太平盛世的同袍们,长眠在內。 许靖央再次回头,望向沙坡下的谷地。 却发现方才的欢声笑语都不见了。 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石碑。 每一块都沉默矗立,在苍白的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碑林如海,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碑隙时发出的呜咽。 许靖央站在沙坡顶端,怔怔地望著这片万碑林。 她忍不住伸出手,却发现自己跟万碑林隔著一道无形的屏障。 越不过去,也触碰不到。 只有张將军的声音好似仍然迴荡在耳畔。 他催她该回家了。 眉心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那痛感剧烈,许靖央闷哼一声,捂住额头,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沙丘崩塌,碑林模糊,蓝色的月光碎成千万片光点。 梦境之外。 女医官指尖稳如磐石,最后一根银针缓缓捻入许靖央眉心穴位。 烛光下,那根细长的银针微微颤动。 魏王与萧宝惠站在屏风边,屏息凝神。 子时早已过了,可许靖央还是没有醒。 恰好魏王的人送来金刀药,连忙给许靖央餵了两颗。 之后的等待,都漫长得令人心焦。 然而,隨著女医官最后一针落下,许靖央一直了无生气的面孔,忽而轻轻地皱了下眉。 女医官最先看见,眼底紧绷的神色终於鬆了口气似的。 “有知觉了,是好事。” 萧宝惠有些激动,趴在床榻边小声地呼唤:“靖央,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你可一定要撑住呀!” 魏王也上前半步,紧张地看著许靖央。 女医官全神贯注,继续捻动针尾。 又过了片刻,她才將银针缓缓抽出。 针尖带出极细微的血珠。 她仔细拭净,再次探向许靖央腕间。 这一次,她凝神良久,紧绷的面容终於稍稍鬆弛。 “好多了,昭武王虽未醒,但脉象也不再浮散欲绝,总算稳住了根元,王爷赐下的金刀药止血生肌確有奇效,如今气血渐归,最迟天明,或有甦醒之望。” 魏王一直紧握的拳,指节缓缓鬆开。 他重重鬆了口气,眼底的沉鬱稍散:“务必精心医治,不可有丝毫懈怠。” “奴婢遵命。” 恰在此时,窗外极远处的夜空,隱约传来几声闷响。 砰—— 啪! 声音透过厚重的风雪传来,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紧接著,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响起,噼噼啪啪,离得较远,也感到热闹非凡。 萧宝惠怔然,侧耳倾听:“这是……” 魏王亦转头望向被雪光映亮的窗纸。 “子时已过,除夕尽了,如今,是新岁了。” 新年。 旧岁的血腥风雪,仿佛都被这新旧交替的时辰,无声地隔在了另一边。 他看向犹自恍惚的萧宝惠,声音放得温和:“九妹,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你便当今日是重生,过往种种苦痛,都留在旧岁吧。” 萧宝惠愣愣地看著他,又回头望向床榻上依旧昏迷的许靖央。 许久,她眼眶微红。 “嗯。”她轻声道,“谢谢三哥。” 旧年已逝,新年已至。 魏王含笑:“不必跟三哥客气,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就住在我这儿,好好养病,等春天了,再送你们回去。” 萧宝惠顿了顿说:“我要听靖央的。” 魏王轻咳一声:“也好,等她醒来,我们再商量。” …… 暗林之中,血腥气瀰漫。 雪地已被染红大片,横七竖八倒著十几具尸身。 皆著江湖短打,兵刃杂乱,散落一地。 萧贺夜垂著手,一柄窄刃长刀斜指地面。 刀身清亮,血珠缓缓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红小坑。 他身著玄色衣袍,外罩墨狐大氅,肩头落了些许雪,衬得身形高大挺拔。 方才一场短促廝杀,他亲自斩了数人。 此刻萧贺夜立於尸堆之中,面色沉静无波,唯有那双薄眸黑沉如夜,深处凝著化不开的寒冰。 “殿下。”白鹤与黑羽从林深处走来。 他们手中各拖著一个尚未断气的江湖客。 那两人腿骨已折,脸上血肉模糊,显然受了一番酷刑。 白鹤將手中那人扔在萧贺夜脚前,抱拳道:“问出来了,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一些嘍囉,受人重金收买,在此地埋伏,专为截杀昭武王。” 萧贺夜眼睫未动,只目光扫向地上那瘫软如泥的汉子。 黑羽接口,声音冷硬:“但他们在此守了两日,並未见到昭武王踪跡,只听说北边山里今夜曾有廝杀动静,后归於沉寂。” 萧贺夜沉默。 林中只有寒风穿过的呜咽。 他缓缓抬眸,望向北方那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如今已被层层积雪覆盖。 夜色浓稠,山影如巨兽蛰伏,望不到尽头。 那样的深山,这样的酷寒。 许靖央若带著萧宝惠,她们无处落脚,该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 萧贺夜握刀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侧眸问:“三弟那边没派人传回消息?” 白鹤摇头:“不曾。” 萧贺夜眸色深了深,片刻后,他吩咐:“传令下去,以此处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凡是山洞或废屋,一处不许漏过。” “是!” 眾人齐声应诺,迅速散入林中。 萧贺夜却未动。 他独自站在尸身之间,玄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氅在风中微微拂动,肩头积雪簌簌落下。 他望著北方群山,良久。 许靖央……她能去哪儿? 第811章 叫师父?魏王想跟世子平辈吗 许靖央眼睫动了动。 她先是感觉到身下被褥的柔软,室內暖融融,让人睏倦。 地龙烧得正旺,將冬日的严寒彻底隔绝在外。 她缓缓睁开眼睛时,被屋外的暖阳刺的很不適应。 温亮的光芒,平静的美好。 没有风雪声,没有刀剑碰撞,没有马蹄急驰。 只有一种近乎奢侈的安稳的寂静。 许靖央適应了片刻,才看清头顶藕荷色的帐顶,与细密的缠枝莲纹绣样。 身下是柔软的锦褥,身上盖著厚实的丝被。 她轻轻抬手,看见每个指尖上都包著薄薄的布,不知裹了什么药材,连指尖都是温的。 但隨著她的动作,许靖央很快感到身上微微的痛感。 这时,她听见了屏风外传来隱约的说话声。 “参片可加了?” “回王爷,按您的吩咐,每剂药都加了五钱上等老参须。” “嗯,昭武王今日脉象如何?” “较昨日又平稳不少,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还需静养月余……” 许靖央微微侧头,看向屏风方向。 阳光从南窗斜斜照入,將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清晰地投在绢面屏风上。 那人背对著光站立,轮廓被勾勒得清晰利落。 宽肩窄腰,身形笔直如松。 他手中似乎端著什么,正微微低头,与另一道矮些的身影交谈。 光影晃动间,那侧影…… 许靖央心头驀地一跳。 萧贺夜吗? 这念头刚起,屏风后那人便动了。 他端著药碗,转身,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阳光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 端正的长相,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目。 此刻因背著光,那双眼里盛著暖阳的金辉,在看见她睁眼的瞬间,骤然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欣喜。 “许靖央!你醒了?” 许靖央怔了怔。 想起来了,山林渡口边,是魏王救了她和萧宝惠。 “王爷……”她撑著手臂想要坐起,右肩却传来尖锐痛楚,让她动作一滯。 “別动!”魏王连忙上前,將药碗往旁边小几上一搁,伸手虚扶,“你伤得重,刚有起色,万万不能牵扯伤口。” 他动作自然,语气关切,却又保持著恰到好处的距离,手掌並未真的碰到她。 许靖央依言缓缓靠回软枕,目光落在魏王脸上:“多谢王爷相救。”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魏王眼底笑意未减,回头对跟进来的女医官道,“既然昭武王醒了,你先去將备好的清粥与小菜送来。” 女医官会意,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屋內只剩二人。 “宝惠呢?”许靖央问。 “九妹无大碍,只是脚踝扭伤,有些淤肿,正在隔壁熏艾活血。” 魏王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声音温和:“她这几日只要精神好些,便来守著你,连自己该喝的药都时常忘了。” 说罢,魏王很自然地端起那碗尚温的药。 他用瓷勺轻轻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许靖央唇边。 “你先將药喝了,等有了力气,好好说说她,这丫头,如今只听你的话。” 许靖垂眸,看著递到唇边的药勺,微微抿唇。 魏王看见她凤眸中的漆黑疏离,也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动作顿住,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 他收回手,將那勺药倒回碗中,歉然道:“是本王疏忽了,你既已醒,自当自己用药。” “只是前几日你昏迷不醒,餵药艰难,医官与侍女忙碌时,本王便偶尔搭把手。” “性命攸关之际,顾不得许多礼数,你可別介意。” 他解释得周全,语气坦然,耳根却微微泛红。 许靖央摇摇头,接过药碗:“王爷救命之恩尚未言谢,我岂会介怀此等小事。” 她將药碗送至唇边,一口气饮尽。 药汁苦涩,她却面不改色。 魏王一直看著许靖央,见她喝完,立即將一旁备好的蜜饯小碟推近。 “含一颗,去去苦味。” 许靖央依言拈了一颗醃梅含入口中,酸甜滋味冲淡了苦涩。 她抬眸:“我昏睡了几日?” “四日,你伤得太重,失血过多,又寒气侵体,能醒来已是万幸。” “四日……”许靖央喃喃,眼底掠过凝重。 这么久。 京中不知如何? 寒露她们大概要急坏了。 魏王看出她心思,安抚说:“你不必忧心,此处是我的別院,戒备森严,绝无外人能扰,你与九妹在此,安心养伤便是。” 许靖央道:“怎好一直麻烦王爷,多有不便。” “谁说的?方便,太方便了!”魏王毫不犹豫地说,“论起来,从前在京城,你帮过本王不少,严格来说,本王喊你一声师父都不为过,何况你还救了本王的妹妹,也是本王的恩人。” 许靖央瞧著他,忽而笑了,唇色淡淡。 “我可不能做王爷的师父,否则,王爷就和安棠平辈了。” “啊?那是不可以,乱了辈分,不行不行。”魏王不断摆手。 他逗笑了许靖央,自己也跟著盎然一笑。 许靖央望向窗外明亮的日光:“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正月初五,你昏迷的这些天,年节已过,一切都好。” 许靖央沉默片刻,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静。 “可否请王爷叫人拿来纸笔,我想写信送回京中。” 魏王神色有些不自然,笑容收敛几分,故作不经意问:“好,你是想给二哥写吧?確实应该给他报平安……” 许靖央看他一眼。 “我给京城中的几个女部下送信,多日没有音讯,怕她们担心。” 魏王一听,马上笑了两声:“也对,也对,来人!” 不一会,侍女將纸笔送来。 许靖央要下床,魏王却说:“就在榻上写,弄脏被褥不要紧,我再让人给你换一床。” 许靖央知道自己之前伤得严重,所以没有逞强。 她低头写信的时候,魏王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单手托腮看著她,不知不觉中,露出了沉溺的浅笑。 第812章 靖央,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亲嫂子呢? 阳光洒在许靖央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她穿著素白中衣,外罩一件浅青色的软绸褙子。 是前日魏王吩咐侍女去城中最好的绣坊赶製的,用的还是他最好的杭绸。 此刻那衣料贴著许靖央清瘦的肩线,隨她运笔的动作微微起伏。 大半青丝垂落肩背,隨著她低头的动作,从颊侧滑下几缕,遮住小半边脸颊。 她似乎並未在意,只全神贯注於笔下。 魏王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顺著那缕乌髮,看向许靖央的侧顏。 额头光洁饱满,鼻樑挺直如削,下頜线条清晰却不过分尖削,反而透著一股內敛的力道。 唇色很淡,此刻因专注而微微抿著。 阳光在她长睫上跳跃,投下细小阴影。 魏王看的很认真。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这样安静的,看著许靖央坐在他面前写信。 仿佛时光忽然慷慨,偷来了这片刻安寧。 许靖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笔尖微顿,侧眸看了过来。 那双凤眸漆黑明澈,带著询问。 魏王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 “写好了?” “嗯。”许靖央將信漆封,交给魏王,“有劳王爷。” “我即刻安排,你再歇会儿,別累著。” 许靖央轻轻頷首。 魏王正要出去,却听到门口传来萧宝惠的声音,带著欢欣雀跃。 “三哥,听说靖央醒了?” 门被推开,萧宝惠拄著银色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魏王待这个妹妹很是厚待,给她准备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这会儿,萧宝惠穿著色彩明丽的衣衫,髮髻上簪著珠釵,眼神明亮。 仿佛又回到了她做公主的那段时光。 “靖央,你终於醒了!”她看见靠坐在床头的许靖央,喜极而泣。 魏王见状,识趣笑道:“九妹,你们好好说话,我这就去安排人送信,再让厨房备些清淡可口的膳食来。” “谢谢三哥!”萧宝惠冲他甜甜一笑。 魏王点点头,目光在许靖央脸上短暂停留一瞬,便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內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女子。 萧宝惠迫不及待地挪到床边绣墩上坐下,仔细打量著许靖央:“脸色还是好白,你肩膀还疼得厉害吗?” 许靖央含笑:“放心吧,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静养一阵,肩膀慢慢养,总能养好。” 萧宝惠有些难过。 “医官说每天都要换药,幸好不是夏天,否则伤口会溃烂……靖央,下次我帮你换。” “好啊。”许靖央同意了。 萧宝惠这才稍稍放心,又想起什么:“三哥说,等你好些,我们再商议之后去向。” “靖央,我且先说好,不管你有什么盘算,我都要跟著你。” 许靖央惊讶:“你不想回京城?” 萧宝惠垂了垂眼睫:“三哥说四哥定亲前往封地了,我想母后不假,可我不想见到那个人。” 她说的,自然是皇帝。 不过许靖央听明白了,魏王怕萧宝惠伤心不利於休养,还没告诉她皇后去世的消息。 许靖央沉默片刻,道:“那我们就先在此处养伤,待伤势稳定,再作计较。” 萧宝惠高兴应答:“好,我们一起养著。” 许靖央又问:“你脚踝如何?” “小事,比你好多了,”萧宝惠噘嘴,欲言又止,“靖央,三哥还告诉我,你和二哥定亲了。” 许靖央眸光微动,頷首:“是。” 萧宝惠看著她,忽然轻轻嘆了口气。 “没想到,你竟真要做我嫂子了,只是,为什么不是我亲嫂子呢?都怪我哥没福气!” “宝惠!”许靖央骤然制止,“此话不可胡说,你真正的嫂子,平王妃陈明月温婉贤淑,品性高洁,是极好的女子,以后你见到她,也要好好相处。” 萧宝惠有些不服气,不过还是乖乖点头。 “我知道,我也並非对平王妃有何不满,只是在我心里,你总是不一样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这跟你是谁的王妃都没关係。” 许靖央神色稍缓。 萧宝惠又凑近些:“不过靖央,你得答应我,在你心里,排名第一的挚友必须是我!” “不可以是什么明月啊,什么天月的,把我比下去了。” 许靖央失笑:“当然了,你最重要。” 萧宝惠听得心怒放。 不过,她像是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收敛。 “对了,司逢时死在大燕境內,北梁那边若是追究起来,会不会连累北梁大公主?她帮过我,我不想害她。” 许靖央目光沉静,缓缓道:“放心,此事我已有安排。” 她方才写给寒露的信中,交代了三件紧要之事。 第一,便是还击。 皇帝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来对付她,许靖央要不了他的命,难道还不能让他痛苦了? 她要让他知道,纵是帝王,妄动杀念,亦需付出代价。 第二,便是让寒露去信北梁,给司天月。 遭遇刺杀的各个內情,需要陈明给司天月知道。 许靖央也帮她做了几个假线索,可以让司逢时的死,跟北梁六皇子联繫在一起。 司天月很聪明,她一看见,就会知道该怎么利用。 虽说司逢时是北梁人,但司天月现在应当正需要把柄对付六皇子。 这是一场交易,也是许靖央给她的回敬。 第三才是让寒露给萧贺夜报个平安。 他大概已经知道她离京了,不过未必知道她到底来做了什么。 出京之前许靖央曾叮嘱过,无论是谁都不可细说。 但,想到萧贺夜的性子,许靖央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声为好。 不过这些谋划,许靖央並未对萧宝惠细说。 第813章 三哥!放开你的手! 许靖央难得过了一段寧静的日子。 她在魏王別院养伤,清閒自在。 虽是正月,天气依旧寒冷,屋內地龙温暖如春。 每日汤药膳食不断,又有良医精心调理。 许靖央与萧宝惠的气色,便在这般细致的照料下,一日日好了起来。 魏王几乎日日都来別院陪著她们。 有时是清晨,他像是刚办完公务,便带著刚从枝头折下的腊梅,插在许靖央窗边的白瓷瓶里。 偶尔午后才来,跟许靖央和萧宝惠一同用膳,说不了几句话就又匆匆去忙。 连萧宝惠都忍不住说:“靖央,你有没有觉得三哥变化好大,从前他在京中的时候,没有这么上进。” 许靖央却道:“那是你把人小瞧了,魏王负责修缮长城的事时,就很认真。” 萧宝惠若有所思:“也对,以前是父皇不给他机会,到了封地,三哥自然没有束缚,便能大展拳脚了。” 魏王基將最好的东西,源源不断送到別院来。 上等的血燕、老参、雪蛤,还有江南来的软绸,关外进的貂绒。 甚至还有上百个匣子装的罕见色泽的宝石,说是给她们解闷玩。 正月初十那日,魏王来时,手中拿著两个异常厚实的红色锦囊。 “来,你们两个都有。”他將锦囊分別递给许靖央与萧宝惠。 萧宝惠抖了抖锦囊,听见金银之声:“三哥,你给的是银子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 魏王笑了:“这是压岁红封,我找高僧开过光,你们此番遭了大劫大难,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愿从此以后,事事平坦,岁岁安然。” 萧宝惠欢呼一声接过,迫不及待拆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银票,並几十颗圆润的金珠子。 她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三哥!” 许靖央却怔了怔。 她看著手中那沉甸甸的红色锦囊,有一瞬的恍惚。 压岁红封於她而言,是极为陌生的东西。 幼时在许家,父亲漠视,母亲厌弃。 过年时下人们都能得几个赏钱,她却连前厅的家宴都无权参加。 后来从军,军中更无此俗。 再后来封王拜將,地位尊崇,只有她赏赐別人的份。 谁会,谁又敢给她压岁钱? 没想到,此生第一次收到压岁红封,竟是在这里。 魏王见她不接,有些紧张:“你不喜欢吗?” 许靖央回过神,接了过来,清冷英气的面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喜欢,谢谢王爷。” 魏王笑容爽朗:“一点心意,別说谢,太见外了!” 又过了几日,傍晚。 许靖央在屋內看书,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萧宝惠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靖央!快出来看呀!” 许靖央披衣起身,推开房门。 寒意扑面而来,月色清辉洒满庭院,积雪未化,映得四下里一片朦朧银白。 只见院中那棵老梅树下,萧宝惠正坐在一个崭新的木製四轮椅上。 魏王蹲在她身旁,手中拿著工具,正低头仔细调整著轮轴。 他穿著家常的深蓝色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斗篷,银冠束髮,全无平日王爷的架子,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兄长。 听见开门声,魏王抬起头,看见许靖央,眼睛顿时一亮:“吵醒你了?” 许靖央摇头:“我並未休息,不过王爷这是……鲁班造木术吗?” 她曾经听说过,很多学了鲁班术的木匠,什么都能做。 之前魏王送过一个木製的小鸟给她,只需要拨动机关,就能飞起来。 魏王笑了,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没那么厉害,只是初到封地那几年,閒著也是閒著,便跟几位老木匠学过些皮毛。” “九妹脚伤未愈,总拄著拐杖也不方便,我便想著做这个给她,坐著省力些。” 萧宝惠在轮椅上愜意地转了个圈,咯咯笑道:“三哥手真巧!坐著可舒服了。” 许靖央走近细看。 那轮椅做工精细,扶手圆润光滑,靠背还细心地垫了软垫。 “確实巧思,王爷有心了。” 魏王被她一夸,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走到旁边树下,拿起另一个物事,递到许靖央面前:“你也有。” 那是一个用软木与布精心製成的护袖。 形制特殊,贴合手臂曲线,內侧还衬著柔软的羊毛。 “你肩膀伤重,抬臂吃力,可是医官说如果长久不动,也不利於恢復,”魏王解释道,“我请教过医官和军中老卒,做了这个护袖,你戴上试试,它能帮你分担手臂的负担。” 他说著,示意许靖央抬起右臂。 许靖央依言抬起。 魏王上前一步,小心地托住她的胳膊,將护袖轻轻套上去,仔细调整绑带鬆紧。 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怕碰到她的伤势。 月光下,他浓黑的眉微微蹙著。 护袖戴好,许靖央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 果然,沉重感减轻不少,肩头的刺痛也缓和了些。 她心下感激,下意识地,依著多年习武的本能,尝试著朝空中挥出一记虚拳,感受手臂发力。 “哎哎!別!”魏王脸色一变,几乎是本能的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魏王连忙说:“医官说了,筋骨初愈,最忌用力过猛!你千万別动武啊,要好好养著!” 萧宝惠自己推著木轮椅过来:“三哥!你干嘛抓靖央的手,小心她一个过肩摔把你扔出去。” 魏王被她一喊,立刻收回了手。 许靖央看著他,心中那点被冒犯的不悦,反倒消散了。 她低头,又轻轻活动了一下戴著护袖的手臂。 萧宝惠惊讶:“尺寸正大小合適。” 魏王但笑不语。 许靖央昏迷那段时间,他让医官替他量的。 因为他早就想到,如果许靖央醒来,该怎么帮她恢復,养好她的身体。 许靖央何等聪慧,心中澄明。 她郑重拱手:“谢王爷如此费心,来日定当重谢。” 魏王笑说:“你喜欢就好,何必跟本王这么客气?” 月光清泠,梅影横斜。 许靖央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不仅她在变。 他也变了。 魏王比以前更沉稳细心。 她內心深处,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这个被自己父亲所看不起,被迫站在边缘的皇子,真正拥有了他自己的天地。 第814章 魏王侧妃来了,说她是下人? 萧宝惠有了魏王做的木製四轮椅以后,就想出门逛逛。 这天恰逢日子晴朗,太阳高照,魏王特意推了公务推著她出门。 许靖央的伤势太重,还需要好好静养,故而没跟他们一起。 不过,待快到午时,眼瞧著服药的时辰到了,却迟迟不见侍女送药来。 许靖央等了一会儿,便自己起身,出了院子,朝小厨房的方向去。 別院里静得出奇。 平日洒扫的隨从,往来的丫鬟奴僕,竟一个都不见。 许靖央感到些许疑惑。 穿过两道月洞门,前院隱约的喧譁声便传了过来,伴隨著零星的笑声。 不是嬉闹,更像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听著什么训话,间或有零星的笑声。 她循声走去。 绕过影壁,便见前院宽敞的庭院里,站满了隨从。 廊檐下,一名年轻女子正含笑而立。 她约莫二十上下,穿著一身织金缠枝莲纹的袄裙,外罩银鼠皮坎肩,髮髻高綰。 点翠步摇银珠釵,耳下垂著莲子大小的珍珠,通身气派华贵却不显庸俗。 面容姣好端正,肤色白皙,此刻正微微扬著下巴,目光温和地扫视著下方眾人。 她身侧站著一位面色严肃的嬤嬤,並两个捧著漆盘的大丫鬟。 盘中堆著满满的红色荷包。 那嬤嬤正高声说著:“……侧妃主子体恤大家年节辛苦,今日特意从王府过来,给大家分发新年赏钱!” “主子仁厚,你们可要记在心里,往后当差更要尽心尽力,不许偷懒耍滑。” 下人们齐声应道:“谢侧妃主子赏!” 年轻女子这才轻轻抬手,身旁丫鬟便端著盘子走下台阶,开始一个个分发荷包。 接到赏钱的下人无不躬身道谢,面露喜色。 就在此时,那女子目光隨意一扫,瞥见了站在影壁旁的许靖央。 许靖央只穿著家常的素白中衣与浅青褙子,未施脂粉,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著。 她站在寒风里,身形单薄,可气势威严,与满院衣著整齐的下人格格不入。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隨即侧头朝嬤嬤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嬤嬤立刻抬头,朝许靖央所在的方向扬声道:“那边那个!新来的吗?” “还愣著干什么?侧妃主子大发慈悲,给所有人发赏钱,你也来领一份,沾沾光!” 一种居高临下的施捨意味。 满院目光顿时匯聚过来。 许靖央身形未动,只微微凝眸。 她想起来,皇帝为几位王爷赐婚,魏王也得了一位正妃,一位侧妃。 正妃是湖州大司马李氏的嫡女,侧妃则是蜀州太守之女,温素雅。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她正思忖间,一道青色身影急匆匆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是魏王身边的谋士郁鐸。 他方才来找魏王,恰好听见嬤嬤的吆喝,脸色一变。 看见郁鐸赶来,温侧妃莞尔:“郁先生,怎么连你也在这?” 郁鐸脸色微僵,朝温侧妃躬身一礼:“侧妃娘娘,这位是昭武王,在此处养伤,並非府中下人。” 昭武王三字一出,满院惊诧。 魏王怕许靖央和萧宝惠在此处养伤的消息走漏,除了心腹下人和医官,其余人都不知道。 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女子是什么贵人的亲戚,只知道魏王对许靖央和萧宝惠两人格外厚待。 没想到,竟是当今昭武王! 下人们惊愕地抬头看向许靖央,隨即又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温侧妃脸上完美的笑容僵了一瞬,杏眼中飞快闪过惊疑。 她很快便调整过来,莲步轻移,朝许靖央走来。 “原来是昭武王殿下,”她在许靖央面前停下,盈盈一福,姿態优雅,“妾身温氏,久仰殿下威名,如雷贯耳。” “只闻殿下常在京中,辅佐陛下,威震边关,却不想竟能在此处得见尊顏,实乃妾身之幸。” 她语气恭敬,笑容得体。 许靖央面色平静,只淡淡道:“温侧妃不必多礼,本王与九公主途经此地,偶感不適,承蒙魏王殿下收留,暂居別院休养。” 温侧妃佯装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殿下与九公主玉体欠安,著实令人忧心,王爷也是,如此大事,竟未告知妾身一声,也好让妾身早些过来侍奉汤药,免得怠慢了贵客。” 许靖央听她说完,眸光未动,只道:“有劳侧妃掛心,不过我们没打算久留,待九公主伤势稍稳,本王自会离去。” 温侧妃闻言,心中稍安。 可见许靖央滴水不漏,又不免觉得许靖央此言不过是推脱之词。 “殿下言重了,”她语气愈发体贴,“魏王殿下是男子,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若您不嫌弃,妾身將身边这两个丫头留下伺候您?” “她们还算伶俐,如今王府中琐事由妾身打理,殿下若有何需要,儘管吩咐,妾身定当尽力周全。” 说著,便示意身后两个丫鬟上前。 许靖央看也未看那两人:“不必,別院中人手已足,无需侧妃费心。” 她拒绝得乾脆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温侧妃笑容微僵,正欲再言,院门处却传来萧宝惠的声音。 “三哥,这个糕点滋味真不错,让我想起京城里常去的那家聚贤楼……” 魏王推著萧宝惠回来了,身后跟著一批侍从。 他一抬头,却看见侧妃温素雅。 魏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温侧妃立刻转身,脸上绽开温婉柔顺的笑意,迎上前去。 “王爷回来了,妾身前几日听您提起,年节里体恤下人辛苦,便想著今日天气晴好,將几处宅子和田庄都走一趟,给下人们分发些赏钱,也算是主子们的一点心意。” 她身侧的嬤嬤连忙帮腔:“侧妃主子心善,事事亲力亲为,奴婢们说要代劳,主子还放心不下,定要亲自来呢。” 温侧妃看向萧宝惠,语气温柔关怀:“妾身参见九公主,先前不知公主与昭武王在这里养伤,有所怠慢。” “妾身今日便张罗厨房,做些滋补的药膳来,公主觉得可好?” 萧宝惠摇摇头,不说话。 她性子向来傲,看不上眼的便不肯与之多说。 温侧妃倒是有些尷尬,抬眼看向魏王,等著他解围。 却不料,魏王目光早已越过她,直接走向了许靖央。 “天气这样冷,你伤未愈,怎么站在风口里?”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魏王自然而然地侧身,替许靖央挡住了穿堂风。 “喝过药没有?”他问。 院子里来领赏却耽误送药的小丫鬟忽然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下。 光想著领赏,把送药的时辰给忘了! 第815章 她是寧王妃,是你未来的嫂子! 魏王一看小丫鬟跪下了,英俊的面容顿时笼罩上狐疑隱怒。 就在小丫鬟要承认错误的时候,许靖央却淡淡说:“吃过了。” 小丫鬟豁然抬头,惊讶无比。 许靖央面色如常:“吃了药,想著出来透透气。” 萧宝惠从四轮椅上站起来,搀著许靖央的胳膊。 “你可不能受冻呀,走,我送你回屋。”她態度热切,跟方才面对温侧妃的时候全然不同。 魏王听她说吃了药,才鬆了口气,还以为是那丫鬟做错了什么。 他不由得问丫鬟:“好端端的,你跪什么?” 魏王毕竟是亲王,严肃时,气势森严,小丫鬟看他一眼就害怕。 小丫鬟哆哆嗦嗦,不等开口,萧宝惠已经自然而然地哼笑一声。 “那还能为什么,得知靖央是昭武王,自然是被她的身份所震慑了。” 小丫鬟连忙磕头:“是……是的,昭武王竟就在府中,奴婢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福气,故而一时觉得钦佩敬怕,双腿发软……” 魏王朗笑。 “怕什么,昭武王保家卫国,又不会欺负你这个小丫鬟。” 他说罢,转向许靖央,跟萧宝惠一起朝她嘘寒问暖。 左右说的都是许靖央不该出来经受寒风。 因为她每日都要针灸,若是寒气顺著穴位进入体內,便不好了。 温侧妃静静瞧了一眼许靖央,心中讶异。 这个昭武王,竟隨口保下一个小丫鬟? 不知是她太善良,还是太爱管閒事。 温侧妃之所以来,自然不是单纯为了给下人们发赏钱。 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魏王在別院养著两个受伤的女子,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除夕那夜,魏王一夜未归,王妃李氏气的砸了屋子里的东西。 温侧妃跟李氏相比,沉得住气,但眼看著魏王回王府的时间日益减少,她也有了几分危机感。 今天来,就是为了试探虚实,若魏王真的喜欢这两个女子,她就主动建议魏王將她们收为王府贵妾。 妾罢了,温侧妃不放在眼里,也认为不会威胁她的地位。 可,若对方是昭武王这样的身份,温侧妃就不得不掂量几分。 为什么昭武王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受伤的? 跟魏王朝夕相处,魏王看她的眼神可不够清白! 温侧妃眼瞧著魏王所有的注意力都扑到许靖央身上,他们三人一起走了,魏王都没想过回头叮嘱她一声。 嬤嬤看著温侧妃的表情,压低声音询问:“主子,今日是您的生辰,王爷怎么忘了……” 温侧妃面容仍然温婉,语气却冷冷的:“忘就忘了,王爷要专心陪未来的嫂子呢,那可是以后的寧王妃。” 一番话说得不清不楚,惹人遐思。 温侧妃並未就此罢休。 隔了几日,她又寻了个由头来了別院。 这次她特意挑了魏王带许靖央去拜访名医的时候。 院子里只剩萧宝惠一人。 温侧妃带著两个丫鬟,捧著一只精致的紫檀木匣,笑盈盈地走到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的萧宝惠面前。 “九公主安好,”温侧妃福了福身,姿態放得极低,“妾身前日得了几样小玩意儿,想著公主在此养伤,或许能解解闷,便斗胆送过来,还望公主不嫌弃。” 她示意丫鬟打开木匣。 里面是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 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蝴蝶簪,一对羊脂白玉的鐲子,还有一颗龙眼大小的九连环。 萧宝惠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不必了,三哥都给我准备了,侧妃自己留著吧。” 温侧妃笑容不变,柔声道:“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这几样不过是妾身一点心意,想著公主或许会喜欢这宝石的成色,或是这玉的润度……” “我说了,不喜欢。”萧宝惠打断她,“侧妃若没別的事,请自便吧。” 她直接闭上了眼。 萧宝惠对温侧妃这个態度没有別的原因,她听说上次温侧妃竟然將许靖央当做別院里的僕从。 她自己受委屈说不定还能忍忍,要是有人敢轻视欺负许靖央,她第一个饶不了对方! 不过是看在魏王的面子上,她才没有刁难温侧妃,肯跟她说一两句话,这都算是不错了! 温侧妃身后的嬤嬤脸色有些难看,温侧妃自己却依旧笑意温婉,仿佛丝毫不介意萧宝惠的冷脸。 她轻轻合上木匣,嘆了口气。 “是妾身思虑不周,未能投公主所好,妾身只是听闻公主先前在北梁受了诸多委屈,心中实在疼惜,总想做点什么,让公主能开怀些。” 她言辞恳切,萧宝惠却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 “侧妃有心了,不过有些多余。” 温侧妃身后的嬤嬤终於忍不住,上前一步,指著那支蝴蝶簪道:“公主殿下,您当真不再看看?” “这支簪子上的红宝石,產自儋州,与先皇后祖籍在同一处,侧妃主子是费了好大週摺才寻来这样的成色,想著或许能慰藉公主思母之情。” 她话未说完,萧宝惠猛地转过头,拧眉看她:“你胡说什么?先皇后的祖籍在陇西,儋州是我母后的祖籍!” 嬤嬤被她突如其来的厉色嚇住,怔了怔。 “老奴……老奴说的就是陆皇后啊,已故的慧孝文皇后。” “已故?你在说什么?”萧宝惠脸色骤然煞白,“慧孝文皇后是谁?” 嬤嬤惊愕:“公主难道不知道?半年前,陆皇后病逝身亡。” 咣的一声。 萧宝惠膝盖上搭著的拐杖掉在地上。 她踉蹌著起身,目光惊骇仓惶。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母后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病故!” 温侧妃脸色惨白,想上前拉萧宝惠的手:“公主,您听妾身解释……”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脚步声。 魏王正陪著许靖央看完名医归来。 两人刚踏入院子,便见萧宝惠泪流满面。 她踉蹌著跑来,直接扑进许靖央怀里。 “靖央!”萧宝惠嚎啕大哭,死死抓住许靖央的衣袖,“你告诉我,我母后怎么了?她怎么了?” 许靖央脸色陡然一怔。 她抿起唇瓣:“宝惠……我原本是想等你身体好些再告诉你的,皇后娘娘身体虚弱,已经去世了。” 第816章 得知死讯,萧宝惠崩溃! 萧宝惠脸上毫无血色。 她身形晃了晃,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没有听说这个消息,母后不是在京城等我回去吗?” “我要回京城,”萧宝惠猛地回过神,“我现在就要回京城!” 眼看著她不顾自己的身体,要跑著离开,许靖央连忙拦住她。 魏王生怕许靖央牵扯到自己的伤口,他急忙挡在两人之间。 “九妹!九妹!”魏王紧紧地扣住萧宝惠的肩膀,“你冷静一点,你会回京城的,但是你看看你自己的伤,再看看许靖央的伤,你们现在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顛簸!” 萧宝惠似是找回了一点理智。 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许靖央,她掩面悲泣。 温侧妃带著嬤嬤赶了出来,满脸懊悔。 “王爷,妾身有罪,管教不严,让这老货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请王爷责罚!”温侧妃跪了下来。 魏王目光凌厉:“是你说的?你为何要跟九妹说这些!” 嬤嬤拼命磕头,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哭喊:“都怪奴婢多嘴,奴婢该死啊!” “侧妃主子本是一片好心,想送些东西宽慰公主,是奴婢说错了话,不关侧妃的事。” 温侧妃低垂的脸颊,苍白至极。 魏王额角青筋跳动,大步上前,一脚將那嬤嬤踹翻在地。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这一脚踹得极重,嬤嬤惨叫一声,蜷缩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混帐东西!九妹重伤未愈,最忌伤心动气,要是害的九妹伤了神,看本王怎么处置你!” 温侧妃连连磕头,泪水涟涟:“王爷息怒!是妾身的错,妾身愿受任何责罚,只求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魏王挥手:“来人!將这嬤嬤拖下去,掌嘴五十,看她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温侧妃浑身一抖,眼眶通红,显然也是嚇著了。 许靖央冷眼扫过温侧妃那张梨带的脸。 “做下人的不懂事,做主子的却不能不守规矩,明知九公主身上有伤,温侧妃还故意提及已故陆皇后,是怕公主不伤心吗?来之前就该叮嘱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温侧妃一惊,看著许靖央,嘴唇哆嗦:“昭武王息怒,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呀……” 她哪里知道萧宝惠竟不知道陆皇后过世的消息? 本是想在萧宝惠耳边游说一番,想著陆皇后死的时候,萧宝惠还在北梁。 作为女儿,於情於理得回京城祭拜陆皇后才对。 温侧妃心中只感到冤枉。 她想出这个办法,是为了让许靖央和萧宝惠早点离开。 谁能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昭武王真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魏王頷首,对温侧妃严厉道:“昭武王说的不错,素雅,因你平时识大体懂规矩,不似李氏吵闹,本王才许你特权。” “可你今日这事,办的实在难看!你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温侧妃身形晃了晃:“王爷……” 接下来,应该是魏王府自己的家事了,许靖央不想再参与。 她揽住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萧宝惠,对魏王说:“我先带宝惠回房。” 许靖央带萧宝惠去了她的屋子。 身后,传来魏王压抑著怒火的训斥声,温侧妃低低的哭腔,不断认错。 门扉关上,便听不见什么了。 许靖央的屋內,熏著安神的淡香。 萧宝惠坐在圈椅內,停止了哭泣,神情麻木的可怜。 许靖央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宝惠……” 萧宝惠抬起眼眸:“靖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许靖央沉默片刻:“是。你伤势未愈,情绪不宜大悲大动。” “那你告诉我,母后到底因何而死?是不是为了我?是不是?” 看著萧宝惠急於求知的眼神,许靖央抿了抿唇。 “自你嫁去北梁,长公主和太子跟平王殿下爭权夺势愈演愈烈,皇后娘娘本就神伤,在日復一日的磋磨里,率先病倒,一次夜晚,她失足落水,救上来后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 许靖央没有提到皇后是被所谓的血衣害死的。 若是这么说了,只会让萧宝惠痛苦,她会一辈子都活在对母亲的內疚里。 因为她的存在,让敌人拿著她当做伤害皇后的利剑。 所以许靖央没有提起血衣之事。 可即便是美化过的解释,也让萧宝惠听后,哭的肝肠寸断。 她趴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许靖央將手轻轻地覆在她后背上。 “宝惠,若你想回京,我陪你回去,现在我们就可以走。” 萧宝惠哭声哀绝,好一会才平息。 待她抬头,抽噎的脸上,双眼红肿如核桃。 “可是靖央,我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我知道母后为何而死,我知道是谁逼死了她,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靖央,我走错了一步棋,从我答应到北梁和亲那一天开始,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许靖央静静地听著,漆黑凤眸中含著心疼。 她嘆了口气:“宝惠,这不怪你,人生在世,岂能事事无悔,步步皆对?” 即便是许靖央自己,前世不也是因为错信家人,落得悽惨下场。 萧宝惠抓住许靖央的手,停止了啜泣。 她眼神通红,炯炯地看著许靖央。 “靖央,我不回京城了,我想好了,就要跟著你,等到以后换了君主,我再回去京城,反正,我现在回去,哥哥不在,母后也不在了……” 许靖央惊讶:“宝惠,这话不可大声说。” 萧宝惠看著一旁,冷笑一声。 “若非他一直纵容长公主,长公主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资本跟我母后叫板?我早就看出来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他,是天底下最薄情寡义的东西!” 说罢,萧宝惠狠狠地啐了一声。 她已经长大了,皇帝对她到底怎么样,她心中有数。 说什么是最宠爱的公主,其实到了割捨利益的时候,最先放弃的也是她! 就在这时,魏王进来了,態度疼惜。 “九妹,这次是三哥不好,你没事吧……” 萧宝惠擦去眼泪,说道:“三哥,你的侧妃真会多嘴!” 魏王走过来安抚:“我已经惩罚过她了,你可不要再哭,对身体不好。” 许靖央看了看萧宝惠,知道她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心情还是不大好。 她主动说:“今日王爷带我去见名医的时候,我看见街上有许多新奇玩意,湖州的风土人情跟京城不大相同。” “我跟魏王殿下说好了,你若肯好好养身子,过几日我们就带你出去散散心。” 魏王一怔:“嗯?啊……对,九妹,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你可得好好休养。” 萧宝惠没什么兴致,但为了不让许靖央担心,还是应下了。 第817章 魏王当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夜色如墨。 温侧妃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轆轆声响,驶离了別院。 车厢內只点著一盏小灯,光影昏暗,映著她苍白的面容。 丫鬟春杏跪在她脚边,正用热巾子小心翼翼地敷著她红肿的膝盖。 白日里那一跪一个时辰,温侧妃差点站不起来了,险些废了。 春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著不平:“主子,方才奴婢去打听了,孙嬤嬤被打掉了满口的牙,医官说以后怕是只能喝稀粥了。” “王爷今日也太不留情面了,您嫁过来才多久?王爷对您向来和顏悦色,何曾给过您这样的脸色看?” 温侧妃闭著眼,眉头微蹙。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哑:“给孙嬤嬤多拿些银子,让她回乡养老吧。” “是,”春杏应下,又忍不住道,“可奴婢还是不明白,王爷怎么就这样疼惜九公主?那毕竟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温侧妃睁开眼,眸色在昏黄灯光下幽深难辨。 她想起白日里魏王看向许靖央时那毫不掩饰的关切。 想起他为了许靖央一句话,便当眾罚她下跪,落她的脸面。 哪里是为了九公主? 分明是为了那个许靖央。 一股酸涩混杂著屈辱与妒意,悄然涌上心头。 “疼惜?”温侧妃轻哼一声,“王爷的心思,如今怕是不在九公主身上了。” 春杏会意,眼睛转动:“主子是说昭武王?可她已经跟寧王殿下定亲了呀!名分早定,怎么还能一直住在咱们王爷的別院里?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温侧妃冷笑。 “她许靖央若是懂规矩,就该知道避嫌,一个待嫁的寧王妃,独居在小叔子的別院里,朝夕相对,传出去,成何体统?” 春杏连连点头:“就是!奴婢看她那样子,虽说是將军,可半点没有女子的矜持,对著王爷也敢那般说话,莽撞无礼,王爷竟也不恼。” 温侧妃眼中冷意更甚。 她今日试探,本是想借著陆皇后的由头,劝萧宝惠回京。 顺带將许靖央一併请走。 哪知弄巧成拙,反惹了一身腥。 温侧妃语气幽幽:“她自是不同,战功赫赫的昭武王,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又岂会在意这些后宅规矩?” “可再厉害,她也快是寧王妃了呀!”春杏替主子著急,“王爷这般行为,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惹非议,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寧王。” 温侧妃沉默片刻,忽而轻轻一笑。 “说到规矩,咱们府里,不是还有个人,最是看重规矩,也最会教人规矩么?” 春杏一怔,隨即眼睛微亮:“主子是说王妃?” 温侧妃没有回答,只重新闭上眼睛,靠著车壁,轻轻揉著发痛的膝盖。 * 正月里的湖州,虽仍覆著薄雪,却已透出些许早春的气息。 马车內,萧宝惠裹著一件新做的淡粉色的斗篷,兜帽边缘镶著一圈雪白兔毛,衬得她小脸莹润,气色好了许多。 膝上还盖著厚厚的绒毯,她此刻正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张望著街景。 前几日悲慟万分,虽眼底仍有郁色,但兴致总算提起了些。 许靖央坐在她身侧,捧著暖炉,身上是浅云色的衣裙,外头裹著柔软的大氅。 魏王坐在她们对面,时不时指著沿街的店铺,向她们介绍。 商铺早早开了门,伙计们呵著白气招呼客人。 偶尔有孩童举著葫芦跑过,笑声清脆。 整个湖州欣欣向荣。 马车一拐弯,停在了城东的一座书院前。 许靖央和萧宝惠双双下了马车,抬头看去。 萧宝惠发出一声疑惑:“咦?三哥,你带我们来书院干什么?” 只见门楣上悬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著“求真书院”四个大字,笔力遒劲。 门两侧立著石狮,积雪被打扫得乾乾净净,阶前连片落叶也无,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 魏王笑著对许靖央和萧宝惠道:“去看看本王亲自监督操办的书院建得如何。” 步入书院,眼前豁然开朗。 庭院宽敞,青砖铺地,两侧栽著常青的松柏,此刻枝头压著雪,更显苍翠。 几座雅致的屋舍错落有致,廊下掛著竹帘,此刻捲起一半,露出里面整齐的书案。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中穿梭往来的学子。 皆是女子。 许靖央站在庭院中央,凤眸一怔。 这些女子来来往往,看见魏王时,微微停下驻足,便又匆匆结伴离去。 听她们偶尔的交谈,许靖央才知,这些女子分別代表她之前推举的四科。 医官、执笔、讼师和仵作。 许靖央跟皇帝提议的时候,皇帝便不同意,虽说她强力推行,但阻力重重。 一些守旧派的反对之声不绝於耳,地方上更是阳奉阴违。 许靖央竭力推动,也只勉强在京畿及江南几处富庶之地开了头。 但是成效如何,尚未可知。 却不想,在这远离京城的湖州,竟有如此井然有序的一所女学。 魏王走到她身侧,带著些许邀功的轻笑:“先前听说你奏请开办女学,专授这四科,本王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在自己封地內先试办起来。” “起初也不易,本地豪绅世族多有非议,觉得女子拋头露面学这些,不成体统。” “我便请了几位致仕的老太医和两位侯爷来坐镇,又许了优厚的贴补,慢慢才有了今日光景。” 许靖央定定地看著他。 魏王被她瞧得有些侷促:“你怎么这个眼神,是本王哪里做的不对?” 第818章 把许靖央当做外室辱骂? 许靖央淡淡一笑:“我只是对王爷刮目相看,不知怎么歌颂王爷,才配得上王爷的功绩。” 魏王受宠若惊。 许靖央在夸他是不是?应该是吧! 她眼睛里有的神采,一点不似作假。 许靖央转身朝书院里走去,想看看她们都学了些什么。 魏王仍在她身后久久不能回神,他缓缓捂住自己的心口。 萧宝惠噘嘴盯著他:“三哥,你怎么还不走,等下靖央走远了。” 魏王却问:“刚刚许靖央是夸我的意思对不对?她觉得我很棒?” 萧宝惠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感到无奈地撇撇嘴。 谁说三哥变了,还是以前那个憨憨率直的样子。 萧宝惠自己拄著拐杖去追许靖央了。 魏王连忙跟了上去。 许靖央在书院內缓步而行,在廊下和女学子们上课的明屋外走过。 她发现,不少女学子虽衣著素朴,但步履从容,谈吐间带著世家教养的痕跡。 偶有低语传来,多是探討医理或文书。 氛围肃整,確是一派求学气象。 走了片刻,许靖央停下来,魏王马上问:“是不是累了?那边有亭子,我们去休息一会。” 许靖央回头看他,轻轻摇头。 “王爷书院办得很好,只是我看这些女学子,多半都是城中体面人家的女儿,是不是?” 魏王頷首:“起初招选,只能从入仕或富户之家著手。” “她们家中本就有些根基,送女儿来学一技之长,日后或可襄助父兄,或能谋个体面差事,阻力小些。” 许靖央也知道確实如此,点了点头。 “四科之学,本为务实,医官救命,执笔理政,讼师辩冤,仵作查案。” “不过这些本事,於困顿之家,或许更是一条生路。” 她顿了顿,侧首看他:“王爷何不广开门槛,採选民间聪慧女子?尤其寒门,若真有天资,更该给个机会。” 魏王闻言,面上掠过一丝为难,苦笑道:“本王並非没有想过。” “只是差人走访乡里时,屡次被回绝,农家织户,生计艰难,女儿十三四岁便要帮著操持家务、照看弟妹,还有的早早等著定亲。” 要不是大燕律法规定,十八岁以下的女子不得成婚,恐怕连这些出身好的姑娘们也没机会来念女学。 魏王说:“让她们拋下活计,来书院白吃白住学上两三年,家中父兄多半觉得是赔本买卖,不肯放人。” “寻常百姓,目光总在眼前一餐一饭,与其学那看不见摸不著的本事,不如多纺几尺布,多拾几捆柴,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许靖央微微蹙眉,沉吟片刻。 廊外有风穿庭而过,吹落松枝上的碎雪,她背后的黑髮微微扬动。 “那就让她们看见好处,如何?”她思索著说,“选几个学有所成或出类拔萃的人,不拘出身,给厚厚的犒赏,妥善安置。” “將她们的事跡还有所得银钱,明明白白告诉乡邻,王爷偶尔派几个官差,为她们壮声势,隆重地回家看看。” “只要榜样立起来了,口口相传,自然有人心动。” 萧宝惠惊嘆:“这肯定是个好办法!” “总有人愿意赌一把,为女儿谋个不一样的出路,只要有一个成了,便能带动十个百个,乃至更多。” 魏王眼睛渐渐亮起,抚掌笑道:“是了!是了!本王怎就没想到这一层?” 他立刻回头,召来隨行的王府属官。 “將昭武王方才所言,一字不漏记下,立即安排下去即擬定章程,在湖州、蜀州两地张榜,广纳寒门才女。” “另外,设赏银,专奖优等学子,首批结业者,可以先来我魏王府从公。” 属官躬身应是,迅速退下去草擬文书。 魏王转回身,望著许靖央,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向前半步:“许靖央,你若能一直留在湖州,本王治下的百姓,福气可就大了。” 话里那份不舍与期盼,几乎要溢出来。 一旁的萧宝惠闻言立刻皱了皱鼻子。 “三哥,你想什么呢?靖央是要隨二哥去幽州的,等开春天暖,我们便要动身了。” 魏王默默瞥了妹妹一眼,乾笑著抬手揉了揉萧宝惠兜帽上的兔毛。 “九妹,走了这半晌,饿不饿?东街上有一家老字號的桂糕和栗子酥,做得极好,三哥带你去买,堵住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可好?” 萧宝惠被他揉得晃了晃脑袋,躲开他的手,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是小孩子,用糕点可堵不住,不过……既然三哥诚心诚意要买,我就勉为其难尝尝吧。” 马车驶离书院,转入湖州城最繁华的东大街。 年节刚过,街上行人依旧熙攘,各色铺面旗招飘扬。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临街的二层铺面前停下。 门庭若市,排队的人从店內一直蜿蜒到街边。 萧宝惠挑帘,许靖央和她一起朝外看,只见伙计捧著热气腾腾的糕饼匣子穿梭应接,浓郁的甜香混著油酥气息,隨风飘散。 萧宝惠眼睛一亮,便要起身下车。 魏王却眉头微蹙。 人实在太多了。 他回身,看向车內两人。 “你们留在车上。”魏王果断道,“此处人多气杂,莫要下去挤著,想吃什么,告诉三哥,我带著人去买便是。” 萧宝惠:“可是我想看看有什么新样。” “我都买回来你慢慢看。”魏王果断,“在车里等著,暖和。” 许靖央微微頷首:“有劳王爷。” 魏王见她同意,面色一松,笑了笑:“很快回来。” 他仔细问了两人想吃的品类,萧宝惠嘰嘰喳喳点了一堆,许靖央只道“隨意”。 魏王记下,拢了拢身上的银棕色貂氅,利落地跳下马车。 四名王府侍卫立即无声跟上,替他隔开人流。 许靖央挑著帘子,看著魏王的背影。 他一露面,街上不少铺子里,都有伙计或店家探出头,恭敬地打招呼。 魏王招招手算是回应,他顺带去旁边的餛飩铺,拉著老摊主的手询问著什么。 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深受湖州和蜀州百姓们的爱戴。 “父母官也不过如此了。”许靖央说。 萧宝惠顿了顿,顺著她的目光看向马车外,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听说三哥事事亲力亲为,大到两郡民生,小到家长里短,他只要得知,都会管,那谋士郁先生说,此前还经常有人请三哥辩冤情呢。” 许靖央轻轻点头:“魏王殿下確实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他寧愿自己去排队,也不委託给下人。 这时,魏王已经走进了糕点铺。 许靖央和萧宝惠正说著话,忽而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 “这不是王爷的马车吗?” 第819章 魏王妃闯祸!不知那是昭武王 紧接著,马夫的声音响起。 “回王妃,王爷带著两位贵人有要事要办,故而马车停在此处。” 马车內,许靖央和萧宝惠对视一眼。 萧宝惠小声跟她说:“原来外头是三嫂,我们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许靖央觉得也是该如此。 毕竟温侧妃都知道她们如今在別院养伤,瞒著魏王妃更不太好。 谁料,她们正要掀帘,外头却传来冷笑的声音。 “贵人?我倒要看看,有多贵!” 帘子被一只涂著鲜红蔻丹的手猛地掀开。 冷风灌入,一张妆容精致带著怒气的脸探了进来。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来者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釵,身著金绣牡丹纹的锦缎冬袍,外罩火狐皮斗篷。 通身气派华贵逼人,是皇帝给魏王指的正妃,李真真。 她目光似刀子般,先是扫过萧宝惠,隨即落在许靖央身上。 许靖央今日衣著简单,珠翠极少。 因伤势未愈,面色透著些微苍白。 但眉目清冽,脊背笔直,自有一股难以忽略的沉静气度。 萧宝惠本就生的好,更因养病期间身体虚弱,我见犹怜。 看她们的模样,魏王妃眼底划过一抹鄙夷,冷哼一声。 “我当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能让我们王爷这般藏著掖著,连王府都不让进,只安顿在这別院里,原来也不过如此。” 萧宝惠一惊:“你说什么呢!” 魏王妃不依不饶,拔高声调:“装什么,你敢做,还不让人说?” “好端端的清白女儿家不做,非要自甘下贱,给人做那没名没分的外室,图的什么?” “不就是我们王爷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么?眼皮子浅,不知廉耻!” “你胡说八道!”萧宝惠愤怒。 她何曾受过这等污言秽语的当面羞辱,气得小脸涨红。 也顾不得腿伤,猛地就要站起来理论,却被许靖央伸手轻轻按住了手腕。 许靖央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魏王妃,面色尤冷。 她不是不想计较,但若在这里伤了魏王妃,坏的是魏王的面子。 魏王妃见她这般镇定,心头火气更旺。 余光一瞥,仔细看去,萧宝惠头髮里戴著一枚簪子。 那剔透的翡翠水头极足,雕工精巧,分明是她之前见过上了魏王府私库的东西。 还有萧宝惠腕上那一对羊脂玉鐲,温润无瑕,绝非寻常之物。 她们两个穿著锦衣,哪一样不是魏王府的东西? 魏王妃咄咄逼人:“身上穿著我魏王府的东西,嘴里却敢指责我胡说八道,没规矩的小贱蹄子!” “这等东西,也是你们配戴的?给我拿下来!”魏王妃劈手就夺,朝萧宝惠发间那支簪子抓去。 “放肆!”许靖央身形一动,扣住了魏王妃探过来的手腕。 她並未用力,但魏王妃只觉得臂上一麻,竟动弹不得。 魏王妃又惊又怒,厉声道:“反了!你们还敢动手?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拖下来,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她身后跟著的四个粗壮婆子並两个侍卫闻言,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就要强行拉扯车中人。 许靖央眸光一冷。 她鬆开魏王妃的手,只听啪啪几声脆响。 最先探身进来的两个婆子脸上,已各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打得她们头晕目眩,踉蹌后退,恰好撞上后面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那两个侍卫见势不妙,直接伸手来擒许靖央的胳膊。 还不等碰到她,已被她一脚踹在了面门上,摔倒在地。 仅是短短几个瞬息,魏王妃带来的六人已东倒西歪,再无人能近马车半步。 许靖央端坐回原位,气息平稳,掸了掸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尘。 “你,你竟敢……”魏王妃指著许靖央,手指发颤,既是气的,也是惊的。 她万没料到这看似病弱的女子身手如此厉害。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声饱含震怒的厉喝自身后炸响。 魏王疾步奔回。 魏王妃见他出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找到了依仗。 她带著丁点娇蛮,委屈说:“王爷,您看看这两个外室女子,何等囂张跋扈!” “在您面前或许乖顺,可刚刚竟敢对我动手,还敢殴打我的僕从!您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 “你给我闭嘴!”魏王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 他向来好脾气,这会儿脸色却显得十分骇人。 “李真真,你眼睛瞎了,还是心盲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此胡言乱语!” 魏王妃被他吼得一怔,隨即委屈更甚:“王爷何必为了两个外室训斥我?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您在这別院金屋藏娇,迷恋得连王府都不常回了!” “我身为正妃,难道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吗?” 魏王呵斥:“你给本王听清楚了!她们两个一个是本王的九妹,另外一个是当今昭武王。” 他勃然大怒,声音洪亮。 这次,不仅魏王妃听清了,周围那些聚拢过来的百姓,也隱约听了个明白。 剎那间,四周一片死寂,魏王妃脸庞毫无血色地愣住。 昭武王? 神策大將军许靖央?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湖州! “不,不可能啊……”魏王妃喃喃道,腿脚有些发软。 如果是昭武王来湖州,魏王为何要对外隱瞒呢? 再说了,凭昭武王和九公主的身份,更没必要藏著掖著! 魏王妃慌了神,尤其是看见魏王瞧她的眼神。 她嚇得哭了。 “王爷,我真的不知情,都是那些人乱说,才会引我误会的。” 衝撞公主,辱骂亲王,羞辱朝廷名將,哪一条都是重罪! 到时候连她爹都保不住她。 第820章 你不配做王妃! 魏王闻言,更为生气:“不知?不知你就能当街撒泼,口出恶言,让下人动手吗?” “如果今日不是九妹和昭武王,而是两个无辜的女子,她们是否也要被你牵连嚇著?” “你是王妃,又不是强盗!” 这话太重了,嚇得魏王妃拭泪:“王爷……我知道错了,都怪那马夫,他没有说清楚!” 马夫一惊,在旁边扑通跪下。 “王爷,您吩咐过的,小人不敢乱传。” 魏王叫眾人不得透露许靖央和萧宝惠在此的风声。 底下的人岂敢忤逆? 魏王呵斥魏王妃:“你的问题,还敢怪到別人头上!” 许靖央看那魏王妃哭的都要站不稳了,瞧她年纪,约莫刚十八九岁,又是个衝动泼辣的性子。 被人利用也未可知。 魏王却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方才许靖央和萧宝惠被羞辱的话,更是火冒三丈。 什么外室?岂有此理! “不辨是非,衝动易怒,你这样的品性,如何配做魏王府的主母?如何为湖州蜀州女眷表率?”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著鼻子骂她不配为王妃了。 魏王妃浑身一颤,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 她涕泪交加:“王爷息怒!王爷恕罪!我知错了,我真的只是听了些閒言碎语,一时糊涂错信,才做出这等蠢事!” “求王爷看在我爹爹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吧!” 魏王马上逼问:“谁跟你说的閒言碎语?是谁嚼舌根,说!” 魏王妃被他严厉的模样嚇得一哆嗦,眼神躲闪。 “是……是我偶然听下人们议论,也不知具体是谁……” 她哪里敢说?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那些话,是她心腹丫鬟收买王府里的隨从得知的。 真追究起来,盘根错节,牵扯不少,她也並无確凿证据指向某人。 再说了,她才嫁过来不到三个月,要是得罪那些王府旧人,她怎么当好这个王妃? 更怕说出来,反而坐实了自己耳根子软,轻易被人利用。 魏王冷笑:“那就是你自个儿心思齷齪,凭空臆想,不仅骂了九妹和昭武王,你还羞辱了本王,李真真,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眼看著魏王话赶话,就要说到严重的地步了。 许靖央当即出声道:“王爷,人多眼杂,今日之事既然王妃知错,我和宝惠都没受惊,那就先算了。” 魏王在湖州素得民心,今日王妃当街闹这一出,已足够难看。 若再当眾对王妃施以严惩,传出去於王府声誉,於魏王官声都非好事。 更何况,李真真的父亲是蜀州的大司马,管著兵权。 魏王没有强势的母族,他需要强而有力的妻族帮忙,许靖央只是在此养伤,並不想让他处境变得艰难。 魏王听了许靖央的话,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腾的怒火。 他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魏王妃。 “你给本王滚回王府,禁足思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你的院子半步!” “若再不知悔改,听信谗言,兴风作浪,本王就上稟父皇,说你的罪过!” 听到最后一句话,魏王妃彻底瘫软下去,脸色灰败。 她再不敢多言一句,在丫鬟婆子搀扶下,踉踉蹌蹌爬回自己的马车,狼狈离去。 风波暂歇。 魏王回到马车上,深感內疚。 “九妹,许靖央,今日之事,都是我不好。” 萧宝惠抿嘴:“三哥,不关你的事,就是你这王妃说话太难听了,我从小到大没被人骂过外室和贱人。” 魏王连连点头:“都怪三哥。” “王爷不必自责,王妃也是受人误导,一时激愤,只是这误导来得蹊蹺,王爷不妨细想,府中何人,敢如此大胆,编排王爷的不是,又將话递到王妃耳中?” 魏王不是蠢人,方才盛怒未及细思,此刻被许靖央一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后院人不多,正妃李氏,侧妃温氏,还有两个早年在京中纳的侍妾,几乎形同虚设。 李氏性子直愣泼辣,確实没什么深沉心机。 温氏倒是贤淑柔和,难道是她? 可她前几日受罚,今日王妃就听了谣言来当街闹事,会不会是巧合? 无论如何,魏王知道这王府得提前把控好,以免再生乱子。 “你说的,我明白。” 许靖央见他神色,知他已想通关窍,便不再多言。 这是魏王家事,她点到即可。 只是,看著这因两个女人就已闹得鸡飞狗跳的魏王府,她不由得想起萧贺夜还没迎娶的两名侧妃。 皇帝指婚,门当户对,却未必性情相合。 那两个人也都出身极好,想必,將来寧王府也不会太平静。 许靖央虽不惧內宅爭斗,但想到日后可能要面对类似今日这般无谓的纠缠,心底便泛起一丝淡淡的厌倦。 “三哥,我有些累了,先回別院吧。”萧宝惠说。 魏王连忙道:“好,这就回去。” 马车离去,百姓们自然而然地散开。 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默默收回了注视著马车的目光。 他低头拉了拉帽檐,转身匯入人流。 待走进一条僻静小巷,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第821章 许靖央,你不嫌弃本王就好 夜深人静。 许靖央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双眼微闔,运功调气。 烛火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她缓缓运转內息,却感觉筋脉中的气息滯涩。 就像是一团气淤堵。 如果一直养不好,会影响她用內力。 许靖央尝试了两次之后,发现不能强行冲开阻碍,只能慢慢將养。 她立刻收工,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汗珠。 不能太著急了,慢慢养吧。 她抬手抹去额间汗珠,却忽而听见细微动静,立刻朝窗子方向看去。 几乎是瞬间,窗外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三轻两重,正是暗骑卫的联络暗號。 许靖央眸光一凝,推开窗欞。 两个黑衣人如夜鸟般翻身而入,落地无声。 他们单膝跪地,垂首行礼:“大將军,属下来迟,请降罪。” 这两人是暗骑卫中的探兵,负责帮许靖央跟暗骑卫锋锐联络以及部署。 离京之时,许靖央已安排了这一路的接应,只是雪势过大,萧宝惠的路线一变再变,许靖央不断改道,暗卫一时未能追上。 加之湖州那片茫茫大山,一旦深入便易迷失方向,这才耽误了时日。 许靖央抬手:“起来吧,不怪你们。” 两人起身,仍垂首而立。 许靖央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京城情形如何?” 暗卫道:“平王已於七日前离京赴封地,寧王殿下也不在京城。” 许靖央顿了顿,心想,萧贺夜还没回去? 紧接著便听暗卫说:“三小姐许靖姿也在年前与景王完婚,虽婚仪从简,但大將军安排的添妆,当日都以昭武王府的名义送去了。” “除了您的,寧王、平王亦有添妆礼单,还有陇西郡王、崔国舅和陆国舅……” 暗卫连续报了好几个名號,都是从前与许靖央交好的世家。 许靖央想到这么多人同时添妆,再加上她给许靖姿准备的,必定声势浩大。 暗卫也说:“虽皇上说规矩从简,但大將军和诸位贵人添妆后,热闹非凡,堪比太子妃的规格了。” 许靖央頷首,有些欣慰。 “我三妹出嫁,自然应该轰轰烈烈。” 暗卫接著道:“陛下目前没有明面上的动作,但朝中官员调动频繁,被提拔上来或被安插要职的,皆是陛下心腹。” 许靖央若有所思。 皇帝派来的人没有刺杀成功,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现在故作不知情,是以为她会將找到公主的事上报朝廷,届时他再做回应。 也正因为他知道她没有死,所以飞快地在朝廷中安插人手,就怕许靖央反击。 想了想,许靖央说:“你们去一趟儋州,將公主平安寻到的消息告诉平王,请他派人来接,记住,只告诉平王本人,不可经手他人。” “是。”两人齐声应道。 临走前,两个暗卫將密报呈上。 “大將军,这是属下按惯例收集的湖州和蜀州两地农生財政情况。” 许靖央接过细看。 去年春曾有大旱,京城都受到了影响。 但没想到,湖州和蜀州两地秋收丰盈,竟是因水利修缮得当,所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而这要归功於魏王刚来蜀州的时候,第一道命令就是兴修水利。 纸张上每一个字,都写著魏王的功劳。 这样的治才,在诸位皇子中实属难得。 许靖央看见他一个个富有远见的决策,为湖州和蜀州带来了繁荣,百姓当中对魏王极其拥护爱戴。 这是他实打实做出来的政绩,但在京城的时候,许靖央从未听说过皇上表功。 要么是魏王不曾上表奏摺邀功,要么是皇帝仍然不在意这个儿子。 无论何种猜想,许靖央觉得魏王日后定然会变成一支强盛有力的势力。 他言出必行,当年离京时说过,要有一番大作为。 现在他不负初心,得到了回报。 许靖央由衷地笑了笑。 她將密报置於烛火上点燃。 次日清晨,许靖央请见魏王。 这些天他为了好好照顾萧宝惠,基本住在了別院里。 许靖央很快得以进入书房,魏王已经迎到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正想著一会处理完公务,让医官再去为你诊脉。” 许靖央頷首:“我恢復的很好,多谢王爷掛心,今日来,是有事相商。” 魏王示意侍从退下,书房內只剩二人。 许靖央说:“找到公主的事,需上报朝廷,但我希望,这份奏报由殿下呈递。” 魏王一怔:“我?可人是你找到的,我怎能贪此功劳?” 许靖央摇头:“宝惠回大燕,早晚要报给朝廷知道,但不能由我来报。” “陛下已知刺杀失败,如今静观其变,是在等我动作。” “若由我上报,他便可顺势发难,问我为何私自离京,为何隱匿公主行踪。” “但若由殿下稟奏,便成了魏王路遇公主遭劫,出手相救,合情合理,陛下也无从追究。” 魏王眼神加深。 先前许靖央和萧宝惠遭遇刺杀,他没有细致地过问二人。 只是通过萧宝惠得知,伤害她们的人除了北梁人,还有自己人。 郁鐸曾让他不要过多询问,以免惹上麻烦。 魏王心里猜得到,是自己父皇跟许靖央的博弈,借著北梁人的手,將许靖央重伤。 他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魏王唤来隨从,吩咐擬写奏报,即刻送往京城。 隨从领命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魏王忽然笑了:“郁先生猜得真准。” 许靖央扬眉:“王爷说的,是您府上那位谋士?” “是,”魏王点头,“他前日就说,你会將找到九妹的功劳让给我。” 许靖央眸光微动:“是吗?他还说了什么?” 魏王抿了抿唇,压低声音:“他还猜,你会邀我同盟。” 许靖央眯起眼眸。 魏王立刻解释:“你別误会,我不是要拉著你造反。” “只是郁先生说,父皇如今將我、二哥、四弟还有九弟都送去封地,表面是分封,实则是让我们互斗,可最终,无论谁贏了,下场也都不会好。” “所以我想说,我始终跟你……们一条心,无论父皇如何挑拨,我都不会与你刀剑相向。” 许靖央静静地看著他。 魏王的眼神诚挚坚定。 没有皇子常有的算计与深沉,反而有种难得的真诚。 这位魏王殿下,自幼不得宠,母亲早逝,在宫中如履薄冰多年,却难得地保留了一份赤子之心。 或者说,他懂得將这份赤子之心示於人前。 许靖央沉吟片刻,唇角微扬:“魏王殿下,你身边的这位郁先生,確实厉害。” “他將我想说的,已经猜到了。” 魏王眼中闪过惊喜:“你是说,你也想与我结盟?” 许靖央頷首:“单打独斗,不如联手共进。” 这句话她说得平静,却如石投静水,在魏王心中激起涟漪。 他眼中光芒闪动,忽然伸出手臂。 这是军中將士结盟时的礼节,交臂为誓,意为生死与共。 然而手臂伸到一半,魏王却愣了愣。 许靖央马上要做他嫂子,这般肢体接触终究不妥。 魏王脸色微僵,正欲收回手臂,却见许靖央抬手迎了上来。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相碰,衣袖交叠。 许靖央的手腕有力,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她看著魏王的眼睛:“盟约既成,万山难阻。” 魏王心中一震:“许靖央……你不嫌弃本王就好。” 第822章 她自愿嫁给寧王 许靖央闻言,淡淡一笑。 “王爷何必自谦,是您本就是璞玉,如今我们更有了放开拳脚的机会。” 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去。 魏王一看,惊住。 许靖央竟写了三条治理的锦囊妙计。 最后还写了几个人名,魏王都觉得眼生。 “这几个人是……” “是我打听到的,蜀州和湖州两地有才之士,希望能帮得上王爷。”许靖央说。 她的暗骑卫將湖州和蜀州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有哪些人才。 魏王没有强势的背景,所以身边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人才。 而魏王仁厚名声在外,只要他愿意,定然有人愿意追隨。 魏王捧著许靖央给的纸,就好像捧著传国玉璽,眼神晃动著清泽。 “谢谢……” “既已同盟,王爷无需跟我客气。” 许靖央正欲拱手告退,魏王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魏王面上掠过一丝侷促,似在斟酌词句。 “还有一事……前日东街之上,王妃言行无状,衝撞了你和九妹。” “我思来想去,仍该她向你赔个不是,毕竟让你平白受辱了。” 许靖央面容平静无波:“王爷言重了,王妃亦是受人蒙蔽,一时激愤,並非本意,此事已过,不必再提。” 见她確实浑不在意,魏王心下稍安,却又似被某种情绪驱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父皇赐婚李氏与温氏,於我而言,不过是圣旨难违,是身为皇子不得不接旨的无奈,但並非我心中所愿。” 许靖央抿唇:“皇命难违,王爷的处境,我明白。” “只是既已成婚,便是夫妻,夫妻相处之道,贵在诚心。” “王爷若能多想想王妃与侧妃的长处,在二人之间持身以正,处事以公,王府后院,未必不能和睦。” 她这番话,是劝慰,亦是点醒。 魏王仁厚,但对后宅之事,似乎总带著几分疏离与无奈,反而容易滋生事端。 魏王听在耳中,默然片刻,忽然抬眸看她,眼底深处藏著不易察觉的探询:“父皇为你与二哥赐婚,你也是因皇命难违,不得已而同意么?” 书房內霎时静了下来。 许靖央眸色幽深难辨。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却也直接。 就在魏王以为她不会回答,会用场面话搪塞过去时,许靖央缓缓开口。 “圣旨赐婚,自是皇命,但於我而言,”她略一停顿,“心中愿意,更多一些。” 魏王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隨即瀰漫开一种微涩的凉意。 她愿意。 她亲口承认,她心中愿意嫁给二哥。 他早该想到的。 若非心甘情愿,以许靖央的能力,即便有圣旨,又岂会接受? 魏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確实,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与二哥,很是般配。” 一个果决深沉,一个刚毅冷静。 无论是身份、能力,还是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都仿佛天造地设。 许靖央没有接话,只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这句评价。 她再次拱手:“若王爷无其他吩咐,我先行告退。” 魏王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去吧。” 许靖央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 门扉轻掩,隔绝了內外。 魏王独自站在书案前,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侧门被轻轻推开。 郁鐸进来,看见魏王仍怔怔立在原地,神色间带著几分恍惚,心下已然明了。 “王爷。” 魏王猛地回神,见是郁鐸,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郁先生,你先前所料三事,竟一一应验了。” 当初许靖央伤势渐稳,精神恢復后,郁鐸便私下对魏王说过。 许靖央定会主动提议,將寻回九公主的事让予魏王,由魏王上奏。 还说她会邀请魏王联盟,所以郁鐸让魏王儘管展现治理才能,毕竟,昭武王可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兵权靠山。 至於最后一个猜测,郁鐸认为,许靖央会找机会告诉魏王,她对寧王也有情意。 像许靖央这么聪明的女子,岂会看不出魏王的心思? 所以郁鐸猜她会以巧妙的方式化解並回拒。 如今,这三件事,分毫不差。 郁鐸看著魏王脸上那掩不住的黯淡,温声道:“王爷可是因这第三件事,心下悵然?” 魏王没有否认,走到窗边,望著庭院中未化的积雪。 “本王只是觉得自己所做的,或许还不够多,还不够好。” 所以,入不了她的眼。 后半句,他咽了回去,但郁鐸岂会听不明白。 “王爷何必妄自菲薄?”郁鐸走近几步,“依属下看,此事,对王爷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魏王转过头,面露不解。 “寧王殿下性情果决坚毅,昭武王性子刚冷独立,二人皆是能力超群且心志坚定之辈,於朝堂谋略、军国大事上,可谓旗鼓相当,珠联璧合。” 郁鐸分析道:“然而,夫妻朝夕相处,共度漫长岁月,与朝堂爭斗和沙场搏杀终究不同。” “更多是耐心、包容、忍让与温情。” “昭武王並非寻常闺阁女子,她志在四方,心有丘壑。” “寧王殿下亦非耽於儿女情长之人,这样两个人,若要长久和睦,並非易事。” “天长日久,难免有稜角相碰、道路相悖之时,届时,若心生嫌隙……” 郁鐸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魏王却骤然眉头紧蹙:“郁先生,慎言!本王岂能盼著二哥与靖央心生嫌隙,甚至分开?那对她名声是何等损伤!” 他反应激烈,是真心为许靖央考量。 郁鐸並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躬身道:“王爷仁厚,是属下失言了。” “属下並非怂恿王爷行不义之事,只是想说,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王爷只需做好自己该做之事,守住本心,至於將来……”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魏王一眼,“若真有那一日,而王爷初心未改,或许便是机缘,若没有那一日,王爷亦能以盟友之礼待之,未尝不能成全一段佳话。” 魏王沉默下来。 他明白郁鐸的意思,是让他不必急於一时,也不必因此消沉。 未来的路还长,变数还多。 “本王若真能等到……罢了。” 第823章 风尘僕僕!萧贺夜终於找来了 魏王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转身走回书案。 “先生看看这个方才许靖央送来的建奏。” 郁鐸双手接过,细细阅看。 纸上三条治理建议,虽言辞简练,却眼光独到。 后面附著的几个人名,更是连他都未曾全部留意到。 郁鐸沉吟:“昭武王果然不可小覷,她仅仅在湖州待了数日,就將情况了如指掌,可见其暗线天罗密布。” 他的脸色有些戒备。 魏王说:“除此以外,许靖央还让我好生对待李氏和温氏。” 郁鐸回过神:“哦?昭武王当真这么说?” “那还能有假,她让本王持心公正,自然能使得王府和睦,哎。”魏王嘆了口气。 他觉得许靖央说这番话,是想跟他撇清关係避嫌。 没想到,郁鐸的脸色忽而变得钦佩,抚须笑著摇了摇头。 “先生,你笑什么?”魏王问。 郁鐸说:“笑王爷宅心仁厚,已经引得昭武王重视,她这么劝诫,实在是为王爷考虑啊。” 许靖央简直跟他想到了一起去。 魏王自己没有强势的母族,娶到了家世强盛的妻子和妾室,所谓的好好应对公正,说的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相处。 而是暗示魏王,在运用这些势力的时候,需得適度! 郁鐸不由得钦佩至极。 “王爷,得此盟友,实乃大幸!” 听到郁鐸如此盛讚许靖央,魏王脸上终於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是啊,她一直都是这般不同凡响,本王早就看出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一丝释然:“二哥……他定然也与我想的一样,他好不容易,才能与靖央成婚。” 所以,寧王绝不会放手。 这一点,魏王无比確信。 郁鐸將纸张小心折好,放回案上,含笑看著自家王爷。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但若能將其化作前行之力,而非困顿之锁,未必不是幸事。 魏王回过神说:“还是早早地告诉二哥,许靖央就在湖州吧。” 郁鐸拱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魏王心想,萧贺夜找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马上要上元节了,他还能与许靖央共度。 就当是他最后的私心吧。 窗外的雪,似乎又开始悄悄飘落了。 魏王的想法並没有实现。 因为三天后的一个天不亮的清晨,有人急切地拍响了尚未打开的大门。 砰砰砰的声音,在清晨天未亮的雪色里尤为炸耳。 门房老僕被惊动,披上袄,提起灯笼,睡眼惺忪地拉开一道门缝。 寒风夹著雪粒立刻灌了进来,冻得他一哆嗦。 灯笼昏黄的光晕照出去,老僕倒抽一口冷气。 门外,数队黑衣侍卫肃然林立。 他们身披轻甲,外罩挡雪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每个人腰间都悬著佩刀,刀鞘幽冷。 扑面而来的铁鎧寒气让人胆寒,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长途奔波的肃杀之意。 老僕当即警惕:“你们是谁?” 为首一人上前半步,並未多言,只抬手亮出一枚令牌。 灯笼光线下看的一清二楚。 玄铁令牌,上刻蟒纹。 正中两个笔挺利落的大字—— 寧王。 竟是寧王的人! 老僕看向他们身后,一辆被罩布笼著的马车,沉沉地停在夜幕与天光的交界处。 他腿一软,差点跪倒,连忙侧身將门完全打开。 “不知寧王殿下驾到,小的惶恐。” 白鹤冷声问:“昭武王与九公主可在你们府上?” “在!在!都在內院歇息。”老僕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白鹤頷首:“去请魏王殿下一起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內院。 许靖央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闔。 她正按照以前师父郭荣教授的法门,缓缓引导內息疏通受损的筋脉。 连日调养,起初那种滯涩淤堵的感觉已经减轻不少。 可惜,要想完全恢復,还需时日。 许靖央並不急躁,只每日勤加运功,以求稳固根基,加速癒合。 窗外天色將明未明,雪落无声。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听见院子里传来几声嘈杂的动静,很快归於无。 有人低声说话,窸窸窣窣。 许靖央眉心微动,缓缓收功,睁开眼。 她掀被下榻,隨手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上,径直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一股清冽寒气扑面而来,夹杂著细碎的雪沫。 院中,前院一个小廝正与她房外伺候的丫鬟在廊下低声说著什么。 两人神情都有些紧张,似乎怕惊扰了她。 猝不及防见房门打开,许靖央披衣立於门內,两人俱是一怔,连忙噤声。 许靖央目光扫过他们,又望向依旧昏暗的庭院和飘雪的天空,平静开口:“怎么了?” 丫鬟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福身行礼。 “回昭武王,是……是寧王殿下来了。” 第824章 被火銃所伤!他要瞎了? 丫鬟话音落下,许靖央眸色几不可察地一凝。 她未发一语,只抬手將外袍系带利落拢好,径直走出房门。 丫鬟连忙提灯在前引路。 天色仍沉在破晓前的深蓝里,细雪纷扬,无声无息地落在廊檐上。 灯笼的光晕在雪幕中晕开一团模糊的暖黄,照亮脚下湿滑的路面。 两人穿过內院月洞门,踏上前院迴廊。 走在前头的丫鬟似乎想说什么,频频侧首。 她犹豫片刻,还是带著小心翼翼的劝慰:“昭武王,方才前头传话的兄弟说,寧王殿下他可能受了点伤,您一会见了,千万別跟著著急上火,您自己伤势也未愈,医官说最忌心绪剧烈波动……” 后面的话,许靖央几乎没听进去。 受了点伤? 丫鬟如此小心提醒,看来绝不仅仅只是寻常的皮肉小伤。 萧贺夜他怎么了? 一股莫名的焦灼腾升,但许靖央向来情绪自控很好。 只是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短短几个瞬息,竟將提灯引路的丫鬟都甩在了身后。 刚到正厅外,便已听见里面透过挡风毡帘传来的说话声。 先是魏王的声音,带著显而易见的愧疚。 “……二哥,都是我不好!没能在寻到昭武王和九妹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快马加鞭告诉你,害你如此奔波寻找,还……” 郁鐸连忙將话接过去:“此事皆因属下疏忽。” “当时九公主与昭武王伤势严重,王爷心思全在救治上,一时未能分心,是属下未能及时提醒稟报,延误了消息传递,请寧王殿下降罪。” 短暂的沉默,许靖央的脚步也顿住。 隨即,一道让她感到熟悉的冷冽嗓音响起。 “起来吧,你是三弟的人,本王姑且信你所言非虚,何况这点小伤,同你们及时救治了靖央比起来,本王已觉无足轻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许靖央没有任何停顿,伸手唰地一下掀开厚重帘幕,迈步而入。 厅內炭火燃得正旺,暖意扑面,驱散了满身寒气。 正对厅门的主位上,萧贺夜正襟危坐。 一身玄色银纹袍,外罩墨裘大氅,风尘僕僕,通身气势沉冷威严。 剑眉凌厉,然而,本应该是一双沉静薄眸的地方,此刻却蒙著一层素白的眼纱。 萧贺夜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微微侧首,朝向她的方向,眉峰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 他薄唇轻启,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確认:“是本王要见的人来了?” 魏王无从向许靖央解释,他已感到自责万分,便没有开口。 许靖央瞧著萧贺夜的眼纱,向前走了两步。 她眉头已然蹙起:“王爷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侍立在侧的黑羽立刻躬身:“回昭武王,王爷为寻您踪跡,连日疾行,途中遭遇数批不明身份杀手埋伏拦截。” “最后一次搏杀时,对方竟暗藏火銃偷袭,王爷为护属下,躲避不及,被銃口喷发的火星灼伤了眼睛。” 火銃? 许靖央眉头紧拧。 常年上战场,她自然清楚这个东西的威力。 要是萧贺夜以后再也看不见,他该怎么办? 她心中寒意陡升。 大概是许靖央静默太久,萧贺夜反而哼笑。 “又在皱眉头?” 魏王在旁边默默地看了许靖央一眼,惊讶:“二哥,你不是看不见吗?” 萧贺夜道:“全凭本王对她的了解。” 许靖央说了句:“王爷太不將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说著她已经走到萧贺夜面前,萧贺夜自然而然坐立,使得她能站得最近。 许靖央伸手摘下眼纱,萧贺夜动也未动,仿佛早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带素纱滑落,露出他紧闭的双目。 靠近眼尾处的皮肤,果然还残留著一抹浅淡的灼伤红痕。 虽不严重,却很是刺目。 萧贺夜缓缓睁开眼。 往日深邃如寒渊的眼眸,此刻蒙著一层淡淡的薄雾似的。 眸光有些涣散,在他眼里,现在眾人都是模糊的光影轮廓。 许靖央握著眼纱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闭上眼。”她说。 萧贺夜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反而一笑。 “好。”他闭上眼,顺势抓住了她的手,看似像是想拿走眼纱,实则握紧了许靖央的指尖。 魏王看的有些神情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说:“我给二哥准备了休息的院落,二哥先去休息休息吧,一会医官来了,再好好给你的眼睛看看,二哥好转之前,就一直在我这住著吧。” 许靖央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王爷说,先去我那屋。” 萧贺夜利落起身:“也好,只可惜本王看不见,要你牵著带路了。” 魏王朝黑羽看去,没想到黑羽已经把探路的上好楠木杖藏在了身后。 不过许靖央也没有反对,当真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经过门槛时,她还很恰当的提醒:“抬脚。” 萧贺夜乖乖照做,恐怕许靖央现在指挥著他走向水池,他都不会犹豫。 第825章 同床共枕?寧王也会耍赖 待回到许靖央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萧宝惠还没有醒。 天色刚蒙蒙亮罢了。 许靖央按著萧贺夜的肩膀让他在床榻边坐下,转身从枕边的药匣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 她递到他唇边。 萧贺夜微微偏头:“是什么?” “毒药。”许靖央淡淡道。 萧贺夜唇角似是弯了一下,张口抿入,唇锋不动声色地碰到许靖央的指尖。 药丸微苦带甘,他喉结滚动咽下,才慢条斯理道:“原来毒药跟金刀药的味道一样么?” 许靖央將瓷瓶塞进他手里:“上次我伤重,魏王送来的金刀药,还剩三四颗,王爷每日服一粒,爭取早些將眼睛养好。” 萧贺夜哼笑一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悦。 “三弟对你不错,金刀药稀罕,即便是皇子,能得到的数量也有限,他却对你毫无保留。” 许靖央不回应他的话,说多了反而令人误会。 她正要收回手,指尖却被萧贺夜牢牢攥住。 他掌心灼热,力道不轻。 “你就没什么想跟本王解释的?”萧贺夜声音沉了下来。 许靖央扬眉:“我需要解释什么?” “你有办法联络外界。”萧贺夜语调微扬,“为何不告诉本王你的下落?” “我不知道王爷在找我。”许靖央答得乾脆。 她確实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萧贺夜回到了京城。 当时他走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萧贺夜眉头沉沉压下,即便眼纱罩著,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骤然转冷。 “你应该知道的,”他声音里压著某种情绪,“你的安危,本王一直系掛在心。”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此次在十六个州郡辗转,杀了不少人,惹了一身伤。再找不到你,本王就要张贴告示了。” 许靖央抿了抿唇,用力將手抽回。 她站直身子,凤眸漆黑地看著他:“张贴告示做什么?王爷正好同侧妃好好相处,何必费这个劲。” 萧贺夜闻言,微微抬头。 虽看不见,他却精准地面朝她的方向。 “你在为这件事不开心?”他问。 许靖央背过身去,拎起茶壶倒水。 热水注入杯中,白雾裊裊升起,將她眼中神色遮掩的雾黑。 她声音冷冰冰的:“还不至於,我只是觉得王爷行事太……” 话音未落,身后高大的身躯已然贴近。 萧贺夜从后面將她整个拢入怀中,大掌伸到前面,稳稳盘抱住她的肩。 几乎將她整个人扣在怀里了。 许靖央后背抵著坚硬的胸膛,她微微皱眉,侧首说:“王爷,你身上有伤,我不会对你动手,但你自重。” 萧贺夜没有鬆开,反而微微低头,鼻尖靠近她肩颈处的衣料。 他声音低沉:“本王只是想確认,你没有伤得很厉害。” 许靖央脊背微僵:“你又看不见。” “本王有自己的办法。”萧贺夜手臂紧了紧,“別动。” 他指尖缓缓摸到她的脖颈,察觉到指下肌肤的细腻。 隨后,骨节分明的手指顺著向下,自领口衣襟边缘探入,动作极轻,却带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微凉的指腹触上她的锁骨,许靖央身子僵了僵,察觉到萧贺夜的手还要向下,她立刻抬手,隔著衣服按住了他的手背。 萧贺夜也没有再往下抚去,因为他已经触碰到了纱布。 粗糙的质绷带,裹缠在肩胛与胸口之间,厚厚的几层。 萧贺夜指尖顿住。 他看不见,却能从这绷带的厚度和位置,想像出那道伤口的狰狞。 许靖央已经养了好多日,可纱布之下,仍然能闻到极淡的血腥味,混著她身上清冽的药香,也让人难以忽略。 萧贺夜沉默良久。 须臾,他收回手,下頜抵在她肩头,呼吸沉沉地落在她耳畔。 “对不起。”他声音变得沙哑。 许靖央一怔:“伤又不是王爷造成的,王爷何必道歉。” 萧贺夜手臂向下,改为揽著她的腰身,同时收得更紧,几乎要將她嵌进怀里。 “本王不该同你置气离京,若不然,你不会一个人走,也不会一个人受这个伤。” 许靖央心中涟漪微动。 她垂下眼睫,看著杯中澄明的茶汤,倒映出她低垂的面容。 一缕乌黑额发落在她的颊边,许靖央看见自己的神情变得古怪,心中也有些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魏王的声音隔著门板响起,带著几分关怀:“二哥,我给你请了名医来,让他们再看看你的眼睛吧?” 萧贺夜闻言,垂首在许靖央耳边低语,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廓。 “告诉他,我很累,想同你一起休息会儿。” 许靖央皱眉:“在这休息?” “本王眼睛看不见,”萧贺夜义正词严,“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许靖央静默片刻,终是开口,声音提了些:“魏王殿下,王爷说他想休息片刻,医官稍后再来吧。” 门外静了一瞬。 魏王的声音再响起时,明显有些不自然:“……好,那就等二哥休息好了再说。” 脚步声渐远。 许靖央听著那声音消失,才轻轻挣了挣:“人走了,可以鬆开了。” 萧贺夜却不动,反而將脸埋进她肩窝。 “本王长途跋涉,不远千里,只是抱著休息会,也不可以?昭武王,你太过苛刻了。”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竟让许靖央听出了几分耍赖的意思。 这还是萧贺夜吗?大概是病得太重了。 许靖央没再动。 她静静站著,任由他抱著。 窗外雪落无声。 炭火在铜盆里噼啪轻响,暖意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萧贺夜才缓缓鬆开手臂。 许靖央转身扶他:“去榻上躺著吧。” 萧贺夜直愣愣地站著,许靖央盯著他半晌,才意识到—— 哦,他是在等她帮忙更衣。 许靖央伸手,果断利落地摘了他的衣袍,萧贺夜没想到她动作如此霸道,外袍被她拽下来的时候,他险些跟著转了个圈。 “你……” 反抗的话都没说完,萧贺夜就被许靖央按著坐在了榻上。 “自己脱靴子。”她说。 萧贺夜抿唇,乖乖照做了,但手却要攥著她的衣角。 之后看他躺下,许靖央才沿著床沿坐下。 “王爷放心睡吧。” 萧贺夜“嗯”了一声。 “你也躺下。”他往床里侧挪了挪,“你伤未愈,久坐无益。” 许靖央没有动弹。 萧贺夜又说:“只这一个请求,你若不允,本王难以入睡。” 许靖央微微皱眉:“王爷,我受伤的时候没有像你这样耍赖。” 萧贺夜竟然笑了。 “那你记著,下次,本王也许你报復回来。” 许靖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第826章 本王同你许诺,此生只你一人 两人並肩而臥,中间隔著半尺距离。 锦被下,萧贺夜的手摸索过来,寻到她的手,握住。 许靖央指尖微颤,没有抽开。 “你方才说,本王该同侧妃好好相处。”萧贺夜忽然开口。 许靖央没接话。 萧贺夜坦白道:“本王根本没有去给侧妃送什么聘礼,那话也是被你激怒,故意说出来的。” “本是想让你知道难受,却没想到最难受的是我自己。” 许靖央转头看他。 “为何我会难受?” “本王以为,你至少不会希望本王再娶其他人,再无其余妾室,看你那样洒脱接受,我难以痛快。” 许靖央沉默。 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寧王只娶她一个人? 他不是她的战利品,不是她统御的將士,萧贺夜,来日是要做皇帝的人。 上辈子没有她,他都顺利登基了,应该也迎娶了自己的皇后。 只不过因为她的重生,让一切都改写。 听许靖央没说话,萧贺夜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仍是冷冰冰的態度。 他面朝著床顶,素纱下的侧脸线条冷硬。 “不管你怎么想,本王同你许诺,此生只你一人,那两个侧妃,待大局落定,本王会想办法將她们送走。” 许靖央心跳漏了一拍。 她別开脸:“王爷不必跟我说这些。” “要说。”萧贺夜握紧她的手,“本王不想你误会。” 许靖央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萧贺夜似是鬆了口气。 他侧过身,面朝她。 即便看不见,这个动作却做得自然。 “等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启程去幽州,大婚之事,只怕要在那进行了,可觉得委屈?” “倒也没什么,”许靖央回答的平淡,“走个仪式而已。” 萧贺夜声音微冷:“本王还是用心准备了的,只可惜我们离京,只能来日再看了。” 许靖央没有追问他准备了什么。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又说了一些这一路来,如何救宝惠,如何杀司逢时的经歷。 还说她遇到了黑店。 萧贺夜听到她住黑店的时候,会跟著笑一下。 但听到后面,她如何带著宝惠突围,下頜线就绷得愈紧。 他情不自禁將她的手攥在大掌里,心中有一种后怕。 如果,如果许靖央没那么好的运气,该怎么办? 一想到他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她,而他们临別前,连一句话都不曾好好说过,萧贺夜就愈发后悔拋下她离京。 分明说好一起面对诸多风雨,他竟让她独自来了。 萧贺夜的手,顺著她的胳膊向前,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腰上,不动声色的。 许靖央察觉到了,但没有阻止。 她只问:“伤了王爷的人,王爷可曾留下活口?” “没有,”萧贺夜声音带著睏倦疲惫的慵懒,“本王找不到你,一路却都有杀手,试想这帮人都在堵你,本就心情躁怒,没工夫周旋,都剁碎了。” 许靖央顿了顿,也没感到意外。 萧贺夜是利落果断的性格,这一路他倒也受罪了,会暴躁也是正常。 萧贺夜朝她近了几寸,侧著面朝许靖央。 他忽而问:“今日换过药了吗?” 许靖央道:“每日都是午后换药。” “怨不得药味太轻,只怕没效果,本王再让白鹤和黑羽去多方寻药,早日养好。”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嗅了嗅许靖央肩膀的位置。 许靖央皱了皱眉:“王爷,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 萧贺夜反问:“本王用手摸,唯恐你不高兴,闻也不许?” 忽然,他语气一沉:“你觉得本王像犬?” 许靖央倒是没那个意思,但他这么一说,她赶紧咬住嘴唇,没有笑出声。 萧贺夜撑起胳膊:“笑了?” 许靖央微惊,马上看向他。 “王爷,你到底是不是看不见?” “虽受了眼疾,但能听到你憋气忍耐的动静,眼睛看不见,耳朵却不聋。”他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 许靖央收敛笑容,主动说起別的事。 “湖州和蜀州被魏王治理的很好……” “哦?开始说他的好话了。”萧贺夜平躺回去。 许靖央道:“我已请魏王与我们联盟,来问王爷的意思。” 萧贺夜片刻没说话。 须臾,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说:“这一路来,本王也把湖州的今日光景看在眼里,老三是个肯下功夫的人,他很执著,便办得成事,湖州蜀州有今日,意料之中,以后,还会更好。” “我们幼时,父皇曾出一道难题,並言谁若是答对,就可以获得明珠一斛。” 许靖央问:“最后是谁答对了?” 萧贺夜轻笑,不知何时捻住了她的髮丝,慢慢搓揉把玩。 “只有老三答对了,废太子嫌明珠一斛寻常,不肯费心思去解题,至於本王不爱出这风头,四弟更是连看都不曾看。” “唯独三弟,磨了四天四夜才成功,拿到明珠一斛,他马上送给了他的母妃,因他母妃出身低微,得到明珠后,落泪久久不能语,不过,不久后,他母妃便去世了。” 许靖央沉吟。 魏王赤诚仁厚,肯下苦功,只是从小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更好。 萧贺夜道:“与三弟联盟很好,比四弟让人放心,不过下次见他要带著本王。” “那是自然。”许靖央说。 两人就这样躺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 从京中局势,到湖州见闻。 从军中琐事,到往日旧忆。 萧贺夜的话比平时多,许靖央也难得地没有惜字如金。 仿佛这方寸床榻,隔开了外头所有风雪与算计。 不知何时,萧贺夜声音渐低。 他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竟是睡著了。 许靖央侧头看他。 素纱遮掩下,他眉宇间透著疲惫。 这些日子,他定然是昼夜兼程,不曾好好歇息过。 她轻轻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 正要起身,萧贺夜却似有所觉,手臂一伸,將她揽回身侧。 “別走。”他迷迷糊糊道,手臂收紧。 许靖央僵了僵,终是又躺了下来。 她闭上眼,听著他平稳的心跳。 窗外,雪渐渐停了。 天光透过窗纸,朦朧地洒进来,但她也跟著睡著了。 第827章 萧贺夜的眼睛要治不好了? 午后。 雪后初霽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覆雪的庭院里,明晃晃的刺眼。 萧宝惠裹著厚厚的狐裘,在许靖央房门外探头探脑。 她踮著脚,试图从窗纸缝隙往里瞧,却什么也看不见。 魏王从廊下走来,见状摇头:“九妹,別在这等著了,该去喝药了。” 萧宝惠回头,秀眉微蹙:“我就是好奇,二哥和靖央在里面干嘛呢?这都大半日了,还没动静。” 魏王脚步一顿,语气有些不自然:“自然是休息,二哥连日奔波,又伤了眼睛,需要静养。” “那靖央怎么也陪著?”萧宝惠眨眨眼,“她自己伤还没好全呢。” 魏王別开视线:“许是……二哥需要人照顾。” 正说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內拉开。 萧贺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內。 他已穿戴整齐,玄色锦袍一丝不苟,眼纱重新系得端正,墨发用玉冠束起,通身肃整,全然看不出刚睡醒的模样。 反倒是精神比清晨刚到时好了许多,那股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淡去不少,只余下惯常的冷冽威严。 魏王看在眼里,想到什么,心中微微钝痛。 “二哥。”他上前一步,“休息好了?” 萧宝惠快步凑过去,仰头盯著萧贺夜的眼睛看:“二哥!你的眼睛没事吧?医官怎么说?” 萧贺夜朝她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平稳:“不要紧,恢復几日就好,倒是你,九妹,这一路受苦了。” 萧宝惠眼眶一红,却强撑著没掉泪:“好在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何况最可怜的是靖央。” 魏王见萧贺夜身后无人,忍不住朝屋內望了一眼:“二哥,许靖央她……” “別去打扰她,”萧贺夜语气平淡自然,却莫名带了几分曖昧,“折腾得有些累了,她得好好休息。” 萧宝惠和魏王同时愣住。 两人脸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 萧宝惠马上道:“二哥!你不能这样!你跟靖央虽然定亲了,可还没成婚呢,你们怎么能住在一个屋子里呢?” 萧贺夜面不改色:“没什么不行,若不是因故离京,此时我们已在筹备大婚了。” “那也不行!”萧宝惠跺脚,“没成婚就是没成婚!你这样对靖央的名声不好!” 萧贺夜挑眉:“本王会对她好。” “光说有什么用!”萧宝惠气哼哼的,“以后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就把她带走,藏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 魏王在一旁听得神色复杂,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萧贺夜却忽然转了话锋:“你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四弟没有?” 萧宝惠噘嘴:“我没说。” “我说了。” 一道清冷嗓音从屋內传来。 许靖央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也已穿戴妥当,一身素青襦裙,外罩月白夹褙子,乌髮简单綰了个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面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倦意。 萧宝惠惊讶地看著她,隨即有些气恼:“靖央!你跟我哥说我的下落啦?” 许靖央点头:“说了。” “你不该说的!”萧宝惠急道,“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立刻派人来把我带走,我还想多跟你相处一阵子呢!” 许靖央走到她面前,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鬢髮:“先皇后去世,平王殿下痛不欲生,他以为你也死了,那段时间更是整日消沉,该早点让他知道你还活著,让他安心。” 萧宝惠怔了怔。 想起兄长平王素日里对她的疼爱,也想到,她母后去世,兄长独自一人在京城,恐怕过的举步维艰。 萧宝惠眼眶泛红:“我就是怕哥哥马上来接我,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幽州了。” 萧贺夜在旁边道:“四弟即便派人来接,也需要时日,儋州来湖州,少说也要半个月。” “你们便在此处好好相处,幽州寒冷,不適合九妹你。” 萧宝惠撇嘴:“我都没去,你就说不適合,分明是二哥想独占靖央。” 萧贺夜一笑,不置可否。 魏王见气氛缓和,这才开口:“二哥,既然休息好了,就让我请的名医再来看看吧?还有,我已命人备了膳,你们一日未进食,该用些了。” 萧贺夜頷首:“有劳三弟。” 一行人移步前厅。 医官早已候著,重新为萧贺夜检查眼睛,换了药。 许靖央问:“郎中,王爷眼睛如何?” 郎中面色有些凝重。 “寧王殿下这眼伤,恢復的似乎很慢,按照王爷所说,已伤了七八日,照理应当缓和不少,可王爷依然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这说明,那火銃恐怕伤到了王爷的眼底脉络,须得再静养月余,至於日后能否完全復明,得看后续调养恢復得如何。” 萧宝惠惊愕地捂住嘴:“那不就是有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魏王立刻说:“有什么最好的药,全都拿出来用!” 郎中连忙拱手。 “回稟魏王殿下,並非下官不肯用药,而是眼睛本就是珍贵脆弱的部位,受了伤用的药也自然需要用最好的。” “可偏偏有些药稀少至极,就比如一味七星草,只有夏天才有,现在正是冬末时节,无处可寻啊。” 魏王:“只要有钱,怎么会买不到?多少银子都不要紧,本王出!” 许靖央想了想说:“烦请郎中將所需药材都写下来,我们多方派人寻找,总能找到。” “是。”郎中点头。 第828章 若本王看不见了,你可会嫌弃? 郎中走后,魏王面色愈发沉重。 他看向萧贺夜蒙著素纱的眼睛,喉结滚动,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魏王郑重道:“二哥,无论用什么法子,多少银子,我一定给你把药材都找来。” 萧贺夜气定神閒,半点著急也没有。 他微微侧首,面朝许靖央的方向:“只是偶尔看不见,又不是不良於行,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萧宝惠紧皱眉头:“怎么能不紧张!二哥你是皇子,又是能领兵打仗的將领,你的眼睛要是好不了……” 她忽然停住,声音戛然而止,又急忙呸呸呸三声。 “二哥肯定会没事的。” 许靖央正在看郎中方才写下的药方。 確实有三四味稀缺药材,不是生长在遥远的北梁,要么就是夏天才有,亦或是存世罕见。 不过,许靖央放下药方,也没有慌张。 “只要有人脉、有银子,药材不会那么难寻,再珍贵稀有的东西,只要存於世,便能找得来。” 她转向萧贺夜:“王爷当务之急,是静心休养,按时用药。” 萧贺夜顺势接道:“那好,本王要同你住在一处,一间屋子。” 说罢,他马上就吩咐魏王:“三弟,烦请你命本王的僕从,將我的东西都搬去许靖央屋內。” 厅內霎时一静。 魏王连忙看向许靖央。 萧宝惠最先反应过来:“那怎么行?一个屋子太拥挤了!你们两个都有伤在身,挤在一起如何休养?” 许靖央也皱眉:“王爷,这不妥。” 萧贺夜却瞧向许靖央的方向。 “本王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只信得过你,有你在身边,本王才能安心休养。” 他顿了顿,带著几分意味深长:“方才还说让本王好好养伤,转眼便不肯应了?” 许靖央抿了抿唇,萧宝惠和魏王都等著许靖央做决定。 须臾,许靖央开口,声音已有所缓和。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魏王殿下,再多搬一张床榻进內室。” 魏王轻咳一声:“……好。” 他转身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回头补充道:“我让人將床榻放在东侧,与原来的床隔开些距离,中间用屏风隔开,也……方便些。” 萧贺夜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道:“有劳三弟。”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魏王立刻吩咐下人去办。 萧宝惠还想说什么,被魏王用眼神轻轻制止。 医官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开了新的方子,方才退下。 午膳摆上,萧贺夜神色如常,比先前更放鬆些。 虽目不能视,举止依旧从容,偶尔侧首与许靖央低语两句,姿態亲近自然。 两人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魏王也看在眼里。 膳后,魏王亲自去督办床榻和屏风之事。 萧宝惠拉著许靖央到廊下,压低声音:“靖央,你真要跟我二哥住一个屋啊?这……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多不好。” 许靖央看著庭院积雪,语气平淡:“王爷眼睛不便,需要人照应。” “可你是女子!”萧宝惠急道,“就算定了亲,也没过门呢,况且,你们中间就隔一道屏风,这……这跟同榻而眠有什么区別?” 许靖央转眸看她,忽而问:“宝惠,你信我吗?” 萧宝惠一愣:“当然信!” “那便信我能处理好。”许靖央道,“王爷伤势要紧,其余都是小节,何况……” 何况什么,许靖央没有再说下去。 萧宝惠只能嘟囔道:“好吧,反正我是觉得,二哥这个人心思很深,万一他是故意的呢?趁著病了,装可怜博取你的同情。” 许靖央笑了起来。 “博取同情王爷能得到什么好处?” “得到你的贴身照顾呀!”萧宝惠说,“哎呀,算了,也说不定是我多想,不过我瞧得出来,二哥对这门婚事满意的不得了,人都变得和善了些。” 许靖央心想,难道以前萧贺夜就很难相处吗? 回忆起两人第一次商议结盟,她为他出谋划策,他就將剑搭在她脖子上。 这么一想,確实是很难相处。 不怪宝惠担心。 她安抚道:“我有分寸,你放心吧,何况王爷是个君子,从无越矩的时候。” 傍晚时分,魏王已命人將一切安排妥当。 许靖央的屋內,东侧靠墙处添了一张崭新的紫檀木榻,与原来的床榻之间隔了约莫五步距离,中间立了一架六扇山水屏风。 屏风绣工精致,绢帛厚重,堪堪將两边视线隔绝。 萧贺夜一些简单的常用物品,也被黑羽和白鹤搬了进来,安置在榻旁的柜中。 许靖央站在门边,看著屋內焕然一新的布置,神色平静。 萧贺夜由黑羽扶著走进来,停在屏风旁。 他微微偏头,似在感知屋內的变化。 “如何?”他问。 许靖央走到他身侧,语气如常:“床榻已备好,屏风也隔开了,王爷可还满意?” 萧贺夜唇角微扬:“看不见,但约莫尚可吗,只要是跟你在一个屋子,那便比本王预想的要好些。” 许靖央瞥他一眼,没接话。 夜幕降临,丫鬟点亮烛火,又添了炭盆。 屋內暖意融融,烛光將屏风上的山水映得朦朧柔和。 许靖央换过药,坐在自己床榻边,看著屏风另一侧模糊的人影。 萧贺夜也已卸下外袍,只著中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素纱未除,烛光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王爷。”许靖央忽然开口。 “嗯?”萧贺夜应声。 “药材的事,我会让手下暗线也去寻,”许靖央道,“你安心养伤便是。” 萧贺夜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又问:“许靖央,若本王当真再也看不见了,你可会嫌弃?” 许靖央一怔。 她看著屏风后那抹身影,缓缓道:“王爷便是王爷,与眼睛无关。” 萧贺夜低笑一声。 “好。”他说。 烛火轻晃,夜色渐深。 院外传来打更声,悠长绵远。 萧贺夜侧首,他现在没有戴眼纱,只能看见极其模糊的轮廓。 但那光笼聚在屏风上,將许靖央的身形勾勒得清晰。 越看不清,越是迷离,越是引人注目。 萧贺夜的凤眸静静地跟著她的身形而变幻。 直至许靖央吹熄烛火,躺下。 黑暗里,萧贺夜问:“你今日怎么没换药?” 许靖央回道:“在宝惠的房间换过了,她说你在屋內,会让我不方便。” 她躺下来,似乎听到萧贺夜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声。 等许靖央再去捕捉聆听,屏风另一侧,萧贺夜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绵长。 第829章 挑拨父女关係,上当! 京城,上元节,雪后初晴。 护国寺的山道被宫人连夜清扫出来,御林军列道,旌旗肃穆。 皇帝乘著御輦,缓缓行在山道上。 他倚著软垫,面色比前些日子红润许多,连咳嗽都少了,只是眉宇间总有一种阴森的沉闷。 此际,皇帝透过輦帘缝隙,望著远处巍峨的寺宇飞檐,心中升起一股志得意满的饜足。 果然,神佛是庇佑他的。 若非上苍垂怜,他怎能重活一世,拨乱反正,將那些碍眼的、不忠的,都一一剪除? 如今身子渐好,朝局渐稳,诸多逆子离京,许靖央虽没死,听言也身负重伤。 至今都无消息传回,说不定已经半死不活了! 一切,都在朝著他想要的方向走。 御輦停在寺门前。 住持率眾僧早已跪迎。 皇帝下輦,虚扶一把,语气温和:“大师不必多礼,朕今日来,一为还愿,二为祈福。” “阿弥陀佛,”住持双手合十,“陛下诚心感天,自有神佛庇佑。” 皇帝含笑点头,目光扫过身后隨行的眾人。 几位肱骨大臣躬身侍立。 贤妃与马昭仪等几位妃嬪,打扮得素净得体,垂首恭顺。 贤妃身侧,站著一名身穿浅碧宫装的沈明彩。 她低眉顺目,姿態恭敬,只在皇帝目光掠过时,才极快地抬眸一瞥,又迅速垂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转身踏入寺门。 大殿內,檀香裊裊。 皇帝跪於蒲团,虔诚上香,又听住持讲了一卷《金刚经》。 他听得认真,不时頷首,仿佛真有所悟。 经文毕,皇帝起身,对住持道:“朕想去禪室静坐片刻,感悟佛法。” “陛下请隨贫僧来。” 皇帝离去,殿外眾人方鬆了口气。 大臣们三三两两,由知客僧引著去往客院禪房歇息。 贤妃扶著宫女的手,对身侧几位嬪妃温声道:“走了这半日山路,妹妹们也乏了,都去歇歇吧,陛下若要传召,自会派人来请。” 眾妃嬪行礼告退。 贤妃这才看向沈明彩,脸上露出惯常的和蔼笑容:“明彩,也扶著本宫回禪房休息吧。” “是。” 禪房清雅,炭盆早已备好,暖意融融。 贤妃在榻边坐下,沈明彩便自然而然地站到她身后,为她卸下簪环,鬆散髮髻。 乌黑的长髮披散下来,贤妃对著铜镜,看著镜中沈明彩专注柔顺的侧脸,忽而轻声一嘆。 “委屈你了。” 沈明彩手中玉梳一顿,隨即又轻柔梳下:“娘娘何出此言?” “你一个世家小姐,金尊玉贵长大,如今却在本宫身边,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贤妃语气怜惜,“本宫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沈明彩忙道:“娘娘待我如亲生,事事教导,处处回护,我感恩孝顺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委屈?” 贤妃从镜中看著她,目光柔和:“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本宫听说,你之前同你父亲吵了一架?这些日子,勇信侯以办公为由离京,年宴当夜也不曾来。” 提起勇信侯,沈明彩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父亲总把我当小孩,不许我在宫中久留,生怕我闯祸,连累侯府。” 贤妃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父亲啊,是关心则乱。” “在他眼里,你永远是需要他护在羽翼下的女儿。” “却不知,你早已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想做一番事情,证明自己。” 这话说到沈明彩心坎里。 她眼眶微热,手上动作更轻柔几分:“娘娘懂我!我就是要好好表现,做给父亲看,让他知道,我不是只会惹祸的闺阁女子。” “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贤妃讚许道,“女子也该自强,何况你出身侯府,本就该有这份气性。” 这时,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端茶进来,闻言笑著接话:“说起证明自己,奴婢倒想起一事。” “前阵子沈姑娘为表诚心,不是抄了整整七七四十九遍《心经》吗?” “奴婢方才听寺里的小沙弥说,后山那座佛塔近日很是灵验,若將诚心所抄的经文供於塔前,必能得佛祖感应,心想事成呢。” 贤妃挑眉,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哦?还有这样的事?” 她转向沈明彩:“若真如此,明彩你倒该去一趟,让你的诚心,被天地神佛知晓。” 沈明彩眼睛一亮:“当真灵验?” 大宫女笑道:“小沙弥说得真切,说前几日有位夫人去供了经文,没多久家中久病的儿子便好转了。” “咱们既然来了,寧可信其有,何况沈姑娘抄经那般辛苦,若真能得偿所愿,岂不更好?” 沈明彩心动了。 她看向贤妃:“娘娘,那我现在就去?” 贤妃含笑点头:“去吧,本宫这里有人伺候,你不必担心,要多穿些,后山风大。” 沈明彩福身,正要退下,忽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声音压低了些,带著几分期盼:“娘娘,还有一事,不知您何时能替我宣布,验身嬤嬤已经查明,我身子仍是清白的,不曾被人玷污?” 贤妃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大宫女適时上前,亲热地扶住沈明彩的胳膊:“沈姑娘,何必著急呢?最近皇上龙体欠安,心情时好时坏,娘娘日夜操心伺候,实在分不出心神来处理这事。” “何况,娘娘如今將你留在身边,宫中上下谁不知道?” “那些乱嚼舌根的,早不敢胡说八道了,等过了这阵子,时机合適了,娘娘自然替你证明,还你清白名声。” 沈明彩眼中光芒黯了黯,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是我心急了。” 大宫女拍拍她的手:“姑娘放宽心,有娘娘在,谁也委屈不了你。” 沈明彩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又向贤妃行了一礼,转身退出禪房。 房门轻轻合上。 禪房內霎时静了下来。 贤妃脸上那抹和蔼温柔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片漠然的冷。 她放下茶盏,瓷器碰在木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大宫女躬身回到她身侧,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热络,只剩精明与谨慎。 贤妃淡淡开口:“让人跟著她,后山路滑,佛塔年久失修,若有什么意外,也是她诚心礼佛,不慎失足。” 大宫女会意,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奴婢明白,定会安排妥当,让她得偿所愿,永侍佛理。” 贤妃重新拿起铜镜,端详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已爬上细纹的脸。 “美丽的人如果性格冒失,就是愚蠢,她不堪用,早点除了她,也好让本宫和六公主安心。” 大宫女低声道:“只是可惜了,陛下似乎还想用她呢。” “有用的人多了,少一个不碍事,”贤妃勾唇,抬手抚了抚鬢角,“去办吧,做得乾净些。” “是。” 大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禪房內,檀香依旧裊裊。 贤妃闭上眼,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仿佛入定。 第830章 被推入水井!贤妃要杀沈明彩 沈明彩沿著后山小径,踏著微融的积雪,一步步向上。 越往上走,周遭越是荒僻。 寺庙里僧人们念经的声音早已听不见,只剩山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手里紧攥著那叠抄好的经卷,指尖被冻得通红。 方才的衝动与期盼,在四周越来越浓的寂静中,渐渐被一种不安取代。 台阶陡峭湿滑,两侧的树木枝椏横斜,在雪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远处传来几声寒鸦啼叫,喑哑悽厉。 本来今日天色就不够晴朗,这下更是叫人心里毛骨悚然。 沈明彩脚步慢了下来。 她回头望去,来路已被山石树木遮掩,护国寺的金顶也只剩一点模糊轮廓。 心底那股寒意越来越重。 要不……还是回去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贤妃温柔含笑的脸便浮现在眼前。 若是就这样折返,娘娘会不会觉得她心不诚?觉得她怕苦怕累,不堪重用? 沈明彩咬了咬唇,攥紧了手中的经文。 不行!她得证明自己。 深吸一口气,沈明彩重新迈开步子,硬著头皮继续往上。 又走了一炷香工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荒芜的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微微有些倾斜的古旧石塔。 塔身不高,只有三层,覆著厚厚的积雪,檐角残破,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 塔前空地杂草丛生,积雪无人清扫,显然许久无人踏足。 四周安静得可怕。 沈明彩站在空地边缘,狐疑地打量四周。 这就是……灵验的佛塔? 怎的如此荒凉破败? 她心中疑虑更甚,脚步迟疑著,不敢贸然上前。 可来都来了。 她定了定神,迈步走到塔前,她將手中那叠抄好的经文,小心翼翼地放在积满雪的石供桌上。 正打算离开,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姑娘?” 沈明彩嚇了一跳,猛地转身。 只见贤妃身边的大宫女不知何时已站在附近,正含笑望著她。 “你……你怎么来了?”沈明彩惊讶。 大宫女步履从容地走过来,笑容亲切:“奴婢不放心你一个人来后山,这地方偏僻,怕你找不著路,这毕竟在后山呢。” 沈明彩心下一暖:“多谢姐姐惦记,我正打算回去。” “这就回去了?”大宫女看向供桌上的经文,“姑娘只是把经放在这儿,还没祈福呢,若不诚心祈愿,佛祖如何能听到?” 沈明彩一怔:“祈福?要如何祈福?” 大宫女抬手指向佛塔后方:“瞧见那口井了吗?” 沈明彩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塔后不远处,果然有一口石砌的老井。 井口不大,覆著厚厚的积雪和枯藤,若不细看,几乎与周遭荒草融为一体。 “传闻这井底通地脉,有地龙潜居,最能上达天听,”大宫女声音压低,带著几分神秘,“诚心之人,只需对著井口说出心愿,再將隨身最珍视之物投入井中,便能被佛祖听见,若是有缘人,还能从井水倒影里,看见未来的吉兆呢。” 沈明彩半信半疑:“当真?” 大宫女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寧可信其有唄!来,我陪姑娘过去,既来了,总要求个圆满。” 沈明彩被她拉著,一步步走向那口古井。 井口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嘴。 沈明彩看得心中发毛,想拒绝,大宫女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別怕,我陪著你呢。” 两人终於站到井边。 拂开井口的积雪,底下幽深的黑暗更为骇人。 一股寒冷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来,沈姑娘,”大宫女鬆开她的胳膊,退开半步,声音依旧温和,“对著井口,默默祈愿吧。” 沈明彩低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眼,將那些畏惧的杂念全都甩掉。 突然! 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按上了她的后颈! 力道极大,五指如铁钳般扣紧! 沈明彩浑身一僵,尚未反应过来,那只手又猛然向前一推,狠狠压住她的肩膀,將她整个人往井口摁去! “啊!”悽厉的惊叫划破后山死寂。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迴荡,惊起远处一片寒鸦。 扑稜稜的振翅声中,那道浅碧色的身影在井边猛地挣扎。 “放开!你这是干什么!”沈明彩不断挣扎。 大宫女面目憎恶。 “少废话,你敢威胁娘娘,今日死的就是你!” 隨著一声短促的尖叫,重物落水的声音伴隨而来。 积雪簌簌落下。 第831章 沈明彩背叛亲生父亲?皇帝知道了 很快到了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將护国寺的殿宇飞檐染上一层淒艷的金红。 积雪未融,在暮色中泛著冰冷的微光。 贤妃午睡方醒,坐在禪房榻边,由小宫女伺候著梳妆。 铜镜里映出她略显倦怠的容顏,她抬手抚了抚鬢髮,声音慵懒:“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申时三刻了,”小宫女低声答,“皇上那边传了话,晚膳摆在东禪院,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贤妃应了一声。 小宫女却说:“春棠姐姐还没回来。” 春棠自然是贤妃那位大宫女,贤妃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看来,是办成了,春棠应当在料理后事。 贤妃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起身:“她忙著便是,你隨本宫去伺候皇上用膳。” “是。” 小宫女为她披上银狐斗篷,系好带子,又递上手炉。 贤妃带著一眾宫奴出了禪房,沿著清扫乾净的迴廊,朝皇帝休憩的东禪院走去。 暮色渐浓,寺中钟声沉沉响起。 贤妃步履从容,心中盘算著晚膳时如何与皇帝说话,如何藉机再提一提六公主的婚事,或是探一探皇帝对勇信侯的態度。 沈明彩一死,勇信侯那边,总得有个说法。 正思量间,已到了东禪院外。 院门肃立著两名御林军侍卫,见是她,躬身行礼。 贤妃含笑頷首,正要迈步,却被拦下。 “娘娘稍候,容奴才通传。”一名大太监从门內闪出,脸上堆著恭敬的笑,眼底却透著一丝异样的警惕。 贤妃心中微诧。 往常她来,从未需要这般正式通传。 但她面上不显,只温声道:“有劳公公。” 大太监转身挑开厚重的挡风毡帘,侧身进去。 就在帘幕掀起又尚未落下的瞬间,贤妃的目光无意间扫入室內。 只一眼!她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禪房內烛火通明。 皇帝身穿常服,面色阴沉地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握著一串佛珠,缓缓捻动。 而在他面前,跪著一道浅碧色的身影,正在瑟瑟发抖。 虽只是一个背影,但贤妃绝不会认错。 那是沈明彩! 她竟然还活著? 贤妃瞳孔骤缩,脸上血色顷刻褪尽,连呼吸都止住了。 毡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贤妃身子猛地一晃,脚下踉蹌,几乎站立不稳。 “娘娘!”身旁小宫女慌忙扶住她,声音发颤,“您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贤妃用力抓住小宫女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里。 她死死盯著那扇紧闭的房门,脑中一片混乱惊骇。 沈明彩在这里……那春棠呢? 春棠去哪儿了?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令她遍体生寒。 “娘娘?”不多时,大太监从帘內出来,脸上依旧掛著笑,语气却疏离了几分,“皇上说,请您先在门外稍候片刻,皇上正处理些要紧事。” 贤妃心头又是一沉。 在这天寒地冻的门外等候? 皇帝从未如此待她! 是因为她私自对沈明彩动手,惹怒了皇帝? 腊月的寒风卷著雪沫吹来,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 贤妃却好似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衝头顶,冻得她五臟六腑都在发抖。 禪房內。 炭盆烧得极旺,暖意蒸腾,却驱不散跪在地上那人身上的寒气。 沈明彩裙角半湿,色泽变得暗沉。 浅碧宫装沾满泥泞,头髮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嘴唇冻得发紫,不住地颤抖。 她伏在地上,额头抵著冰冷的地砖,不住地后怕。 皇帝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情绪:“……所以,你的意思,是贤妃为了她跟六公主做过的那些事,要杀你灭口?” 沈明彩连连点头:“千真万確,皇上明鑑!若非臣女自幼被父亲逼著扎过马步,学了点粗浅功夫,反应快些,今日只怕早已成了那井底冤魂!” 她想起井边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若非她力气比春棠大一些,將她撞向井口,此刻泡在那冰冷井水里的,就是她自己! “臣女失手將春棠推入井中,实属无奈,求皇上开恩!臣女只是为了活命,一时失手啊!” 皇帝眯著眼,缓缓捻动佛珠。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难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朕此次来,是为酬神还愿,结果你呢?让这寺庙里见了血,丟了人命。” “你听听,贤妃就在门外,定是来找朕主持公道的,你让朕如何处置是好?” 沈明彩浑身剧颤,如坠冰窟。 皇帝这话,是要將她交给贤妃处置? 不!不行! 交给贤妃,她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必须得拿出保命的条件! 电光火石间,沈明彩想起母亲曾无意中透露给她的消息。 事关南疆秘辛,这些年,父亲勇信侯为寧王私下办了不少事,母亲將这些都记下来,在勇信侯与美妾有了孩子之后,母亲曾告诉她,这些把柄足够要勇信侯的命! 如果有一天勇信侯辜负她们母女两个,或是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可以將这件事捅出来。 沈明彩从未想过真的要用。 可眼下…… 父亲,你怨不得我了! 她猛地抬头,眼神决绝:“皇上,臣女有话要稟,事关寧王与勇信侯勾结,妄图祸害朝纲。” 皇帝捻动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 “说!” “……早在许久之前,臣女父亲便与寧王暗中往来,寧王通过南疆的商路,秘密收购了大量硫磺、硝石,还有一种南疆特有的铁矿,质地极轻却坚韧,最適合打造薄甲。” 皇帝一惊。 私铸兵甲,萧贺夜早有不臣之心!他从前真是小看这个儿子了! 见皇帝不说话,沈明彩又慌乱地道:“还有,当年罪人周老太傅去世后,臣女父亲曾秘密接应一家人来到南疆生活,连臣女都不能过问,只知道是寧王叮嘱要好生照顾的。” “臣女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联想前不久的寧王世子身世之疑,猜测或许跟那些有关。” 皇帝眉心一跳,又想到萧安棠的身世谣言。 这应当就是他的亲孙子,他都滴血认亲过,不是吗?难道还有隱情? 第832章 重生之人,必將付出代价 沈明彩又说了些许弹劾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详细確凿。 有些事,连皇帝安插的暗卫都未曾探知。 皇帝听著,面色越来越沉,眼底翻涌著阴沉的寒意。 好,很好,如此篡权弄政,实在该死! 沈明彩说完,伏地不起,声音哽咽:“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不信,可即刻派人暗查南疆澜山和红涧两个郡,臣女愿以性命担保!” 禪房內死寂一片。 良久,皇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冰冷,带著令人害怕的寒意,沈明彩嚇得都抖了两下。 “朕信你。” 沈明彩颤颤地看著皇帝的面色。 只见皇帝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睨著她:“你想活命?” “想!”沈明彩毫不犹豫。 “也想向你父亲证明,你的能耐?” 沈明彩咬牙:“是!许靖央能做女將军,焉知臣女没有本事做天下第一谋臣?” “臣女自幼饱读诗书,明白世理当存於君者,父亲那么做本来就不对,可臣女没有机会劝诫,如今臣女既然说了,那么便愿为皇上分忧,做皇上手中最利的刀,最明亮的眼睛!” 皇帝闻言,竟真的笑了。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森寒。 “好,有野心,是好事,朕保你的命。”他慢慢道。 沈明彩心头狂跳,几乎要喜极而泣。 却听皇帝又说:“但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朕给的,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听朕的安排,否则,朕能给勇信侯的罪名,一样能给你。” 沈明彩连忙重重磕头:“臣女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皇帝脸色恢復了一贯的深沉莫测。 “朕要你按兵不动,朕会寻个由头,將你赐给寧王做侧妃,你便跟著他们,去幽州。” 沈明彩愣住:“侧妃?” “怎么?难道你不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臣女自然是愿意,只是昭武王作为正妃,她又强势,臣女怕被她处处牵制,什么事也做不成。” 说著,沈明彩小心翼翼地试探:“若皇上能为臣女撑腰,臣女自然是不用害怕那许靖央了。” 然而,这次皇帝没有轻易允诺,而是黑森森地盯著她。 “你屡次失败给许靖央,是你本事不够,朕若事事给你托底,何必用你?朕身边,可不缺人使唤。” 沈明彩心头一紧,急忙说:“皇上恕罪!臣女之前吃亏,是没想到许靖央用心险恶,往后绝不会再中她的计,定让您听到好消息。” 皇帝呵笑一声。 “那好,朕等著看了,去了幽州,盯著寧王,跟你爹缓和关係,不要让他们有所怀疑,朕保证,即便日后清算沈家,也碍不著你。” 沈明彩深感恩德,又马上说:“臣女的母亲也是无辜的,事情都是父亲做的,臣女和母亲只有受牵连的份,请皇上到时也对臣女母亲开恩。” 皇帝应了一声,答应的很隨便。 仿佛一条人命、两条人命,都不重要。 “去吧,三日后,自有圣旨送去你家中。” 沈明彩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天色擦黑。 最后一点落日余暉快要消失在山峦之中。 贤妃的脸被灯笼照耀的苍白,由小宫女紧紧搀扶著。 看见沈明彩出来,贤妃的眼神就没有放过她,死死地惊愕盯著。 沈明彩经过贤妃时,微微挺直了胸膛,勾起唇角。 “贤妃娘娘,给您请安,皇上允许臣女明日回家,不能伺候您了。” 说到这里,沈明彩刚要走,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皇上还说要给臣女证明清白,您拖了许多日都完成不了的事,皇上一句话就办妥了。” “从前还是臣女年轻不懂事呀,看不清楚这天底下,到底谁才是主事的人,呵呵。” 她耀武扬威离去,贤妃气的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指甲扣进小宫女的手掌。 瞧著沈明彩的背影,贤妃咬牙切齿:“狗仗人势的东西!敢跟本宫叫板了?” 这时,身后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贤妃立刻收敛心思,待进去,刚跪下,皇上便重重一巴掌扇下来。 贤妃捂著脸,一时懵了。 皇帝指著她便训:“朕还没死,这后宫还轮不到你做主,敢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 贤妃被训了好一会,才脸色灰败地被人抬著从禪房里出来。 几乎是嚇得昏厥了过去。 皇帝没了兴致,贤妃自然也不敢让人去后头的枯井里捞大宫女的尸首,这件事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晚膳草草用过,皇帝身体虚弱不適,仍强撑著去了大雄宝殿敬香。 殿內烛火通明,金身佛像垂眸含笑,俯瞰眾生。 皇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感恩之词。 感念漫天神佛,给予他重生的机会,现在他祈愿长寿长生,让那些旁落的大权,重新被攥在手中。 香灰簌簌落下,香火红点明灭,满殿华美寂静。 待礼佛事毕,皇帝刚出殿门,寒夜冷风扑面而来,夹杂著细碎雪粒。 灯笼在风中摇晃,又开始下雪了。 就在这光暗交错的剎那,一道黑影忽然从廊柱后窜出,直扑皇帝身前! “什么人!” 御林军厉喝声起,刀剑出鞘之声刺耳。 但那黑影动作奇快,竟扑到皇帝脚边,一把抓住了他的龙袍下摆! 皇帝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居然是个乞丐。 蓬头垢面,衣衫襤褸,浑身散发著酸臭气。 他仰起脸,对著皇帝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火光映照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透著一种诡异的清明。 “顛倒轮迴,阴阳逆转,死又復生……”乞丐声音嘶哑,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癲笑意,“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哈哈哈哈!” 皇帝心头剧震,如遭雷击。 “放肆!”大太监尖声怒斥,上前就要踹开那乞丐。 御林军也已围上。 可那乞丐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灵活地脱困,转而像个疯子一样,扭头便朝后山黑暗处狂奔而去! “追!”赵元昊脸色铁青,带人急追。 一眾人迅速没入夜色。 大太监慌忙扶住皇帝,声音发颤:“皇上!您没事吧?可曾伤著?” 皇帝却恍若未闻。 他死死盯著乞丐消失的方向,面色在灯笼光下白得骇人。 方才那乞丐说什么死又復生?他怎么知道的? 第833章 皇帝滚下山坡,生死不明! 护国寺四周早已清道戒严,这疯乞丐如何能无声无息潜入? 又如何能躲过重重巡逻,直扑到他面前? 莫非,是神仙化身?只因他就是重生之人,所以想要借乞丐之口说些什么? 可若是神佛示警,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难道他重活一世,占儘先机,逆天改命,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皇帝猛地打了个冷颤。 不一会,赵元昊回来,一脸凝重。 “启稟皇上,这个乞丐跑到后山,忽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卑职等人在附近搜寻片刻,皆一无所获,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故而赶紧回来了,请您降罪。” 皇帝闻言,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样的人才能突然消失?在诸多御林军的眼皮底下不见? 那肯定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了! 赵元昊是他的人,不可能撒谎,再说了,那么多御林军,都长著眼睛呢! “回宫,即刻回宫!”皇帝惶恐极了。 “皇上,雪又下起来了,山路难行,不如明日……”大太监试图劝阻。 “朕说回宫!”皇帝厉声打断,“现在就走!” 鑾驾匆匆备好,仪仗仓促起行。 夜色如墨,山道崎嶇。 灯笼在风中摇曳,勉强照亮前路。 御林军举著火把,在鑾驾前后护卫,神色紧绷。 皇帝坐在輦轿中,紧紧抓著扶手,指节泛白。 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天子!是真龙!重活一世是天意所归!岂会承受不起? 可心底莫名有一种不安,让皇帝心烦意乱。 突然! 抬輦轿的一名力士忽然吃痛,感觉腿肚子被什么重物击打,整条腿顿时失了知觉。 他整个人向前一扑,猛地歪倒! 这一倒,其余三名力士受力不均,接连踉蹌。 “稳住!稳住!”御林军统领急喝。 可为时已晚。 台阶本就因为落雪湿滑,黑夜中也更是视线不清,三人勉强撑了一瞬,互相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沉重的鑾驾失去平衡,轰然倾覆! 皇帝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从轿中滚出,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山石上! 剧痛袭来,他尚未回过神,身下斜坡的积雪一滑,他竟顺著侧面的山坡滚了下去! “皇上!”赵元昊大叫一声,“快救皇上!” 山上的暗影处,寒露穿著夜行黑衣,与许靖央的几个暗骑卫看见底下慌乱晃动的火把光影,几人交换一个眼神,隨后快速离去。 大將军说了,皇上让她受了重伤,一报还一报,他们做的也不过分。 如果皇帝就此丧命,那是他命里该绝。 沈明彩坐在后面的小轿里,正闭目养神,盘算著回府后如何骗过勇信侯。 就在这时,她听见前方隱约传来一阵剧烈的喧譁,夹杂著惊呼尖叫声。 轿身猛地一顿,也跟著停了下来。 沈明彩皱眉,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她踮起脚朝前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外头一片混乱,火把光影乱晃,人影绰绰。 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从前面跑过,被沈明彩一把抓住。 “前面怎么了?”沈明彩厉声问。 宫女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皇上的鑾驾不知怎的歪倒了,皇上从輦轿里摔了出来,顺著侧面的山坡滚下去了……” 沈明彩大惊失色:“什么?找到皇上没有?” “御林军已经去救了,还没找到,奴婢现在要去寺里找僧人帮忙……”说罢,宫女匆匆走了。 沈明彩紧皱眉头,面色微白。 皇上千万別出事啊,她刚刚投诚,圣旨还没下呢! …… 与此同时,远在湖州的许靖央,正跟著萧贺夜和萧宝惠还有魏王,出门看湖州城的上元灯节。 马车上,魏王默默地看著坐在身边的几个人。 许靖央胳膊有伤,衣服里还打著绷带,她身边的萧贺夜眼前蒙著纱布,因为眼睛还没好全。 萧宝惠就更不用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会她下了马车还要坐著四轮椅,得推著她走。 一个胳膊不能动,一个眼睛看不见,还有一个不良於行的。 就这三人,居然还想出来看灯。 魏王忽然觉得自己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依靠了。 趁著还没到地方,魏王交代说:“上元灯节人多,百姓们都会出来看灯会,既然来了,考虑到你们身上都有伤,我们就不去挤人最多的地方。” 话没说完,萧贺夜忽然问道:“听说湖州有一个放河灯的好地方?” 魏王无奈。 “二哥,那儿人最多!” “但是靖央想去。”萧贺夜淡淡道。 许靖央侧目看他:“是宝惠想去。” 萧宝惠闻言顿了顿:“其实,不去也可以。” 方才她只是听丫鬟提起,说河灯能给亡人送去思念。 出门之前,她悄悄写了一篇悼文,想给那个未曾出世便离去的孩子。 可她不想因自己的心事,让本就带著伤的许靖央和萧贺夜陪她涉险。 许靖央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心中瞭然。 “去吧,”她开口,声音平静,“放个灯而已,我也正好想放。” 萧贺夜道:“本王也有此意。” 魏王看著这三人,一个比一个嘴硬,一个比一个会找藉口。 他无奈摇头:“行,那就去,我来安排。” 马车停在街口。 下了马车,鼎沸的热闹声,伴著流光溢彩扑面而来。 长街两侧灯如昼,各式灯盏高悬,鱼龙漫舞,火树银。 人潮涌动,笑语喧譁,夹杂著小贩的叫卖声,將冬夜的寒气驱散殆尽。 魏王先下车,指挥侍卫清开一小片地方,又亲自將萧宝惠的轮椅搬下放稳。 许靖央隨后下车,转身正要扶萧贺夜,却见他已自行探身出来,精准地將手搭在她肩上。 “本王看不见,”他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悦耳动听,“要劳烦你一直抓著本王的手不放了。” 许靖央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萧宝惠瞧见这情形,眨了眨眼:“二哥,要不四轮椅给你坐?我让丫鬟扶著我慢慢走也行。” 萧贺夜面朝她的方向,冷冷道:“九妹伤了腿,还是你自己坐吧,本王有人扶著,够稳。” 萧宝惠撇撇嘴,哼了一声。 第834章 许靖央,明年还与本王在一起 长街灯火煌煌,人声鼎沸。 许靖央拉著萧贺夜的手腕,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魏王亲自推著萧宝惠的四轮椅,紧隨其后。 十余名侍卫不动声色地隔开人群,把他们包围在一个不扎眼的安全范围內。 萧贺夜起初只是任由许靖央抓著手腕。 走了约莫半条街,他忽然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 大掌顺著她的手腕下滑,指腹在找到她的指尖缝隙时,强势地反客为主,十指相扣,抓住了许靖央的整只手。 许靖央侧目看他。 萧贺夜面朝前方,但好像知道她在看他。 眼纱在灯火下泛著柔和的素白,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寻常:“这样牵著,更稳些。” 许靖央没抽回手,只淡淡道:“王爷眼睛不便,其实该留在家里静养。” “留在家里,”萧贺夜轻笑,“好让你再把本王甩了,独自跑去不知什么地方?” “王爷怎么还记仇。” “找你那么多天,那种感受確实难忘,此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许靖央心尖似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骚动。 “让开!快让开!” 急促的呼喝声由远及近,伴隨著车轮碾过石板的隆隆巨响。 前方的百姓们不断发出惊叫声。 一驾拉著货物的马车失控般衝来,车夫拼命勒著韁绳,面色惊恐:“车軲轆坏了!小心!別撞著!” 人群惊呼四散。 许靖央眼神一凛,本能地要上前制住惊马。 可还未动作,身侧的萧贺夜猛地用力,將她用力拽向路旁! 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他揽入怀中,紧紧护住。 萧贺夜双臂如铁箍般环著她,后背微弓,將许靖央严严实实护在胸膛与墙壁之间。 “二哥!”魏王的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几乎同时,数名侍卫已疾步上前帮助那失控的马车。 两人拽住韁绳,另两人抵住车辕,硬生生將惊马勒停! 马车在距离他们不足五步处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譁然。 “没事吧?”萧贺夜低头询问,隔著眼纱,许靖央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见他紧蹙的眉头。 “没事。”许靖央挣了挣,“王爷不用担心,以我的身手,就算马车来了也躲得过去。” 萧贺夜却说:“但你现在胳膊有伤。” 他这时才缓缓鬆开手臂。 魏王已推著萧宝惠赶过来,脸色发白:“二哥,你们没伤著吧?” “无妨。”萧贺夜语气恢復平静,只握著许靖央的手仍未鬆开。 那马夫对著许靖央等人点头哈腰道谢,也跟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魏王並未苛责对方,反而走过去仔细询问了一番。 这马夫是附近酒楼的伙计,因为上元节生意极好,掌柜的安排他运货过来填补后厨。 只是没想到那车軲轆在结冰的地方滑了一下,顿时就失控了。 魏王看见马车也不够稳固,另外安排了两个侍卫帮著他送回酒楼。 期间,萧贺夜侧首对许靖央道:“三弟变化是不是很大?” 许靖央嗯了一声。 “魏王殿下宅心仁厚。” “他自幼如此。”萧贺夜道。 一行人继续朝河边走。 穿过最后一段闹市,眼前豁然开朗。 穿城而过的河水在夜色中泛著粼粼波光。 两岸掛满各式灯,倒映在水中,碎成万千流动的光点。 偶尔有小舟划过,桨声哗哗,盪开一圈圈涟漪。 河面上,已有不少莲灯顺流而下,烛火在纸罩中摇曳,载著不知何人的祈愿与思念,缓缓飘向远方。 魏王命侍卫取来早已备好的莲灯,人手一盏。 许靖央接过,看了看手中精巧的纸灯,道:“我没什么想写的。” 魏王劝道:“来都来了,总该许个愿嘛。” 萧贺夜却道:“不必强求,若实在无愿可许,本王与她用同一盏便是。” 许靖央抬眸看他。 萧贺夜已转身,示意她拉著自己:“走。” 两人相互搀扶,一前一后走下石阶,停在最接近水面的地方。 河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著蜡油与纸香。 许靖央捧著莲灯,萧贺夜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共同托著。 近处的灯火將两人的面容照得清晰。 萧贺夜眼纱素白,衬得下頜线条越发冷峻利落。 鼻樑高挺,薄唇微抿,即便蒙著眼,通身气度依旧凛然夺人。 许靖央凤眸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有没有想要的愿望?”萧贺夜声音沉柔,带著十足的耐心询问。 许靖央诚实摇头:“没有。” 萧贺夜低笑:“本王还以为,你至少会许愿江山稳定、海晏河清。” “许愿,应该许的是自己无法掌控之事,”许靖央慢条斯理说,“而我认为,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不想做、或做得不够的人。” 萧贺夜若有所思地点头。 “既然这样,”他缓缓道,“本王却有愿望。” 许靖央抬眸,等著他下文。 萧贺夜面朝她的方向,眼纱下的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 “但愿你早日康復,不受伤势煎熬苦。” 许靖央心口似有湖泊,正如眼前的这条河一样,轻轻泛起涟漪。 萧贺夜伸手:“笔。” 侍卫递上蘸好墨的毛笔。 萧贺夜接过,凭著感觉,在莲灯一侧空白处落笔。 许靖央看著他的字跡。 因目不能视,笔画有些歪斜,却依旧力透纸背,带著他一贯的凌厉风骨。 她忽然抿住唇,极轻地笑了一声。 萧贺夜笔尖一顿:“笑什么?跟本王一起放河灯,你很开心?” 许靖央如实道:“王爷的字……写歪了。” 萧贺夜眉头一皱:“换一个莲灯,重写,你来代笔。” “算了,”许靖央按住他的手,“心意而已,不必计较形式。” 萧贺夜沉默片刻,终是让步:“……好。” 两人弯腰,许靖央托著灯,萧贺夜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一同將莲灯缓缓送入水中。 纸灯触水,晃了晃,隨即被水流温柔托起,载著那行歪斜却诚挚的祈愿,缓缓漂向河心,匯入万千光点之中。 许靖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身侧的萧贺夜一眼。 他仍面朝河面,侧脸在灯火下半明半暗。 这些日子,萧贺夜確实……过於黏著她了。 是因为受伤不便,所以格外依赖? 还是因为…… 许靖央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流动的灯河。 “许靖央。”萧贺夜忽然唤她。 “嗯?” “明年上元节,我们在幽州还一起放灯。” 许靖央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夜风拂过河面,吹动万千灯影,也吹动她鬢边碎发。 良久,她轻声应道:“好。” 第835章 她就没把他当做一个男人! 另一侧,石阶细窄湿滑,萧宝惠的轮椅无法下行。 魏王俯身,將宽大的后背朝向她:“九妹,上来,我背你下去。” 萧宝惠犹豫:“三哥,我自己试著走吧……” “胡闹!台阶结冰,滑得很,你腿伤未愈,再摔一跤,这年就別想下地了。” 萧宝惠眼眶微热,终於趴去了魏王的后背。 魏王稳稳將她背起,一步步走下石阶。 “三哥,你对我真好,谢谢。”萧宝惠的声音闷闷的。 魏王朗声一笑,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哥哥,能对你不好吗?” 他將萧宝惠轻轻放在水边平坦处,又从侍卫手中接过两盏莲灯,递给她。 萧宝惠接过第一盏。 她展开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张薄纸。 那是她写好的悼文,给那个未出世便离去的孩子。 字跡娟秀,墨痕微湿,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將纸仔细折好,放入莲灯中,又亲手点燃灯芯。 烛火亮起,映著萧宝惠苍白的脸。 “孩子……今生我与你没有母子缘分,愿你能投生去好人家,一生平安康健,无灾无难。” 她弯腰,小心翼翼地將灯送入水中。 纸灯晃晃悠悠,隨波逐流,渐渐远去。 萧宝惠望著那点微光融入灯河,良久,才拿起第二盏灯。 这一盏,是给她母后的。 萧宝惠没有准备长篇的悼文,只提起笔,在灯面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不孝女宝惠敬上。 墨跡未乾,泪已先落。 一滴,两滴,砸在纸面上,洇开小小的湿痕。 她双手捧著灯,弯腰放入水中,河水冰凉,浸润著她的指尖,连带著她的心也好似被冰封的痛苦所縈绕。 萧宝惠难以抑制心底的悲痛,哽咽著低喃:“母后……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一辈子,您临走的时候,还放不下对我的牵掛。” “我想告诉您,我和哥哥一定会好好活著,好好过下去,您九泉之下,请瞑目吧。” 最后几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她望著那好似盏载著无数眼泪的莲灯渐行渐远,终於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肩膀颤动,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混入河水呜咽,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淒楚。 魏王看著,心中一酸,迈步想要上前安慰。 一只手臂却横过来,轻轻拦住了他。 是许靖央。 她对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萧宝惠颤抖的背影上,凤眸里是一片心疼。 “让她哭一会儿吧,遗憾和悲痛,如果能变成眼泪流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魏王脚步顿住,喉结滚动,重重嘆了口气。 “母后是好人,”魏王说,“当初我离京来到封地之前,父皇生我的气,不许官员相送,只有母后派人给我送了厚实的行囊,叮嘱我一路慢行。” 陆皇后虽更偏宠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对其余后宫子嗣向来一视同仁,能多照拂就多照拂,从不吝嗇。 否则,魏王没有出身强势的母妃,又早年丧母,早就在后宫被欺负死了,养不出他这样仁厚的个性。 所以现在,魏王照顾萧宝惠,也完全是还了那些年陆皇后对他的照拂之恩。 萧贺夜站在许靖央身侧,面朝河面,眼纱素白,许靖央不由得侧眸瞧他。 他虽看不见,却也能听到萧宝惠的哭声。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萧贺夜下頜线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皇帝的行为,间接害死了两任妻子,许靖央想,萧宝惠心中是极痛的,萧贺夜心中又岂能不恨? 三人就这样静静立著,谁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夜风呜咽,河水潺潺,远处街市隱约的喧囂。 很快,天空绽放烟火,將萧宝惠呜咽的哭声彻底压下去。 万千河灯顺流而下,烛光点点,如星河坠入凡间。 每一盏灯,或许都载著一份思念,一份遗憾,一份说不出口的牵绊。 萧宝惠哭了很久,回到家的时候,她筋疲力竭。 许靖央从她屋內出来,萧贺夜和魏王都站在外面。 “宝惠太累了,已经睡著了。”她说,“魏王殿下让人晚些时候再將她的汤药送进去吧,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魏王点头,嘆了口气。 天色已晚,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萧贺夜沐浴后,被白鹤和黑羽送回来,他们两人到了门口就自觉收回了手,同时关上了门。 萧贺夜这次进门,没有像前两日那样,听见许靖央迎上来的脚步声。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缓步朝里走。 屋內只点了一盏灯,在屏风另一侧,光线昏黄朦朧。 “王爷朝右走,”许靖央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平静低柔,“需要绕过你面前的屏风。” 萧贺夜依言而行,摸索著,总算走到自己床榻边坐下。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清苦的药味。 屏风另一侧,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还有瓷瓶开合的轻响。 萧贺夜侧耳听了听:“你在换药?” “嗯。”许靖央回应,“平日这时辰都是在宝惠那儿换,她今日累了,便不打扰她,反正王爷也看不见。” 萧贺夜沉默一瞬,问:“要不要本王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许靖央答得乾脆,“以前在军营,受伤也都是自己处理。” 萧贺夜没再坚持,只道:“好。” 他抬手,摘下了蒙眼的素纱。 薄眸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蒙著一层淡淡的雾,看东西仍是模糊的轮廓与光影。 但比起前几日,似乎又清晰了些许。 烛光从屏风另一侧透过来,將许靖央的身影投在绢帛上。 她只点了自己那边的灯,萧贺夜这边一片昏暗。 於是,屏风上的剪影,便格外清晰。 萧贺夜看见那道纤细挺拔的影子,抬手解开了外袍系带,褪下外衣,又鬆开中衣领口。 布料窸窣滑落,露出肩颈流畅的线条,锁骨清瘦的弧度,还有……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心头一股异样的灼热,毫无预兆地窜起。 刚沐浴过的身体,本就被热水蒸得微烫,此刻那热度却骤然攀升,顺著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屏风上,影子侧过身,微微低头,似乎正在调整肩膀上的纱布位置。 动作间,肩背的线条隨著呼吸起伏,腰身纤瘦,弧线没入下方朦朧的阴影里。 许靖央常年练武,身上肌理紧致,萧贺夜却看到了不该看的轮廓。 他猛地闭紧双眼,重重向后躺倒!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 许靖央手上动作一顿,皱眉看向屏风方向:“王爷,你怎么了?” 萧贺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著一种古怪的沙哑:“……没事,本王正好睏了。” 许靖央哦了一声,没再多想,继续低头处理伤口。 屏风另一侧,萧贺夜仰面躺在榻上,胸膛微微起伏。 他睁开眼,望著头顶昏暗的帐幔,脑中却仍是方才屏风上那道挥之不去的剪影。 掌心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抵著床褥。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许靖央那边换完药很快就吹了蜡烛,片刻后就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她倒是对他百般放心……更像是从未將他当做一个正常男人。 萧贺夜一夜无眠。 第836章 勇信侯跟沈明彩断亲,还休妻? 京城里到处都在传一件大事。 皇帝去酬神的时候摔下山,居然摔断了一条腿! 不仅抬轿子的人都被杀了,连护国寺也被皇帝批判成了不祥之地。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皇帝的反应过於激烈,也有不少人暗暗为护国寺抱不平。 护国寺是国寺,更接连有四位大燕皇帝在那儿酬神求雨並且应验。 怎么能说护国寺是不祥之地呢? 皇帝心情阴鬱暴躁,断了的腿,要恢復还不知几时。 他大发雷霆,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周围伺候的人叫苦不迭。 就连朝堂上,也不少官员深受苛责。 到了沈明彩出宫的日子,皇帝迟迟没有圣旨下达,说好的將她册封为寧王侧妃,但现在皇帝这个情况,沈明彩也不敢去追问了。 但是沈明彩知道,皇上肯定不会放过在寧王身边安插自己人的好机会,所以她劝服自己耐心等待。 沈明彩乘著宫里的轿子,一路招摇地回到勇信侯府。 宫里象徵性的给了两箱子赏赐,一併抬了进来。 沈明彩由丫鬟搀扶著,裊裊婷婷地下了轿。 勇信侯夫人早已得了信,在正厅等著。 一见女儿进来,她眼睛一亮,上前拉住沈明彩的手,上下打量:“彩儿,你可算回来了!在宫里没受苦吧?” “母亲放心,”沈明彩微微一笑,屏退左右,压低声音,“不仅没受苦,女儿还攀上了一棵真正的大树。” 勇信侯夫人一怔:“大树?” 沈明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就是皇上!” 她將自己遇到的危险跟勇信侯夫人说了,听的勇信侯夫人一阵心惊肉跳。 沈明彩说:“当时情况危急,为了自保,女儿向皇上投诚,皇上已允诺,会重用女儿,往后,咱们再不必看父亲脸色了!” 勇信侯夫人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一脸感慨。 “彩儿,你当真是长大了,能做为娘的底气了,果然有出息,比你弟弟强。” 她拉著沈明彩坐下,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你父亲太固执,就知道报效寧王的恩情,可寧王都被发落出京了,你父亲还拎不清形势,皇上才是真龙天子,跟著皇上,才能有前程!” 沈明彩点头,眼底闪过一抹盘算。 “不过母亲,我向皇上说那些,只是缓兵之计,我既然要进寧王府,自然是真心想要嫁给寧王哥哥,若寧王哥哥与我日久生情,愿意废了那许靖央,我便也会及时回头,为他筹谋。” 她的未来,是一条充满挑战的路,沈明彩跃跃欲试。 勇信侯夫人郑重道:“既然如此,得让你父亲帮衬你,不然在寧王那边,你可没有底气。” 母女俩正说得热络,盘算著如何瞒过勇信侯,如何假意討好降低他的防备,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回府了!”管家高声通传。 沈明彩和勇信侯夫人都是一愣。 年节时勇信侯都以公务为由未曾归家,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疑惑间,勇信侯已大步踏入正厅。 他一身墨色常服,风尘僕僕,面色沉冷如铁,眼底带著明显的疲惫与压抑不住的怒意。 目光扫过厅內母女二人,最后落在沈明彩身上,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父亲,我刚从宫里回来,我给您带了……”沈明彩下意识站起身,想如往常般撒娇討好。 勇信侯却抬手,打断她的话。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文书,重重拍在桌上。 “听说你回来了,我特意来將断亲书给你,从今日起,我与你沈明彩,断绝父女关係。” 声音冰冷,字字无情。 厅內霎时死寂。 勇信侯夫人先反应过来,惊愕不已:“侯爷,你在胡说什么!” 沈明彩也白了脸,不敢置信地看著勇信侯。 “父亲,你疯了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断亲呀!” 勇信侯冷冷道:“我已请了族中三位长老,明日便来府中见证,自此以后,你沈明彩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皆与我勇信侯府无关。” “沈孟重!”勇信侯夫人直呼他姓名,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是不是人,这是你亲女儿,你竟要跟她断亲?你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勇信侯面色纹丝不动,只从袖中又抽出一封文书,扔在她面前。 “这是休书,你既教女无方,屡次闯祸,累及家门,便带著你的好女儿,回你娘家去,从此往后,你我夫妻情断,再无瓜葛。” 勇信侯夫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看著地上那封休书,脸色惨白如纸。 沈明彩终於回过神,又惊又怒,声音拔高:“皇上刚让我出宫回家,赏赐了这么多东西,你看不见吗?” “皇上赏识我,重用我,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与我断绝关係,对你有什么好处?” “赏识?重用?”勇信侯猛地转头盯住她,“那是什么赏识?那是悬在我勇信侯府头顶的一把刀!皇上为何突然赏识你?你又有什么本事让一个君王赏识呢?沈明彩,你真是无知至极!”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留在宫中一日,就是给皇帝利用的机会。 沈明彩被他的凌厉嚇著。 她强撑起气势:“皇上赏识我,当然是看重我的能力,跟你没有任何关係,没有勇信侯府,我一样能得到皇上重用!” “断亲就断亲,父亲,你別后悔!等来日我飞黄腾达,你可別再来攀附我!” 勇信侯看著她,心中主意坚定了下来。 寧王说得对,把她们赶出去,划清界限,尚且还能保她们一命。 勇信侯缓缓点头,声音决绝:“但愿你有那一日!” 他甩袖离去,沈明彩盯著他的背影,眸光气极,切齿愤怒。 第837章 皇帝要寒露代为受罚? 此时的宫內,皇帝很不好受。 太医院里的所有圣手都已经给他看过了腿,连那早早出宫养老的佟老太医也被请回来了。 说法都是一样的,皇上这腿断的太过严重,非神力而不能痊癒。 就算以后彻底养好了,多半走路也会一瘸一拐的。 太医们说的已经足够委婉,可皇帝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帮庸医怕死,都糊弄他! 寢殿內,氛围凝重压抑。 龙榻上,皇帝半靠著,左腿被厚厚的绷带裹缠固定,高高垫起。 即便殿內暖如春日,他额角仍不断渗出冷汗,脸色灰败,眼底布满血丝。 断骨之痛,日夜折磨,不管吃什么药都没有效。 “药呢!今日的药!”皇帝怒喝 大太监连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捧上药碗。 他为难地说:“皇上,太医们交代了,这药一天三副,您一个时辰喝一副,怕不是要出问题呀……” “闭嘴!混帐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教朕了?”皇帝大怒。 大太监连忙跪在地上,直呼不敢。 断腿之痛日夜折磨著皇帝,他自然想早日好起来,这药喝的越勤,就越觉得没什么效果。 皇帝把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紧拧,喉结滚动间,扯动腿伤,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挥手,药碗被扫落在地,砸得粉碎! 瓷片四溅,药汁泼洒一地。 殿內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躁与暴怒。 “护国寺不祥!抬轿的更是该死!若非他们不力,朕何以至此?” 大太监连滚带爬:“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朕如今这副模样,连下地都难,还谈什么龙体!给朕抓了护国寺的高僧,杀之!” “不可啊,皇上!”大太监跪在地上磕头,“那些高僧前些日子被您杖罚三十,坊间已怨声载道,护国寺毕竟是国寺,乃是太祖皇帝在世时就定下的,若再伤了这些高僧,只怕引来天怒……” 皇帝眼神阴鷙,气得心口不断起伏。 “如今,朕杀几个光头和尚,还要瞻前顾后了!” 眾人连忙纷纷高呼皇上息怒。 皇帝怒不可遏,心中的焦虑无法平息。 他摔断腿,真的是意外吗? 那摔倒的抬轿力夫,怎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摔倒了呢?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 许靖央。 是她! 一定是她! 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手段! 肯定是她侥倖活下来,咽不下这口气,找人行刺报復,或是跟护国寺里应外合。 这个该死的女人! 皇帝眼中杀意翻涌。 若非她一次次逃脱,一次次坏他大事,他怎会心神不寧? 若非她重伤未死,他怎会急於求成,去那什么护国寺? 都是她! 断腿之痛,尊严扫地,皆因她而起! “来人!”皇帝猛地厉喝。 “奴才在!”大太监连忙应声。 “传朕旨意,即刻召昭武王许靖央进宫,朕有话问她!让她立刻,马上,滚到朕面前来!” 皇帝自然知道,许靖央此时此刻並不在京中。 可就是要召她。 许靖央不是有官职在身吗?还是有统兵之权,手握虎符的大將军! 这样的武將,无詔擅自离京,按照大燕律例,当斩! 皇帝现在愤怒滔天,急需一个发泄的地方。 “是……是!”大太监不敢再劝,连滚爬出殿外。 旨意很快传出宫去。 一个时辰后,大太监回来復命,身后跟著的,却並非许靖央,而是一身劲装的寒露。 大太监扑通跪地:“启稟皇上,昭武王麾下亲卫寒露求见,说昭武王不在京中,由她代为接旨。” 皇帝眯起眼,盯著跪在殿中的寒露。 这女子他记得,是许靖央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亲卫之一,更在胜仗凯旋后,被封作许靖央麾下有品级的將士。 “许靖央何在?”皇帝声音冰冷。 寒露低头回道:“回皇上,大將军不在京中。” “朕问你她去哪了!”皇帝没有耐心,勃然大怒,“她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无詔擅自离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寒露面不改色,依旧垂首:“大將军並非擅自离京。” “皇上您此前下旨,为寧王殿下与大將军赐婚,大將军感念圣恩,將此事放在心上。” “日前听闻幽州突发罕见雪灾,百姓困苦,大將军心系幽州军民,又思及与寧王之约,故提前动身,前往幽州查看灾情,安抚百姓,並筹备婚仪所需。” 皇帝眼神一闪。 只听寒露继续说:“大將军临行前曾言,此乃为皇上分忧,为王爷尽责,亦是为天下安定。” “待幽州事毕,若皇上还想罚,大將军自当回京向皇上復命请罪。”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將许靖央的擅自离京,硬生生说成了为君分忧。 “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她了?” 寒露如常回道:“大將军说,她为皇上分忧是职责所在,还请皇上千万別赏赐,否则大將军受之有愧。” 这些话,自然都是许靖央提前交代好的。 皇帝胸口一堵,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死死盯著寒露,恨不得立刻將这女子拖出去砍了! 皇帝不杀许靖央就不错了,还提什么赏赐?她们真敢说!將他当成傻子一般戏耍。 可偏偏,寒露的话,皇帝抓不住错处。 赐婚是他下的旨,幽州是寧王封地,许靖央作为未来的寧王妃,提前去查看灾情、安抚百姓,甚至筹备婚仪,哪一条都说得过去! 他若硬要追究无詔离京,反倒显得他苛待。 好一个许靖央! 扯一张爱护百姓的王旗,为自己赦免了罪行。 皇帝太过於生气,觉得腿伤处的疼痛似乎都加剧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吸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得很!许靖央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媳啊!既然她不在,那你这代为接旨的人,便替她领罚吧!” 第838章 一百杖?想把她活活打死! 寒露闻言,並未感到意外。 她拱手:“皇上请降罪。” 皇帝冷笑,带著宣泄般的狠厉。 “许靖央延迟上报行踪,擅离职守,虽事出有因,然规矩不可废!” “你既代她前来,便代她受罚!来人!將寒露拖出去,廷杖一百!以儆效尤!” 跪在一旁的大太监惊愕,微微抬起头。 一百杖,这岂不是照死了打? “拖出去!”皇帝厉喝。 两名御林军应声而入,一左一右架起寒露。 寒露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再看皇帝一眼,任由他们將自己拖出养心殿。 殿外寒风凛冽。 行刑处设在宫道旁的空地上。 长凳早已备好,执杖的御林军肃立两侧,气氛肃杀。 寒露被按在长凳上,双手缚於身前。 为首的御林军甲字队的小校压低声音,快速道:“寒露大人,得罪了,待会板子落下,你配合著叫几声便是,兄弟们手下有数,不会真伤著你。” 寒露一怔,抬眼看他。 那小校眼神诚恳,低声道:“从前许队尉在时,对兄弟们多有照拂,恩情不敢忘。” “即便现在许队尉不在,可您作为许家姐姐的人,我们也不能真打,大家心里都有数,请放心。” 寒露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多谢。” 板子扬起,落下。 声音响亮,力道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只落在衣物厚实处,听著骇人,实则不痛不痒。 寒露配合地发出一声闷哼。 周围几名御林军交换眼色,手中板子都拿捏著分寸。 然而,就在打了二十余杖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御林军队尉赵元昊,带著一队御林军走了过来。 他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寒露。 几名执杖的御林军脸色一白,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慢了慢。 “队尉……”御林军硬著头皮上前。 赵元昊没看他,只盯著长凳上的寒露,又扫了一眼那几个御林军手中的板子,冷冷道:“皇上亲口下旨,廷杖一百,以儆效尤,你们这般打法,是在糊弄谁?” 他声音不高,却带著惯常的威严与压迫。 几名御林军低下头,不敢吭声。 赵元昊呵斥:“都没吃饭吗!力道软绵绵的,没出息的东西,是不敢打?” “来,把棍子给我,我来打!”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惊。 赵元昊力道刚猛,若由他亲自执杖,莫说一百,便是五十杖下去,寒露不死也残! 寒露伏在长凳上,背脊微微绷紧。 她知道这个赵元昊。 此人曾被许靖央当眾训斥过,心中一直不服。 如今撞在他手里,只怕难逃一劫。 御林军们尚且还在犹豫,而赵元昊直接走上前,一把夺过刑杖。 沉甸甸的枣木杖在他手中掂了掂,他目光冰冷地看向寒露。 寒露心想,今日,多半凶多吉少。 大將军早料到皇帝会拿传话的人泄愤,故而她推开百里夫人和木刀还有辛夷,选择自己来领罚。 进宫之前,衣服里就垫了,不过要是真让这赵元昊动手,再多厚实的也扛不住。 就在这时,一名御林军匆匆跑来。 “队尉,不好了,景王殿下在附近摔了,景王妃一个人搀扶不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赵元昊皱眉:“隨便使唤两人去便是!” 御林军快步走近,压低声音暗示:“景王殿下看著脸色可不太好。” 赵元昊作为御林军队尉,肩负巡逻和维护的责任。 景王摔倒,他自然应该去相帮搀扶。 只是时机太过凑巧,而且当今景王妃,更是昭武王的妹妹。 可他又不能不走,是以,离开前,赵元昊冷冷地看了一眼寒露。 他面向那名御林军甲字队小校,警告道:“若是再敢糊弄了事,看我不稟奏给皇上,把你革职查办!” 小校立刻低头:“卑职不敢!” 赵元昊匆匆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几名御林军才鬆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小校重新接过刑杖,对寒露低声道:“寒露大人,对不住,咱们继续,你忍著点,仍是象徵性的喊喊便是。” 板子再次落下,依旧拿捏著分寸。 寒露配合著发出痛呼与闷哼,一声声,在寒冷的宫墙间迴荡。 一百杖,终於打完。 寒露从长凳上撑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除了衣物沾了些灰土,身上並无大碍。 她扶著自己的腰,故意齜牙咧嘴,高声呼痛:“哎哟!疼死了,这板子真够狠的……” 一边说,一边一瘸一拐地,朝著宫门方向走去。 而赵元昊那边,正搀扶著景王,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进软轿里。 方才他带人赶来的时候,果不其然景王滑倒跌坐在树丛之中。 站在旁边的许靖姿一脸心焦,几个小太监都说自己力气不够,不敢拉拽景王。 故而赵元昊將景王扶了起来,力道也是小心翼翼的。 景王面色苍白,带著久病之人特有的清癯,五官清俊笔挺。 他靠在轿中软垫上,气息微喘,额角有细密的冷汗。 “有劳赵队尉了。”他声音淡然。 赵元昊狐疑地说:“殿下言重,此乃卑职分內之事,只是园子湿滑,殿下还需多加小心,下次別往丛里钻才是。” 一旁的许靖姿闻言,柳眉顿时竖起。 她今日一身妃色袄裙,髮髻如云,头戴珠翠,眉眼间依然娇俏,却透著一股景王纵容出来的傲冷。 “赵队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是故意在此处摔倒,给你添麻烦不成?” “你身为御林军队尉,负责宫中护卫,王爷在此处遇险,你来得不及时便罢了,竟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赵元昊面色一沉,垂首道:“卑职不敢,只是担忧殿下玉体,多嘴提醒,绝无他意。” 景王轻轻拍了拍许靖姿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看向赵元昊:“赵队尉职责所在,提醒得是,此次辛苦你了。” 说罢,他抬手示意。 轿夫立刻起轿,软轿平稳地朝宫外行去。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与赵元昊那张冷硬的脸。 许靖姿挑起车帘一角,悄悄回头望去。 只见赵元昊已带著那队御林军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拐角。 第839章 三王齐聚湖州了 她放下帘子,方才佯装出来的娇蛮神情已经消失。 许靖姿有些担心:“王爷,咱们拖延的这点时间,也不知寒露挨完那一百板子没有,御林军要是下手不留情怎么办呀。” 景王靠在软垫上,闻言缓缓道:“放心,时辰算得刚好,寒露姑娘此刻应当已经出宫去了。” 许靖姿鬆了口气。 她现在对景王极其信任,因为她发现,景王说的话,就没有不对的。 他猜什么都准,给人一种温润可靠的感觉。 许靖姿想起一件事,好奇问:“王爷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寒露被召进宫,要受廷杖的事都提前知晓?” 景王侧目看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想知道?”他声音轻扬,好似一种逗弄心爱小猫的慢条斯理。 许靖姿眨著杏眼:“想!” 景王一笑,露出几分淡淡的宠溺。 他说:“本王答应过你,要照顾好你的家人。” “昭武王虽不在京中,但她麾下如寒露、百里夫人这些,也都是你的家人,自然要派人多留意些宫中动静。” 许靖姿怔住,望著眼前景王英俊苍白的面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自嫁入景王府,她虽顶著王妃的名头,锦衣玉食,却从未真正体会过做王妃的辛苦。 景王从不苛责她,对她更是没有任何要求。 因为没有婆母,许靖姿只在婚后那一天隨景王进宫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身体不適,她便陪著他在王府里下棋弹琴。 只要她喜欢,她可以无所事事,可以终日偷懒,甚至可以不用对那些来拜见的命妇迎来送往。 这般纵容她,许靖姿根本没想到,景王所说的要对她好,居然不是空话。 “王爷……谢谢您。” 景王伸出手,將她的披风调整了一下。 “这么生疏是为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许靖姿眼眶发热,脸颊也跟著緋红起来。 心中却有个角落,悄然塌陷了一块。 她想起成婚至今,两人虽相敬如宾,却从未圆房。 起初她以为是王爷体弱,不宜劳累,可时日久了,心中难免生出猜疑。 是不是王爷身体有隱疾?也可能是,不想碰她。 从前许靖姿还有些介意,因为成婚之前,她娘专门將她叫去,教了她一些伺候丈夫的本事。 许靖姿猜想景王不是个粗莽的个性,应当也会怜香惜玉。 然而种种想法,都让她没料到,新婚夜两个人是同床而眠没错,但相安无事。 景王既没有主动要求,反而先她一步睡著了。 那个时候许靖姿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可此刻,看著他温和却疏淡的侧脸,她忽然觉得,床笫之事又不重要。 他身体如此,或许真的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 但那又如何? 他能给她尊重,给她庇护,將她家人也纳入羽翼之下。 这就够了。 她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许靖姿悄悄擦了擦眼角,再抬头时,已恢復惯常的明艷模样。 景王並未察觉她心中这番百转千回,只温声道:“既然出宫了,便顺道陪你去许家看看吧,前日你不是说,想念爹娘了么?” “我们再带点冬茶给父亲,可好?” 他竟称呼许大老爷为父亲。 许靖姿眼睛一亮,心头温暖:“好,多谢王爷。” “说过了,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那……王爷,我还想要醉仙楼的酿虾。” “派人买了,一起带去。”景王笑容温和,“这两日你便留在许家住,马上要隨我启程去封地,两年不能见父母,他们定会思念你。” 许靖姿轻轻点头。 虽对父母有不舍,但她说:“爹娘若是知道王爷待我这么好,也会放心的。” * 许靖央的伤养的很有起色。 只是萧贺夜的眼睛好的非常缓慢。 不光是魏王和萧贺夜自己派人出去寻找治疗眼睛的药草。 许靖央也安排了暗卫四处搜寻。 但至今无所获。 萧贺夜对此格外乐观。 “若等到夏天,那一株草药长起来了,本王也等得起。” 许靖央皱眉:“那怎么行,再过不久,王爷就要去幽州了。” 封地的情况暂且不知,但一个有眼疾的亲王,必定不利於掌控局势。 萧贺夜听她的语气,顿时反问:“难道你不陪本王去?” 许靖央顿了顿。 “我要在湖州等到平王来,看著他將宝惠接走。” “本王同你一起等。” “皇上赐婚给王爷与侧妃成亲的婚期,在三月,若王爷不早早动身,只怕来不及了。”许靖央说。 只这么一句话,萧贺夜身上的那种温和的感觉瞬间褪去。 围著眼纱的脸孔好似多了一层沉冷,连剑眉也轻轻皱了起来。 “本王还未同你完婚,其余人,自然没资格著急,在本王这里,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许靖央心头似有涟漪无声盪开。 她抿了抿唇,压下那丝异样的波动:“既然王爷都决定了,那就听王爷的。” 说罢,她转身拿起披风,准备出门。 “去哪儿?”萧贺夜起身,追问。 许靖央回头看他一眼:“去看看宝惠今日復健锻链得如何,王爷在屋內休息便是。” 萧贺夜这才点了点头:“好,早些回来。” 许靖央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沿著迴廊走到前院,还未靠近萧宝惠平时锻链走路的院落,便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许靖央脚步一顿,快步过去,只见院门半敞著。 院內,萧宝惠正被一名身形高挺的身影搂在怀中,哭得浑身发抖。 搂著萧宝惠的那人,青金色大氅下,露出一截朱红的锦绣。 瞧著是风尘僕僕赶来的,发冠上还带著正月的寒霜,面容疏朗恣意,狭眸里永远噙著不羈。 只是此刻看萧宝惠的眼神,带著显而易见的心疼。 平王来了,比许靖央想像的要快半个月。 许靖央站在门边,没有立刻进去。 萧宝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诉说著什么。 平王罕见的耐心回应,兄妹俩说了半晌,平王才缓缓鬆开手。 微一侧身,他看见了站在院门外的许靖央。 目光相接。 许靖央却见平王眼神迅速通红,紧接著,他快步朝她赶来。 第840章 平王劝许靖央归隱 平王脸上惯有的恣意消失不见,他浑身翻涌著激烈的情绪。 迈过来的步子又急又快,像是带著不顾一切的衝动。 他要將眼前之人揽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去確认她还活著,抚平他得知消息以后,积压在心底的深深后怕。 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许靖央了。 她差一点就死了! 许靖央静静站著,凤眸微微下移,在想等会平王过来若是举止冒犯,是踹他左腿还是右腿。 萧宝惠见状,第一时间赶来,一瘸一拐地拦在两人中间。 “哥!你要干什么?靖央肩膀上还有重伤,碰不得!” 萧宝惠的话让平王骤然惊醒,猛地停下脚步。 他越过萧宝惠的肩膀,目光紧紧锁在许靖央脸上。 那狭长的眸子里,翻涌著极为复杂的情愫。 他紧张,他在乎,他害怕,他甚至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薄怒。 平王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极力平復心绪。 好一会,他语气紧绷绷地开口:“许靖央,去那边吧,本王要单独跟你聊聊。” 许靖央有些意外,抬眸看他。 平王的性子向来直接火烈直白,极少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说话,甚至让人感觉到了克制。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平静地回视他。 平王却已转身,朝院外不远处一株老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 狭眸漆黑,静静等待。 萧宝惠拉住许靖央的手:“靖央,別理我哥,让他发会疯就好了。” 许靖央沉吟片刻,对萧宝惠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便抬步跟了上去。 那株老树是院里唯一在正月里便冒出零星绿芽的乔木。 枝干遒劲,覆著薄雪,几点新绿在寒风中顽强挺立。 平王站在树下,背对著她,肩背挺得笔直,大氅被化雪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待许靖央走近,他才缓缓转过身。 方才面对萧宝惠时那点作为兄长的疼惜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冷的严肃。 他狭眸紧紧盯著她,目光锐利,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许靖央,”这次,平王语气非常沉闷的开口,“你知不知道,听到你们重伤濒死,本王是什么心情?” “许靖央……你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 他哽了一下,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呼吸。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0???????.??????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靖央闻言,回应的有些平淡:“王爷以后要好好照顾宝惠,她受了很多伤害。”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关心別人。 她几乎从来不提自己的委屈与伤痛。 平王看著她这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却又夹杂著更多心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带著一种恳求。 “许靖央,停下来吧,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昭武王的爵位,神策大將军的兵权,甚至还有当朝第一女王侯的威望。” “只要你愿意,现在急流勇退,后半辈子足以安然无忧,何必还要站在风口浪尖,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许靖央终於皱眉:“王爷觉得,我不该跟皇帝斗爭下去?” “是。”平王斩钉截铁,“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足够让所有人闭嘴,退居幕后,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少比现在站在明面上,好得多,若你担心以后的新帝容不下你,本王愿意……” 不等他说完话,许靖央就直接打断:“我不担心別人容不容得下我。” “在我考虑別人是否会给我一条生路之前,我要先为自己,开闢出一条通天路。” 平王心头一震:“你还想往前走?走到哪里才算尽头?走到把命赔进去才算完吗?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许靖央凤眸澄黑,更让人觉得如铁石般坚定。 “我要走到我该走到的位置,走到我觉得毫无威胁的地方,如果王爷觉得不对,那么我想问,王爷爭夺储君之位,怕死吗?” 平王一怔:“自然不怕!” “那么我也是如此,”许靖央看著他,“我若此刻放弃,那我这一路来的付出算什么?那些因我而死、为我而死的人,又算什么?” “即便我退后,皇上会放过我吗?我退缩,这天下就能迎来太平吗?” 平王狭眸通红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的抱负,知道她的坚持。 可连他都害怕了,父皇的招数阴险且多变,许靖央又不是肯被人保护的人,这次救宝惠,她一个人就出发了。 平王有多么后怕,就有多么想劝她停下。 可许靖央说:“王爷心里应该很清楚,此时此刻,不光是我,你还有寧王殿下,任何一个人但凡表现出放弃手中权力的样子,下场都不会好过。” “现在提放弃太早,王爷即便是为我好,也不必再说,我不会听。” 平王被她的话钉在原地,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看著眼前女子清冽坚定的眉眼,万千言语,都化作了心疼,沉重得说不出口。 无人能替许靖央做主,无人能替许靖央决定。 平王沉默良久,眼中的激烈情绪渐渐沉淀,晦暗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你有你的坚持,那么本王在此向你承诺——” “我萧执信,以许靖央的性命为重。” “她死,我死,她生,我生。” 许靖央一顿,道:“王爷,你的性命,还是自个儿负责吧。” 平王陡然皱眉:“嫌弃本王?你可知本王接了你的信,一路风尘僕僕赶来,多日都没好好闔眼休息过!” “那现在王爷可以好好休息了,管家会安排屋舍。” “怎么一句好听的话也不肯说!”平王气恼,方才的凝重化解,变作往日的恣意挑剔。 但看著许靖央的眉眼,平王心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再看见她就好,她还平安就好。 平王扬起眉梢,微微弯腰,用宠溺的语气告诉许靖央:“你离京的事,本王是第一个发现的,谁也没有告诉,这份秘密,本王替你守住了。” “你之后要不要隨本王去昌州养伤?等彻底养好了,再告诉寧王比较好。” 许靖央刚要张口跟他说寧王也在,就见平王余光一瞥,有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院子內走出来了。 对方身形英武挺拔,戴著眼纱也难掩周身凌厉的气势。 平王脸色一黑,站直了身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不是说好隱瞒行踪吗,许靖央的下落应该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对。 第841章 气寧王!弟弟想代哥哥娶嫂嫂! 许靖央道:“寧王殿下比你来得更早。” 平王脸色更臭了。 萧贺夜是练武之人,耳力好,朝许靖央的方向走来,耳廓微动,薄唇齿冷一笑。 “怪不得本王觉得吵闹,原来是四弟来了。” “呵呵,”平王冷笑,“怎么几日不见,二哥学会装病博同情了?” 萧宝惠走过来:“哥,你別这么说,二哥是在找靖央的时候眼睛受伤了。” “瞎了吗?” “让你失望了,没有。”萧贺夜冷冷道。 平王嘖了一声:“可惜。” 许靖央看他一眼:“可惜什么?” 平王仿佛听出她向著萧贺夜的语气,故而脸上恶意戏謔的神色冷了冷。 他气哼哼说了句:“可惜他看不见本王的表情多么怜悯。” “看不见也好,看多了不利於恢復。”萧贺夜冷冷道。 两人剑拔弩张,莫名就对峙上了。 “二哥眼睛不好,就该早点去封地,不是还要迎娶侧妃吗?小心耽误吉日。” “王妃在哪儿,我就应该在哪儿,四弟这么关心本王,那你去替我娶?” “娶侧妃没兴趣,娶正妃嘛,弟弟效劳又何妨。” 话刚说完,萧宝惠抬起拳头就给了平王一下。 “哥,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萧宝惠嗔怒。 许靖央皱眉:“平王殿下少说两句。” 平王咬牙,似乎有些委屈地看了许靖央一眼,到底闭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魏王的声音。 他刚出去办公,听说平王来了湖州,马上赶回来,一路含笑开朗。 “四弟,太好了,你果然来了,我本以为你要耽搁几日。” 平王回头看去,扬起眉梢:“我走水路,自然快。” 魏王赶过来,双手搭在平王肩上,一时间有些感慨,更多的是触动。 “看见你还是如从前一样,我就放心了,这两年光景,听说废太子那段时间跟你爭锋相对,真害怕你憔悴。”魏王说。 平王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少矫情,那等废物,还轮不到本王劳心费神。” 说罢,他还是对魏王拱手一礼:“三哥,谢谢你照顾宝惠。” 难得的认真。 魏王眼睛微微湿润,分外感慨。 “这话说的生分,九妹也是我妹妹。” 说罢,他朗笑两声:“没想到二哥和四弟都能齐聚我这小小湖州,真是太好了。” “今晚我来办宴,就在我府中,为你接风洗尘,庆祝靖央和九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庆祝二哥的眼睛逐渐好转。” “走走走,都別站在这儿吹风了!进屋说话,我让人备好茶!” 萧贺夜朝许靖央的方向伸出手。 许靖央顿了顿,走上前,將手腕递给他。 萧贺夜握住,力道不轻不重,指尖却微微收紧,將她拉到自己身侧。 他侧首,在许靖央耳边低声说:“他们欺负我,但幸好有你为本王撑腰。” 许靖央扬起柳眉:“平王吗?王爷同他置气,像小孩子。” 萧贺夜声音低沉悦耳。 “不尽然,安棠不总是说,令人生气的事,无关年纪大小。” 想起萧安棠,许靖央淡淡一笑。 平王看著他们交握的手,眸光暗了暗,转而推著萧宝惠的四轮椅一起离去。 夜里,魏王府正厅。 炭火烧得极旺,暖意驱散了初春夜晚的薄冷。 圆桌上摆满了湖州特色佳肴,玉盘珍饈,香气四溢。 许靖央、萧贺夜、平王、魏王、萧宝惠五人围坐。 烛火温润,照亮满堂锦绣。 魏王亲自斟酒,举杯道:“今日四弟远道而来,九妹与靖央大难不死,二哥伤势渐愈,我们兄弟姊妹齐聚於此,实乃幸事,这第一杯,贺重逢,亦贺新生。” 眾人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渐转入深沉。 萧贺夜放下酒杯。 他率先开了口:“此次许靖央与九妹遇刺,在雪夜中无处落脚,险些丧命,时机恰好卡在朝廷新令要求子时闭城之后。” “这件事,父皇不会不知道。甚至,极可能推波助澜。” 厅內静了一瞬。 萧贺夜继续道:“从前诸多隱忍,是因顾念父子君臣,亦因时机未到。” “但如今,他为君不仁,为父不慈,步步紧逼,已无转圜余地。” “不知你们作何感想,但本王要將丑话说在前面,为了许靖央,也为了本王自己,本王的態度是,绝不善罢甘休。” 魏王看向萧贺夜,有些诧异。 在他印象中,向来冷冽自持,颇为沉稳的二哥,从未將自己的目的表露的如此直接。 为了许靖央,他果真豁得出去。 平王更是一声冷笑。 “父皇先是將宝惠远嫁北梁,不顾我和母后恳求,残忍无情,之后又纵容长公主害死母后,他眼中从未有过亲情,从未有过你我。” 他狭眸中戾气翻涌,一字一句:“这般残忍冷血之人,不配为父,更不配为君。” “这仇,本王一定要报,还要亲手报。” 话已挑明,再无遮掩。 席间空气仿佛凝滯。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魏王身上。 魏王低著头,面色沉重。 许靖央看他片刻,缓缓开口:“魏王殿下不必觉得为难。” “今夜之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若不愿被牵扯其中,便只当从未听过,我们各有各的路,绝不会连累你。” 萧宝惠连忙跟著说:“三哥,你好不容易得了封地,將湖州蜀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有了自己的安稳日子。” “这趟浑水,不蹚也罢,一將功成万骨枯的事,没那么好做。” 然而,魏王长嘆一声。 “我不是犹豫,也不是害怕被连累,我只是……只是觉得很难受。” “我们坐在这里的五个人,皇子、公主、大將军……听起来尊贵无比。” “可我们当中,有哪一个,曾被父皇真心实意地照拂过、疼爱过?竟然都没有。” 眾人沉默。 魏王自嘲一笑:“从小到大,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那个孩子。” “大哥自私恶毒,他纵容,二哥能力出眾,他忌惮,四弟肆意张扬,他厌烦,九妹天真烂漫,他利用,就连许靖央,军功赫赫,他却打压……” “如今谈起他的残忍无情,我们每个人,竟然都能数出一本血书。” 魏王语气沉冷晦涩:“我为你们感到不值,感到悲哀。” “所以,我已经决定,这浑水,我蹚定了。” 他举起酒杯,看向眾人:“承蒙哥哥、弟弟、妹妹还有……许靖央,你们不嫌弃我能力不够,邀我入盟,我定当倾囊相报。” 话音落下,厅內一片寂静。 许靖央看著魏王,缓缓举起手中酒杯,声音清越。 “魏王殿下並非能力不够,被压制已久,你定然有突破桎梏的那一日。那便敬我们的合盟。” 萧贺夜隨之举杯:“敬,殊途同归。” 平王嗤笑:“敬,来日方长。” 五只酒杯,在温润烛光下,轻轻相碰。 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带著某种宿命意味的碰撞。 而后,眾人仰头,一饮而尽。 今夜之后,再无退路。 他们不知道,命运在某一刻重合,犹如星辰日月,交相辉映。 第842章 悄悄搂著她,仿佛抱著全天下 夜色已深,宴席散去。 平王眼睁睁看著萧贺夜跟著许靖央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他正要追过去,被萧宝惠一把拉住。 “哥,你又做什么?” “那萧贺夜就这么进许靖央的屋子?你们也不管管么,像什么话。”平王皱眉。 方才宴席间,他喝的酒最多,魏王已经醉倒被送去主院休息了。 这会儿,平王说话也喷吐著酒息。 萧宝惠抿唇,严肃道:“二哥跟靖央已经定亲了。” “那又如何,他们仍没成婚,何况,成婚了也算不得什么。” 听出平王语气里的偏执,萧宝惠深深皱眉。 她说:“哥,你来我房间,我同你说几句话。” 进了屋,关上门。 萧宝惠点起一盏油豆灯。 她转过身,看著平王略显阴翳的俊美面孔,忍不住嘆说:“哥,你的心思,歇一歇吧。” 平王一怔,隨即別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靖央已经跟二哥定亲了,他们互相喜欢,情投意合,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宝惠皱眉,“靖央是个原则界限极分明的人,若她不是真心喜欢二哥,绝不会允许二哥与她同住一间屋子,更不会允许他如此靠近。” 平王下頜线紧绷:“九妹,你也要说这些话气我?” “难道本王给不了的,萧贺夜就能给吗?焉知不是我更適合她?” 萧宝惠摇头。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靖央喜欢你,在京城她就会选择你,而不是二哥呀!” “明明是我更早知道她的身份,也是我更早邀她同盟。”平王咬牙,心头情愫作祟,引起不甘。 萧宝惠走近一步。 “哥,是你太偏执了,如果连你也要逼迫她、欺负她,你不觉得她太可怜了吗?” 平王一怔。 只听萧宝惠说:“靖央一直在斗爭,一直在往前冲,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做许家的女儿时家人不重视她,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最后被迫放弃累累军功,好不容易爭回自己的身份,却被父皇打压,为了救我,更是差点丟掉性命。” “哥,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想著怎么占有她,而是做她的底气,做她的靠山,让她能放心地去飞,去闯。” 平王僵立在原地,心头坚硬,化作一片缠绵的柔软。 他是很偏执,甚至有些入了魔似的。 他无法劝说自己割捨。 许靖央这么好,喜欢她很容易,放弃却很难。 “我会对她好。”平王声音沙哑,“哪怕她不要我,我也会將她当做我的妻子一样好。” 萧宝惠却摇头:“哥,你这样,对嫂子也不公平。” “嫂子?你说陈明月么?她是父皇赐婚,虽无感情,但她是个好人,本王不会伤她。” “你也不喜欢她?” 平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本王此生喜欢的人,至死都不会更改了。” 萧宝惠心中酸涩,却仍道:“那你还不放人家自由?何必耽误她?” “我提过,她不愿意,”平王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现在时局动盪,等日后安稳了,再送她走吧。” 萧宝惠闻言,一时也无话可说。 让她哥哥轻易放下看来不是那么容易。 平王准备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经过门口的时候,看见萧宝惠白天坐的四轮椅放在那。 其实白天的时候平王就有些好奇,这会儿他不由得弯腰,伸手检查四轮椅。 “这种精巧会动的椅子,从哪儿来的?” “三哥给我做的。” “是么?他竟然有这个手艺,从前是我小看萧弘英了。” 萧宝惠走去镜子前,將釵拿了下来,顺口说:“三哥说这个四轮椅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现在有些弊端,比如容易夹手。” 话音刚落,屏风外就传来平王的一声痛呼。 萧宝惠连忙放下梳子,一瘸一拐走过去。 “哥,你怎么了!” 隔壁屋內。 萧贺夜坐在椅子上,许靖央正站在他身前,替他的眼睛上覆上一层薄荷味的药膏。 药膏清凉舒適,冲淡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息。 萧贺夜仰著头,感受到许靖央的动作温和,他情不自禁唇角抿出一个淡淡愉悦的弧度。 “一直举著胳膊,累不累?”他问。 话虽如此,还不等许靖央关怀,他左手已经绕到她腰后,托住了她的右肘。 这下不仅给许靖央撑托起来,还半揽著她的身子。 两人之间便更加亲近,萧贺夜俊美的面颊几乎就要贴在许靖央的身上。 许靖央利落收了药盒。 “不累,我的伤好的比王爷快。” 萧贺夜正想揽著她,再说些別的话,却没想到隔壁传来萧宝惠的惊呼声。 “来人,快来人啊!” 许靖央立刻放下药盒,拨开萧贺夜的手就大步赶了过去。 第843章 他也受伤了,不能偏心! 半个时辰后。 许靖央和萧贺夜,还有魏王,都聚在了萧宝惠的屋子里。 已是深夜,医官弯腰,为坐在一旁的平王在手指上涂抹药膏。 平王黑著一张脸,因为受伤故而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魏王本来都喝醉了,但睡意朦朧中听下人说平王出事了,嚇得酒醒了大半。 他匆匆赶来,许靖央也在听到萧宝惠喊人的那一瞬就连忙过来帮忙了。 原来,平王不知怎么,好奇地去摸那四轮椅的木製车軲轆。 但那四轮椅刚被魏王发现了弊端,轮子和座位之间的缝隙容易夹著手指,故而正打算给萧宝惠重新换一个。 只是没想到,平王会好奇地去推动轮子,从而被挤著手。 一下子挤伤了四根手指。 医官说幸好没有折断,否则平王左手算是废了。 待上完药膏,医官交代了几句,便向魏王拱手:“王爷,下官去开药了。” 魏王頷首。 他对著平王嘆气:“四弟,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被四轮椅挤著手呢?好端端的,去摸那轮子做什么。” 萧宝惠坐在一旁,也跟著道:“我用了这些日子,都没伤著,哥一来就负伤了,真笨!” 平王將责任归结到了魏王身上。 “还不是三哥做的这四轮椅本身就有问题?幸好没伤著九妹。” 说罢,他抿唇,道:“现在本王也受伤了,三哥给本王安排住在隔壁院落吧,正好每日医官来回,先给许靖央和九妹换了药,再来给本王诊治也方便。” 萧贺夜蒙著眼纱,冷冷一笑。 “萧执信,你是故意受伤的么?” “我又不是疯了,故意受伤能有什么好处?”平王当即反驳了回去。 隨后他狭眸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说了句:“我也伤了,你们总要一视同仁。” 许靖央看了看平王的手:“王爷只是伤在指尖,不严重,很快就会好了。” 平王拧眉:“怎么不严重?方才医官叮嘱了,三四日內不能用这左手,更不能提重物,论伤重,本王跟二哥不相上下。” 说罢,他又强调了一句:“许靖央,你偏心?” 萧宝惠瞧了他一眼。 萧贺夜冷道:“我伤在眼睛,你怎么就跟我不相上下了?” 魏王生怕两人再爭执起来,他立刻抬起手,制止道:“好好好,四弟,你放心留下来。” “二哥他们还要在湖州再停留两日,九妹也还没好全,再多你一个,我也照顾得了,晚点我就安排人过来。” 平王这才收敛眉眼中的恣意冷锐。 他右手拍打衣袍,坐姿閒適慵懒,哼笑一声。 “还是三哥好,不像有的人,本王手掌都动不了了,她还说不严重。” 许靖央眯眸。 这平王又在闹腾什么? 萧贺夜適时拉住许靖央的手,低沉的声音动听:“既然他没什么事,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你也得早点休息。” 萧宝惠马上道:“对,靖央,快去休息吧,都怪我哥,方才真是嚇著我了。” 许靖央頷首,跟萧贺夜相携离去。 平王盯著他们的背影,对魏王冷颼颼地说:“三哥,你別院这么大,没多余的院子给二哥住?” “自然是有。” “那怎么还默许他们二人同住一屋,分明没有婚嫁,这样於礼不合。” 魏王一怔,还没开口,萧宝惠就抬起没受伤的脚,轻轻踢了一下平王的衣摆。 “哥,你別多管閒事了,二哥现在看不见,只相信靖央。” “许靖央又不是丫鬟,还要伺候他么?” 魏王连忙道:“伺候的事有下人做,但二哥执意要守著她,也能理解。” “许靖央险些丧命,二哥颇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后怕,想要日夜守著,太正常了。” 平王暗自冷冷说了句:“谁不是?” 萧宝惠和魏王都没听清楚。 平王已经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好在是没继续纠结为什么萧贺夜跟许靖央同住一屋的事了。 许靖央这几天发现,平王来的很勤快。 总是在萧贺夜眼睛需要换药的时候出现。 要么抱著胳膊靠在门口瞧著他们,要么跟著医官一起进来。 每当萧贺夜冷冷询问:“你閒得慌?” 平王便会气定神閒回一句:“我关心二哥的眼睛好的怎么样了。” “你少在我面前晃,说不定我能好得更快。” “你又看不见,当我不存在便是。”平王说罢,朝一旁的许靖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来的次数多了,许靖央偶尔会让平王代替自己在屋子里守一会萧贺夜。 她好陪著萧宝惠去针灸。 好几次许靖央回来,魏王都在萧贺夜和平王之间劝和。 要说最辛苦的是魏王。 白天处理完两州政务,回到別院里,看著抬不起胳膊的许靖央,需要坐轮椅的萧宝惠,还有看不见的二哥和左手动不了的四弟,有著操不完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日子虽然看起来过的有些鸡飞狗跳,竟让许靖央感到了一丝充实。 她最好的挚友,堪比亲人的知己,此时此刻都在身边了。 无需顾虑明日的尔虞我诈,也无需去担心前路水火滔天。 难得的寧静好日子。 这期间,许靖央派出去替萧贺夜寻药的人,每次带来的消息都不乐观。 就差一个药引子,生长在夏日,现在遍寻不得。 不过,暗骑卫说,幽州有个大药商,他手里囊括了整个大燕乃至天下的好药材,说不定他手中有。 但是暗骑卫也打听到,此人脾气古怪,富可敌国。 他不贪恋权势,对位高权重的高官不討好不附和,对那些出身低微却心地善良的人慷慨解囊。 做生意全凭一个“义”字,故而口碑很好。 人称段四老爷。 许靖央想,既然幽州已经是萧贺夜的封地,那就早日启程过去,將他的眼睛治好。 许靖央也收到了寒露传回来的密信。 皇帝断了腿,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一直在找由头想要找她的错处。 幸而许靖央离开之前早有安排,再加上景王还在京中照应,故而无需担心什么。 不过为了萧贺夜的眼睛能被早点治好,许靖央决定再休整半个月就走,恰好二月份春暖开,也是赶路的好时节。 但在走之前,许靖央想帮魏王做一件事。 第844章 勇信侯断亲,沈明彩无家可归? 正月,最后一场凛冽的寒风,吹过勇信侯府中的祠堂。 天阴沉沉的,黯淡无光。 祠堂內,沈氏一族三位族老端坐上位,神色肃穆。 两侧站著十余名族中有头脸的男丁,皆面色凝重。 人人摇头嘆息,交头接耳,细细碎语都是惋惜。 勇信侯一身常服,立在祠堂中央,面色沉冷如铁,眼底布满血丝,神情却很是决绝。 沈明远正站在他身侧,一脸焦灼。 他从始至终都在劝说:“父亲,您再考虑考虑!断亲、休妻,这两样不管哪个传出去,侯府名声何在?” “再说了,母亲的娘家在南疆,京城范氏只是本家,你將她们赶走,本家未必肯收留她们,难道要让她们孤苦无依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走到这一步?” 勇信侯一言不发,只紧紧抿著唇,好似態度坚决。 “父亲!”沈明远急了,“您倒是说句话啊!到底为了什么?就算姐姐之前做的事有些荒唐,也不至於这么对她。” 勇信侯看向他:“够了,你不必再说,若你想跟著你母亲走,为父也没有二话。” 沈明远一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他。 “父亲!您连儿子也不要了?” 周围族亲们见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侯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非要闹得家破人散?” “休妻断亲,连嫡子都要赶走,这不是自断香火吗?疯了,真是疯了!” “我看未必,那范氏向来是个不好相处的个性,侯爷许是忍无可忍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结髮妻子和亲生骨肉,何至於此啊……” 议论声不断,祠堂內愈发嘈杂。 就在这时,祠堂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眾人抬眼望去,只见勇信侯夫人带著女儿沈明彩,在一眾丫鬟僕妇的簇拥下,昂首走了进来。 母女俩皆是一身素服,脸色却冰冷如霜。 分明是一家人,相见却如同仇人一样。 勇信侯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凌厉,她一进祠堂,目光便如刀子般剐向勇信侯。 “沈孟重,无情无义在先的是你,现在反倒想要休妻弃女,赶尽杀绝,既然这样,你就別怪我无情。” 她环视四周族亲,冷笑连连:“今日,我就要在沈家诸位长辈亲人面前,揭露你的嘴脸。” 说罢,勇信侯夫人指著勇信侯。 “当年你在南疆驻守,宠幸那当地蛮女,荒唐至极。” “后来那贱人有了身孕,更是囂张跋扈,竟敢对远儿这个嫡子下手!” “我为了远儿,不得已才处置了她,你却早就因此记恨我了,是吧?” 勇信侯下頜紧绷,不语。 周围的沈家族人都听愣住了。 勇信侯夫人说:“我看,你早就想休了我,为你那狐媚子报仇了,所以如今才借著由头,对我和彩儿这般狠心绝情!” 沈明彩也上前,站在母亲身侧:“父亲为了一个早就死了的妾室,就待我们如此狠心。” “今日不是你跟我断亲,而是我沈明彩,不再认你这个薄情寡义、宠妾灭妻的父亲!” 周围族亲听得瞠目结舌。 连年过八十的族老也不得不站出来。 “孟重,你可不能意气用事,你仕途正好,传出去不好听的话,於你不利。” 毕竟,这“宠妾灭妻”的一顶帽子,关乎官吏的德行风范。 若被那些言官抓住机会弹劾,够他吃一壶了! 勇信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眼中没有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复杂。 “说完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看著勇信侯夫人和沈明彩。 母女二人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怔。 勇信侯不再看她们,转向三位族老,深深一揖。 “请族老见证,今日,我沈孟重,与妻范氏和离,与女沈明彩,断绝父女关係。自此以后,各不相干,生死荣辱,再无牵连。” “沈孟重!你……”勇信侯夫人还要再骂。 “击掌为誓。”勇信侯打断她,伸出手掌。 沈明彩咬著牙,果断上前,啪啪啪三声,重重击在父亲掌心。 每一声,都很是用劲。 事已至此,看来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勇信侯夫人红了一双眼眶。 三位族老对视一眼,终究嘆了口气,取出族谱,在沈明彩的名字旁,用硃笔划了一道鲜红的横线。 除名。 从此,沈明彩不再是沈家女。 几乎同时,祠堂外传来一阵喧譁。 范阁老带著几位朝中有头有脸的范氏族人,乃至数十名范家僕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勇信侯,你好大的威风!我范家的女儿,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你来休!” 勇信侯夫人马上哭著道:“太叔父,这沈家欺人太甚!” 范阁老脸色阴沉:“今日,老夫便將她们母女接回范府,从此以后,我范家与你沈家,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他狠狠瞪了勇信侯一眼,转身对范氏和沈明彩道:“我们走,范家养得起你们!” 范阁老带来的僕从立刻上前,將母女俩护在中间,簇拥著朝外走去。 “娘!姐姐!”沈明远见状,连忙追上去,“你们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啊!” 他的声音被范家眾人的脚步声淹没,很快远去。 祠堂內,重归死寂。 族老走到勇信侯面前,沉重地嘆了口气:“孟重啊,好好的家,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 勇信侯喉结滚动,眼底血丝更重,却只低声道:“族老,我有难言之隱,总之,我不会害她们母女。” 族老摇摇头,不再多问,带著一眾族人,缓缓离去。 祠堂空了下来,只剩勇信侯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祖宗牌位前。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匆匆跑进来,声音发颤:“老爷,不好了!夫人说,要把少爷也一起接走!” “她说沈家无情,她不能让远少爷留在您身边受苦。” 勇信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然。 “那就……让他们走。” 管家惊愕:“老爷!那可是嫡长子啊!” 勇信侯没有回答,只转身,望著高悬的祖宗牌位,撩袍跪下。 管家看他这样,也不敢再劝,只在心里嘀咕,老爷为什么跟著了魔一样? 待管家离去,勇信侯才说:“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孙沈孟重无能,只能以这种手段断灾祸,还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彩儿,迷途知返。” 第845章 皇上痛打!杖罚、掌摑 两日后,皇宫內。 皇帝的寢殿中,药香浓郁,还混杂著一种沉闷的气氛。 皇帝半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断腿的疼痛日夜折磨,让他难以安眠,脾气也愈发暴躁易怒。 大太监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小心翼翼稟报:“皇上,沈明彩求见。” 皇帝眼也不睁,眉头皱起:“她怎么又来了?” “回皇上,您忘了?前些日子她出宫时,您曾赐她一块令牌,许她可凭此令牌求见,奴才看她拿著令牌,便来通传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眼神阴鷙:“她求见朕,所为何事?” “她没说,但外头有传闻,说勇信侯前两日开了祠堂,与沈明彩断亲,还將夫人范氏休弃。” “范阁老为此大发雷霆,这些时日联络了不少御史,正打算弹劾勇信侯宠妾灭妻、德行有亏呢。”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勇信侯……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倒是出乎朕的预料,看来將他逼到极致,他就豁得出去。” “不过,不妨碍再试勇信侯一次,若当真对自己的亲骨肉也狠心绝情,那朕沈明彩对朕来说,也就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一个被家族除名,连亲生父亲都要与她划清界限的女子,还有什么价值去寧王府做眼线? 寧王又不是傻子。 皇帝闭上眼,语气漠然:“將朕赐她的令牌收回来,要让她带著伤离开,不必留情。” “是。”大太监躬身退出。 殿外,沈明彩正满心期盼地等著。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穿了一身崭新的裙装。 虽从勇信侯府断亲,但离开之前,她和母亲几乎將勇信侯府的私库搬空了。 如今正借住在范家的大宅里,范阁老说了,让她和母亲放心留下来。 沈明彩只等著被皇帝赐婚给寧王,然后带著母亲一同前往幽州去。 但皇帝迟迟没有消息和动作,故而她不得不主动来问问。 看见大太监出来,她立刻露出一个討好的笑容,快步迎上:“公公,皇上是不是要召见我了?” 勇信侯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她必须紧紧抓住皇上这根稻草。 然而,大太监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客气,脸上竟带著一丝鄙夷。 “沈姑娘,皇上龙体不適,需要静养,没空见你。” 沈明彩笑容一僵:“方才我还看见吏部的大人从里面出来呢。” 大太监马上哟了一声。 “沈姑娘好大的口气,都敢跟朝廷命官相比了?” “不敢……公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咱家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大太监拔高声调,“皇上见朝中大人,那是为了国事,难道还要为了你,强撑病体?” 沈明彩脸色苍白。 只听大太监又是一声冷笑:“皇上当初赐你令牌,是看你伶俐懂事,以为你知晓进退,没想到沈姑娘这般不知礼数,屡次打扰皇上休养,实在令人失望。” “来人!”他呵道。 两名御林军应声上前。 “皇上有令,收回沈明彩手中令牌,自今日起,未经传召,不得再入宫门半步。” “什么?”沈明彩脸色大变,下意识攥紧袖中令牌,“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想向皇上当面解释。” 大太监不耐地挥手:“拿下。” 御林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沈明彩,毫不客气地从她袖中拿走宫令。 沈明彩焦急了,不断挣扎。 “那是皇上给我的,你们凭什么拿走,我要见皇上!皇上!” 她的声音在寢宫外显得格外刺耳。 大太监脸色一沉:“放肆,胆敢在皇上寢宫前大呼小叫,惊扰圣驾,来人,拖下去,廷杖四十,以儆效尤!” 沈明彩大惊失色,正要辩解几句,可御林军哪容她分说,直接將她拖到一旁,按在长凳上。 板子落下,结结实实。 “啊!” 悽厉的惨叫瞬间响彻宫道。 四十杖,虽不至於要命,却足够让人皮开肉绽,痛入骨髓。 沈明彩起初还能哀嚎求饶,到后来,只剩气若游丝的呻吟。 行刑完毕,似是还不够,贤妃那边又派人来送羹汤,看见沈明彩,宫女见风使舵,找了个不敬的理由,就上前掌嘴。 巴掌落在沈明彩的脸上,打得砰砰作响,大太监就这么瞧著,很是纵容。 皇上说了,要让沈明彩满身是伤的离宫。 等到沈明彩被扔出皇城的时候,那等在外头的范家马车车夫见状,顿时嚇得魂不附体。 只见沈明彩趴在地上,宫装后背洇开大片血污,脸颊因挣扎和掌摑红肿不堪。 髮髻散乱,珠釵掉落,整个人狼狈的还不如街边的乞丐。 丫鬟和车夫一起手忙脚乱地將她抬上马车,匆匆赶回范府。 勇信侯夫人范氏早已等在府门前,本以为能等到好信儿,一见女儿这般模样被抬回来,嚇得几乎晕厥。 “我的彩儿!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她扑上去,看著女儿惨白的脸,心如刀绞。 沈明彩已经神志不清,只喃喃重复:“皇上……不要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范氏又惊又怒:“皇上为何这么打人?定然是勇信侯说了些偏颇的话,让皇上误会了,彩儿別怕,娘这就让太叔父进宫求皇上。” 她正要命人备车,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范阁老带著自己的儿子和一群僕从走了进来。 “太叔父,您可来了,彩儿她……” 不等范氏诉说委屈,范阁老当即冷冰冰下令:“你们母女,即刻搬出范府。” 范氏错愕:“您说什么?是您將我们从沈家接回来的!您分明说过,我是范家的女儿,范家不会让我和我的女儿受委屈!为什么现在又要赶我们走?” 范阁老负手而立,眼神冷漠。 “今非昔比,接你们进来时,你女儿是受皇上赏识的女官,虽被沈家除名,却或许另有前程,可现在呢?” 他瞥了一眼昏迷的沈明彩,眼中儘是嫌恶:“皇上的態度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收回令牌,当眾责打,驱逐出宫,被皇上这么厌弃,你还奢望本家收留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更厉:“我没怪你教女无方,给本家丟人现眼,已算是念在亲戚一场。” “赶紧带著你的好女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范家,容不下你们这等祸患!” 说罢,他拂袖转身:“来人!將她们扔出去,从今日起,不许她们再踏入范府半步!” “太叔父!您不能这样!我们无处可去了啊!”范氏扑上去想抓住他的衣袖,却被范家僕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带来的箱笼细软,连同从沈家带出的钱財,都被范家扣留。 唯独她和沈明彩被扔了出来。 范氏拍打著紧闭的朱红大门,哭喊叫骂,却只换来严厉的驱赶声。 周围聚集了许多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范氏脸色苍白至极,看著一旁昏迷不醒的沈明彩,心中的绝望几乎灭顶。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难道她真的要跟女儿无家可归吗? 这一瞬间,范氏心中萌生悔意,如果听儿子的,留在勇信侯府,不至於无家可归。 现在回南疆去,娘家也不知还会不会收留她和女儿。 渐渐地,范氏心头升起对勇信侯的怨恨。 若不是他,她们母女俩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缓缓擦去脸上的眼泪,心想,她还知道一些关於勇信侯的秘密,皇上或许能看在她主动交代这个秘密的份上,给她和沈明彩一条出路! 第846章 范氏伸冤也遭重打! 范氏將昏迷的沈明彩拽起来,几个跟著她们从范家出来的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地將沈明彩背起。 一个婆子劝说:“夫人,咱们还是回侯府求求情吧?” “老爷或许只是一时气头上,毕竟一个是结髮夫妻,一个是亲生骨肉,老爷未必真能狠下心看你们流落街头啊!” 范氏却一声冷笑,眼神怨毒。 “回侯府?让我回去求他?做梦!我与他沈孟重,早已不共戴天,绝不会回去向他低头!” 她要进宫,故而让几个婆子背著沈明彩跟著她。 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覷,不敢再劝。 就在范氏朝皇宫方向去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她们面前。 车帘掀开,景王身边的心腹侍卫侠踪跳下车,对著范氏抱拳一礼。 “范夫人,我们王爷有请,请您上车。” 范氏一怔,拧眉审视他几眼:“你很眼熟,你是景王府的人?” “是。” 闻言,范氏更加疑惑。 她跟景王没有任何来往,却算得上是有私怨。 之前景王曾当眾掌摑沈明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实在蹊蹺。 侠踪仿佛看出她的怀疑,道:“夫人去了便知,王爷说,只要夫人去了,他会安排人为沈姑娘诊治伤处。” 这句话戳中了范氏的软肋。 她看著一旁嬤嬤背上满脸血污的女儿,咬了咬牙:“好,我去。” 马车不算宽敞,但足够容纳她们母女和一名丫鬟。 车轮轆轆,在京城积雪未化的街道上行驶。 直至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前。 院內早已候著一名提著药箱的郎中,以及两名低眉顺目的丫鬟。 侠踪將她们引到此处,对范氏道:“夫人请在此稍候,王爷稍后便到。” 说罢,转身离开了小院。 范氏心中疑虑更重,却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让郎中为沈明彩查看伤势。 郎中手法熟练,上药包扎,又开了內服的方子,让丫鬟去煎药。 一番忙碌下来,沈明彩虽未清醒,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脸上的痛苦之色也稍缓。 范氏这才稍稍鬆了口气,抓住一名丫鬟追问:“景王殿下到底何时来?” 丫鬟垂首:“奴婢不知,夫人稍安勿躁。” 范氏又等了近半个时辰,丫鬟上茶倒是热心,她喝了几轮,魂不守舍。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等到茶水都凉透了,却仍不见景王踪影。 她心中渐渐生出不安与焦躁。 这时,侠踪才从外面回来。 还是那样公事公办的態度,微微拱手:“范夫人,对不住,王爷临时有要事,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您的伤药都已备好,可以带著沈姑娘离开了。” 范氏一愣,隨即一股被戏耍的怒火涌上心头。 “景王殿下这是何意?將我们母女叫来此处,却又避而不见,是在耍我们吗!” 侠踪面色不变:“夫人言重了,王爷確是一片好意,安排郎中为沈姑娘诊治,至於其他,王爷並未交代,夫人请吧。” 范氏看著侠踪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更为警惕。 景王到底想干什么? 若真是戏耍,何必大费周章安排郎中? 若不是戏耍,又为何匆匆將她们接来,又匆匆打发走? 她脑中一片混乱,却也別无选择,只能带著仍旧昏迷的沈明彩,离开了这处偏僻小院。 一出院门,范氏將沈明彩暂时託付给丫鬟婆子照看。 她独自来到皇城外的登闻鼓前,砰砰敲响。 上一次她敲响此鼓是为了女儿,这一次,是为了她们母女俩。 皇宫寢殿內。 皇帝正靠在榻上,听暗卫低声稟报。 “范氏与沈明彩离开范府后,曾上了景王的马车,在一处偏僻小院停留约一个时辰,不知相谈了什么,之后范氏独自离开,此刻正在宫门外,敲响登闻鼓。” 皇帝闻言,脸色铁青。 “没想到,朕小看景王了,这个时候將范氏叫过去,莫非是趁人之危,问出了什么?” 暗卫表示不知,他没敢摸入偏院,只怕被发现。 但皇帝却生起了疑心。 沈明彩首先就不是个聪明人,范氏在他眼里更是愚蠢至极。 要是沈明彩將自个儿想要让她嫁到寧王府的事,透露出去,岂不是坏事? 在皇帝眼里,蠢人是极有可能自作聪明,然后办错事的,尤其是沈明彩这种,性急之下连自己父亲也能出卖的人。 正好,沈明彩和范氏对他而言,也毫无用处了。 皇帝再开口,带著些许戾气。 “这对母女,还真是纠缠不休,没完没了,怎么,想把朕当傻子戏耍?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命!” “来人!”皇帝吩咐大太监,“范氏在宫门外喧譁吵闹,惊扰圣驾,藐视宫规,杖罚一百,以儆效尤。” 这是照死里打。 顺带,他让人盯紧了,看勇信侯会不会来因此求情。 “是。”大太监领命退下。 宫门外,范氏刚刚敲完登闻鼓,正满怀希望地等著。 她破釜沉舟,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机会了。 然而,等来的却是御林军队尉赵元昊带著一队御林军,面色冰冷地朝她走来。 “范氏,你在宫门外喧譁吵闹,惊扰圣驾,藐视宫规,本將传皇上口諭,將你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范氏一惊:“赵队尉,我敲响登闻鼓,是为了陈情的,请你替我向皇上稟报,我有要事求见!” 赵元昊丝毫不理会,只抬了抬手,示意御林军:“拿下,行刑!” 御林军一拥而上,將范氏拖到一旁空地,按倒在地。 “打!” 棍棒落下,毫不留情。 范氏悽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宫门內外—— “啊!皇上饶命!” 百杖,棍棍到肉。 范氏起初还能哭喊求饶,到后来,声音渐弱,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远处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停著。 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勇信侯死死盯著不远处的妻子身影。 他目眥欲裂,浑身颤抖,几次都要衝下车去,却被身旁的寒露牢牢按住。 寒露提醒道:“侯爷,务必冷静,您现在若是衝出去,之前所有的狠心断亲,就全都白费了,皇上正等著您自投罗网!” “可那是我的妻子!”勇信侯双眼赤红,“她会被打死的!” 第847章 沈明彩被打傻了?景王出手 寒露说:“不会,御林军中,有我们自己人,他们棍下有数,即便吃点皮肉苦,也不会让她丧命。” 勇信侯紧紧攥著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看著范氏在棍棒下逐渐失去声息,整个人都饱受煎熬之苦。 最终,他颓然鬆手,將脸深深埋进掌中,不敢再看。 棍刑终於结束。 御林军撤去,只留下如同尸体的范氏一般,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气息微弱,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周围聚集的百姓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 寒露见状,对车夫低声道:“可以了。” 片刻后,几个看似范氏旧仆的丫鬟婆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哭天抢地地將范氏背起,匆匆上了一辆早就候在一旁的破旧马车。 马车驶离宫门,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另一处更为隱蔽的院落前。 几乎是同时,寒露安排的人將那几个背著沈明彩的婆子也引了过来。 一行人送进院子內,康知遇早已带著两个军医等候多时。 范氏和沈明彩被抬进屋內,放在並排的两张床榻上。 军医立刻上前施救。 好几副汤药灌下去,又敷了上好的金疮药,忙碌到將近黄昏傍晚。 期间,勇信侯一直在旁边看著。 终於,范氏和沈明彩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勇信侯鬆了口气,转而朝寒露和康知遇重重作揖躬身。 “在下惭愧,先前內人和小女冒犯昭武王,王爷却如此不计前嫌,不仅施以援手,还考虑的如此周到,我沈孟重此生必定为昭武王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康知遇道:“大將军离京之前说过,王爷的人,也是她的人,只望侯爷千万別中挑拨离间之计。” 寒露撇撇嘴,说的更直白一些:“侯爷,这次我们可是冒著被皇上发现的风险,您的女儿沈明彩,可一点也不省心。” 勇信侯连连点头,神情惭愧。 “昭武王和寧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他已经安排好了,方才派人去將儿子沈明远带走了,等这边范氏和沈明彩醒了,就连夜送她们回南疆。 沈明远的职位也因此要调动回去,勇信侯不能让他留下来继续做皇帝的把柄。 就在这时,丫鬟说了一声:“范夫人醒了。” 勇信侯连忙走上前。 只见范氏缓缓睁开眼,目光却是一片空洞茫然,直愣愣地看著屋顶。 勇信侯不由得道:“夫人……你可听得到我说话?” 范氏神情呆呆地。 一旁沈明彩也睁开了眼,看著像是要说话,谁知道嘴巴一张,竟有口水从嘴角流出。 眾人怔了怔,只见沈明彩眼神呆滯,脸上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我是要做侧妃的,皇上已经赐婚了……” 勇信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问军医,“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军医把脉之后,面色沉重:“侯爷,夫人和小姐遭了重杖,恐怕伤及头部和经脉,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如今这般,应当是伤到了神智,难以恢復了。” 勇信侯踉蹌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寒露直白地问:“你是说,她们变成傻子了?” 军医为难地点点头。 “而且看起来范夫人的情况,要比沈姑娘更严重一点。” 勇信侯缓缓跪倒在床榻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沈明彩红肿的脸颊,却停在半空。 “彩儿,是爹爹害了你啊……当初如果不带你从南疆回京,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康知遇拉著寒露去了屋外,將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她压低声音问寒露:“不是杖罚吗?难道打在脑袋了?” 寒露也觉得奇怪:“我瞧著只打在了身上,但或许真是被打坏了也说不定。” 康知遇仍有狐疑。 “就算是,也不会两个人同时都变得痴傻……奇怪。” “你是怀疑她们母女俩被暗算了?” “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同我们没有关係,但还是如实告知大將军吧!” 此时,景王府內。 书房正对著园的窗子半敞,恰好能欣赏到园子里的风景。 景王正站在许靖姿身后,微微贴著她,右手按著她手中的笔,教她练草书。 两人贴的太近,姿势也太亲密,景王呼吸间隙溢出来的薄息,好似就盪在耳边。 不由得,许靖姿脸颊通红,走神片刻。 墨跡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许靖姿回过神,连忙道:“抱歉,王爷,我分心了。” 景王抬眸看向许靖姿泛红的耳尖,声音平静:“是本王教得不好?” 许靖姿摇头:“不是……” 她有些难以启齿。 该怎么跟景王说,不用这么教她?今日她本是看他忙,来送羹汤。 谁知要出门的景王忽然又留了下来,还雅兴备至地让她一起练字。 许靖姿只能同意了,若早知道两人姿势这样亲密,如此练字,她肯定是要犹豫一番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侠踪的声音—— “王爷,事情办妥了。” “进来。”景王道。 侠踪推门而入,低头行礼:“王爷,范氏与沈明彩经郎中诊视,二人神智受损,状若痴傻,勇信侯也没有怪罪到大將军身上去。” 景王頷首:“知道了,退下吧。” 门扉重新合拢。 许靖姿却驀地回过头,眼中带著惊诧:“痴傻……你给她们下药了?” 景王搁下笔,迎上她的目光。 “给我们出气,不好么?” 要怪,就怪范氏自己天真,曾经她女儿想要暗害许靖姿,如今被景王的人请走,她半点狐疑也没有。 沈明彩喝了药不假,却是有问题的药,范氏也没发现饮的茶里有问题。 景王行事便是如此,平时温吞,可一旦他抓住机会动手,便会叫人生不如死。 许靖姿怔住。 景王语气淡然,一如他眼中神色,仿佛初雪。 他耐心地向她解释:“沈明彩冒犯你姐姐昭武王,先前更欲对你下药,毁你清白,我小惩大诫,已留了她们性命,如此,既省得她们日后再生事端,也全了勇信侯的不舍。” “往后,勇信侯每见她们一次,便会想起,父皇是何等无情,自然知道该记恨谁,你姐姐昭武王还有我二哥,都能轻鬆些。” 许靖姿微微讶异,红唇张了张。 她望著景王清俊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景王瞧著她:“你觉得我狠心么?大可直言,无妨。” 许靖姿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王爷很聪慧,我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既保住了勇信侯的牵掛,又能將祸水引向皇上。” 景王眼底多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谁说你不聪明,你一直做得很好。” 许靖姿却抬眼看他:“王爷何必安慰我,我自嫁过来,王爷体恤我,从不让我操持內务,我整日清閒,可我偶尔也想为王爷分担。” 她说得认真,眼眸亮如星子,耳边那对樱桃坠子轻轻摇晃。 许靖姿长得很好,明媚娇俏,红唇染著明丽的胭脂,光泽水润。 景王凝视她片刻。 “你若真想分担,其实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声音微微沉哑,说的不疾不徐。 “什么事?”许靖姿好奇。 “闭眼。” 第848章 迟迟到来的洞房,温柔似水 许靖姿依言闔目。 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白皙的脸颊投下浅浅阴影。 她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物件,可没想到,下一瞬,唇上竟传来羽毛般轻柔的触感。 淡然温和,带著独属於景王身上的气息,一种淡淡的药苦香,在许靖姿的心尖盪开涟漪。 他的呼吸拂过她脸颊,温热,繾綣。 许靖姿浑身一颤,豁然睁眼。 景王近在咫尺的眉眼,就这么撞入视野。 他鼻樑高挺,眸色如棕墨,此刻正静静地望著她。 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映出的她自己的眉眼。 杏眸中带著惊慌失措,还有几分诧异,脸颊红得不像样子。 许靖姿慌忙抬手,正要推开他,景王已经离去。 他抬起指尖轻轻揩了一下唇角,眼眸仍盯著许靖姿:“嚇到了?” 许靖姿张著唇,好一会才脸颊通红地说:“有点突然,我……我没反应过来,这就是王爷说的小事吗?” 景王轻轻拉住她的手。 “对我来说,是的,你是我的妻子,以后是我身边唯一亲密的人,你能为我分担的小事,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陪伴,如果刚刚冒犯你,本王向你道歉。” 说罢,他抿唇:“是我情难自禁了,你可以怪我。” 许靖姿听的心跳加快。 她小心翼翼问:“王爷,你不討厌我?” 景王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那张清俊淡泊的面孔,露出罕见的笑顏。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 “如果王爷不討厌我……那,那……”许靖姿有些难以启齿,声若蚊蝇,“那新婚晚上,我们也没有……” 她说不下去了,实在是太羞耻了。 怎么能问自己的丈夫新婚那晚为什么不洞房呢? 景王却听明白了,眸子豁然一深。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若早说,我何必忍耐。” “啊?”许靖姿没听明白,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亮晶晶的杏眼看著他。 景王倾身上前,许靖姿下意识后退,腰脊抵住了桌子。 她无处可退,被景王揽住了腰身。 他还是头一次表现的如此强势,不允许她有半分闪躲。 “如果让你误会,那么本王有必要解释,我怕你嫁给我,是权宜之计,想同你慢慢相处,直到你接受我,其实新婚那夜,我很难捱。” 景王说著,如清泉撞石般的声音渐渐变得低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慾海。 许靖姿惊讶:“那王爷怎么不说,我们既然成婚了,我自然已经接受你了,我还以为……是王爷身体不好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景王就將她打横抱起。 许靖姿惊呼一声,连忙搂住了他脖子。 “我早说过,没你想的那么不行。”景王说罢,抱著她离开书房,往他们的院落走。 一路上下人瞧见,纷纷低下头。 待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外,僕从基本都跑光了。 许靖姿被轻轻放在榻上,景王压身下来,吻了吻她乱颤的睫毛。 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暗色中,他笑了一声。 “你心跳好快。” 许靖姿咬唇,紧张地看著他:“王爷,我……” “你想拒绝,现在可以说,本王绝不会怪你。” “我只是想说……”许靖姿脸颊红的像是在滴血,她按照她娘教她的话,狠狠心闭眼说道,“请夫君怜惜。” 她娘说了,新婚夜女子会受罪,但要是这么说了,丈夫能温柔一点。 景王动作顿住了。 昏暗的暮色中,许靖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骤然加重的呼吸。 那只按在她心口的手,掌心滚烫。 片刻的死寂。 忽然,景王低笑出声。 那笑声不同以往的清越,带著压抑的沙哑。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隨即,他俯身,再次吻住她的唇。 这次许靖姿仰起头,感受著他细致的亲吻。 但景王仍觉不够,他轻轻拂去许靖姿脸颊边的碎发,哑声说:“回应我。” 许靖姿便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旋即献上了丰软的唇。 接下来便是感觉天旋地转,许靖姿好几次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景王忽然直起身,对外吩咐了什么。 不一会侠踪叩门,门只敞开一条缝,放进来一碗药。 景王短暂地抽离了片刻,去將药喝了。 许靖姿坐起身,黑髮自白皙的肩头滑落,疑惑地看了两眼。 难道,景王身子真的不行?他居然这么勉强,还要吃药才能洞房。 一时间,许靖姿有些自责,她就不该提出来,王爷定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勉强为之。 “王爷,这药对身体……” 话没说完,景王已经以吻封缄,她只能发出唔唔的软噥声。 黄昏最后一丝天光透过窗欞,斜斜照进屋內,在床帐边沿勾勒出朦朧的光晕。 借著那点微弱的光,许靖姿终於看清了他的脸。 他惯常的平静淡然已彻底消失,眼角染著一抹薄红,棕墨般的眸子里翻涌著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那里面不再是无波古井,而是灼人的慾念,与一种近乎虔诚的爱交织在一起。 许靖姿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景王爱她吗?可他们相处的如此短暂。 景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颤。 “阿姿,別怕,”他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喉间碾磨而出,“我说了,会怜惜你。” 他叫她阿姿,而不是“王妃”,也不是客气的“你”。 许靖姿心中陷入一片柔软,伸出手抱紧了景王的脖子。 綃纱床笼中,火焰跳,月流纱摇,繾綣心水,隨光影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