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的兽人导盲犬回家一直响》 第1章 第 1 章 脸上黏糊糊的,被刚买回家的兽人狗狗舔过。 姜璎趁着他去换衣服的功夫来到卫生间,摸索着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捧着水轻轻拍打在脸颊上。 其实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近距离接触后,那股若有似无的烈酒气息让她有些眩晕。 似乎是宿珩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人类对信息素并不是那么敏感,在今天之前,姜璎几乎从未闻到过。 她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酒的味道,只觉得攻击性十足,与他本人沉稳内敛的印象不符。 辛辣而浓郁,火热而醇厚。钻入鼻腔,灼烧的却是喉咙。 太烈了。 将那股味道洗净之后,她终于能分出神来思考。 宿珩为什么要舔她的脸? 他是兽人,准确来说是亚兽人,大体上是人类的外貌,只有一小部分动物的特征。 姜璎不太了解这个种群的习性。 至少作为人类,她很难解释这种行为。 她站在洗手池前纳闷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穿越前曾在网上刷到过,小猫小狗舔地板和墙皮,很可能是因为缺少某些微量元素。 兽人或许也是这样? 据说职业介绍所的大多数兽人都过得不太好,所以才会接受人类的雇佣。 或许,宿珩在来到她家之前,也是长期无法膳食均衡,才导致营养不良的? 姜璎有些担心。 穿越前她没有养过小猫小狗,也不知道该如何养一只兽人。 迟疑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让语音助手打开了之前在论坛发的帖子。 这篇标题为【买的兽人导盲犬,接回家之后为什么一直在响?】的帖子不知道为何爆了,从发出起就一直有点赞评论。 直到今天,她的个人中心都还在不停冒出红色消息提示,若不是她看不见,绝对会令她应接不暇。 语音助手如实将赞藏和评论数量的显示转告给她。 “赞藏99+,新增关注99+,评论99+,是否查看?” 姜璎纠结了一下:“暂时不了。” 她还有重要的问题要问。 “在原贴下发出新的回复,内容:犬科兽人总是舔我,请问是缺什么微量元素吗?” 语音助手操作手机,极快地发出了新的楼层。 并且,很快就给出了反馈。 “本条回复收到多条评论,是否查看?” 这么快? 姜璎惊讶地睁大眼睛——尽管她并不能看到什么。 想要用手机也要借助语音助手的功能,不太方便。相比较穿越前离不开手机的生活,失去视觉属实让她失去了不少乐趣。 她向语音助手下达又一个指令:“查看评论。” “好的。现在为您播放评论。” “id‘绵羊’评论:贴主是真的把兽人当宠物养啊,哈哈哈哈” “id‘momo’回复‘绵羊’:贴主估计有兽人认知障碍,怪可爱的这帖子” “id‘木木枭’评论:《猫一直响》” “id‘666’评论:狗狗——人!好喜欢你。贴主——狗一直舔是缺微量元素吗?” “id‘momo’回复‘666’:xs”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贴主就没有考虑过,他是发.情期到了吗?” “嗯?” 姜璎迷茫地重复着评论中的某个词汇,“发.情期?” 语音助手以为她在提问,自动唤醒了ai功能。 “发.情期是兽人和亚兽人特有的生理现象。一些兽人和亚兽人在发.情期间会性情大变,变得异常敏感,喜欢哼叫,渴望被抚摸,可能伴随食欲下降或其他身体不适的症状。” “需要注意的是,雄性兽人或亚兽人在此期间会有极强的占有欲,会对身边的异性宣誓主权,在对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啊……” 所以他舔她是因为发、发…… 可是,他们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他怎么能对她发.情呢? 在她眼里,他就和普通的小猫小狗一个样子呀! 她可以因为对狗狗的喜爱而亲亲他,可以因为想要鼓励而表扬他“好狗狗”,可即便是宠物小狗,发.情时蹭她的腿、在本能下做出骑跨行为,也会让她觉得尴尬的呀。 如果宿珩真是因为发.情才舔她…… 姜璎有些为难。 她皱了皱眉,说道:“回复刚刚那条评论: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 宿珩低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怎么了吗?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将手机掉进了水池。 “没、没什么!” 他应该没听见刚刚那些吧? 听说兽人的听力极好,亚兽人应该也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门口的,她一点脚步声也没听到。 姜璎尴尬极了,一边说着“马上就出去”,一边将手伸到水池里,找自己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她看不见,只听到一声“收到新的回复”。 焦急寻找之间手指触了上去,按到了那条回复对应的语音播放。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那就享受嘛!兽人都很会舔的,尤其是犬科兽人,简直就是服务型伴侣的首选——” “?!” 姜璎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语音,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反而一不小心调高了音量。 语音助手用巨大的声音继续念到: “——贴主可以试试,包爽的。发.情期的时候更是爽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嘿嘿嘿嘿……” 在逐渐升温的周遭空气中,她才想起来语音控制:“停、停下!” 别再说了! 然而已经晚了。 门外的男人沉默片刻,声线有些发颤:“……你在做什么?” 她羞愧极了。 怎么能让宿珩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两个都不是同一个种族,怎么能,怎么能做伴侣啊?这完全不符合道德伦理。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类,不想再做她的导盲犬了? 不行啊,他是她能买到的最便宜的导盲犬。 和他的精神力匹配度还那么高。 将他接回家前前后后的开销也不少。 她没有钱再去置换一只其他的了。 得向他解释才行。 她只是在担心他的健康。 姜璎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宿珩,我……”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颤着声地打断。 “……我以为你雇佣我,是为了让我当你的眼睛。刚刚那些是……什么意思?我……” 他半天没说出完整的句子,又忽然顿住了。 姜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音。 即使她看不到宿珩,他刚才僵硬而隐忍着羞愤的语调,也仿佛能让她猜出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嘴角下沉,眉头紧皱,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斥着质疑。 有点麻烦了。 没有了双方的信任关系,导盲犬所做的工作将毫无意义。 姜璎难过地想,她必须得换一只了吗? 在合约期限未达到前解约,若因雇主的原因解约,她还需要支付高昂的违约金。 支出这笔钱后,她肯定没有办法再承担换一只导盲犬的费用。 难道,她要重新回到独自一人的黑暗之中? 冒出脑海的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难过。 混乱的思绪之下,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按住。 随着宿珩的靠近,烈酒的气味瞬间包裹住她,令她思维停滞,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似乎朝她倾身了。 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被按住的双肩却又让她无路可退。 在她做出反应的那一瞬间,他似乎下意识用了点力。 犬科兽人的体温比人类高上不少,他左手灼烫的温度渗入她肩头的皮肤,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肩膀,隔着衣料,都让她感觉到了他手上的粗粝。 被替换成机械义体的右手却是冰冷的。 他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戴上手套,坚硬而光滑的金属触感抵在她的肩头,姜璎怔了几秒,才迟钝地开口:“宿珩,疼。” “……抱歉。” 宿珩如触电般松开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近乎逾矩的行为。 接近两米高的男人手足无措的画面着实有些好笑,他收回的双手悬在半空,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过了半天才生硬地垂在身侧。 待她身上信息素的气味再次缠上来,他才想起来后退一步与她拉开点距离。 脊背绷紧,站得笔直,仿佛回到了军营之中。 所幸面前的少女对此毫无察觉。 只是稍微有些长久的沉默令她困惑,她仰起脸,像是要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疑问。 但视线错开了。 她对他身高的认知似乎产生了偏差。 空洞的视线零散地聚焦在他的喉结上,一瞬不瞬的,异常专注。 这里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此刻被她这么盯着,竟让他生出一种被侵.犯的感觉。 明明只是视线,却像被她伸出手,用柔软的指尖一寸寸抚摸似的,令他浑身颤栗。 然而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宿珩感到喉咙发干,燥热难安。 他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妙地上下滚动。 盯着她空洞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发.情是本能的生理现象,没有忍住舔了你,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力克制那种冲动。但如果你因此得寸进尺,想要我舔你……别的地方,抱歉,恕难从命。” 第2章 第 2 章 决定买一只兽人导盲犬的那天,姜璎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幕发生。 半个月前,才刚入冬。 正逢联邦成立三周年纪念日,大街小巷都挂着庆祝的横幅。 马路对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今日的联邦新闻: “……仍未寻得失踪帝国兽人上将的踪迹。失去主将的帝国犹如一盘散沙,联邦政府预计,将在两年内攻破帝国防线。新上任的联邦指挥官将继续率领白骑士的兽人军队,与帝国对抗……”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无人关心遥远的政治和战争。 “呼……” 姜璎将手放在嘴边,哈着气试图温暖冻结的思绪。 她尤其怕冷,在穿越到这里前,她甚至考虑过要搬到几乎全年温暖的地方生活。 穿越后,更是令她难以适应。 这是一部围绕着人类与兽人的矛盾展开的热血战斗番,故事背景设定在末日重建的废土之上。这里也并非地球,似乎没有什么科学道理,气候冷得不像样,她生活的地区刚入冬,气温就已经低到让人难以置信。 待路边响起人行道可以通行的提示音,姜璎握着盲杖,踏着凹凸不平的盲道,试探着迈出步子。 过马路短短半分钟的路程,在失明后变得无比漫长。 穿越到这里后,她不仅没有小说女主那般顺利,甚至还在一次意外中伤到了眼睛,失去了光明。 在那之后,她平平淡淡过了三年,终于攒够了买一只兽人导盲犬的钱。 兽人职业介绍所就在街对面。 推门进去的瞬间,温暖的空气将她包裹。 与此同时,身上的恒温衣开始自动调节。 她穿的是中档品牌,要在室外抵挡严寒倒是足以,不过温度控制的效率并没有那么高,花了十几秒才适应室内的温度,期间热得她稍微有一点难受。 导购员已经来到一旁。 她的整段小臂都替换成了金属义体,没有任何衣物的遮蔽,就这么裸露在外。 这是许多年前就开始流行的义体文化,肢体改造被广泛接受后,在年轻群体中掀起了露出金属外观的狂热浪潮。 目前的科技水平已经能够做到替换人体百分之八十的器官,其中自然也包括眼睛。 义体眼球能让盲人重获光明,然而价格高昂,普通人根本无法负担。 而与她穿越前的情况类似,严苛的挑选标准与高昂的培育成本,注定了动物导盲犬也无法在联邦普及。 相比起动物,兽人有着天然的语言和智力优势,容易训练,价格又相对低廉。 兽人导盲犬也因此成为盲障人士的首选,极大程度地解决了他们生活不便的问题。 导购员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欢迎光临兽人职业介绍所。请问是想了解什么样的兽人呢?” 即使发现了她看不见,也并没有直接提出来。 “您可以提供心仪的兽人科属,或者需要的兽人职业。当然,随意了解一下也可以。” 导购员见她是年轻女孩,以为她也看了那些和兽人秀恩爱的帖子,“最近在年轻人中很流行雇佣兽人呢,尤其是外貌条件好的兽人。有好多因为雇佣关系促成的人类兽人小情侣,在网络上可火了呢。” “情、情侣?” 姜璎惊讶极了。 她实在困惑,“可是人和兽人都不是一个种族。他们就和小动物一样,怎么能和人成为情侣呀?” “啊,原来您是……抱歉。” 导购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转移了话题,“那么您需要什么样的兽人呢?” “嗯……我需要一只导盲犬。”姜璎说。 她用的量词是“一只”。 这是兽人认知障碍人群的典型症状。 他们无法正确认识兽人这个族群,对兽人与人类的关系等认知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偏差。 这是一种近几年来出现的心理疾病,温和一点的患者仍对兽人保有友好、尊重的平等态度,只是脑海中无法形成兽人的正确概念,难以分辨兽人与普通动物的区别。 还有的患者认知障碍严重,态度偏激,这类人多数是受到了极端抵制派的洗脑。 另有一部分人,虽然有着正确的认知,却并不将兽人当做与人类等同的存在。这样的人来这里的目的,不一定是见得了光的。 导购员多少对这类人存在着不喜的看法。 见姜璎并没有想雇个兽人回去当伴侣的想法,导购员反而对她印象更好了。 至于她的认知障碍,和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群解释是没有用的。 “导盲犬。是的,一只导盲犬。” 导购员顺应了她的说法,“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本职业招待所拥有全联邦综合素质最高、也最温顺的导盲犬兽人。我保证,您今天一定能挑选出令您满意的一只。” 她的视线从姜璎手中的盲杖上扫过,“请跟我来。您的左手边——墙壁上有扶手。” 姜璎用盲杖试探着前方。 刚失去视觉的那段时间,她生怕用这根棍子撞到人,或者打破什么公共设施,小心翼翼摸索了好长时间才掌握力道。 她顺着导购员说的方向走,找到了扶手,又多了一点安全感。 不过,从来到兽人职业招待所之后,她的脚下始终踩着盲道。 或许是越来越多的盲人成为职业招待所顾客的原因,这里的环境设施对盲障人士十分友好。 导购员带着她往接待室走。 走廊两侧设立了许多橱窗,各种兽人被展示在橱窗之中。 有的热切地盯着路过的她,从始至终都目不转睛。有的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姜璎对视线不太敏感,并没有察觉到那其中的各种情绪。 导购员对这样的视线习以为常,公式化地为她介绍着一旁的兽人们。 有常见的犬科猫科,还有较少见的天鹅、鲨鱼、蛇类—— 姜璎怔了一下,往另一侧瑟缩:“我有点怕蛇。” 好在接待室已经到了,她不用再将自己暴露在那只蛇类兽人的视线之下。 “本店的导盲犬兽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您可以先大致挑选心仪的兽人,我会安排他们来见您。您知道,顾客与兽人达成契约需要双向选择,当面见一见总是好的。” 导购员给了她一个平板,上面列出了可选的兽人。 “您对兽人的外貌条件是否有要求?连上脑机接口,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样貌。” “啊……”姜璎犹豫,“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吗?” “是的。” “谢谢,不用了。”她的预算有限。 她唤醒平板上的语音助手功能,大致了解了每只导盲犬的信息。 这个职业中,被挑选受训的兽人大多是性格温顺、无攻击性的。 至于其他拉开价格差异的条件,她并不是很需要。 选择的标准十分明确。 姜璎在导购信息中挑中了被放在最后,价格低到离谱的那只名叫“宿珩”的兽人。 准确来说是亚兽人。亚兽人是兽人中的混血,同时拥有兽人与人类的基因,外表上更接近人类,只有部分兽化特征。 在这部番剧的世界观中,亚兽人同时不被两边族群接纳,在社会中处于较为尴尬的位置。 因此在兽人职业介绍所中,亚兽人的价格也比其他纯种兽人要低得多。 “确定要选他吗?” 导购员压下诧异的神色。 之所以低价,并不只是因为亚兽人的身份。 导购员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被塞到这里,只知道他来头不小,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才被流放至此。 她委婉地提醒道:“这只亚兽人到店不久,才刚接受完导盲犬的训练,还没有实际工作过。而且他还混有豹子的基因,习性与其他导盲犬不太一样。性格上更加独立,对雇主的忠诚度和服从性也会更低哦。” 混入豹子基因的狗狗? 姜璎陷入沉思。 豹子是猫科动物,无非就是习性又像狗,又像猫。 而且既然能做导盲犬,大体上应该也还是狗狗。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做出决定:“我就选这只了。” “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导购员再次试图提醒,“在契约期限内,如果因为雇主的原因解约,是需要支付高额违约金的。” 她坚定指了指屏幕:“嗯。我就要这只。” 导购员不能左右顾客的决定,她不再劝阻,从姜璎手中接过平板:“好的,请您稍等,我会带您挑中的兽人过来。如果他愿意与您达成雇佣关系,我会为您拟定契约。” 姜璎点头:“好的。” 听起来和在犬舍挑选小狗也没什么区别。 在众多的幼犬中,她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只。 而在那批小狗里,它对她也是最热情的。一看到她靠近,就扒拉着笼子拼命蹭她的手,伸出舌头热情地舔她的指尖。 养宠物这种事,确实是需要点缘分的。 比如她还没能接到小狗,就穿越到了这里。 比如,她现在也没有资本来讲缘分。 她只能认钱。 高大沉默的兽人来到接待室后,姜璎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导购员震惊的目光下摸索到他的面前。 “等——” 导购员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阻止她,就在男人扫来的冷峻目光下噤声。 只一眼,导购员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兽人。 明明有着英俊的外貌,男人周身的气场却让人根本没有勇气直视他的脸庞。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眼底藏着于战场上杀.戮的嗜血锋芒,眉宇间凝着冷意,丝毫看不出导盲犬应具备的任何一项特质。 第3章 第 3 章 好狗狗…… 宿珩倏地抬头看向她。 极尽单纯的眼神,丝毫没有恶意。就好像,她真的在对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狗在说话。 兽人认知障碍。 他几乎是立刻确认了这一点。 在面前的少女眼里,他或许和狗没什么两样。 是宠物,是工具,又或者是任人处置的玩物。什么都可以是,却唯独不是“人”。 联邦向来如此,那些掌权者厌恶兽人,就想方设法让其他公民也抵制兽人。 这种认知障碍,也是他们控制人类群众的一种手段。只是尚不成熟,效果好坏无法预期。 这个吻没有任何意义,他本该清楚的。 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像得到了主人嘉奖的狗似的,因她的亲吻而感到兴奋,本能地想要向她摇尾乞怜。 宿珩为自己这样不受控的行为感到羞愤。 然而,始作俑者甚至还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他能怎么回应? 自己越是紧绷,对方反倒无所谓的样子就越是明显。 少女在亲了他之后下意识舔了舔唇,将他的目光引了过去。 宿珩眼神一颤,双手攥紧垂落到身侧,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如果您想要雇佣我成为您的导盲犬,需要进行正式的结契。”他生硬地说道,“单方面的邀请没有任何法律效益,更何况……” 漫长的停顿,直到她的脸上出现困惑,宿珩才严肃地说完后一句话。 “更何况,我还不是您的狗。” 语气是礼貌的,克制的,疏离的,与话语的内容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当然,这是对正常人而言。 姜璎完全没觉得奇怪,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在犬舍买狗也是一样,签下合同交完定金,等打完疫苗付完全款,小狗才会成为她的狗。 不管是兽人还是亚兽人,在她眼里都和小狗没有区别。 所以比起宿珩并不自然的态度,她更在意自己能获得的权益。 结契这个关键词提醒了她。 姜璎思考了一下,转头问道:“对了,我听说如果与兽人的精神力匹配度达到70%以上,结契会有优惠。” 导购员回过神来:“对,对,可以的。政府为了鼓励雇佣兽人,匹配成功后可以享受优惠。70%的匹配度可以优惠到八折,80%是七折,如果高达90%以上,就可以享受半价。” 姜璎在心里盘算起来。 兽人的精神力链接条件苛刻,半价几乎是不可能的。 目前联邦的报道中,人类与兽人精神力匹配度超过90%的屈指可数,基本都是奋战在前线的搭档。 普通人能与某个兽人的匹配度超过80%,就已经十分罕见了。 但达到70%以上,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她买导盲犬的目的主要是获得一双“眼睛”,运气好能有高匹配度自然是更好。 而且在优惠的前提下,她先前觉得略有些贵的一些兽人若能与她匹配,也会变得相对划算起来,性价比会高出很多。 养宠物的确是需要缘分的。 感谢未来科技让这种缘分具象化。 这么想着,她又问:“匹配一次需要支付多少钱?” 导购员忍俊不禁:“本店提供免费的精神力匹配测试。” 姜璎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欣喜:“那其他的狗狗,我也可以匹配看看吗?” “……”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宿珩的气息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虽然如今的身份只是为了混入联邦的伪装,但真当被人摆在商品的位置,和其他同胞对比权衡,他此刻的心情的确算不上有多好。 其中还掺杂着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感性情绪。 嫉妒,不甘,胜负心。 那该死的,刻在基因里的对人类的亲近欲,在此之前从未困扰过他,如今居然在她面前尽数爆发了。 作为“商品”本身,他自然没有权利左右顾客的想法。 而顾客与兽人之间双向选择,是兽人职业招待所的第一原则,导购员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姜璎。 而且在此之前,导购员还没有见过这只新来的兽人,没有想到对方这么难接近,短短十几分钟,她就被他的气场压得怵得慌。 这两年来,随着兽人职业介绍所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人类雇佣兽人替他们做事,但随之而来的负面新闻也与日俱增。 兽人的身体里毕竟有着野兽的基因,随时面临失控的风险。 不久前还有报道称,有兽人与人类雇主产生矛盾后将其杀害,甚至直接吃掉的…… 眼前的兽人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烈,很容易就与那些不好的联想联系在一起。 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导盲犬。 更何况需要导盲犬的,还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单纯柔弱的女孩子。 她真的不会被他吃掉吗? 虽然职业介绍所的合约中写了,雇佣过程中的风险由雇主本人承担,但导购员还是不忍心自己的客户发生那样的事。 导购员轻咳两声,再次拿出平板递给她。 说话时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向站在少女面前的兽人:“当然可以。只要双方都有意向,本店都可以提供免费的精神力匹配服务。” 宿珩一言不发。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少女的身上,虽未出声反对,但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不悦。 姜璎却根本没看他,注意力全都在平板的语音助手播报上。 在一个个介绍的同时,宿珩就安静地站在原地,视线焦点在她手中的平板。 拉布拉多,金毛,澳牧…… 宿珩察觉到她在那几个兽人的页面停留时间较长,内心莫名生出一丝敌意。 而姜璎仍旧没有感受到宿珩强烈的视线。 她记下了每一只导盲犬的价格,正忙着计算各种匹配度下的优惠。 如果能达到70%的匹配度,那只拉布拉多会非常划算。 要是能到80%,考虑一下有点小贵的金毛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穿越前她想养的狗就是澳牧,但如果要选那只澳牧,与他的匹配度得达到90%,她才能买得起…… 她对半价优惠不抱太大的希望,但秉持着“下一发一定出ssr”的侥幸心理,她还是决定试试。 “可以让我看看这几只吗?谢谢。” 姜璎将编号告诉导购员。 果然是那几个。宿珩眯了眯眼。 政府在最初就禁止了诸如一些危险犬种的兽人担任导盲犬的职责,名册上的都是些温顺无攻击性的兽人,当雇主遇到危险,或许都没有办法处理。 比起那些犬种,他才是最佳选择。 毫无疑问。 然而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就听到她说:“我还挺喜欢澳牧的。” 就是价格有点高。 姜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能达到90%的匹配度就好了。” “……” 宿珩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澳牧有什么好。 难道她喜欢那种毛发颜色花里胡哨,看上去漂亮秀气、爱撒娇的狗? 如果是撒娇,他也能…… 停下! 宿珩抿起唇,为自己居然冒出这样不可理喻的念头而感到羞耻。 几分钟后,导购员将姜璎选中的三只狗狗带到接待室。 三人都是纯种的犬科基因,对人类有着天然的好感,尤其是姜璎这样在他们看来软软的女孩子。 狗狗们总能察觉到人类对他们的态度,分辨得出谁是亲切的、谁是不友好的,在第一时间就确定出自己是否喜欢面前的人类。 无论是在穿越前还是现在,姜璎都是那种十分讨动物喜欢的人类。 看到她的那一刻,狗狗们的尾巴就在身后摇了起来。 同族们的热情让宿珩顿时眯起了眼。 他发现,自己不想看到她像亲吻他一样,对他们做出同样的事。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嫉妒主人与其他生物进行互动的狗。 就在这时,姜璎重复起刚刚对宿珩提过的请求:“我可以摸摸你们吗?” 狗狗们渴望她的碰触。 然而犬科兽人们和狗一样,族群中有着极为严苛的等级观念,在意识到了面前有更强大的个体之后,再热情的狗都会在他的低气压下收敛几分。 在宿珩眉头蹙起的冷眼审视之下,三个新来的兽人根本不敢说话。 然而身后摇晃着的尾巴却怎么也停不住,暴露了他们此刻的兴奋。 如果不是因为姜璎看不到、给不出回应,狗狗们几乎无法抑制住想要窜到她面前,去扑她舔她的冲动了。 姜璎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人回应。 她偏过头,想去询问导购员,无意中却将“视线”的焦点落在了金毛犬科兽人的身上。 “导盲犬兽人都很内向吗?”她疑惑道。 金毛狗狗捕捉到了她的“关注”,身后的尾巴开始疯狂左右摇摆,一下一下打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啪嗒啪嗒巨大的声响。 姜璎吓了一跳:“什、什么声音?” “是我的尾巴。”金毛终于忍不住出声,“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宿珩凉凉地看过去。 他头一次因为自己同族愚蠢的表现而感到丢脸。 金毛。 一激动起来就没轻没重的,不知道自己的尾巴打人有多痛。 根本就不适合她。 “……” 他怔了一下,忽然惊觉他居然将自己置于与其他兽人导盲犬竞争的位置上了。 一定是信息素引发的占有欲在作祟。 不是他的本意。 绝对、不是。 宿珩尝试着甩掉那种感觉,发现这实在有些过于艰难了。 第4章 第 4 章 姜璎看不见,但还是因为宿珩的那句“别分心”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仪器贴上额头的瞬间,一股暖意从机器的表面传递到她的皮肤,就如同犬科兽人炙热的体温,让她晕晕乎乎的。 与此同时,仪器上的进度条开始飞速攀升。 导购员的惊呼声盖住了宿珩机械手臂的异响,姜璎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声音,就听到导购员激动的声音。 “百分之百!天啊!即使是联邦公开的记录上,也见不到匹配度如此之高的情况!” 百分之百? 宿珩掩饰住眼底的惊讶。 联邦前线军队中的核心战斗力,几乎都是高度匹配的人类和兽人。 这样的组合,能让兽人在战场上的能力得到最大化的运用。 而联邦近两年来为何忽然冒出如此多的高匹配度战力,正是他此番卧底想要弄清楚的。 如今,他和面前少女的匹配度居然达到了如此之高,以联邦掌权者的劣根性,不可能会没有动作。 这或许就是他的突破口。 宿珩看向姜璎。 她似乎并没有料到此刻的状况,起初是迷茫,过了一会儿才露出讶异。 随着她额头的离开,仪器上的数值迅速清零。 而刚刚专注下无意识的贴近,在她额前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小片浅浅的红色印痕。 她的一切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宿珩不知不觉就盯着那块红痕看了好一会儿。 “……” 停下。 他再次命令自己,取下仪器,又一次逼自己与她拉开了距离。 失去了额头上的热源,姜璎感到一阵凉意。这让她终于从精神力测试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开始思考导购员的话。 百分之百的精神力匹配度意味着什么? 姜璎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总归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没太大作用的一个数值。 而在当下来看,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导购员讶异地破了音,“您可以以一折的价格带走这位兽人!并且还可以将测试结果上报给联邦,通过审核后会有专人为您再次测试。如果结果属实,您与这位兽人的精神力匹配数据将被录入到联邦记录中,获得相应的荣誉以及丰厚的奖金!” 导购员有些语无伦次,飞快地说了一大长串,姜璎只捕捉到了其中的几个关键词: 一折优惠! 丰厚的奖金! 挑选宠物的确是一件需要缘分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她一眼相中的缘分。 “您还要和其他三位兽人进行匹配吗?”导购员又问。 姜璎这会儿觉得这只名叫“宿珩”的兽人哪儿哪儿都好。 他注定会是她的狗狗。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要他了。” 其他几个兽人瞬间耷拉下脑袋,发出委屈的声音。 宿珩无暇顾及同胞们羡慕的眼神。 听到她的那句话后,他忽然觉得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 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欣喜,兴奋,想要靠近她,满眼都是她。 而就在他目不转睛盯着她时,姜璎摸索着朝他走来,伸出双臂抱了抱他。 “怀抱”对宿珩来说是一个奢侈的东西。 人类的怀抱,更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也不知道,体温比他自己低上不少的少女,怀抱居然会令他觉得温暖和动容。 震惊之下,宿珩几乎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一动不动地接受了身体诚实的渴望,陷入了她柔软的怀抱中。 这样的自我放纵过于危险了。 如果不是她过于纯粹的眼神,他几乎都要怀疑,她是联邦派来试探他的人了。 宿珩克制住想要拥住她的双手,在内心挣扎着想要推开她。 拒绝的动作最终也没能做出,他听到埋在他胸膛的少女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跟我回家吧?” 姜璎轻声喊他的名字,“好不好,阿珩。” 说完,她松开了环住他的双臂。 胸膛前顿时空落落的。 他的脑子里却不断再回放她对他的称呼。 宿珩从来没有被这样亲昵地称呼过。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以前听说,要给狗狗取一个只有主人才知道的小名。这样狗狗走丢被别人捡走之后,主人还有办法证明它是自己的小狗。” 她自顾自说道,“我一直想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狗,给他取两个名字。但你已经有自己的名字啦,总连名带姓地叫你,好像又太生疏。” “以后在外面,我就叫你阿珩吧。这样如果你走丢,就只有我知道你的全名,才能证明我是你的——”她想了想,“——主人?” “……” 他忍不住低头看她。 原来扰乱他心绪的,只是她一个稀疏平常、没有过多意义的动作,和没有任何暧昧的称呼。 就像哄小狗一样。 根本不用花多余的心思。 宿珩叹了口气:“我不会走丢。” “你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只……认你。” 姜璎懵懵懂懂应了声“哦”,好像还是无法分清兽人与宠物小狗的区别。 她甚至还以为他叹的那口气,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所以离开他身旁时,她似乎还想再哄哄他,摸摸他的头。但身高差摆在这里,她抬起的手只堪堪拂过他的肩头。 一下,两下,在他的肩头留下她的气味。 类似于标记的动作。 宿珩知道她并无此意。 令他感到茫然的是,摸头这种既冒犯又让他抗拒的动作,此刻他居然也觉得能够接受。 甚至。 在发现她很喜欢这么做,做完更开心时,他开始期待她再摸摸他。 再多碰碰他。 犬科兽人的身体中流淌着被人类驯化过的基因。 这是宿珩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在她指尖离开的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失落。 而当她又补上一声“好狗狗”时,那一阵失落立刻就消失无踪了。 “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她又问了一次,没有一点不耐烦。 可他不是……狗。 宿珩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成了闷在喉咙间的一声“嗯”。 得到了他的确认,姜璎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 她再次转头对导购员重复道:“我就要他啦。” 见他们精神力匹配度这么高,导购员也没什么好阻止的了。 这会儿两人的互动着实有些诡异,不过看多了各种客人的“情趣”,导购员也见怪不怪。 她将另外三名兽人带走,利索地准备好了两份契约书,分别交给姜璎和宿珩。 “签订契约后,雇佣关系即刻开始。兽人职业招待所签订的契约均为平等关系,若有任意一方违反规定,另一方可随时解约。在签名之前,请二位认真阅读合同的注意事项。” 语音阅读合同效率太低了,职业招待所提供给盲障人士的合同是盲文版的。 姜璎用指腹抚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圆点,快速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合同上特地强调了契约双方的平等关系。 兽人的种族众多,作为雇佣方的人类应该用心去了解他们。 她仔细阅读宿珩的资料。 【主要基因:蓝湾牧羊犬】 融合了德国牧羊犬与狼犬的血统,除智慧忠诚之外,还富有野性的魅力。 该种族的兽人具有较高的忠诚度,拥有稳定的性格,警戒性和友好度兼备,适合作为家庭伴侣兽人工作。 【次要基因:黑豹】 兽人中的顶级掠食者基因之一。 该种族的兽人具有较强的领地意识,对于侵犯领地的生物通常伴随强烈的攻击性。 优秀的爆发力、速度和环境适应能力,使得他们天生拥有极强的作战能力,通常作为兽人军队的一员,在战场上发挥出他们能力的极致。 不建议作为家庭陪伴兽人工作。 【安全性评估】 因基因融合的不稳定性会在兽人身上呈指数级放大,融合多种基因的兽人有较高概率陷入狂化、失去人性。 故已为其做出全方位的安全性评估。 评估结果: 该兽人各项评估均达标。 具有较高的服从性,基因中的不稳定性尚未观测到明显表现。 符合家庭陪伴兽人的工作要求。 【注意事项】 因主要基因为犬科,建议雇佣方多了解训犬知识,与该犬种兽人培养良好的人犬关系。 另,兽人工作也需要劳逸结合。 蓝湾牧羊犬与黑豹的基因,决定了其每日需要极大的运动量,请雇佣者为兽人提供运动与休息的时间。 …… 一会儿合适一会儿不合适,看得姜璎有些晕乎。 但既然最终结果没问题,她感知到的也没问题,这只狗狗应该还是很好相处的吧。 劳逸结合也好说,她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不需要小狗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自由活动。 至于运动,姜璎不是很明白。 她要像养小狗一样,带他出门溜吗? 还是说他喜欢别的什么运动?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 姜璎看向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需特别注意,犬科兽人的生理结构特殊,与其发生关系时将会成结,无法中途停止。】 上一句还在说运动量,怎么忽然跳跃到这句话?而且,这……这是她理解的那个“关系”吗? 第5章 第 5 章 双方在“不同物种绝不会产生感情”的态度上达成了共识。 至少,姜璎是这么认为的。 她在合约的电子取指纹处按下拇指。 手机收到了付款确认信息,她毫不犹豫地完成了验证。 穿越前她没能买到小狗,契约成立的瞬间,她仿佛生出一种弥补了遗憾的感觉。 她终于可以领她的狗狗回家了! 然而就和头脑一热买一只小狗一样,她还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在转头想带他离开兽人职业招待所时,姜璎下意识柱起了拐杖,去试探面前的障碍。 宿珩愣了一下,失笑地看着她。 “我带着你走吧,‘成为你的眼睛’是我的工作。” 姜璎“哦”了一声,认真发表疑惑:“我应该怎么做呀?” 普通的动物导盲犬是牵着绳带着主人走,那兽人导盲犬呢? 宿珩顿了一下。 兽人职业招待所的专业训练内容中,兽人导盲犬的标准工作姿态是半抬手臂,让雇主能挽住,从而起到搀扶和引路的作用。 若是抗拒肢体接触的雇主,也可以选择牵衣角,或两人手中握住中转物的方式。 这只是常规状况下的形式。 兽人导盲犬是一种会与雇主朝夕共处的职业,在相处的过程中,双方很容易产生互相依赖的感情。 久而久之,兽人导盲犬的工作中还衍生出了如牵手、揽肩、搂腰这类更加亲密的姿势。 当然,这是在双方存在情感基础的前提下。 他绝不会与她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宿珩半抬起胳膊,平放在身侧,手肘朝向姜璎,稍稍伸出一些。 “你可以……” 话才刚说出口。 姜璎朝他走来,双手摸索着找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用两只小小的手掌轻轻包裹住。 皮革手套。 因包裹着机械臂的金属而冰凉,冷硬,生涩。 她原本做好了与兽人滚烫的皮肤接触的准备,一下子被这意料之外的触感惊住了。 宿珩猛地僵在原地。 机械臂的传感器要比他原本的皮肤还要敏感,少女的体温和手指的触感,几乎透过手套直直传递到了他的大脑。 仿佛秘密被人窥探,他下意识想要甩开她的手。 多年的隐忍让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宿珩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带离自己的机械手臂。又用戴着手套的机械手掌反握住,引着她搭在重新弓起的另一只手臂上。 “这里。”他观察着她此刻的表情。 她只稍微疑惑了一下,并未提出异议,顺从着他的动作应了声“哦”。 除此之外。 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 是她并没有发现他的机械手臂?还是不介意? 宿珩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回到联邦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是没有发现,联邦的公民已经能够接受义体的移植,甚至将金属部件外露当成一种时髦的流行。 只是,他自己过不了那道坎。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机械手臂贴紧身体的一侧,严严实实包裹在衣袖之中。 少女的体温还残留在机械臂的传感器上。 指尖扑通跳动的脉搏还留有余响。 同时留下的,还有她不带任何恶意的信任。 谁都喜欢被人信任的感觉。 宿珩惊觉,自己竟也无法抗拒。 在这样膨胀的好感之下,除了第一时间下意识的震惊,被她触碰到他的秘密,竟也没有让他感到反感。 他动了动垂落的手指。 紧绷在指节上的皮革手套拉扯着金属的表面,他的心脏也同时被她的一举一动纠缠。 她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掌紧了紧,复又松开,在衣袖上带起一点褶皱。 一边仰着头无声“望”着他,空洞的双眼中隐隐透出疑惑。 一边无意识地将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小手往后移动,直至来到他的肘窝处,像是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似地,终于不再动了。 可即便她的手指只是安静地落在他肘窝,宿珩仍觉得心尖都被挠得发痒、发颤。 这样的自己太奇怪了。 好像哪里坏掉了。 他越来越不敢相信,这仅仅是在信息素刺激下的状态。 然而他确信,那块折磨着他的义体芯片早就从他的脑子里取出,不可能再控制他、影响他了。 “怎么啦?” 姜璎忍不住问他。 还不走吗? “抱歉。”宿珩撇开视线,并未解释自己的异常。 他也说不出“回家”这个词,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眼来,“走吧。” 姜璎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回避。 人类是很难搞懂小狗每时每刻都在想些什么的。 更何况她才刚得到她的小狗,还没有与他产生多少感情。对他此刻的心思,自然也没有过多的好奇。 随着他迈出步伐,她小心翼翼跟在一侧,心底才冒出一丝紧张来。 搭在宿珩手臂上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物,可即便如此,她的手仍是兀自悬着的。 不安全感席卷而来,姜璎下意识想往盲道上走。 仿佛只有踩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区块,才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另一只手拄着的拐杖也慌乱地乱扫,一不小心撞在了宿珩的小腿上。 “啊,对不起。”她在手足无措间匆忙道歉。 她其实不必对他说对不起的。 又或者,她是那种踩到小狗尾巴,也会特地蹲下来对它说对不起的主人。 可细想一下,又觉得她刚刚说得太过局促,也太过不假思索了。 就好像,她曾经也像这样,对无数个路人说过对不起似的。 宿珩不了解盲障人士的世界,却始终忘不了自己失去那只手臂后的无助。 他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是心疼还是什么。 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将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握紧在了掌中。 那种未知的情绪驱使着宿珩垂下眼。 他看着她不自觉瑟缩泛红的鼻尖,目光不自然地偏移至她头顶的发旋,声音放轻,语调仍旧沉稳。 “有我在。” 姜璎怔了一下,居然真的在他的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安心。 想想也不奇怪,狗狗本就有护主的意识,且她之前也听说过,小动物能够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做出类似于安慰和陪伴的行为。 兽人应该也是一样吧? 所以他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恐惧,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吗? 被宿珩掌心包裹住的手,持续向心脏和大脑传递着暖意。 姜璎深吸一口气,尝试忽略脱离盲道的不安。 也尝试着再信任一些。 在他的带领下迈出几步,直到走出接待室后,她发觉不依靠三年来从未离开的辅助,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艰难了。 经过来时的走廊时,姜璎忽然想起一旁的橱窗中有蛇类兽人。 尽管只有短暂的迟疑,宿珩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微妙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将她完完全全挡在了身侧,阻隔住了蛇类兽人的视线。 她似乎只是单纯地害怕蛇,并没有察觉到对方赤.裸的眼神。 宿珩却知道对方摆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来联邦的目的是兽人种族的未来,但并非所有兽人都是良善之辈,也不是所有人类都阴险而自私。 宿珩对蛇类兽人怀揣着复杂的情绪。 作为同胞,他应当对他们一视同仁。 但于私,他对他们实在没有太多好感。 那是刻在基因中的背叛欲。 他们没有半点忠诚之心,多数冷血狡诈,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出卖同伴。 多年前,帝国的兽人军队大败给联邦的前身拜列尔帝国,就是被身居高位的蛇类兽人反咬一口。 而可笑的是,他们同时也厌恶着人类。 躲在橱窗之中,凝视着姜璎的视线仿佛也充盈着毒液。 得不到她的回应,蛇类兽人转而看向宿珩,用兽人种族中通用的语言讥讽:【都还没走出这栋建筑,就上赶着给人类当狗!】 宿珩侧过脸,直直对上对方的视线。 他微微眯起眼,警告道:【她是我的人,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蛇类兽人被他眼中藏着的深不见底的暗流震慑,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压在他的肩头,令他连连后退,踉跄着撞上身后的墙壁。 他知道自己没有与宿珩抗衡的资本。 只能隔着透明的橱窗,在这道保护下气急败坏地发出嘶嘶声,不断叫嚣着。 宿珩淡漠地移开视线。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给人当狗。 但他并不反驳,也无心向对方解释自己真正的意图。 他要的从来都是兽人真正的未来,而不是证明自己是个英雄,又或者否认自己是人类眼中的恶魔。 手臂忽然紧了紧。 身旁的少女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她好奇地抬眼望向他,头抬起的角度仍低了些。 距离明明没有那么近,却让宿珩心一跳,总感觉那轻轻颤动的睫毛就快要扫到他的嘴唇上。 他神色自若地说收回目光:“他说恭喜我签订契约。” 橱窗中的兽人立刻传来一声嘲笑,宿珩从她手中接过盲杖,将她的注意力从身后的恶意上转移。 他的声线和语调太具有说服力,让她忽略了别的违和感。 介绍所的出口就在眼前,她没有空再关注其他。 门打开了。 第6章 第 6 章 姜璎住的地方是她这个世界的母亲留下来的房子。 里面的设备都是最早的一批,如今看来已经有些旧了。 尤其是温控装置,耗电量大不说,制热的效果还非常差,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整间房子从冰窟里捞上来。 每天上班出门前,她会关掉温控,准备回家的时候再打开,这样到家时的温度就刚刚好。 从兽人职业招待所回家的路上,姜璎就提前打开了家里的温控设备。 有了导盲犬,回家耗费的时间直接缩短了将近一半。 她甚至有时间带宿珩去吃了晚饭。 等她回到家打开家门,室内的温度刚好升起来。 “进来吧。” 姜璎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转头去玄关的鞋柜里摸来摸去,试图给她的狗狗找一双合适的拖鞋。 虽然她一直在攒钱,但这次下定决心要买一只兽人导盲犬,的确是昨天工作会议之后的冲动结果。 养狗狗的各种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买。 好在兽人可以和她吃一样的食物,她不用特地去准备。 其他的等明天休息日,带他一起出去购置就好了。 宿珩跟着她走进屋内。 他自觉地回身关上了门,望着被她松开的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 掌心还留有软乎乎的触感。 一路上,她的手早就被他捂热。 虽然清楚即使如此,人类的体温还是要比他低上不少,同样的温热只是皮肤表面,但这种共享相同温度的感觉还是让他微妙地怔愣了一会儿。 以至于,在她放开他的手之后,他的掌心好像凉凉的,内心也仿佛忽然空了一块似的。 宿珩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看她翻箱倒柜地忙活。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并没有出声阻止她,提出自己来帮忙。 他了解失去是什么感受。 也知道她选择雇佣他,是为了让生活便利一些,而不是为了获得谁的同情和照顾。 而即便她是敌人,他也会予以尊重。 “啊。这双应该可以?” 姜璎终于翻出一双拖鞋来。 自从她失明以后,就没怎么带人来家里了。 鞋柜里的拖鞋还是以前同事们来玩的时候准备的,具体买了哪些码数她也记不太清了。 “宿珩你试试这双能穿嘛。” 她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头将手中的拖鞋举起,晃了晃,“这好像是我这里最大的拖鞋了,还不合适的话我就再去附近便利店买一双。” 宿珩垂眼,没看拖鞋。 她在他面前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只,却占满了他的视线。 蹲着的时候脚跟好像不能完全着地,踮着脚尖摇摇晃晃往后倒,另一只手撑在一旁的鞋柜门上借力,才能稳住身形。 有点可爱。 宿珩不得不告诉自己这只是足背屈受限,去压下那股心痒痒的奇异感觉。 “宿珩?” 她又喊了他的名字。 “嗯。”宿珩弯腰从她手中接过拖鞋,“能穿。” 他勉强穿进去,脚跟还露在外面。 而且,拖鞋是粉色的。 她看不见,他也没提。 姜璎却从他的话里听出点什么,抓着鞋柜门把手吃力地站起来:“是不是还是小了?我现在出去——” “不用。”宿珩扶了她一把,“很晚了。” 姜璎蹲了好半天,脚麻了。 手腕被他握住,她也不扭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当然,她也丝毫不觉得自家狗狗这么做有什么不自在的。 她干脆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也交给他:“那我明天再带你去商场。你也可以先列一列有什么需要的日用品,嗯,还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已经带好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了。 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宿珩还是应道:“嗯。” 姜璎的脸颊上攀上雀跃的神色:“好呀好呀。我明天就带你去。” 她早就想带着狗狗逛商场了。 只是穿越前的宠物友好公共场合不算多,如今联邦对兽人也没有友好到哪去。 即使大众对兽人的态度有所好转,也衍生出一部分狂热喜爱兽人的群体,但仍旧有不少人抗拒他们,许多地方至今扔挂着不允许兽人入内的告示牌。 姜璎一边在记忆里搜寻着附近的兽人友好商场,一边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她只有一个主卧和一个书房,客厅几乎不待。因为想要扩大空间方便行动,她又留下了饭桌,搬走了自己用不上的沙发和茶几。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给他睡了。 兽人个子太大,也睡不了小狗的行军床。她想,明天得顺便去家居店看看床,买回来把书房改造成次卧。 但是,宿珩今晚要睡在哪里呢? 她倒是不介意小猫小狗上床。 左思右想后,姜璎忽然开口:“宿珩,你今晚和我睡吧?” 宿珩扶着她的手一顿,差点在脸上暴露出了惊讶的情绪。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想起她对他的身份认知存在某种障碍,并不是那种意思。 对她来说,刚刚的那句话和让猫猫狗狗上床没什么区别。 除了“她是个不介意宠物上床的主人”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宿珩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撇开目光说:“我守在房间门口就行。” “啊?” 姜璎不解,“可是我家很安全,你也不是护卫犬呀。” 有一种自己养的小动物不亲近自己的挫败感。 她有些伤心,纠结着给宿珩不假思索的拒绝找了不少理由。 或许他不爱睡床,或许他的边界感比较强,或许他还没有与她建立起感情,并不信任她。 又或者。 姜璎缩回手臂,收回了对他的依赖,也不绕弯子,直白地向他确认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能说喜欢。 又不好说不喜欢。 宿珩自己也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客观意义上的“敌人”。 最终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选择了在上一个问题上让步:“我在客厅休息吧。” “可是我没有沙发呀。” 姜璎像几乎每一个刚养宠物的主人一样,担心自家狗狗不习惯新环境,睡不舒服、分离焦虑。要给小狗买软软的窝,扔上可爱的玩具,让小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休息。 她想了想:“我在我的床边铺一床被子吧。” 宿珩知道,和一个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类较真没什么意义。再加上她兴致冲冲又隐隐透着担忧的表情,他也实在挤不出一个“不”字。 “……好。”他最后应下,接受了她打地铺的提议。 姜璎满意了。 得到狗狗的认可会让人感到由衷的欣喜。 她领着他到她的房间,打开了柜子。 每天都在做这件事,即使看不到,也已经行云流水。 她从最下层抱出厚厚的被子,铺在地上做床垫。又拿出另一床被子,用来给他盖。 床上有一个被她当靠枕的枕头,也被她直接拿给了宿珩。 一边做这些事,她一边说:“然后明天,我们先去家居店逛逛,给你买个……床。以后书房就是你的房间啦。” 宿珩猜她想说“窝”。 他看着她一点点展平被子,也蹲下来一起铺床。 她自顾自摸索着,差点就要钻进他的怀里。 差点碰到他的手臂时,他朝一旁让了让。她似乎察觉到了,自然而然地转向另一边。 两人很快就铺好了地铺,宿珩刚要站起来,却见姜璎直接坐了下来。 她扬起的眉眼带着点期待,眼神空洞却不掩笑意,在他疑惑的注视下对着他拍了拍身旁的被子,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过来。” “……” 毫无疑问,是唤狗的语气。 甚至,小狗喜欢夹子音,她就捏着嗓子喊他。 本能驱使着宿珩过去,理智却拉扯着他,提醒他自己不是狗。 然而,她身上那股猫薄荷味的信息素随着她刻意示好,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宿珩说服自己要和她搞好关系,让她放松警惕。 一番挣扎后,他迟疑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背后靠着她的床沿,身下用厚被子铺的床垫比想象中更柔软,他毫无准备地陷了进去。 自出生以来就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地方,他无意识地收拢掌心,去感触绒绒绵绵的面料,因意料之外的温暖舒适而恍惚了一下。 身旁的少女也在用温软的声音包裹他的耳廓:“过来一点呀。” 这次她没有拍床铺,而是拍了拍自己舒展着放松的双腿。 宿珩眼角一颤:“什么?” 姜璎眼睛亮晶晶的,让他差点以为她能看见了。 她抬了抬下巴,没有焦点的视线蹭过他的喉结,落在他的唇角:“乖狗狗,到姐姐这来。” “……” 宿珩哽了一下,终于睁大了烟灰色的双眼。 没有得到回应,姜璎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会儿她急于确认狗狗对她的好感,稍微有点失去耐心了。 手顺着袖口往下滑,指尖掠过他的手腕,覆上他撑在被单上的手背。 明明是比他自己皮肤要低许多的温度,宿珩却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抽出了手。 下一秒姜璎怔住,难过和受伤的神色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宿珩害怕她再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妥协地朝她微微倾身:“做什么?” 她脸上的失落立刻消失。 第7章 第 7 章 雄性犬科兽人是被动发.情的。 在此之前,宿珩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无法掌控的身体反应令他迷茫和恐惧,而某种奇异的感官却又掌控着他的理智,引诱着他去探究。 想让她不只摸他的耳朵,在摸摸其他的地方。 想舔舔她的手指和嘴唇,将脸埋入她的颈窝,咬住她后颈的皮肤。 想将她压在身下,在她浑身上下标记属于他的气味—— 盘踞在脑海中的这些羞于启齿的念头令他震惊不已,宿珩不得不闭上眼,努力忽略悬在他上方的少女的脸。 可在视觉受限的同时,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敏感了。 她指尖游离在他耳朵上的每一个动作,低下头时呼吸吹拂在他发丝上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忍不住颤抖,不自觉握紧的手将她的裙摆衣角攥进掌心。 感觉到裙摆被拉扯的力,姜璎撸兽耳的动作顿了顿。 也正是因为这一停,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指腹下的兽耳居然开始越来越热。 即使犬科兽人的体温比人类高上许多,可这未免也太烫了。 “你好烫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姜璎担心地问道。 怀中的狗狗窝在她膝间轻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看来是真的很难受了。 是到了新环境,有些应激了吗? 据说应激之后狗狗的抵抗力会下降,会更容易生病。难道是发烧了? 姜璎回忆着以前刷到的一些在狗狗发烧时的处理方式,要探探它们的内耳侧还有爪子是不是发烫,还要摸摸鼻子是湿润还是干燥。 她担心地捏了捏宿珩的另一只兽耳,想确认他的状态。 这一举动令宿珩终于抵抗不住。 他难以克制地往后仰脖子,向她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他无法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近乎于闷哼和轻喘的声音。 这是兽人在发.情之下求偶的声音,在人类听来却是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姜璎更心疼了:“很难受吗?” 她有点焦急,原本还在试探他脸颊两侧温度的手也向下滑落,握住他攥住裙摆的手,温柔但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 “好热。” 指缝间迅速浸满了热气,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只大手上渗出的薄汗。 有一些湿濡黏腻的,却奇异地并不令她讨厌。 小狗的一切都令她喜爱。 就连他此刻因为发烧虚弱地倒在她怀里,浑身难受得发颤,喉咙里滚出断断续续呜咽的样子,也让她觉得莫名的可爱。 啊……她怎么可以这样。 姜璎很快为自己这样怪异的心态而感到惭愧。 “可怜的狗狗。”她自言自语地俯身凑近宿珩,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枕着她的腿,朝上面向她。 然后,她动作轻柔地用自己的鼻子去轻触他的鼻尖。 是干燥的,与他发汗的掌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与她鼻尖相抵的同时,那一处皮肤也发烫了起来。 “好像真的是发烧了。是不是到了新家很紧张呀?”指尖顺着他的脸颊找到他的额头,她俯身轻轻将嘴唇印了上去,“别害怕,姐姐在呢。我这就出门给你买……” “药”字还未说出口,姜璎忽然感觉天旋地转。 一阵眩晕后,她被宿珩反身按在被子铺成的柔软地铺上。 几乎失去理智的兽人伏在少女上方急速地喘息,原本克制着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烟灰色的瞳孔隐隐泛红,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潜伏在那片浑浊的色泽之下。 在本能的驱使下,宿珩握住她的手腕高举至她头顶,压在软绵绵的面料上。 她太白了,他用手紧紧钳制着她的手腕,两种颜色交叠在一起,不断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而她手腕边的脉搏也在他掌心下跳动,极富生命力,却并未因为恐慌而加速,给了他一种身下的女孩全然接受与他…的错觉。 初次发.情的感觉过于刺激,他失神地嗅闻着她的味道,情不自禁地用膝盖压住她的双腿。 刚刚他还枕在那上面。 而现在,他渴望着将它们分开。 沙哑沉闷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间溢出,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死死盯着身下的少女,一点点移向她因为惊讶不解而微张的嘴唇。 想咬上去。 他俯身朝她压上来。 姜璎看不见,自然也对他眼中几乎要将她吞没的兽.欲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忽然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鼻翼,弄得她痒痒的。她想用手去挠挠,可双手被他束缚着,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根本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虽然不太舒服,但也不至于让她难受。 她想着,这是狗狗生病时的正常反应,不应该和他置气。 直到那越来越混乱的呼吸逐渐下移至她的锁骨处,她还在纠结,该如何才能让她的狗狗好受一些。 当宿珩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她也是只因为痒痒的而瑟缩了一下。 她并未拒绝他。 于是,以为获得允许的狗狗用尾巴缠上她的腰,用毛茸茸的尾巴尖轻轻撩拨。 这让姜璎更痒了,她叫着他的名字想阻止他,在他身下扭动,想避开他作乱的尾巴。 那双烟灰色眼眸中沉浮着的欲.念愈发浓郁,宿珩颤抖着,用最后仅剩的理智克制着兴奋和躁动,小心翼翼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脖子。 得到短暂愉悦的兽人终于发出餍足的叹息,握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力。 她被逗得咯咯直笑,趁着这时候抽出双手去推他的肩膀:“痒……好啦,宿珩,别闹。” 两侧尖利的犬齿差一点就刺进她的皮肤。 宿珩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神志稍稍被唤醒。 他轻喘着吞咽了一下,艰难地撑起身体。 喉咙间压抑着的沉闷声响,似乎显得他更加难受了。 “宿珩?” 她不太明白此时的状况,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尝试继续与他沟通,“我不是想要伤害你,你生病了,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下带,堪堪将他拥入怀中。 好重。哪里都好烫。 只有撑在她身侧的机械臂蹭过腰间时,是冰凉的。 姜璎用自己手臂上温度低上许多的皮肤去触碰他的脖子,又侧过头去贴他的脸颊。 她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承受着他全部的体重,将自己的体温共享给他。 蹭在他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嗡嗡的。 她夹着嗓音哄他:“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这下宿珩彻底清醒了。 喉结紧紧贴着她的肩头,生涩地滚了一下。 很舒服。 但更多的是不满足。 而极力压抑着的某一处似乎……更加难受了。 她只觉得自己在拥抱一只生病的小狗,可他是一个初次经历发.情的成年雄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接触。 宿珩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让自己的理智回笼,艰难而坚定地推开她,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我……” 他停顿了一下,用吞咽的方式缓解干涩的喉咙,“我没有……发烧。” “啊。”姜璎疑惑地坐起来,根据声音的方向辨别他现在的位置,扭过头面向他,“可是你刚刚很烫。”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副单纯的模样,身体的某一处又开始躁动。 宿珩静默两秒,认命似地重新坐了下来。 “犬科兽人的体温本就很高。” 似乎意识到她的疑虑,他又半真半假地补上一句,“只是在心情……激动的时候,会显得更高一些。” 姜璎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问他:“是陌生环境让你觉得不舒服,所以应激了吗?” “……不是。” 没有那么容易应激。他不是性格敏感又粘人的犬类。 看不见的专注凝视,远比看得见更让他觉得难熬。 宿珩实在顶不住她在他下巴和喉结游移的“视线”,扭过头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没有不舒服。” 小狗没有必要在身体健康上说谎。 她接受了他的说法,心下有了新的推测。 不是应激,不是生病,那或许是狗狗太开心,所以心情激动? 看来他很喜欢她诶。 “那就好。”姜璎开心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最喜欢宿珩啦。” “……”又是哄小狗的语气。 欣喜又酸涩的感觉爬上鼻尖,宿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落。 他绷直了背,才忍住没去蹭她正从他脸侧离开的手。这才缓慢地对上她期待的表情,含含糊糊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嗯。” “真乖。” 她又揉了揉他的脸颊,“那我去洗漱啦,一会儿我们一起睡觉。” 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进浴室,宿珩终于松了口气。 可他没能放松多久。 很快,连绵不绝的流水声仿佛将浴室内升腾的热气带了出来,让他浑身又开始躁动难安。 那该死的写在基因中的本能又企图控制他,想让他守卫在浴室门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分离带来的焦虑越来越明显,天生对水流的危险感知,又进一步放大了他的焦躁。 更不用说,还有尚未平复的发.情期带来的冲动。 再各种因素的掌控下,宿珩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浴室前,在离浴室门几步的地方停下,用尽所有理智留下礼貌的距离,沉默地靠在墙边守候着。 第8章 第 8 章 花洒被再次关上,宿珩忍耐许久的水流声终于停下了。 他听到她踩着浴室地面未干的水,摸索着去拿挂在一旁的毛巾。紧接着是毛巾与皮肤之间接触、毛巾裹着头发摩擦,以及她穿衣服时的细微声音。 宿珩屏住呼吸,尽力将它们忽略。 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但直到她推开浴室门出来,他都没能迈出一步。 姜璎没有注意到他在门外。 从浴室到卧室,走了无数次的这条路,也不需要再扶着墙壁探路。她径直经过他身边,撩起掖在颈窝的头发时抚到了他身上,这才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半干半湿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臂,宿珩垂下眼,其中一只兽耳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诶……”姜璎停了下来,“宿珩?你在这里呀。” 她并未质疑他的举动。 早就听说小猫小狗会在主人洗澡的时候蹲在门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候,她一点也没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怪可爱的。 被小动物担心、保护的感觉实在奇妙,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养宠物的人开心了。 这会儿她更喜欢他了。 “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她顿了顿,想起什么来,“啊,我忘了,我没给你准备换洗的衣物。不过没关系,你不穿也可——” “我有换洗衣物。”宿珩赶忙说道。 又怕她因为话被打断而不高兴,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姜璎没有生气,她只觉得小狗不穿衣服好像也没事,但对于宿珩的坚持也并没有太在意。 “嗯嗯。”她往房间的方向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纠结着迟疑了一下,又转身面向他,“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洗澡?” 小狗好像是需要主人帮忙洗澡的吧? 犬科兽人也一样吗? 姜璎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她等待着狗狗的回应。 过了半晌,宿珩才哑着嗓子说:“……不用了。” “诶。”她的失落显而易见,向他走了两步,好像还想争取似的。 可无论如何,宿珩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妥协。 他再次坚定地拒绝:“我自己洗就可以。” “好吧。” 姜璎这才罢休。她卷着一缕头发回忆了一下,“洗漱台旁边的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毛巾,你自己拿来用哦。那我先回房间等你啦,你记得路吧?” 他好像被当成了刚出生什么都需要照顾的小奶狗。 宿珩的目光随着她发尾滴落的一滴水闪烁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最终他还是顺从地回应了她:“记得。” 等确认她离开,他才拿上放在客厅的行李进了浴室。 室内的雾气还未散去。 除此之外,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也留了下来。此刻散落在浴室中的每一个角落,被余温蒸腾得更加诱人。 他捂住又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去寻找她所说的柜子。 梳妆台的镜子上落满了水雾,没有用手拂去的痕迹。 镜子……在这一刻,宿珩清晰地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不再需要的东西。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才伸手打开一旁的柜门。 里面放着一些日常用品,摆的不算整齐,但也井井有条地分好了类。 他一眼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套新毛巾——也是粉色的。 低头看了眼脚上的粉色拖鞋,宿珩无奈地笑了笑。 他拉上玻璃门,进了淋浴间。 弥漫着她气味的热气实在令他无法正常思考,再加上发.情期蠢蠢欲动的心思,他迫切地需要用冷水让自己冷静冷静。 宿珩将花洒的把手拧到最右边,从头浇下的冷水终于让浴室内的那股猫薄荷味散去了一些。 可要用冷水平息发.情期的那股欲.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花了很长时间冲冷水澡,才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等换好衣服回到房间,姜璎正歪歪扭扭地坐在给他铺好的床铺上,靠在床边闭着眼,似乎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宿珩走过去,想将她抱上床。 然而刚蹲下,她就恍惚地睁开了眼。 睡眼惺忪之时,眼底的空洞反而少了不少,等宿珩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居然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而在他动作顿住的这几秒,姜璎也通过触到他发热的皮肤辨认出了眼前的人。 似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领了个兽人回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生涩地伸出了双臂,反抱住本要抱起她的男人。 “好狗狗。” 她顺势摸了摸他后脖颈的碎发,又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脸,对着他说,“亲亲。” “……什么?” 他没反应过来。 这一周都在加班,姜璎实在有些困了。 她没有注意到狗狗的迷茫,半睡半醒地又重复了一次:“亲亲。”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这是一个指令。 可她没有在刻意训狗,这也并非一项有目的性的服从性测试。她的表情单纯而真挚,任何狗狗都会甘愿为她臣服。 宿珩僵在原地,迟迟没有回应。 姜璎疑惑于他没有主动亲亲她,但转念一想,没有经过训练的狗狗或许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才能够满足人类的情绪价值。 她当然也不会和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狗狗计较,于是欢快的亲吻直接落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歪。 温软的嘴唇不偏不倚地啄在了他的鼻尖。 姜璎这才满足地哼哼道:“快睡觉啦,晚安。” 等她自顾自地爬上床,将自己缩进被窝里,宿珩仍半跪着立在原地。 刚刚的冷水澡好像白洗了。 他或许需要去买一些发.情期抑制剂了。 而且,恐怕要买最大剂量的才管用。 宿珩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躺了下来,盖上被子。 果然很舒适。 他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会因为过于舒适而感到不真实和不安,可真当他将自己裹进还隐约残留着她气味的被褥中,他才发现一切预想都是不存在的。 身体自然的放松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居然发自内心地觉得,这里是令他安心的。 他完全不抗拒待在她的身边。 甚至,在她翻身背对自己的时候,他还失落得想要更靠近一些。 “……”宿珩不得不也朝向另一侧,以此来抵抗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而和一个人类一起睡觉,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难以入睡、失眠到天亮的准备。可他合上双眼后,竟不知不觉就在令人安心的气味中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两人同时在门铃声中惊醒。 宿珩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早早过了他平时醒来的时间。 而当他睁开眼时,床边的姜璎也在揉眼睛。 “应该是……”她从床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待干涩的喉咙湿润后,才继续说道,“应该是我昨晚点好的外卖到了。” 外卖? 他还没来得及猜测,她就自顾自地说给他听了:“最近工作比较忙,我已经很久没自己做饭啦。不过你别担心,回头我回去查查,狗狗的食物需要什么样的营养配比。” “……”他没有在担心这个。 可和兽人认知障碍的人讨论这些,的确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干脆选择顺着她来。 “好困。”姜璎艰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摸到衣柜旁,挑出几件衣服,“我们起床吃早餐吧。” 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开始掀自己的睡衣。 宿珩呼吸一滞:“等一下。” “啊?” 姜璎的动作被打断,双手还攥着衣摆,堪堪悬在腰间。 他迅速站起来,背过身不去看她:“我先出去。” 她似乎仍旧没有意识到。 人是不太会在这些时候回避宠物的,而宿珩在她眼里,和那些小动物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他逃跑得太快,她也来不及多想什么。 吃完早餐,两人出发前往商场。 联邦呼吁人类与兽人和谐共居也就是近两年的事,碍于仍然存在许多极端抵制派的激进分子,兽人友好商区很难开展起来。 以至于直至今日,与宣传语“配套”的设施都并不算多。 昨晚姜璎趁宿珩洗澡的时候查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不远的商场。恰好商场里也有卖家具的区域,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决定先带着宿珩去选好床,这样也能早点送到家里。 只是她并不知道,能带着兽人来这里购置家具的人类,多少都与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里的导购员深谙此道。 在她看到姜璎身旁牵着她的高大犬科兽人时,就露出了了然的眼神。 与兽人交往的风潮在友好派中盛行,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 盲障人士和她的导盲犬。 多么好嗑的cp。 导购员热情地迎了上去:“您的兽人可真高大英俊,真是令人羡慕。” 对方自以为拉近距离,带着某些隐含意思的招呼让姜璎摸不着头脑,她左思右想了几秒,只当她是在夸自家狗狗好看。 “谢谢。” 她根据声音面向导购员的方向,认真地回应了一句。 听懂了的宿珩沉默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在她清澈的表情中咽下了解释的话。 她和导购员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东扯西拉地闲聊了几句后,导购员终于进入正题。 第9章 第 9 章 宿珩很幸运。 订好床后,姜璎突然说她要去买一些私人用品,让他别跟着,晚点再通过手机联系。 “嗯……总之我不能带着你一起。” 她支支吾吾,即使根本看不到,还是在下意识回避视线,“你先自己逛一会儿,去找你需要的东西吧,一会儿我一起付钱。” 宿珩心下一跳,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不可能知道,他“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好。”宿珩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也没有办法拒绝。 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在最后一丝理智丧失之前,他必须得让自己初次发.情期的状态得到抑制。 否则,再和她相处一会儿,他可能就顾不上其他。 他会发狂地将她翻身压在那张根本没心思挑选的样品床上,就在这里咬住她的后脖颈,用身体的每一处去覆盖她信息素的味道,吞没她的意识,占有她的每一次呼吸。 这样的念头如同旖旎的暗潮,在他的脑海里舔舐、纠缠,几乎已经在眼前浮现出臆想的画面。 他不自觉地盯着她白皙的脖颈,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一想到将犬牙刺入那一处皮肤时的快慰,他身体里来自野兽的基因就开始兴奋。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管的沸腾,在与她对话时,连牙齿都在发颤。 “你一个人,”宿珩哑声开口,“没问题吗?” 人类听不出他的语调。 只有兽人同胞能分辨出,他此刻发声频率中难以隐藏的情.欲。 而这些,姜璎都不知道。 她感觉不到他垂下的视线中强势而赤.裸的求偶意图,还在放轻声音让她的狗狗安心。 “没事的,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一会儿就去找你。” 宿珩怔了一下。 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好像没有一点失明的自觉,又或者她其实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在他问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担心他误会。 别说他没有误会的意思,就算她突然丢下他离开的举动,真的是想抛弃他,那又如何? 他不是狗。 更不是忠诚于她、离不开她分毫的狗。 她的“弃养”对他来说,绝对,永远,没有一丝可能让他难受,更不会成为他恐惧的事。 绝无可能。 然而理智的思考如此,身体的反应却无一不在表达:他并不想离开她。 至少此时此刻,他想要再靠近一点…… 停下! 宿珩倏地停下朝她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地转过身背向她。 “那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身体再次开始发烫,即使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样,都能感觉到脖子和耳根正迅速泛红。 充血的也不仅仅是这些部分……还有另外的,希望得到她安抚的地方。 他只来得及听到她在身后说的那声“好呀”,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果然没有跟上来。 离她一定距离之后,宿珩终于从那种失控的煎熬中稍微缓过来了点。 他长舒一口气,开始找发.情抑制剂售卖的位置。 多年前,这种东西的产量不多,价格高昂,许多兽人根本无力支付,只能用廉价的黑市药剂作为替代。因此不少兽人留下了后遗症,若基因不纯粹,更会加大陷入狂化暴走的概率。 在兽人地位有所提升、有兽人开始从政的近几年来,发.情抑制剂终于开始在普通兽人中普及,甚至还衍生出了各种形式的产品。 宿珩是第一次发.情,并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他也只是听说,原本的注射剂被做成了喷雾,又在飞速发展的兽人经济中衍生为方便携带、更加持久的贴片,只要将其贴在后颈的腺体处,就能有效地抑制发.情期的冲动。 为了保护兽人的隐私,这种抑制贴甚至有不太会暴露在外人视线中的透明款。 来联邦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出于某种处.男的自尊,他也并没有随身携带抑制药。 出发前一天,他的副将苦口婆心给他科普各种发.情期的东西……太多莫名其妙的复杂术语,他没仔细听。 此刻强忍着想吃掉她的冲动,竟难得记起了那一段好友边翻白眼边指着他骂的话: “什么叫‘发.情是心里有邪念的人才会有’的啊!那是生理现象!生理现象,懂吗?” “你是还没有发.情,了不起啊?” “啊对对对,处.男的确了不起哈。你这孤寡军营里谁还不是呢!” “我劝你别把自己的自制力想得太好了。等你真的遇到了让你发.情的那个人,你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吃了。怎么,不信?我看你到时候老实不老实。” “友情提示哈,紧急时刻可以去兽人友好商店,能挽救你自尊的东西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宿珩实在不想承认,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行为,居然都被对方说中,全都应验在了他身上。 而当他在商场中与各式各样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时,他才更清楚地确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 他似乎。 只对她发.情。 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他必须马上找到那个所谓“最显眼的位置”。 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在入口出口处。 宿珩忍耐着想要立刻回到她身边的冲动,往他猜测的地点走去。 当他远远望到收银台时,果然在一旁看到了显眼的发.情抑制贴广告,和满满一整个货架,各种厂家,各种颜色包装的抑制贴。 而就在隔壁的货架上,摆满了与旁边抑制贴近乎一样包装的另一种东西。 宿珩猛地顿在原地,目光一颤,随着下意识地吞咽涨红了脸。 那最后仅剩的一道心理防线,终于被这一眼击溃。 他也终于想起了好友完整的话来: “很好记吧?毕竟发.情的时候不是需要抑制措施,就是需要避.孕措施。咳咳,不管是买哪个……记得买猛兽类兽人专用款,普通款式可经不起你造!” 一向尊敬他的副官像看着自家刚成年的弟弟,语重心长道,“你可别买错了啊,到时被人家姑娘误会,可有你难受的。” * “请问刚刚和我一起来的狗狗还在吗?”姜璎问将发票单拿给她的导购员。 “狗狗?” 对方诧异了一下,心想这大概是小情侣的某种play,“是说刚刚那位兽人先生吧?他不在这里了呢,您在找他吗?” “啊,不是不是。”姜璎连忙解释,“谢谢你,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得知宿珩确实离开了,她立刻松了口气。 就算是小狗,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要去买的东西。 她向导购员问了路,就摸索着往收银台走。 穿越前不管是大商场还是小便利店,那些……套套,基本都会放在收银台旁边售卖,这里也不例外。 因为要偷偷买那种东西,她还特地带了便携伸缩盲杖。 踏上凹凸不平的盲道,听着盲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姜璎一边回忆着上周工作时同事的话。 “这次情人节的卡,美术那边是建议我们把套套加到画面里去。” “主美提的——你少来,哪次掰头我们赢过?而且这次确实是合理提议。” “哎呀当然不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是要玩家仔细看才能发现的彩蛋。都第三个情人节活动了,也该刺激点了吧?玩的就是一个色字,你不做有的是友商做。” “不是吧嘤嘤,你没用过,难道还没见过吗?” “这种东西都有很多尺寸、材质、款式和口味的,每个男主会选用的肯定不一样啊。” “嘤嘤我建议你最好研究一下,毕竟我做出来的设定,其他文案同学写出来的东西,还有场景原画最后的成图,最终都还是要你来审核监修的。” “网上说的怎么行,你就不能买一些回去实际考察一下吗?拿出你立项时的精神好嘛!” “网购?你做梦呢,你自己以前定的兽人男主你忘了?兽人用的那玩意儿可不支持线上购买,你、给、我、去、商、场、好、好、挑、选、啊!!!” 姜璎觉得自己就不该应下。 来商场买那种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羞耻了。 可是到时候开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有她搭不上话,也很丢脸啊。 她亲自去买套套也很丢人,但还好她看不见。 不对。 虽然她看不见别人,但别人看得见她呀…… 姜璎纠结了一路,做足了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捂着脸去买的打算,可快到收银台,居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是……口味?” 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心头一颤的磁性,尾调藏着点克制的迷茫。 是宿珩。 姜璎第一时间确认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狗狗声音很好听。 虽然他一向沉默不爱叫,但叫起来应该也很好听。 可他刚刚在说什么口味? 她纠结了一下,在好奇和不想被发现中选择了后者。 等他买完他的东西,她再过去看吧。 刚犹豫完,她就听到收银员说道: “啊,先生您没买过是吗?您手上拿的是草莓味的,这个牌子还有其他不同口味,今天我们商场有活动,只要买三种不同口味,就能享受七折优惠。” “先生您正好也可以挑选不同的款式看看呀,不同材质和不同款式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比如浮点和螺纹款的效果就能更持久呢。” “……请稍等一下。” 宿珩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拿的的确是抑制贴。 第10章 第 10 章 宿珩的呼吸随着姜璎喊他的声音滞了一下。 他立即回过头来,却没想到,她的身前居然挡着一个让他差点没掩饰住杀气的人。 这熟悉的,令人不快和厌恶的味道。 明明身为兽人,却甘愿做联邦豢养的棋子。 但如果说,要在战场上找出一个最能威胁到他军队的人,那一定就是眼前的狼族兽人。 联邦兽人军队曾经的副将,如今新上任的指挥官。 就在几天前才刚刚口出狂言,要率领白骑士的兽人军队踏平厄加帝国的人。 宿珩气息一凛。 阿兰因阿斯卡洛特—— 他怎么会在这? 难道她真的是联邦派到他身边试探的人? 不,这样的话,阿兰因不会这样直接地出现在这里。 他向来在战场上隐藏身份,就连他自己的军营中,知晓他真实面貌、信息素气味等各项特质的人也都只有少数。 显然,阿兰因并没有发现他就是敌国的主将。 只是巧合吗? 宿珩并没有放松警惕。 不仅仅是警惕。 他看到那个男人站在姜璎的身旁,居然生出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其他捕食者觊觎的错觉。 而在他没有表露出敌意的情况下,阿兰因浑身上下却毫不掩饰争宠的姿态。 狂傲,自负,理所当然。 好像他才是应该站在她身旁的人。 那样的表情,就连在联邦取得极大优势的局面下,他都没有从阿兰因的脸上看到过。 “她或许会被其他兽人抢走”的念头疯狂席卷了他的理智,还未来得及交到他手中的抑制贴被直接搁置,发.情期愈发旺盛的占有欲驱使着他走向她。 “姜璎?”宿珩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简短的两个字,如同火舌烧上舌尖,烫得他更加兴奋了。 这两个字眼,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宿珩遵循着这样的本能,越过阿兰因,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度却不重,姜璎察觉到是他,也并没有反抗。 她面向阿兰因的方向,摇了摇头:“可你是诊所的狗狗呀?抱歉呀阿兰,我已经有自己的狗狗了。” 说完,她还反握住宿珩的手,在阿兰因的面前晃了晃。 “我不是——算了。” 阿兰因不喜欢她将自己与那个所谓的诊所扯上关系。 可与她初次相识是在那里,对于一个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而言,他的第一印象已经定死在“诊所的狗”,和“认识的人收留的狗”上了。 但在某种意义上,这倒也有点意思。 因此,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其实是狼。 白狼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犬科兽人。 他那副保护者的姿态实在令阿兰因看不顺眼,再加上他身上攻击性十足的信息素—— 烈性犬。或者是混了别的什么基因的杂.种。 还有发.情期中特有的气味,语调中遮遮掩掩的兽.欲。 啧。会装矜持的虚伪家伙。 明明都已经对着她发.情了。 可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 他才是先来的那个。 阿兰因挑衅地对上宿珩的视线,转头又向姜璎控诉:“你的兽人朋友似乎不太欢迎我。” “不是朋友哦。” 不出他所料,姜璎认真地反驳道,“阿珩是我的导盲犬。” 即使知道她的认知障碍,宿珩的气息还是因为这句话沉了沉。 她对他不吝啬拥抱和亲吻,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眼里他只是一条狗。 而此刻她对于他的护短,也是出于同样的前提。 阿兰因是故意这么引导她的,想以此来让他难堪。 不得不说野兽的直觉的确准,即使没有认出他的身份,阿兰因依旧本能地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敌意。 “是吗?” 白狼又开始用其他方式“证明”与她的“熟稔”。 “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你去诊所,我还以为你的病已经好了呢。” 阿兰因松开握着盲杖的手,倾身凑向他,却被宿珩先一步带着她拉开了近距离。 果然是狗。 他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嗤笑,没有因为这意料之中的骨子里的护主而恼怒。 姜璎没有察觉到阿兰因的意图,只以为宿珩带着她后退,是因为有人要经过,而他正在完成导盲犬的职责。 她也看不见白狼眼中的戏谑,认真回应着他的疑问:“最近工作太忙了。我下周……嗯,下周末应该有时间去。” 宿珩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他不曾知晓的对话内容。 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而站在他面前的另一个兽人,却是这段内容中的切实参与者。 即使他告诉自己,他认识姜璎才不过两天,他也并不是她的狗。 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却着实令他难受。 “行啊,那下周见。” 阿兰因伸手想去揉她的头发。 而在他抬手要落下去的瞬间,宿珩拦住了他的手。 他警告似地挡在了她身前,阻隔住对方直勾勾的目光和虎视眈眈的行为。 带着寒气与杀意的眼神交汇。 一切都发生在姜璎看不到的情况下。 她从宿珩身后探出头来,寻找着阿兰因的方向:“好呀,下周见。” 看着阿兰因露出胜利的目光、转身离开的瞬间,宿珩握着姜璎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有那么一丝失落的意味。 而她就连这份失落,也全然没有察觉到。 在这样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蔓延至胸腔之时,她在他放开手的前一秒扯住了他的袖口。 宿珩垂眼看她,发现她的双手十分信任地攀附在他的胳膊上,手中的盲杖底部已经离地,看上去正准备折叠起来收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望”向他的“眼神”中,也比在面对那只白狼的时候多了一些宠溺。 他此刻就像一只因为主人摸了外面的野狗,而和她置气的家养犬似的。 一块鸡胸肉就能让小狗开心,而她仅仅用几个小小的亲昵举动,就瞬间将他哄好了。 以至于在她让他下周陪她一起去诊所时,他心里居然冒出“果然他才是正宫”的荒谬念头。 暗喜之余,他终于有机会问她:“去诊所……是看眼睛吗?” 如果她能够恢复视力,如果她真的恢复了视力。 她就不再需要他了吧? “不是哦。” 姜璎的语气很轻松,“我患有一种叫‘兽人认知障碍’的病。” 这很奇怪,她以前并不会这样的。 作为穿越人士,她原本的世界中当然也存在着许多关于兽人的文学作品,这个世界的兽人本就是那部热血番中的衍生设定,一开始她并没有多少理解偏差和接受成本。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就无法正确认知兽人的定义了。 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像她解释,她就是觉得兽人和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没有显露那么多兽人特性的亚兽人——比如她的狗狗宿珩,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啦,只不过对我的工作有一些影响。我需要重新找回对兽人正确的认知,所以才会每周都去心理诊所。” 她怕自己的狗狗担心,又解释道。 这是宿珩完全没有想到的。 原来她知道自己存在对兽人的认知问题。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将他当成小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而姜璎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起了刚刚被阿兰因打断的那件事。 “对了,阿珩你刚刚在——买什么?” 她攥紧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躲避。 又刻意凑得近了些,抬起脸直直面向他,满脸都是“我的小狗不纯洁了”的置疑。 “……” 一下子过于拉近的距离,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的心跳再次失去控制。 那因为和阿兰因对峙而好不容易暂时压下去的发.情冲动,又再一次开始蠢蠢欲动。 当着她的面买发.情抑制贴被发现,还似乎被误会在买那种东西的羞耻,也立刻在她第二次询问下涌了上来。 他无意识地攥起空在身体一侧的机械手臂,又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响异响前,生生止住了用力。 “……我想买一些信息素抑制贴。” 宿珩避开了发.情这样的字眼,用不那么令他难堪的概念来做了个混淆。 他强装镇定,克制住被她抓住的胳膊的颤抖。 “兽人的信息素会引起同类的关注,为了避免遇到不友好的同类前来挑衅,有些时候我们会选择借用外力,屏蔽掉自己的气味。” 这倒是确有其事。 在战场上,他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身份的。 姜璎半信半疑:“那,那螺纹是什么?猛兽专用又是什么?” 她口中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踩着他的羞耻心碾。 可看着她因为不好意思而迅速涨红,让他忍不住想碰一下的脸颊,他忽然又觉得……被碾得有点爽。 两种矛盾的情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宿珩压抑着喉咙中的干渴,压低声音道:“我的基因特殊,信息素有些难被压制,朋友说那种款式才有效果。” 基因特殊,啊,买他的时候,合同上好像确实那么写了。 想要掩盖自己的气味似乎是猫猫的本能。 宿珩混有黑豹的基因,大猫也是猫,这好像也很合理。 看来这点上,他反而更像猫,而不是到处张扬地去覆盖同类气味的狗。 第11章 第 11 章 买完各种东西回到家后,订的床和对应的一套床上用品也送了过来。 宿珩松了口气,今晚他终于不用和她睡在一起了。 把床搬进书房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原本显得冷冷清清的书房在多了一张床后,居然也变得温馨起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她共同处在这样的空间中时,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尤其是在没有抑制住发.情期的此刻。 他看到她不放心似地摸索着床沿,按压着床铺,捏一捏被子的厚度,又抱起枕头试试柔软度和高度,只希望她赶紧离开这间房间,赶紧离他远一点。 只可惜她听不到他的内心,也看不到他克制着不向她靠近的颤抖。 “床对我来说有点硬诶。”她往旁边站了站,叫他,“你来试试呀,看要不要再给你铺一层垫着。” 不要过去。 离她远一点。 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离、她、远、点。 宿珩迈出一步,动用了所有理智让自己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伸手按压了一下床铺。 异常的软。对他来说。 掌心触到的那一处,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 他又抬起右手的机械臂碰了碰,那冰凉又变成温热的柔软,包裹住他金属的指尖。 “不硬。”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从床单上抚过,最终垂在身侧的手,“我很喜欢。” “诶?真的吗?可是我觉得……” 姜璎还是觉得有点硬,又倾身去摸。摸着摸着,摸到一本小册子。 “诶……” 翻了几页,没有盲文。这也不奇怪,大多数产品都不会考虑她这样的少数群体。 她把小册子拿起来往身侧递,“宿珩宿珩,你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呀。” “好。” 宿珩站在原地没动,克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本……看上去有些微妙的册子。 封面是粉色,上面画着两个被手铐铐在一起的爱心,不能直接打开,被用白色的蕾丝丝带系了起来。 想起在商场时导购员说的那番话,他立刻产生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而当他拆开蕾丝系带,翻开第一页,果然看到了几个字:氛围床使用指南。 “……” 拿着册子的手抖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已经瞟到了下方的某些字眼。 软硬切换功能; 圆形公主床模式; 蕾丝幔帐功能; 氛围灯功能; 氛围背景音功能; 旋转模式; 加热功能; 囚笼模式; 震动模式(可快慢调节);…… *特殊:兽人减震功能; *特殊:兽人镣铐功能; *特殊:兽人信息素增强功能; *特殊:兽人发.情期冷静功能; *特殊:兽人强制冷静功能; …… 宿珩瞳孔不住地震颤,不敢再翻开下一页。 他强装镇定地关上这份怪异的说明书,将它背在身后,迟迟说不出话来。 “宿珩?” 姜璎听到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朝他走了两步,伸手在空中晃了晃,抓住了他右边胳膊上的袖子。 她奇怪地问,“怎么啦,那个册子上写了什么?” 她的指尖扫过,触感和体温透过衣袖,印在他机械手臂的传感器上。 那一闪而逝的接触太过抓耳挠心,激得他浑身发软。 眼前又飘过了那些荒谬的字眼,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他的心脏忽然突突地猛跳起来。发.情期剧烈的躁动如同雪崩一般从意识顶峰滚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没什么。”宿珩应激似地否认,在大脑一片空白下硬是挤了几个字出来,“就是……质保书。” “哦。”她并没有怀疑,“那……” “我觉得这张床,很舒服。真的,不需要在调整什么了。”宿珩飞快地说道,“也不早了,你也快点休息吧。” 快走。 快离开这里。 他在心里警告她。 快离我远一点。 求你离我远一点。 姜璎点了点头,嘱咐道:“嗯,确实有点晚了。那我先去洗澡了,等我洗完你就去洗哦,然后乖乖睡觉。” 宿珩目光漂移,没有心思再去想她究竟是把他当人还是当狗。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怕自己发出什么难堪的声音。 终于,她离开了,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像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那么一瞬。 宿珩再也没有办法克制。 他甚至没有去确认她是否真的走远,就立即重新拿出了藏在身后的那本册子。 喉咙不断吞咽着,他抖着手往后翻到目录所指的那一页。 【发.情期抑制功能】 兽人若处于发.情期状态,而伴侣不在身边时,可选择开启此功能。 他需要这个。 却来不及再想其他。 宿珩侧躺在床上,按照指引打开了这项功能。 一声提示音后,床头的某处开始释放某种类似她信息素的气味。 在姜璎走后立即进入分离焦虑的状态下,他竟开始慢慢觉得安心,愉悦,仿佛她仍在身边。 就躺在他身侧。 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他。 她凑过来,用嘴唇轻啄他的鼻尖。 她不拒绝他埋入她颈间嗅闻,在近在咫尺的猫薄荷气息中发出餍足的叹息。 她贴着他,说“乖狗狗”。 他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将自己掩在黑暗之中,翻身将自己埋入对他来说异常柔软的床铺。 又将脸陷进床铺,在向下凹陷的棉絮中颤着声回应并不存在的呼唤,发出小狗撒娇般的声音,又像在主人身边呼噜呼噜的小猫。 绷直的尾巴也完全放松下来,露在被子外面大幅度快速摆动。 温和,惬意,舒畅,欢喜。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他不禁抓紧了床单,用鼻尖去蹭释放出和她信息素相似气味的床头。 喜欢…… …… “宿珩?” 迷迷糊糊间,他又听见她的声音。 应该也是幻觉吧? 他以为自己正清醒着沉沦,毫无防备地从滞涩的喉咙中滚出一声回应。 “嗯……” 那声音太过沙哑,隔着门又加深了其中的沉闷。 拖延了一会儿才抱着衣服准备去洗澡的姜璎经过门口,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除了模模糊糊的呜呜声,再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回应。 而他在她眼中只是一只小狗,在这种时候,她完全没有要像征求人类的意见那样,去敲他的房门的意识。 姜璎直接推门进去,摸索着床沿寻找她的狗狗,发现他正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只留下一只尾巴在外面晃荡。 他好像没发现她进房间了。 就连她摸到了他的尾巴,他也没有再反抗。 睡着了? 为什么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做噩梦了吗? 她抱着衣服在床边坐下,去掀他的被子。 这会儿他好像意识到她的存在了,但又好像没有。只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面向她,用脸颊蹭了蹭她试探着伸过去的手臂。 她试了试他的体温,探了探他舒展的眉宇,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甚至,似乎是一种十分轻松愉快的状态。 啊。那是在做什么美梦? 说不定是梦到好吃的东西了。 “乖狗狗,真可爱。”她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宿珩攥住了她带着准备换洗的睡衣,不松手。 从他口中传出含糊的声音:“留,留下……” 留下?什么留下? 她?还是衣服? 姜璎喜欢小动物,刷到过不少养猫养狗的视频,但零零散散的内容覆盖得并不全面,真到养了狗狗后,多数情况下还是需要猜测。 他是想待在留有主人气味的衣服旁吗?果然还是对新环境有些恐惧和焦虑吧? 她触到了他紧绷的修长手指,恍然大悟。 “嗯嗯,那我把衣服留下。”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摸了把随着她声音抖动的兽耳,“那你继续睡吧。晚安啦。” 半睡半醒间,他好像听懂了。 随着她放开手,他将她的睡衣卷到身旁,还不够似地,又将脸埋进去。 比床和枕头还要柔软。 满满都是她的味道。 好真实。 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是她…… 细弱的咔哒一声,姜璎带上了门。 而他在盈满她气味的房间中,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宿珩醒来时,床上全是她的气味,其中有一部分非常真实,有一部分带着些微妙的差异。 而他怀里还抱着她的睡衣,一只袖子被他枕在侧脸下方,整件衣服被蹂躏得皱巴巴的。 宿珩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昨天启动了这张床的发.情期抑制功能,按理来说,他应该平静地度过这一晚。 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他的症状的确得到了缓解。 可他怀里的衣服……又是什么? 他盯着那件白色的小熊睡衣发懵了好一会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的确来过。 他所以为的幻觉,并不全都是幻觉。 那么哪些是假的,哪些才是…… 拿着睡衣的手僵了一下,他被烫到似地将它扔到了一旁。 可那上面属于她信息素的味道,顽固地留在他的脸颊、胸前、臂弯中,几乎已经无所不在。 第12章 第 12 章 “……所以这种抑制药物的设定,必须是为了瑟瑟服务的。我们得让男主吃了抑制药物之后,还能与玩家之间产生有效互动,而不是真的变成一个性冷淡!” “我有点懂了,意思就是可以抑制,但是抑制是为了更加疯狂!” “对对对,比如会让男主对玩家产生某种依赖,分离焦虑;相思成瘾,思念成疾……” 姜璎带着宿珩来到公司时,主文案靳楚钰正在和旁边的同事讨论新卡面的剧情设定。 看到她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几乎所有目光都朝他们投来。 静默几秒后,靳楚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还来不及看清宿珩的样貌,就惊喜地站了起来:“这是谁这是谁!你的兽人男友吗?不对,嘤嘤你的病好了?” 姜璎皱起眉:“怎么可能是男友?” 在她皱眉时,宿珩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低头看她。 以至于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掀起了瓢泼大雨。 而他,则是被主人留在街头,淋了满身雨水的小狗。 或许是语气中的震惊和反驳的意图太过明显,宿珩甚至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抗拒。 分明此刻她还牵着他的手,依赖着他的引路,却又在同一时间将他推远。 尽管知道自己和她不是这种关系,却仍旧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而当他想要甩掉这种怪异的感觉时,他却不由自主地去回忆昨晚的舒适和安心。越是如此,那种郁积在胸腔中的雾霾就越是阴沉。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并不奇怪姜璎的反应。 一听就知道她的病压根没好,靳楚钰白高兴了:“好吧。我知道了,这是你雇的兽人导盲犬?” 姜璎觉得说“雇”实在有点奇怪。 她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回应:“嗯嗯,是我刚去买的狗狗。” 刚去买的狗狗…… 靳楚钰与一旁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这几年姜璎迟迟没有下定决心雇兽人导盲犬,难道真是因为上周开会时他们的感叹? 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更方便自己的生活,还是为了治疗她的认知障碍? “不是说要开会吗?” 见大家没有动静,姜璎问了一句,又晃了晃宿珩的手,“阿珩你一会就去小会议室待着,等我下班哦,乖。” 靳楚钰露出“你没救了”的目光。 她又看向姜璎身后的兽人,本意是想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但视线刚对上对方冷峻的面容,心里就开始有些发怵。 这个男人很危险。 任谁来看,对他的第一印象绝对都是如此。 除了姜璎。 她好像真的只当他是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可爱大狗,就算被他突然扑倒在地,也只会觉得是狗狗在玩闹,笑着去摸他头挠他下巴的样子。 公司里的其他同事虽然都是兽人友好派,尤其文案和美术的女孩们——她们因为项目中其中一个男主是兽人,而对兽人们充满了好奇与好感。 可真当有一个如此高大的兽人站在面前时,即使是他的沉默,也都变成了无言的威压。 可惜姜璎看不见。 当初创建公司时也设立了可以带宠物的规定,她也并没有感觉到带一个兽人来上班有多奇怪。 众人小心翼翼地在姜璎和宿珩之间来回打量。 看着她对一个看起来如此难以接近的兽人用这样亲昵的行为、宠溺的语气,心里好奇极了,却没人敢当着宿珩的面开口问。 “都愣着干嘛,开会啦开会啦。” 靳楚钰带头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全体文案策划和原画美术浩浩荡荡晃去会议室,姜璎带着宿珩去另一边的小会议室。 同事们在尚未关门的会议室中,隔着整个公司遥遥相望。 卷帘掀开一半,看不清屋内的全貌。 姜璎扯了扯宿珩的衣角,示意他倾身。 然后,她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好狗狗,乖乖的哦。” 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大。 没有开灯,窗帘拉着,外面下着下雨,昏昏沉沉的。 半开的卷帘将外面的白炽灯洒进来一些,却将那些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 半开放半隐蔽。 这样的环境,反倒比完全密闭的空间更让人悸动。 即使发.情期的冲动已经在昨晚得到缓解,心底却隐隐有某种禁忌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野兽的基因又开始叫嚣,鼓动着他将她推向那半开着的卷帘。 人们只看得到他们交叠的影子,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宿珩艰难地后退一步,远离她和他脑海中的声音:“嗯。去开会吧。” 她真就立刻去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小会议室就此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刚走进公司时,听到的那些话浮出脑海。 他好像……真的对昨晚的感觉上瘾了。 即使她才刚离开,即使相隔如此近的距离。 他就已经,开始焦虑了。 宿珩完全拉上了卷帘,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闭上眼,想试试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可这里的会议室似乎都做了隔音,即使是听力绝佳的兽人,也没有办法听到远在另一边的会议室中的声音。 想她。 好想见她。 ……这就是,副作用吗? * “怎么样,真的接触兽人以后,你的认知障碍有好转的迹象吗?”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靳楚钰将笔记本连上大屏幕,把会议需要的文件从各种工作小群里拖出来。 姜璎坐在距离屏幕最远的那头。 她看不见屏幕,大多数时候都是根据大家的对话内容,还有手机的ai智能画面检测,去猜测当前屏幕上的是什么。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兽人和小猫小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拿着一支笔,说话时下意识在手边的本子上划来划去。 虽然用不上这种工具,但这是穿越前就保留下来的习惯,姜璎思考地时候,总想一边在纸上写点什么。 “我还是不能接受人类和兽人在一起。”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亚兽人也不行。” “可是,我们的兽人男主不就是嘤嘤设计的吗?”刚来不久的小文案开口问道。 “那是她得兽人认知障碍之前。”靳楚钰叹了口气。 自己设计的角色,现在却完全不能理解当初的构想。 每一场剧情和设定讨论中,她都要强忍着痛苦,试图用错误的认知去向自己解释。 比起无法接受兽人男主与人类玩家在一起,对于姜璎来说,或许更让她痛苦的,是她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笔下的角色;耗费心血的人物,却无法用自己的笔墨去书写他的故事。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遗憾,靳楚钰却知道,她的内心必然是难过的。 这次就算她不明说,去雇一个兽人,多多少少也会存在着某些期待,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恢复对兽人正确的认知吧。 而作为朋友,靳楚钰当然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好啦,不提这个。” 姜璎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不能写,不是还有你们吗。兽人男主的各种设计由楚楚来把控,其他男主的部分就由我来看,这不也挺好嘛。” 靳楚钰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行了,开会啦,我可不想饭点午休还耗在这里。” 她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嘤嘤,你套套买好了吗?” “……” 姜璎哽了一下,“我本来,本来是想买的。” “不好意思买啊?” 主美拿出一个小袋子往会议桌上倒,“我就知道,来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带回家慢慢研究哈。” 团队里的文案和美术全部都是女生,老员工们在这些瑟瑟的话题上几乎没什么顾忌,个别新来不久的同学不够社牛,坐在一旁害羞地偷笑。 其中最数提出这个想法的美术们最为积极,她们早已经跃跃欲试,恨不得文案们立刻就给到设定,立刻就开始画了。 看着姜璎抖着手,默默摸索着将那些塑料小包往自己的口袋里,靳楚钰摇着头无奈地感叹。 果然没谈过恋爱的人,才能把关于爱情的幻想写得那么甜吗? “先来看场景图吧。” 主美点开卡面草图,“套套藏着的位置,我们有一些初步的想法。或者文案同学如果有符合设定的思路,也可以提出来。至于具体的物件画成什么样子,还得等你们的设定。” “那个,我觉得纳卡德的场景不应该这么含蓄!” 一个小文案羞涩地举起手。 “他是五个男主中最具有外露性张力的,也从不掩饰自己对玩家的爱。他的兽人族群虽会永恒忠于伴侣一人,但对于性也并非持保守态度,反而将自己的热烈毫无保留地展现给玩家,才是他更会去做的。对于这件事,他一定是真诚且大方的,不会像指挥官那样矜持和犹豫,企图隐藏自己的欲.望。” 说完,小文案下意识去看姜璎,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当看到她毫无反应,甚至眉宇间轻皱、显露出一丝抗拒,才想起她的认知障碍。 小文案求助似地望向靳楚钰,后者对她露出一个赞扬的笑容。 “说的没错啊,纳卡德是要更张扬一些。这样,这周我们就把具体的补充设定给到——嘤嘤,那些你拿回去好好研究哦,pm可催着呢。” “……” 姜璎塞口袋的动作僵了一下,“知道啦。” 第13章 第 13 章 不出所料,会议果然持续了将近一整天。 每次无论是玩法功能还是文案内容,脑暴和评审总能一帮子人扯上很久。 敲定基本的东西后,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了。 等姜璎和靳楚钰聊完剩下的版本内容后,两人已经饥肠辘辘。 “刚刚的图都打包发你了啊。”靳楚钰打了个哈欠,“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好啊。” 姜璎揉了揉眼睛。 自从失明之后,即使没有用眼睛去看什么,她也会时常感觉到干涩。 公司里的灯都已经关上了,靳楚钰懒得再去打开,干脆打了手机电筒。 两人刚走到公司门口,姜璎才想起来宿珩还在小会议室等着。 “啊……我的狗狗还在里面呢,我忘了。要不下次再约?” “你真行,开会开的神志不清了?那么大个人也能忘记。”靳楚钰摆了摆手,滑动玻璃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关上,“走了走了,去和你的‘大狗狗’玩吧。” 姜璎听着门在面前关上,转身走向小会议室。 百叶卷帘完全关上了,屋内屋外都关着灯。 姜璎不需要灯,双眼的视力甚至连光感都不剩。她习惯了黑暗,一时间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推开门,走进去。 屋内的窗帘还拉着,风掀起时才有点月光倾斜进来,很快又在消失在摇曳的阴影下。 高大沉默的兽人就靠在窗户旁的墙边,从她走出会议室时,就专注地聆听着她的脚步。 在她推开门前,他已经抬眼望向她会出现的方向。 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眸在第一时间紧锁住目标,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下,有那么一瞬是猩红色的。 宿珩从未有过这样矛盾的瞬间。 嗅到她信息素的同时,他既感到平和,同时又觉得躁动。 这点光亮,对于夜视极好的兽人来说,基本没有影响。 他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她抬着双臂,一点点摸索着向他靠近。 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再次有了苏醒的迹象。 他紧靠着墙,才按捺住想要翘起摇摆的尾巴,也才能控制住立刻扑向她的冲动。 “宿珩?” 姜璎不确定自己的狗狗还在不在这里,有些急了。 她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在这儿的……这么陌生的环境,外面还有那么多陌生人,他会不会害怕应激? 这么久没有回应,他是不是自己跑不见了? 或许,她应该将他拴在这里? 她越想越乱,手上又没有盲杖,忽略了面前的障碍。 在撞上前方桌椅的前一刻,宿珩大步迈至她身边,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在寻着缝隙追过来的光亮之下,高大的兽人将她挡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给他一种隐秘的,短暂的,只归他所有的错觉。 宿珩低头看她。 低垂的视线中是他自己也不理解的情绪,欣喜,庆幸,埋怨,压抑着的依恋,和瞬间被安抚了的焦虑。 他实在等了她很久。 “你还在呀。”姜璎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宿珩闷着声,“都说了,我不会走丢。” 她没有把狗狗的承诺当成一回事。 上次也是,这次同样。 只开心地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或者耳朵。又因为他这次并没有主动倾身,抬起的手落了空。 “好狗狗。” 姜璎转而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这里好闷,我们去外面吧。” 外面已经没有其他人。 四下无光,她不知道,牵着宿珩往沙发的方向走。 由他帮她避开障碍,的确非常省心。从小会议室到沙发的路程,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短过。 走到沙发前,姜璎晃了晃他的手:“宿珩,你先坐呀。” 他没有多想,顺从地坐下。 可马上他就后悔了。 他没有想到,姜璎会摸着他所在的位置爬上沙发,爬到他的腿上,闭着眼一点点往前蹭。 直至稳稳跪坐在他的身上,她才像抱着大型狗狗一样蹭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好累呀。” 她在他的颈窝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好像在撒娇。 宿珩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向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却屡屡因为她意想不到的行为而不知所措。 可偏偏,她那一声含着疲惫的娇嗔嗓音,让他根本无法做到将她推开。 “本来准备下班回家之后,让你帮我看看那些图的。你知不知道,每次会议上听她们讨论,我其实都……” 她顿了一下,将他抱得更紧了。鼻梁在他脖子上蹭了又蹭,惹得他绷紧的脊背挺了又挺。 “哎呀,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只是一只狗狗嘛。刚刚说到哪儿啦?哦,本来想回家让你帮我的,但是感觉回家就没力气了。”她吸了吸鼻子,“我们在这干完活再回家吧。” 喉结滚动了一下,宿珩没吭声。 而他只是一只狗狗,姜璎自然也不需要他的什么回应。 “好舒服。”她丝毫没注意到身下男人的反应,还在欢快地哼哼着,“抱抱我的狗狗。” 甚至因为觉得温暖,她还试图扒拉着他的双手,示意他抱住她,让她的背后也暖和暖和。 宿珩迟疑地抬起手臂,缓缓将她拢住。 一整天的思念都在此刻得到了缓解。 可还不够。 他想对她做的,不仅仅如此。 “需要我做什么?” 他矜持地平视着对面的墙壁,不去看她近在咫尺的脖颈。 那里有释放信息素的腺体,只要他咬下去,立刻就能得到安抚,会比昨晚还要有效得多。 宿珩说不清此刻他耗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做到没有去碰她一下。 总归……和当年忍耐义体实验的痛苦差不多艰难。 “我口袋里有手机。” 她夹着嗓子,用嗲嗲的声音贴着他说,像是在哄他,“乖狗狗,帮我拿出来。”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以这样的姿势听到他耳中,也变得令人浮想联翩。 宿珩眼睫轻颤,克制地伸进她的口袋。 有什么东西顺势掉到了一旁,他无暇顾及。 “找到啦?”姜璎侧过脸,让他转过屏幕识别解锁,“打开应该就是楚楚发给我的文件夹吧?你帮我描述一下那些原画的画面吧,从第一张开始哦。” 宿珩点开文件夹,开始了今天的第二次后悔。 即使是缩略图,列表里一众的壁咚床咚车咚仍是让他眼皮一跳,在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动作中,亲吻和拥抱已经都不算什么了。 他迟迟没有点开。 姜璎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腰:“快一点呀。” “……”宿珩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张图,“前面几张,似乎是一组套图,画的是连续的动作。” 这次会议中,美术给到了这次情人节卡面中,各男主的高光剧情cg草图。从开始的剧情冲突到最后的温存,每一个环节当然都不会少了瑟瑟。 其中,还有美术在会议上当场修改的纳卡德的那张草图。 但小狗应该不懂这些。 她此刻还没什么顾忌,在他脖颈间点点头:“哦,是分镜草图?这么快就出分镜啦?看来美术是画爽了……咳,继续。” “第一套图的主角是一个成年雄性兽人,看起来是犬科。另一个是一个人类女性,背对着画面,看不见脸。” “你讲的好无聊呀,这些我都知道啦。” 她动了动,又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好狗狗,你真的好舒服诶。给我描述一下那组画面里两个人的互动,好不好?” 宿珩又不说话了。 姜璎等了好一会儿,在她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她的狗狗终于再次开口了。 “……兽人靠坐在昏暗的角落,似乎受了伤,脸上和手臂上都有血痕。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看上去并不清醒。” “画面中的女孩想要接近他,却不小心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就如同,他们此刻的姿势一样。 宿珩闭了闭眼。 再睁开。 “兽人想要挣扎,或许想要推开她,但锁链束缚着他的脖子、手臂和双腿,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女孩——” 他忽然顿住了。 到这里都还在姜璎的接受范围内。 她忍耐着内心的违和感,撑着宿珩的肩膀坐起来,问道:“任由她做什么?” 拉开的距离下,他借着一点月光看到她的脸。 “女孩的手中好像拿着一瓶药。她想喂兽人喝,可对方陷入了狂化的状态,根本不配合。”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宿珩微仰起头。 那双烟灰色的双眼轻颤着垂下,视线扫过她因为窝在他肩上而泛红的下巴尖,落在她张张合合的殷红嘴唇上,不动了。 兽人的呼吸间,那双沉寂的瞳孔中又隐隐闪过猩红。 “所以,女孩捧住兽人的脸,低下了头。” “她看到兽人快速起伏的胸膛,如野兽般发红的双眼,闪着寒光的犬牙,脖颈上臌胀的青筋。” “但她丝毫没有害怕。” “她将药剂灌入自己的口中,坚定地俯身——” 宿珩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夜晚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随着他讲述的停顿而阒寂无声。 而相应的,喉结滚动的声音变得异常明显。 这声音将姜璎隐隐约约的抗拒激活了,她意识到之后的画面会是什么,开始浑身难受,怎么坐都不舒服,在宿珩怀里扭来扭去,拱来拱去。 于是兽人差一点克制不住而压下来的嘴唇,也同时落了空。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衣物摩擦的声音。 第14章 第 14 章 猫薄荷信息素的诱人味道不断钻入鼻腔,她埋在颈间的呼吸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听觉。 姜璎毫无防备地在他怀中缩成一团,他只要稍一低头,就能咬到她的后颈。 他的确饿了。 一定会吓到她的,他想。 比起这一点,更让他难以面对的是,她不会将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而是会觉得她是一条会咬主人的狗。 而只要她有一点理智,这样的恶犬她不该再养下去。 “饿了吗?” 姜璎只以为他说的是肚子饿。 开了一天会,她其实也很饿了,走出会议室时已经有点饿过头的麻木。 这会儿宿珩一提起,她的肚子也应景地叫了一声。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在小狗面前肚子叫又有什么呢。 撑着他的肩膀蹭了蹭,姜璎坐了起来。 坐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她也没多想,大概是裤子上的金属皮扣,那天他们一起在商场买了这样的款式。 很快又有别的东西吸引了她,她听到宿珩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和那天她以为他发烧时一样。 所以,是因为他饿了吗? 可好像也不太像饿肚子的时候咕叽的声音。 姜璎重新凑近了一些。 她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小腹,那一处在她指尖下猛地收缩了一下,定住不动了。掌心没有震动,并不是发声源。 鼻尖蹭到的喉结却在不住地震颤,原本利落的线条在她看不见的面前抖动得吓人。 宿珩仰着脖子,后脑勺抵在沙发上,无路可退。 身体各处强烈的反应无一不在警告他,昨晚好不容易抑制住的发.情期冲动,此刻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 信息素的干扰下,他无法正常思考。 屏住呼吸的结果是更迫切地需要换气,他只能小口喘着气。 然而等他稍微找到一点理智时,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抬起,拢在了她的后背,将她牢牢固定在了自己身上。 姜璎并不排斥狗狗的拥抱,她也看不到他此刻盯着天花板发直的眼神,只得出一个只有她在意的结论。 声音果然来自他的喉咙,而不是肚子。 咕噜咕噜的哼唧。 时而像呼吸急促的吸气声,时而又像咬着嘴唇克制着的轻喘。 又是那样。 好奇怪。 她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快乐。 搞不懂。 但不管怎么样,小狗吃了好吃的东西,一定会开心的吧。 狗狗的快乐就应该是那么简单呀。 于是她捧着宿珩拼命想要远离的脸,啵唧亲了一口。 “好狗狗,那我们去吃饭吧。” “……” 她真的…… 宿珩垂眼看向怀中的少女,感到一阵令人愉悦却难以满足的眩晕。 如果……不是咬。 只是舔舔她呢? 她不会拒绝的。 只是舔一下。只要安抚一下此刻过于躁动的状态就可以。他可以控制住的。 黑暗之中,宿珩发出小狗撒娇一样的呜咽,遵循着基因中的本能,凑过去,舔了舔她扑闪着的眼皮。 眨眼是习惯,也是为了湿润眼球。可尽管如此,姜璎的双眼还是时常干燥得难受。 狗狗舔上来时,她怔了一下,下意识闭上了眼。 不像那些热情又不懂礼貌的大型犬,他舔得克制而绅士。 舌尖轻轻扫过她紧闭的眼睛,湿濡的,滚烫的。带着并不会让人觉得疼的倒刺,细细密密的,在她的眼皮上温柔辗转。 像戴上了会按摩的蒸汽眼罩,姜璎觉得那只被他舔过的眼睛痒痒的,热热的,湿濡濡的,尤其舒服。 宿珩退开一些,观察她的反应。 她不反感。 好像还很喜欢。 他再次凑过来。 虽然没有咬破腺体那么直接有效,但他身体中那股发.情期的难受,也被很好得安抚了。 只要忽略掉他狂跳的心脏,和被她坐在身下的某一处的反应。 好像与她接触,就能稍微抑制住他的躁动。 宿珩深知,这只是一时的缓解,如果他沉溺于此,很有可能就是引火上身。他一边发出向她求偶的声音,一边压抑住想要占有的本能,小心翼翼地去舔她的另一只眼睛。 反正,只要等他达到这次来联邦的目的,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恢复原貌。 不会有任何问题。 也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他曾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本该是敌人的人类女孩,无耻地对着她发.情,像狗一样舔她。 “好啦,很痒啦,别闹。” 姜璎揉了揉他的兽耳,笑着推开他。 她从他身上爬下来,摸了摸茶几,拿了放在上面的纸巾,又故作埋怨地逗他,“黏黏糊糊的。” 舔她无疑是在安抚他,而同时,也是在标记她。 宿珩死死盯住她擦眼睛的动作,强忍住想要阻止她,将自己的气味留在她身上的冲动。 他沉默地起身。 好在她看不见他身体的反应,他才能在这种状态下维持体面。 “走吧。” 宿珩矜持地开口,语气严肃冷峻,好像刚刚对着她发出求偶声音的人不是他一样。 高大的阴影压在她面前,他抬起青筋尚未舒展的手臂,牢牢牵住她的手。 她听到他克制的声音,却看不到此刻压迫感十足的画面。 还站在火山爆发前平静的悬崖边,冲着他笑:“去吃什么呢?让我想想……” 后面的自言自语,宿珩无心去听了。 只是离开时,他没忘记将从她口袋掉落在沙发上的东西收入掌心,藏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中。 * 回到家又已经很晚了。 持续几周这样加班,姜璎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赶紧洗澡躺床。 她自己累,就也觉得等了她一天的狗狗也累,催促着他也洗了澡,盯着他回了窝……不,盯着他进了房间才满意地进了隔壁自己屋。 很困,但又不想睡。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报复性熬夜的习惯一直没能改掉。 当然,看到工作消息就点进去的习惯,也是一点没变。 姜璎躺进柔软的床铺,将自己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一打开手机,语音助手立刻提醒她,工作小群已经跳了许久了。 控制不住热爱工作的手,她还是点了进去。 她看不到,同事们向来都是给她发语音。 而在失明之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语音聊天,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改了这毛病。 “怎么样啊姜璎,我给你的那些套套你研究没?”主美问。 “……” 她忘了还有这事儿。 不想从床上爬起来,她够着手去拿书桌旁凳子上的外套。 书房给她的狗狗住之后,书桌就搬到了这里,她还不熟悉这样的布局,刚刚进来时撞了两下,这会儿又摸了半天空气。 终于从口袋里掏出那些小包装,她将它们散在床上。 “我拿出来了,等我看看啊。” 说是“看”,也只是语言习惯。她只能用手去摸。 有的塑料包装好像比别的大出不少,有的特别薄,有的又特别厚,还有的摸起来手感怪怪的。 姜璎迷茫了:“我不太懂,摸不出什么来。” “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靳楚钰立刻回了条信息。 她好像在打游戏,从背景音中传来隐约的枪械声音。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半天,才又收到主美的下一条语音。 “我买的那些里面有兽人专用,你们看看啊,特别是猛兽专用和犬科专用的,选选纳卡德应该用哪种款?然后我们再来艺术加工一下。” 猛兽专用,犬科专用…… 像在哪里听过…… 姜璎拿起手机,用ai识别的功能帮她去看,哪些才是靳楚钰说的款式。 “啊,是这个。”她拿起一片特别大的来,用手机摄像头去拍。 手机中立刻传出ai助手的声音。 “这是猛兽专用款的避.孕套。绝大多数大体型凶猛兽人的尺寸和力量过大,普通人无法承受,该款式可以起到一定程度的缓冲作用,且更不容易在激烈互动中破损。但需要注意的是,佩戴此款的兽人敏感度会有所降低,持续时间会较正常时长更久,人类也将难以承受。因此,请适度……” “停停停!” 姜璎将手中的超大塑料包装扔到一边,拍了拍烧红的脸颊。 这个款式面向的受众,是兽人和人类? 不同物种怎么可以……! 尽管纳卡德是她创造出来的男主,但患上兽人认知障碍的当下,她还是难以接受。 手机持续发出“滴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她忍着三观的冲撞,继续点开新的一连串语音。 靳楚钰:“怎么样嘤嘤,看了吗?纳卡德肯定是会选用兽人款的,具体是猛兽专用款还是犬科专用款,文案组内部还没敲定。……你那个认知障碍还没好,这一块我也不指望你了,我就大致给你讲一下我的想法哈。” “猛兽专用款其实有些宽泛了,不能体现出纳卡德的特色。” “兽人中有很多生理结构特殊的——好吧,不说兽人,我就说普通的动物,这样你能接受吧?——比如说,咳,比如说雄性的蛇,有两个那啥,那蛇类兽人的套套肯定是特殊的设计。” “纳卡德是犬科兽人,犬科动物不同于其他动物的,就是在交.配的时候会成结。犬科兽人也一样,这种锁结现象一旦发生,必然会给伴侣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痛苦。” “而犬科专用的套套就是为这种特殊的生理结构准备的,通过减弱另一方感知的方式,让女生在这个过程中,没有那么难受。” 第15章 第 15 章 这一晚,宿珩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睡着。 发.情抑制功能的副作用,在他的身上似乎异常明显。只是使用第二次,就已经效果大打折扣。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随之而来的依赖感。 宿珩有些分不清,这种依赖感的产生,究竟是因为他使用了这个功能,还是因为……她。 他起了床,将在手心攥了一晚上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中收好。 天才刚刚亮不久。 兽人的生物钟非常稳定,除了前一天在她身边睡觉时莫名得沉,他习惯了这么早起床。 姜璎还没有醒来,他能听到隔壁屋子里轻浅平和的呼吸。 睡得很浅,似乎随时都会被什么响动惊醒。 宿珩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他开始收拾床铺,小心翼翼没有触发那些暧昧的功能,如同在军营里一样,将床单铺平,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和枕头整整齐齐摆在一起。 可她为他准备的一切都太软了,这些他平日里像呼吸一样熟悉的步骤,此刻做起来,竟都变得有些微妙得怪异。 心底似乎有柔软的一处,像在寒冷的冬日里被暖洋洋的炉火烘烤着,是暖橘色的。 最紧张的战时,他们睡冰天雪地,吃团起来的雪球,将战友掩埋在白茫茫一片中,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温柔。 并不令他讨厌。 却隐隐地,让他有些恐惧。 他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去厨房里做早餐。 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弄清楚姜璎的习惯。 生活在温室中的人类,自然和他们这些随时会被赶出安全区的兽人不同。 她不怎么吃早餐,不是因为真的不吃,而是起得晚,来不及上班。 即使是下班回家,也因为工作了一天筋疲力尽,根本不想做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外卖打发。 他好不容易从冰箱中找出了两个鸡蛋和几个番茄,又从储物柜里翻出一袋没开封的挂面。 没坏,没过期。 宿珩简单地煮了两碗面,姜璎闻着面香味爬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厨房,扶着门框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像是还没习惯家里有第二个人似的,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宿珩?你在做什么?” 也是。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条狗,狗是不会给主人做早餐的。 或许他此刻的行为,对于她来说就像家里的狗突然有一天自己跑出门,回来帮她买了早餐一样。 宿珩端起碗筷,经过她时垂眼看她。 乱糟糟的头发,脸颊边的枕痕,揉着眼睛睡眼惺忪。 对于自己身边危险的兽人全身心信任,无一点防备。 想摸摸她的头。 两只手都端着碗,他庆幸自己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宿珩将碗筷放到餐桌上,回身看向嘴边的牙膏没抹干净,看上去还没有完全睡醒的少女:“过来吃吧。” 姜璎乖巧地蹭过来,坐在他一侧的位置上。 闻到面香的她舔了舔嘴唇,被牙膏的薄荷味惊醒,够着手抽了张纸巾就往脸上糊。 于是他朝她抬起手,想用指腹替她抹去嘴边牙膏的动作,还未落下就被打断了。 “你会做饭呀?” 姜璎摸向桌上的碗,宿珩沉默地递上了筷子。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去,夹了一筷子狼吞虎咽,“好……呜呜好好吃,……我的狗狗真厉害。” 宿珩始终看着她:“慢点吃。” 不知道是工作中的各种对接让她习惯了夸人的沟通方式,还是她天生就爱这样表达,即使是对一只狗说话,也要这样给足情绪价值。 ……她对谁都是如此。 他压下心底莫名的嫉妒与不甘,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对了,我今天要去见个人,”姜璎又嗦了口面,咽下去才说后一句话,“一会儿我画个妆,宿珩你帮我看看哦。” 自从失明之后,她就很少化妆了。 她自己看不见妆容,只能用手机ai识别去描述大致的样子。 最开始那段时间,她翻车了无数次,闹了不少笑话,好在同事们都足够友善。 后来她嫌麻烦,不见人时也就懒得画了,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随意涂个口红。 所谓“见人才化妆,同事不是人”,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适用。 但今天要去见的是商业合作方,决定了她们项目的命运,出于正式场合的礼貌和尊重,倒还是要稍微捯饬一下的。 她这么想,宿珩却不这么想。 他迟疑地挤出几个字来:“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啦。”姜璎哄小狗似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小狗不需要知道。” “……” 宿珩看向碗里剩的一口面,忽然觉得没什么食欲了。 是要见什么人,需要她这样重视? 他觉得有股酸劲儿拼命往胸腔里涌,还不止,还在往嗓子眼冒,往鼻尖窜。就连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面,也都好像泡酸了。 直到姜璎吃完,他才将剩下那一口凉掉的面吃掉。 等坐到梳妆台前,他还在忍不住想她到底要见谁,为什么看上去心情这么好。 姜璎给自己护肤,打粉底,定妆。 她本就不怎么会化妆,看不见的情况下干脆怎么简单怎么来。 忘了刮眉毛,又不太会画,用刘海遮起来。眼睛上的任何妆容直接忽略,涂个口红铺个浅浅的腮红,结束。 “怎么样?” 她转过身,面向自家狗狗。 宿珩不懂这些,只觉得她化不化妆都很可爱,没什么区别。他说不出这种害臊的夸人话,只好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挺好的。”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像那些敷衍的丈夫诶,不管问什么都是挺好的。” “丈夫”这个词语让宿珩眉心一跳,但若不是那个并不算好的前缀,或许他的悸动还不止如此。 他面对面看着她,太近了,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毛孔都看得清。 目光再不自觉往下,鼻尖泛点红,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唇上的纹路扰乱他的视线,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锁住那只殷红小巧的舌尖。 想咬住它,想…… 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宿珩逼自己移开视线。 “很……很可爱。”哪里都。 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 姜璎却存心逗他,故作委屈和失落:“诶……果然是不够漂亮,才会说可爱吗?” 他又被她刻意做出的表情吸引了视线,好不容易抽离的视线又粘了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逗你的啦。” 她张开双臂,向他露出怀抱,“好狗狗,过来。” 姜璎并不知道该怎么训狗,只是下意识那么做了。 听话了,就给奖励。他过来,她就抱抱他,亲亲他,夸他是乖狗狗。 宿珩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自己坐着的椅子,半跪在她面前。 他沉默地、矜持地、克制地凑上前,将脸埋入她的怀中,任由她揉捏着他的兽耳和头发。 躁动的心思瞬间被安抚,他需要和她持续的肢体接触,去缓解自己的发.情期。 他肆无忌惮地在她怀中发出求偶的声音。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别去见其他人。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请抱抱我。请摸摸我。好舒服。请亲亲我。 小狗发出撒娇的声音,满足地轻咬着主人的指尖。 所有动作忽然停下了。 姜璎疑惑地垂下脸,试图弄明白怀里小狗的意思。可正当她疑惑着,宿珩又用脸蹭了蹭她的颈窝,本能地用头去撞她的锁骨。 为什么咬她?是不喜欢吗? 又为什么蹭她撞她?是想让她继续摸摸吗? 不过,今天没有时间弄明白这个问题了。 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乖,起来啦,该出门了。” * 姜璎所说的“重要的人”并不是什么暧昧对象,而是项目的投资人、潜在投资人、合作商,以及从开发到上线、运营环节中会接触到的各种人。 制作人并不是天天在公司坐班的,她需要去打通各种关系,拿到必须的资源。 眼睛看不见后,与外界的各种交流变得尤其困难。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与一个瞎子制作人合作,她该如何做好一个游戏,本就是难以说服人的。即使项目现在做出了成绩,也不是谁都有耐心来和连人都看不见的她对话的。 可现在,她有导盲犬了。 他可以充当她的眼睛。 姜璎一早上的好心情大多都源于此。 她带着宿珩来到宴会厅前,可刚准备进去,就被一旁的保安拦住。 “抱歉,这里禁止兽人入内。” 极其不友善的语气。 宿珩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对方在这样的气场下瑟缩了一下,满脸恐惧和紧张,但仗着主办方的后台是联邦政府,又挺直了腰杆瞪了回去,一边警惕着高大的兽人,一边对姜璎说道:“您可以进去,但您旁边的兽人需要立刻离开!” 宿珩站在原地没动。 这是他回到联邦,潜入兽人职业招待所,被姜璎接走到现在以来,头一次感受到普通人类对兽人的恶意。 一切对兽人友好的转变都只是一时的表象。 联邦果然还是当年那个联邦。 在这片土地之下,每一根深入地底的腐烂根须,都浸透着对兽人种族的排斥。 他不在意一个陌生人类的恶意,只垂眼看向身旁的少女。 姜璎没有料到会这样,脸色瞬间白了不少,一大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瞬间消失了。 第16章 第 16 章 姜璎没有马上接受靳储昀的好意,她还在担心自己的狗狗。 刚刚被保安拦住,是不是让他伤心了? 她应该提前确认会场是否允许兽人入内,也应该及时安慰他的。 “阿珩……”她有些焦急,下意识去扯身旁男人抬起的手臂求助,“靳医生,你刚刚看到的那只狗狗还在这里吗?” 靳储昀是她的心理医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认知障碍。 他抬眼对上宿珩不善的目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转头看向姜璎:“在的。你要和他说话吗?” “嗯嗯。”她点点头。 “我带你过去。”手臂上的衣袖还被她轻轻拽着,靳储昀顺势带着她往宿珩面前走。 这样的画面令宿珩再次皱起眉。 站在她身旁的本该是他,牵着她手的也本该是他。是他自己放开了她,才让另一个男人有机会鸠占鹊巢,以保护者的姿态,反过来将她带到他面前。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眼前的男人虽气质斐然,却总让他觉得有一种令人不快的违和感。 他们离得并不远,靳储昀只带着她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姜璎辨不清方向,试探着抬眼,空洞“目光”的焦点落在了宿珩的肩头。她讨好似地,用欢快而甜腻的语调夹着嗓子喊他:“阿珩?” 靳储昀从来没有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目光微闪,表情依然温和,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 “嗯。”宿珩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一声,“我在这里。” 姜璎差点以为自己的狗狗丢了。 这种恐惧感飞快覆盖掉了她失去依靠的无助,占领了她的情绪。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是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她心里想的仍然是:她的狗狗受委屈了,她应该马上去抱抱他。 于是,她放开了向靳储昀求助而短暂抓着他衣袖的手,跌跌撞撞扑向前方。 看着她的动作,宿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原以为,他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一个她用来方便生活的工具。 而此时此刻,居然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被坚定选择的错觉。 宿珩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来来往往的视线都在此刻聚焦了上来,有好奇的,有无感的,也有充满了恶意的。 他微微倾身,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之中,替她挡住了那些他并不在意,却不想让她暴露在那之下的目光。 “怎么了?” 刚一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根本无法冷下来。 “对不起。”她闷在他的胸膛里瓮声瓮气地说。 哪有给小狗道歉的主人。 宿珩失笑:“对不起什么?” “让我的狗狗受委屈了。”姜璎在他的怀中仰起头,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嘬了一口,“亲亲你,不许生气了哦。” “……嗯。” 注意到一旁维持着微笑,肢体却明显僵了一下的男人,宿珩忽然觉得,刚刚沉到底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姜璎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那你去找一家店吃点喝点东西,就在那里等我好不好?” 她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这个宴会挺重要的,我尽快结束就来找你哦。” 早在她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就被哄好了。 那些宿命的矛盾在胸口挣扎了一圈,最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他想,到那时再说吧。 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还不至于成为他放不下的牵绊。 宿珩扶着她的手臂帮她站稳,故作矜持地从她的唇上移开目光:“好。” 可是…… 他又忍不住移回视线,扫过她脸上淡淡的妆容。 她平日里素颜的样子要稍显清冷一些,化了妆后,无论是脸颊淡淡的腮红,还是鼻头的一点泛红都显得有些无辜,异常惹人怜爱。刚刚被她咬过一下的嘴唇,在灯光下也显得更加饱满而有光泽。 那个男人对她化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是因为她每次见他都是如此吗? 宿珩的心情起起落落,又回到原点。 他抬眼看向西装革履的靳储昀,反客为主道:“麻烦你了。” 类似于宣誓主权的举动。 靳储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宿珩的意图。 而凭借对姜璎认知障碍病症的熟悉,她和眼前兽人的相处模式被他看在眼里,不过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被他看透。 他笑了笑,并未拆穿:“好的,请放心。” 两人的关系的确没有多么熟络,姜璎搭上靳储昀的胳膊时肉眼可见的拘谨。 再加上她口中那句客气的“谢谢靳医生”,宿珩的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些。 他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进了会场。 低头看了眼她临走前塞过来的卡,他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忘给密码了啊。 再次抬起头,他敏锐地注意到,有人在远处窥视他。 宿珩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在看到不远处走廊慌忙掩饰震惊的中年男人时,他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对方认识他。 他谨慎地在脑海中搜寻着信息,很快确定了目标。 瞿盛,帝国多年前派到拜列尔帝国的卧底。 此人是一名亚兽人,因兽人基因占比并不高,常年用基因抑制药物压制自己的兽人特征,伪装成人类潜伏于此。 如今他已经坐上高位,或许对联邦冒出大批高匹配精神力战力的事情有所了解,是宿珩此行首要接触的目标。 只是,三年前拜列尔帝国的政权被推翻。 联邦成立后,他们派来的许多卧底都在联邦的建立和改革中断了线。 本来还在想该怎么联系到对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 他们曾有一面之缘,宿珩才能认出掩盖了兽人特征的瞿盛。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来,正为他与姜璎刚刚的互动而震惊不已。 宿珩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瞿盛哆嗦了一下,立刻扭头进了会场。 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两人接洽。 得另寻时机。 他看向姜璎离开的方向,闭了闭眼,收起复杂的目光。 她会与瞿盛出现在同一场宴席中,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可以加以利用。 宿珩再一次提醒自己——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她,仅此而已。 只是利用。 只、是、利、用。 为此,他会继续留在她身边。 * 大大小小的游戏展会和研讨会,姜璎也都参加过。 但这种各行各业都会邀请的宴会,她倒是还没有来过。 比起其他盛装出席的女嘉宾,她穿得有点素。 可这不妨碍其他人朝她看过来——或者说,是朝她身旁的男人看过来。 姜璎一只手搭在靳储昀的手腕上,好奇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她对目光实在不敏感。 刚刚在外面与宿珩互动时,她对周围的视线无动于衷,此时跟着靳储昀进了宴会大厅,她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他宾客对她的打量。 她只觉得,当他们走到某个地方时,那一片原本的细细交谈声就消失了。 姜璎忽然想起一件事:“靳医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呀,心理行业也需要进行这种——”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社交吗?” “不是。” 靳储昀一边礼貌地朝投来目光的人们点头示意,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我是代表家父来的。” 他的微笑明明是温柔和煦的,可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没几个人敢上前。 姜璎“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 听起来他的父亲是什么大人物,但她并不好奇。 即使是和她关系最好的靳楚钰,也从未提起过那个人的身份。 她知道靳楚钰已经“离家出走”好些年了,平日里鲜少谈到家人,唯一几次说起自己的兄长和父亲,也都是厌烦的语气。 得知姜璎的心理医生就是靳储昀后,靳楚钰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当时就叮嘱她“离他远点”。 只不过在今天之前,她与靳储昀除了问诊时的交流,私下里从来没有联系过。 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是不太相熟的病患关系,靳楚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两三年来相安无事,姜璎也不再多想。 她迟疑地询问身旁的男人:“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的,靳医生,谢谢你带我进来。” 靳储昀在问诊中向来点到为止,不会询问与她的病症无关的事情。 但此刻,他居然多问了一句。 “我没什么事,只是来露个脸。先带你找到人再走吧。” 他抬起另一只手,拒绝了一个胆大商人的靠近,“你来这里是想找谁?” 姜璎想了想。 她看不见,没有宿珩在根本就找不到想找的人,也不可能在这大声嚷嚷。 没有扭捏,她欣然感谢了靳储昀的提议。 “我想见一下兽人协会的主席,听说他今天也来这里了。” 联邦版署的新规中,凡是涉及到兽人题材的影视、文学、游戏等作品,都需要经过兽人协会的认证,才可申请版号上架。 如若已经上架,则需要在三个月内拿到兽人协会的认证文件,否则会进行下架处理。 而无论是认证文件还是版号申请,都需要人脉,不然可能干等一年都没有结果。 她想来这碰碰运气。 她们的游戏中有兽人男主,主线中也是积极的倡导人类与兽人和谐共处的。出于宣传兽人友好的目的,兽人协会或许会愿意协助她们认证。 第17章 第 17 章 靳储昀走后,姜璎和瞿盛进入正题。 两人表面在聊游戏项目的认证,实则各有各的心思。 她担心独自一人在外面等待的宿珩,只想快点达到目的,结束对话。 瞿盛满脑子都是她和宿珩的关系、她和靳储昀的关系,一直在想该怎么自然地问出来。 好不容易两人敲定了送审的文件和审核认证的流程,进行到了最终收尾的环节,开始讲一些针对兽人友好话题的客套话。 瞿盛终于抓到了机会:“哦,是的是的,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姜小姐您与一位兽人先生在交谈,我充分相信您对兽人的友好态度。嗯——那位兽人是您的,呃,恋人?” “不是的。” 姜璎面露难色,“我……抱歉,我患有兽人认知障碍,那个是我养的导盲犬狗狗。但是请您相信我,这并不影响我对兽人的友好,以及我们团队对兽人这个群体的积极态度。” 兽人认知障碍?! 瞿盛露出震惊的眼神。 倒不是因为质疑她对兽人的友好,而是——她说他们的主将大人是导盲犬狗狗?狗——狗? 所以,她对主将大人做出的那些摸摸抱抱亲亲的动作,只是——在哄一只她以为的狗? 更可怕的是,主将大人看上去居然,还很受用。 瞿盛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姜璎的心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并非什么主人与宠物的小情侣情趣。 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主将大人就是一条狗。 这可真是太好嗑……不是,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瞿盛感到有些眩晕,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呃,相信,我相信,您对兽人绝对是友好的。” 不然,不然主将大人也不会允许她亲他啊! 在兽人协会工作这么多年,瞿盛也接触过不少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群。 他们有的认为兽人和普通动物没有区别,还有的认知五花八门,让人难以理解。 更有一部分极端偏激的认知障碍人群,他们将兽人当成人类的天敌,认为所有兽人都是邪恶的、危险的,觉得只要接近兽人,就会不幸。 最初的这一小部分人群,就是兽人极端抵制派的前身。 直至今日,极端抵制派仍在联邦内扩张,试图洗脑更多的普通人,将他们变成他们的同伴。 这些年来,兽人协会救助了许多兽人,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就是遭到了极端抵制派的迫害。 而在兽人之外,他们也会向受到影响的人类提供帮助。 比如那些被极端抵制派洗脑后,产生了兽人认知障碍的同时,却依旧对兽人持有善意,想要得到治愈的人群。 瞿盛结识靳储昀,就是在这样的契机之下。 靳储昀的父亲,联邦总统靳从悯对于兽人持中立态度,明面上并没有支持,但也默许兽人逐渐在联邦中立足。 而靳储昀却是明面上的兽人友好派。 他的心理诊所就是为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群创立的,瞿盛也因此与他有过几次合作。 想到这里,瞿盛恍然大悟:“所以,你和储昀是?” 姜璎和靳储昀的关系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她如实回答:“靳医生在帮助我治疗兽人认知障碍。” 果然。 这下,除了主将大人的感情生活,瞿盛还担心起他的身份秘密。 靳储昀是她的心理医生,他们势必会时常接触。可与此同时,他又是联邦总统的儿子,绝对不能被他发现宿珩是敌国的主将。 瞿盛想,他得私下里找个机会接触姜璎,悄悄提醒一下主将大人。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对话就此结束。 达成目的,姜璎本想先和靳储昀道谢。 但偌大的会场,看不见的她实在没办法找到他,只好拿出手机盲打,发了个信息表达感谢,说自己先离开了。 信息发出后,她立刻转身离开宴会大厅,去找她心心念念的狗狗。 他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迷路找不回来? 会不会……像对谁都热情的小狗一样,认别人做了主人,被直接带走? 她越想越急,却又怕撞到人,只能靠墙摸索着,慢慢走出会场。 刚走出保安监管的范围,手臂就被人握住了。 很暖。甚至暖得有些发烫。 明明才将他接回家几天,她却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熟悉,令她分外安心。 “阿珩!”她欣喜地喊道。 这次她一点没有犹豫。 只有宿珩会在这里等她。 宿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着她胳膊的手掌往下滑,掠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扣在手心。 姜璎回握住那只大手:“怎么没去找家饮料店坐着呀?” 因为怕你找不到我。 因为想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宿珩将这些不该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答案划除。 “不渴。”他说。 你留在她身边,是为了利用她。宿珩提醒自己。 你应该做正事了。 “见到想见的人了吗?”他语气自然,问得并不刻意,“这里好像很多都是政界的人。” “嗯嗯,见到啦。” 显然姜璎并不觉得这是该和一只狗狗聊的话题,她并没有顺着他的问句详细地解释,“比想象中顺利诶,还好靳医生认识我想见的人。” 宿珩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另一个关键:“靳医生?” “嗯嗯,是我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治疗她兽人认知障碍的人? 宿珩目光微闪,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所以,刚刚与对方打照面的时候,那个男人对他和她之间的相处模式心知肚明。 ……不。 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那个心理医生会出现在这里,也和联邦的政界有什么关联吗? 她身边的这些人,似乎都不太简单。 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又充足了一些。 “阿珩。” 姜璎晃了晃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回家。” ……那不是他的家。 宿珩垂眼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好。” 他抬起另一只机械手臂,用冰凉的金属指尖将她散在额前挡住眼睛的碎发拂开,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 这只手上传感器的感知敏锐度是正常手臂的无数倍,机械手臂的力气也是无数倍。 如果这一切所谓的巧合都是她布下的陷阱,他随时都能掐住她的脖子,亲手结束她的性命。 真到那时,她还会像此刻一样,毫无戒心地冲着他露出笑容吗? 到那时,她一定不会再叫他“好狗狗”。 他想,或许她会倔强地瞪着泛红的眼眶,咬着牙骂他“帝国的走狗”,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然后,如他所愿,一切将重回正轨。 姜璎对他心中所想毫不知情。 提前下班,身边还有自己狗狗,她笑得更开心了。 “好狗狗,走啦。” 她的酒窝并不明显,只有非常开心地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显露一些。 宿珩盯着她脸颊凹陷的小梨涡,忽然很想……舔一舔。 还好是在公众场合。 不然,他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那么做。 * 离开宴会厅后,靳储昀拿出手机,点开姜璎的对话框。 【姜璎:靳医生,谢谢你今天帮我。我已经和瞿主席聊完了,就先走啦。】 他点开输入框,按下语音键,对着手机说道:“好的。” 在这里遇到姜璎并非意外,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兽人,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就在来宴会之前,助理发来了对于那个兽人的详细调查报告。 宿珩的信息平平无奇。 他是一名联邦刚从战场上退役的军人,因为在战斗中失去手臂而被逐出军队,送往兽人职业介绍所。 信息很完美,查不出任何不妥。换句话来说,联邦根本不在意这些兽人军人,档案上记录下的信息,也就只有那么多。 而兽人职业招待所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也不过是联邦控制兽人的一种手段。 被送到这里来的兽人,与被分配的职业匹不匹配,适不适合,其实无人在意。 姜璎雇佣兽人导盲犬,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三年前成为她的心理医生,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扫了一遍那些没有任何用处的资料,给助理下达了指令。 【靳储昀:在姜璎和那个兽人的精神力匹配数据上报联邦之前,拦截下来。】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再次打开已经锁定的屏幕,给姜璎发出了新的一条语音。 “什么时候有空来诊所?” 随着手指离开屏幕,语音对话也发了出去。 提示音响起的同时,靳储昀的身后传来一声轻佻的揶揄:“怎么,刚分开,就迫不及待想再见了?” 只是出于医生对病患的叮嘱。 阿兰因十分清楚这一点,故意这么说来恶心他的。 靳储昀抬眼,平静地看向他。 他并未出声回应,眼神里丝毫未变的温和,就已经足以让阿兰因厌烦。 装腔作势、斯文败类、道貌岸然。 阿兰因向来看不惯他那副对谁都虚与委蛇的样子。 “心理医生不是不能和患者有其他私下的关系吗。你对她的关注,是不是稍微多了一点?” 靳储昀垂眼笑了笑:“只是普通患者,你想多了,阿兰因。” “只是普通患者?怪不得啊,你还不知道吧。” 阿兰因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她说这周末过去。” 第18章 第 18 章 周末出门前,姜璎没有特地化妆。 宿珩也终于确定,她在宴会时化妆并不是为了那个心理医生。 抵达心理诊所时,靳储昀已经泡好茶等她。 咨询室布局简约温馨,窗外模拟了日落时分的太阳雨,沙发对面的壁炉里烧着柴,正劈啪作响。 那是靳储昀在一个即将废弃的伐木场里带回来的。 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下,这样的取暖方式根本没有一点作用。末日重建的新都市早已将这些落后的东西抛弃,人们生活在高科技的包围之下,像这样的旧时代的庞然大物,大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 靳储昀似乎偏爱这些旧时代的物件。 就在这个诊室的角落,还放着一台他从古董市场买来的留声机。 每次来这里问诊,姜璎都想过去摸一摸那上面旋转着的黑胶唱片。 即使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在此之前也没有真的见过这么老旧的玩意儿。 姜璎在沙发上坐下,太阳温柔的余晖洒在肩头,暖洋洋的。 面前的桌上摆着山间暴雨气味的香薰,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喜欢雨声,这是她在某一次问诊中聊到过的。 自那以后,每次来诊室,她几乎都能听到类似的声音。山间暴雨、呼啸的风、火车行驶的哐当声、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响。 有时候靳储昀还会摆一个小烤炉,放一些五花肉在上面烤,滋滋滋地响。 怎么想都不像是他这样的人会做的事。 奇奇怪怪的。 姜璎也没什么兴趣问。 总之这些白噪音令她心安,很快就放松下来。 靳储昀双腿交叠,倚靠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 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以这一声作为心理咨询的开场。 他并未看向她,而是像朋友一样随意问道:“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诶。” 茶杯就放在她手边,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 姜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刻意为之的细节。 她试图将热茶吹凉一些,语气中带着即苦恼又无所谓的矛盾:“我对兽人的看法好像还是一样。” 靳储昀稍稍抬眼。 三年了,她还是与他保持着生疏的距离。 看似随和,却从不让人走进内心。 就好像,并不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似的。 “嗯,不急,慢慢来。”他放下茶杯,忽然丧失了喝茶的闲情逸致,“那位兽人导盲犬朋友呢?” “阿珩吗?” 她的脸颊上露出了点梨涡,眉眼间这才染上一点真情实意的笑意,“他在外面等着呢。” 她叫那个兽人“阿珩”。 靳储昀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就像她也把阿兰因叫做“阿兰”似的。 只是她唤狗的一种习惯。 可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你好像很喜欢他。”他看向她,进入今天问诊的正题,“在认知障碍还没有好转的状态下,和他接触会很辛苦吗?” “辛苦?”姜璎不解,“不会呀,他很乖的,不像那种会乱吠叫、到处乱咬搞破坏的狗狗。” 靳储昀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 兽人认知障碍的患者,并不能用常规的思维去与他们沟通。 从她的回答中,他大致也能确认两人的相处模式。 无非是一个乱来,另一个愿意由着她乱来。 他暂且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在精神力匹配度高达百分之百的情况下,她本身的存在,对于那个兽人而言,就有着极大的安抚作用。在她的身边,即使对方的基因再不稳定,也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降低陷入狂化的可能。 靳储昀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那很幸运,听上去你们很合拍。” 姜璎笑弯了眼。 “嗯嗯,我很喜欢阿珩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也很喜欢我。” 只是对于宠物狗狗的喜欢。 靳储昀再次从她的语气和神态中确认了这一点。 至于那个男人的想法,他并不在意。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他们相处的日常。 听到她对于他们亲密接触的描述,靳储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却并未出言提醒。 心理医生只会引导患者思考,而非代替患者做出决定。 而在这个身份之外,他们之间相处的度……也暂且与他无关。 这种单方面无意识的“训狗”,对于姜璎而言,似乎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若有什么越界的事情,以她的认知障碍程度来看,恐怕她自己也不会允许它发生。 真到那时。 她如果没有办法处理,他才会替她解决。 靳储昀又说了在宴会厅见到她时的那句话,作为最后的总结。 “嗯,多与兽人接触,会对你的病情有一定帮助。” 姜璎“哦”了一声:“我该怎么做呀?” 靳储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只有在问诊时,才会戴上那副金丝眼镜。 大多数人都是在人为因素下患上兽人认知障碍的。 这种疾病的成因,基本来自于外界施加给患者的强烈心理暗示。 意志坚定的人受到的影响就小,意志越不坚定的人,受到的暗示则越重。而这类人,也是最容易被极端抵制派洗脑和招揽的。 在心理暗示已经存在的情况下,越是积极地反抗,越容易造成精神反噬。 这类心理疾病目前也没有可落地的治愈方式,只能靠心理医生协助疏导,避免患者的认知障碍往更偏激的方向发展,靠患者自身的意志去与种在他们心底的暗示抗衡。 “不用太刻意去想什么、做什么,自然相处就好。” 靳储昀说道,“你能做出雇佣兽人导盲犬这一举动,就已经是一大步进展了。” 好像也是。 她明明一直想买一只兽人导盲犬,拖着拖着,到现在都三年了。 钱也不是没有攒够,她似乎只是隐隐有些抗拒。 不知道该怎么和兽人相处,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中多出一个生命,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受有兽人认知障碍的自己。 但这些担忧,如今都不存在了。 还好她将宿珩带回家了,姜璎高兴地想。 她终于有自己的狗狗啦。 姜璎喝完最后一口茶,听到靳储昀摘下眼镜的声音。 这代表,今天的问诊就此结束了。 她和靳储昀也没什么问诊之外的话可聊的,道了个别就准备走。 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才想起来一件事:“诶,对了,阿兰呢?他之前和我说今天见呢。” 一声细微的声响,靳储昀将镜架折好,放在了茶几上。 他起身送她,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他生病了,暂时不能来见你了。” “诶……” 姜璎有些失落,当然,这份失落是针对“撸不到诊所的狗狗”的。 靳储昀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毕竟不是她的狗狗,姜璎也不再纠结。 “那下次见啦,靳医生。” “下次?” 靳储昀站在门边,手指落在一旁的储物柜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扣着,难得对她开了个玩笑,“嗯,希望这一次的‘下次’不是消失一个月以后。” 姜璎尴尬地用手指卷头发:“不、不会啦……我忙完工作就会来的!” “开玩笑的,去吧。我就不送了。” “嗯嗯。” 她摆了摆手,自己出了门。 在这里就诊也有三年了,她对这里早就熟门熟路,看不见也能横着走。他不送她,反而让她觉得是一种尊重。 靳储昀目送姜璎离开,这才拿出手机:“进来吧。” 几分钟后,阿兰因一脸阴沉地来到咨询室。 “她走了?” “刚走。”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不能见她的。” 白发狼族在咨询室里晃了一圈,到处嗅闻着她的味道,最终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来,将自己包裹进猫薄荷味的信息素中,“我的认知障碍程度也不深吧?还不至于吃了她。” 靳储昀语气斯文。 “你是不至于吃了她。顶多跪在她脚边,舔着脸求她让你做她的狗。” 阿兰因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 靳储昀将姜璎留在桌上的茶杯收走。 再晚一秒,恐怕就要被阿兰因拿去自己用了。 “你已经是联邦的指挥官了,收敛一点,不要落人口舌。”他顿了顿,“对你对她都不好。” “啧,你担心她,不用凑上我。表面上那套做给外人看就够了,私下里不用跟我装兄弟情深。” 白狼靠在沙发上,向上吹起自己的刘海,“你放心,我这病也只针对她。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向来只对做她的狗感兴趣。” 不同于大多数患者,阿兰因的认知障碍是自发性的,且间接性发病。 触发条件是姜璎,成因不明。 他能正确认知兽人的定义,却仍会在发病时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她的狗。 靳储昀无奈地摇头,调出诊所大厅的监控,温和地提醒他。 “她已经有自己的狗了。” * 姜璎在诊所的大厅找到了自己的狗狗。 也不算是“找到”,宿珩一直在这里等她。 她立刻扑进他怀中,浑身上下都染着另一个男人的气味。 兽人的嗅觉太敏锐了。 她和靳储昀共处一室的时间不算短,身上难免留有他的信息素。 山间暴雨的气味。 不仅仅是来源于那个男人身上的信息素,还参杂着用其他方式模拟出的类似味道。 第19章 第 19 章 心理咨询做完,姜璎完成了这周的最后一项任务。 接狗狗回家后的一周。 与她的狗狗一起度过的美好周末,终于正式开始了。 刚回到家,姜璎就洗了个澡。 爬上沙发之后她想了想,之前查过说兽人的洗澡频率应该和人类一样,她又将刚准备凑过来的狗狗推走,催促他也去冲澡。 宿珩一只膝盖都已经压到了她腿侧的沙发上,烟灰色的双眸紧紧锁住她并没有擦干,还湿润着的嘴唇。 被她推着肩头晃了晃,才从那蠢蠢欲动的发.情期恍惚中清醒过来。 他目光也跟着晃,视线漂移,蹭着她的唇角,移至她笑起来会凹下一个小梨涡的地方。 此刻她故作不开心地命令他赶紧去洗澡,那里随着下沉的嘴角压得平平的。 不久前他舔上去的气味已经不在。 宿珩仗着她看不见,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移开,迅速凑上前又舔了一下。 “……” “我去洗澡了。” 他压抑住某种差点要溢出喉咙的渴望,迅速站起身远离她。 她刚洗过澡,酒窝上没了他的味道,身上另一个男人的气味也同样消失了。 可他鼻尖仍旧发涩,想在她全身上下覆盖属于自己气味,想要吃掉她的念头,依然固执地在他的脑子里扎根。 他害怕再继续待在这里,自己迟早会咬上别的什么地方。 这种面对其他雄性的争夺欲,居然再次激发了他好不容易缓和的发.情症状。 实在是太糟糕了。 在与她接触去祈求那一点安抚之前,他必须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 等宿珩冲完澡回到客厅,姜璎已经抱着刚送到的炸鸡外卖,窝在上次一起买回来的沙发一角,快乐地喝着可乐了。 “好慢呀,我的外卖都到了。狗狗洗澡原来这么慢的吗?” 她拍一拍身旁的位置,“好狗狗,过来。” 宿珩顺从地坐到一旁。 姜璎挪了挪,自然而然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斜地靠在他身侧。 他的狗狗很暖和,即使是刚冲完冷水澡,整个人都像是蒸腾着热气似的。 倚靠着他的时候,取暖的设备好像都不需要了。 没有接他回家之前,她时长苦恼于家里老旧的设施,无论是做什么,都总是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而现在,她只穿着没有温控功能的普通睡衣,感受着来源于自家狗狗的体温,觉得幸福极了。 “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在客厅待过了。”她感叹道。 自从失去光明,她就不再需要这一块区域。 而如今,这里也变成她和自家狗狗相处的地方。 宿珩用余光偷偷注视着她。 她窝在沙发的角落,被沙发的扶手和靠背框柱。 又依赖在他身旁,只要他想做点什么,她根本无处可逃。 此刻肩膀的接触令他稍稍得到一些安抚,但还远远不够。 他极力克制着身体中来源于野兽的基因表达,还是没能控制住,将装模作样的余光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直视。 她根本看不到,也察觉不到他的目光。 这无疑成了他肆意妄为的筹码。 姜璎将怀抱着的炸鸡桶塞到他的怀里,兴致冲冲地提议:“我们来聊天吧。” 聊天? 没等他问,她自顾自地解释道:“靳医生说,多和兽人交流,对治疗我的认知障碍有帮助。” 靳医生。 又是靳医生。 当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像有什么人在拿针往他的心脏上扎,宿珩感觉到酸酸的刺痛感,胸腔内涌出一股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聊什么?” 她想了想:“不知道诶,靳医生说不用太刻意,自然相处就好。” “……”宿珩不说话了。 找话题确实不容易,为了避免尴尬,姜璎开了电视,随意调到了一个正在播老电影的频道。 让猫猫狗狗陪自己一起看电视、打游戏,自说自话地度过一段闲暇的时光,是多少人对于平凡温馨生活的愿景。 她也对这样的画面期待已久。 “失明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电影了。但其实,真想‘看’的话,我用听的也是可以的。” 这正好成了日常话题的开端。 她靠在宿珩的手臂上,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说。 “毕竟工作中还需要输出创作,平时也要输入的嘛。电影呢,也能当有声书来听,只不过一个人‘看’实在有些无趣。现在不一样,有宿珩你陪我一起啦。” 宿珩垂眼看她的表情,没有看电影。 他其实没看过电影。 在被姜璎带回家之前,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美好的一刻,在他这里就连幻想和奢望都算不上。 可当她说出这个提议时,他竟也隐隐有些心动。 又或者,让他心动的并不是那个提议。 而是…… 宿珩制止住自己不该在继续往下深入的思绪,低头看她在暖光灯下勾勒着金色的发顶,说“好”。 随着电影剧情的进行,姜璎听得津津有味,渐渐也忘了刚刚开启的话题。 这是一部爱情电影,男女主双方是世仇,是宿敌,却因为无法控制的爱恨纠结走到一起。 直到剧情进展到中后期,宿珩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忽然停止的音乐。 摇晃的镜头。 深情对望的眼神。 男女主跌入沙发,开始做.恨。 宿珩屏住呼吸,双眼颤抖。 而下一秒,一双冰凉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在缓缓接入的暧昧音乐中,少女的声音像惊慌的兔子咬住他的耳朵。 “不许看狗狗不宜的画面。” 宿珩的喉结在她喷洒的呼吸下仓促地滚动:“嗯……不看。” 可是视觉被剥夺,听觉和触觉更加被放大。 在兽人本就敏锐的感官之下,极具冲击地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接吻声、呼吸声、皮革沙发从电视有些嘈杂的背景音中发出异响。 看不到电影的画面,反而让他克制不住在脑海中浮现另一幅……他与她的妄想。 这是发.情期带来的症状,并非他的本意。 宿珩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警告着自己。 然而她掌心的皮肤就贴在他的眼皮上,随着呼吸一下下起伏。每一下,都在挑战着他在发.情期状态下的意志力。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蹭着她的手心,发出小狗一般的哼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又是那样。 姜璎怔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客厅的电视。 “怎么了?”她问。 又没有回应。 他只是一味地蹭她的手,发出轻轻的呜咽。她不动,他就无意识般地握住她的手腕,用头撞她的颈窝。 好奇怪。 是想让她摸摸吗? 姜璎试探着摸上宿珩的脸。 他呼吸一滞,几秒后又变得混乱起来。 好奇怪。她又尝试着挠挠他的下巴。小猫似乎最喜欢被挠下巴,宿珩有豹子的基因,也是猫科动物,应该也会喜欢吧? 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扫过,宿珩咬着唇,受不了似地往下压脑袋,将她的手夹在他的下巴与喉咙之间。 指节触到他突起的喉结,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大了。 那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连带着他的喉结也在震动,变成触在她手指关节上的感官,让姜璎更加摸不着头脑。 不喜欢摸摸吗? 那亲亲呢? 她从他颈边抽回手指,凑过去亲了亲他咕噜咕噜震动着的喉结。 宿珩猛地震了一下,难以自持地仰起脖子,紧贴在沙发的靠背上。 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从喉咙里溢出更加急切的求偶声,在不懂兽人语言的姜璎听来,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诶……怎么了,怎么生气了呢? 她太疑惑了,只好“好狗狗,乖狗狗”地哄他,张开双臂说“过来”,想抱抱他。 宿珩艰难地从失神的状态中抽离,低头看她,眸色渐深。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邀请他做什么…… 他挣扎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也没能抵挡住想要贴近她的渴望。 宿珩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向她,阴影落在她的正前方。 泛红的视线之中,少女扬着脸,看不到他,表情疑惑,在猜测他要做什么。 他沉默地朝她倾身,用单膝压上沙发,抵在她两只膝盖之间。 姜璎惊讶地歪了歪头,没有抗拒。狗狗扑人在正常不过了,她并不介意,如非太过分的兴奋,也暂时不打算阻止。 确认了她允许自己靠近后,宿珩又俯身贴近一些,双手按在她脸侧的沙发靠背上,将她拢在他的臂弯之中。 然后,他低下头,黏黏糊糊地舔她的侧颈。 狗狗的舌尖烫烫的,姜璎觉得好痒,想推开他。 但她又不想让狗狗失落,只好忍住那种奇怪的感觉,抓着他身侧的衣服,想避免狗狗过于兴奋,却还是一边下意识地往一旁躲。 狗狗追上来,用鼻尖蹭她的皮肤,埋在颈窝细细地嗅闻。 这样像小动物一样的举动持续了太久,姜璎逐渐熟悉了那种感觉,可还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这样做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她疑惑地抱住他的后颈,顺着发尾摸上两只软乎乎的兽耳,抓着耳根揉了揉。 “……!!” 宿珩颤了一下,停住不动了。片刻后,他目光中浑浊的兽.欲褪去了一些,在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尴尬地将脸埋进她颈窝,费力地调整呼吸。 诶。怎么又不动了。 第20章 第 20 章 准备睡前,姜璎躺在床上,拿出手机上论坛,唤出ai语音助手。 “帮我发个帖子。标题就叫……” 她思索了一会儿,“【买的兽人导盲犬,接回家之后为什么一直在响?】” ai助手新开了一个帖子,自动生成了她给出的标题,提醒道:“请编辑内容。” 姜璎回忆着与宿珩的好几次互动。 “他总是将脑袋埋在我怀里咕噜咕噜响,还总是用脸蹭我,用头撞我。是想让我摸摸他吗?” “可是摸着摸着,他就会咬我的手指。亲亲他的时候,又会发出不耐烦的呼吸声。表扬他‘好狗狗’,还会咬疼我的耳朵。”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他是不是不喜欢?” “请问,该兽人导盲犬的性别是雄性还是磁性?” “啊……”性别她还是分得清的,“是雄性。” “好的。已为您生成内容。” ai助手将姜璎说的那段话转化为文字,将指代宿珩的人称代词统一生成为男他,又将输出的内容用冰冷的机械声音念了一遍,“请确认文本内容,是否发出?” “发吧。” 手机中很快传来发帖成功的提示音。 姜璎只是随手一发碰碰运气,没指望立刻就收到评论,帖子发出后,她就放下了手机。 她捏了捏自己的一侧耳垂。 那里刚刚被宿珩咬过,到现在,似乎都还能感觉到那颗犬牙尖利的感觉。 有点痛,但只是一瞬间,滚烫的舌就舔了上来。 他的舌头似乎更偏向于小猫的构造,有着细细密密的倒刺,但没有多扎人,舔上来的时候并不会让她觉得难受,只是会痒痒的,黏黏糊糊的。 她被他压在身下,本就呼吸不过来,刚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扭了一下,那黏人的舔舐就又停止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本能在驱使,停顿了两秒,又变成轻轻地吮.吸她的耳垂。 更奇怪了。 姜璎下意识觉得,他或许是在安抚因为疼痛,差点想要推开他的她。 又或者是在为自己没忍住咬了她的耳朵,而可怜巴巴地道歉。 总之,她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十分疑惑,他咬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她的那些举动? 他从喉咙里发出的那种介于呜咽与轻哼之间的声音,又是因为舒服还是不舒服?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原本放下手机后想酝酿一下睡意,现在因为得不到答案而更睡不着了。 而就在她准备爬起来找点什么事做的时候,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再次响起ai助手的声音。 “您收到一个点赞。” 顿了一下。 “您收到一个点赞。” “您收到一个点赞。” “您收到一个点赞。” “您收到一个点赞。” …… 咦? 姜璎转身去摸手机。 而就在她伸手去摸索的这么一会儿,还在不断地收到提示。 “您收到一个点赞。” “您收到一条评论。” “您收到一条评论。” “您的帖子被收藏。” “你有一个新增关注。” …… 姜璎茫然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划拉了一下,又刷新出了一连串的点赞收藏。 太多了。 她不得不修改了ai助手的提示逻辑,降低了频率,将告知单个动向变成收到赞藏和评论的数量。 过了一会儿,ai助手再次出声:“赞藏99+,新增关注99+,评论99+,是否查看?” 这么多? 姜璎怔了一下,说:“查看评论。” “好的,将为您按照默认顺序播放评论内容。” “id‘momo’评论:兽人狗狗——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无动于衷的贴主——他为什么一直响?” “id‘一个伪人’评论:只有我觉得贴主的这段文字很诡异吗?” “id‘momo’回复‘一个伪人’:贴主可能有兽人认知障碍,正常人是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id‘甜甜圈圈圆圆’回复‘momo’:兽人认知障碍是啥?” “id‘momo’回复‘甜甜圈圈圆圆’:就是无法正确认知兽人的概念,觉得兽人和‘人’有巨大差异?比如贴主好像就以为,兽人和宠物猫猫狗狗是差不多的存在。” “id‘一个伪人’回复‘momo’:原来还有这种病啊?第一次知道!” “id‘橘子’回复‘一个伪人’:有的,我身边一个朋友上周就突然变成这样了,真的超级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 “id‘延迟’评论:兽人不清楚,但如果是真的猫猫狗狗这样的话,应该是特别喜欢你,信任你。” “id‘嗑死我了’评论:贴主是女生,兽人狗狗是男生?” 姜璎让语音助手停止念评论。 “回复刚刚的评论,”她说,“——是的,我的导盲犬狗狗是雄性。” 她刚回复一会儿,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id‘嗑死我了’回复你:那他肯定是喜欢你!所以才忍不住暴露出本能啊!” 姜璎又想了想:“回复:但他不仅有犬类的基因,还有猫科动物的基因。” “id‘嗑死我了’回复你:他超爱” “id‘嗑死我了’回复你:这回是真磕到了” “id‘momo’回复‘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id‘小小鱼’回复‘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id‘甜甜圈圈圆圆’回复‘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 姜璎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给出的信息太片面,网友们的说法又太主观,大多又是情绪性的输出,她很难在这些评论中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她的帖子好像莫名其妙爆了,这么多评论里面,总有能帮助到她的吧? 她又听了一会儿,按照默认排下来的大多都是类似的内容。 虽然兽人在联邦中的地位在日益提升,但接受兽人和了解兽人的人类仍旧是少数。 因此“兽人认知障碍”这个概念,在联邦中的普及度也并不高。 热度高的评论基本都被相关的问题和解释垄断,除此之外就是情绪性的话题,类似嗑cp之类的。 这些话题的确容易引起讨论和共鸣,姜璎想了想,换了个方式。 “按照新发布的时间查看评论。” 新收到的评论里,终于有一些区别于热评的内容。 大多数也没什么帮助,还有许多艾特亲朋好友来看的评论。 一个个跳下去,她终于听到一个与她发出的烦恼最契合的回答。 “id‘夏娃的苹果’评论:你好,我有与你类似的经历,或许分享给你能为你提供帮助。” “我也是一个兽人认知障碍患者,也和贴主一样,也买了一只兽人。” “起初我们并不熟悉,基本上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其他接触。” “但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下,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我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感——那时的我也不清楚,对于自己养的兽人过于依赖,究竟是不是好事。” “但我还是那么做了,我开始靠近他,想要亲近他。” “一开始他并不是那么愿意回应,我也很尊重他。久而久之,他也慢慢开始改变。” “虽然他和贴主家的兽人并不是同样动物的基因,表达喜爱的方式也不太一样,但我渐渐摸索出了判断兽人是否喜欢我的方法。” “以小猫为例,想要分辨他们是不是喜欢你,其实很简单的。” “小猫与你并不太熟的时候,是会避开你睡觉的,比如整晚不进你的房间,或者在床下、窗台上,离你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愿意上你的床睡觉,说明对你的信任多了一点。而当他们身体的某一处贴着你睡,说明他们已经十分放松。当小猫愿意完全贴着你睡,说明他们已经非常非常喜欢你啦。” “兽人也是一样。我就是用这种方式,确定了我的兽人是喜欢我,喜欢与我互动的。” “——总之,喜不喜欢你,一起睡一觉就知道了。” 姜璎听着听着,觉得还有点道理。 她给这层回复一一点了赞,开始回忆之前和宿珩的相处。 第一天接宿珩到家时,也一直在拒绝她提出的“和她一起睡”的提议。 那时候她也觉得,这是他并不熟悉她的表现。 都不熟悉,更谈不上喜不喜欢。 而现在一周过去了,她或许能再用这个方式,来判断他对她的好感是否有提升? 由此一来,她也就能分辨出她之前的那些举动,究竟是让他更喜欢她,还是变得讨厌她了吧。 找到了可行的方法,姜璎放下手机。 而在她离开房间后,那一层的热度顿时高涨,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id‘momo’回复‘夏娃的苹果’:等一下,层主的认知障碍,看起来好像和贴主不太一样吧? id‘看不懂’回复‘夏娃的苹果’:层主也是雇佣的兽人导盲犬吗? id‘夏娃的苹果’回复‘看不懂’:不是呀,我没有失明呢?我买的兽人是伴侣型兽人哦。 id‘看不懂’回复‘夏娃的苹果’:啊这…… id‘momo’回复‘夏娃的苹果’:翻译一下——层主的认知障碍是“以为兽人的存在就是作为人类的伴侣”,所以才会这么说。她所说的“互动”也是那种互动……懂的都懂。层主和自家兽人你情我愿的,但是贴主的认知障碍显然不一样,她认为兽人和宠物猫狗是一个概念,层主的方法肯定不适合她。 第21章 和她分开后, 宿珩又冲了冷水澡。 这一次比上一次用的时间还要久。 他换了一身睡衣,那天购物时姜璎坚持给他买的,和她的某一套是同款。 有些幼稚的款式,奶呼呼软绵绵的, 穿起来像只小兔子。联邦新生代的女性群体似乎称这种风格为“萌”, 不适合他, 但的确很符合她在他眼中的样子。 似乎触到了某处记忆的阀门,他又联想到了那次与好友对话的后文。 “我劝你别把自己的自制力想得太好了。等你真的遇到了让你发.情的那个人, 你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吃了。” “怎么知道遇没遇到?你怎么那么轴,遇到了不就知道了。” “总之,当你觉得一个女孩子很可爱,那就是真的完了。” “……胡说八道。” 这句话一听就是好友从旧时代的狗血影视剧中看来的,真实性存疑, 宿珩曾不以为意。 而如今——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很可爱的? 宿珩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种对于一个联邦人类的好感,不比因认知障碍产生的混乱好受。 作为敌国的主将,将要率领兽人夺回家园的人,他应该憎恨她,应该远离她的。 这种近乎于伦理和道德的煎熬令他羞愧难当,可偏偏面对她的时候,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理智全都不起作用了。 只想抱抱她,亲吻她, 舔她…… ——停下。 不要再继续想了。 即使是因为卧底的目的而留在她身边,他也得赶紧想办法,去抑制自己的本能了。 宿珩穿着这身可爱的衣服回房间。 可直到躺上床,他还在忍不住回味刚刚在沙发上与她拥抱的感觉。 那甚至不算是拥抱。 是他单方面的…… 她虽然一直在主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宿珩警告自己, 她有兽人认知障碍,在她的眼里他和狗没有区别,她只是在哄一只小狗,没有别的邀请的意思。 他不该会错意。 刚刚的那些回应,已经是他逾越。 理智这么想,一闭上眼,浮现在脑海的又是刚刚将她压在身下取悦她的画面。 他再次打开了这张床的发.情抑制功能,被子扯到头顶,想象着她就在身旁,将从喉咙中溢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闷进被子里。 不会有人看到他此刻的狼狈不堪。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嗅到猫薄荷的气味越来越浓。 不是床头制造出的仿真气味,也不是他洗澡时小心翼翼护着,故意残留在唇边的她的味道。太过真实也太过强烈了,以至于他从恍惚中短暂地回了神。 又近了。 随着房门被敲响,宿珩猛地一震,整个人僵住在被子里,屏住呼吸,强行止住了得不到回应的求偶声。 还好这次,她没有直接推门进来。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完,一阵失落又席卷而来。 她这次为什么敲门了?让他觉得……有一些生疏。 她不是认定了他是她的狗了吗?为什么进小狗的房间还要敲门? ……是她后悔了?还是刚刚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咬疼了她,惹她生气了? 他本就处在半清醒的状态,思维混乱极了。花了半分钟,他才弄清了她此刻正在门外的这个事实。 即抗拒又期待。 宿珩等了一小会儿。 门外终于响起少女充满了元气的声音:“宿珩。我可以进去吗?” 她……不生气了? 宿珩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站起身时还在忍不住轻微地低喘。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又退回到床边。 在家居店时,导购员并没有详细介绍这些功能,他急着买发.情抑制贴,匆匆忙忙定下了这套床。 这所谓氛围床的功能按钮放在一侧床边,是设计给玩得开的情侣的东西,主打的就是随时随地随心切换模式。 姜璎还根本不知道有这些东西。 她也不可能会知道,每晚他都会开启它的功能,在它记录的属于她的信息素气味中入睡。 宿珩回身寻找床边的按钮,关掉了发.情抑制功能。 他这才再次抬眼看向房门口,犹豫地清了清嗓子。 刚刚用抑制功能安抚过躁动的身体,他想,应该没有太大关系,他能控制得住。 这么想着,宿珩矜持地压低了声音:“可以。” 得到了允许,少女推门进来。 开门时吱呀一声,她怕打扰到他,立刻又放轻了动作。 这间房子的确有些老旧了。 虽然看起来,仍是比他幼年时逃离实验室后躲藏的地方好上不少,但无论是装潢还是设施,都是末日重建后的第一批。 虽距离现在的时间不过二三十年,但那时的建造科技远没有达到能常年与如今气候抗衡的水平。 或许这里只能再住十年,不,也许不到八年,根本达不到房屋交付时承诺的使用寿命。 那时候她会搬去哪里? 她那么怕冷,或许气候稍微温暖些的厄加会更适合她。 只可惜她是如今联邦的公民,就算他想带她去厄加,恐怕他也—— 又是一声避无可避的异响,打断了宿珩跑偏的思绪。 眼神恍惚间看到她关上门,他才惊觉自己居然想了这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十年八年。 他们之间,就连短暂的未来也不会有。 看来这发.情期不仅影响了他的身体和情绪,就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而他站在原地出神的这一会儿,姜璎已经快要摸索着走到他跟前。 房间里的书桌撤掉了,换上了床。 除此之外,她还给他准备了衣柜与储物架,即便他可能并不需要这些。 格局变了之后,她不再行走自如。 或许是因为有宿珩在的原因,她有些习惯了不带盲杖,来这个不在熟悉的房间之前,也根本没想起要拿。 她也没觉得这种依赖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是她的狗狗。 “宿珩?” 她伸着双手,在空气中试探。 宿珩声也不出,她实在分辨不出他此刻站在哪里。 好奇怪。狗狗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迎到主人面前的嘛? 是不是他真的不喜欢她摸他、亲他? 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她? 疑惑间,手腕被人握住。 暖暖烫烫的,连同他掌下那一处衣袖,都像是被放在烘干机中烘烤过似的,让人想到刚从烤箱中拿出来的小蛋糕,软乎乎甜滋滋的。 她总是将自己的狗狗和这样甜美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但姜璎不知道面前的兽人穿了与她身上同款的睡衣,也看不到两人相贴的袖口处,正好凑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案。 宿珩盯着那两只正在亲吻的小兔子和小狗,语气生硬地说“小心”。 她面前其实并没有障碍物,而是他在紧张和隐约藏着的期盼之下,出于安全范围被侵入的异样感,下意识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刚刚已经睡下啦?” 姜璎顺着他搀扶的动作,攀上他的手臂。摸索间将他那只手臂的袖口翻起了一些,触到了他手腕边跳动着的炙热脉搏。 跳得好快,好急—— 她赶忙移开手指,轻轻攥住他胳膊上的衣袖,语气有些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刚躺下。”宿珩说了谎。 身上的燥意其实还没有完全消退,喉咙里的干涩也没能掩饰住。 好在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也不是很好。宿珩沉默地看着四下“张望”的少女。 她好像,不是很在意他。 所有的关心和在意都点到为止,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对待一只家养宠物的程度上。 可她已经做得足够好,问题在于他。 是他在不满足。 “你闻到一种怪怪的味道了吗?”姜璎还在到处扭头,费力地吸着鼻子,“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现在又没有了。” 怪怪的味道?宿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或许是床头喷出的人造信息素。 他刚关掉,气味还没有那么快消散掉。 人类的鼻子也没有兽人那么灵敏,她天生对信息素不敏感,她身上的猫薄荷味又那么淡,并不太能被她感知到。 而人造信息素不一样,为了制造出相似的气味,总会含有一些杂质,过滤不出的那一部分味道反而会被嗅觉放大,对于人类来说会觉得异常奇怪。 不能让她知道那是什么。 “可能是新家具上的味道还没有散尽。”宿珩冷静地找出一个合乎常理的理由来。 “啊。”她皱起眉,“这样不太健康呀,要不这几天还是去我房间睡吧?” 宿珩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没有迟疑地推辞道:“我把空气循环打开,这样就好了。” 他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滴的一声,房间里传来嗡嗡的噪音,那些人造信息素的确散去了,只留下他面前愈发浓烈的她的味道。 这味道诱着他忍不住垂眼看她,却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和她一起睡觉。 姜璎有些难过,但又觉得接他回家不过一周,他对她还有防备心理,距离生疏也是正常的。 她也不能逼他呀,可是被狗狗拒绝也的确令她难过。 “嗯……那我……”她开始打退堂鼓,越说越小声,“走了?” 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忽然紧了紧。 真当她想走时,他本能的反应却是想将她留下。 第22章 如果放在平日,姜璎周末几乎不可能中午十二点前起床。 但今天她早早地爬起来,在线上提交了退换这张床的申请。 不过她只是怕这张奇奇怪怪的床伤到她的狗狗,昨天晚上那些令人尴尬的记忆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他只是她的狗狗,她并不觉得暧昧。 宿珩却不一样。 他一整晚都没有睡。 如果还留在房间里,他总是想去亲近她。等看着她重新睡着,他就起身去了阳台。 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他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当第二天看到她伸着懒腰,一脸满足地走出他的房间,宿珩认清了这个事实:她根本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 她真的不在意…… 那昨天她发的帖子算什么? 当这个念头浮出脑海的同时,宿珩才惊觉自己竟在失落。 姜璎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自地回房间换衣服,去洗漱。 她又化了妆。 忙活了半天才出来, 让他帮她看有没有画花。 “我之前和楚楚约好啦, 今天要和她一起去逛街。宿珩你自己待在家没事吗?” 她穿了一身和上班时风格不太一样的裙子, 蓬蓬的, 似乎有裙撑撑起来。宿珩不懂这些人类女孩子和二次元的装扮, 只觉得她此刻看起来像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他撇开视线, 纠结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遍,才别扭地说出口:“你……不用我陪你去吗?” 话一出口,他又担心她觉得这种说法太暧昧了。 顿了顿又解释道,“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合同上写的,只要你需要,我应该随时为你引路,做你的眼睛。” “不用啦。” 她决绝得一点也不犹豫,让他一下子怔在原地。 他以为,需要他的人是她。 可他总有一种感觉……像是他在害怕哪一天不再被她需要。 姜璎在柜子里摸索,找合适的包包。 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宿珩的身上,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怪异的局促拧巴,她一边想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该搭什么包包,一边慢吞吞地继续说道:“一会儿楚楚就来接我啦。” 他忘了,就算不用盲杖,她也还有朋友、闺蜜。 她是那样一个受欢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失明,她根本不会需要他的存在。 宿珩试图忽略莫名低沉下来的情绪,应了一声“嗯”。 这一次,姜璎似乎听出点什么不一样来了。 她循着刚刚他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身,仰起脸“看向”他。 “当然如果你想出去逛逛的话,也是可以的!啊,不过下午会有人上门来换床。”她以为狗狗一个人待在家里觉得无聊,是想出去玩,又思考了一下,算了算时间,“我应该回得来,没事的没事的。” 换床…… 宿珩没想到她昨天说的是认真的,居然已经下单要退这张床了。 那些功能确实令他羞耻,可是发.情抑制功能却是的确对他有用的。 如果没有了这个功能,他要怎么继续待在她身边? “我会在家。” 他说了个谎。 他打算趁她出门,买好上次没买到的发.情抑制贴,再赶在她到家前回来。这样既不会被她发现他去买……那种东西,也能让她出去玩得安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再一次避开了她的“眼神”。 明明他是从帝国来到联邦的卧底,他此刻表现出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刻意伪造的,可他却好像,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地在她面前说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 “所以你不用急着回来,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已经啵唧一声落在他的脸颊上。 宿珩仓皇地后退两步,偏移的视线又移回来,见她眯着眼笑,又叫他“好狗狗。” “是谁家的狗狗这么棒呀!” 姜璎像每一个热爱狗狗的养宠人一样喃喃着,上前抱了抱他。 她坏笑着伸出手,顺便撸了把他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我还是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有这么好的狗狗在家等我,回家就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啦。” 宿珩从脖子红到耳根,尾巴还在不自觉地往她手心里蹭,可门铃在这时响起,姜璎立刻就将揉着他尾巴的手抽离了。 显然和,闺蜜亲自来接她出去逛街的魅力,在此刻远远超过了接回家不到一周的狗狗。 她像个撩完就跑、不负责任的坏女人一样,提着包穿上鞋飞快出了门。 * 两人去的是附近开的一个漫展,体量比较小,没有太多展位。 她们项目研发组的重心主要放在了之后的大展子上,最近也忙于情人节版本,并没有派人来参加,只有市场部的同事们在这里加班。 姜璎难得以普通游戏动漫爱好者的身份来这里,但看不见让她的逛展乐趣降到无限低,除了唱歌以外的表演,她都毫无参与感。 虽然有靳楚钰一路给她描述,但没过一会儿,她就从出门玩耍的兴奋,变成了为工作找参考的萎靡状态。 浑身失去干劲。 并不大的场馆中,靳楚钰挽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避开人群。 看到前方被围了一圈的展台,她忽然兴奋起来:“诶,那里是我们游戏的展台。有四个男主的coser !” 姜璎看不到,这个距离下她什么也听不清。 “最近太忙了,市场部之前提交的人选我都没空看。” 她拽了拽靳楚钰的袖口,“走呀楚楚,我们快去看看。” 靳楚钰一边带着她走,一边感叹:“妈呀这个纳卡德,也太还原了吧!” 想和coser互动需要排队,靳楚钰兴致冲冲拉着姜璎站到纳卡德的队伍里。 “之前我就听说这个馆子是兽人友好的,没想到市场部真的找了兽人来cos纳卡德!” 她晃着姜璎的胳膊,“嘤嘤你一定得去互动看看,他简直就像是从你笔下诞生的人,眼角那颗泪痣都好像是真的诶。” “可是……” 可是乙女游戏的展台,和coser的互动都是恋爱向的。 而纳卡德是兽人,coser也是兽人。 即使是她设计出来的人物,可如今她有兽人认知障碍,难以接受和兽人…… 靳楚钰看出了她的纠结:“你就当是在和你家导盲犬互动?不过真的不行还是不要为难自己。” 姜璎迟疑了一下,还是留在了队伍中。 她是想治好她的认知障碍的。 靳医生也说过,多和兽人接触或许会对她的病情有用。 虽然一直在和自家狗狗互动,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或许是接触的兽人太局限了? 姜璎在心里默念。 这是在营业,是假的,是给玩家提供情绪价值的表演,不是真的让她和兽人谈恋爱。 对啊,种族都不同,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纳卡德只是一只大狗狗,和她家里的狗狗一样,这没什么的。人类也会抱抱小狗,她也会和宿珩抱抱。这很正常。 “我试试吧。”她终于下定决心。 队伍又朝前方动了一点。 宿珩排了快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进了店。 他戴上了行李中带来的鸭舌帽,又穿了连帽衫,将帽子扯到头顶。两重帽檐压下来,阴影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他就这样前往最近的一家的兽人用品专卖店,买了几盒猛兽专用的发.情抑制贴。 结账后,店里进来几个兽人女学生。排队时她们就在后面,似乎在看什么直播。 宿珩立刻将东西装起来准备走,却听到她们的手机设备中传出熟悉的声音。 “什、什么老公,不是……” 宿珩倏地回头,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扫到了面前的手机屏幕。 是姜璎。 她正站在一个高大雄性兽人的面前,攥着裙摆,脸颊涨得通红。 宿珩迈出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至少,在面对他时从未有过。为什么? 而且,她在说什么……老公? 几个兽人女学生发出善意的笑声,走远到其他货架前:“这个姐姐好害羞呀,都去和coser互动了,但是不敢叫老公。” 看不到直播画面,宿珩只能听着她们的对话判断。 “这个姐姐怎么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不走过去啊?” “啊,她是不是看不见呀?好像在找纳卡德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纳卡德发现了!!他朝那个姐姐走过去了!!!我天!!好霸道!!!!” “好羡慕啊。” “没办法,虽然那个场馆是兽人友好的,但是我们的票比正常票价贵几倍,买票要各种证明,进去也要各种繁琐的检查,还要签一些没人权的协议,很麻烦的。” “天哪,是要公主抱吗?我也想被纳卡德公主抱转圈圈……” 宿珩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压住帽檐,快速地离开了店铺,没有听见那群学生接下来的对话。 “啊,那个姐姐拒绝了。她真的好害羞呀,直接把机会让给下一个人了诶……” 宿珩沉默地回了家,拿了一片刚买的抑制贴,贴在了后颈上。 温温凉凉的,很舒服。就好像被她用指腹贴着一样。 为什么又想到她。 他懊恼地将这折磨他的思绪放下,乖乖坐到沙发上等她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待令他愈发焦虑。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好像醉了。 脖子上贴的东西非但没能抑制他的发.情期状态,反而让他更想念她了。 第23章 不只是烈酒的气味, 还有她看完展后,从隔壁美食街带回来的小吃的香味。 因为宿珩太过突如其来的动作,她提着的塑料袋撒了一地,生煎包滚了一地,合成的肉陷,末日重建之后大把食物都是人造的,一块用真正的鸡蛋做的小蛋糕都很奢侈。 姜璎听着它们落地的那一点轻微的动静,有些心疼,走神间觉得肚子也有点饿了。 随即她又察觉到里面的一碗醋也泼了。没洒在她身上,倒是溅了宿珩一身。 以至于在这样一个充满压迫感的怀抱中,她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意。 好酸。 在她靠在宿珩肩头吸气的同时,他也埋在她的颈窝发出响动。 咕噜咕噜。呼噜呼噜。 又是那种声音。 那些不成句的细碎字眼也终于从他喉咙里滚出来,明明好像说了不少, 但最终听到她耳朵里的只剩下几个字。 “……没有喝酒。” 说这句话时他放低了姿态,刚刚那股咄咄逼人的侵略感忽然消失了,语气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委屈巴巴的。在说话的同时,缠在她腰间的尾巴尖还讨好似地扫了扫她的手肘。 “可是我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太过浓郁, 甚至让她有一种吸到鼻子里都会醉的错觉。 “不是。是我的……信息素的气味。” 宿珩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人类对信息素的味道并不敏感,她之前也明显是闻不到的。而在他贴上抑制贴之后,他不仅更加渴望和她接触,身上的信息素也跟着开始躁动,孔雀开屏似地往外逸散。 姜璎晕晕乎乎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是宿珩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居然是如此醇烈的酒气, 吸进鼻腔里, 都让她觉得有些烧喉咙。 给人攻击性十足的感觉,和他一开始给她的沉稳印象完全不符,与之后黏黏糊糊像可爱大狗狗似的样子更是完全不搭边。 知道这是信息素的味道后, 她终于放下了自家狗狗莫名其妙喝醉的担忧。 她尝试着忽略那股令她头晕脑胀的酒气,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气味开始取代它钻入她的鼻腔。 好香…… 姜璎的肚子对着地上的生煎包们“咕咕”地叫唤了几声,饿了。 面对自家狗狗,她也没觉得尴尬了,姜璎拍了拍他缠在她腰间的尾巴。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狗狗或者说豹子的尾巴居然如此有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悬空圈着。 但即使信任他,环着他的脖子,但脱离地面还是给她带来了一点不安感。 不过,这就是狗狗认主之后,热情欢迎主人回家的仪式感吗? 好像是这样的诶。 这么想着,那点不安也被开心的情绪驱散了。 刚刚拍了一下,那团毛乎乎的尾巴又挠了挠她的手心,她只好忍着痒痒推开它,夹着声音哄他:“乖狗狗,放我下来呀。” 或许是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又给了他一些安抚,宿珩稍微清醒了一点,在听到她的话后,顿了几秒才有反应,尝试着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可那条该死的尾巴好像不是他的一样,此刻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死死地卷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肯放开。 狗狗不听话,姜璎换上了稍显严肃的语气:“宿珩!放我下来。” 死尾巴终于动了。 它将她稳稳地放在地面,一点点从圈住的状态松开。 划过背后时带着衣料摩擦着皮肤,挠痒痒似的,姜璎被逗得咯咯直笑。 “乖。”尾巴尖离开时,她伸手捏了捏,没用力,让它从她的手心溜走了。 倒是没反应过来直接收回尾巴的某人愣了下神,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姜璎看不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慢吞吞蹲下来摸索,想收拾掉了一地的生煎包。 “我来吧。” 宿珩面对着她单膝蹲下,伸出手要去捡其中的一个。 绝不是私心,绝不是刻意,只是巧合。 他看着她的手也朝这边摸过来,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伸出去的手并没有停下。 可就在两人的手快要相触的时候,姜璎反应慢半拍似地将手缩了回去。 “好呀。”她不为难自己,也不跟他客气,“那就拜托你啦。” 真是会主动为主人分担的好狗狗,她想。 她听着宿珩将那几只生煎包拾回塑料袋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他拿了清扫的工具,将地面也清理干净——他自己在家的时候,是将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都弄清楚了吗? 地面上的醋味一下子淡了。 她又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醋意,才想起来提醒:“你的衣服上是不是也洒到了?快去换一身干净的吧。哎,有点可惜,我再点个外卖回来,我们一起吃。” 宿珩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到她的脸上。 那里刚被短暂失去理智的他舔过,还残留着他信息素的气味。 和她身上的猫薄荷味道纠缠在一起,让他的呼吸又杂乱了一瞬。 宿珩避开目光,克制地应道:“好。” 他顺从地往他的房间走,身后姜璎也跟了上来,在半路转进了卫生间。 隔着门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还有手捧着水往脸颊上拍的声音。她……在洗脸?那他在那一处留下的属于他的信息素气味,就会跟着消失了。 宿珩的步子顿了顿,那股盘旋在心头的失落感一起一沉,又盛了一些。 他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终于将那声音从耳边过滤掉了。 现在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明明贴上了抑制贴,他的发.情症状反倒像是更严重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在网络上查。 兽人从在拜列尔帝国毫无人权的身份,到联邦推翻拜列尔、兽人逐渐被联邦接受,也不过经历了联邦成立改革至今的短短三年。他们在联邦获得正常居住权的时间都极其有限,就连接入网络都需要详细的身份证明,在线上购买的权益都没有开放给兽人的现今,网络上提供给兽人的资讯少得可怜。 将他的症状输入浏览器搜索,就连ai的智能提示都是:已为您屏蔽干扰信息,请前往线下兽人诊所咨询。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兽人极端抵制的洗脑言论,打也打不完,不想惹出事担责任的联邦政府高层选择了一刀切。 而与之相对的,兽人协会的存在就是为了协助联邦政府,在联邦宣传兽人的正面形象,推动大众接受兽人。 宿珩还在厄加帝国时,情报部曾传回瞿盛的书函。 他在联邦卧底的同时,也在致力于为联邦的兽人同胞谋求更多的福利与保障。 但兽人协会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做表面功夫的空壳,他所做的努力收效甚微。 宿珩收回思绪,视线落在手中那片发.情抑制贴上。 他等不及去找兽人诊所,更不用说兽人看病还得办理各种繁杂的手续。 顺着浏览器这一页往下翻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权重低得可怜的兽人论坛。 点进去,帖子不少,讨论度高的下面隔两分钟就会跳出一条新的回复。 如果他没记错,那份书函里也提到过。 论坛的创立者和运营者是一位联邦的女性公民,最初就是她匿名联系瞿盛帮忙做成的网站。 出于对这位女士的保护和尊重,瞿盛并没有去调查对方的身份。 宿珩一边回忆,一边在搜索栏中搜索“发.情期”的关键词。 关联的帖子中出现了“兽人诊所就诊指南”、“兽人药店汇总”等等标题。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点进了一个标题叫“如何抑制发.情期症状”的帖子。 全篇扫下来,大多数都是来联邦之前好友和他说过的。 并没有任何文字提到他目前的困扰。 他思索了一下,点开了个人中心。 网站没有对兽人注册账号做过多限制,只需证明自己是兽人。 而若有人类想要申请,则需要提供各种材料,证明自己是兽人友好派,且需要有至少一个兽人朋友、亲属或伴侣。 宿珩没花多久就完成了注册。 他回到论坛页面,发出了一个新的帖子—— 【发.情期用了抑制贴,为什么没有任何效果,反而症状更严重了? 】 论坛似乎给了新发帖子一定的推送流量,很快他的消息中心就闪动起来。 宿珩点进去查看。 id一只小熊评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诶…… id我不是毛绒绒评论:什么牌子的啊?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最近极端抵制派搞了很多这种东西,看论坛里说,已经有不少小伙伴中招了。不过抑制贴还没有见过,这东西造价不低,我以为他们还没开始涉猎。 iddragon评论:你是什么科属?是不是没有买对类型? 宿珩低头查看。 市面上最大的一个兽人医疗品牌,猛兽专用款,验了下防伪,没有任何问题。 iddragon评论:那就不知道了,哥们儿要不去兽人诊所看看,麻烦是麻烦一点,但是出示论坛会员证明,还可以使用优惠。 宿珩又等了一会儿,决定如果真的得不到解答,再考虑去诊所。 过了一会儿,消息又亮了起来。 是一个金色的id发来的私信。 【管理员01】:你好,可以大致描述一下症状吗,这边也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管理员? 宿珩皱起眉,谨慎地查看了对方的账号信息。 没有任何介绍。 第24章 管理员01说的不无道理。 所谓脱敏,首先要面对敏感,然后才是逐渐提高对于敏感事物的阈值。 比如给小狗吹毛做脱敏,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 从拿出吹风机就奖励, 到吹风机接近小狗不闹奖励, 直到小狗能接受吹风机在他面前, 也没有任何敏感的反应;下一步,打开吹风机听到风声就奖励, 等小狗能无视声音后,风吹到身上后马上奖励;当风吹到身上也没有反应,再继续延长时间去奖励,直到小狗能够配合完成整个吹毛过程,这样才算完成这一件事的脱敏。 而他对姜璎脱敏,需要多少个这样的步骤才行? 宿珩算不清楚。 又有什么可以作为他的奖励物? 宿珩不知道。 或许是她的夸赞、抚摸、拥抱和亲吻。在他不吵不闹、安静听话地靠近她的同时, 她就会像哄小狗一样, 给予他这些“奖励”。而他的确……很喜欢。 可这些举动对于他来说, 却又是另一件需要脱敏的事。 他不是狗……作为人, 于他而言的脱敏方法无非是不断去面对、直到适应的暴露疗法。 不断地接受她的夸赞、抚摸、拥抱和亲吻, 直到对此习以为常,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身体反应。 听起来,其实与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他还没能脱敏? 是因为接触得还不够多吗?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他是初次发.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 敏感也是情有可原。 宿珩坚信, 以他的意志力, 只要与她接触的时间足够长,次数足够多,他绝对能完成这所谓的脱敏治疗。 【su】:谢谢, 我会去试试。 至于抑制贴过敏的事,他决定等联系上瞿盛,就去找他推荐兽人诊所。 得到了对他目前症状可能性最高的分析,在仍暂时处于“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宿珩只好先做好了脱敏的准备。 他将被泼上了醋的衣服换下来。 这醋的味道有些冲鼻,他不太常吃醋,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在近距离闻到时浅浅地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出她和另一个兽人互动的画面。 刚刚她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在抑制贴过敏症状的刺激下,脑海中不停想象着她被那个兽人公主抱的画面,才一时失控,用尾巴将她举了起来。 此刻取下抑制贴,稍微冷静下来。他又冒出另一个念头:莫非兽人在她眼里,就是这样被人类玩乐的存在? 他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可当时看到的手机中的画面,听到的那些女学生的话,那个兽人明显就是为了取悦现场的女性的。 所以,她不止是对他这样……还对其他兽人…… 如果真是如此,因为她一举一动苦恼的他又算什么。 ……无论是否能换用别的抑制物品,他都必须完成对她的脱敏。 他拿起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放到洗衣机里去洗干净。 走到卫生间的门前,他才发现门还关着。 他已经在房间里停留很久,她怎么还在这里? 是在洗澡?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花洒的水流声。 出什么事了吗? 宿珩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怎么了吗?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尽管极力掩饰,他的嗓子还是哑的。 抑制贴过敏带来的副作用还未完全消退,隔着一扇门,他仍旧因为门缝中挤出来的猫薄荷气味而分了神。 冷静,冷静。 他想。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对她的信息素脱敏。 他转移注意力,忽略气味,将焦点放到声音上。 里面“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池。随即传来少女慌张的声音:“没、没什么!……我马上出去!……” 后面跟着一声“收到新的回复”的提示音。声音不大,但以犬科兽人的听力,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那就享受嘛!兽人都很会舔的,尤其是犬科兽人,简直就是服务型伴侣的首选——” 享受……很会舔……服务型伴侣…… 宿珩震了一下,僵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心底一直悬着的侥幸却是随着这这么一句话,死死坠了下去:原来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甚至,在他呼吸停滞的瞬间,那从她手机中传来的声音还突然被放到巨大: “——贴主可以试试,包爽的。发.情期的时候更是爽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嘿嘿嘿嘿……” 什么叫,爽得不知…… 他甚至没有在脑子里再重复一遍这句话的羞耻心。 宿珩张了嘴又闭上,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字。眼神闪烁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开口:“……你在做什么?” 静默几秒。 哗啦一声,门在他面前打开,姜璎的脸颊和嘴唇上还挂着点未擦净的水,表情尴尬而隐隐透着点纠结和担忧。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在看到这张脸的这一刹那,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郁积在胸腔中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好像是委屈,他不敢肯定,也不想承认。又或许是愤慨,但一个本就是敌人的人类少女,将他当成玩物还是工具还是单纯的一条狗,又有什么好愤怒的?明明隐藏着身份欺骗她的人是他,此刻他却疯了一样地觉得受了委屈的人是自己——这令他更加羞耻了。 就连他发出的声音都是隐忍着羞愤的,他知道无论是羞还是愤,针对的都不是她,而是莫名其妙失去控制的自己。 宿珩垂眼看她,声音颤抖。 “……我以为你雇佣我,是为了让我当你的眼睛。刚刚那些是……什么意思?我……” 他没有准备好任何说辞。 果然,说出口时也没能变成完整的语句。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他脑海中的某一处,某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甚至在恶劣地将那可耻的想法放到最大。 如果她真是那样想,又怎么样? 他从开始到现在,不就是……做得很好吗? 那还不容易被压制住的冲动,又在试图干扰他的行动了。 宿珩控制不住地向她靠近,朝她倾身。在意识到她想要逃离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并不算多亲密的肢体接触,他都要费力忍耐住身体兴奋的颤抖。 更不用说他那只机械手臂的高敏感传感器,他在与本能的抵抗挣扎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掌。 他必须脱敏。 必须和她说清楚。他不能接受与她发展成那种……那种不正当的关系。 他刚想开口,却听到身前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宿珩,疼。” 声音不大,却如同晴天霹雳击穿在他心底。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逾矩的人是他,而并非她。 “……抱歉。” 宿珩收回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垂落在身侧。 他艰难地后退一步,当即明白这一次毫无准备的脱敏训练,已经宣告失败了。 面前的少女正盯着他的喉结。 他知道那不是她刻意这么做,只是他每次靠近她都会下意识地倾身、放低姿态,她至今对他的身高没有太多概念。 仰起头看他,是她在表达礼貌和尊重,她应该是想面向他的脸的。而此刻,那束目光直直落向他的喉结,前不久她的舌尖才扫过那里,温温凉凉的。 这样的认知瞬间让他的喉结开始发烫,那一处皮肤上似乎又出现了被她触碰的感觉。 宿珩这才意识到,就连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是他需要脱敏的东西。 他逼自己直视她的双眼。 空洞中带着些疑惑,似乎在等他说话。 那之中永远是纯净的。 她对她面前另一双浸着浑浊欲望的双眼浑然不知,对他不敢示人的心思全然不觉。 总是这样。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觉得庆幸,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而无论如何,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的。 宿珩撇开视线,低低地叹了口气。 “发.情是本能的生理现象,没有忍住舔了你,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力克制那种冲动。但如果你因此得寸进尺,想要我舔你……别的地方,抱歉,恕难从命。” 其实并非说给她听,反而像是在警告自己。 姜璎怔了一下:“什么别的地方?” “……”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只是在装作不懂。但无论如何,不管会让他多羞耻,他都得将话说清楚了,“就是……能让你舒服的地方。如今很多人饲养兽人,都是为了获得肉.体上的欢愉。你刚刚不就在了解那种东西吗?” 她没回应,表情有些发懵。 宿珩狠狠攥住的机械手掌开始发出异响,喉咙里涌上来的不知道是紧张眩晕下的血腥味,还是老旧金属部件上的锈味。 他狠了狠心,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我们签订的契约上明确写了,你与我之间的雇佣关系只针对于导盲犬这一职责。我没有义务,也不可能为你提供其他服务。” 可是。 他将话说得这么狠,她会怎么想。 宿珩有些不忍心看到她受伤的模样。 又或者……说完这段话之后,她就会毅然决然地解除与他的劳务合约,像那张被退走的床一样,将他送回兽人职业招待所,然后——再换成另一个兽人,来做她的—— 一种窒息感堵在喉咙间。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第25章 宿珩愣了一下, 才意识到瞿盛支支吾吾的样子,是因为那张乱七八糟功能的“氛围床”。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瞿盛,好在当着姜璎的面,他并不需要出声回应。也幸好,瞿盛并不是他的下属,即使日后瞿盛也回到厄加,他也不需要经常面对他……而鉴于瞿盛出于尊重没有调查那个联邦女性的身份,他应该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给别人听。 姜璎听出说话的是谁,惊喜地说道:“瞿主席?我这就给你开门。” 当着主将大人的面被他的“小女朋友”叫瞿主席,瞿盛觉得浑身刺挠。 但他现在还端着联邦兽人协会主席的身份架子,又不能暴露主将大人的身份,总不能莫名其妙来一句“哈哈姜小姐客气了叫我小瞿就行”吧。 瞿盛上了楼,后面跟着的人将新换的床也搬了上来,放进房间里就离开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门一开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从主将大人身上散发出的实质性的压迫感。 咋了, 真生气了? 就因为姜小姐叫他瞿主席啊? 可是主将大人被姜小姐叫成“狗狗” ,不是更爽更刺激吗? 怎么还来生他的气。 瞿盛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该不会是因为玩的花不小心被他发现吧? 嘶…… 听说主将大人在战场上那叫一个杀伐果断,瞿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觉得有些幻痛。 还是先做正事。 他还有用得很,主将大人对自己人向来包容,怎么说都不会灭他口的。 瞿盛将疑惑吞进肚子里,给宿珩一个暗示的眼神,又和姜璎寒暄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姜小姐。” 姜璎下意识搂住宿珩的胳膊,以他站位的方向来更准确地面向瞿盛。 在宿珩诧异地垂眼看向手臂时,她反倒毫无所觉地开口:“可是,为什么是瞿主席送来这张退换的床呀?” ……她的动作太过自然。 好像他刚刚独自做的那些挣扎是个笑话。 可在懊恼的同时,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却又让他无比安心和愉悦,将刚刚在心底囤积的郁结都吹散了。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竟是如此不争气。 瞿盛不明白,主将大人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又好起来了。 他干咳两声,向姜璎解释来意。 “市面上和兽人相关的产品,都是由兽人协会监管的。协会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宣扬兽人的正面形象,缓和兽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为兽人谋取更多福利。类似的相关产品差评、退货,都会经由兽人协会审核,以此来保证市面上流通产品的质量,以及是否有人恶意扰乱市场。” 协会的确会定期检查每个季度的订单,查明是否有极端抵制派作乱。 但今天这么一遭,也的确是瞿盛想借此机会和宿珩取得联系。 “兽人协会的人力有限,所以,” 瞿盛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有时候会亲力亲为,去基层调查。直到到楼下查看买家信息,我才发现是姜小姐!真是太巧了。” 联邦的正规购买途径都需要实名制,对于瞿盛的话,姜璎并没有怀疑。 加上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实在具有迷惑性。 姜璎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卷着头发:“那个,我不是恶意退款。” “哦哦。” 瞿盛反应了一下,“对,对,我就是来了解这个的。产品质量也很重要,这也在协会的监管范围内。所以姜小姐是为什么要退那张床呢?我可以将意见反馈给商家,重新改良——” “咳。” 宿珩赶忙打断了瞿盛,以免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床的质量没什么问题,是我们购买的时候没有了解全面,到手才发现不太合适,抱歉。” “哦,没事没事,我看了,这个门店是七天无理由退换,这款为兽人设计的床还享有兽人社会福利,退还免除人力运费。” 瞿盛感受到了宿珩的情绪波动。 又生气了,真是怪得很。 他赶忙跳过这个话题,找了个理由将姜璎支走。 “确认签收前需要一点手续,走个流程。可能需要姜小姐提供一下必要的证件了,嗯,包括身份证、联邦社会保障证、居住证、房产证、工作证明、兽人职业介绍所雇佣证明、结婚证——呃,如果有的话。”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收到了宿珩的眼刀。 啧啧啧,看来他们主将大人的脾气可没表面上那么好哦。 他就只是和他的“小女朋友”提了一嘴结婚证,他就这般样子! 瞿盛在心里嗑得天昏地暗的,姜璎听得却有些晕了。 “那么多呀?那得等一会儿哦,我得找一下……” 她晃了晃挽着他的手臂,“阿珩你先陪瞿主席聊聊天吧。” 刚刚和她之间的尴尬好像没有发生过。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宿珩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停下。 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现在该做的是正事。 他看着她松开手后留在他衣袖上的褶皱,一直僵硬着的表情软了软,默默将自己空出来的手臂往回收了些,应道:“好。” 瞿盛最擅长观察人,正因为如此,才在如此短时间内,才以人类身份的伪装获取联邦的信任,坐上兽人协会主席的位置。 从进门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观察宿珩和姜璎。 姜小姐在的时候,主将大人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而等她离开客厅回到卧室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瞿盛这只老狐狸立刻就弄明白了主将大人的家庭地位。 他忍着笑和他交换在联邦的联系方式。 所有信息都经过加密,并不太需要担心被联邦截获。 “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瞿盛承诺,“我会在保障兽人同胞利益的前提下帮助您。” 他说的兽人同胞是联邦的兽人。 从瞿盛之前传回厄加的情报来看,此人的立场很明确。 帮助那位联邦的女性建立兽人网站也是,在兽人协会里所做的努力也是,他虽是厄加的公民,但更在意的是兽人整个种族的利益,无关国界。 在这一点上,宿珩是欣赏他的。 他对此并未有异议,只是平淡地应下。 “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您请说!” “我需要你帮我介绍一个能够信任的兽人诊所。” “兽人诊所啊。”瞿盛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兽人论坛,它的创立者原本是兽人医疗行业中的从业者,只可惜在建立论坛后,对方就彻底转行了。我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留下的那间兽人诊所由其他人继续经营,我可以给您诊所的联系方式。不过——” “不过?” “呃,可以先透露一下您要去看什么病吗?” “……”宿珩沉默两秒,“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只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联邦的兽人医疗环境。” 瞿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家兽人诊所虽然合适,但我建议您去另一家诊所。” 毕竟是能在联邦卧底到这个地位的老狐狸,想得当然不止浮于表面。 他早就将宿珩此行的目的猜了个大概,即使他并未明言,能提供的情报,他也不会吝啬。 “有一位兽人友好的人类心理医生,他对兽人医疗也有所涉猎,只要不是过于复杂的病症,我想他都可以解决。” 心理医生? 宿珩皱起眉。 他这是生理现象,又不是心理问题,再说瞿盛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病,为什么会给他推荐一个心理医生。 而且,这个职业…… 宿珩的眼前又浮现出姜璎搭上那个男人手腕的画面。 瞿盛不明白,他周身的气压为什么又降了。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继续解释:“我向您推荐他,和他目前的职业无关,他对兽人医疗的涉猎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他是联邦总统靳从悯的儿子。” “我想,比起前者,您更会倾向于选择他的诊所。” 宿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靳储昀,靳从悯。聚满联邦政客的宴会。 之前的“偶遇”得到了解释。 甚至于,他还联想到了姜璎同事兼好友的名字。靳楚钰,与靳储昀如此相似,或许也存在某种联系。 再加上联邦兽人军队的指挥官阿兰因。 她的身边居然聚集了这么多联邦有头有脸的人物。 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为什么? “你分析得没错。”宿珩收回思绪,抬眼看向瞿盛,“我会去的。” “您知道?——原来如此,看来您已经知道,靳储昀医生就是姜小姐的心理医生了。” 瞿盛的内心开始兴奋! 什么什么什么! 他就要能看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剧本了吗! “咳咳。”瞿盛压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激动劲儿,努力崩住表情,“需要我帮您约一下储——靳医生吗?” “明天。”宿珩并没有思索太久,“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 姜璎怀抱着一堆证件出来,一边好奇地询问,一边找瞿盛的位置。 “没什么,只是在和瞿主席闲聊。” 宿珩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没有碰触到她,以免暴露出自己此刻敏感的状态,顿了顿,才将东西转而交给瞿盛。 第26章 送走瞿盛之后,姜璎重新点的外卖很快就到了。 看着她一点也不尴尬地招呼他过去吃饭,宿珩才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的确,一点都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也为此投入过情绪,然而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 既然她能够对他毫不吝啬地拥抱与亲吻,这点细枝末节的小插曲在她那里又算的了什么? 无非就像某天回到家后,发现养的小狗将家里的东西拆了个遍,顶多将小狗拎到犯罪现场前假模假样训斥一顿,看着它飞机耳一脸“下次还敢”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气顿时消了一半。再过了一天,就想都不会再想起了。 姜璎就是如此,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访,就让她将刚刚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宿珩沉默地拿起筷子, 看向餐桌对面的少女。 她看上去根本没打算向他解释, 好像刚刚在她手机里读出的那几句话一点也不重要。 也是。谁会和一条狗较真呢? 可他也有自尊……怎么能在她都毫不在意的情况下,腆着脸又去问……? 于是, 这个他无比想听她解释的事, 只能被他咽回肚子里。 这一顿饭食之无味。 宿珩等姜璎吃完,才状似不经意开口。 “明天等你上班之后,我有点事。我会赶在下班前来接你,可以吗?” 瞧瞧。 他多像一只刚受了委屈,转眼间就又对主人摇尾乞怜的狗。 “嗯嗯,好呀。我上班的时候也不需要你啦,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意安排的。” 她一点也没有犹豫, 宿珩听了反而难受了。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他”,居然让他莫名生出一种随时都会被她抛弃的恐惧。 她甚至……不再担心他会不会走丢。 他将那股低沉的情绪压下去。 “……好的。” 她果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或许他不刻意隐藏也没什么所谓。 姜璎站起来,一手撑着桌面,伸长另一只手臂,跨越饭桌去摸他的头。 眼看着就要偏了,宿珩倾了倾身,将自己的兽耳送到她的掌心下。 “乖狗狗。” 毛茸茸的触感令她笑弯了眉眼。 他垂着眼,任由那只兽耳在她的手心颤动。 你只是在做脱敏,不是投怀送抱。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待在她身边利用她,必须要做的事。 * 第二天送姜璎到公司后,宿珩独自一人前往靳储昀的心理诊所。 走到大厅时,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摄像头。 上一次来这里,他故意表现出和她亲昵的样子,的确带着些类似宣誓主权的恶劣心思。 而此刻,他果然又感受到了镜头后方的视线。 不带任何恶意,也并非审视,明明温和而平静,可宿珩的心底却莫名生起一种敌意。他分不清,这股敌意是针对靳储昀本人,还是针对他和姜璎之间的联系。 或许都有。 他忍着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推开了咨询室的门。 靳储昀并未殷勤地站起来迎接,只是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宿珩迈进去一步,山间暴雨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室内。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上次姜璎从这里出去后,身上满是同样的气味。一部分来源于那个男人身上的信息素,另一部分则是什么东西模拟出来的。 视线转向桌面上摆着的香薰,宿珩轻微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想要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并非难事,但他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在靳储昀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这间咨询室的布置。 今天明明是晴天,窗外的模拟景色却下着雨,和屋内的气味相呼应。如果姜璎每次来这里都是如此,或许她日后只要是遇到雨天,听到了类似淅淅沥沥的雨声,都会下意识联想到这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地觉得烦闷。 靳储昀将一杯热茶推到他的面前:“瞿盛和我说有位兽人朋友想找我看诊,我还惊讶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并没有丝毫惊讶,“没想到是你。” 瞿盛并没有告知靳储昀来的人是谁。 但显然,在见到他之前,靳储昀已经猜到了。 “那么,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又是那种感觉。 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语言和举动,却隐隐让宿珩察觉到危险。 或许是那副将他的眼神隐藏在其后的金丝眼镜,又或许是那双被柔和了锋芒的眼睛。 只是针对他吗? 还是因为她看不到,所以从未察觉到? 就像他自己用藏不住情.欲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也毫无所觉一样。 宿珩眯了眯眼睛:“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在她的面前保密。” 根本不用说这个“她”是谁。 此刻游离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就诊和咨询,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将这次谈话当成了一次不必明说的较量,以及上方心知肚明的试探。 “当然。”靳储昀的唇角挂着永远精准的弧度。 宿珩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对某种抑制贴过敏。” 抑制贴? ……发.情抑制贴? 雄性兽人多为被动发情,也就是说,他的身边大概率存在令他发.情的某个人。 靳储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一直扬着的嘴角压平了些,并没有多大的幅度,却足以被宿珩观察到。 果然。 她对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患者。 但他似乎也并不是对姜璎有那种感情。 宿珩暂时判断不出来。 但无论他对她有何种企图,心理医生与患者间必然是一种权利不对等的关系。暂且不提姜璎是否有可能会在咨询治疗中对作为医生的靳储昀产生移情,单以医生的身份来说,掌握着她病情的所有信息,就已经让她成为这段关系中的弱势方。 姜璎信任靳储昀,但宿珩不能信。 更何况……靳储昀是那个人的儿子。 在靳从悯的教导下成长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兽人友好派?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又或者有另一个可能,这层身份,还有靳储昀“选择”的职业,本就是他的伪装。 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联邦前线战斗里突然不正常提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推动?多方传闻幕后之人是靳从悯,他能否从靳储昀的身上找到线索? 出于各种目的,他必须想办法参与靳储昀对于姜璎的治疗,从而找到靳储昀的破绽,帮她排除危险。 宿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物品或者方法能够抑制发.情期。” 靳储昀已经恢复了最初的表情。 那一闪而逝的不耐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在他的行为举止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倒是少见的情况,不过确实存在过相似的例子。” 靳储昀说,“可以先针对抑制药物的成分做一个测试,再来做接下来的判断。” 有瞿盛推荐的关系在,靳储昀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宿珩同意了他的提议。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靳储昀将检测报告递给他:“让你过敏的是抑制药物的主要成分,其他抑制产品同样用到了这个成分,你都不能使用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对于这个最坏的结果,宿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放下检测报告:“不知道靳医生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抱歉,据我所知,目前市面上能够抑制缓和兽人发.情生理现象的仅有这些药物疗法。” 宿珩搭在沙发上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虽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样大幅度的动作,靳储昀却视若无睹。 ——他始终保持着防御姿态,即使并未显露出任何明显的动作特征。 “可是,”宿珩停下试探,继续说道,“我认为,我这是心理问题。” “……” 靳储昀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症状。我不认为这种生理现象可以定向针对某一个人发生。” 为了介入靳储昀对于姜璎的治疗,他甚至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猜测,“我对她似乎有超出雇佣关系的依赖,但我却无法控制这种心理。我想,这也许就是引发我发.情期的关键原因。” 宿珩抬眼看向靳储昀,果然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我想请靳医生以心理医生的角度帮助我。” 他继续说道,“但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的状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靳储昀半晌没有回应。 面前的茶似乎已经凉了。 他将茶杯端起来,垂眼看向杯中水面,将眼中不想暴露于人的狠厉投入茶水之中。 茶面一晃,他眼底隐约聚拢的冷金色逼人寒意也同时消失了。 “我大概了解了。” 靳储昀重新抬眼,唇角又挂上了滴水不漏的笑容,“正好,姜璎的认知障碍治疗也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如果你能参与到治疗中,我也能借由你们的互动,引导她逐渐正确认知兽人。与此同时,也能够在你们的互动中,找出你对她莫名产生依赖的原因,从而推断出引发发.情期生理现象的根源。” 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试探与博弈。 谁才是获胜方,尚且不知。 第27章 接她回家的时候下了雨,联邦天气多变,天气预报不准是常事了。姜璎并没有天天看天气的习惯,也不喜欢每天背个包带把伞。 而厄加气候全年温暖少雨,在厄加生活了这么久的宿珩也没有带雨伞的意识。 两人走到公司写字楼下才发现,他以为姜璎会不高兴,但垂眼看她的时候,她却唇角噙着笑,抬手伸出屋檐,尝试着用掌心去接雨水。 宿珩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喜欢下雨?” “诶?”姜璎怔了一下,“喜欢下雨倒是算不上。” 蓄满的雨水从指缝间溜走,徒留手心冰冷的潮湿。 她被冻得发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高兴的,脸侧脸颊又凹陷出两只小小的梨涡。 姜璎缩回手,两只手合十,放在嘴边哈着气:“以前——看得见的时候其实不喜欢雨天,再大的雨也难放假,还要冒着雨去上学上班,等到了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失明之后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雨是我最明显能感知到的天气了,我就慢慢开始喜欢下雨的声音。” 她又想了想,好像觉得理由不是很充分,不太能自圆其说, “这么说的话我也应该喜欢雷声才对,不过那声音太大了,没有闪电的提前预告,有时候我会突然被吓到。” 原来是这样。 明明他应该心疼她的境遇的。 可在这一刻,另一个裹着滚滚乌云的阴沉想法却占据了他的思绪。 ——所以,心理诊所的雨声,也是因为她才有的吗? 显然姜璎也并没有把这个当成多么重要的事,可得出这个猜测的瞬间,他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挤压间带出酸楚的涩意。 在那股酸意像碳酸的气泡一样往上冒到胸口时,突然刮起的一阵风将滂沱大雨吹到他的脸上,将那些将散未散的气泡和他暗藏的心思一同戳破了。 “好像越下越大了。” 姜璎抹了把脸,始料未及地往后退了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口,“阿珩,我工位的抽屉里放了一把备用的雨伞。” “我去拿,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宿珩握住那只手,将她往写字楼大厅内带了一些,自动的玻璃大门拉开又关上,将越发凶猛地击穿在地的雨声挡住了大半。 “站里面来吧。” 刚刚沾湿在她手心雨水被他包裹在掌心。 还未等他的体温传递过去,宿珩就放开了手。 一次牵手脱敏,宿珩在心里记下。并不算完整,只能说是最初级的训练。再多一秒,或许他就会控制不住再将她的手扣紧一些。 转身上楼前,他又说了一次:“我很快就回来。” 宿珩坐上电梯,前往她公司所在的高楼层。 她经常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走的时候会让他去关掉所有灯、窗户和空调。 办公室里黑漆漆的,宿珩打开最前面一排灯的时候,忽然在想,在没有他之前,她是如何一个人做这些事的呢? ……啊,她看不见。 关了灯,好像对她来说也一样。 或许是阴雨天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负面的情绪,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受了。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机械手臂,想她重复这样的每一天时,是否和他因为这只手臂产生排异反应、高烧不退几乎濒死时一样无助。 后排的灯也亮了起来。 宿珩在她的工位前站定,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 一把很小的折叠伞。 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去拿,手刚触到伞面,就看到一旁摞着好几个笔记本。 从侧面能看出,除了最上面那一本,几乎都被写满了,反反复复翻过很多遍,纸张是褶皱的,侧面也不像没怎么用过的那一本那样雪白。上面几乎没有嗅到猫薄荷的气味。这些都是她无法再使用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再翻开了。 他将伞拿出来,扫过她的办公桌面。 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洗干净的杯子摆在一旁,再旁边是一盒咖啡冻干,凳子旁边的垃圾桶里扔了好几颗撕开过的。电脑显示器旁摆着两盒没开封的椰奶,杯子里放着一支咖啡勺,或许比起美式,她更偏爱兑一些别的。 桌上放着一把看上去是特地买的键盘,摆在亚麻材质的桌垫上,好好地收在电脑增高架的下方,没有近期在使用的痕迹。 一周的工作中,他坐在休息室,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少外面办公室的讨论声。 项目初期是她主导建立了整个游戏的世界观,创造出了几个主角。 他想象着她坐在这里,用这把键盘在屏幕上敲下一行行字,企图用一个游戏打动玩家,让更多人接受兽人这个种族。多么天真和乐观。 而现在,在她的世界失去光亮的同时,她也成了那个最不能理解当初的自己的人。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收起那股复杂的情绪。 该走了,她已经等了很久。 在关上抽屉的同时,一张彩色的涂鸦纸被伞带出,掉落在地面上。 上面画着一个亚兽人少年,犬科,似乎是柯基,如同松鼠一样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在身后,笑得异常开心。 这是谁? 宿珩愣了一下,将这张纸放了回去。 回到楼下时,远远看到她靠在墙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侧:“拿到啦?回家回家——好困,我有点想睡一觉再起来吃晚饭。” “那就先睡一会儿,我来点饭,等到了再叫你。”宿珩说。 “好狗狗。”姜璎想垫脚摸摸他的头,被一个哈欠打断。 “……走吧。”宿珩想问那张涂鸦的意义,最终还是作罢。 宿珩撑起伞,走在雨刮来的那一边,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她好像对这把伞的大小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它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更何况是他这样比人类高大许多的兽人。自然也看不见,那完全倾向她,为她一人遮风挡雨的伞面,和他暴露在大雨之中浑身上下湿透的样子。 被雨水浇透给他降了温,也让他比平日里待在她身边冷静了许多,像这样与她紧贴着走在一起,他的心跳也被哗哗的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遮掩住。 如果忽略那隐约的眩晕感,他骗自己,这似乎又是一次成功的脱敏。 然而直到快要到家,宿珩才发现那眩晕感并非完全来自于对她的敏感。 失重感。耳边的嗡鸣声。头痛欲裂。 在吊桥效应之下,人很容易将那种感觉当成爱情。 兽人也一样。 他或许,就将大脑对身体机能异常的警告,当成了面对她时的心悸。 而当他站在家门口,收起伞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听不到伞骨折叠的瞬间发出的声响,也听不见她焦急呼喊的声音了。 …… 当宿珩一声不吭地向她倒过来时,姜璎吓了一跳。 他压着她撞开刚打开的门,两人一起摔进室内。 以姜璎的力气,自然撑不住宿珩的重量。她被高大的兽人压在地面上,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可姜璎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同。那一次他说不是不舒服果然不是在说谎,因为此刻他的状态与当时拉开了巨大的差异。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翻过来,让他能平躺在她的腿上。 像被雨淋湿的狗。 他下意识地贴近她,蜷缩在她的膝间,喉咙中发出难受的呜咽声,将湿漉漉的水汽蹭到她身上。 姜璎伸出手,触到他额间的薄汗,再往下,摸到他紧蹙着发颤的眉头。 他似乎非常痛苦。 这时她想抱住他,却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 姜璎愣了一下。他刚刚没有给自己打伞,全都挡在她头顶吗? 她后知后觉想起公司抽屉里的备用伞只是一把小折叠伞,当即开始懊恼。 “都怪我。” 她替他擦去脸颊上的雨水,指腹抚过他唇边时,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察觉到他越来越差的状态,姜璎有些焦急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捧着他的脸颊安抚:“乖狗狗,再忍一下,我这就找人来给你看病。” 人在紧急的时候果然能发挥出平时没有的力量。 姜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宿珩,将他搬上客厅的沙发的。 她打了电话叫了人,转身去给他准备湿毛巾降温。 听到她离开的声音,宿珩费力地睁开眼。 想挽留,想让她别走,但发不出声,抬不起手。 直到看到她停下脚步,才放下心来。 他隐隐意识到这场高烧的由来。 这只机械手臂或许已经到了该报废的时候。得到它时,他就经历了一场几乎快要了他的命的高烧,没想到将要失去它时也是一样。 可此时此刻,他内心所想却不是这只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义体。 高烧令人无法清晰地思考,脑海中仿佛起了雾,让宿珩捉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关于她,关于他今天一整天因她而低沉的情绪,她平日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不曾出现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这些在暴雨天中产生的好奇,在高温下被蒸腾成水汽,模糊住了他的视线。 他恍惚地看着背对着他忙碌的人影,毫无逻辑地想。 很快。 他又要重新变成残缺的人了。 这样一来,他也就能更长久的,待在她身边了吧? ----------------------- 作者有话说:进入互相了解阶段[可怜]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第28章 狗狗的兽耳耷拉着,呼吸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在给他的额头搭上湿毛巾降温时,姜璎的指腹触到他的眼皮,发现他的眼珠在不安地颤动。 宿珩没有陷入沉睡, 也并不清醒。半睡半醒间, 感受到了朝他靠近的一丝凉意。 温温凉凉的。她的气味。 好舒服。 他气喘吁吁地用脸去蹭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最终也没能追上她离开的速度。 淋了水的湿毛巾很快就被他额头的温度同步,失去了降温的作用。 高温下越来越恍惚的神志,他似乎又看到了许多年都没有再出现的噩梦。 头顶的手术无影灯开着,耳边滴滴答答输液的声音,医生推着针管靠近,冷漠的声音在汇报着第一批义体融合的情况。 他听到他们说,平日里与他关系最好的那个白虎兽人起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向来低调、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一条小蛇三天没有醒来了,一直以来与他们作对的狮鹫已经死去。 最冷漠的那个声音让他们闭嘴。 说拜列尔帝国不允许义体实验再一次失败, 给他们用上最好的药,调来最权威的医生和科学家,人类的未来就把握在实验室的这些兽人手上。 他们是拜列尔的英雄,善良宽容的靳从悯首相将为活下来的兽人安排最好的生活。 ……是吗? 意识模模糊糊间, 针头刺入脖颈, 未知的液体辛辣如烈酒, 炙热的火焰一般的温度,被强硬地推进他的血管。尚且年幼的他猛地一震,又不动了。 一旁的医护麻木而冷淡地宣告结果。 实验体亚兽人2348729669与义体机械手臂产生排异反应,身体机能严重异常,实验——失败——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 果然如此啊。 人类就是如此卑劣自私的生物。 拜列尔帝国容不下兽人,容不下与其意志相左、威胁到掌权者权利、地位与安危的任何人。 用这种所谓英雄还是牺牲的借口,来铲除无论是力量还是寿命都高于人类的兽人,是末日重建后有限资源争夺下的必然。 但他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更无法看到千千万万的兽人同胞迎来这样的结局。 宿珩想说话。 他想告诉他们,他还活着。他们夺走了他的手臂,不能再用如此轻率的宣告夺走他的生命。 可除了张不开口,他也清楚,即使发出多大声的呼喊,都没有人会在意。 没有人会…… “宿珩。”有什么冰凉的触感贴上了他的额头,取代了那块已经温热干涩的毛巾。 姜璎垂下脑袋,扶开额前的头发,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 人类的体温比犬科兽人低上很多,比起一会儿就被敷热的毛巾,她的体温能传递更久。她想,或许,这多少能减缓一点他的难受。 她有用指尖去舒展他紧蹙的眉头,用掌心贴上他的脸颊。 手心热了,就再翻个面,换成手背。 “可怜的狗狗。”她心疼地睫毛轻颤,“有好一些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宿珩似乎真的觉得比刚刚好了一些。他终于沙哑着嗓子,挤出难以分辨的字句。 “不要……不要走……” 是兽人的语言。 人在情急之下,或者意识模糊不清的情况下,总会首先想起自己的母语。 兽人也同样。 姜璎听不清,也听不懂。可这一刻似乎不需要言语,她顺从内心替他整理沾湿在额前的碎发,用酒精湿巾轻柔地擦拭着他兽耳的内侧,和渗出薄汗的掌心,试图尽可能带走他身上过于夸张的热意。 她下意识地回应着他含糊不清的请求:“嗯嗯,我在这里呢。我不走呀,不会走的。” “不怕不怕。” “乖狗狗。” “不怕哦,不要紧的。” …… 靳楚钰进门的时候,看到姜璎就这样蹲在沙发前,一遍遍抚摸着面前的兽人,没有丝毫不耐地做着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的安慰。 符合一个不知所措的狗主人做的事。 “具体什么情况?”靳楚钰提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走到她身侧。 姜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她根本不知道宿珩怎么了。 “刚刚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淋雨。我,我没有注意到……”她懊恼地沉下嘴角,急得语速加快,“然后一回来他就晕倒了,浑身都很烫,好像在发烧。” 靳楚钰伸手覆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冷静。 “嘤嘤我先跟你说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兽人看过病了。我先看看,如果解决不了,你就得带他去兽人诊所了。” “嗯嗯。” 靳楚钰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 姜璎点头,靳楚钰从医药箱中拿出兽人专用的体温计,靠近沙发上仿佛已经陷入昏睡的宿珩。 然而当靳楚钰靠近他的一瞬间,烟灰色的眼眸骤然睁开,闪过一瞬暗红的同时,那支体温计已经被宿珩反手夺过去,抵在了靳楚钰的脖子上。 “我没有恶意。”靳楚钰冷静道。 “阿珩!”姜璎意识到什么,握住宿珩的手安抚,“楚楚是来给你看病的,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宿珩怔了一下,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散去了些,在看清姜璎的脸时才完全柔和下来。 “抱歉,我……”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开口就让他咳嗽不止,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姜璎虚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放轻声音哄他。 “没事,不用说话,我都知道。我发烧的时候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脑子都是一团糊,我妈——”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怀念地回忆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我妈给我喂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师发现我上课看小说了,要来收我的书,直接把拿勺药挥翻了,撒了我妈一身。” 她越说越语无伦次、重点缺失,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毫不相关的事情安抚到他了。 但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在她抱住他时就消失了。 受到威胁的靳楚钰倒是没什么反应。 比起犬科兽人出于直觉的防御性攻击,她更在意的是他的那只手臂。 刚刚在攻击靳楚钰的时候,宿珩下意识伸出的,是右手的机械义体。 这是从实验室到战场,浸染了无数鲜血的杀人工具。 面对姜璎时,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用这只手去碰触她。 靳楚钰并非介意他的攻击,而是他攻击她时,袖口露出的寒光。 和怎么洗也洗不净的血迹。 “嘤嘤。”她拉着姜璎离远了些,严肃道,“你知道他那只义体手臂的来历吗?” 姜璎摇了摇头,小声说:“阿珩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想提……他一直藏着那只手,平日里也时常戴着手套。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观察他的那只手,所以没有问过……怎么了吗?” “那只义体的型号太老了。” 靳楚钰皱眉,“我以前——我学兽人医学的时候,教授给我们看过第一批由兽人做志愿者进行实验的义体。初代义体是为了战争而研发的,我对那批义体的样子记忆犹新……” 每一个被从兽人身上剥离下来的义体,都沾染着无法洗净的血迹。 就像宿珩手上的那样。 姜璎看不到,作为朋友,靳楚钰也不想让她因为那样黑暗的历史痛苦。她没有提起这个细节。 “你的兽人导盲犬,他手上的义体,就是当年实验结束后丢失的那只机械手臂。” 当然,这样的信息绝不可能来自什么兽人医学院。 这是靳楚钰还是学生、还未“离家出走”前,无意间在靳从悯的书房中发现的。 靳楚钰压低声线:“这机械手臂是联邦,不,是拜列尔帝国的杰作。” “会不会是搞错了?”姜璎懵了一下,隐约意识到闺蜜所说的或许是什么危险的秘密,“阿珩难道是……” 穿越前,姜璎就看到过用比格犬作为实验动物的帖子。 而在这个世界,对于兽人做这些,也让她难以接受。 “嘤嘤。拥有这一批义体的实验品……理应无人生还。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靳楚钰深吸一口气,“至少,至少在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之前,不要去探究他的身份。也不要带他去任何兽人医院,一旦他手上的东西被发现,你和他立刻就会被联邦带走。” 姜璎点头。太阳xue突突地跳。 比起他的身份,她有更关心的事。 “他的状况很严重吗?” “当年的技术力有限,最初的那批义体早就该报废了。能稳定地与他共存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产生排异和反噬只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就是这场暴雨,是他守护她而忽略自己的后果。 姜璎眼神一晃。 果然,靳楚钰继续说道:“太久了,它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人类都已经对末日后的极端气候免疫,可这只手臂已经到了无法抵抗暴雨中特殊物质侵蚀的地步。” 姜璎哑然:“怎么才能帮他?他好像非常痛苦。” “现在没有专业人士的情况下,无法拆除他的义体。我手上没有能够控制他状况的药物,我会拜托我的师兄送过来。你放心嘤嘤,师兄是能信得过的人。” “我相信你,楚楚。” 第29章 等靳楚钰的师兄闻人叙带药赶过来时,宿珩的嘴唇都已经泛乌了。 无论姜璎如何舒展他的眉头,再过一会儿又会蹙起。 因为疼痛,他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下意识紧紧攥住她的手, 分外用力, 掐得她的手心手背都在发白。 很痛。她忍着没表现出来一丝一毫,仍在不停出声试图安抚他。 “乖狗狗,没事的。” “要快点好起来哦!等好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还可以吃各种好吃的东西。” “抱抱你就不疼啦。” 闻人叙听了立刻意识到她是兽人认知障碍人群,看了眼靳楚钰,见她没有反应,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接诊的兽人中,也有一部分是有人类朋友或者伴侣的。像姜璎这样有兽人认知障碍的雇主也不少,但就他接触到的,这样的雇佣关系基本很难长久。 一是双方之间的观念差距过大, 很容易起冲突, 二是患有认知障碍的人群, 如果没能稳住病情, 很有可能恶化,对于兽人的认知越来越偏激。 就算她没有这样,但兽人也是人,就算最初不在意,可人总是想要的越来越多。渐渐的,这样不对等的认知关系会让他们产生不甘。 闻人叙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提醒姜璎,只是默默拿出了注射药剂。 “我先给他打止痛剂。” 他解释道,“过于强烈的疼痛可能会引发兽人陷入狂化,如果没有及时处理, 可能会使他丧失人性。” 姜璎立刻紧张起来:“好的,拜托你了!” 闻人叙拿着针筒靠近。 靳楚钰提醒:“你小心点,他的警惕性很高。” “知道知道,和这么多兽人打过交道了,师兄我这点常识还是有——嗷嗷嗷!!!” 闻人叙在宿珩出手的同时紧急后撤,左脚踩右脚,差点把自己绊倒。 他尴尬地挠挠头,“没、没想到这么敏锐哈。” 明明看上去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下意识反应。 “我还是待在他身边吧。”姜璎重新回到沙发边,握住宿珩的手,“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攻击你。” 闻人叙小心翼翼地靠近。 果然,这次宿珩只是皱了皱眉,再没有太大的反应。 透明的液体被一点点推进宿珩的身体,他又拿出另一支浑浊的试剂来。 “这个是稳定剂,能让他的身体不再针对义体产生排异反应。不过效果持续时间有限,需要定期注射。” 一管止痛剂和稳定剂打下去,宿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闻人叙又给了姜璎一只手套和一捆绷带,让她给宿珩缠上。 观察了半个小时,见他的状态趋于平稳,闻人叙才下了结论。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但只是表面上稳定了他的身体机能,根本的源头还没有解决。” 闻人叙从他的医疗箱中取出另一件东西,“义体没有办法直接拆除,只能给他戴上特殊的手套,用于防护止痛和抑制继续恶化。只不过……” 他顿住了,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跟姜璎说。 任谁听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璎握紧宿珩的手,抬头面向闻人叙的方向:“只不过?” 后者叹了口气:“只不过,这只右手在换上新的义体前,可能都没有办法正常活动了。” 姜璎的心情瞬间低落。 她失去过眼睛,当然也知道小狗失去手臂的心情。 “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在淋雨之类的了,洗澡最好也戴着这只手套,绷带也不要解开,不要让义体接触到外界,它已经是濒临崩溃的状态了。啊,对了,”闻人叙看出她心不在焉,想活跃一下气氛,“这材质是防水的,质量绝对ok !” 靳楚钰嫌弃地看了她的师兄一眼,走过去安慰姜璎。 “我和师兄会关注下有没有信得过的义体制造师。目前的话,只要定期注射稳定剂,至少能保证不再继续恶化。师兄会隔段时间寄一批试剂过来,你可以让他每天自己注射。” 闻人叙:“嗯嗯,对的。” “谢谢。”姜璎抱了抱靳楚钰。 临走前,靳楚钰还特地又强调一次,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右手义体的情况。 闻人叙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两个,边走还边在问靳楚钰:“她就是那个让你放弃诊所,弃医从文的人嘛?……” …… 姜璎拿了新的毛巾沾湿,将宿珩额头上的薄汗擦去。那些汗是之前渗出来的,现在他的状态已经稳定,呼吸的频率也正常了。 拿来一杯水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她的失明让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都要小心找准他嘴唇的位置,最终也就只是勉强帮他润了润唇。 她想,应该帮他脱掉被浸湿的衣服。 这简直太难了,她不仅看不见,还没有多大的力气,光扒掉他的外套就废了好大的劲。又害怕惊扰到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狗狗,她尽量动作缓慢,不去触碰到他的皮肤。 脱一件衣服就休息好一会儿,她花了小半个小时,才将宿珩脱光。 “这样应该会舒服很多吧?” 姜璎自觉没有什么问题。 她抱着他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又拐去她的房间,从柜子里拿了张薄毯,回到沙发搭在宿珩的身上。 毯子没有那么长,他修长的双腿露出一截,姜璎看不到,只顾着往上拉到他的脖子下方。 盖上肚子就不会着凉了——这是她身为一个华国人的本能。 做完这些后,她不知道还能为狗狗做点什么。 她本来想麻烦闻人叙帮忙把宿珩移到房间里去,可即便是沉睡状态下,除了她以外的人过分靠近,宿珩都会进入下意识的防御攻击状态。 “真没办法了,师妹的朋友,刚刚给他注射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了。” 闻人叙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虽然我接诊的兽人里也有警惕性强的,但是无差别攻击人的还的确是少见。” 没办法,只能让他继续睡在沙发上了。 姜璎搬了个椅子,趴在一旁,脑袋枕在他手边的沙发上,就这样睡睡醒醒一整晚。 第二天醒来时,宿珩的脸就在旁边。 虽然体会不到视觉上的冲击力,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还是让她反应了一会儿。 在想起还要上班这个噩耗之前,姜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比她的体温要高很多,但不至于像昨天那么烫。 呼吸也是平稳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似乎只是昨天抵抗了那么久的痛苦让他太累,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好狗狗,早安。” 姜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 “我要去上班啦。要快点好起来哦。” 站起来的时候腿麻了,她龇牙咧嘴地跺跺脚,很小力,怕把他吵醒。又倾身靠近,伸手摸索试探着给她的狗狗掖好被角,才洗漱收拾好出门。 手上握着陪伴了她三年的盲杖,这一刻却有些陌生了。 但仔细一想,她买来导盲犬也根本没有多久。 她本以为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却不知道被新的习惯覆盖旧的,居然是这样容易。 直到踏出小区的楼栋,她才找回一点独自出门的感觉。 脚又踩上了凹凸不平的盲道。 她小心翼翼挥动着盲杖,辨别前方的障碍。 当初公司选址时她还没有失明,考虑到招人时在应聘者眼中的靠谱程度,她和靳楚钰选择了互联网公司聚集的联邦创新科技园,离她的家实在是有些远。 即使是打车过去,在上班出行的高峰期,靠近园区的那段路还是得下来走,不然就将面临长达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不等的堵车。 有宿珩在的时候,那段路走得异常的顺利,以至于她起床的时间都足足往后推了大半个小时。 今天她记得提前出门,然而恢复到从前的作息,让她一直忍不住打哈欠。 她开始意识到,少了她的导盲犬,就好像少了这大半个小时一样。 不是什么大到影响生活的事,只是,没有他在身边时那么舒心了。 就和养了只宠物小狗似的。 平时每天遛狗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旦哪天小狗生病出不了门,才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多了某种牵绊。 果然养了小猫小狗之后,会盼着回家是真的。 狗狗生病了,人上班的时候都会担心。 走到公司门前时她还在想,得问问楚楚他需不需要忌口。 在找到彻底治好他的方法前,她能为狗狗做的不多。但下班时带一份好吃的回家,让他的心情好一些,还是可以做到的。 * 宿珩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沉。 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这里是她家的客厅。 窗帘半掩着,今天天气也不太好,软绵绵的微弱阳光从外面钻进来了些,只照亮的靠近阳台的部分。 沙发附近是昏暗的,他半天没有判断出此刻的时间,视线转向另一边,才看出大概。 已经过了姜璎上班的时间了。 ……她呢? 他试图坐起来,像刚从深海中被捞起来似的,溺水窒息的感觉包裹着他的喉咙,身体每一处都是酸胀疼痛的。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却让他大汗淋漓。 而比这更令他思维一时空白的是,他感觉不到他的右手了。 从肩膀开始,到手臂,直到手掌和指尖。 没有知觉。 仿佛不存在。 宿珩低下头,随着身上薄毯的滑落,他看到自己本该报废的机械义体完好地接在他的肩膀上,被人戴上了特殊材质的手套,手臂上用同样材质的绷带一圈圈绑着,最上端系了个蝴蝶结,似乎是出自姜璎的手笔。 第30章 要抑制发.情状态,首先要靠和她亲密接触来采集信息素制药。 这着实是个折磨他的悖论。 更何况,他也不希望因为这种事去虚伪地对她做亲密的举动。 闻人叙在宿珩隐忍着不悦的表情下讪讪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我的意思是,本质上就是近距离接触下的气味覆盖,小猫用脑袋蹭主人那样,只要时间不长,都能提取出对方的信息素来的。” 近距离接触下的气味覆盖吗? 宿珩想起,昨晚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就枕在他手臂旁的沙发睡觉。 她还替他脱了衣服。 在他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时候,她还抚摸过他、抱过他、亲吻过他。 没有什么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了吧? “可以采集试试。” 宿珩沉思片刻,抬头认真解释,没有给闻人叙产生误会的机会,“昨晚,她一直在旁边照顾我。” 属于他独自一人的隐秘的欣喜被藏在冷峻的眉眼之下,平静无波的说辞却杜绝了一切暧昧的可能性。 闻人叙在他严肃的表情下,将那一点粉色泡沫也打消了。 “有近距离气味的覆盖, 就有较高的成功率。”他想了想, “可以试试先做一批试用, 你跟我来吧。” 采集室中,很顺利地从宿珩的腺体中取到了姜璎的信息素。 闻人叙平日里看起来靠不住,工作起来却异常靠谱。 他将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交给药剂研发部门加紧赶制:“最快今天就能出一批试用药,只不过数量有限,药效也比较平和,仅用来看它是否对你起作用。” 或许能赶在她下班之前。 宿珩想, 拿到注射剂之后,他还能赶去接她。 “嗯。”他顿了顿,“药效比较平和是指?” “就是至少不会让你产生太尴尬的反应,但想要到无欲无求这种程度,还是差点意思。” 说的人大大咧咧,听的人却悄悄红了耳根。 宿珩故作淡然地点头:“这样就够了。” “是暂时够了。而且考虑到你现在已经出现发.情期谵妄的症状,晚上回去你还需要补打一支才行。药剂完全生效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这个药剂对你有用,且没有其他副作用,后续研制的会按照你实时的状况做调整。” 闻人叙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晃,提醒道,“——下一次发.情期会更严重的。” * 等宿珩拿到试用药剂,注射一剂过了观察期后,已经到了姜璎公司下班的时间。 鉴于她每次都会加班一会儿,或许他还能赶得上。 从闻人叙的兽人诊所到她的公司需要半小时,宿珩打了车,快到地方却遇到科技园下班高峰期,整条路全部堵死了,一动不动。 宿珩在中途停靠在路边时下了车,快步朝目的地走去。 他不是想她想到发疯。 只是半天没见到,怎么可能让他心慌意乱。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发.情期的症状。他的症状很严重,出现这样的心理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也不是迫不及待想看见她。 这只是合同中明确写明的内容,他需要负责接送她上下班,成为她的眼睛。 如果她自己回去,恐怕又要耗费两倍以上的时间,等到了家,一推门又会喊肚子饿了。 综上所述,宿珩得出了一个理智的结论。 他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 她的公司就在前方。 宿珩加快了步伐,在转角的路口刚好看到她走出写字楼的玻璃门。 至于心底立刻冒出来的,那种如同小狗见到主人回家时的欢喜,他艰难地想要将其忽略掉,最终却并未成功。 “姜——” 才刚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一滞,在看到她身后走出的那个男人时,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靳储昀跟在姜璎身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衣着正式却不会让面对他的人感到过于拘谨,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 在他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维持的社交距离下,甚至让人很难对这两张看起来如此般配的脸,产生任何一点暧昧关系的联系。任谁看,都只是普通朋友以下的关系,只是比较熟识的人,仅此而已。 可尽管如此,宿珩还是极其不舒服。 此时没有下雨,却仿佛有瓢泼大雨将他从头浇到尾。 刚刚在他胸腔里咕噜咕噜膨胀起来的甜味气泡,就这样被眼前的画面一下子戳破。 他的脑海里空白了几秒,好像一下子被夺走了呼吸的能力。心脏没来由得收紧,又开始有细细密密的刺痛,他本已经失去的那只右手,忽然又开始出现不存在的幻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兽人的听力极佳,能收尽附近的声音。可此时此刻,他仿佛只能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靳医生。” 姜璎的一手拿着用不上的折叠伞,另一只手拄着盲杖,微微侧过脸,望向男人所在的方向, “你是来找楚楚的吗?她刚刚已经下班先走啦。” “楚钰?”靳储昀露出无奈的表情,“不是来找她。她应该和你提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姜璎一直以为这是靳楚钰单方面的想法,没想到靳储昀也直白地承认了。 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靳储昀笑了笑,没有让她的无措停留几秒,立刻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来帮一个制作医疗严肃游戏的团队做顾问,没想到你们的公司就在这里。” 看来靳楚钰并没有告诉他办公地点。 姜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走出咨询室,她与靳储昀仿佛又多了一层边界感,让她觉得疏离到浑身不自在。 她也不多问,绞尽脑汁地找话附和:“嗯嗯嗯,这边确实有很多游戏公司。” 靳储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这是下班回家了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位兽人朋友没有来接你?” “啊,阿珩有些感冒发烧,我让他在家休息一下了。” 她记得靳楚钰昨天的叮嘱,模糊了宿珩真实的情况。 靳储昀顺势邀请:“我的司机就快到了,你家在哪儿?顺便送你回去吧。” “诶?”从公司到她家再到靳储昀的诊所,似乎不怎么顺路,她犹豫地说了个大致区域,“好像不太顺便。”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靳储昀解释道:“诊所的确不顺路,但我回家的话,是要经过那里的。” 姜璎“哦”了一声,好像找不出不接受的理由。 宿珩还病着,他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状态怎么样了。她有些担心,想赶紧回去,如果有靳储昀送她,当然会节省不少时间。至于私下不该有过多联系的医患关系,倒也不至于因为一次顺风车就变得多熟。 权衡了一会儿,姜璎最终还是应了下来:“那就谢谢靳医生了。” 宿珩隐在两人看不见的死角,下意识地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右手使不上力,他才恍然又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那只义体。可紧绷在机械手臂上的绷带却又好像带来了真实的束缚感,甚至她系好的蝴蝶结与肩头的衣物摩擦,都让他察觉到一丝异物感。 为什么失去了的东西,还会觉得痛。 好似属于他的东西,却又给他一种随时都会失去的错觉。 看着姜璎和靳储昀上了车,那种莫名的感觉更汹涌地涌上他的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发.情期的症状之一吗? 可是……他能感觉到,发.情抑制剂已经在生效了。 * 下班高峰期的堵车,反而让宿珩提前到了家。 鬼使神差地,他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又躺回了沙发上,让家里的一切恢复到昨晚的样子。 在她眼里,他将并没有出门,而会是在沙发上昏睡了一天。 “咔哒”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宿珩将自己裹进那张还残留着一点猫薄荷味的薄毯中,闭上了眼。 果然,她一进门就朝沙发过来了,蹲在他面前伸手试探了一下,触到他的鼻尖,确认了他仍在沙发上。 再然后,凉凉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了,太好了。”她低声喃喃,揉了揉他的兽耳,“可怜的狗狗,还没有醒吗?” 宿珩忍着没有动,直到她的指尖离开,那只兽耳才按捺不住欢快地抖动了一下。 他装作刚刚转醒的样子,发出迷茫的声音,“下意识”蹭了蹭她停留在一旁的手背。 “你醒啦?” 刚准备离开去拿湿纸巾替他擦擦脸,姜璎惊喜地“望”向他,“好狗狗,你感觉怎么样了?” 宿珩迟疑道:“我的右手……” 她的语气瞬间沉下来,好像失去右手的是她自己:“这只义体已经到使用的极限了,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她停顿了一下,上前将他拥住,认真道,“我会保护你的。” 她果然知道了。 他的过去。他的秘密。 可她是人类,是联邦的公民,能用什么保护他?在利益相悖时,在战争爆发后,他们终究会变成刀剑相向的敌人。 而此刻,他被她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的衣服……?” “啊!你昨天淋湿了,又因为发热流了好多汗,所以我才帮你脱了衣服。没关系的,狗狗有什么关系呀?我本来想用毛巾帮你擦一擦身体,但是又怕让你不舒服或者吵醒你。现在你觉得好些了吗?有力气的话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严谨地拿出手机,“我问问医生,你今天能不能洗澡哦。” 第31章 宿珩顺从地听了姜璎的话,拿着新的一套衣服进了浴室,用冲澡的时间思考之后的计划。 温热的水从花洒降下,无比柔和地触在皮肤上。 他本习惯淋凉水澡,是她再三嘱咐, 他昨晚才发过烧, 需要注意保暖。 可他白天已经洗过冷水澡,作为犬科兽人也并不在意这么一点凉水。 她其实并不了解真正的他。 是他因为那无法抗拒的发.情期症状,才单方面地将她对一条狗的关心当做真情。 如今抑制剂已经在他体内开始生效, 他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宿珩垂下眼,看向自己无法动弹的右手。 绷带在流水下丝毫不受影响,只有最上端的小蝴蝶结随着水滴的触碰而颤动。 他狠了狠心将那一端扯下来,重新系上了普通的结。 这将成为将她剥离的第一步。 宿珩关了水,面无表情地换上干净的衣服,给瞿盛发了消息,让他调查当初兽人职业招待所向上提交的,他和姜璎的精神力匹配数据。 出来时,客厅里正播放着最近正火的厨师综艺。 姜璎缩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膝盖“望”向电视的方向,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她真的看得到那些漂亮饭似的。 他朝她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她放下了曲起的双腿,抬头面向他的时候,扬着唇角拍了拍自己的腿。 “好狗狗, 快过来。” “……” 除了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他头一次克制住了听到这个称呼时的过度反应。 看来是药效在起作用了,宿珩想。 他在沙发离她一米的地方坐下。 姜璎怔了下,又朝着他拍了拍腿。 “过来呀。”她换掉了平日里的普通语气, 用上了刻意发嗲的夹子音。 ……看吧,她还当是在训狗。觉得他的不服从,只是因为她没有使用狗喜欢的声音频率。 宿珩没有动。 她会觉得不高兴吧?任谁都不会喜欢不听话的狗。 然而姜璎却没有一点伤心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狗狗也有自己想法,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下了个口令,而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其实无关紧要、微不足道。 又或者,说白了,她只是并不在意一条狗会做什么。 他刚刚因为发.情症状极大程度缓解的冷静自持,又因为她出乎意料的举动而开始崩溃瓦解。 宿珩的嘴角迅速展平,眉头不禁皱起,太阳xue在这样令他不适的情绪下突突地跳动起来。 他不明白。 为什么信誓旦旦的是他,最终像个小丑的还是他。 而她高高在上,看似无微不至的关心,实则对真正的他置若罔闻。 无法看到,无法理解,无法共鸣。 他不顺从她的要求靠过去,她也丝毫感觉不到他刻意的冷漠。 原来他们两个人中没有心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她。 “你身边好暖和呀。” 姜璎自然而然地朝宿珩的位置挪过去,侧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抱着他的左手臂心满意足地哼哼,“我的狗狗真好。” “……” 宿珩闭了闭眼。 被她抱住的手臂僵了一下,最终也没有抽出来。 电视里的综艺已经结束,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她无聊时的替代品。 广告结束后,开始进入联邦新闻时段。 靳从悯出现在屏幕之中,在联邦成立三周年的庆典上宣讲自己对联邦未来的美好预期。 宿珩垂眼看向身侧的少女,见她打了个哈欠,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电视中宣讲结束,进入采访环节。 等屏幕中的人说话,姜璎稍微坐起来了些。 采访靳从悯的是联邦出名敢说话的记者,不少政客都在她的手上吃过瘪,姜璎挺佩服这样的女性,觉得特别酷,特别飒。 “请问总统先生怎么看厄加帝国主将失踪的消息呢?” 靳从悯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这无疑是帝国放出的烟雾弹,我对那位主将有所耳闻,对方并不是能被如此轻松击败的角色,帝国也不是少了一个主将就会变成一盘散沙的存在。我们必须对敌人抱有敬畏之心,但也请各位相信,联邦如今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去与帝国对抗,保障联邦公民的安全。” 记者一个问题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尖锐。 “大家都知道,新上任的指挥官阿兰因阿斯卡洛特是您夫人当年救下的兽人,后来成为二位的养子。这在兽人友好群体中是一段传颂至今的佳话,也为您赢得了绝大多数兽人的选票,成了您竞选总统之位的巨大助力。但近期有传闻,说阿兰因与您的亲生儿子关系不合,请问您知晓这件事吗?” “诶?” 听到熟悉的名字,姜璎清醒了一些,“阿兰是总统的养子?可是他是兽人,总统是人类……” 啊,大概是狗儿子那种感觉吗?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看到他的表情,宿珩心里又平衡了些许。看来不只是他,阿兰因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一条狗。 电视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年轻人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事。” 靳从悯对着镜头笑了笑,开了个随和的玩笑,轻而易举化解了记者咄咄逼人的问题,“或许比起他们兄弟之间,他们和我的矛盾可能更多吧?” “为什么阿兰因成了白骑士的指挥官,站在了公众的面前,您却始终未公开过亲生儿子的身份呢?这是否是您对两个儿子不公正的对待,将养子推到大众台前,以此来让亲生儿子远离政派之争的危险?又或者是您口中的矛盾其实更针对的是亲生儿子,他是否因为与您政见不合,而选择了与您相背的道路?” 靳从悯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然并非如此,只是他志不在此,作为父亲,我尊重他个人对未来的规划,并不打算将自己在这个身份下的选择强加于他的身上。对于他是如此,对于阿兰因也同样。” “哎,感觉这个人有点虚伪。” 姜璎突然开口说道。 宿珩惊讶于她的敏锐,朝她看过去,却见她打了个哈欠,似乎又觉得无聊了。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大可以说那个主将的坏话,来引起公众的共鸣呀。让民众同仇敌忾,不是更能调动大家的情绪吗?可他选择了做个好人,来让大家觉得他是个谦逊且可靠的人,在弱化民众激烈情绪的同时,又无形提高了自己的支持度。” 她捏着下巴思索,“还有啊,关于他两个儿子还有他之间矛盾的话术,我在以前的工作中可是听多了。那些个老油条主管最喜欢这样,表面和和气气,实际上到处搅浑水踢皮球,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其他人怎么闹矛盾可不关他的事。” 宿珩怔了一下,不禁失笑。 “而且,”姜璎思忖了一下,迟疑地喃喃道,“我对他们口中的那个敌国主将,似乎有一点印象……” 因这始料未及的一句话,令宿珩瞬间脊背僵直。 刚刚因她将靳从悯分析得头头是道而松懈的神经,又再次绷紧。 还好他的机械义体没有办法动作。 否则,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他就该用他的机械手臂掐住她的咽喉,随时准备要了她的命。 “你认识他?” 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试图从她的表情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姜璎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发现宿珩凝滞的呼吸。 “嗯?不认识呀。只是……只是听说过。” 她模糊了说辞。 那是即使面对一只狗狗,也不可以暴露的秘密。 在原漫画中,主角团遇到的最终boss ,就是那个敌国的兽人主将。 她并没有看完整部番剧,尚不知道那个兽人的名字。 只在剧透介绍中看到他残暴嗜血、杀人如麻,为了兽人种族而向人类发起战争,在联邦节节败退之际,将人类逼出安全区。 但要说是纯粹的反派,倒也不尽然。 他那种是秉持着偏激的正义,到了一种极端地步的人。 即便是同样身为兽人的原漫画男主,也差点因为阻碍他的计划而丢掉性命,更不用说原本就是敌人的人类了。 回忆起这样的片段,姜璎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漫画世界平平淡淡待了三年,她差点就忘了,这是一部有战争、有牺牲的热血战斗番。 漫画正篇的时间线还未来临,但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和平的表象终将崩塌。 真到那时,她的朋友们,她的狗狗该怎么办。 姜璎咬了咬嘴唇,一时间焦虑起来。 看到她涣散而略带着惊惧的表情,宿珩心下一沉。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故作平静地问她。 姜璎毫不犹豫,严肃地说道:“是个很坏很坏的兽人。” “……”宿珩紧抿住唇,眼神暗了下来。 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他的胸腔。 失望、失落、不甘、沮丧、烦闷、愤慨、讽刺、自嘲。 姜璎对此毫无所知。 她转过身,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叮嘱道:“宿珩,如果你遇到他,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远离哦。” “是吗。” 宿珩隐忍着负面的情绪,将那只完好的手臂抽出来,按住她毫无防备垂落在沙发上的手。 掌控,束缚,却又小心翼翼收着力,没有弄疼她。 在她疑惑地转过脸的同时,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猫薄荷的气味。 现在的他已然不为所动。 露出的犬牙闪着寒光,如果咬下去,不会只是咬破腺体,而是折断她的脖子。 第32章 即使姜璎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宿珩状态的不对劲。 然而她好像始终不懂兽人的表达。 就像永远也分不清楚小狗吠叫到底是因为无聊、畏惧、示威还是别的什么,姜璎只觉得他在刻意隐忍着什么情绪,却被此刻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暴露。 又一次会错了意,她将他兴奋的颤抖当做了害怕。 是吓到了吗?或许畏强是犬科兽人的天性? 这句话, 是担心她的意思? 于是她坐起来,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烟灰色双眼中隐约浮现的暗红色一滞,宿珩停住继续压向她的动作,垂下视线,紧紧盯住她张张合合的嘴唇。 她抚摸着他的后颈,指腹却触到了他脖子后面的腺体。宿珩毫无防备地发出一声闷哼,被想要安抚他的姜璎忽略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她从未想过的假设。 反倒是宿珩半天没等到回应,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帝国实力最强的兽人, 或许在联邦也无人能与之匹敌。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 手上浸满了敌人的鲜血, 而你是帝国兽人憎恶的人类——你不害怕吗?” 她此刻越是无动于衷,他心底按捺不住的兴奋越是让他想要快点迎接身份暴露的那一天。如果她知道,他就是她口中那个“很坏的兽人” ,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姜璎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提醒宿珩避开那个兽人,只是出于听到新闻采访当下的情绪。仔细想想,她对于那位好像还只存在于番剧暗线和后续漫画的boss,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更谈不上恐惧。 就好像一个世界观中的设定,太过遥远和悬浮。而她作为漫画中连配角都不是的路人甲,实在与这样的大人物搭不上什么关系。 可在她看来,宿珩正因为这件事害怕,她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无所谓和平淡。 在这种时候, 她认为去共情狗狗的思维,再用表扬的方式安慰他,会比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更好。 她斟酌了一下,一边继续撸狗狗的后颈,一边哄道:“当然害怕呀。但是没事的,不是还有宿珩你保护我吗?” 她哄狗狗的话没有什么逻辑,旨在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可宿珩并不是狗,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好像误会了。”宿珩捉住她到处乱摸的手,以防她再次碰到他敏感的地方,“我只是你的导盲犬,并不是护卫犬。” “诶……” 真是不可爱的狗狗。 但谁叫她当初看上的,就是他沉稳和有原则的样子。 “嗯嗯。” 找理由哄狗狗好像没用,姜璎干脆放弃。他握住她手的力并没有太重,她轻而易举就将手抽了出来,好心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我的狗狗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有那么多力量来保护我。不是还有阿兰吗?他是联邦兽人军队的指挥官,应该也很厉害吧?阿兰也是好狗狗,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 宿珩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刚刚因捕猎欲.望而引出的兴奋戛然而止,像昨天那场来去匆匆的高烧一样大起大落。 他单手撑在她脸侧的沙发靠背,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垂眼观察她的表情。并不是多么严肃认真的神态,好像又只是在敷衍地哄他,但说出来的又不像是假话。 原来她是那样看阿兰因的?他明明不是她的狗,她对他的评价却这样高。 宿珩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滑落,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那只机械手臂正无力地垂在身侧,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抬不起分毫。 “你是这样认为的?”他冷声道,“因为阿兰因有完好的手臂?” 姜璎被他突然提到右手吓了一跳,回想了刚刚自己的说辞。尽管她并没有那层意思,但却让她的狗狗误会了。 她自责地抱了抱他:“当然不是啦。别多想哦,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都是我最喜欢的狗狗!而且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治好你的手臂。” “……” 宿珩不说话了。 那只手臂他曾失去过,再失去一次也根本伤害不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误解她的意思,下意识将她心目中的他去和阿兰因对比。 在患有认知障碍的她面前,他所有认真的想法好像都会成为滑稽的笑话。 他不想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 采访也到了尾声,以靳从悯从容不迫的结束语和记者不甘心的表情落幕。 宿珩避开了姜璎想要摸他头的手,也无视掉了她“认真”朝他“看”过来的空洞目光。 “早点休息吧。” 膝盖离开沙发,他站起身,“明天你还要上班——我送你。” “诶?可是你才刚刚好,不再休息几天吗?” “没有必要。会违反合约。” 他刻意冷淡,可姜璎好像听不出他的疏远。 “等等!” 姜璎伸手在空中胡乱一抓,刚好捉住他离开时扫过的衣摆,“今天的针还没有打呢,医生说在拆除义体前,你每天都需要打一针稳定剂才行。” “……” 宿珩站在原地没动,思索着是听她的话还是将冷淡进行到底。 犹豫的几秒,姜璎已经松开他的衣角,起身去拿医药箱了。 她并不常用药箱,走过去的路线和伸手去拿的动作都十分生疏,一边摸索,一边想一会儿就放在茶几上好拿的位置,再不收起来了。这样她的狗狗每天回来也能第一时间看到,想起来要打稳定剂这件事。 当然,如果要她每天提醒,她也是很乐意的。要不是她看不见,她就会亲自帮他打针了。 姜璎将医药箱放到茶几上,却有点忘记宿珩刚刚站在哪个方位了。等了两秒也没有动静,她不知该“看”向哪边,只好对着空气出声询问道:“宿珩,你还在这里吗?” 刚刚好像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但转念一想,她的狗狗有时候走路好像的确安静过头。 她有些担心,他还在因为她刚刚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说错了话,而生气到现在,连针都不愿意打了。 好在狗狗的声音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 “我在。” 宿珩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隐藏脚步声,是兽人在战场上得以长久生存和成功杀敌的关键。在抑制剂生效后,因发.情而加倍放大的信息素气味也不再被她闻到。只要他想,她根本注意不到。 他随时都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拧断她的脖子。 但姜璎始终认为他是她的好狗狗。 这样突然逼近她,极具不确定性和压迫感,可以说得上是威胁的举动,她也一点没觉得冒犯。 她将医疗箱打开,拿出昨天单独放好的那盒针剂,坐到沙发上,如同往常一样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我看不到,不能帮你打啦。昨天我特地问了医生该怎么打,我的狗狗这么聪明,一定一听就会!”她夸完,又不确定地问,“宿珩你应该不害怕打针吧?” “……”宿珩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从地坐到她身边,“我自己打。” 那就是不怕。 姜璎扬起唇角,挤出两只小小的梨涡:“我就知道,我的狗狗最勇敢啦。” 宿珩不再回应她夸赞小狗的话,从她手中接过了稳定剂。 她一字一句重复着闻人叙昨天介绍的打针方法,花了点心思记得极其清楚,一字不落。 这关系着狗狗的健康,她不会让自己有一点马虎。 宿珩“嗯”了一声,又悄悄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支针剂。 差不多也到时间续上发.情抑制剂了。 这一针下去,他或许就能彻彻底底摆脱受到她一言一行影响的状态。 早年,他独自打了不少这样的针剂,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教学。 稳定剂需要打入连接机械义体的肩膀,这个位置他曾打过无数次针,去维持那只杀戮的手臂,而不让自己因此陷入失去理智的狂化。 而发.情抑制剂需要打入脖子后方的腺体,在战场上需要完全隐藏信息素的时候,也会在这一处注入信息素抑制剂。 这样的动作太过熟悉,以至于已经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看,就能准确地扎下针头,将那些药剂推入自己的身体。 宿珩用完好的左手拿起稳定剂,将它刺入肩膀推入药剂的同时,转头看向姜璎。 她正专注地“望”着他。 空洞的眼神中尽力表现出鼓励,咬着唇角,用那一点疼痛来平衡内心的紧张。 她在担心他吗?宿珩在这样的眼神下滚了滚喉结,按住针筒尾部的指腹用了力,针管中的液体被一点一点推入血管,刺骨的寒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他没有停下动作,就这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将那只发.情抑制剂扎进了自己后颈的腺体中。 这支针剂是炙热的,和刚刚的寒冷对冲,让他忍不住又兴奋地浑身颤抖。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吃掉她,吃掉她,她就会完全属于你。 ——那一瞬间,仿佛有某种难以启齿的心理被满足的错觉。 而在极端的情绪缓和之后,他真切地感知到了两种药剂副反应叠加的难熬,和内心宛若假象的平静。 他想,应该确认自己此刻对她还是否有不该有的感觉。 姜璎却不知道自己正被他牢牢锁在视线之中。 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又断断续续连着极重的喘息。 她的狗狗好像很痛苦。 “宿珩,你打完了吗?”她有些焦急,“很难受吗?” 第33章 这几天,姜璎觉得她的狗狗越发黏人了。而且,和之前的那种黏人还有些微妙的不同。 好像……更加理智和稳重了。 她也说不清。 毕竟“理智稳重”和“黏人”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分清楚。她并不讨厌这种被狗狗黏着的感觉,相反的,被人需要和依赖让她感到愉快,在狗狗因为害怕打针而向她寻求安慰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对她毫不掩饰的爱意,因此而感到由衷得欣喜雀跃。 更何况这样的举动, 就像因为不想吃苦而抗拒中药的小朋友,要用甜滋滋的糖去哄好一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姜璎越来越觉得,养一只兽人导盲犬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且,不得不说, 在她真的养了一只兽人狗狗之后, 她想要治好认知障碍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但她又有那么一丝担忧。 当她真的恢复了正常的认知,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现在她与宿珩相处的模式? 她对他们现在的关系很满意。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她或许会感觉遗憾和可惜也说不定。 这样相处了一周,姜璎好不容易又拥有了一个不加班的周六,可以带着宿珩一起去靳储昀的心理诊所聊一聊近况。 这一次,靳储昀建议她可以带着宿珩一起,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诊疗。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靳储昀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两人相握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礼貌地朝着宿珩点了头,才看向姜璎。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而且很明显是因为她身旁的兽人。 但又显然不是什么情侣关系,相比起因为爱意而相握的手,他们之间牵手的动作反倒更像是她对那个犬科兽人的牵引绳。 之于姜璎,靳储昀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 但对于宿珩——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对方前往他的诊室,表面上是询问脱敏,实则句句都透露出他对姜璎难以掩饰的占有欲。 该说是犬科兽人的天性吗?就像认了主的狗一样,会对主人靠近其他狗的行为产生吃醋的情绪。 而且,现在看来,这一周下来他对姜璎的“脱敏”做得很成功,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发.情期的症状。 这也就说明,宿珩散发出来的针对他的敌意,并非出于发.情期争夺交.配权的本能,而是他出于理智下的警告。 靳储昀招呼他们落座,拿出开水壶来烧水。 垂眼的瞬间,冷漠的神情一闪而过。 再次抬眼时,已经重新换上了平日里的礼貌温和。 “上次见的时候还没有正式介绍,我是姜璎的心理医生,靳储昀。”他模糊了与宿珩见面的时间,没有拆穿他单独来诊所的事,“这次提议你也一同前来,是希望能通过你们之间的互动模式,进一步了解她认知障碍目前的程度。” 短短几秒,仅凭姜璎和宿珩的神态,靳储昀就将两人目前的状态了解了个大概。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打量他们的同时,宿珩也在隐藏自己的秘密。 并非他对姜璎的占有欲——他根本不打算在一个人类男性的面前掩饰这一点。 他不能让别人,尤其是不能让靳储昀发现的,是他手臂义体的秘密。 就在来这里的前一天,瞿盛才将他委托调查的结果传回来。 当初兽人职业招待所的确将他和姜璎的精神力匹配数据上报了,所谓的荣誉和奖金也是确有其事。 可联邦继承了他的前身拜列尔帝国的糟粕,那些个掌权者向来喜欢用这种手段谋取利益。 在表面的这一套背后,数据还会被提交给联邦作战中枢。他们将会评估拥有高度匹配精神力的兽人和人类双方是否适合上战场,如果符合条件,这群毫无人性的家伙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两人强制征兵,送上战场。 这也就是战场上联邦的精英兽人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 至于为何会突然诞生如此多的高匹配度组合,他们还没有调查出原因。 但另一个结论出乎意料,却又在宿珩潜意识的意料之中。 他和姜璎的精神力匹配数据没能成功上报。 而拦截了这则报告的人,就是此刻他眼前的这个男人。 靳储昀。 这个男人一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兽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宿珩,他或许就是他们找到答案的关键。 “咕噜咕噜”的声音,茶几上的水煮开了。 姜璎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全然不知,她拉着宿珩在沙发上坐下,等待着靳储昀沏茶。 她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引得宿珩不自觉地看了好几眼。 这是多么长期形成的习惯、默契和信任,她才会这样自然地做出这样的第一反应。 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原本就因为和靳储昀维持剑拔弩张而紧绷的眉宇,又因为她的这个举动而下意识地蹙起。 更令他感到领地被侵占的是,靳储昀果然开始沏茶。 壶盖轻起,姜璎闻着茶香,惊喜地问道:“咦?这是那次我说很喜欢的茶吗?” “……”宿珩紧紧盯着靳储昀递给她的茶杯。 下雨的声音是因为她喜欢。 茶也是因为她喜欢。 咨询室用黑胶唱片播放着的音乐,也像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究竟是无意还是刻意,很难不让人怀疑。 “对。” 靳储昀收回手,怔了一下,温和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对好吃好喝的东西记的很清楚啦。”她拉着宿珩的手,像顺毛一样在他的掌心划来划去,注意力却完全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倒是靳医生,居然对患者的爱好都记的那么清楚诶,应该收到过很多患者的好评吧?” 靳储昀错愕:“并非如此。” 他当然不是对每个患者都这样。 姜璎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靳医生谦虚啦,大家肯定都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医生。” 这番无动于衷的迟钝回应,让刚刚极其不爽的宿珩又爽到了。 原来她并非只对他如此。 她对于靳储昀的态度,和对他也没什么区别。 而被她宝贝着的家养犬和毫无亲密可言的心理医生相比,显然要重要得多。 两人对话之间,宿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靳储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将另一杯茶递到宿珩面前的同时,他也进入了正题。 “距离上次见到你们过了一周,你看起来对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他说道。 姜璎几乎没有思考:“嗯嗯,阿珩现在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他是我最喜欢的——” 她停下来,迟疑地“啊”了一声,将最后的“狗狗”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嗯。我了解了。” 靳储昀直白的指出,“你只是接纳了他与你一起生活,但是你的认知障碍却没有好转。你仍旧不能将兽人当成一个人的个体,对吗?” 姜璎想了想:“嗯,是这样没错……”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我已经努力在理解了。” 明明一开始没有任何问题的。 明明她还创造出了被无数玩家喜爱的兽人男主。 而现在,在靳储昀的心理诊所,在她一心想要治好兽人认知障碍的此刻,她又差点脱口而出“狗狗”这个词。 持续了三年的不理解,姜璎难免有些气馁。 一旁的兽人似乎听出了她失落的情绪,握着她的手用了点力,似是安慰。 可她的心理冒出的念头仍旧让她懊恼:狗狗在安慰她,果然如同大家所说,小动物是能察觉到主人的情绪的。 姜璎努力将那种她并不认为不正确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开。 “为什么会这样?” 她回握住宿珩的手,试图从狗狗的体温中获得一点鼓励,“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认知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偏差?” 也并非是突然。 靳储昀曾多次与她聊过这个病症的起因。 “三年前,你失去双眼的那一天,还记得吗?” 姜璎还没来得及回应,宿珩就冷硬地开口:“为什么要让她说这个?” 心理医生就能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姜璎捏了捏他的掌心:“没关系的阿珩。靳医生这么问,是因为我的兽人认知障碍的确与失明有关。” 她回忆起来。 “三年前,我救了一个被极端抵制派围堵的兽人少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只有着松鼠一样大尾巴的柯基兽人,那些极端抵制派的人想抓住他,给他断尾。我当着他们的面报了警,警察和兽人协会出现得很及时。” 提起这件事,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失明虽然令她难过,但她并未因为自己做了这件事而后悔。 宿珩想到他在她办公室看到的那副画。 看来,那是那个兽人少年给她的“感谢信”。 她将它保存到现在。 姜璎的讲述还在继续:“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些极端抵制派会在事后报复。” 后面的不必说。 宿珩立刻理清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局——因为保护那个兽人少年,因为对兽人群体友好的善意,她失去了她的双眼。 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她仍旧对兽人这样友好,为什么会引发认知障碍呢? 靳储昀接过她的话来:“那时候极端抵制派风头正盛,就连联邦政府中都被他们渗透。他们之间的内部网络十分活跃,任何相关事件都会随时同步。于是在送往治疗的路上,你被极端抵制派截走。” 第34章 面对阿兰因的热情,姜璎有些为难。 如果是在接狗狗回家之前,她或许还会哄一哄阿兰因,为别的小狗喜欢她而感到高兴。 可有了自己的狗狗之后,她的心态好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她会对自己的兽人狗狗产生某种独占欲,那是她一个人的狗狗,她似乎不希望别人亲近他,更不希望他去亲近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 而对于阿兰因这种不是自己家的狗狗,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想和他互动了。 或许真的就和养小动物一样,在养之前特别想去撸别人家的猫猫狗狗,但真当自己养了之后,反而有了边界感,对其他猫猫狗狗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姜璎面向阿兰因的方向,直白地回绝。 “可是我很喜欢我的狗狗诶,抱歉呀,阿兰。” 宿珩看向她,又将她的手牵得紧了些。 他料到她会这样说, 却没料到在听到这句话时, 他的胸腔中居然会冒出巨大的满足感。 这让他在回应阿兰因挑衅的眼神时,都用上了正宫的姿态。 阿兰因不想让姜璎觉得他是条只会嫉妒的坏狗,他忍住了冷哼的冲动,只在心底暗自“啧”了一声。 她这个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上一次在商场时,她也是这么个态度。 他本不介意她的冷淡。 也并不介意单方面做她的狗。 反倒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兽人,看上去并不把自己当狗,反倒有点别的什么心思。 再加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阿兰因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不爽了。 且比起自己不爽,他更不想看到对方出现在姜璎的身边。 也就是因为如此,阿兰因原本的不介意, 也在这些天里飞快发展成嫉妒和不甘心。 凭什么。 她要那么维护一个似乎不那么忠诚的家伙,却不要眼里只有她的他? 她一定是被那个心怀鬼胎的兽人蒙蔽了。 阿兰因心想,他得想个办法,让她看清他的真面目。 视线转向一旁,对方也正警惕地注视着他。 白发狼族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仗着姜璎看不到他的不友好行为,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无声地雄竞。 反而是姜璎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伤到他了,语气中含着歉意:“阿兰你生气了吗?” “当然没有。” 阿兰因环视一圈,在沙发对面摆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支在座椅把手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沙发上的两人。 说话的语气故意放低了姿态,在她空洞的视线下,神情和肢体语言却是极尽嚣张,“我是不会生你的气的,毕竟,我可是好狗。” 闻言,宿珩皱起眉。 靳储昀也听出,这话是说给在场的另一个兽人听的。 但阿兰因装得极好,看不见他此刻表情的姜璎真就觉得他是个乖狗狗。 在她心里,兽人就和小动物一样简单纯粹,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听到阿兰因的答复,她没有怀疑地放松下来,因拒绝对方而产生的那一点愧疚感也消失了。 今天不是阿兰因问诊的日子。 靳储昀无奈地打断了两个兽人之间连正主都不知晓的剑拔弩张:“阿兰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 阿兰因的注意力始终在姜璎身上,仿佛这才注意到靳储昀。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靳储昀并没有因为对方不友好的态度而表现出不耐,他好脾气地解释道,“阿兰因,我现在正在问诊。” 听见两人的对话,姜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靳储昀和阿兰因是名义上的兄弟。 原来阿兰因并不是诊所的狗狗,一直以来都是她误会了。 但她仍不明白为什么不同种族的他们能成为兄弟,出于对他们的尊重,和自己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情况,她将自己的疑惑压了下来。 靳储昀看向姜璎。 “打断了刚刚的对话,很抱歉,我们下次再聊吧。” 这句话直接激起了阿兰因的脾气。 “靳储昀,你道什么歉?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向她道歉。”他转向姜璎,“姜璎,我没想打扰你,我只是太想见到你了。” 靳储昀无奈叹气。 而宿珩冷眼看着又将矛盾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阿兰因,顿觉有些荒谬。 他居然与这种到处和人争风吃醋的疯狗做了那么久的对手。 好歹是联邦兽人军队的指挥官,换做是他,他绝对不会因为想要得到她的“独宠”,而这样不要脸面。 更何况她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心思,在她面前做这种幼稚的争宠行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果然,姜璎根本没听出阿兰因说这句话时的心思。 她只觉得,狗狗喜欢人类、想见到熟悉的人类是天性。 而小狗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事呀,我没有觉得打扰到我。” 她晃了晃与宿珩相握的手,“对吧,阿珩?” 宿珩垂眼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压下嘴角的笑意,维持着表面的冷峻和矜持,应道:“嗯。” 姜璎欣慰地抱了抱他:“乖狗狗。” 宿珩瞥了眼另外两个男人,“顺从”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 阿兰因一下子噎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当不成她的狗,还要看着她对另一只狗宠溺夸赞,实在是令他浑身难受。 他又看向靳储昀,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同样的憋屈,但后者似乎不为所动,仿佛姜璎对那个兽人的偏爱与他毫无关系。 ——装。 阿兰因对靳储昀此刻的虚伪嗤之以鼻。 三个男人各有各的心思,藏着掖着暗地里针锋相对,姜璎却以为他们相处挺和睦的。 她想了想,觉得今天聊的话题也差不多结束,自己不该再打扰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没事的靳医生,我们这次也聊得差不多了。” 她握着宿珩的手站起身,“那我和阿珩就先走啦。” 靳储昀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表情,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他温和地说:“好的。” 而就在姜璎离开后,阿兰因跟着站了起来。 “没劲,走了。” 靳储昀关掉了背景音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窗外太阳雨的假背景。 少了持续的白噪音,屋内一下子沉寂下来,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你要跟上去么?”他瞥了眼双手插着口袋,正若无其事往门外走的狼族兽人。 “怎么可能。”阿兰因轻嗤一声,“我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吗?” 靳储昀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此刻真实的天气并不算好,灰蒙蒙的天色,风有些大,楼下的少女用双手护着头发,以免被吹得到处乱飞。 视线扫过走在她一旁的兽人,靳储昀垂下的目光暗了暗。 匆忙离开的阿兰因只听到一句若有似无的喃喃自语。 “……是么。” *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姜璎决定带宿珩去外面吃饭。 这时她才想起,每次都是她自顾自地点了自己爱吃的东西,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家狗狗喜欢吃什么。 她捏了捏他的掌心:“阿珩,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为了欢迎你正式成为我的家人,今天不设预算哦。” 宿珩一怔。 她刚刚说的家人原来并不是口头说说。 这种被人类自顾自当成家人的事,他本该抵触的。可即便已经能够理智地与她相处,他却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她这番说辞,甚至有些……喜欢。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从前过了太久有什么吃什么的日子,他非但没有执着于食物,反而对吃这种事没有任何渴求了。 姜璎没有马上接话。 宿珩垂眼看过去,发现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刚刚无比期待的表情凝滞在脸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失望。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表情取代她两侧脸颊的梨涡。 迟疑了片刻,他又说:“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话,我也愿意去尝试一下。或许,它们也会成为我喜欢的。” 这样一来,等她再问出这个问题,他就可以说“和你一样”了。 “诶?” 姜璎空洞的眼睛重新亮起来,“那我们去吃肉吧!嗯——去吃烤肉。狗狗肯定会喜欢的!” 宿珩有些惊讶。 喜欢吃烤肉,实在和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不太一致。 他本以为她会喜欢那种更精致的食物。 姜璎又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之前靳医生还在咨询室摆过小烤炉,可是他烤肉的技术实在是不太好。” “……” 宿珩沉默。 她很快就被前面店面打广告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关于靳储昀的话题立刻被她抛在脑后。 “我们去吃那一家吧!” 她晃了晃手,示意身旁的兽人带她过去,可宿珩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握紧了姜璎的手,转身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阿兰因也在原地站定,取下用于在外面伪装的帽子和墨镜,露出他不可一世的表情。 几乎就在他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立刻有人认出了他来。 有女学生尖叫道:“啊啊啊!是阿兰因!” “他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帅诶!” 阿兰因对因为他而停下脚步的人们视若无睹,仿佛没有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视线直直投向姜璎,又锁住面前二人相握的手。 第35章 不介意? 阿兰因在心里嗤笑一声。 恐怕心里介意得要死吧? 这么明显,姜璎肯定不会信。 他看向姜璎,却见她一副欣慰地样子,抱着宿珩的胳膊夸他“乖狗狗”。 “……”阿兰因郁闷了。 果然只要是自己家的狗,什么都好吗?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清楚地感觉到, 自己的认知障碍又开始作乱了。之前他无比喜欢这种感觉, 现在却又觉得委屈极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阿兰因觉得好不公平。 明明此刻那么多人围着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他却只在意她的关注,想让她也摸摸他的头夸他好狗,就算是在这群崇拜他的路人面前,也没关系。 可当眼前这个可恶的兽人装一下好狗,她的“眼里”好像再也没有他了。 姜璎不知道阿兰因心里有多少委屈,她只觉得此刻被人围观的感觉令她有些尴尬不安。尽管焦点中心并不是她,但冲着阿兰因身份来的这些人,多少会连带着在一旁的她和宿珩一起打量。 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自然, 但一旁的宿珩却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先进餐厅吧。” 宿珩捏了捏她的手心,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她的不安,将她挡在身侧,隔绝了周围人的目光。 扫向阿兰因的余光夹带着一丝怜悯。 在战场上能观察到敌人的任何动作,曾让厄加的兽人军队多次陷入险境的兽人,居然是个只知道打架,没有一点脑子的家伙。 兽人军队的指挥官人气再高, 也是兽人。 种族之间的成见根本没有消失, 足以让人暂时忽略这一点的身份地位, 蒙蔽了阿兰因的双眼,让他以为只要他在前线保护联邦,联邦的公民就会感激他、对他友好。 然而这些人类表面上崇拜他、尊敬他, 可一旦有人从中作梗,散播负面言论,他们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那群人。 他们的态度只是一念之差。 而对于阿兰因来说,从被追捧到讨伐,却是天差地别。 宿珩看向白发狼族,冷淡地提醒他:“跟上。” 阿兰因没动。 他凭什么要听“情敌”的话? 倒是姜璎察觉到他没跟上来,拽了拽宿珩的手停下脚步。 “快来呀,阿兰。”她像唤狗一样朝阿兰因招了招手,“我带你去吃肉肉。” 阿兰因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像只傻狗一样,屁颠颠跑到她的跟前。 碍于还有路人在,他没有说什么其他不害臊的话,忍着兴奋,从喉咙里发出只有姜璎听得到的,小狼崽子一样的嘤嘤声:“好啊。” 宿珩知道姜璎最受不了小狗撒娇,故意压住阿兰因的声音,凑到她耳边说话。 “姜璎,我们走吧。” 阿兰因咬牙切齿地看着宿珩牵着她,也凑到她身边。 “姜璎,我们去吃什么啊?” 将近两米高的狼族兽人想要配合姜璎的步伐,对于阿兰因这种习惯了我行我素的人来说实在困难,走一步停一下地垂眼看她,别扭极了。 而且宿珩还在不露声色地将她护在身边,阿兰因靠近一步,他就离远一步。 这幅争风吃醋的样子让阿兰因不爽极了。 三人进了餐厅,姜璎刚落座,他就往她的身边蹭,试图挤掉宿珩坐到她旁边。 为了提高成功的概率,他还故意问:“姜璎,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姜璎当然不会拒绝狗狗的请求。 更何况在她心里,阿兰因仍旧是心理诊所的狗狗,无论怎样,她也要替靳医生照看好诊所的狗狗。 “乖狗狗,坐吧。”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阿兰因兴奋得快要死掉了。 他听话地坐到她身边,一改平时自傲的样子,坐得笔直,倒真像是一只被主人驯服的野狗。 看向宿珩的眼神倒是一点没掩饰自己真实的狂傲自负,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姿态。 而听到她这样叫阿兰因,宿珩差点没有维持住他冷峻的表情。 心里仿佛有一瓶醋被打翻了似的,酸得要命。 而阿兰因毫不犹豫落座的举动,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一块吸满了醋的海绵,一攥紧就挤出一屋子酸味。 不。他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那只野狗争风吃醋。 那是疯狗才会做的事情。 宿珩看向两人对面的位置,空旷,冷清,寂寥。 他思考着该如何自然而然得落座—— “……姜璎。”他的嗓音因为忍耐多时的妒意而低哑了不少,似乎在酝酿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喊她名字的时候都在发着颤,“不是应该让我坐在你旁边吗?” 他才是她养的狗。此刻在她旁边的,只不过是一条没有主人的野狗。 姜璎好像终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点委屈。 阿兰因冲着她撒娇的样子也很可爱,向来我行我素的兽人表现出这样一幅顺从的样子,她还觉得有些新鲜。 但当大多数时候都沉稳着的自家狗狗,在这样的场合委委屈屈,她又怎么能不怜爱。 “当然啦。” 她拽了拽宿珩的衣角,示意他坐到她的另一边,“到这里来,阿珩。” 这长凳两个人坐刚刚好,三个人却略显拥挤。 偏偏两个兽人都想更靠近她一些,姜璎被挤在正中间,无奈地左边推了下阿兰因的手臂,右边捏了捏宿珩的手心。 “你们两个,坐开一点呀。” 兽人们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往两侧移了一点点。 虽然并不是最满意的结果,宿珩仍旧生出一种被她选择的优越感。 然而姜璎下一秒就又关注起阿兰因来了。 “阿兰,你告诉靳医生你和我来吃饭了吗?不要让他担心哦。” “我为什么要告诉——” 阿兰因停顿了一下,“咳咳,我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就和他说过了,你不用担心,我跟着你,他可放心了。” 才怪。 靳储昀最看不惯他缠着姜璎不放,表面上为了他好,不让他的认知障碍因为接触姜璎而进一步恶化,实际上他的司马昭之心,早就被他看穿。 “嗯嗯,那就好。乖哦。” 姜璎摸了摸他的头,像哄小狗一样。 阿兰因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对他。 这样的怔愣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爽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宿珩抿紧了嘴唇,脸色凝重。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她摸摸别的狗也很正常,他没有身份和资格去要求她只能对他好。 况且他总是要离开联邦,到时候战争打响,有阿兰因保护她,也能保证她的安全。 但是…… 理智告诉他如此,心脏的钝痛却并非如此。 他打开菜单,闷闷地问道:“想吃点什么?” “都有什么呀?”姜璎凑过来,将脸颊靠在他的胳膊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又把他哄好了。 太近了。 宿珩不敢在公众场合那样肆无忌惮地看她,害怕自己对她的占有欲会无所遁形。 他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拿起桌上的菜单。 这是一家主打融合烤肉。 末日重建之后食物匮乏,大多数肉并非真肉,而是合成肉,菜单上为数不多的真肉都十分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而又因为这里是一个兽人开的兽人友好餐厅,来这里的几乎都是兽人,鲜少有人类。他们这样两个兽人一个人类的组合从进来到落座,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宿珩往前坐了些,替姜璎挡住了那一侧过道的视线,又环视了一遍四周,仅是抬眼看向那些兽人,就用压迫感让对方不敢再看回来。 他开始一个个给她介绍菜单上的食物,默默记下她喜欢的。 让他惊讶的是,另一边的阿兰因也没吭声,俨然一副“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的做派,摆明了要和他比到底。 到这个时候,宿珩多少有些烦躁了。 但他又想在她面前拿出一副“正宫”的样子,只能压下胸腔里那股无名之火。 等肉端上来后,两人的雄竞更是夸张起来。 姜璎看不见,没有办法自己掌握烤肉的火候,这让两个兽人找到了表现得机会,都争着帮她烤肉。 阿兰因将一片牛舌放进她的餐盘里:“姜璎姜璎,吃这个,我亲自给你烤的!” 宿珩毫不犹豫地将那片牛舌夹走,又放了一快切得大小刚刚好的横膈膜进去。 “吃我的吧,他烤的那片周围糊了一圈。” “你!” 姜璎被两个兽人的举动逗笑了:“好啦好啦,下次努力哦阿兰。” 她将那片横膈膜放进口中咀嚼,很香,很嫩,“真好吃,阿珩不愧是我的好狗狗。” 阿兰因气不打一处来,但听到她的鼓励,整个人又振作起来,开始尝试着烤新的一片。 很快两人的第二块肉都烤好了。 他们同时夹到姜璎的碗里,眼神针锋相对,语气用尽了办法哄她先吃自己的那一块。 真是幼稚的狗狗。 姜璎摸了摸阿兰因的狼耳,又亲了亲宿珩的脸颊:“乖啦,都是好狗狗,不吃醋哦。” 她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块,宿珩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她将阿兰因烤的那片也一同夹了起来。 姜璎摸索着去蘸宿珩在她盘子里倒好的调料,费力地将两块肉一起塞进嘴里。 端水。 而就在这时,餐厅中的电视忽然开始转播突发新闻。 “……据了解,联邦前线战场正受到厄加帝国的重创,就在刚刚,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敌军瓦解。新上任的指挥官阿兰因是否真的有引领联邦对抗帝国的实力?为何在敌军主将失踪的情况下,我们仍输了战斗?” 第36章 “这篇帖子的标题是:阿兰因就是个纨绔子弟,不配做联邦的将领!” “众所周知,阿兰因阿斯卡洛特对外的形象十分张扬跋扈,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即使是面对养父靳从悯总统,又或者是敌国的主将,他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值得一提的是,靳从悯总统先生暂未对此发表澄清言论。” “……近日,有人在公众场合看到阿兰因公然骚扰、威胁一个人类女性,其恶劣程度令人发指。是否阿兰因和兽人军队对人类持友好态度、愿意无条件支持联邦、守护联邦公民的决心,也是愚弄大众的谎言?” 手机语音助手的声音还在持续,姜璎早在一开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全都是胡编乱造。 明明她就是报道中的那个“人类女性”,除此之外的描述却都是造谣。 被联邦公民崇拜的兽人指挥官,在舆论的影响之下,一夜之间就风评反转, 引来无数人的恶言相向。 纵然姜璎并不能正确认知兽人的存在,仍对群起讨伐阿兰因的现状感到担忧。 从那天吃饭之后, 阿兰因就再也没出现过。 姜璎在昨天的心理诊疗时也问过靳储昀,对方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去向。 “……是否查看评论?” 姜璎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浇在脸上。 好冷。但仍浇不熄她内心的烦躁。 她说道:“查看。” “ id比目鱼评论:联邦政府是不是把人当傻子?那天还看到有网友发阿兰因和人类朋友一起吃饭的照片,怎么,人家网友好心打码了,政府就以为大家认不出了是吗?” “id热心的人回复比目鱼:显然这就是极端抵制派借题发挥, 想用前线的一场战败带起兽人的节奏, 阿兰因明显是躺枪了。” “ idmomo回复比目鱼:你说的帖子我也刷到过,但是现在怎么搜都搜不到了。” “ id快乐养猫人回复momo:这层楼发言的也要小心号没了。” “ id抵制兽人还联邦清净评论:给兽人洗地的真多啊,怎么,真以为兽人会保护联邦的人类公民啊?” “id厚码仔回复抵制兽人还联邦清净:就是啊, 阿兰因一看就是帝国派来的间谍!” “idmomo评论:我们相信阿兰因!请靳总统还阿兰因清白!” “id云评论:我们相信阿兰因!请靳总统还阿兰因清白!” “id大厨评论:我们相信阿兰因!请靳总统还阿兰因清白! …… “id火炬云评论:这论坛已经被极端抵制派搞得乌烟瘴气了,友好派的大家,建议都转移去兽人论坛吧。” 兽人论坛? 姜璎给ai助手指令:“回复这条评论:兽人论坛是什么?” “指令执行失败。” ai助手用冰冷的语气答复她,“该条评论已被删除。” 过了几秒,手机中又传来新的语音:“该贴已禁止任何人评论。” “……” 姜璎怔了好一会儿,隐约想起了漫画开始的背景。 那在番剧中并未用过多笔墨讲述,几乎只存在于一闪而过的酒吧电视画面、街头led屏幕新闻中,和漫画男主心理活动中的碎片化世界观里,似乎就是以这样一场针对兽人的污蔑抹黑开始的。 原来阿兰因虽非主角,却是故事开始的导火索。 再之后,就是联邦和帝国的战争全面爆发,反派boss因为被联邦触到了逆鳞,攻占了联邦政府,将联邦的人类公民逐出了安全区。 她总以为漫画番剧的剧情离她还很远,没想到居然这样猝不及防。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成为第一个牺牲品的,居然是她认识的狗狗。 姜璎心情复杂地推门走出去。 她心事重重,又是在自己家,一时间忘了探路。 “啊!” 额头撞上了兽人坚硬的胸膛,她被对方用单手扶住了肩膀,“宿珩?你在这里呀。” 宿珩垂眼,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你在担心他?” “啊……”姜璎反应慢了半拍,“你是说阿兰吗?” 她顺势抱住宿珩完好的那只手臂,语气忧心忡忡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在抵触他。” 她就那么担心那只狼? 宿珩攥紧了身侧那只完好的左手。 他怕,如果没有控住,自己会用这只手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墙上,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覆上去。 只有这样。 只有让她浑身上下都是他的气味。 只有将犬牙刺进她的后脖颈。 她才不会再在他的面前不断提起别的男人吧? 姜璎面前兽人心底可怖的想法毫不知情。 她思索着,阿兰因是联邦兽人军队的指挥官,是能与反派boss抗衡的人,在后来的剧情中似乎也为原著男主提供了帮助,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想起这一点,姜璎才放心了些。 “阿珩。”她抬眼笑了笑,握住宿珩的手,兽人灼热的体温给了她一些力量,“我们出发吧。” 联邦前线第一防线被攻破得不是时候,正直情人节前的一周。 再加上阿兰因的事情,姜璎的项目组这几天都人心惶惶。 虽然事件发酵后,也仅仅在网络上爆火了两天,大家就又被新的娱乐新闻转移了注意力。但情人节版本宣传在即,项目组的大家都不敢放松。 情人节当天,展台布置得还算顺利。 她们的游戏虽然赢得了不少玩家的喜爱,但公司仍然还是小作坊,像这样的大型活动,策划文案中都会找几个志愿者来帮忙。 姜璎和宿珩抵达时,靳楚钰已经将展台检查完毕了。 她挽起姜璎的手臂,看着姜璎身旁的兽人转身离开,靠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等待,沉默地注视着她们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靳楚钰总觉得宿珩的眼神压迫感太强,令人没来由的恐惧,仿佛是可在骨子里的第六感,只要见到这个人,就开始催促她远离危险。 靳楚钰忍住那种令她不安的感觉。 “我有点担心。” 她悄悄和姜璎说道,“毕竟我们的游戏男主中有兽人,这次的漫展规模这么大,我怕被极端抵制派盯上。” 姜璎也有这样的担忧。 在她患上认知障碍前,她和靳楚钰决定合作完成这样一个游戏,目的之一就是让它成为大众看向兽人的眼睛,将这个种族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让更多的人能接受他们。 而在这之后,极端抵制派曾就让她失去了双眼,同时也毁掉了她看向兽人的眼睛。 她不希望其他人也被剥夺这份光明。 姜璎握紧靳楚钰的手,试图鼓励她。 “这正是我们当初决定一起做这个游戏的原因,也是我们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靳楚钰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半晌,她受到触动似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姜璎。” 自从她们的公司创立后,靳楚钰就很少再称呼她的全名,两人互相都将对方在公司随手取的花名,当做了“可爱的昵称”。 这句感谢听起来分外正式,姜璎怔了一下:“诶?谢我什么呀?” “全部。”靳楚钰语气带着怀念,“从刷到你寻求合作的帖子开始,到你刚刚说的那番话,全部都很感谢。谢谢你让我想清楚,我该做些什么。” “啊!!!” 姜璎还没来得及思考好友话语中的含义,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思路。 声音的来源,是一旁正在给前来展台的玩家发无料的运营同事。 随着这一声尖叫,姜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 三年前,就是伴随着这样的气味,那些喷向她眼睛的喷雾,让她失去了光明。 “小心!” 行动快于思考,她下意识朝着声源的方向转身,将运营同事护在了身前。 而在那喷雾被按下的同时,刚刚还在角落的兽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那喷雾喷洒在他的衣服上,立刻灼烧了那一处布料,将他裸.露出的肩膀上的机械义体关节烧出一片焦黑色。 姜璎又闻到了那股信息素的味道。 浓烈的酒气,让人无法忽视的攻击性,却在此时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是她的狗狗。 她相信宿珩,于是先询问了同事的情况。 “没事吧?” 被她保护了的同事吓坏了,还是靳楚钰神色复杂地替她应道:“她的眼睛没事。” “太好了。” 姜璎庆幸地长舒一口气。 她的不幸,还好没有在其他人身上重演。 周围的玩家们惊慌失措地散开,而看到自己预谋之中的攻击并未得逞,伪装成排队玩家的极端抵制派叫嚣起来:“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居然被兽人蒙蔽了心智,还企图给其他人洗脑!!什么一切种族生来平等?人类才是世界的唯一主宰!兽人是应该被灭绝的——啊!!” 宿珩动作利落,只用单手就轻松将他制服在地。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左手反剪对方的双臂,只差一点就能将他的手腕掰断。 可姜璎还在这里。 他不能做得太过火。 如果让她听到了对方腕骨断裂的声音,她会马上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战争还未正式爆发,联邦的秘密还未找到,还不到他暴露的时候。 他还想……让“乖狗狗”的印象,在她的心里在保留一些时日。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反目成仇,总归还能在她那里留下一点美好的过去,也不会收场得太难看。 第37章 确认没有人发现阿兰因的踪迹,将他带回家后,他的伤口还在流血。 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狼族,此刻带着重伤在姜璎面前装会嘤嘤叫的小狗:“姜璎,我的伤口好疼,你能帮我包扎一下吗?” 面对阿兰因的撒娇,姜璎有些为难。她当然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但她根本看不见。 还没有等她拒绝,宿珩就向阿兰因投去警告的眼神。 “她看不见, 我去拿。”他轻车熟路地去找医疗箱,感受到背后狼族不爽的眼神。 这才没有过多久,他就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决定了。 因为对她的一时心软,成全了她的善良,可他发现自己此刻对她的占有欲, 似乎已经超过了一切。 这里是她和他的家。 那头狼才是想要破坏的外来者、是对她有所企图的第三者。 宿珩将医疗箱打开。 熟悉的, 残留在这里的她的味道。一打开, 就是被她整整齐齐摆好的稳定剂。 每天将那针剂连同发.情抑制剂一起打入身体中时,她也一同占领了他的思绪。 他想象着,那是她咬他时的感觉,尽管它们一点也不像。 或许是后遗症,又或者是用提前满足的方式去控制他的本能,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胸腔中的欲.望发疯似地沸腾,眼前总浮现出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耳边萦绕着她或是叫他“好狗狗” ,或者语序混乱地骂他的幻觉。 每晚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步骤,他表面上表现出得越是冷淡疏离,越是对她的接触和夸赞毫无所动。 被压抑住的渴望就越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每时每刻都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她,蓄势待发,等待着被放出的时刻。 如果说前几日的欲.望控制,是他对自己的严苛。 那么,阿兰因的出现无疑已经动摇了他,刺激着他极力控制着的占有欲和争夺欲。 现在看来,这头狼似乎不适合作为保护姜璎的人选。 只有他自己才能护她周全。 如果她愿意,他会将她带离联邦,前往温暖的厄加。 如果她不愿意—— 宿珩取出纱布和止血药,垂下的双眼中晦暗不明。 他向来不是什么好人,真到那时,就算她反抗,他也会将她带走,将她困在他身边。 将东西拿回沙发前时,姜璎正对阿兰因受伤地原因忧心忡忡。 狼族兽人眼神闪躲,只说自己是被极端抵制派埋伏了。 宿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谎。 他对联邦的做派心知肚明,阿兰因就算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个没有办法被驯服的兽人,留在身边永远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靳从悯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地位乃至于性命,交由一个兽人来决定。 从收养阿兰因的那一刻起,就不过是养了一枚棋子。 如今,兽人养子的身份已经帮他获得和巩固了总统的地位,也到时候该用早就准备好的由头,让他身败名裂了。而挑起人类公民对兽人的抵制情绪,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之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如同当年他和其他被关在研究所的兽人一样,被当成义体或药物的实验品,又或者当成掌权者培养自己爪牙的陪练,成为竞技场中的牺牲品。 阿兰因无疑是后者。 他身上的那些伤,恐怕就是由此而来。 宿珩将纱布和止血药扔给阿兰因:“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阿兰因咬牙切齿:“不用,不是什么很重的伤。” 常年在前线,不可能有不受伤的时候。这种简单的包扎对于他来说,不需要几分钟就能处理好。 包扎完毕后,姜璎想戳戳宿珩的手臂,却碰到了他的腰:“阿珩,你给阿兰因拿一套换洗衣服吧。” 宿珩虽不情愿,但还是顺从了她的话回到房间,拿出一套还未穿过的新衣服——那上面还没有沾染姜璎的气味。 他定然不可能将裹着她气味的衣服给阿兰因。 然而就在这时,今日的发.情抑制剂好像开始失效了。 果然如同闻人叙所说,一旦停药,复发的症状会更严重。 他几乎无法思考。 刚刚腰上被她碰触到的地方,一阵酥麻的触电感迅速扩展至全身。 宿珩忍了一下,才没有又发出求偶的声音。 不能现在出去。 如果此刻让他看到她和另一个雄性兽人的互动,即使是说了哪怕一句话,他都会想忍不住对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宿珩关上门,靠在墙边,平复着呼吸。 站了一会儿,他才走向床头柜,将剩下的最后一只发.情抑制剂拿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姜璎推开了房门。 野兽本能的反应让他瞬间来到门边,用完好的那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至门上。 做出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后,宿珩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姜璎。 浑浊的目光清明了一些,他喘着气,稍稍拉开距离。 “阿珩……?” 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姜璎的后背抵着坚硬的大门,宿珩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懵了一下。 回过神来时,高大的兽人已经压在她眼前,待她下意识伸手推搡他的胸口时,她看不见的那双烟灰色眼眸里也升起了浓郁的暗红色。 她再从从他身上闻到了那股烈酒的气味。 然而和刚才不同的是,那种安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无序与惴惴不安。 这酒气辛辣而醇厚,不出片刻就开始灼烧她的喉咙,让她头晕脑胀,莫名生出一种宿醉的昏沉感。 甚至比之前那次还要烈,让她不自觉地贴向身前的兽人,推着他胸口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劲,在某种未知情绪的催促下环住了他的脖颈。 红晕迅速攀爬至脸颊,姜璎并不明白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这股气味的刺激下,变得异常奇怪。 但却不是令人反感的。 相反的,这种混乱和不安冲击着她的大脑皮层,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连带着她从未闻到过的猫薄荷似地信息素,也清晰地钻入她的鼻腔,与烈酒的气味一同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纠缠。 此刻,姜璎只想抱抱他的狗狗。 亲亲她的狗狗。 这好像不是错的。 主人亲亲小狗有什么错? 只要亲亲他,就可以缓解她此刻的混乱与不安。多么简单。 姜璎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用了点力,踮起脚尖,亲了亲小狗的鼻尖。 他的鼻尖烫烫的,显得她的嘴唇都是冰凉的。姜璎被这灼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又本能地觉得这样的举动能让她愉悦,于是凑过去想再亲一下。 这一次踮起脚尖的高度并不完美,第二个吻落在小狗的唇角。 宿珩震了一下,僵在原地。 这不是她第一次亲他,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态。 精神力高度匹配的兽人和人类之间,有一定概率会触发信息素共鸣的现象,这是现代兽人医学已经研究出的结论。 即使人类并没有发.情期,但姜璎好像受到了他信息素的影响,也陷入了某种类似的状态。 在她主动的靠近下,他刻意拉开的距离也不复存在了。 可她越是主动,他反而不敢了。 害怕伤害她,这样的念头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 鼻尖和唇边还残留着温温凉凉的温度,宿珩深吸一口气,用最后仅剩的理智想要放开她。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 门外只有阿兰因。 觊觎着她的另一个雄性兽人。 与生俱来的本能令他无法离开她,本要放开的手又牢牢地将她压入怀中。 一墙之隔。 敲门时的震动被她的后背感知到。 阿兰因的声音从门后模糊地响起:“姜璎,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姜璎仍受到信息素的支配,认知陷入恍惚之中。身后的动静让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兴奋,这种被撞破的感觉好似一种违背道德的不伦感,爽得她每一处皮肤都在颤栗。 她渐渐意识到眼前的兽人好像有什么不一样,这一瞬间她似乎并没有将他当成狗狗。 这种感觉她仍然没有完全理解,但却并不讨厌。 很奇妙。 即使此刻他好像不再是狗狗了,她却始终觉得,他应该是她的。 姜璎再次落下第三个吻。 这一次,微张的嘴唇落在兽人的喉咙,她愉快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正上下滚动着的喉结。 宿珩猛地一颤,难以抑制地闷哼一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即便他再怎么克制,也受不了她这样主动。他重新将她压在门上,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重重地呼吸,膝盖也不自觉地往前,连同布料一起抵到她身后的门上。 他露出尖利地犬牙,恋恋不舍地在她的后颈流连了许久,才不忍心似的稍稍用力,刺进她的皮肤。 在姜璎锤着他后背的细微抱怨声中,宿珩咬破了她的腺体,临时标记了她。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而随着一直悬着的情绪被满足,发.情期的症状也跟着消退了不少。 逐渐回笼的理智之下,他只想放纵内心的渴求,不想再将手上这只发.情抑制剂推入身体中。 这个决定仍旧如此清晰。 几天前,在他说出“不停止用药就行”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故意停药,甚至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宿珩一边哄她,一边将那支针剂收了起来。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第38章 姜璎回过神来时,宿珩的犬牙才刚刚离开她的后脖颈。 牙尖蹭过敏感的颈部皮肤,他安抚似地舔舔,试图替她缓解脖子上腺体被咬破的疼痛。 她僵在他的怀里,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 她忽然变得神志恍惚,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味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亲近他。 在那样失神的状态下,她居然能清楚地感觉到来自身前兽人的情绪。 他喜欢她。 生理性的,心理上的, 非常非常喜欢。 并不是小狗对于主人的喜欢。 那种喜欢带着某种侵略性和独占性,让她察觉到危险的同时,却又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不太对,不应该是这样。可那令人眩晕的酒香又在执着地模糊着那种违和感,让她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有什么不对的,就让他去承担就好。 毕竟他那么喜欢她。 他一定会非常乐意的。 失去理智似的,姜璎凑上去亲吻了宿珩。 虽说只是鼻尖、嘴角和脖子,虽然她之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但刚才似乎是不一样的。 即使是回过神之后的现在, 她也清晰地记得刚刚的感觉。 他的舌尖带着细细密密的小刺,触在皮肤上并不疼,倒有些让人发痒。 刚刚咬上她的脖子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犬牙中注入她的后颈,带着浓烈辛辣的酒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因未知而感到不安的同时,愉悦和满足迅速随着那股灼烫的酒气蔓延至全身,让她完全忽略了后脖颈的刺痛,只觉得好喜欢。 将她压在房间门上的同时,那条粗.长的豹尾也跟着缠了上来,撒娇似地缓缓绕了一圈,卷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上托举。她身体重量的支撑点,一下子从地面变成了他的尾巴、肩膀、脖子和抵在她膝间的膝盖。 埋在她颈窝的呼吸粗.重又混乱,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语言。 似乎是兽语,她听不太懂。 只听见那其中总是出现她的名字,伴随着小兽一般的呜咽,让她浑身发痒,头皮发麻。 他又发出了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直以来,姜璎都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在充斥着酒气的气氛之下,她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他好像在勾引她,好像在引诱她。 又似乎是在期待着她的垂怜,渴求着她的回应。 而她的看不见,将所有其他的感官都无限放大。 在某一时刻,她好像也对他产生了…… 不!她怎么会这样想! 姜璎倏地回过神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不是同一个物种,她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 这,这简直就是乱.伦,是违背常理、不被允许的,是不道德、天理难容的…… 一定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烈酒的味道迷惑了她! 她早就知道兽人身上的信息素在某些时候,有着类似催情的作用,就像动物们为了争夺配偶权想方设法放手一搏一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功效,居然对不同种族的人类也有用。 如果不是阿兰因突然出声,他们差点就酿成了大错。 姜璎涨红了脸,胸腔里那一点不该出现的喜欢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错愕、愤慨和惊怒。 她锤着宿珩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用脚去踢他的腿:“宿珩!放我下来!” 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也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 滚烫的身躯更重地朝她贴过来,挤压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与她越黏越紧。 过于极端的身高差和悬殊的力量让她反抗不能,可与此同时她又有绝对的自信,眼前的兽人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欺负她。 神志清醒、理智回归的同时,认知障碍也再次开始起效。这种带着些许暧昧的印象,又毫无障碍地转换成了主人与服从者之间的理所当然。 但与此同时,似乎又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清楚地意识到了,兽人和普通的小动物小宠物是全然不同的。 宿珩虽不是小狗,但兽人与人仍然不是同一个种族,他与她不能做出超出伦理道德的逾矩之事。 方才那些感觉仍然不被她理解。 一点也不。 那是错误的,不该存在的,是她的失误。 但这是她主动的,她也不好去怪宿珩,只能想方设法去纠正。 将刚刚的一切抹去,将他不该有的心思捂死,将他生出的那些错误的苗头掐断。 她一向在原则的问题上狠心。 姜璎再次伸手去推宿珩的肩膀。 他仍旧黏黏糊糊,似乎还沉浸在那种情绪当中,正呜呜咽咽地舔着她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讨她欢心,从而让她更喜欢他似的。 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她只用了一点力,他就轻而易举就被她推开。 宿珩一点反应也没有,失焦的双眼晃了晃,从喉咙里滚出求偶的声响。 然而此刻的姜璎既看不见,也听不懂。 她只知道,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姜璎下定了决心,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宿珩一巴掌。 这盲扇的一巴掌十分精准,响亮的一声,没能在兽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终于让宿珩开始清醒过来。 情不自禁卷住她的豹尾松了开来,如同她预料之中,姜璎稳稳落地。 她虽看不见,却明显察觉到面前的兽人气息瞬间变了。 刚刚那种黏腻的、暧昧的、不依不饶纠缠着她的情绪,在她那一巴掌落下的时候,如退潮一般消散。围绕着她的浑浊气息也清明起来,那种被野兽觊觎着、空气中蓄满了危险的感觉也消失了。 这时,听到奇怪的声音,门外的阿兰因急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闻到你们信息素……的味道了!!!” 宿珩没有理他。 他似乎对她的那一巴掌没有丝毫印象,潜意识中却仍对此感到兴奋不已。 还以为自己比她更快清醒过来,他凑过来想要舔舔她后颈处被咬过的皮肤,来安抚她的不适。 她头一次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居然是这样灼热。 刚刚是一个完全不该发生的错误。 应该让一切回到之前的状态。 可这个失误,让她好像没办法再用之前哄狗狗的态度,去对待宿珩了。她已经明确地认知到,他和小狗是不一样的。 该怎么面对他? 她不想就这样直白地将这样令人羞耻的事情摊开在眼前。 该让他知难而退,最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是姜璎用最快的速度平复了心情,装作懵懂的样子,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就像她一直以来对兽人的存在不理解的状态一样。 她清楚地知道,宿珩不会有任何怀疑。 脖子会疼,这无法掩盖。她迷茫地伸手去摸那一处皮肤,一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表情。又故意歪了歪头,困惑地问他:“阿珩,怎么了?” 她实在无法用原来的语气去叫他“好狗狗”,尽管极力去伪装,但还是有些僵硬不自然。 但宿珩的关注点显然在她的反应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口吻中的细微差异。 她感觉到,他喷到她鼻梁上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会儿。 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并不算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他尚未平复的喘.息。 “姜璎,你……我……我们刚刚……” 宿珩的声音发着抖,仿佛受了极大的创伤,语气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惊愕和委屈,夹杂着想要隐忍却完完全全暴露出来的不甘心。 只有他无论如何都要藏好的狠戾阴鸷的本性,被其他复杂的情绪挤压在最下面,侥幸没有被她发现。 “怎么了呀?” 姜璎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来看看你怎么还没有出来,刚一进门就被你推到门上,好疼啊。你把我当成敌人了吗?” 她轻飘飘地摸了摸他垂下的脸,敷衍地安抚了一下,“别怕,这里很安全,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宿珩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 却又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他说不出来。 她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可能只是因为被他莫名其妙突然按到门上,所以才有些生气了。 但即便如此,他仍害怕被她疏远。 “抱歉,这只是……只是犬科兽人的本能,对不起。” 他找了个自觉能被她接受的解释。 凑过去想要抱抱她,寻求她的原谅,她却在他靠近的同时,转身开了身后的房门。 阿兰因就站在门后。 姜璎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仅仅一门之隔,阿兰因就在如此进的距离下,听到了她和宿珩之间荒谬的一切。 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她居然觉得……莫名的……有点爽。 姜璎咬了咬嘴唇,将那种奇怪的念头抛出脑海。 她催促道:“阿兰,快换件衣服,早点休息吧。” 阿兰因没有动。 似乎是因为狼族兽人也受到了刚刚的刺激,姜璎头一次嗅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积雪一般,孤傲,我行我素,不可一世。 他的目光也同样。 向来对他人视线不敏感的她,此时也察觉到了阿兰因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正紧紧盯着她的颈侧,眼神难以置信:“你们!你们居然……我还在这里呢!你们居然当着我的面,做,做……做——” “啊?” 姜璎决定装傻到底。 她故作迷茫,“什么呀?你们两个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刚刚怎么了?” 第39章 从给宿珩住的书房到姜璎的房间,不过就是一个走廊的距离。 可是当将近两米高的兽人走在她身旁时,姜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来自身高差的压迫感。 之前将他当成小狗的时候并不会这么觉得,小动物的体型无论是大是小,对于她来说都可以是可爱的。 但在刚刚那件事发生后, 她兽人认知障碍的程度似乎发生了变化。 是往治愈的方向恢复,还是往更严重的程度发展,姜璎暂时分不清是好是坏。 此刻她分明意识到了宿珩和小狗的区别,隐约感觉到了兽人恐怕是和人类相似的存在。 这样的认知让她开始觉得别扭。 当身旁的兽人与“可爱”这种概念剥离开之后, 她似乎开始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其他特质。 比如,他之前用脸蹭她、用头撞她、对她黏黏糊糊的样子,可能并不是纯粹的撒娇,而是掺杂着某种令她抗拒的期待。 他总发出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也并非像小猫那样单纯的喜欢和放松, 而是……而是……而是在勾引她、引诱她。 还有,在她摸着摸着而他开始咬她手指,亲着亲着而他开始发出奇怪的喘.息声时,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他将她看成了“主人”之外的存在,对她有着某种企图,还将她对小狗的互动当成了撩拨,甚至还对着她发.情。 越是回忆,越是有更多令人羞耻的细节浮出脑海。 她想起他说过的关于“舔她”的事情。 原来在她将宿珩当成单纯小狗的时候,他居然都在想着那种……那种…… 姜璎对此难以启齿。 即便知道了兽人不是动物, 但兽人与人类始终不是同一个物种。 她绝不会接受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感情”。 但仍旧需要导盲犬的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决定,避免与他再进行这样违背伦理道德的接触, 逐渐淡化他对她的想法。 虽然姜璎刻意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抗拒,却没有办法完全掩饰住,多多少少都从她此刻的行为中透露出一丝冷淡。 宿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明明她就走在他身侧,他却生出了她正在躲着他的念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近在咫尺的,只要稍微挪动半步,他和她的手臂就会并拢在一起。 可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想向她示好的动作,没等他来牵她,就自己转头往房间走了。 宿珩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她的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疏远他,抗拒他。 这样的细节令他心慌意乱。 当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种族之间的矛盾,决定将她带离联邦、绑在身边时,她却从接受和亲近他,忽然变成了抵触和疏离。 再加上她根本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先前因她主动而生出的狂喜,和这种失落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的情绪跌落到了谷底。 “阿珩?” 身后的脚步滞住了,姜璎回过头寻找宿珩所在的方位,“怎么啦,快进来呀。” 宿珩观察着她的表情。 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再称呼他“乖狗狗”、“好狗狗”了。 是因为她的认知障碍,所以即使不记得,也下意识抗拒刚刚发生过的事吗? 宿珩心情复杂地进了房间。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经历了发.情。 这一次,姜璎没有再坐在床上,说“好狗狗过来”,让他坐在一旁枕在她的膝上。她试图用同样事件的不同细节举动,让他认清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横沟,从而知难而退。 她没有招呼宿珩,自顾自地打开了衣柜,想要将用来打地铺的厚被子拿出来。 然而刚蹲下来,她就愣住了。 在接宿珩回家之前,她因为失明不方便,向来是将这些重物放在衣柜的最下方的。但有了他之后,洗好的被子她都让他放到了最上面,节省出了更多的空间,反正也能由他帮忙取。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垫着脚往上够,堪堪摸到衣柜最上面一层的木板。 努力伸直指尖,才勉强触到被放在那里的被子,更不用说靠她自己将它拿下来。 除非现在搬一个凳子过来。 可那样对于看不见的她来说操作成本太高,而在宿珩就在旁边的此刻,又会显得过于明显。 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过多地纠结,姜璎想着,回身朝向她以为的宿珩刚刚所在的位置。 “阿珩——” 她依然没有称呼他乖狗狗。 刚抬起胳膊,想要朝他招手,一股危险的烈酒气息就扑面而来。 “我来吧。” 宿珩沉着声,听上去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是一样稳重,没有任何异样。 只有他自己清楚,没有药力压制的发.情期症状,即将如暴风雨一般汹涌地朝他袭来。 下一秒,姜璎明显感知到了热源的靠近。 即使看不到,她也知道他就站在她面前,正在异常近的距离下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那种违背伦理的感觉令她羞愤极了,可心底又隐隐觉得兴奋。 想让他再逼近一些,将她抵在衣柜上,或者一同跌进柜子中,倒在衣物堆积的柔软之上。 想让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让兽人灼烫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她的皮肤上。想听他咬着她的耳垂发出难以自持的声音,失神地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魂不守舍地说着含糊不清的兽人语言。 这些都是他曾对她做过的事。 之前她只当是小动物在撒娇,而现在,只要回忆起那些,她就会觉得……特别爽。 但姜璎不想让宿珩知道。 也不能让他知晓。 这是不对的,连她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而她不仅不该如此,还应该断了他的念想。 姜璎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装作对那侵略性的眼神毫无所知。 在宿珩眼睫微颤、感到毫无来由地被冷落的同时,她笑眯眯地往一侧退开一步,将衣柜前的空间让了出来。 “好呀。”她慢吞吞地说道。 宿珩看着眼前空出的空间,沉默了一秒。 如果他刚刚没有控制住冲动,将她堵在衣柜前,她根本就逃不开。 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轻而易举地从还不及他身高的衣柜最上层拿下那床被子。 被子已经洗净,恰好在下雨前晾晒好,放回衣柜几天后仍有阳光的味道。甚至哪一天他和她一起将它晾在阳台,又是哪一天将它收回衣柜,他都记的清清楚楚。 他将它抱在怀里,距离拉近时,嗅到了上面残留着的那一点信息素的气味。 是纠缠在一起的,烈酒和猫薄荷的味道。 他刚想将它铺在她的床边,却见姜璎扯了扯他的袖口,拉着他往另一边走。 房间的那一侧摆放着从书房搬来的书桌,为此他还将她的床移动了位置。 她对新的布局已经熟悉,准确地指着书桌前的那片空位,说道:“就铺在这里吧。” “这里吗?” 宿珩怔住了。 房间虽然不算大,但空出来的这片位置,确实离她的床有一定距离。 不多不少,却足够让他感觉到疏远。 分明她表情如常,没有任何冷淡之处,对他的反应也适时地露出困惑,好像不明白他为何会愣神和反问。似乎对她来说,这样的安排不存在任何问题,更没有任何特殊理由。 可宿珩却隐约觉得,她在刻意冷落他。 而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束缚。 “……好。” 他垂下眼,忍耐着又开始发作的发.情症状,开始按照她的意思铺地铺。 姜璎坐在床边等着,双手撑在床沿,百无聊奈似地晃着双腿。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从手中的被子上偏移。 在她与另一个兽人互动的刺激下,他故意停了发.情抑制剂,而刚刚的那些亲密接触,似乎也只能短暂地安抚他的冲动。 此时此刻,他又觉得心底窜起了火舌,不断地烧着,挠着,舔舐着,又烫又痒。 仅仅是看着她,他就忍不住想要轻.喘。 甚至于,只是将犬牙刺进她的后脖颈,留下他的气味,注入信息素临时标记她的行为,都不能够满足他了。 他想捉住她晃来晃去的脚踝,将她拖到他身下,压着她,亲吻她,将她的膝盖分开,舔她的脖子,或者别的什么能让她更加舒服的地方。 他想要让她,完全属于他。 事实上,即使他右臂的义体动弹不得,单凭一只手,他都能压制住她。 可宿珩清楚地知道,此刻站在高位的是她,决定他们之间关系的也是她,他没有筹码,也没有勇气轻举妄动。 他咬紧了嘴唇,不敢将羞耻的声音溢出喉咙。 可发.情期的症状在他拼命的克制之下,更加让他难熬了。 在被子铺好的同时,理智也被那条火舌吞噬殆尽。 不想思考。 也没有办法思考。 宿珩着了魔似地,在她面前跪下,垂下脸,埋在她膝间,舔了舔她的膝盖。 姜璎吓了一跳,晃着的脚尖猛地踹向他的肩膀。 是那只已经废掉的机械手臂。 宿珩闷哼一声,吃痛的声音中似乎还藏着一点爽意。 在她还没来得及生出心疼或者惊怒的情绪时,她的脚踝已经被跪在身前的兽人用另一只手捉住,牢牢抵在了他一动不动的右肩上。 而他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理智,断断续续喘着气,语气中毫不掩饰祈求。 第40章 姜璎脸上的羞怒转瞬即逝,宿珩没来得及反应,只是眼神颤抖一下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温和、单纯的表情。好像刚刚那些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好像他们之间尚没有出现这么大的隔阂。 如果不是她的一只脚还踩在他的肩膀上,宿珩差点要以为刚刚的那些,也是他在发.情期间产生的谵妄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帝国的主将,不再是将要向联邦、向人类复仇的杀人机器。 而是被她踩在脚下,还在对着她摇尾乞怜,向她索取抚慰和独宠的狗。 这对他而言,应是极大的耻辱。 可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她不要再说出更加刺痛他的话。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没有经验, 也该知道这不仅仅是生理现象, 也并非是如同一场感冒和发烧一样, 过几天就能好转、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普通病症。 从一开始, 他就搞错了前因后果。 不是因为发.情,他才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相反的, 恰恰是因为他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促使他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发.情期。 这个念头让他不断经受道德的谴责,他来联邦是为了兽人种族的自由,而不是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可如今,在他终于承认自己的感情时,她却将他卑劣的、见不得光的心思狠狠拆穿。 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一点解释的余地。 “抱歉, 这是……”宿珩艰难地开口,“这是兽人的本能,我……” “阿珩。” 姜璎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语气平静, 听不出息怒。 实际上,即使是刚刚那番直白的质问,她脸上的困惑也是远远大于羞愤的,比宿珩预想中被她发现的场面要平和太多。 然而恰恰因为她揭穿得太过平静,反而更让他感到不安了。 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猜不透她确切的心思。 从正常人的角度,也无从得知她在兽人认知障碍的影响下,会对他的举动、两人之间在此前的接触产生多大程度的抵触。 宿珩垂着脸,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判决。 可姜璎只是轻声说:“阿珩,先松手好吗?你弄疼我了。” 他的表情明显一滞,迟迟没有动静,良久才反应过来,缓缓松开了握住她脚踝的手。 姜璎慢吞吞地穿上拖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朝他招招手:“过来。” 好像和以前一样。可好像又少了点什么。 而且,她好像忘了,他们此刻的距离已经足够近。 宿珩顿了一下,听话地又靠近了些,在她膝盖前方一点点距离停下,小心翼翼不碰触到她。 可姜璎对他的界限好像又不是那么的绝对,在他靠近的同时,她摸索着抬起手,指尖先触到他的耳垂,又沿着下颚线缓缓往下滑,带起他皮肤的颤栗。 他攥紧了撑在地上的左手,握成拳时关节触地,传来一阵钝痛。 这疼痛让他稍微能维持住一点理智,来与她抚摸着他脸颊的动作带来的情.欲抗衡,但却阻止不了喉结的上下滚动。 他憋着气,咬紧了嘴唇,才没有让她不想听他发出的那些声音溢出喉咙。 可当她捧住他的脸时,这种因过度闭气而几近窒息的感觉,反倒让他觉得更爽了。 忍住了身体的颤抖,他却根本控制不住瞳孔的骤缩,兽耳同时在发抖,因她靠近而不断摇晃的豹尾也停下动作,在身后紧紧绷直。 姜璎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暧昧的动作,更不知道只是这么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让面前的兽人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她只是想要更认真地与他对话。 “我知道这是兽人的本能——我也并不是说,这样的生理现象本身是不对的。” 她头一次用上这么严肃的语气,听得宿珩心一紧,“但是,你是兽人,我是人类,不同种族是不可以……做那种事的,你能明白吗?” “……”宿珩没有说话。 他隐隐从她的话语中发现了变化。 她似乎不再将他当成她的狗了。 可宿珩发现,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欣喜。 她的认知障碍并没有恢复,反而“将兽人当做动物”的认知消失后,在某些方面,她对于兽人更加抵触了。 倒不如继续做她的狗。 至少在这样的关系下,她对于他是无限宠溺的。 她会夸他,会哄他,会主动抱抱他、亲亲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用害怕被她抛弃。 此时此刻,宿珩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她此前对他的所有好,只因为那时他是她的狗,而并非因为他本人。 宿珩克制地呼吸着,竭尽全力不让她发现自己需要靠喘.息才能平复的感觉。 “我现在知道了,兽人和动物是不同的。” 姜璎见他没有反应,又开口说道,“我理解这种身体本能是需要……” 她顿了顿,半天想出个词来,“……是需要发泄的,但是你不能对着我这样做。” 空洞的视线落在他的唇角,她看不见,不知道这里是她前不久刚刚亲过的地方,更不知道这无意之中的落点又让宿珩不自觉地颤抖。 她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认真道:“好吗,阿珩?” 宿珩隐忍着心底针扎似地痛和鼻尖的酸意,藏起复杂的情绪,低声回应她:“嗯。” 见他配合,姜璎舒了口气。 “那你快去发泄一下呀。” 只要将不该往下继续发展的关系拉回来,他们之间还能好好维持主从关系。 她又用真诚的语气关心起他来,“很难受吧?我虽然不能帮你,但是我都懂的,这个不能憋太狠。你放心,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自己想办法缓解,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 可宿珩羞耻极了。 一时间,他喉咙发涩,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 即使不再把他当成狗,即使已经将兽人当成和人类相似的存在,即使她会抵触所谓“不同种族”的亲密关系,却并不觉得——他在面对她时,会因为对她存在好感,而对这种事羞于启齿吗? 他总是不给反应,姜璎反倒有些不耐烦了。 “你快去呀。” 她催促道,“你不赶紧解决,要怎么在同一个房间睡觉?” 看似有逻辑,却又逻辑不通的一句话。 即使知道兽人不是动物,她对兽人的认知仍存在着巨大的偏差,关于兽人的想法仍旧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宿珩猜测,她只是不能接受和兽人有类似于伴侣关系的亲密行为,但其他的事情上,她仍没有办法将兽人当成与人类相似的个体看待。 本质上,她依然不能理解。 “我可以睡到客厅。”宿珩回避了关于发.情的话题,尝试和她沟通。 “那怎么可以?” 姜璎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是我养的兽人,怎么能在让另一个客人睡你房间的时候,让你去住客厅呢?这会让客人觉得我们关系不好,我在冷落你。” 阿兰因巴不得这样。 宿珩心想,他也不希望让那只狼觉得自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阿兰因肯定察觉到了他临时标记了她。 如果他识相点,就不该在借助的这段时间来打扰。 此刻对方尚没有动静,估计也是在忌惮他。 毕竟在兽人标记了“伴侣”的同时,另一个兽人要去争夺,那势必会争个你死我活。 但凡阿兰因想安安静静在这里躲些时日,就不会和他产生正面冲突。 可宿珩的确也不想让他察觉到,他和姜璎因为这件事正在“闹矛盾”。 她让他和她一起睡时,阿兰因就在门的另一边,以狼族兽人的听力,不可能没有听到。 如果这个时候再去客厅睡,一定会引起阿兰因的怀疑。 倒不如就让他觉得,他和姜璎已经结成了某种临时的伴侣关系。 “快去呀。” 她又扯了扯他的衣摆。 宿珩深吸一口气:“你让我……去哪儿?” “浴室呀。” 她看过的小说里,男主都是那么解决的。就算是小猫小狗,在发.情时也会有用玩具来缓解的行为。雄性兽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不行吗?”她反问。 宿珩目光闪烁,视线扫过她认真的表情,又不自觉落向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余光中,她领口隐隐露出的锁骨也跟着她的呼吸起伏,小腿在他眼下来回晃,稍微再大一点幅度,脚尖就会踹上他跪在她面前的腿。 而在她裤脚露出的脚踝上,还留有他握过的浅浅红痕,随着她晃动小腿的动作,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却又看到她撑在床沿的双手,将那两处的被单抓出褶皱。 难以忍耐地,他仿佛看到自己将她翻过身按在床上,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逼她在某个时刻将另外两处床单也攥出类似的褶皱。 宿珩不由得急促地换起气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突然出现的发.情期谵妄。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如果他无法分清谵妄和现实,恐怕真的会伤害到她。 他当即站起身,往后退开一大步。 在刚刚那样的距离下,再近哪怕那么一点,他或许就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那头野兽。 “……我去洗澡。” 他用了一个不那么令人感到羞耻的说法。 “好呀,快点去吧。” 然后,她站起身,跟了上去。 宿珩惊愕:“你要……做什么?” 第41章 像原来那样叫他? 姜璎神色微怔,不由得想起之前喊他“好狗狗”、“乖狗狗”的时候。 那是她还以为他是狗狗时,对他的称呼,饱含着她对小狗的喜爱和怜惜。 可现在不同,他不再是小狗了。 她不讨厌宿珩本身。 也并不讨厌兽人。 就像她不后悔救了那个柯基兽人少年一样,她也不后悔将宿珩领回家。 她依旧喜欢他——姜璎并不否认这一点。 当然,这种喜爱与男女之间的爱情没有半分关联。但这样的称呼,在认知改变的同时,似乎变得奇怪起来,带着点令她抵触的暧昧,预示着某种即将逾越的关系。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好像真的很痛苦。 只是这样叫一下他,就可以帮到他吗? 他已经乖乖听了她的话,自己到浴室来解决了。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或许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她也该做出适当的让步。 只是一个称呼,只是再叫一次,没什么大不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姜璎的后背离玻璃门还有段距离,淋浴间的水汽从上下的缝隙中钻出来。 好似沾湿了她的肩头,可抬手一拂,却又是干燥的,只在指尖留下一点湿漉漉的错觉。就好像不久前,她对他生出的那些莫名的感觉,在她试图回忆起时,徒留一片模糊。 她忽然想,或许并不是那种未知的感觉令她抗拒,而是在认知障碍之下被强行抹去, 却又没能涂抹干净的那些水汽,在她心底落下一层黏黏糊糊、甜甜腻腻的东西,才让她觉得没来由的烦躁。 姜璎压下那种让她心烦意乱的情绪。 她轻声喊道:“乖狗狗。” “嗯……” 宿珩右臂的绷带在衣物之下绑得越发紧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完全浸湿,牢牢贴着他的皮肤,让他产生了一种正被她紧紧拥抱的错觉。 从花洒喷洒下来的水不断地击打在他的喉结上,顺着上下滚动着的锋利线条滑落。 水流声中,宿珩的呼吸愈发急促了。 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被遮掩在他喉咙中溢出的声音中,恰好能被玻璃门外的少女忽略。 他克制着不去看她的背影,不喊她的名字,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仰着脖子,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被水汽笼罩的灯,似乎已经没有焦点。 玻璃门外,姜璎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而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除了流水之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又过了一会儿,宿珩关掉了花洒。 发.情期的症状短暂地缓和了一些,并不完全,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 他本应该注射那最后一只抑制剂的,可刚刚在发.情时,她的质问让他完全冲昏了头脑。 宿珩找到那支包裹在湿漉漉衣物中的针剂,熟练地扎入脖颈后方的腺体中。 到最后也无法压制的那点蠢蠢欲动,也终于平息。 姜璎没回头,问他:“好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宿珩乖顺地应了声:“……嗯。” 他轻轻推开玻璃门,门上的水贴上他的指尖,又顺着他垂下手的动作将落未落。他没去管额前沾湿的碎发,任由它们扫在眼皮上。浑浊的暗红色缓缓从眼底褪去,烟灰色的瞳孔仍在轻微的晃动。 姜璎闻言转过身。 宿珩垂着头,望着她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不禁想,如果她能看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会不会心疼地问他为什么把一身衣服都淋湿了,然后再将他推回淋浴间,让他好好洗个澡。 可她只是淡淡地说:“你先去叫阿兰来洗漱吧,我最后再洗。” 他眼神暗了一下。 “……嗯。” 等他来到书房门口时,阿兰因已经在门后站了很久了。 房门打开,他面红耳赤地指着宿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们——” 宿珩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峻,看向白发狼族的眼神中是面对姜璎时不曾显露的锋利和狠戾。 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布料都黏在身上,还滴着水,尽管如此,整个人的压迫感也丝毫不减。 “听到了多少。”他问。语气却不像是问句。 阿兰因顿时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握拳,悬在他的面前:“她既然当你是她的导盲犬,你就应该好好做她的狗,除了替她引路,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宿珩瞥了一眼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涨红的脖子,轻笑一声:“看来你也没听到多少。” 至少,他们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阿兰因跟本没有听见。 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为了“她将他当成她的狗”而争风吃醋。 因为她根本……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待他了。 “你什么意思?” 阿兰因皱紧了眉,“你们还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不只是对她临时标记,还……!!” 宿珩冷着眼:“是不是都与你无关吧?” 狼族兽人沉默。 却不是因为输给对方而丧气,而是从宿珩的态度中发现了破绽。 阿兰因虽患有特殊的兽人认知障碍,但除了对姜璎之外,他仍保留着对兽人和人类的正确认知。 他清晰地知道,只有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做她的狗,但眼前的另一个兽人却不是如此认为,他显然比自己觊觎得更多。 如果像他一样一心一意做狗,根本不会做出标记主人这样逾越的事情——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想当她的“狗”,还期待着做她的伴侣,做她的枕边人。 可笑。 姜璎的认知障碍一天没有痊愈,就绝无可能让这个男人得逞。 阿兰因看向宿珩的表情中充满怜悯,试图往他的肺管子上戳:“看来你也和我一样——求之不得啊。” “够了。” 宿珩不屑于听一个外人来评判他和她之间的事。 他警告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缠着她。受伤不该是你用来接近她的理由,让你住下也只是因为她善良。你应该清楚自己已经被联邦抛下,被当做靳从悯挑起兽人和人类矛盾的导火索,在将麻烦带来她身边之前,请你自行离开这里。” “什么喜欢?”阿兰因愣了一下,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对姜璎的感情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 宿珩眯了眯眼。 阿兰因对待姜璎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仔细想来确实不像是将她当成异性喜欢,但却异常地执着,透着点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诡异的热情。 “至于其他。” 他只是在躲被派来“收容”他的靳储昀。 阿兰因冷哼一声,“我自然不会连累到她,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他顿了顿,又嗤笑道,“倒是你,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宿珩不说话了。 “咔哒”一声,姜璎听见外面没停下来的动静,疑惑地推开门,探出脑袋“望”向走廊。 她看不见此时阿兰因正揪着宿珩的领口,而后者微微眯起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她问道:“阿珩,你还没有叫阿兰去洗澡吗?” 宿珩不想骗她,他的确没叫。 然而他还没开口说话,阿兰因就一下子松开了他的领口,蹭的来到了姜璎面前,拽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 “姜璎~~~~” 阿兰因不要脸起来是真和平时两幅模样。 我行我素、狂傲自负和不可一世都看不见半点,倒像个会向她撒娇告状的绿茶。 “我只是靠近了你一点,他就像护食一样对我又是威胁又是警告的!他只是你的导盲犬,为什么能这么霸道啊,我看你一眼都不行。” “啊?” 姜璎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宿珩。 怎么可能。她当初挑中宿珩做导盲犬,就是因为他沉稳可靠,性格很好的样子。他怎么会像坏狗一样去挑衅别的兽人?更何况,她现在也知道,他根本不是狗了。 阿兰因知道她没信,但会哭的狗才更得宠,他撒娇一边倾身,试图让她也像哄小狗那样抱着他哄一哄。 在宿珩的视角看来,无疑是高大的兽人凭借着体型优势,将人类少女堵在门口。 这幅画面瞬间触动了他紧绷着的那根弦,如同闻人叙说的那般,第二次发.情的后果会更加严重,目前的药物不一定会完全奏效。明明已经发泄过,他还补了一针抑制剂,可仅仅是另一个兽人和她的近距离接触,就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发.情期谵妄的症状,竟以发展到会触发负面想象的地步。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阿兰因抓着姜璎袖口的手抽离,反手将他扔向走廊对面的墙壁,完好的左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极重的力度让他手背青筋凸显,随着愤怒的情绪跳动。 姜璎被阿兰因撞向墙的声音吓了一跳。 反倒是受到攻击的阿兰因不为所动,垂眼看向宿珩右手袖口下的银色光泽。 一直以来的熟悉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你才是那个会带来危险,不该待在她身边的人吧?” 白发狼族傲慢地挑起眉,嘲笑似地轻嗤一声,“我说的不对吗,老朋友?” 宿珩顿时松了手,在震惊之中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阿兰因居然发现了他的身份? 怎么发现的? 如果他就在这里说出来,如果被姜璎知道—— 他明白总有一天需要面临那一天的到来,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在这里。 身上浸满水的衣物越发沉重,他像是一下子被人丢进望不到边的海水中,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就极速地下沉。 第42章 接触到宿珩衣服的指尖立刻浸润了潮湿的水汽。 姜璎一怔,立刻意识到刚刚在浴室,他根本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站在水下淋了那么久。 而且还是那么冷的水,他才刚发过烧,右手的那只义体还没有办法摘除,都不能算得上是痊愈。 她只是少说了一句把衣服脱掉再进去冲水,而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就硬是这样傻愣着照她的要求做了。 而且,他还这么委屈,居然委屈得都哭了…… 姜璎忽然有些心疼,手足无措地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毕竟是她失误在先的,最后因为走不出那种情绪来承担结果的却是宿珩。 而且,难道兽人也会因为这种事害臊? 她这么直白地拆穿他对着她发.情的事,一边质问又一边咄咄逼人地让他去自己解决,是不是太伤他的自尊了? 更令她震惊的是, 她非但没有因为他此刻的反应而觉得愧疚, 反倒觉得这样的他还挺可爱, 他的反应也让她挺爽的。 姜璎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坏女人,把他吃干抹净就跑,欺负了他似的。 可他们都不是同一个种族,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她赶紧甩掉了这种奇怪的念头。 然而将它们抛开之后,仍残留一点做贼心虚的不安。 她踮起脚尖,抬起手想去碰触他的眼睫。 明明看不见, 却连试探的时间都没有花, 就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那两排沾湿的眼睫。 尽管她已经分清了兽人和动物,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出了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不,不仅仅是。 一晃神, 那只小狗又变成了高大的人型。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在她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时,主动将脸蹭了上来。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或许,这一次也是,之前也是,并不是她刚好判断了准确的位置,而是对方刻意送上来的。 而随着她的指尖接近,宿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眨了眨眼,眼睫上一滴将落未落的水滴被挤到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带着点悲伤的意味。 她有些慌了神,语无伦次道:“这、这有什么好哭的呀!你不愿意这样,就、就和我说呀!总有别的办法,我又不是非要逼着你那个……好啦,你别哭啦。” 宿珩顺着她的动作闭上眼,用鼻尖蹭蹭她的手指。 姜璎知道这很奇怪,他已经不是她的狗狗了,她却仍然因为他的这个讨好的举动而心都化了。 “乖。”她摸了摸他低垂着的脑袋,“以后只要你……”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声巨响,阿兰因一拳挥向宿珩的脸,被宿珩反应迅速地接住。 而前者并没有就此收手,他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摔在一旁的墙上,又是冲着他侧脸的一拳,被躲过后重重地砸在墙面,吓了姜璎一跳。 打空似乎是他料想中的结果,阿兰因也不恼,只是讽刺地低笑一声。 “这是你当年欠我的。” 他说道。 不是刚刚,而是“当年”。 他和阿兰因在战场上的仇怨,还远远达不到“当年”的程度。 宿珩掩住眼底的惊讶。 抬眼看过去时,阿兰因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几步开外,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 姜璎正严肃地面向阿兰因的方向:“阿兰!你如果想留在我家,就得和阿珩友好相处。像这样打架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 又开始在姜璎面前装:“对不起嘛,姜璎。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他对我动手可以,我就不能还手?而且我只是做做样子,没有真的动手。” 的确是宿珩先动的手。 可是他是她养的兽人,这种时候她多少有点护短,很难说一碗水端平。 而且她才刚把他弄哭过…… 姜璎缓和了一下语气,想稍微顾及一下他的情绪。 “阿珩。”她轻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对阿兰动手?” 宿珩沉默不语。 他不可能告诉她,他在发.情的谵妄中看到的那些荒唐的画面。他无法接受她身旁站着的人是其他男人,更不用说和她牵手、拥抱、亲吻,还有……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想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千刀万剐。 没有得到回应,姜璎又稍稍沉下脸。 是她太温和了吗?他居然不听她的话了。 “阿珩?”她再次喊他。 倒是阿兰因忍不住开口了。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因为嫉妒,想要争宠啊!显然,他容不下任何其他雄性在你身边,一点都不大度!换我做你的狗吧,姜璎,只要你给我一个名分,我不介意你还有其他狗。你可以尽情去养你喜欢的品种,柯基也行,秋田也行,金毛边牧德牧都没问题——猫也可以,我都可以接受。”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邀功似地往姜璎跟前凑,“所以你看,绝对绝对不是我闹的事,不友好的是他。” 怎么可能? 姜璎不信。 宿珩是那样沉稳内敛,她当初不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吗?她那样“冒犯”他,他都没有生气,在挑选导盲犬时,也完全没有对其他几个犬科兽人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他怎么会因为想和阿兰因“争宠”而对他大打出手呢? 她面向宿珩的方向,想要确认:“阿珩,你不是这样想的,对吧?” 宿珩沉默许久。 他没有出声否认。 姜璎心下疑惑,觉得他可能是不屑于解释这种无稽之谈,可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宿珩突然开口,吐出一个清晰明了的音节。 “是。”他说。 “啊?” 她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刚刚的问题,又确认了一遍,“你是在肯定我说的你不是这么想的问题吧?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嫉妒阿兰才——” “不。”宿珩又否认。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阿兰因的攻击而有些乱的衣物,重新走到姜璎面前,垂下眼认真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他说的没错。” 烟灰色的双眸中晦暗不明,他有些自暴自弃似地,悄无声息地自嘲低笑。 都已经当着她的面做了那种事,都已经在她面前丢尽了颜面,都已经将那点见不得光的东西摊开在她面前了,他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我的确容不下他。”他又像她逼近一步,倾身将呼吸喷洒在她额前,“不只是他,其他人也一样。” “……够了。”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和做乙女游戏设置修罗场不一样,有些东西脱离了娱乐的范畴,就变味变质了。 现实中,姜璎并不大喜欢复杂的关系。 这种被两个兽人夹在中间当成争夺物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地觉得,有点烦。 更何况,兽人和人类都不是同一个种族。 即便是单纯出于兽人本能的占有欲和争夺欲,放在这样的关系下,也给她一种道德败坏的罪恶感。 ……而且再这样下去,她越发没办法忽略那种违背伦理道德的感觉了。 这种背德的关系越是去抵抗、抗拒,就越会给人带来极致而异样的暗爽。 她得想想办法,去解决两个兽人之间的争斗,将自己摘出这不正确的三角关系。 如若不行,她只能选择送走其中一人了。 “我不喜欢,也不希望你们这样。” 她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阿兰,我理解你现在有难处,但再这样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了。” 阿兰因急了:“等等,我没——” 姜璎不理他,又转向宿珩,继续说道:“还有你阿珩,你是我带回家的导盲犬,我们之间还有合约的约束,我暂时没有结束契约的想法。” 宿珩怔了一下。 他刚刚说出那番话,已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厄加已经攻破联邦前线的第一防线,不出多少时日,就会兵临城下。到那时,无论是否获知他想打探的情报,他都会恢复帝国主将的身份。 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让她讨厌他,憎恶他也好。 可即使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听到她并不准备抛弃他时,他的心底仍升起了欣喜若狂的情绪。 ……居然还是放不下她。 不过是如此短暂的相处,他对她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宿珩神色复杂地开口:“我……” 然而姜璎此时也并不想理他:“今天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你去沙发睡。” 宿珩话还未说出口,而与他的被动沉默对应的是阿兰因放肆的大笑。 笑着笑着,他被姜璎狠狠一瞪,立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干咳声,在她空洞却准确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下逐渐消失。 “听懂了吗?”她没好气地说,“听懂了的话就去洗澡休息。” 她没再理会他们,沉着脸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直到关上门,才松下那副让他们不敢靠近的表情。 宿珩铺下的地铺还在书桌前,上面残留着他的气味。 自从她“失误”地与他亲密互动以后,她每时每刻都能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直痒痒,浑身都不自在。 姜璎将自己摔到床上,成大字型扑在被褥中,抱起枕头,将脑袋埋在枕头下方。 害怕被听力极佳的两个兽人发现,她用枕头捂着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发出极小的懊恼的声音。 她忍不住又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 独自一人时,先前那些冷静冷漠和冷酷都消失不见,她压抑许久的不知所措终于得以爆发。 第43章 之前发的帖子被转移到兽人论坛后, 又小火了一次,评论中出现了许多兽人。 发出新的楼层之后,很快又引起了一波热议。 姜璎戴上耳机,听语音助手一条条念出来。 “id羊宝宝评论:如果是两个都是犬科兽人, 很正常啊。很多犬种就是会吃醋的, 他们应该都很喜欢你吧?” “id糟糕!我变成狗了评论:贴主家原来那个兽人觉得领地被侵占了吧, 而且新来的家伙不止占据家里的空间,还要和他抢你, 这谁受得了啊?人类男性都受不了这个,何况是领地意识更强的犬科兽人呢?” “idmomo评论:贴主——他护食,还和新来的小伙伴打架,他是坏狗。兽人狗狗:呜呜呜因为我喜欢你呀qvq” “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贴主也来兽人论坛了啊?诶嘿,还是我,居然拥有两只狗狗,也太爽了吧宝!要不就全收了?服务性伴侣不嫌多,两个一起服务你更爽哈哈哈哈哈。” “ id默默然评论:虽然没有接触过犬科兽人,但是家里养了几只猫和几只狗。接新猫新狗到家,都需要做一下正确引入,先隔离,等彼此熟悉了气味,再慢慢尝试接触,任何一个环节产生冲突,就再退回到上一个步骤。贴主或许也应该用这种方式让两个兽人互相熟悉?” “id来自赤道的企鹅大人回复默默然:这层也和贴主一样是兽人认知障碍吗?” “ id冰箱冰箱回复默默然:这种太需要耐心了,而且还很看小动物们本身的性格。更何况兽人也不是动物,他们也是人,如果本身已经有隔阂,或者性格就不对付,或者像贴主这种情况——他们显然都对贴主有某种心思,怎么可能和谐共处?” “id太太每天日万回复冰箱冰箱:那看来贴主还是端好水比较重要。” “id木木木回复太太每天日万:我倒是觉得,贴主应该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更喜欢谁。” 姜璎因为最新的一条评论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认知障碍,也不是因为道德伦理,而是,在她能够接受的“喜欢”的概念内,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思考,就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将它摆到台面上,当做一个郑重的结果来重视。 “回复她:我想我已经很清楚,我更喜欢我原本的、我自己的兽人,或者说,我只喜欢他。” 这个答案得出之后,刚刚提出的问题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归根结底,两个兽人的行为,最终都取决于她的态度。 她的态度始终留有一丝余地,所以阿兰因才会觉得自己能够取代宿珩。 所以宿珩才会委屈,所以他们才会容不下彼此,从而为了争夺她的喜爱而大打出手。 她决定明天就去和宿珩说清楚,让他知道,他不需要和一个外来的、短暂借助的兽人去争她的宠爱,也不需要去思考容纳另一个兽人的事,因为他本就不需要容纳其他任何人。他也不需要去嫉妒阿兰因,他才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兽人。 只要他们之间不越过那条不该越过的线,他才是此刻她身边最重要的存在。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她又发出一条新的问题。 “但是,我因为他们打架的事生气凶了他,让他受了委屈,该怎么办呀?” 等了一会儿,又多了许多回复。 “ id木木木回复你:他那么喜欢你,你去哄哄他就行啦。没有什么是亲一亲解决不了的,如果亲一亲都不行,那就做一次吧!” “idmomo回复木木木:等一下等一下,贴主应该是兽人认知障碍患者吧……和兽人do……这不能吧?”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但有一说一,和兽人真的很爽,尤其是犬科兽人。喜欢舔人真的是狗的天性,而且他们那个的时候会成结的生理结构,也是另一种爽……记得一定要买专用的套套。”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大袜子这给我干哪儿去了?” “id木木木回复吃了睡睡了吃:姐妹吃的真好啊,羡慕。” “ id木木木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这么一看,贴主因为认知障碍吃不到,真的怪可惜的。” “ id玛卡巴卡回复吃了睡睡了吃:什么是成结?” “idmomo回复玛卡巴卡:成结就是——” 姜璎涨红了脸,倏地关掉了论坛:“这都在说些什么啊!兽人和人类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如果要她这样哄他,她是绝对不可能去的! * 之前发帖子的兽人论坛突然有了推送提示,宿珩点进去,发现论坛中涌入了一批兽人友好的人类。 他对阿兰因的事在网络上引起的轩然大波有所了解,但也对联邦线上混乱的状况没有过多兴趣。 没有去看推送的公告内容,他打开之前发的帖子,删掉。 准备关掉论坛时,他突然在主页看到一个标记着爆火的帖子。 心下一动,他点了进去。 【买的兽人导盲犬,接回家之后为什么一直在响? 】 - 他总是将脑袋埋在我怀里咕噜咕噜响,还总是用脸蹭我,用头撞我。是想让我摸摸他吗? 可是摸着摸着,他就会咬我的手指。亲亲他的时候,又会发出不耐烦的呼吸声。表扬他“好狗狗”,还会咬疼我的耳朵。 他是不是不喜欢? - 狗狗总是舔我,请问是缺什么微量元素吗? - 最近朋友有事要出门,想把狗狗放在我这里寄养,我问他可以吗,你介不介意? 他大度地说可以,不介意。但是等那只兽人狼狗到家后,他却像护食一样不让对方接近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行。 我和那只狼狗多说了一句话,他们两个就要打起来,这该怎么办呀? …… 几乎是看到内容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这是姜璎发的帖子。 再往下看下去,果然有他之前听到过的、看到过的网友回复。 他颤抖着双眼,将整个帖子从头到尾看完。 原来之前都是误会。 她根本没有那些看轻兽人的想法,甚至还在为自己刚刚一时生气而对他发脾气的事懊恼。 而且,那些过于露骨的评论,应该会让她很苦恼吧。 那些字眼会进一步催化他发.情期的症状,让他忍不住想象一些令他血脉偾张、魂不守舍的画面,而对于她来说,更是道德伦理和良心的谴责。 宿珩闭了闭眼,讲那些不合时宜的谵妄压下去。 他点开回复框,发出一条评论。 su:他如果喜欢你,并不需要你去哄他。 宿珩关掉论坛,在沙发上侧躺下来,满脑子都是她最后回复网友的那条评论:“我想我已经很清楚,我更喜欢我原本的、我自己的兽人,或者说,我只喜欢他。” 只是看到这句话,他就忍不住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将脸埋进沙发的靠枕间,想掩盖住喉咙中的呜咽。难免嗅到沙发上还留有的淡淡的猫薄荷味,想起她曾在这里拥抱过他,亲吻过他。 而现在,不需要她再做这样的事。 他会哄好自己。 ……可即使如此,他仍期待着她来哄他。 第二天一早,姜璎早早起来准备上班,宿珩已经准备好早餐,阿兰因却根本还没有起床。 经过一晚,她仍旧担心昨天她让他受了委屈,还把他弄哭了的事。 可宿珩替她拉开座椅,语气如常:“今天做了你爱吃的。” 听到这句话,姜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每天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而其实,这都并不在导盲犬的职责范围内。 她没有坐下,而是摸索着走到兽人的面前。 宿珩看她一步步靠近,下意识想后退来抵抗想将她按进怀里的念头,却又担心她因为看不见而摔跤,最终仍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低下头看她抬起手,试探着摸向他的胸口。 再往上,抚过喉结。 他强忍住了吞咽的冲动。 姜璎的指尖在那里停留了一下,又继续沿着干净得没有一点胡茬的下巴往上,掠过了他的嘴唇。 好烫,她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却立刻被面前的兽人捉住。 宿珩心如擂鼓,轻轻握着她的指尖,带着她重新将指腹落到他的唇边。 想让她伸进来。 想舔舔她的指尖,吮.吸她的指节。 好像这样仍然不够。 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胸腔里的暗潮涌动,握着她的腰将她抱上餐桌,就在这里吃了她。 “宿、宿珩。” 她没有料想到他将她手指捉回去的动作,还以为他讨厌这样,“如果你不喜欢我碰你,我就不……” “……”喜欢。 他隐忍住不发出求偶的声音,又将脸凑了上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诶?”姜璎露出茫然的神色,“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 她的指尖触到他的眼睫,宿珩下意识闭上眼,那只温温凉凉的指腹又覆上他的眼皮,感觉到他在她指尖之下,不住颤动着双眼。 干燥的,灼烫的,不停发着颤的。 姜璎迅速收回了手:“来吃饭吧。” 宿珩失落地缓缓睁开眼,见她已经在一旁落座,不再关注他。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还在哭。 第44章 十字路口的大屏幕播放着访谈。 “……请各位公民们放心,即使前线第一防线被攻破,联邦仍有能力守住我们的家园!目前指挥部正在就弹劾兽人指挥官一事进行商议,靳从悯总统坚持其义子并无背叛之心,但仍尊重联邦公民的意见,将为联邦选出更加合适的人类指挥官!” “相信未来的新任指挥官会带领联邦击败所有敌人!” “愿联邦荣光永存!” “愿联邦荣光永存!” “……” 姜璎没有心思关心政治和战争。 联邦的新闻一向虚伪,只给人们灌输着盲目乐观的信息,无视一切真实发生着的威胁和危机。 这种访谈只能当个乐子。 即使哪天厄加帝国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们也能一脸笑容地告诉人们, 别担心,靳从悯总统一定会从天而降拯救你们的! 再者,动漫主线中的那个反派boss实在过于遥远,远不及身旁的兽人令她头疼。 她发现,认知障碍的改变对她来说, 没能让她与兽人更好得相处, 反而给她增加了不少烦恼。 比如在宿珩牵起她的手, 为她引路时, 她好像再也无法用平常心来对待了。 在此之前, 她只把他当成狗狗, 从不会赋予与他的肢体接触任何意义。可自从明白了兽人也是和人类类似的存在之后,这样的亲密多少会让她觉得困扰。 两人走在一起,不止牵着手。 行走间,自然而然地就会往彼此身旁靠, 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即使是在大马路上的嘈杂环境中, 她仍能清晰地听见两人衣袖摩擦的声音。 姜璎忍不住想起那天,她在那浓烈酒香的信息素的刺激下,对他做出那样逾矩的事,还把他弄哭了。 在她垫着脚,抓着他领口吻他嘴角的时候,也是这样衣物摩擦的暧昧。 他用那只粗壮的豹尾卷住她腰身的时候,尾巴越缠越紧,摩擦着衣物,也是同样的声音。还有那想往她腿.间挤的尾巴尖…… 时间再长一点,或许她会忍不住像他用尾巴卷住她一样,也盘起双腿缠住他的腰。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画面。 越是看不见,这样的想象就越是冲击力十足。 姜璎猜想自己此刻脸都红了,连忙垂下头,咬着唇想要将那些想法甩出脑海。 而当她想要转移注意力清空那些荒谬的联想时,她发现自己甚至开始关注路人的视线了。 她从来都是对他人的视线没那么敏感的。 可此时此刻,和宿珩走在一起,她却总有一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看他们的错觉。 她和他,一个人类一个兽人,这样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会不会很奇怪? 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 他们又不会知道,她和宿珩是主人与导盲犬的关系。 会是将他们想象成她不能理解的那种荒唐关系吗? ……不可以那样的。 她越想越有背德关系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围观的感觉,慌乱地从他温暖的大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身旁的兽人因她的举动一愣,脚步滞住的同时,垂眼看向她。 烟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地面的水洼,浸湿般透出点水光。 如果她能看到,就能注意到其中的茫然与受伤,和稍纵即逝的一丝令人胆寒的猩红。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 无论是他的失落,还是随之高涨的占有欲,她都始终一无所知。 兽人的双眼紧紧盯住她。 失去了犬科兽人的体温,室外低温的落差让姜璎冷得直发抖。 因为有宿珩在,她很久没戴过恒温手套了。于是她举起双手放在唇边,哈着气想让瞬间冻住的双手暖和一点。 宿珩叹了口气,很快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 兽人认知障碍的改变,似乎会让她抗拒一些明显与“感情”有关的互动,诸如牵手、亲吻和拥抱这样亲密的举动。但对于其他概念更加模糊的肢体接触,她似乎有仍保持着之前的“不敏感”。 明明在那时,她也有对他主动的……可转眼间那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谵妄”。 他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峻的声线显得柔和一些,不让她感觉到压力。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姜璎摇了摇头,重新抬起手。 然后,她在宿珩一瞬不瞬的目光下,避开了他重新向她伸出的手,转而捉住他的衣角。 兽人亮了一瞬的目光再次晦暗不明。 到公司的时候,好几个同事也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大事。 “阿兰因的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游戏啊?之前情人节的线下活动就遇到了极端抵制分子。” “说起来,这几天上映的一个讲兽人的电影也遭到了抵制,票房特别惨淡。有好几个影院都因为被闹事,被迫下架了。” “游戏好歹能自己在家里玩,电影大家也不敢去看啊,万一运气不好,就被极端抵制派盯上了。” “我们情人节卡池的收入也没有达到预期,感觉多少受到了影响。” 阿兰因的事影响的确很大。 就连宿珩在这段时间,也只是将她送到公司,并不在此停留,等下班才再来接她。 尽管姜璎已经表明不需要这样,他仍然以可能被极端抵制派看到,今后会来为难他们而回绝。 姜璎在工位坐下,背后刚来不久的小文案紧张兮兮地开口。 “那个……在担心这个之前,我觉得另一件事才是更要紧的吧?” 靳楚钰还在吃早餐,嚼吧嚼吧含含糊糊说:“什么?” “帝国已经突破了第一防线……前不久联邦访谈里还说,联邦的第一防线聚集了联邦最强战力,绝对不可能被攻破。” 小文案慌得不行,“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就打到墙内来了?也许主将失踪只是他们的烟雾弹,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联邦放松警惕,然后又挑拨人类和兽人的关系,陷害弹劾阿兰因指挥官。这样一来,联邦就变得和他们的后花园一样……” “别想太多。” 靳楚钰放下那块合成糯米鸡,拍了拍小文案的肩膀,“到时我保护你啊。” 小文案立刻被逗笑了:“诶,楚楚你……” “好了,开会了开会了!”靳楚钰风卷残云般地咽下最后一口早餐,“走走走,今天一定速战速决!” 路过姜璎的位置时,她敲了敲还趴着发呆的她的桌边,“走啦,想啥呢?” 上个版本的流水并不乐观。 公司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养,姜璎和靳楚钰压力都挺大的。 再加上下一个版本原定的主线剧情,放在现如今的环境下,恐怕会争议过大。 “大家都知道吧,下一个版本要更新的是纳卡德的个人主线。” 靳楚钰将主线大纲投屏,“今天我们主要需要讨论一下,原定剧情是否要修改,要修改到什么程度。” “我先来给文案的新同学讲一讲大致的剧情吧。” “新主线中,玩家会受到反派组织的威胁,因为中毒而患上了兽人认知障碍,但她仍记得自己对纳卡德的感情。” “在两种矛盾的认知下,她纠结万分。一方面,她无时无刻都会被纳卡德吸引,另一方面,认知障碍让她觉得爱上兽人是一种违背道德伦理的事情。” “这样的设计,主要是想给玩家提供一种背德的刺激感。” “而越是矛盾,越是阻碍重重,玩家和兽人男主的感情也就升温得越快。玩家最终也会发现,那个违背世俗也要去爱的人,就是命中注定的真爱。” 说到这里,靳楚钰转头看向姜璎,想让她补充一下。 然而她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涨红了脸,有些心不在焉。 “嘤嘤?”她戳了一下她的手臂。 “啊?” 姜璎将自己从剧情衍生的联想中拽了出来,狠狠将想象中宿珩模糊的样子从脑海中抹除,“哦哦——虽然这样写出来一定很刺激、很有张力,但是我们面临了一个现实的阻力。” 没有办法不改。 无论她们有什么坚持,但考虑到要让公司和员工们生存下去,这就是现实。 这已经不是她们两个人的游戏了。 而想要用一个游戏来呼吁人类与兽人改善关系,向联邦公民传递种族平等的观念,实在是太过理想了。 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又如何能被她们的三言两语打消? 在游戏上线的第一年,姜璎和靳楚钰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们或许有魄力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但却不能搭上整个团队。 除此之外,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在这样紧张的战争环境下,总有一天需要有人站出来,去保护她们身边的人类与兽人朋友。 靳楚钰总有一种预感。 就如同当年两人一拍即合一样,在不久的将来,她和姜璎也会做那个站出来的人。 “嗯,是的。”靳楚钰重新接过话来,“如今的社会环境,恐怕不太适合把剧情中的反派组织和兽人认知障碍这种影射现实的敏感元素放进去了。” 她叹了口气:“不过初版的剧情已经完成,其中的cg也已经投入制作。现在要改的话,对于文案和美术来说都是巨大的工程。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该怎么修改最节约成本吧。” …… 一场讨论下来,姜璎感觉自己好像参与了一次国际政治与战争会谈。 走出公司门,听到宿珩来接她时,她有些犯低血糖,一下子没站稳,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没事吧?”宿珩低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第45章 从宿珩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令一旁的联邦工作人员退到楼梯一角,不敢靠近。就连被他排除在威胁范围外的姜璎,也感受到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 那一瞬间,她忽然从她从未读懂过的兽人的情绪中, 感知到了他此刻的想法:这些人, 真的会死在他手下。 姜璎抬起手,踉跄地往两人发声的方向摸索。 从电梯间到家门口,不长的距离, 熟悉的路线,却在她此刻万分紧张的心境下变得陌生。 她一头撞上宿珩的后背,顾不上额头的生疼,紧紧攥住了他身后的衣摆。 “阿珩,你先别冲动。”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们先听靳医生怎么说。” 因她在身边,宿珩收敛了一点戾气,但仍掐着靳储昀的脖子,丝毫没有退让。 他其实清楚,今天来的是靳储昀,而不是其他人,说明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靳从悯父子不和的传闻确有其事。 如今看来,极大可能是靳储昀越权行事,赶在靳从悯有动作前, 先一步介入。 而阿兰因所谓的通缉也只是临时的, 他若没有与厄加帝国勾结, 总会洗清嫌疑。联邦此举,只是为了在大战之前架空兽人在联邦的军事权利,以此避免任何带兵倒戈的可能。 无论如何,靳从悯不会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留下一个“培育帝国卧底”的污点。 但如果他真的伤了靳储昀,甚至杀了他和他带来的人,那才会是靳从悯能拿出来做文章,进一步挑拨人类与兽人之间关系的导火索。 理智虽如此判断,可真当有人想从他面前带走姜璎时,他仍旧没有控制住那一时的冲动。 从无法控制靠近她,到掌控不了自己因她而愤怒的行为,这似乎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的基因本就不稳定,极容易陷入狂化状态。 如果没能及时控制,他很有可能会失去人性,失去理智,只剩下兽性。 可尽管如此,他仍未收手。 “你只准备这么几个人,就想与我抗衡?” 靳储昀面不改色,好似被牵制住的人是别人。 他垂眼笑了一下,而与此同时,那几个被他带来的联邦的人忽然昏倒。 几声倒地声吓了姜璎一跳,她下意识去摸索宿珩的胳膊,发现他那只完好的手臂扔抬起,正限制着前方的靳储昀:“阿珩,怎、怎么了?” “不是我。” 宿珩眯起眼,神色戒备地看向靳储昀,“是这位靳医生做的。” “只是一点让人昏睡的药剂,没什么大碍。醒来后,他们也不会记得此刻发生的事。” 即使是被人扼住咽喉,靳储昀的声音还是温柔得可怕,反倒令人生出一种诡异的不安来。 “抱歉,刚刚只是对外的说辞。” 他对着姜璎温声道,“阿兰因不会有事,不用担心。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能让你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只要我护你到阿兰因的调查结束,你就不会再受到联邦的审查。” 他顿了顿,又说道,“放心,我虽与父亲关系没有那么好,但总统之子的名头还是有点用的。” 姜璎被宿珩挡在身后,并未马上作答。 靳储昀抬眼,在兽人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不信任。 意料之中,他看到对方松开他脖子的同时,握住了姜璎的手腕。 “我和她一起去。” “这恐怕有所不妥。” 靳储昀微笑,“我想,你的那只右手,应该不太方便暴露在联邦的监控之下。” 宿珩气息一凛,却没想到姜璎比他反应还大。 她主动握紧了他的手,掌心发冷,飞快地渗出一层薄汗。她似乎是想安抚他,但却连她自己都在紧张得发抖。 宿珩的右手有什么问题,她已经从靳楚钰和闻人叙那里得知。 没想到靳储昀还是发现了……姜璎懊恼极了,她就不该带宿珩去心理诊所的。 他在年幼时遭遇那样的事,已经让她十分难受了,如今面临被揭穿的危险,她作为主人,必须站出来保护他。 她拽着宿珩往后,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靳、靳医生,你在说什么呀,阿珩只是我在兽人职业招待所接回来的普通兽人。” 宿珩怔住片刻,顿时心软了一下。 他垂眼看向两人交握的动作,回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动作又带来一些背德的侵犯感,姜璎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离,已经动了手指,但又忍住那种不自在的感觉,重新扣紧。 这样微妙的细节,被靳储昀观察在眼里。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她对兽人的认知障碍或许已经有了改变。 不知道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靳储昀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年幼时,我曾被父亲带到拜列尔帝国的义体实验室,那里的画面令我永生难忘。虽然大人们口口声声说,那些兽人是联邦的英雄,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但我清楚的知道,义体的研究、乃至于联邦的现在,都是无数兽人的尸骨堆积而成。” “一个悲剧又引发无数的悲剧,在义体实验室的反抗暴乱中,我的母亲被狂化的兽人杀死。” 即使是如此沉重的话题,靳储昀的声音仍然维持着温和有礼。 就连一向迟钝的姜璎,也从他的情感表达中感觉出了异样。 他继续说道:“而在我的母亲死后,我的父亲就将她收留的义子送去了实验室。” 所谓的义子,就是阿兰因。 宿珩的眼中升起一丝惊讶。 那天阿兰因说是他“当年欠他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义体实验最后,在几组不同对照组中活下来的兽人,被投放到同一个角斗场。他以为,仅剩的所有兽人同胞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没想到阿兰因居然活了下来。 所以当时他并非辨认出了他帝国主将的身份,而是认出了他报废的那只手臂。 同样的过往,走上不同的道路。 他在联邦推翻拜列尔帝国前就逃了出去,以厄加主将的身份归来,试图为死在拜列尔的同胞们复仇,为兽人这个族群谋求一份未来。 而阿兰因却仍被困在联邦的掌控之中,被迫成了他们的敌人。 宿珩压下胸腔中复杂的情绪。 他看向靳储昀,眼中敌意不减:“你到底想说什么。” “同你一样,我也不齿我父亲和联邦的这种行为。” 靳储昀说,“我会对这件事保密,但如若你跟去了联邦的地方,恐怕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阿珩。” 姜璎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自己去。” 可是即便如此,靳储昀也并不可信。 难道就因为他做了几年她的心理医生,她就这样信任? 还是说,她只是在替他担心? 宿珩对后面这个结论并没有太多的自信。 她并不是对他坚定选择的……这只是前几日“达成共识”后,她所谓“雇主的职责”罢了。 他清楚,一旦他越过那条界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等等——” 感觉到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在尝试着挣脱,宿珩皱起眉,想要挽留她。 却没有想到,姜璎抽出那只手后,居然转而环抱住了他的腰,一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哄道:“乖狗狗。” 自姜璎的认知障碍改变,她主动与他亲密接触的那次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这么称呼他。 宿珩当即震在原地,瞬间被巨大的喜悦笼罩。 可这样拉近的距离又是在她不得已要组织他的状况下,随之而来的虚幻感又让他不确定起来。 而就在他犹豫之时,她又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没事的,乖,在家等我回来。” 嘴唇温温软软的触感还未消散,他只来得及看到她重新挡在他面前的背影。 这种反被她保护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甜滋滋的味道。像是他逃离联邦之后,在异国他乡被兽人同胞救下时,人生第一次吃到的那碗糖水,仿佛将他的整颗心脏都泡在里面,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眩晕。 姜璎语气如常:“我们走吧,靳医生。” 对于面前两人怪异而别扭的行为,靳储昀看在眼里,却不戳破。 “我带你走吧。”他礼貌地朝姜璎伸出胳膊,让她能搭在上面,却又保持着体面的距离。经过宿珩时,他朝他点头告辞,“请放心,最多三日,阿兰因就会重获自由,到时我会亲自送她回来。” 宿珩站在原地,眼神暗了暗。 他记得那碗糖水,可他也记得,没过多久那片区域就被拜列尔的军队踏平,他与那家人在逃亡中跑散,至今他仍未寻得对方的踪迹。 那碗糖水也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再也尝不到的味道。 此刻也一样。 他望着姜璎转身准备离开的动作,竟察觉到了一丝决绝。 更令他心慌意乱的是。 她好像,根本就……不需要他。 * 刚刚为了阻止宿珩冲动而做出那些亲昵的举动,直到坐上车,姜璎仍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车门被拉开,靳储昀也坐到了后座。 他举手投足间仍如同平日一般温和又疏离,脸上除了那几乎从未变过的笑容,居然没有一点因为刚刚聊过的对话而悲伤的情绪。 待车发动后,靳储昀温和地开口:“你的认知障碍似乎有些变化。” “诶?靳医生发现了?” 这样的对话过于熟悉,姜璎一时间忘了他并不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来的,“我现在已经能分辨出,兽人并不是小动物了。但是……” 第46章 姜璎想象过无数次宿珩的样子,也在受到他信息素影响时,脑海中浮现过他的面容。 但从来都是模糊的,即使是用尽了想象力,也只能得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最简单的,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发色和瞳色。 也不知道那张她用手描绘过的棱角分明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起初, 她只是好奇自家狗狗的样子,并没有赋予这些外貌其他的含义。 可现在, 在那次失误之后,关于他样貌的联想也变了味。 她莫名地开始想象,他隐忍时手臂的青筋是如何鼓胀,冲动卷起她腰身的粗壮豹尾平时是下垂还是扬起,会在她手中抖动的兽耳平日里是竖起还是折下,那凸起的喉结又是如何滚动的。 她曾期待在狗狗的眼中, 看到全世界都是她的样子。 如今, 只要一想到恢复视力后, 会在他眼中看到她自己, 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像有什么火舌在心底灼烧,让她的整个胸腔都开始发痒发烫。 有些抗拒,又隐隐期待。 连姜璎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抗拒更多,还是期待更多。 经历了三年的黑暗, 她自然是想要恢复视力的。 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宿珩是她从兽人职业招待所接回家的导盲犬。 即便兽人导盲犬数量远多于普通动物导盲犬, 联邦政府仍然严格控制他们的投放, 只提供给真正需要的视障群体。因此,合约成立的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身为雇主的她是看不见的。 一旦她恢复视力, 合约就应该立刻终止。 而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就算是真的养小狗,这么些时日多少也培养了一定的感情。 也说不上是不舍,只是她好像已经把宿珩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了。 如今他之于她的存在,处于一个微妙的范畴里。 如果是她自己因为接受不了原则问题,她能狠下心抛下他。 可若是被动失去,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璎用理智权衡,觉得自己的确没有必要因为纠结宿珩的去留,而放弃恢复视力的机会。 做下这个决定,她才终于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回当下。 靳储昀的私人研究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姜璎无法看到路线,但根据行车的时间来看,或许已经出了她所在的市区。 自联邦的前身拜列尔被厄加帝国吞掉多个板块之后,联邦的占地面积和人口极速缩减,根据如今的车程和她所处地界来判断,或许已经快到安全区的边界。 即使没有官方证明,但联邦公民都心知肚明,这一处多是联邦军事基地和军事研究所。 靳储昀的私人研究所为何也在这里? 姜璎心下有些疑惑,加上他突然提起要帮她治疗眼睛这件事,她多留了个心眼。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靳储昀出声向她解释。 “最近关于阿兰因的事情掀起的反兽人浪潮过于激烈,联邦不得不安排人手镇压迅速扩张的极端抵制派。多年前隐藏起来的那批闹事的极端抵制派,也有了新的动作,我们扣押了其中的一批人,从他们手中得到了当年让你失明的毒素。” 说到这里,靳储昀垂下眼。 因姜璎并不能看见,他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 脸上的温和敛去一半,如墨一半的黑色瞳孔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阴沉,任谁看到,都会感觉到逼人的寒意。 只是声音依旧温柔。 在她能感知到的范围内,他仍维持着伪装。 又或者是天性如此,靳储昀习惯了戴上这样的面具,不向任何人显露出真实的内心。 “说来也讽刺,他们用的是来自兽人的蛇毒。” 他的语气未变,神情却极为复杂。 那种能让人失明的蛇族兽人毒素,他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说,他早就猜出了它的来源,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姜璎猜不出他藏在这句话后的信息,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 这三年间,靳储昀与她的关系止步于心理医生和患者。 两人的交谈向来也只停留于心理咨询的范畴里,从不会与她说起兽人认知障碍以外的话题。 而现在,无论是帮她恢复视力,还是告诉她她失明的原因,都与他一直以来给她温和但疏离的印象不符。 况且,他只解释了他得到毒素的契机,仍没有说为什么要帮她。 他们明明连朋友都不是呀。 “抱歉,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你不用有压力。” 靳储昀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 ,温和的底色下多了一些无奈。 像是能看出她内心所想似的,他再次对她内心的怀疑做出了解答。 “我的实验室恰好在研究这一批毒素的解毒剂,如果你能提供帮助,让实验室收集一些相关数据,等解毒剂通过临床试验后,就可以第一时间让你恢复视力了。” 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可因为这个毒素而失去双眼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 这并不足以让一个心理医生打破与病患之间的医患关系。 而且…… 姜璎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着实有些诧异。 靳储昀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情绪。 此刻他对她的态度与给她做心理咨询时截然不同,好像从那种虚假疏远的“朋友”关系,变成了真正熟识的人似的。 这种怪异的违和感,让她又生出一种逾越关系的感觉。 与宿珩带来的亲密距离上的侵犯感不同,靳储昀的奇怪态度让她莫名地觉得危险。 就好像,面前的男人从隔岸观火,突然变成了步步紧逼似的。 而放在这样的情况下,刚刚他提起宿珩右臂那只义体的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没有明说的威胁。 如果此刻她不配合,他会怎样利用宿珩的秘密就不得而知了。 以他在联邦的地位,想要推动联邦调查当年丢失的义体,恐怕就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他就是看准了她会为了保护宿珩而只身前往,才会故意这么做的。 车内十分暖和,姜璎却忽然有些发冷。 自她知道靳储昀是联邦总统的儿子之后,她第一次对他的身份有了实感。 那一如既往的温和表象下,似乎藏着深不可测的另一面。 而她必须装作毫无所觉。 “嗯,没问题的。” 姜璎轻声应道。 她维持着刚刚的茫然表情,害怕又被他看穿心思,“谢谢你,靳医生。” 可人再怎么伪装,在没有经过训练的前提下,也很难控制住无意识间的细微动作。 “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靳储昀假装没有发现她的紧绷。 车行过减速带,到了安检处。 驾驶座的车窗打开,引了些新鲜空气进来。 姜璎得以在僵持的气氛下缓了口气,靠在座椅上的姿势也终于放松了些许。 靳储昀失笑:“只是我的私人研究所而已,并非什么军事要地。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她吓了一跳,倔强地扬了扬下巴:“我没有。” “嗯。”靳储昀笑了笑,“基地有一处空地很适合烤肉,我记得你很喜欢。” “啊……” 车停了下来,靳储昀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 “不过,可能得你自己一个人吃了。”他说道,“晚餐已经安排好了,我要去见一个人,就不陪你了。今晚你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开始。” 她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靳储昀最后提醒道,“此次来这里是为了你恢复视力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倘若之后你真的恢复了视力,也要装作看不见——尤其是在你的那位兽人朋友面前。” 姜璎抬起头,终于不在回避他的话:“为什么?” “他并不是普通兽人。” 靳储昀头一次在她面前用上了异常严肃的语气,“在他的真实身份明朗之前,出于……出于朋友的建议,最好对他有所保留。” 他的语气真诚忠恳,不像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全凭她自己决断。 姜璎虽没有怀疑宿珩的心思,但也将这句提醒听了进去。 她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靳医生。” 靳储昀离开后,他的秘书带她去了他所说的空地。 她打开手机的ai识别功能,听语音助手慢吞吞地给她描述眼前的画面。 中央摆好了烧烤碳炉,准备好的肉类和蔬菜食材都是真的,而不是平日里她吃到的那些合成食物。抬起头,就能看到城市中看不到的满天繁星。 的确是一处适合与朋友一起烤肉聊天的地方。 只可惜她看不见,这里也没有对的人。 不过,虽说将她带到这里有一点威胁的意思,但靳储昀并未限制她的行动和与外界的联系。 手机仍是满格信号。 她让ai助手拨通了宿珩的电话。 几声提示音后,通话立刻被接通。 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阿珩?” 即使对于兽人的认知发生了改变,她还是保留着之前的习惯,在外面称呼他的昵称,而非全名。 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非常想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宿珩克制的嗓音才在她耳畔响起。 “到了吗?” 低哑之中隐忍着什么情绪,在停顿两秒后的下一句中,又消失无踪,“靳储昀没有为难你吧?” 第47章 瞿盛走后, 宿珩再次低头看向手机。 他本以为,靳储昀带走她时,她对他的亲昵举动都只是在安抚他、阻止他对靳储昀动手。在她的认知障碍改变后, 她就这样对他会一直疏远下去。 刚刚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她打来的。 即使再不懂感情、再没有经验, 他也没有办法不承认, 在看到她的名字的那一刻,心底翻涌出的无限喜悦。 而当电话接通,听到对面炉火的噼啪声时,他整个人又仿佛被瞬间至于暴雨之中。 这种时候, 他实在厌恶兽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 以至于,他在第一时间就猜到, 那是靳储昀为她准备的晚餐。 如她之前所说,她喜欢吃烤肉,而靳储昀曾为了让她放松心情,在咨询室架起小烤炉,做一些怎么想都不像是他那样的人会做的事。 或许这种心情就是嫉妒。 他在电话中沉默了许久。 碍于瞿盛还在一旁,这样郁积的情绪最终没能爆发。 现在, 只剩他一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专注于帝国攻打联邦的布局,如果这一次无法突破前线,以联邦目前飞速提升的战力,不出多少时日,靳从悯就会完全暴露出本性,趁着联邦公民对兽人日益高涨的矛盾,一举攻入厄加。 可他仍无法克制地想,她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刚刚她打电话来的时候, 靳储昀就在她的旁边吗? 他们在一起吃晚饭吗? 除此之外,还做了些什么? 靳储昀与她不存在道德上的阻碍,这样相处下去,她会对他产生好感吗? 这些无端的联想令他焦躁不安。 宿珩不明,自己究竟为何会变得如此。 犬科兽人是最容易忠诚于一人的,这也是兽人军队中最常见的种族是犬科原因。 可他却卑劣地、罪恶地、可笑地,将这样的忠诚给了一个敌国的人类少女。 明知不应该,却又无法阻挡。 只是分开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满脑子都是她了。 想象着她的模样,他轻声喘着气,将新到的一抑制剂注入脖颈后的腺体中。 而在那次当着她的面“缓解”之后,这发.情抑制剂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效果。除了能让他保留基本的理智外,对于他那因发.情期而躁动不已的兽.欲,竟没有一点用处。 此时此刻,他只想将她绑在他身旁,枕在她的膝盖上,在她抚摸他的兽耳和豹尾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求偶声。 想让她亲亲他,抱抱他。 不是出于无奈的安抚,而是像从前那样,将他当成她养的一条狗对待。只有那样,他才能感觉到她对他发自内心的喜爱。 只有在那样不对等的关系下,她才会对他毫不吝啬亲昵的举动。 他才能肆无忌惮地黏在她身上,舔舔她、轻咬她、讨好她,让她的看不见成为他毫不掩饰渴求的筹码。 如今,就连这样卑微的摇尾乞怜都成了奢望。 她对于兽人的接受程度止步于最疏离的雇佣关系,一旦她不需要他,又或是他逾越了她心中的界限,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刻就会摇摇欲坠,面临崩塌。 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几乎要让他发疯,又催生出新的一轮谵妄。 宿珩闭上眼,背靠着墙滑落。 分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他却依旧失神地仰起脖子,额前浮出一层薄汗。 右臂的机械义体突然开始刺痛,他这才想起今天还没有注射稳定剂。 但正是这病症的疼痛,给了他一丝真实的错觉。 他按住右肩,掌心触到那只被他重新系起的蝴蝶结,气喘吁吁地忍耐着,心中一遍遍默念着她的名字。 * “姜璎。” 靳储昀回来找姜璎时,她正百无聊奈地坐在碳炉旁,撑着下巴发呆。 炭火还燃着,他准备的食材却没有吃掉多少。 似乎她根本没什么胃口,只是不失礼貌地做做样子,顺带借着炉火的温度取取暖罢了。 她并不信任他。 靳储昀清楚这一点。 即便是为了恢复视力,但他在无奈之下带着几分强迫的做法,也让她来得不情不愿。 “靳医生?” 姜璎听出是他,刚回过神来似地,慢吞吞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 “你的事办完啦?烤肉很好吃,我都吃撑了。” 她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对一个名义上是心理医生的人说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会被他立刻看穿。 或者,靳储昀冒出一个想法,她算准了以他平日里注重礼节、维持体面的程度,绝对不会当场拆穿她的谎言。 她总是一副单纯的样子,懵懂的笑容背后却又像在扮猪吃老虎。 很显然,此刻的态度,分明是她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却恰恰是这种行为,给她添了几分鲜活。反而让她不再像做心理咨询时那样,看似事无巨细地将想法和感受告知于他,却永远不给人走进她内心的机会。 靳储昀垂眼低笑。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姜璎对面。 “嗯,我去见了一下阿兰因。” 他永远知道什么样的话题能引起她的兴趣。 “诶?” 姜璎抬起原本撑在手掌上的下巴。 在真实的疑惑与惊讶之下,她脸上假装的友好也消失不见了,“阿兰因也在这里吗?” 靳储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远。” 只这么两个字,挑起了一个令她产生好奇地话题,他却又不说下去了。 这种说了个开头,被勾起兴趣之后又突然戛然而止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姜璎还处在对他拿宿珩的事威胁她的气头上,加上她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知道阿兰因此时的情况,索性也不继续问了。 对话断在这里,靳储昀好像也没有了继续与她交谈的欲望,反倒是这么个话题引起了他自己的回忆似的,他望着木桌上的茶杯,将她晾在一旁,自顾自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举动放在靳储昀身上来看,着实有些失礼了。 但姜璎同时又生出另一种感觉,他这次前来,的确哪里怪怪的。 好像在用这种从不会展现给不熟识的人的态度,来刻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似的。 她干脆也发起呆来。 炉火噼里啪啦响,和咨询室里的白噪音极为相似,很容易就让人陷入思绪之中。 靳储昀极少像这样走神过。 他身份特殊,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总统儿子”的头衔,片刻都无法松懈。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和她待在一起时,他居然难得地放松下来。 茶香中掺着点猫薄荷的气味,他在姜璎信息素的笼罩下,想起刚刚关于她的对话。 见到阿兰因时,对方正嚣张地翘着二郎腿,仿佛不是被囚禁的通缉犯,而是整个军事基地的主人。 当然,或许他曾经是,但在靳从悯刻意制造舆论将他拉下水之后,就已经不再是了。 “啧。”阿兰因表情依然狂傲,看向靳储昀的眼神并不友好,“我还以为躲在她那里,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喜欢她么,我以为你不会在她面前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喜欢?” 靳储昀敛去嘴角的笑意,露出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你能不能换一句台词?成天喜欢反问,烦不烦?” 阿兰因烦躁地换了个姿势,双臂抬起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哦,我忘了,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喜不喜欢嘛,你也不懂,真是可悲。” 面对白发狼族毫不掩饰的厌恶,靳储昀也并未露出不耐烦。 阿兰因最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他打量着自己这位义兄,试图从他的脸上观察出那么一点不同以往的表情。 “你还把她也带过来了?” 他轻嗤道,“她身边那个碍眼的家伙没和你拼命?” 靳储昀的表情仍没有变化,仿佛阿兰因说的话在他的预料之中:“你的人缘倒是不错,我才刚到研究所,你就得到了消息。” 阿兰因“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这里以前可是我的地盘。” 他顿了顿,忽然警惕起来,“你别在这给我带偏话题。你带她过来有什么目的?不会是靳从悯那个老东西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吧?” “……” 靳储昀目光一凛,“你知道些什么?” “呵,让她失明的那些极端抵制派,就是老东西的人吧?她的认知障碍显然也是老东西的手笔。这样的人类,这两年被送来军中的可不少,你们以为我发现不了?” 看到靳储昀越来越难看的表情,阿兰因知道自己猜对了。 “啊,对了,你成为她的心理医生自然也不是什么巧合吧?” 阿兰因抛出最后一个炸弹,“表面上与老东西不合,实际上却以心理医生的身份,替他监视姜璎这样所谓的研究对象,不就是你身为总统儿子的职责吗?” “……” 靳储昀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你该继续装作一无所知,这样还能留一条命。” “怎么,你要替那老东西杀了我?”阿兰因哼笑一声,“没问题啊。不过在此之前,不如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白发狼族收起不可一世的表情。 “你拦截下她的精神力匹配数据,不让靳从悯那个老东西知道,是为了让她不被当做摇篮,同她身边那个匹配度100%的兽人一起强制送到战场上吧?” 第48章 靳储昀在研究所给她安排的住处十分舒适,但姜璎这几天却睡得不太好。 第二天时,她顶着一双黑眼圈,配合靳储昀做了双眼的检查。 期间二人并没有过多的交谈,靳储昀又回归了平日里那个看似温和、实则难以接近的样子。仿佛昨天他逾越的态度,都是她一时间的错觉。 最后一项检查时,姜璎被戴上了一个检测头罩。 房间内的布置与心理咨询室几乎一样, 在漫长的检测过程中,她越来越困倦,终于又在耳边淅淅沥沥的白噪音雨声中陷入沉睡。 她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没有穿到现在的时间线,而是直接来到了番剧正篇开始的时候。 那时联邦前线早已崩溃, 帝国的兽人军团已经攻入联邦的中央都市。 联邦的人类公民在敌人的威胁下被迫疏散,被厄加的军队安排在安全区外管理。 帝国对此的说辞虽是“疏散”, 但主角团是联邦的人, 站在联邦公民的角度下,显然都认为这是“驱逐”。 梦里,姜璎运气不知是好还是坏。 在被驱逐时,主角团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想要从帝国军队的手下救下他们。 然而, 那是主角团第一次遇到反派boss的时间节点, 也是遭遇第一个大挫折的剧情点。 在悬殊的实力之下,他们自然没能成功从反派boss的手下解救她与其他公民,姜璎和其他人一起被中途杀出来的帝国第零军队带走。 安全区外的狂沙之丘,她在满目枯黄中看到那个地狱修罗一般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斗篷军装,军帽上是帝国的徽章,帽子遮住了他的兽耳,帽檐下露出的烟灰色头发半遮住那双隐隐泛红的双眼。 他戴了面具,看不清脸。 姜璎思索着漫画后期剧透中的脸,模模糊糊回忆起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来。 失去视觉太久,对于周围的人她早就失去了样貌的概念。 更何况是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惊鸿一瞥的漫画反派,即使是在梦中,好像也不太能想象出来了。 不愧是反派boss,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即使看不到面容、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 不用说埋着头不敢议论一句的联邦公民,就连他带队来的兽人士兵,也时刻挺直了脊背,一副十分惧怕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样子。 仗着知道这是个清醒梦,姜璎在人群中抬起头,偷偷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倏地朝她扫过来,牢牢锁住了她。 他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惊讶,藏于眼底的猩红似乎更盛了。 姜璎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身后的人挡住去路。 再抬眼,那个充斥着压迫感的高大身影,几乎已经逼至她跟前。 他抬起左手,朝她的脸颊伸过来,就快要触到她的嘴唇:“你——” …… “你还好吗?” 姜璎睁开眼,一片漆黑。刚刚的梦境像雾一样散去了,瞬间不见踪影。 她还没从最后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回应着靳储昀的关心:“什么?” “检查已经结束了,我看你好像睡着了,就没有叫你。” 没有听见明显的脚步声,但靳储昀的声音又近了些,“你还好吗?你的额头全是冷汗。” 头罩已经被取下了,姜璎手忙脚乱地将乱糟糟的刘海扒拉下来,果然摸到一手汗珠。 她动了动嘴唇,总觉得那上面还留有梦中那人指腹粗粝的触感。 “没事……” 她坐起来,脑子还有些发懵,“……好像做了个噩梦。” 与宿珩分开后,来到研究所的两天都是如此。 姜璎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梦。 每一次,梦境却都在对方抬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想,或许是因为正篇剧情时间点正在逼近,她潜意识里对未来将要发生的战事,存在着某种焦虑。 到了最后一天,所有的检查做完,联邦也宣布了阿兰因并无叛乱之心,将他无罪释放的新闻。 但同时,靳从悯总统尊重联邦公民对于兽人不信任的担忧,同意弹劾了自己这位义子的指挥官身份。 而接替他位置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 “你不用有压力,还像以前那样,将我当成你的心理医生相处就好。” 靳储昀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镜架折叠的声音惹得姜璎抬了抬头。 他又用温和的语气,向她做出多余的解释,“我想,这只是父亲出于无奈之举。此时战事动荡,联邦人心惶惶,父亲并无可以全然信任的心腹,在找到合适的人选前,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坐这个位置,用以稳定民心。” 漫画中好像没有过多描写靳从悯、靳储昀父子的事,主角团在后期遇到的新任联邦指挥官也另有他人。 或许真如靳储昀所说,他只是临时接替。 姜璎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此刻她只想回家。 “靳医生。” 她还是这么称呼他,“我可以让阿珩来接我吗?” “抱歉,这里的地址不能泄露给外人。” 靳储昀语气有些为难,短短几天已经与她说了好些次抱歉。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这么做是否妥当,“——抱歉,我来送你回去吧。” “啊。”这样的结果倒也她的预料之内,她顿了一下,又问,“那我能先和阿珩通个电话吗?” 靳储昀失笑:“当然。” 姜璎拨通宿珩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阿珩。”她轻声道。 对面传来一声克制的“嗯”。 “我明天就可以回去啦。”碍于身旁还站着靳储昀,且来之前她和宿珩还处于闹别扭的状态,姜璎也没有说废话,“靳医生会送我回去的,你在家等我就好。” 宿珩将酝酿在嗓子眼的那句“我来接你”咽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璎那头已经挂断了通话。 他拿着手机愣在原地,茫然了好一会儿。 她……还在因为之前和他过于亲密的事情生气吗?还是说,她和靳储昀……不可能。 只是因为靳储昀不愿泄露联邦军事基地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对这样的安排也不可能乐意。 一定是她不方便和他说太多。 宿珩迅速哄好了自己。 他又拨了瞿盛的电话,把刚出了小区的人又叫了回来。 联邦军事基地的位置在帝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恐怕也只有联邦的人还藏着掖着,以为自己保密性极高。 瞿盛为主将大人的坎坷爱情操碎了心:“之前主将大人您发现储昀有问题后,我就派情报部门的人盯着了。他的确就在那附近,只不过他没有将姜小姐带去联邦军事基地,而是去了他的私人研究所。主将大人这是要亲自过去?” 宿珩默认了。 “可是,那个地方是……”瞿盛叹了口气,将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片区域,是拜列尔帝国义体实验室的旧址。 是他失去右臂,换来那只义体,在拜列尔的狂化实验中,被迫手刃同胞的地方。 宿珩熄灭了屏幕,垂在身侧的左手死死攥住。 “既然如此,我更要亲自去确认她的安全。” “储昀送姜小姐回来,也就是半天的事。这孩子的品行我是了解的,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主将大人你不必这么紧——” 老狐狸干咳两声,在宿珩死寂一般的眼神下慌忙改口,“我是说,靳储昀再怎么说也是联邦总统的儿子,还刚成了联邦的指挥官!主将大人的担心是有必要的!请您务必亲自去保护姜小姐的安全!” 宿珩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沉声道:“备车。” 瞿盛在联邦潜伏这几年,第一卧底的名声不是白叫的。除了坐上兽人协会主席的位子,他还布了不少眼线和暗棋。 “主将大人请放心,联邦的军事要地在我这里,就跟帝国的后花园似的。” 如他所言,半天路程,到联邦军事基地的边界处,畅通无阻。 宿珩瞥他一眼,淡淡道:“靳从悯没有那么不堪,他防的也不仅仅是厄加。这么容易就被你搞定的地方,不可能是联邦真正的军事要地。这么招摇,大概率是用来迷惑其他敌国的幌子。” 瞿盛恍然大悟:“所以将阿兰因关押在这里,也是为了做给其他敌国看,让他们对联邦放松警惕。” 宿珩没有继续接话。 “到了。”他说。 “啊,是。”瞿盛拿出军用探测仪,“到这里,我就可以监测到研究所的画面了。” 半小时后,画面中姜璎的手搭在靳储昀的手臂上,跟着他从研究所走出来。 即使两人仍保持着一定距离,仅仅只是因为她看不见在引路,宿珩仍沉着脸,拧紧了眉。 那心底冒出的小狗见到主人回家时的欣喜,又被这样的场景浇熄。 他想起,上一次也是如此,他在办公楼外的转角,看到她与靳储昀“偶遇”,看他极为自然地提议送她回家。 两人刚走出几步,瞿盛就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人是!!” 镜头随之转了个角度,突然停在研究所外的加长林肯开了门,举着手杖,一身穿着得体的靳从悯下了车。 宿珩神色一凛。 画面中,靳储昀也被迫停下脚步,掩饰不住的惊讶神情,显然没想到靳从悯会出现在这里。 “……父亲。您怎么会来这里?” 他上前一步,将姜璎往身后挡,可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徒劳。 第49章 碎裂的车窗发出巨大的声响,瞿盛吓得在驾驶座上愣了半天,想到这辆车有万全的隐蔽功能,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别激动别激动,储——靳储昀肯定是为了不让靳从悯发现,姜小姐就是私藏阿兰因的人,所以才不得不这么说的。” 他看向宿珩,见他隐忍着怒意,却仍极力克制着自己,坐在车上没动。 这时候真要出面,只会对姜璎不利。 至于靳储昀刚刚的举动, 宿珩当然清楚,这是他为了保护她而故意在靳从悯面前说的假话。 而不是,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绝无可能。 只是连宿珩自己也没有想到, 在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从靳储昀的口中说出时,他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在姜璎的脸上看到了那一点微妙的抗拒时,他心里才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只是一点。 根本没有办法缓和。 宿珩死死盯住两人看似交握的双手。 胸口又是一阵发堵,此刻他却除了眼睁睁看着,没有办法做任何事。 只能看着。 看着她。想象着此刻站在她身侧的不是另一个男人,而是他自己。 隔着屏幕,宿珩终于不再隐忍视线中对她的情.欲。 画面中,姜璎也因为靳储昀的动作一怔,她惊讶得下意识抬头,才想起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但即使看不到靳储昀的表情,她也隐约察觉到,他很紧张。 毫无疑问,是因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靳从悯。 所以他们父子不合的传言是真的? 可靳从悯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常,一点总统身份的架子也没有, 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本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和新闻上一样温和有礼,在这一点上,和靳储昀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倒是靳储昀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 他先是刻意道出对方的身份,似乎是在提醒她。将她挡在身后的动作,又像是在提防自己的父亲似的。 最后又是故意伪装成与她十分亲近的样子,还抢在她出声解释之前,在他们的关系上说了慌。 在靳储昀这样的暗示下,姜璎也多少察觉出靳从悯那句问话的刻意了。 她按捺住心底的抗拒和违和感,安静地站在靳储昀身后,没出声。 而除此之外,她总觉得有其他人在看着她。 她一向对视线不敏感,更何况在场的人除了她和靳家父子,并没有其他人。 那视线在这样的认知下,反而变得愈发强烈了。 就像是野兽的窥探一般,牢牢地将她锁住。阴沉得令她背后发寒的同时,又矛盾得像要迫不及待地用炙热的不甘将她吞没。 让她觉得,好像视线的主人已经逼至她跟前,正要抬起手去触碰她的嘴唇似的。 有些像……梦中的那一幕。 她几乎能感受到实质性的占有欲和入侵感,让她没有心思顾及面前的靳储昀和靳从悯二人。 这种感觉着实很奇怪。 更令她疑惑的是,对此她居然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相反的,在熟悉了这样被窥视之后,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反而剥离了强势的表象,像小狗的舌头一般讨好地舔起她来。 软软的,烫烫的,痒痒的,舔一舔她的脸颊,又不满足似地咬一口她的耳垂。 像她在之前的认知障碍下以为的,她的狗狗一样。 真奇怪。 她居然会将梦中的那个人和宿珩联系在一起,明明他们没有半点相似。 就在这时,靳储昀再次将她往身后带了带。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更强烈了。 姜璎逼迫自己从那种令她兴奋和好奇不已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在她走神期间,靳从悯已经走到了她和靳储昀的面前。 “怎么带女朋友到研究所来了?”他温和地问道。 姜璎记得,靳储昀说过,这里是他的私人研究所。 看来他的这位父亲,表面上和和善善,实际上控制欲十足,又或者是不信任自己的儿子,时刻监视着动向。 她之前还觉得,靳从悯作为一个联邦总统,性格上实在是太过柔和了。 这样的人如何能推翻拜列尔帝国,又在拜列尔遭受重创的时候,挡住来自其他各国的虎视眈眈,顺利成立联邦走到至今? 如今看来,他恐怕不像是平日里在媒体前表现得那般。 或许他对于靳储昀的谎言心知肚明,清楚地知道她不是靳储昀的女朋友,也了解以靳储昀的性格,根本不会带所谓的女朋友来如此敏感的地方。 而靳储昀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坚持说出这样的谎言,一定是想隐瞒其他的什么东西。 比如…… 姜璎默不作声地站在靳储昀的身后,垂着眼,假装因为紧张而盯着地面。 这样即使靳从悯看到了她,也不见得能立刻发现她看不见。 靳储昀侧头看了眼她,眉眼温柔,好像真的在看心爱之人一般,语气中也带上了点“不小心暴露出”的宠溺。 “最近研究太忙,我们许久未见了。她实在想见我,闹了点脾气。” 他无奈地勾起唇角,“父亲还是别问太多了,我之前……没有告诉她您的身份,这两天突然公布让我接手指挥官的位置,她已经被吓到了。现在您又出现在这里,我怕她有压力。” 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博弈。 靳从悯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当然不会信这番说辞。 但身份摆在这里,也没有必要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拆穿自己儿子拙劣的谎言。 靳从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越过靳储昀身侧,只看到姜璎的一只手臂。 她的手被靳储昀握着,怯怯地躲在他身后,埋着头不敢看他。 看上去倒真的像一对小情侣。 可靳从悯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他根本不是什么沉溺于情爱的人。 相反,他从小心思极重,性格阴沉,温柔和善的表象之下藏着对一切事物的厌倦。这也是他的妻子埃法尔嘉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 而从小未得到过“爱”的靳储昀,显然也不懂得爱是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别人。 但,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靳从悯眯了眯眼,脸上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想法。 “既然你有和她发展下去的打算,她总要适应你我二人的身份。” 他收回视线,不再给面前二人施加压力,“改天,有空的话,再带她来家里,正式见一见吧。” 姜璎实在不懂,这父子二人你装来我装去的,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更不想细想,这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见家长”了。 靳储昀却知道这是一个台阶。 这代表着,靳从悯暂时不会追究他带姜璎来这里的目的,和她真实的身份了。 他顺着靳从悯的话应道:“好的,父亲。”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回应的同时,姜璎感知到那道未知的视线中,暴戾之气倏地更重了。 那本就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流窜的火舌,此刻黏黏糊糊地缠了上来,越烧越旺盛,而在这样焦热的怒意之下,又有另一种森然冷意,死死盯住了她露出的脖颈、她紧抿的嘴唇,和她被靳储昀虚拢住的手腕。 灼烫的独占欲与刺骨的嫉妒一起,渗入她的腕骨,让她下意识地想将手从靳储昀并未收紧的掌中抽离。 可靳从悯还未离开。 她的举动令靳储昀再次紧张起来,在她抽手的同时又捉住了她的手腕。 火舌刹那之间烧上她的指尖,那视线中侵略的意图愈演愈烈,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而正是这种冒犯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兴奋得发颤。 靳储昀怔住了。 而就在此时,靳从悯与他们擦肩而过。 “你们去吧,储昀。”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她的头顶扫过,最后留下的话竟是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温和作风的戏谑。 “——回去好好哄哄。正式见面的时候,不要再这样害怕了。” “……” 这一次,靳储昀没有回应。 只是靳从悯这句话似乎又触动了什么,姜璎身上的视线火辣辣的灼人,让她总回忆起那个没头没尾的梦。 而这一次,梦的最后一幕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那只伸过来的手覆在她的嘴唇上,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挤入她的唇瓣之间,强硬地顶开她紧紧咬合的齿关,不顾她的抵抗往她的口腔里探。 她终于读懂梦中那人看她的眼神。 竟是一种,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欲。 这种刺激感令她头晕脑胀,腿软得差点站都站不稳。 待靳从悯重新坐上加长林肯,车驶出视线范围,靳储昀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向姜璎,她就已经无法继续忍受那道目光的刺激,用力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腕。 靳储昀垂眼看向空落落的手,表情僵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眼神暗了暗。 他抬眼看向正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姜璎,伸出手想去安抚她,悬在半空片刻,又沉默地收了回来。 最后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姜璎。” 姜璎自然不是在害怕靳从悯。 她小心翼翼感知着始终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阴鸷狠戾的杀意终于减弱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回应靳储昀:“啊?” “你……别怕。我父亲,他已经离开了。”靳储昀神情中凝着从未有过的忧虑,对着她的语气仍维持着冷静的温和,“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第50章 或许是因为靳从悯的突然出现, 靳储昀更谨慎起来。 回程时,他打发走了司机,选择了亲自开车。 短暂平和下来的视线又有了起伏,直到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姜璎才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那束视线几乎消失不见。 连带着那股过于浓烈的情绪也淡了下去,只残存一点黏在她身上太久,一时间还无法剥离的醋意。 她这才意识到,那束视线是真实存在的。 到底是谁? 她认识那个人吗? 是因为有车体的阻挡,所以才看不见了吗? 姜璎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副驾驶车窗的按钮。 按下, 身侧的窗户在机械运转的声音中降下,立刻有风沙轻轻浅浅刮过她的脸颊。 随之而来的,是那束隐匿在不知何处的视线,再一次将她笼罩在那股强烈的情绪当中,让她立刻想起了梦中的安全区外,她在狂沙之丘中看到的那个地狱修罗一般的身影。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双隐隐泛红的烟灰色双眼,死死盯住她的样子。 只是,仍无法回忆起那张脸。 车开出研究所一定距离, 没有了人工种植的植物庇护, 窗外风沙呼啸, 浓重的雾霾让人难以看清前方。 靳储昀在一旁继续上车后的话题:“……检查结果出来后, 就可以为你安排治疗眼睛的流程了。我昨天刚了解到,目前已经有一组药提前通过了临床试验,如若顺利,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过来试药了。” 迟迟没有回应。 他微微侧过脸,抽出间隙用余光瞥向姜璎,发现她正出神地“望”向打开的车窗外,丝毫没有在意飞沙溅在脸颊上轻微的刺痛。 那里有什么吗? 他心生疑惑,可当他靠边停下车,望向同一个方向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姜璎,怎么了吗?”他温声问道。 “嗯?” 姜璎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脸,重新将车窗升了上来。 那缠绕在她身上的视线果然再次消失了。 靳储昀从窗外收回目光,轻声道:“外面有什么吗?” “没有,只是……”她想起梦中的狂沙漫天,“那边是安全区外吗?我听说墙外仍保留着末日重建前的样子,全都是沙漠和掩埋在其中的废墟。” 靳储昀怔了一下:“是,不过离这里的距离还很远。” 她若有所思:“联邦和帝国的作战前线,也在那边吗?” 尽管十分意外她会问这样的问题,靳储昀仍然耐心地回答道:“没错,那边也是帝国的方向。从联邦到帝国,要穿过一片环境异常凶险的沙漠。目前的作战前线就在那一处,能深入到那里的兽人士兵——”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深入到卡垩斯沙漠的兽人,在战斗的状态下极其容易受到高浓度末日污染物的影响,从而失去心智,失去作战能力,甚至陷入混乱、疯狂,反过来攻击自己人。 这也正是“摇篮计划”诞生的缘由。 前线的第一部 队里,每个兽人都会与一名精神力匹配度高于80%的人类搭档。 人类搭档能够激发兽人的兽性,同时也在特殊时刻承担着安抚兽人、唤醒兽人人性的作用。 这使得联邦兽人的战斗力,在深入污染区域时也得以有效保存,让联邦军队的作战能力大幅度增长。也使得能与兽人高度共鸣的人类,成了联邦军队的“秘密武器”。 与此同时,在相处之中,人类搭档也能成为兽人在战场上拼命守护的对象,让兽人们有活下来的意愿,并为了人类的安危,永不背叛联邦。 这样的人类——或者说是“人质”,在这项计划中被称为“摇篮”。 被挑选到第一部 队的精英兽人,基因多为忠诚的兽类。 靳储昀深知,与其培养死士,不如牵制住这些兽人们的软肋。 而这,便是帝国直至今日也没能参透的联邦军事机密。 “能深入到那里的兽人怎么了?” 没有听到后文,姜璎好奇地问。 靳储昀转过头看向她,对上她空洞却又难掩期待的双眼。 和她在一起时,他竟总是感觉到莫名的放松,轻易就吐露出内心的想法。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而他终归不是靳从悯,没有办法将她也当成实现目标的棋子,让她去做那个用来牵制兽人的“摇篮”。 靳储昀将那种令他放松警惕的感觉压下去,向她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能深入到那里的兽人,即使是联邦目前最强的一批士兵,也很难从那里全身而退。每一次战役,都有许多兽人战力折损在险恶的环境之下,而并非死于与帝国军的交锋。” 他重新发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人类受到卡垩斯的污染没有那么严重,反而能生存下来。” 姜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地狱沙丘,卡垩斯。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就是帝国攻下联邦后,将人类放逐出墙的位置。 也是原作中反派boss“地狱修罗”之称的由来。 车头调转方向,朝着反方向远离,姜璎逐渐困倦,闭上眼时,似乎又看到了那双狂沙之中隐隐透出猩红的眼睛。 …… 醒来时,是靳储昀叫她的,车已经到她家的楼下了。 姜璎揉了揉眼睛,听见驾驶座的靳储昀开了门,外面不再有风沙的声音,但有哗啦啦的雨声。 下雨了。 她又听见靳储昀撑起了伞,关上门绕过车头,踩着水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又靠近。 右手边忽然灌进冷空气,靳储昀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顿时切换成击打伞面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在她的头顶上方响着,但随着车外的人探头进来,姜璎忽然嗅到了烈酒的气味。 门外有两个人。 而与此同时,那束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了她身上。 似乎浮着患得患失的焦躁,又沉淀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暴雨一般朝她倾泻而来,一时间浓烈得令她难以呼吸。 那视线……是宿珩? 可是…… 姜璎下意识地往一旁缩,却被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手腕。 炙热的、远高于人类体温的温度,顿时沿着手腕的脉搏扩散至全身,让她不至于因为突然接触到外界的温差而寒冷。 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宿珩掌心的触感了。 “靳医生,接下来就不必劳烦你了。” 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嗓音淡淡的,却似乎压抑着比这末日的雨水还要冰冷的暴戾,让她的耳蜗都开始发麻、发寒。 姜璎忽然意识到,宿珩在生气。 他甚至选择了在第一时间对靳储昀做出“警告”,而没有和她打哪怕一声招呼。 真奇怪。明明她已经和他说清楚了呀,有什么好气的呢。 她实在疑惑,又因为持续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而分了心,待宿珩将她从车厢中带出来,她才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地罩在伞面之下。 姜璎怔了一下,难以想象此刻的画面。 宿珩的右手并不能用,此刻握着她手腕的是左手。 可他没有办法同时兼顾打伞和牵着她,所以,现在在一旁撑着伞的人,是…… “你打算就这样接她回去吗?” 靳储昀语气并无半点波动,仍维持着温和有礼的样子,“到楼栋还有一段距离,或许你作为兽人,受得了直接淋雨,但这雨对人类来说,却是极大的伤害。” “……” 宿珩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迈出一步。 在靳储昀说完这句话后,姜璎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力度重了几分。 “雨太大了。”靳储昀递出手中的伞,温声道,“用我的伞吧。” 宿珩仍没有动,三人僵持在雨中。 一把伞当然也容不下三个人,只有姜璎被罩在伞下,另外两个男人暴露在暴雨之中,脊背都挺得笔直,任凭雨水将浑身淋湿。 姜璎没去想靳储昀也是人类,这雨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不小的伤害。 她只担心宿珩右臂的那只义体。 上一次淋雨之后,他高烧久久不退,若不是有靳楚钰找来她的师兄,他说不定都会为此丢了性命。 姜璎迅速做出了选择。 她用空出的手,扯了扯宿珩的衣摆:“阿珩,我们就用靳医生的伞吧。” 她要用靳储昀的伞。 宿珩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无法做到同时牵着她的手,又为她撑伞,这已然让他感到懊恼不已。 而让他接过靳储昀的伞,必然要放开她的手。 即使只是手腕,可她此刻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和抵触,他本想让这样的状态维持更久一点。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是唯一的。 ……他要保护她,就必须放开她。 分开几天,又亲眼目睹了她和靳储昀“扮演情侣”的画面,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此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只能靠她话里的那声“我们”去哄自己、麻痹自己。 即便清楚她并没有其他意思,但这种将两人模模糊糊绑定在一起的感觉,在心里的那根弦濒临断裂之时,稍稍抚平了一些他出于本能占有欲的躁动。 姜璎被他盯得浑身发麻,腿软得差点要往他怀里倒,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异常,哪怕靳储昀早在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她认知障碍的改变。 她忍耐着那种抗拒的感觉,夹着嗓子,用有些甜腻的声音催促他。 “快点呀,阿珩,我好累了,想快点回家。” 宿珩果然吃她这一套。 第51章 姜璎从宿珩的语气中听出点不对劲。 那尾音似是有些颤抖, 被吞进激烈的暴雨声中,让她无从确认。 有些像质问,可又过于平静。 更何况, 现在他已经不是她的小狗了。 他有什么身份可以来质问她呢? 这个有些逾越意为的问题, 令她的抵触心理更盛了。 这种异样感, 像是在她的胸口塞了个气球, 一会儿被他吹得鼓胀,让她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又被那炙热的眼神刺破,一股脑地放了气。气流在胸腔里乱窜, 让那种兴奋的刺激感也裹上了些难以言喻的不快。 姜璎有些莫名,不耐烦地拽了拽他的衣摆。 “宿珩。”没有人的时候, 她叫他的全名, 少了几分亲昵,多了一点严肃,“先回去再说,雨太大了。” 雨的确太大。 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似的。 但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在说雨很大,而是在抗拒回答他这个问题。 在这厚重的雨幕中,宿珩安静地伫立在伞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刚刚还在因她别扭的关心而欣喜, 在靳储昀说“明天见”后, 那跳跃在心头的甜味气泡立刻被雨水击穿,变成粘稠的愤怒、不甘和嫉妒,沉沉地积郁在心底。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察觉到嗓子里也被裹上了苦涩的东西。 仿佛方才他吃下的是药,剥开甜蜜的糖衣之后, 就只剩下了苦味的难熬。 他隐忍着那种令他鼻尖酸涩、口舌发苦的感觉,应道:“嗯。” 从下车的地方到公寓楼下并不算远。 但雨天路滑,这一带的地面又因为末日气候的侵蚀而凸凹不平。 本来牵着宿珩的手就能如履平地的,如今她坚持不与他继续那种过于亲密的行为,且他举着伞,另一只废弃的义体根本没有办法握住她的手。 姜璎抓住他的衣角走在他身侧,比起手牵手少了太多安全感,速度完全没有办法提起来。 可宿珩似乎心事重重,头一次忘了顾及她的步速,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实在跟不上:“宿珩,你走慢一点。” 宿珩后知后觉地慢下脚步。 “……抱歉。” 他侧过脸看她。若是从前,她说这句话时该是带着撒娇似的语气,夹着嗓子用甜甜的声音,哄小狗似的藏着笑意。而不是像现在,像落在伞面上的那些雨一样冰冷。 两人就这样回到家,一路无言。 宿珩收起伞,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摆在她面前。 看她拒绝了他的搀扶,手撑在鞋柜的把手上,另一只手向后勾住抬起的鞋跟,露出白皙的脚踝。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停顿两秒,他按捺住想要发出求偶声的冲动。 与她分离的这几天,他暗示注射着抑制剂,却始终压制不住发.情期的症状。 此刻,暴雨的声音被建筑阻隔,一片寂静中,耳边只剩下她细微的呼吸声。 而他胸腔里的燥热难安也随之愈演愈烈。 理智回过神前,他的身体已经向前逼近一步,不受控制的尾巴缠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他与鞋柜之间。 姜璎惊呼一声,她还没来得及穿好的拖鞋应声落地。 下一秒,兽人的脸已经埋在了她的肩头,难以自持似的下滑了一些。 被雨水淋过的湿漉漉的鼻尖抵着她的锁骨,重重地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讨好似地舔了舔。 姜璎浑身僵住,瞬间身体的触发了防御性机制,下意识伸手推他的肩膀。 没能推动。 左手的掌心似乎抵在有些硬的一小团东西上,硌得慌。似乎是他义体顶端连接肩膀处的绷带,她记得自己曾在那里寄了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 在她走神的片刻,锁骨处的舔舐忽然变成了轻咬。 姜璎脑子里的那根道德伦理的弦猛地绷紧了。 她挣扎,伸手去拽他的头发,察觉到他有一瞬间吃痛地抬头,以为找到了牵制他的方式,开始一心一意扯着他的头发用力。 却没想到宿珩只惊愕片刻,就因为这股由她带来的轻微疼痛更爽了。 他乱七八糟地呼吸着,闷在她颈窝,声音发颤,带着些能挤出水来似的委屈。 “……姜璎。” 他很少喊她的名字,害怕念出这两个字时难以抑制住情.欲。而想起刚刚在雨中的画面,他的嗓音在故作可怜间还隐隐藏着不想被她发现的疯劲,“你明天,又要去见那个男人吗?” 什么那个男人? 她从来只当靳储昀是她的心理医生,从来没有往“男人”的方面想过。 姜璎愣了一会儿,才将这个代指与靳储昀对上号。 她要去见靳储昀,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可她不想让宿珩知道,她去找靳储昀是为了恢复视力。 靳储昀的忠告就像在她的心底种了一颗种子,让她总觉得不该告诉宿珩,即使真的能看见了,也应该在他面前隐瞒才行。 她当然清楚,宿珩并没有质问她的身份。 可越是有那样的心理,她越是心慌意乱起来。 “是,我的认知障碍不是有一些显著变化吗。靳医生说趁着这种感觉还清晰,尽早聊聊,会对我的病情恢复有帮助。可能不止明天要去,如果有效果的话,这段时间下班之后还有周末,我都会去靳医生的心理诊所。” 人在说谎时,会下意识解释得又多又详细,姜璎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又推着他的肩膀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宿珩。你先放我下来。” 宿珩埋在她颈窝里摇了摇头:“不要。” 动作间,他的碎发蹭得她有些痒,灼烫的呼吸也令她感到十分奇怪。 姜璎不得不克制住抗拒的心理,尝试着像以前那样,将他当狗狗哄:“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他不满似地又贴近了些。 姜璎几乎无法控制内心的抵触了。 这种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带着些暧昧的压制,饱含着侵略的意为。 还有他喉咙里难以抑制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兽人求偶时的语言。 他是兽人,怎么可以对身为人类的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宿珩!” 姜璎生气地吼道,没有任何作用。 无奈之下,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揉了揉其中一只兽耳。 “乖狗狗,放我下来,听话。” 宿珩滞了一下,仿佛不敢置信这是她刚刚说出来的话,抬起头望了她好一会儿,盯着她的嘴唇看她又一字一句说了一遍,才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沉默地收回尾巴,托着她的腰放她落地。 刚刚,他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对她…… 宿珩有些后怕。 可这仍不能抹去他心中的芥蒂:“你的意思是,之后每天都要去见靳储昀?”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在内心接近哀求的祈祷之后,他仍听到她平淡地应道:“是的。” 姜璎歪了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你不希望我早日康复吗?” “……” 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问题。 他自然是想让她用正常的认知来看待他的,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也不会再存在所谓种族的隔阂,她也不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道德约束,而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可一想到她要持续接触靳储昀,甚至,每天都和那个男人见面。 他甚至想就这样将她绑在身边。 只是,此刻他也没有办法忽略她的感受。 宿珩目光微闪,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干瘪的两个字:“……希望。” 他就这样,亲手将她推向另一个男人。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姜璎不再需要宿珩去接她下班。 靳储昀会直接前往她的公司,“顺路捎带”她去他的心理诊所。 她实在太忙。本就加班到很晚,从靳储昀那儿回来后,几乎是洗了澡倒床就睡。 以至于,在开始治疗视力之后,她与宿珩几乎没有过多少交流。 那蠢蠢欲动的认知抵触也就跟着安顿下来,连带着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褪掉了那层不悦的感觉。 治疗要比她想象中进度更快,第二周,她已经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光线的存在。 三年黑暗无光的世界,在睡醒时能察觉到天已经亮了时,姜璎几乎不敢置信,躺在床上发呆了许久。 直到宿珩敲了第三次门,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晚上的时候,她将能感知到光线的事告诉了靳储昀。 “太好了。” 靳储昀温和的声线中似乎能听出真切的喜悦,“这说明治疗是有效的,按照临床试验的进展来看,再过不久,你就能看到东西了。” “真的?” “不过也不要期待过多。”他无奈地看着眼前少女激动的样子,“只是能模糊看到事物,但短期内仍然无法恢复清晰的视觉。” 姜璎沉思了一会儿:“就和高度近视一样?” 他失笑:“比这个可能要更严重一点。” “已经很好了。” 她真诚地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谢谢你,靳医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那就在你能看到的时候……” 靳储昀停顿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直到姜璎疑惑地喊了声“靳医生”,他才重新看向她。 嘴角原挂着的本虚假弧度被他碾平,换上了真实的笑容。 靳储昀取下那副金丝眼镜,如墨般的双眼中有金色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52章 又过了一周,姜璎已经能看到色彩。 大片大片的色块涂在眼前,远天的白,水泥路的灰,路旁人工草坪的绿。还有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黑——并不是纯粹的漆黑,带着灰,或许就是宿珩基因里蓝湾牧羊犬的烟灰色。 这些天里, 她总会想起靳储昀的那句玩笑。 可每次想起时,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宿珩的烟灰色。 姜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第一个看到的,是宿珩。 更细节的色块也好,模模糊糊的轮廓也好,随着眼睛能看到的光影越丰富、色彩越多,她愈发期待看到他的样子。 而在她忙碌着工作、每天下班都和靳储昀单独去诊所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的兽人导盲犬似乎越来越沉默了。 这天的治疗结束后,靳储昀亲自去取新的检测数据。 姜璎独自一人待在咨询室里,听着周身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想到宿珩最近一言不发的状态。 她拿出手机来,带上耳机,登上兽人论坛,启用了视觉障碍输入。 【最近我的认知障碍发生了一些变化,让我没有办法再将我的兽人导盲犬当成小狗贴贴。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下意识与他保持距离的行为, 他没有明说,但我总觉得他最近似乎不大开心。 我们之间也几乎不怎么说话了,除了在我下班去见我的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有些生气,或是有些委屈地问我,“你还要这样见他多久?” 真的好奇怪。 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这段关系恢复到原来那样自然? 】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终于蹲到后续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心理医生是个男的吧?” 姜璎“诶”了一声,回复对方:是的。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那就对了,你的小狗吃醋啦!他绝对绝对喜欢你。” 她看得浑身难受:可是兽人和人类是不同种族,他为什么要吃醋呢?就算是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才对呀。 “ id吃了睡睡了吃回复你:哎呀,看来贴主的认知障碍更严重了。小狗就是想和你贴贴,可你抵触他,不愿意再和他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而且还天天和另一个男人待在一起。你们都是人类,就不存在所谓的种族不同了,小狗也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才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抑郁咯~~~ (飘号飘号飘号)” 姜璎被ai语音助手的几声“飘号”说得一愣一愣的。 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对方,又有新的网友发表了评论。 “id羊宝宝回复吃了睡睡了吃:是的是的,我们兽人如果遇到喜欢的人类,那个人却因为患有兽人认知障碍而无法接受我们,真的会很难过……这种无力感,可要比常人的爱而不得痛苦多了。”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说实话,除非小狗不再喜欢贴主,或者贴主治好认知障碍、也同样喜欢上小狗,否则没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了吧?” 原来竟是这样吗? 姜璎有些茫然。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给宿珩他想要的“喜欢”呀。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又收到了一条回复。 “吃了睡睡了吃回复momo:只要贴主狠狠心,解除导盲犬的雇佣合同,贴主和小狗不就毫不相干了嘛?这样一来,自然也不存在恢复原来那样自然相处的关系的苦恼了。”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啊?那对小狗也太残忍了吧?” “id羊宝宝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补药啊!小狗只是喜欢人类而已啊!” 姜璎思虑许久,才回复了“吃了睡睡了吃”的评论:谢谢,我明白了。 关掉论坛,她叹了口气。 如今她和宿珩的关系的确没有到解除合约的地步,况且,她暂时还没有恢复视力,还是需要导盲犬的。 而真当她能够看得见了,按照联邦兽人导盲犬雇佣的条例,就算她不想,根据法律,她和宿珩之间的合同也会自动解除。 想到这里,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觉得有些失落。 一想到恢复视力后,身边就不会再有宿珩的存在,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打开了一罐被放走了气的可乐,寡淡无味。 这也是她一直瞒着他,没有告诉他自己来靳储昀这里,并不是治疗认知障碍,而是为了恢复视力的原因。 “姜璎,怎么了?” 随着咨询室门被打开的声音,靳储昀走了进来。 在姜璎的眼里,他也是黑色的,但与宿珩又不同。那黑色极深,从中看不到任何别的色彩,沉闷的令人心生恐惧,竟与靳储昀给人的温和印象全然不同。 她摇了摇头。 靳储昀看了她两秒,没有继续追问。他将手上的报告放到桌子上:“留观的半小时已经到了,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适?” “和之前一样,眼睛有点干涩,但也没有很不舒服。视觉上的话,还是只能看到色块,不过好像比之前的色块更小、颜色更丰富了。” 姜璎站起来,理了理衣摆,“靳医生,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我送你。” 又是一个阴天,天空的色彩都是灰扑扑的。 最近的天气似乎都不怎么好,姜璎想,就和宿珩最近低沉的样子一样。 自从不要宿珩陪在身边之后,她就又带上了盲杖。并没有接受靳储昀想要扶着她的好意,她小心翼翼地拄着盲杖走下台阶。 靳储昀为她打开后座车门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姜璎顿住脚步,将注意力专注在耳朵上,寻找着侧后方的声源。 “咔嚓” “咔嚓” 她回头看过去,只看见模模糊糊一片色块。 “怎么了?”靳储昀寻着她面向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表情并无异常。 “我好像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是吗?”靳储昀示意一旁的助理,“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助理回来,表示没有追上,只能不了了之。 姜璎莫名有一种预感,太阳xue突突地跳,心脏也乱了节拍。 收回视线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团属于靳储昀的黑色色块中,隐隐透出点墨绿,又有一束金色一闪而过。下一秒,又变回了那过于沉寂,像是能吸进周围的所有光线,抹去所有颜色,以至于让人觉得像在凝视深渊的漆黑。仿佛她刚刚看到的色彩,都只是视觉尚未完全恢复下的错觉。 她压下心底的那一丝诡异的违和感,直到家门口,也没有在靳储昀的面前暴露出异常。 这些天她的视力有了飞跃式的进展,今天的治疗时间显著缩短,她回到家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上一两个小时。 本来姜璎会在回家之前给宿珩发信息,但今天受到论坛对话的影响,她完全忘了提前告诉他。 宿珩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迎接她。 姜璎有些小小的失望。 推开门后,玄关像往常一样摆好了她的拖鞋,粉嫩嫩的一团,前几天她才刚知道她之前给宿珩准备的拖鞋,也是同样的粉色。 她勾着鞋跟准备换鞋,抬眼看到客厅的灯开着。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沙发的方向有微弱的声响。 她望过去,看到暖棕色的沙发上,缩着一大团烟灰色。 是宿珩。 看到那一团的瞬间,她竟觉得有些可爱。 那么大个兽人,怎么像个缺失安全感的小孩子似的,这样缩在沙发?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察觉到她回家了,像是仍陷在沉睡之中,对她开门的动静毫无所觉。 犬科兽人的听觉和警觉性都极高,姜璎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前他高烧不退的样子浮现在她脑海,那时她用手摸到的,他似乎也是像此刻一般,在沙发上缩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前不久他也淋了雨,难道又让他右臂的义体恶化了? 这个猜想让姜璎顿时惴惴不安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走了几步就崴了一下,干脆甩掉鞋子光脚走了过去。 看不到。 根本看不见他的具体面容。 即使已经在沙发旁边蹲下,她也只能分辨出他脸颊处那团肤色。 姜璎懊恼地伸出手,像以前那样,用触觉去确认他的状态。 “——啊!” 手腕被猛地攥住,她惊叫出声。 宿珩倏地睁开眼,单手用力一扯,轻而易举就将她带上沙发,跨.坐在他的身上。 和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一样,他故意趁着她没回来前的空挡,没有马上续上今天的那一针抑制剂,让发.情期的谵妄控制他的思绪,让他得以在幻想中亲近她,看她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今天却与往常不同。 他似乎仍在做梦,她也如他所愿地出现在他的妄想之中,但掌心的触感、落在他身上的体温,却要比前几日要真切得多。 是他发.情期谵妄的程度又加重了吗? 或许如此。他每次都故意不按时注射抑制剂,有这样的副作用是合乎情理的。 这样也好。 他不就是想要这样子吗? 宿珩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猫薄荷的气味,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璎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在了沙发里。 悬在上方的兽人喘着气,喉咙里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探进她的身体之中。 第53章 姜璎完全懵了。 即使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宿珩正在做什么了——他!他和她种族都不一样,怎么可以对着她发、发情、做这种事? !那一次她明明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他自己解决,不要对着她这、这样—— 姜璎听着他伏在她耳边,含含糊糊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兽语,下意识觉得每一句话都是他在对着她发、情,脸颊顿时烧得通红,连突然能看见他这件事,都顾不上欢喜。 宿珩现在明显以为她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他梦中的幻觉, 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甩他一巴掌。 如果现在让他清醒过来了,场面恐怕会更尴尬。 她一动都不敢动, 逼自己冷静下来。 可宿珩就悬在她的上方,不停吻着她的眼睛,让她没有办法睁开眼看。 这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太超出她的可接受范围了。 她一边觉得抗拒,一边又觉得刺激。 终于他停下来,不再执着于让她闭眼。 姜璎小心翼翼睁眼,仍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和完全失明时一样空洞。 她看得见他脸的轮廓,但依旧模糊不清。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将他脸颊锋利的线条镀上一层柔光,无形之中也将他散发出的压迫感削减了不少。 姜璎眯了眯眼,试图看清他的眉眼,可始终无济于事。 她只隐隐知道他的眼睫在不住地颤动,那一处模糊的黑色驱着光影不停跳跃。再往下,他的脸颊异常潮.红,随着他呼吸的起伏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情.欲,咬着唇的样子极其性.感,溢出的字句也破碎不堪。 刚恢复一点视力,就看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姜璎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几乎已经高到她难以承受的频率。 她不得不扭过头,撇开眼。 盯着另一侧的沙发背,她的眼前又都是大片暖棕色的色块了。 而宿珩忽然不再发出声音,俯下身贴过来,几乎将身体的所有重量压了上来,脸埋进她的颈窝之中。 以前宿珩经常这么做,那时姜璎当他是自己的狗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今她的认知障碍发生变化,视力也逐渐恢复,余光中,宿珩的耳垂都已经红得滴血,打在她脖颈皮肤上的呼吸比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她忽然想起他的犬牙刺进她后颈的尖锐刺痛,后怕地往沙发内侧瑟缩了一下。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怔了一下。 “……哪怕是在梦里,你也这样排斥我么。” 宿珩的语气似是有些受伤。 好像有什么自虐侵向似的,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 “姜璎。”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苦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对不起。” 见她没有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似乎这是他幻想中的理所当然。 宿珩从沙发上下来,俯身替她理好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抱歉。我知道这只是我的谵妄……但是即使是妄想之中,我也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的。我答应过你……你放心。” 他又一次道歉。 “……”姜璎还是不回应,安静地看着他转身进了浴室。 兽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脊背紧绷,隐忍着什么情绪。 他走得极为匆忙,像是在刻意忽略她的存在,生怕自己走不出这过于真实的“妄想”。 她第一次看到他背影的轮廓,不禁联想到接他回家的那天,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也对着她暴露出宽阔的后背。 等确认宿珩离开,姜璎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此时能够看见的喜悦才后知后觉冒了出来。 她一边欣喜着自己第一个看到的是宿珩,一边又为看到他这样……卑微而狼狈的样子,而感到抗拒和苦恼不已。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 她必须装作自己没有回来过,让刚刚的一切都成为他独自一人的妄想。 姜璎将沙发上她留下的凹陷抚平,回到玄关,将被挪动过的拖鞋摆好,重新穿上了自己外出的鞋子,带上盲杖,小心翼翼开门出去。 看不见的时候靠特殊的方法记得清清楚楚的路,用眼睛去辨别,反而生疏了许多。 没有太多心思去感受眼中的世界,她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度过这段时间。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了前几日治疗结束后回家的点,她才给宿珩打电话。 “阿珩,我这边结束啦,现在就回家。” 电话那头如往常一般应了声:“好。” 嗓音还带着些难掩的沙哑,姜璎当做没有听出来。 除了这一个音节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从前他也话少,但也不像如今这样,像是在躲着她,又像是在生闷气。 她也一并装作没有发现。 算准时间后,她才从咖啡店离开,假装才刚到家。 到楼下时,她远远就看到了宿珩的身影。 他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即使她只能模糊看见轮廓,也能想象得到他站在人群之中的样子,一定也是异常显眼的。 然而这种有人等候她回家的画面,此刻却并没能让她感觉到温馨,反而让她紧张极了。 她努力做出眼神空洞的样子,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像完全失明时那样,走在凹凸不平的盲道上,用盲杖判断着前方的障碍,迈着小而谨慎的步子往前走。 还未走到楼栋前,宿珩就朝这边走来。 她像看不见他在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走。 “姜璎。” 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喊了她一声。 嗓音中浮着的那点情.欲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冷峻之下难以察觉的柔软。 走近了,她才从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发现他换了身衣服,淋浴过的头发似乎还没干,发尖挂着水滴,欲要滴落却未滴落,在她隔着雾的视网膜上摇摇欲坠。 像是一种引诱。 姜璎顿住脚步,故作惊讶:“阿珩。” “今天……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害怕她又觉得冒犯。 这段时间,他都是等在公寓楼下,等着从靳储昀车上接她下来的。 姜璎收起盲杖,眼睛平视前方,一下都没往宿珩的身上看。 她自然地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往前走:“靳医生临时有事,我想着等你过去接我又要等好久,就自己回来了。” 宿珩立刻生出一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本就该是完成雇主下达的任务而已,当雇主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像这样失落。 是他太贪心。 一路回到家,姜璎发现,即便她做了三年盲人,想要在视力恢复的情况下装全盲,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能看见的时候,很多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她需要全神贯注地伪装,才能不被他发现。 比如进门后,她克制住没有去看整齐摆放在玄关的拖鞋,而是让宿珩带着她到面前,提醒她去穿。 她摸索着去扶一旁的鞋柜,换上准备好的拖鞋。 期间没有特地看向什么地方,只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让她的双眼看上去没有焦点。 宿珩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盲杖,放在一旁收好:“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准备晚餐。” “嗯。”姜璎松了口气,“那我先去洗个澡。” “好。” 宿珩目送她走向房间,微微蹙起了眉。 刚刚在楼下接到她时,她的身上不像往常回来那样,带着点靳储昀信息素的味道。他反而嗅到了烈酒的气味,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信息素。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那一瞬间,不敢置信、恐惧、兴奋、羞耻、刺激,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发颤。 他走向沙发。 不久前,他在这里用故意停药的方式,让自己产生发.情期谵妄。 宿珩俯下身,在那暖棕色的皮革上嗅到还未散去的猫薄荷的气味,纠缠在浓烈的酒气之中,令他的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起来。 姜璎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宿珩站在沙发前沉思的画面。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顿时浑身紧绷。 可她应该是“看不见”他的,只好忽略掉加速的心跳,毫不犹豫地转头走向浴室。打开花洒,将水开到最大,让热气覆盖全身,用水流的声音掩盖她如擂鼓般响的心脏。 冷静。冷静。冷静。 他发现了又怎么样? 该是他觉得难堪才对。 她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下台阶的方式。 而在她说服自己的同时,一种隐秘的刺激如同电流一般流窜,那种背德的感觉驱使着她,不断去回忆不久前在沙发上的画面。 刚恢复视力的冲击力过于大了,将她心底因认知障碍而升起的抵触都压了下去。 此刻水流的温度并不高,在她身体中流动的血液却好似沸腾起来,姜璎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下,不得不将水温调得更低。 等这种令她难以控制的情绪平缓下来,她才关掉花洒,慢吞吞的换上衣服。 回忆着全盲时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 宿珩已经没有站在沙发旁了。 余光中,高挺的身影被厨房的玻璃门挡在后方,更看不清楚了。 姜璎仿佛获得了短暂的放松,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坐上了沙发。 如果宿珩足够聪明,就不会提起刚刚那件事。 这样,他才能获得继续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第54章 什么意思? 他果然知道此刻的她是真的, 也已经知道了不久前,被他压在沙发上的她也是真的了吧? 她刚要去仔细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脖子上那两颗尖利的犬牙就往下压了压。 姜璎吓了一跳,然而它们还没有刺入她的皮肤,就又停住了。 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宿珩蹭了蹭她的颈窝,又安抚似地,像小狗一样舔了舔刚刚他没有咬下去的那块皮肤。 似乎暂时没有再咬下去的意图。 他将她抵在墙上,抱着她不松手。 背后是坚硬冰凉的墙壁,身前是坚硬滚烫的胸膛,姜璎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他还在一边磨她的膝盖,试图像上次那样挤进来。 那只豹子尾巴也不安分地往她身上绕,她费力地用余光看过去,只看到烟灰色的一团缠在她的腿上。尾巴尖扫着她的腰,她痒得有些忍不住想笑,又知道这个时候一旦笑出来,对他无异于是一种鼓励和勾引。 她忍耐着,在他怀里挣扎着扭动了几下。 宿珩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 随着他的动作,那浓郁的酒气也纠缠在她的颈窝,不断地往她的鼻腔里钻,惹得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她逼自己回过神来,花了好一会儿才摆脱那令人恍惚的气味。 犬牙的触感还残留着,并未消失。 只要维持着现在这个姿势,他随时都能再次咬下去。 上一次刺激他这么做的是阿兰因,这次又是靳储昀。 身为人类,姜璎完全不能理解宿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她的颈后。 或许是像动物交.配那样, 要叼住雌性的后脖颈,以此来达到控制的效果,使其无法反抗、无法逃走。 可宿珩是兽人,不是动物。 现在她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区别了。 她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咬她的脖子,是为了往她的腺体里注入他的信息素,从而标记她。 这样能极大程度地缓解雄性兽人的发.情症状,也能瞬间让他们本能的兽.欲得到满足。 与此同时,信息素也会反过来影响另一方,让她也产生同样的感觉。 这也就是为什么,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她在信息素的影响下几乎失去了理智。 不能再继续了。 无论如何,不同种族的她和他之间,绝对不可以再发生那样的事。 “宿珩!” 她按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推开,“你喝酒了?” “嗯,喝酒了。” 宿珩乖巧地回答。 他的嘴唇贴着她脖颈的皮肤,说话时声音嗡嗡的,像在撒娇。可随着他的吐息而喷洒在她身上的呼吸,却又烫得吓人,根本不似他语气那般温驯。 “嗯……喝酒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在说什么似的。 “喝了好多好多,这样才能喝醉,这样才能再看见你……” 姜璎不想再跟着他演戏了:“这不是你的想象,宿珩!我是真实存在的,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颈边的呼吸滞住了。 宿珩抬起头,稍稍远离了一些,盯着她的双眼看。 刚想着不想再和他装,姜璎就不得不装作视线空洞的样子,以免被他看出她已经恢复了视力。 “就算是在幻想之中,你也非要这样对我吗?” 他忽然低笑起来,语气受伤。 “现在我知道,没有必要和阿兰因争抢你的关注了。他和我是一样的,在你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资格,他甚至不如我。但是靳储昀……但是……你对那个男人不存在认知障碍,这不公平……不公平。” 姜璎没有回应。 她仍旧坚定的认为,他知道此刻的她根本不是幻觉。 但他的样子又与平常截然不同。 他今天的话太多了。多到姜璎忍不住怀疑,他是真的有些醉了。 “你……真的醉了?” 姜璎伸手去试探他的脸,为了维持她看不见的印象,她故意先摸到了他的下巴,再一点点移向脸颊。 然而,指尖还没有触到他的侧脸,就被他捉住了手掌。 他带着她的手去触碰他的身体,她佯装空洞的视线被迫跟着被他握住的手指,扫过他毛茸茸的兽耳、锋利的眉、狭长锐利的眼、高挺的鼻梁、潮.红的脸颊,和他薄薄的两片嘴唇。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拥有这样嘴唇的男人,多是性情凉薄的人。不知道放在兽人身上,是不是也同样试用。 而在这样的距离下,她好像终于将他的五官的轮廓看清楚了些。 好像……有些熟悉。 但随着视线一晃,眼前的一切又像刷上了一层柔光似的模糊不清了。 她感到双眼干涩,眼眶发紧,或许是因为刚恢复视力就用眼过度的原因。 可宿珩没有给她时间缓过来,他握着她的指尖,继续往下。 带着她的手,来到他的喉结。 在指腹抚上去的同时,他整个人一震,不受控制地又往她身上压过来,喉咙中滚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埋下头,黏黏糊糊地舔着她的指尖,忍不住似的轻咬了一下。 姜璎心里那根弦也终于在此刻崩到了极致。 她声音发颤地吼道:“宿、珩!你不要太过分了!” 平日里她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又是温温软软的嗓音,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真的发怒,也谈不上有多少攻击性。 反倒像给他听爽了似的。 “嗯……”他凑过来蹭了蹭她的脸颊,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锁骨处摩挲,“姜璎……你摸摸我。就一下,可以吗?” “……” 现在姜璎确信,他是真醉了。 她用力将手往回抽,却被更用力地握住。 “别,别拒绝我……发.情虽然是本能的生理现象,但现在我想舔舔你、想让你摸摸我,并不只是冲动。” 即使姜璎看的仍不甚清晰,此时也看出了他眼神的迷离。 宿珩握着她的手滑向他的胸膛,让她触到他心脏疯了一样的跳动。 再次将脸埋进她颈窝的同时,他又带着她的指尖挑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这下,随着最上面那颗平日里被一丝不苟扣好的扣子崩开,一颗一颗继续往下,姜璎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活了两世,从未见过这样强行投怀送抱的阵仗。 她承认,即使不能完全看清,也没有办法不承认,他的样貌的确好看。 是那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的,极具攻击力的英俊外表。冷硬而深邃,禁欲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性张力满溢,清冽的眉眼和疏离的薄唇让他看上去与“良善”二字搭不上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像只小狗一样黏在她身上,祈求着她的垂怜了。 姜璎不自觉地想象着他穿制服的样子—— 如同她在梦中的地狱沙丘看到的,那个一身黑色斗篷军装的男人一样。 ——可这都不能成为她接受他投怀送抱的理由。 他长得再好看,也是兽人,不是人类。 就算有着人类的外表,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种族,之间隔阂着巨大的种族差异。 姜璎自觉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即便有,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份感情去逾越道德伦理的界限。 而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宿珩又引着她的手往他掀开的领口钻。 与此同时,又舔了舔她的耳垂,逼得她不禁仰着脖子偏过头躲避。 然而人很难同时兼顾两件事,在躲避这个亲吻的同时,他握着她的手得了逞。 兽人的皮肤竟是这样滚烫。 比隔着衣物的时候,更令她难以想象。 姜璎颤抖着手往回缩,又被不容置疑地按住。 “你可以对我得寸进尺。” 宿珩忽然开口。 “我不想与你只是雇佣关系,不想只做你的导盲犬……即使是联邦,也已经取消了人类与兽人不可结成伴侣、不可以进行交.配的限制,你知道吗?这是联邦法律允许的。你将我当成你的宠物小狗也可以,玩物也可以……我现在已经不介意那些了……” 他应该是真的喝醉了,居然将不久前自己说过的所有话,毫无逻辑、语序混乱地,全数推翻,“我的意思是,你想要我舔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能高兴。” 姜璎根本不能理解他这段莫名其妙的话。 更不用说他提到的那些——那些让人感到羞耻的字眼。 实在太过荒唐。 看来她不得不像上次那样,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了。 一只手被钳制住,她就用另一只手。 左手并不是她的常用手,做起扇巴掌这种动作并没有那么流畅。想要找好角度,又要同时掩盖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事实,让这个举动变得更加困难。 以至于,在她刚举起手,还未落下的同时,就已经被宿珩捉住了手腕。 两只手腕被他握在同一只大掌中,他提着她的双手向上举过头顶,摁在她身后的墙面上,磨蹭了许久的膝盖也终于抵了上来。 “你生气了吗?” 宿珩的语气中满是委屈和不解,越说越带上些病态的阴鸷。 “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很乖的……这一巴掌,一会儿再扇也不迟,好吗?” 还没等姜璎思考明白什么叫“一会儿再扇也不迟”,面前的兽人已经上前一步,紧紧贴了上来。 脖子上好不容易消失的触感又再次回来。 那两只犬牙的尖端刺上她后颈的皮肤,她不知道那个位置是不是腺体,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内心因为认知障碍而产生的强烈抗拒感,令那藏在心底的兴奋更加明显了。 第55章 宿珩想咬她后颈的动作顿时僵住,茫然地抬起头,狼狈地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啪嗒”一声,灯开了。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在窗外月色朦胧中,给人一种仍有回旋余地的错觉。而此刻,在白炽灯光影深刻的处刑之下,他才终于清醒过来似的,双眼不住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姜璎却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赌对了。这一句话比什么都有用。 脖子上还残留着被犬牙顶住的轻微刺痛感,他的信息素虽还未注入她的腺体,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释放出一些来。 如今她周围的空气中溢满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两种浓重的酒气同时纠缠着她,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让眼前的白雾散去了一些。 心跳却迟迟没能平复,反而因为她此刻站在情感高位而更加兴奋起来。 那种完全支配的爽感带来的刺激,几乎让她的呼吸急促到需要张口换气的地步。 而她涨得通红的脸颊,也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抗拒的羞耻,而是因为这罪恶感与掌控感交织的痛快。 姜璎深吸一口气,微仰起脸。 佯装空洞的视线越过宿珩肩膀, 望向空白的墙壁。 在异样的满足感之下,她的声音也跟着发抖。 “现在, 酒醒了吗?” 宿珩侧过脸,视线飘忽,似乎不敢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我……”他抬起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xue ,“……抱歉。我刚刚好像真的醉了。” “嗯。” 姜璎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身摸索着往房间走。 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能够看见的事情,她反而有些过度表演的痕迹,在没有盲杖的前提下走得异常得慢,然而实际上这段路她闭着眼都能走。 宿珩怔在原地。 他以为她会骂他,会质问他刚刚是什么意思,会让他给一个说法。 可她却如此平淡地直接离开,只字不提他刚刚的举动。 除了那一句决绝的话。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酒劲已然反扑上来,胸腔和心脏一起被那股酸涩的情绪挤压,宿珩感觉到一阵眩晕,头痛欲裂。 他的确在冲动和嫉妒之下喝了酒。 在军队中时,他经常看手下的将士们喝酒,他的副将七海说酒是最能让人麻痹、忘记悲伤的东西。 他以为真的可以短暂忘记。 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不胜酒力。 信息素是烈酒的人,居然滴酒都不能沾、一喝就醉,这实在是过于讽刺。 宿珩后悔了。 他慌忙追上去,小心翼翼拉住她的手腕,生怕再次引起她的抗拒,却又怕她毫不犹豫地挣脱。 然而姜璎只是平静地回过头,看似无焦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怎么了?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他不愿放手:“刚刚,你说的……”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在看到她这幅样子的时候,宿珩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她虽然看似随和、没什么脾气,但她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没办法改变。 比如她从不后悔救了那个兽人少年,比如她天真地想要用一个游戏来传达兽人与人类平等的思想,比如她想……结束她和他之间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始的关系。 解除合约,回归正轨。 这本是最初的最初,他早已做好准备的结果。 宿珩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要他来接受这个结果,竟会是如此艰难,竟会让他痛苦至此。 如今的他,哪里像一个在联邦的迫害下,深深憎恶人类的兽人? 哪里还有点帝国主将的样子? 只这样短短的一点时日,他就像狗一样,被她驯化了吗? 就在他仍握着她的手腕,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姜璎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宿珩欣喜地抬头,以为会看到她不忍心的皱眉,又或者摸摸他的头说刚刚只是和他开玩笑。 可是姜璎的那只手却扣住他的手指,用了些力往下扯。 “放手,宿珩。” 她叹了口气,仿佛这是对他最后的仁慈,“兽人职业介绍所早上八点开门,还是早点休息吧。” “…………” 他脑子又一懵,有些慌不择路了,“可是,解除合约是需要支付违约金的,你忘了吗?” 在他手上力道松懈的同时,姜璎甩开了他的手。 她也害怕自己会后悔,所以根本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这样也好,她不用费尽心思掩盖自己其实看得见。 姜璎转头走向房间:“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说那句话并非只是为了制止他此刻的行为。 她的确已经没有办法平衡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不只是担心他对她超出她接受范围的占有欲,还有她越来越无法掌控的那种愉悦感。 她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在那种刺激感的蛊惑下,去逾越伦理道德的界限。 摆脱了宿珩,姜璎迅速回到了房间。 本就睡不着,此刻更是不剩一点困意了。 她拿出手机,预约了兽人职业介绍所的号,又将之前签下的电子合同翻出来,认认真真读了一遍。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一旦兽人导盲犬的雇主恢复视力,将可以自行前往介绍所,解除雇佣关系,且不需要支付任何违约金,雇佣期剩下的预付金额也将退回到账户。 相反的,如果被发现已经恢复视力后,仍故意占用联邦资源,雇主反而需要支付赔偿金。 为了避免中途出现变故,她决定先去兽人介绍所,等将所有的解约事宜了解清楚,再告知对方她已经恢复视力的事情。 做下了决定,她反倒轻松了下来。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圈,姜璎干脆拿出手机来刷。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眼睛玩过手机了。 此时就连一个兽人论坛,都让她觉得异常新鲜。 只不过她只是能看见,却仍然看不清楚上面又细又小的字,还是得借助语音播放。 点开个人中心,还在时不时跳出点赞收藏和评论。之前她发的那个帖子实在是太火了,即使是中途被转移到兽人论坛来,也是丝毫不减热度,反倒因为有众多兽人加入讨论,而再次爆了一把。 她翻了翻新的评论,大多数都已经是玩梗了。 看着这些评论,她想起刚将宿珩接回家的时候。 那时,她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他毛茸茸的耳朵,喜欢他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咕噜咕噜响,喜欢他用脸蹭她的样子。如今她已经知道,那是他希望她摸摸他的意思,而不是不喜欢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小狗了。 她又不自觉地想到刚刚发生过的事。 冷静下来之后,愧疚和不舍终于从她狠心筑起的保护色下蔓延上来。 无法接受他的情感,的确是她的问题。 有兽人认知障碍的是她,而他只是喜欢她而已,又能有什么错。 姜璎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点开发帖的页面,用语音输入往里面编辑了新的回复。 【晚上他喝多了,居然又想叼我的后脖颈…… 我们种族都不一样,这怎么行? 】 或许解除合约并不是她实际想要的,可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去处理这段对她来说无异于背德的关系。 这一次,她并不是为了寻求帮助,而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想要得到其他人的鼓励和认同。 这一层楼发出后,姜璎回到个人中心。 下拉页面,果然看到红色的数字变动了。 “id一只葡萄:小狗这是真的忍不住了吧?” “id好饭我吃回复一只葡萄:啊啊啊啊,快进到do恨!” “idmomo评论:可怜的小狗,已经嫉妒到把自己灌醉的地步了。小狗好,人类坏!” “ id羊宝宝回复羊宝宝:怎么有一种我磕的cp要be的感觉?不药啊!你们真的很甜啊!” “idmomo回复羊宝宝:我也嗑生嗑死了呜呜呜呜……可惜贴主的认知障碍还没有好,没有办法接受小狗的爱,太可惜了。”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今天熬夜是对的,又被我蹲到了后续。贴主用了又,说明他之前也想,或者说已经对你做过咬脖子的事了吧?发生了第二次,作为认知障碍患者无法接受,完全可以理解。所以说,贴主提出了解除导盲犬的雇佣合同吗?” 终于等到预想中的评论。 姜璎回复:“嗯……我已经向他提了。” 对面好像察觉到了她纠结的情绪。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这是客观存在的心理抗拒,你也没有办法控制,不必自责。走到这一步,你的做法已经很体面了。” 姜璎又回复:“他好像很受伤。”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往好一点想呀宝,你还在这里,又不是消失了。你们之间只是解除了雇佣关系,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等你哪天治好了认知障碍,或许也能发展发展别的关系呀!” “……”她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姜璎不打算再回复了。 将手机收起来准备酝酿睡意时,门外却响起并不重的脚步声。 他本可以做到走路悄无声息,她立刻想到,这或许是他故意让她听见的。 “你不用顾虑我是否受伤。” 第56章 姜璎定了一大早的闹钟,除了项目有新版本要更新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主动起过这么早。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还有些恍惚。 首先想起来的是, 她原来恢复视力了啊。 她平躺着,看到上方雪白的天花板,中间的灯关着,灯罩上已经有一些灰黑色的污渍,在她眼里是一小团模糊的颜色。一旁的墙也有些掉漆,她眯着眼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 失明前,她的视力并不算好, 工作时也需要戴上眼镜去看电脑上的文档。如今恢复了一点视力,尽管像是高度近视, 她也开心极了。 她坐起来,将自己的房间看了个遍。在黑暗中待了三年,她都快忘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了。 直到看到卧室的门,她才隐隐回忆起,昨晚睡觉之前,宿珩是站在她的门外的。 宿珩…… 她抱着枕头,将脸埋上去。 解除导盲犬雇佣关系的决定, 她虽然告知得十分干净利落, 但当一切接近尘埃落定时, 却又让她纠结不已。 因此昨晚,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 可不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放下手机躺下来之后,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或许是过度的精神紧张让她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宿珩守在卧室门前,让本因为突然恢复视力而感到兴奋不安的她,顿时多了一份安全感。 而昨晚的情绪经过一场沉睡,已然淡了不少,此刻已经完全被恢复视力的喜悦取代。 姜璎起身打开卧室的窗子,对着窗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窗外种植的人造观赏树伸展出翠绿的枝芽,远天仍旧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 真好。这些她都能看见了。 姜璎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洗漱。 刚拉开门,就察觉到右边靠墙的方向有一片阴影,她反应迅速地装作看不见,只是因为嗅到了信息素的气味而停下脚步。 “宿珩?”她慢吞吞地向右转身,“你在这里吗?” 宿珩垂眼看她:“嗯。” 姜璎注意到他左手手臂正按在右手的义体上,转身时衣物摩擦发出一点声响。她假装循着他的声音抬起头,面向他,视线从他耳垂穿向后方墙壁时,看到他面露疲惫,又似乎因为某种疼痛而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 他以为她看不到,所以并没有掩饰他的难受。 喝酒定然是会影响到他右臂的伤的。 他昨晚的举动的确太过于胡闹了,但决定要抛下他的她,已经失去了指责他的资格。 但说不心疼当然是假的,她毕竟还在那么长时间里,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她的小狗在养。 认知障碍虽然发生了改变,但那时候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地留下来了。 姜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嗯。”他还是这一个音节。 “酒醒了吗?” “嗯。” “你一晚都没睡?” “嗯。”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奇怪,是不是生病了?”她抬手要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姜璎。”宿珩捉住她的手放下,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要抛弃我,就不要再这样关心我了。这样的话,我更不会甘心于这个结果。” “……哦。” 姜璎讪讪地收回手,“那我们现在去兽人职业介绍所吧。” 她甚至没有再尝试一次。 只要她再关心哪怕那么一句,他都没有办法继续什么都不做。 可他终究还是,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估算得太重。 宿珩的心猛地钝痛了一下,含含糊糊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回应:“嗯。” 没过一会儿,姜璎已经用ai助手打好了车。 她拉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与他保持着距离,不等他搀扶就自顾自上了车。 姜璎将他从兽人职业介绍所带回家时,他是牵着她的手上车的。如今一切仿佛都要回到原点,那只无法再牵起的手,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宿珩在车门外怔了一会儿,等司机催了才迈动脚步。 他总以为她才是需要他的那个人,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只是在那一天,选择了需要他。 而这样的选择,随时都能因各种原因而取消。 “你们要去的是兽人职业介绍所啊?” 司机好奇地回过头,抽空看了后座的两人一眼,“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咧。是婚姻介绍所吗?看你们的样子,还挺般配嘞。” 姜璎叫的是标有兽人友好的出租车。司机的年纪有些大,这些深受拜列尔帝国洗脑过的人里,能够接受兽人的并不多,更不用说是了解了。 她慌忙解释:“不是的师傅,您误会了。” “……”宿珩不语。 明明在靳从悯问起她是不是靳储昀的女朋友时,她都没有出声解释。 此刻面对一个陌生人,却这样急于与他撇清关系。 知道自己这样是钻牛角尖,他却仍是无法控制这种低沉的情绪。 前方亮起红灯,司机又得空闲聊起来:“哦,是这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办理人和兽人结婚的地方咧。最近那一片可不太平,我看司机群里好些人都不愿意接去那一块的单子了,你们可要注意点哦。” “不太平?”姜璎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晓得咧,好像是这几天都有帮子人来闹事。我才想起来,就是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现在去,不一定办的了事咧,前些天我还看那一片在驱散人群。” 可是她的预约显示已经通过了。 姜璎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谢谢师傅,我们先过去看一眼。” 结果车还没有到地方,路就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从他们要去的方向往回跑,还有一群人举着极端抵制派的游行牌往里面挤。 两人提前下了车,宿珩看着混乱的人群,拧起了眉。 他将姜璎挡在身侧,沉着声询问她:“还要去吗?” 姜璎将眼前的画面看在眼里,却还要装作看不见。她拽住宿珩的袖口:“怎么了吗?” “看起来是有极端抵制派闹事,那群人已经往那边走了。” 宿珩虽然有绝对的把握能保护她的安全,私心却不希望她去。 但他仍旧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并给了她可以选择的余地。 “特殊的血脉抑制剂能暂时抑制我外表上兽人部分的表达,让我看上去和人类无异。这种试剂我一直带在身上,如果你还是想去,不必担心我会被极端抵制派盯上。” 姜璎本因为这突发事件而起了放弃的心思。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让她不能接受,都没有宿珩的安全重要。 可宿珩这么一说,反倒让她有些茫然了。 他不是不希望她解除雇佣关系吗,为什么……? 看她仍在犹豫,宿珩的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他决定,再赌一次。 “走吧。”他拿出前往联邦前,副官给他的血脉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注入腺体,“走吧,先去那边看看。” “啊……好。” 姜璎偷偷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话音刚落,宿珩帽子下的兽耳迅速缩了起来,身后的豹尾也越来越短,直至消失。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姜璎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与人类的外貌区别仅仅是那双兽耳和那只尾巴而已。 眼下他已经与人类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一种怪异的情绪涌上胸腔,她忽然开始觉得,她对兽人的认知或许真的是错的。可是,他们明明就是不一样的种族,可是…… 姜璎觉得脑子有些混乱,根本无法理性思考。 她撇开眼不再看他,望向不远处地上的盲道,试图用这三年来她最熟悉的东西,来让她找回平日里的自己。一边有些急切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那我们快走吧。” 宿珩却没有动,再次垂眼看向她,小心翼翼道:“我能牵着你的手吗?前面太乱了,我……这样我才能即时保护你的安全。” 他害怕姜璎会说,他是导盲犬,而不是护卫犬,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子。 然而,伸向她伸出的手掌中却忽然多了一个温温凉凉的触感。 姜璎空洞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她试探着抬起手,指尖蹭过他的手腕,有向下滑入他的掌心之中。 “走吧,阿珩。” …… 两人走到兽人职业介绍所前的街区,首先听到的是警车的鸣笛。 宿珩抬头看到浓烟滚滚,从不远处兽人职业介绍所的建筑顶部冒出黑烟。 路边的led屏幕适时地开始播放相应的新闻。 “近日以来,联邦多地的兽人职业介绍所、兽人医院、兽人学校等与兽人相关的场所,都遭到了极端抵制派的袭击,相关系统也全面瘫痪。” “本台记者在此提醒大家,若预约有相关场所的业务,建议暂时不要前往。请市民不要担心,联邦政府已经加派人手镇压动乱人群,将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此次争端。联邦致力于打造人类与兽人友好共存的居住环境,本台记者在此呼吁大家……” 与新闻中收尾的乐观全然不同,此时他们面前的大街上,已经陷入了疯狂与混乱。 盘旋着的浓烟,街头代表着抵制兽人的涂鸦,兽人职业介绍所前燃烧的汽车,带着赤色面具游行的极端抵制派成员。 或许不只是他们,连被煽动的普通民众也加入了这场“狂欢”。 “轰——” 第57章 “三年失去视觉的生活,让她的听觉过于敏感,没什么大事,只是爆炸的声音导致的惊吓过度。加上最近劳累过度,她的大脑负荷过重,身心都有些过载了。” 闻人叙放下听诊器, “总之,她只是睡着了,好好休息一晚就好。” “谢谢。”宿珩仍表情凝重。 劳累过度,大脑负荷过重,身心过载……是因为他吗? 这几天, 他给她带来的压力,或许已经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 闻人叙收好医药箱,却并没有马上起身离开。他转向宿珩:“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 宿珩的心思还放在姜璎身上,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闻人叙所有所思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少女。 她呼吸平缓,却不应是陷入睡眠时的频率,显然是在装睡。然而他面前的兽人似乎是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发现。 是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上一次见的时候,姜璎还很紧张她的“小狗”。 这么快就生了隔阂,莫非是……算了,他也没有太多兴趣去八卦自己的患者。 闻人叙收回视线, 继续刚刚的话题。 “联邦马上就要正式颁发兽人驱逐令,你将没有合法身份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望向宿珩的右臂,意有所指,“不能参军的话,你会被驱逐至卡垩斯沙漠,兽人根本没有办法在那里生存,靳从悯此举就是为了将兽人赶尽杀绝。” “我知道。” 宿珩眼神暗了暗。 他自然不是担忧自己将被驱逐,而是他不得不比自己计划中还要提前离开姜璎的身边。 “如果我不在她身边了,请你们帮我照顾好她。” 等他处理好一切,就会回来将她带离联邦,接回厄加。 闻人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叹了口气,拎起医药箱往门外走,路过宿珩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宿珩送他离开。 再次回到姜璎的房间,他沉默地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捋她垂落在眼睫上的碎发。 指尖触碰到姜璎额前的刹那,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刚刚还温柔地抚过她眉眼的手指倏地缩了回去,茫然无措地垂落在床沿。 她就那么……讨厌他么? 就连睡着了,她的身体也在潜意识地抗拒着他的触碰。 待联邦的兽人驱逐令正式颁布后,她与他之间将不再存在雇佣关系,她肯定会选择抛弃他的吧。 在这短暂分离的期间,她应该就会轻松许多,不必在为他对她的逾越而烦恼了。 宿珩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将她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一丝不苟地替她掖好被角,无声地凝望了她许久。 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月光洒进来一些。 即使知道她看不见,此刻也陷入了沉睡,他仍是怕惊扰她似的,起身用最轻的动作关了窗。 连那一点透光的缝隙,也被窗帘遮挡住。 房间内一下子陷入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凭借着犬科兽人极佳的视力,他仍能辨别出大致的轮廓。 宿珩重新凑到床边,俯下身,嘴唇并未触碰她,在她的额前留下一个悬空的吻。 他与她之间的这段关系,应当就到此为止了吧。 等他离开她身边,下次再见时,就该是以帝国主将的身份,将她带走了。 身上藏着的联络器在此时震动起来。 那是只在特殊时期,才会用上的帝国军联络方式。 宿珩轻轻带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顶灯亮起,他瞬间百感交集。 与她在这里发生过的回忆如涨潮般涌上了心头,可惜这里只是短暂成为了他的住所,不久后就会重新变回她的书房。 他收起这些本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拿出联络器,输入了繁杂的通讯密码,然后是严密的指纹认证、虹膜认证,以及最重要的信息素采集认证,终于接通了通讯。 对面环境音嘈杂,似乎是室外。 宿珩对那人的身份早已心中有数,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对方的姓名:“猞应。” 听到宿珩的声音,联络器那头的猞应立即神情一凛:“是,主将大人。” “联邦的动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瞿盛已经将联邦目前的状况告知于我们。联邦指挥官阿兰因被弹劾的事件影响力还在持续发酵,联邦的人类公民对于兽人的抵触与恐慌心理,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是我们一举进攻联邦的好时机!” “是么。” 只这么两个字,对面的猞应就紧张起来。 宿珩语气平淡:“你没有想过,这是靳从悯的障眼法吗?” “主将大人的意思是……” “刻意在这个时候制造混乱,给帝国一种有机可乘的错觉,还借此机会清扫了对联邦有威胁的兽人,自己站在反对的那一面输出仁慈的观点,将理由归结于公民对兽人的抵触情绪。但联邦境内,必然针对我们做了陷阱,而且——” 他顿了顿,“如果此时我们继续进攻,被联邦逐出安全区的兽人就将失去生存的机会。” 厄加向来是兽人友好国,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对兽人同胞置之不理。 猞应立刻明白了宿珩的意思:“我明白了,主将大人。我会率领第一军队埋伏在卡垩斯沙漠附近,截下联邦押送的队伍,救下那些兽人同胞们。” “嗯。” 宿珩挂断了通讯。 他已经做好了被她抛弃的准备。 * 待宿珩离开房间后,姜璎才慢吞吞睁开眼。 她以为他刚刚要吻她。 烈酒的气息已经压至跟前,兽人灼烫的呼吸也喷洒在她的额头,可这个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吻迟迟未落,好像就连亲吻她额头的勇气都没有。 幸好。姜璎想,这样她才得以继续伪装沉睡。 她知道,闻人叙刚刚说的话,是在刻意提醒她,联邦此举就是为了将几乎所有身在联邦的兽人赶尽杀绝。 如果宿珩是联邦的“黑户”,她还能想办法将他藏起来。 可他是她用白纸黑字的合同,从兽人职业介绍所雇佣来的导盲犬,联邦不可能不知道。 若联邦的人找上门来,要强制他参军,又发现他右臂报废的义体,等着宿珩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发现他的义体是多年前拜列尔义体实验室丢失的那副,二是直接将他列入驱逐出安全区的名单,无论哪一个,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甚至有极大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为了确认当时在新闻中听到的信息,她拨通了瞿盛的电话。 “姜小姐?”电话那头的瞿盛惊讶极了,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接到她的电话,“这么晚了,姜小姐有什么事吗?” “瞿主席,我想问问关于阿珩的事。” 老狐狸立刻就猜出了她的意图。 “姜小姐是为了兽人驱逐令的事吧?” “……嗯。” 姜璎一边翻看着网络上的相关新闻,直截了当地说,“我听新闻里说,只要与人类有合法社会关系的兽人,就能够继续留在联邦。” “兽人协会接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可是姜小姐,这里说的合法社会关系,是不包括您和宿珩先生的雇佣关系的。再者,等兽人驱逐令正式生效,您与他的雇佣关系也将自动解除。” 瞿盛继续提醒道,“类似于朋友这种非正式关系,也是不可以的,亲属关系中,也只有亲生子女关系和收养关系才被承认,且兽人需要是其中晚辈的一方——这项条例的生效条件,会极其的严苛。” “我明白。”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复又放松,“那……婚姻关系呢?” “婚姻关系的确包含在内。”瞿盛怔了一下,“等等,姜小姐您难道是想……可是,您不是有兽人认知障碍吗?” 姜璎没有回答。 她心里积着事,压根没把瞿盛的问题听进去,一心想着确认各种细节。 “那在这则新闻发布后,或者兽人驱逐法令颁发后到实行前的这段时间里,新结成的婚姻关系,也作数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文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瞿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目前没有限制这些社会关系结成的时间。” “谢谢你,瞿主席。” “呃,那个,姜小姐啊……” 瞿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直痒痒,还想继续追问。 可姜璎问完之后就将手机拿开了耳边,根本没有心思继续与他对话,直接挂断了通话。 得到了预期中的结果,姜璎的心反而更加乱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了许久,直到眼睛开始干涩,眼前的食物又开始模糊成大片色块,她才闭了闭眼,又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楚楚。” 她的声音充满迷茫,“如果牺牲自己的某种坚持,就能拯救一个生命,你会选择去做这件事吗?” 靳楚钰沉默几秒。 作为最了解姜璎的人,她马上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 “是关于你的那位兽人的事吗?” “……嗯。”姜璎翻了个身,将脸闷在枕头上,声音嗡嗡的,听不太请,“我不希望他死。” 靳楚钰语气轻快起来,似乎是不想给她压力。 “你知道我的,嘤嘤。我做梦都希望联邦的大家能够接纳兽人,可在我从兽人医学毕业后,却发现一个兽人诊所根本拯救不了这么大的一个群体。我虽放弃了兽人医学,但并没有灰心,将诊所交给师兄之后,我建立了一个兽人论坛,想帮助更多的兽人。也是那时候,我遇到了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你。” 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她柔下声来,“可是我们总要清楚,我们是没有办法拯救所有兽人的。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势必要牺牲更多的人,那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在不伤害自身的前提下,做力所能及的事,这才是我们能给到的善意。只要想清楚这一点,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嘤嘤。” 第58章 宿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预想中,她应该顺应联邦政府的新政,等待与他的雇佣关系自动解除,然后任由他自生自灭,被送往战场,又或者因为他失去的手臂,而被驱逐至地狱沙丘,等待着死亡选择他。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刚刚他听到的那句问话。 这又是他的谵妄吗?可他这次没有喝一滴酒,更是用了双倍计量的发.情抑制剂,去控制自己被信息素所影响的行为。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xue,疲惫地闭了闭眼,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是我又在妄想了吗?” “宿、珩!” 面前再次传来姜璎的声音, “你没有做梦,是真的。我说,我们结婚吧。” 许多种族的兽人一生只会忠于一人,永不辜负,永不背叛,他就是其中之一。 姜璎的话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关系一生的承诺,是一句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告白。 宿珩仓惶地睁开眼。 姜璎仍站在房间门前,空洞的目光认真地“望”着他,偏了些,先是落在他身旁的门框上,又跟着他说话时的声源调整了方向,“焦点”在了他的喉结上。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喉结滚动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也在他的胸腔里“咚”的一声坠落。 几乎是反应了好一会儿,宿珩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心脏。在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目光下咚、咚咚地疯狂跳动起来,激起的回声令他晕眩、无法思考。 抑制剂似乎又不起作用了。 那该死的症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密不透风地纠缠住他的每一处感官。 他开始在她的眼神之下双眼发颤,双腿发软,仿佛她正用目光在舔舐他的喉结,用牙尖细细密密地咬,天真而又不带感情地将他脖颈处的皮肤吮得青紫。 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宿珩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后背撞了上去。 他仰着脖子,后脑勺也低上房门,压抑地喘着气,紧咬着牙关,不让羞耻的声音溢出喉咙。 她明明离他不近,却像已经逼至跟前似的,令他完全无法招架。 宿珩不敢欣喜得太早,可狂喜的情绪早就先一步占领了他的大脑。 仅剩不多的理智还在锤死挣扎,他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听到他这么问,姜璎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以为你知道,这是帮你避开兽人驱逐令的唯一办法了。只要你与我存在合法的婚姻关系,你就不会被强制参军,也不会被送往卡垩斯沙漠。啊,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亲属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为难,“我问过瞿主席了,亲属关系中兽人必须是子女方,兄弟姐妹都不可以的。当然如果你更愿意选择与我办理收养手续,也不是完全不——” “——够了。” 宿珩狠狠深吸了一口气,生硬地开口,“所以,是因为同情吗?” 姜璎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顿时感到难堪,羞愤,绝望。 刚刚的喜悦让他觉得此刻自己成了一个小丑。 “如果只是因为同情我,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冷着脸,拼命压抑着身体对她本能的亲近与渴望,“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已经到此为止了,从此之后也只是陌路之人,你不必为一个兽人如此牺牲自己。” “什么叫不必为一个兽人?”姜璎有些生气,“不管我的认知障碍如何,兽人和人类都是平等的。你没有必要用这种说不通的借口来阻止我。” “我不希望,也不需要被人同情。” 他的声调也被她激起来,说道下一句却失去自信似的又落了回去,带着些低声下气的委屈。 “尤其是……你。” 姜璎莫名其妙。 “这和同情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不想让你出事。其他兽人也一样,可我也顾不上其他兽人。我只有你。” 她说得理所当然,又因为宿珩持续拒绝的态度,越说越恼怒。 可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却让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即便真的是同情,那又能怎么样。 他还是会同意的,不是吗。 该害怕的是她,可能后悔的也是她。 而对于一生只会忠于一人的他来说,这反而是将她捆在他身旁的枷锁。只要迈出这一步,她将永远无法从他身边逃走。 宿珩在心底叹气,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你会因为兽人认知障碍而感到痛苦。” 姜璎很多时候会有一种执拗的劲儿。 她已经认准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 “那不是什么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可以暂时忍耐。而且,”她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各种电视剧,“而且这是契约结婚,不是真的。契约结婚你知道吗?” ——暂时忍耐,契约结婚,不是真的。 这几个未曾想过的词汇从她的口中出现,打得宿珩措手不及。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登记结婚,只是因为联邦针对兽人的政策,不是真的因为相爱。所以在你不再受到联邦威胁之时,我们的婚姻关系就此作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在登记结婚之前,我们还需要约法三章。” 宿珩不说话了。 他听懂了。也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并非是接纳了他,反而因为排斥他,而要在这段所谓虚假的、有期限的婚姻中,加上各种条例的限制。 姜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仍在思索着。 “首先是刚刚说的,当联邦撤销兽人驱逐法令,或者是在任何别的原因下,无合法身份的兽人在联邦不再受到生存的威胁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将不再作数。这个你认同吗?” 宿珩喉咙滞涩,连发声都变得异常艰难:“……嗯。” “其次,婚姻关系是假的,双方都不可以对另一方做出过于亲密,超出普通关系的言行举止。不限于拥抱、亲吻,还有……还有那些……” 她想起之前自己对宿珩做过的,还有他对她做过的举动,顿时涨红了脸,声音也跟着愤慨起来,“总之那些都不可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发生,任意一方都有结束婚姻关系的权利,另一方需要无条件配合。这个你认同吗?” 宿珩不想认同。 一旦妥协,他将被她永远按死在这个“不可能”里,难以翻身。 他垂下眼,对上她空洞的视线。 “我不认同。” “好的,那么下一条——啊?” 姜璎惊讶地瞪大眼睛,将他眼中翻涌的私欲全数收于眼底。 她的确连他的具体容貌都看不清,可他此时浮于瞳孔中的情绪过于激烈,像纪录片中末日异变前的那场盛大的潮汐,仿佛要将她尽数吞没于眼底。 就像是被靳储昀带去研究所的那几天里,那道无时无刻都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般,令她没来由得感到恐惧,却又激起了她不敢承认的兴奋与期待。 她差点就忘了要装成看不见的样子,慌忙又补上一句:“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认同。”宿珩眸色愈发深邃,低哑的嗓音似是在那样的眼神下透出了一丝蛊惑,“如果你的认知障碍恢复了呢?” 姜璎怔住了。 这些条例,的确都建立在她目前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前提之下。 可如果她的认知障碍不存在了,又或者更严重了呢?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就算她的认知再怎么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姜璎无法想象,也完全无法理解。 身为兽人的宿珩,自从不再是她的小狗后,在她这里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其他选项。 然而为了暂时安抚宿珩,让他答应她的条件,尽快和她达成一致,以免联邦的人找上门将他带走,姜璎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些“不理解”,对于他的“诉求”做出了一次妥协。 “嗯……你说得对,是我没有考虑。”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装作深以为然的样子。 “我们现在达成的所有共识,都建立在我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前提下。一旦我的认知障碍治愈,将不再作数,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应当重新进行考量。这样的话,你认同吗?” “我认同。”宿珩说道。 姜璎松了口气:“那下一条,一旦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结束,一方不可以再另一方不愿意的前提下进行纠缠。这个你认同吗?” “在你认知障碍没有恢复的前提下……嗯。” 明知道她看不见,宿珩仍旧视线回避。 姜璎一边装作看不见,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一个因为并没有刻意掩饰,而显得有些显眼的动作,被她成功地捕捉到眼里。 宿珩在说谎? 他不认同的是哪一点? 是不能对她做出逾越普通关系的亲密举动,还是婚姻关系不再作数的条件,又或者是最后一点,虚假的婚姻关系结束后,不可以再纠缠? ……又或者是,全部? 姜璎没心思继续纠结这些了。 联邦的兽人驱逐法令颁发在即,再晚一天,她恐怕都没有办法救下他。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也只能选择抛弃他了。 也不算是完全抛弃。 姜璎已经为他想好了退路。 只要与她保持婚姻关系,他就不会被联邦带走。她可以在这个前提下,为他找一个需要兽人导盲犬,愿意领养他的好心人。 ----------------------- 第59章 抵达联邦公民身份登记处时,姜璎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 气派的建筑门口,平日里门可罗雀,此时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上次目睹兽人职业介绍所被极端抵制派袭击之后, 她下意识以为这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然而仔细一看, 却是排成的一条长队。 其中有人类,也有兽人,弯弯绕绕将公民身份登记处前的空地都排满了。 联邦公民身份登记处主要办理的业务是出生登记、婚姻登记和收养登记等,可联邦的结婚率和生育率向来是极低的。 自联邦成立以来,联邦政府就在做各种宣传和动员,鼓励联邦公民们结婚。可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更专注于自身,并不会将人生幸福和自身价值与婚姻关联在一起,即便政府给出多大的福利,联邦的结婚率仍没有任何上涨趋势。 这样的“盛况”, 在公民身份登记处实在是罕见。 姜璎装作没看见,扯了扯宿珩的衣角。 “怎么这么吵?这里有很多人吗?” 宿珩半天没有回应,愕然地盯着眼前的画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有很多人在排队。” “排队?”她明知故问,“在这里排队吗,是在做什么?他们都是来登记结婚的?” 这也是宿珩想知道的。 眼前看到的这些, 实在是太令他难以理解了。 队伍中基本都是人类和兽人一起的组合。 要么是同龄男女,要么是一大一小,且年龄小的一方是兽人。 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这些人,都是带着兽人来办理婚姻登记,或是收养登记的。 身为联邦总统的靳从悯,看来从未了解过他的公民。 他以为大多数人类都会同仇敌忾地排斥兽人,不会有多少人想着去救他们,所以根本没有在兽人驱逐令那条虚伪的不生效条例中,设立社会关系结成的时间限制。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居然有如此多的人类,想要帮助他们的身边的兽人。 就连身为兽人、身处兽人驱逐令生效范围内的宿珩自己,也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一番情景。 这与他印象中的“人类大多数”几乎是截然不同的。 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人类,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对待兽人,甚至在自己的性命都受到敌国威胁的关头,做出保护另一个种族的举动呢? “阿珩?” 姜璎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宿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嗯,看起来是来做婚姻登记和收养登记的人。应该都是为了帮助身边兽人的。” “居然有那么多。” 这也是姜璎意想不到的画面。 她和靳楚钰也一直以为联邦中支持兽人平等的人并不在多数,即使是兽人陪伴的风潮掀起的如今,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是跟风。 却不曾想到,那些没有在明面上炫耀、夸大其词的,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默默地帮助、支持着兽人,不求关注也不求回报,直到此刻,才让这份善意被其他人所知。 姜璎感慨万分,捏着宿珩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我们也过去吧,阿珩。” 刚走到队伍后方,身后就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姜璎姐姐!”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道声音。 转过身,眼前果然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柯基兽人少年的样子。 和三年前她从极端抵制派的围堵中救下他时比,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柯柯?”姜璎惊喜地叫出他的昵称。 “姐姐……”柯基少年耷拉下耳朵,一副自责的样子,“你真的看不见了吗?靳医生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都怪我。” 她抬起手,笑眯眯地摸少年的脑袋。 “姐姐的眼睛能治好,不用担心。柯柯没事,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真的吗?”少年欣喜地抬起头,高兴地向她介绍起来,“姐姐,今天爷爷奶奶带我来办理收养手续,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柯施澜。”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在意料之外的时刻忽然被抛入平静的湖水中,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 原作中主角的名字,似乎就是柯施澜。 意气风发的兽人少年,就是在被一对人类老人收养后不久,又因为两位老人患上了极端的兽人认知障碍,而失去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家人。 姜璎在这一刻,才真正感知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结。 原来她以为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主线,竟是在一开始就已经在她身边悄然开始。 柯施澜好奇地看向她身旁的兽人:“姐姐,这位是?” 宿珩自刚刚开始就在走神。 看着柯施澜和他旁边的老人,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袭来,已经死亡的同胞的影子纠缠着他,记忆中的老人慈祥、严肃与疯狂的表情来回切换,令他似乎又感觉到了右臂义体的幻痛,回忆起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时的痛苦。 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被身旁的姜璎拉住了手。 “是我的男朋友,我们过来办理结婚登记。” 姜璎语气认真,装得自然极了,一点不像假话。 宿珩一下子被她这句话从可怖的回忆中拉出来。 “男朋友”这三个字几乎让他无法思考了。 他茫然地垂眼看向她,确认了的确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又难以置信的往下移动视线,落在她与他交握的手上。 可短暂的狂喜过后,又是现实的重击。 她手腕边的脉搏丝毫未变,没有一点紧张或者兴奋。 嘴角虽是扬起的,可那一对当她真正发自内心笑时才会有的小梨涡,此刻并没有出现。 若再仔细一些看,她的眉头似乎还有轻微的蹙起,似乎在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抵触。 她在说谎。 为了让那个兽人少年安心。 她带他来这里办理结婚手续,也本就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 此刻握住他的手,也只是要维持住在外人面前的体面。 姜璎有一种容易让人信任和放松的感觉,柯施澜身边的两位老人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话。 “小姑娘就是小柯经常说的那个姐姐啊。” 老奶奶笑弯了眼,对她的喜欢溢于言表,“你和你的先生看起来也很般配,一定会幸福的。” 她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奶奶。” 手被姜璎轻轻捏了一下。 宿珩局促地朝着老人点头示意,也跟着说道:“谢谢奶奶,我会照顾好她。” 姜璎和柯施澜一家聊了许久,队伍才一点点移向身份登记处门口。 联邦虽然接受兽人在此生活,却并未给兽人正式的合法身份。而兽人获得合法身份的唯一途径,就是与人类结成联邦法律认证的社会关系。 一系列程序十分繁杂,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等轮到姜璎和宿珩,已经过了一上午了。 联邦法律规定,人类若要与兽人结成婚姻关系,首先需要满足一定的精神力匹配度,至少要达到百分之三十。 姜璎毫不担心这一点。 然而测量的结果令她万分意外,原本两人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如今居然下降到只剩80%了。 拿到结果的瞬间,宿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目前有限的研究及数据中,厄加暂未有人研究出精神力匹配度会受到什么影响。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姜璎与他的匹配度怎么会出现20%这样大的差异? 在他或者她的身上有什么改变吗? 难道是因为她认知障碍的变化? 他隐隐察觉到,这或许就与联邦突然出现大量高匹配度人类兽人搭档有关。 精神力匹配度只是婚前检查的其中一环。 在这之后,两人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其中主要是针对兽人的。 联邦主张,结成婚姻关系前,人类与兽人需要全方位地了解彼此,以此来确定这个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 且人类应该对兽人的各种状况具有知情权。 兽人的基因存在着诸多不确定因素,尤其是许多兽人基因过于不稳定,极其容易发生狂化,失去理智。拥有这样基因的兽人,联邦不建议人类与其进行生育。如果过于严重,按照联邦法律,则不允许人类与其结成婚姻关系。且这样的兽人基本都生活在联邦的严密监管之下,没有多少自由可言。 宿珩右臂的义体普通人并不能认出,再加上上次闻人叙已经替他做过伪装,检测进行的很顺利。 婚检过后,婚姻登记处还有专门的人员要与申请登记的人类进行对话,兽人只能在外等待。 这样的状态令宿珩产生了些分离焦虑。 他集中注意力,试图去听屋内的声音。 房间内,婚姻登记人员表情严肃。 “您与兽人进行婚姻登记,是否出于自己的意愿?” 这个问题令姜璎有些不适。 虽然并不是非常明显,但多少透出些对于兽人的偏见。 姜璎坚定地答道:“是。” 婚姻登记人员面无表情地继续。 “您与兽人进行婚姻登记,是否出于一时兴起,又或者是受到社会上、网络上的风潮影响?” “不是。”她皱起眉,“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好的。刚刚的婚检报告您应该已经拿到了,那么,您是否已经对兽人伴侣的身体特征、生理结构有所了解?” “……什么意思?” “您的兽人伴侣同时拥有蓝湾牧羊犬及黑豹的基因,黑豹兽人多数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且基因融合的不稳定性,会在兽人身上呈指数级放大,融合多种基因的兽人有概率陷入狂化、失去人性,可能会有威胁到您的安全的可能。” 第60章 注意到她的“视线”正盯着哪里,宿珩的耳垂立刻就红透了。 她提出的问题更是令他难以回应。 即使她的声音很小,还在排队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仍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使他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 没有办法镇定地面对她。 更何况,姜璎此刻的表情是如此困惑。 “之前在兽人职业介绍所的时候, 我记得合同上也提过这一点。那时候我问你,你说这绝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发生,我也就没有太在意。” “……” 宿珩呼吸一滞,不自然地回避了视线。 他的确那么说过。 然而当她提起这件事,他才发觉此刻自己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在羞耻的背后,他竟在隐隐期待着它发生。 这样的想法在发.情抑制剂的作用下,仍然不断地想挣脱束缚,控制着他信息素的释放,引诱着他沉沦于此。 宿珩意识到,在今天之后,在他们之间虚假的婚姻关系成立之后,他私自加量的抑制剂恐怕也不够用了。 他有些害怕触底反弹的那一天。 被压抑过久的渴求反扑之时, 他要如何做才能控制住本能, 不让失去理智的自己伤害到她? 姜璎的话还在继续。 回忆着之前听到这个词汇的记忆:“啊,对了,楚楚好像也提到过这个成结,当时我在想别的,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好像是——” 回忆戛然而止,她突然顿住没说下去了。 如果她没记错,靳楚钰提起“成结”这个词汇的时候,好像是在和她讨论情人节卡面剧情中,男主纳卡德套套的选择。 那时候她一心想转移注意力,不想继续这个违反伦理道德的话题。 现在回过神来,能被靳楚钰放在这种情况下聊的,应该是什么涩涩的东西…… 她猛地看向宿珩,发现他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根,全都涨得通红。 烟灰色的眼眸在不断摇晃,里面酝酿着她看不懂,却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的东西。余光中,他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立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地将目光的焦点移了过去。 他此刻十分紧张。 又有点害羞的意思。 而在这之中,还涌动着某种并不明显,却很难被忽视带着满满攻击性的张力。 前者是客观表现出来的神态,后者是被压抑、隐忍在表象之下的暗流。这种忸怩的反差感令姜璎迷茫不已,晃神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装作看不见。 好在宿珩似乎也不在状态,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倾身,让自己与她的距离更近一些,避免这令他窘迫的对话被第三个人察觉。 “我们……” 他眼睫不住地颤动,心急地想去握她的手腕,又害怕这会令她产生抵触的心理,下意识轻轻拽住她的袖口,“我们别在这里说这个,换……换个地方,好吗?” “哦。” 姜璎忍住视线下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宿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委屈。 而且,这种委屈甚至让她感觉到,是他意料之中会出现的情绪。 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乃至他悄然收回去垂落在身侧的手臂,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无一不透露着这样一个预兆。 如果他此刻还是她的小狗,姜璎想,她或许会因为他此刻被拒绝的失落,而感到心疼不已。 只可惜,在如今她对于兽人的认知下,这种对于小动物才会出现的怜爱心理,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出于理性的分析,她仍担心过多次数的拒绝,会让宿珩对自身产生否定,进一步引发自我怀疑。 她斟酌了一下,抬头认真地解释道:“抱歉,刚刚的举动只是因为我目前心理状态上的情况,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你不用多想的,真的。” 然而她这么一说,反而更让宿珩觉得被推开了。 自从她的认知障碍发生变化,他们之间仿佛又多了一层厚厚的壁垒。 即便两人马上将要拥有联邦法律承认的合法婚姻关系,他仍觉得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而在他纠结不断之时,姜璎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那个,要不我自己查查。” 她想起宿珩刚刚的请求,“婚姻登记的排号前面还有好多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一会儿吧。” 宿珩松了口气。 他能毫不犹豫地决定将她带回厄加,计划着将她强绑在他身边,可在她提出要与他“结婚”之后,他像是被这个提议冲昏了头脑,几乎已经失去了上位者的从容。 他并不想隐瞒她什么,却也难以想象,要在她面前亲口说出犬科兽人在那种时候的生理构造影响。 虽说对大多数兽人而言,并没有过多避讳“性”这个话题的习惯和意识,可他在研究所长大,逃出去后也是在人类社会中由老一辈带大,接受的也是相对传统的男德思想。 更何况这对于一个处.男来说,实在是羞于启齿。 尤其是,他还控制不住去幻想与她那样……的画面。 这令他更加惶恐,生怕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欲.望。 恐怕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他才能说出“想要他舔哪里都可以”这种话了。 休息室早已经满员,宿珩带着姜璎找到一个无人的楼梯间。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休息的地方了。” “没事,这儿挺好的。” 姜璎不是很在意,她拿出手机,调出无障碍输入模式,戴上耳机,装模作样地搜索着,让他看起来好像是她的余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在看的样子。 输入关键词后,ai提供了一段类似于《动物世界》的野生犬类纪录片。 屏幕中的两只野犬背对着紧贴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姜璎差点看得目瞪口呆,却还要装作看不见画面,只听得到背景音解说的镇定自若。 片段还没有播完,她就震惊地转头问宿珩。 “犬科兽人也会这样吗?” 宿珩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真的当着他的面来查关于“成结”的资料。 他垂下眼,对上她求知欲溢出的表情,又立刻错开视线:“不是完全一致,但……的确会有类似的锁结现象。” “哦。”她点点头,露出好奇的表情。 兽人对于姜璎而言毕竟是另一个种族,认知上本就存在隔阂,姜璎看了视频后,下意识又带入了画面中的野犬,反而觉得没那么让人难为情了。 反正人类和兽人也不可能真的在一起。 与她无关的前提下,就好像在看某种类似《动物世界》的科普节目似的。 而在她的“目光”下,宿珩浑身都开始发燥。 明知她看不见,他却仍是下意识地想躲避她的目光,狼狈地往后踉跄了两步,脊背抵住墙面,退无可退。 “兽人会保留大部分相应基因动物的特征,亚兽人也会保留其中一部分,这是正常的生理结构,你不用太在意那些人说的。而且……” 而且,他绝不会不顾她的感受,从而伤害到她。 宿珩语速极快地说完前半部分,却没能完整的说下去。 姜璎却根本不在意他没能说出口的下文。 “嗯嗯,没事的,我不介意。兽人和人类有所差异,这很正常。而且我们是不同的种族呀,又不会真的在一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 又绕回到了她的认知障碍上。 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断地提醒他,他单方面的情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甚至会被她反感、厌恶。 宿珩又一次沉默了。 姜璎却因为这一个视频,更清楚地认识到了兽人和人类的差异,更坚定了自己对于兽人的认知。 这反而让她对这段虚假婚姻的态度,更坦然起来。 总归是不可能的,根本不需要再去纠结。 她完全想通了,只要这段进存在于名义上的关系,能帮她达成目的即可。 姜璎主动扯住宿珩的衣角,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排号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她的转变像泡沫纸似的,一圈一圈缠上宿珩的心脏,将他的胸口填得满满当当,一心想要将他的心打包扔掉。看似固若金汤,怎么都伤害不了他,却将他的那颗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让它在绵密的假象下失去跳动的机会,逐渐窒息。 宿珩望向前方的双眼有些失神:“……嗯。” 抵达婚姻登记处时,正好轮到他们。 他刚想带着她走过去,工作人员却突然拦住他们。 “抱歉,现在已经无法办理人类与兽人的婚姻登记了。” “啊?”姜璎怔住,“为什么?” “联邦颁布了新的政策。”工作人员神色匆忙,“我们需要去参加紧急会议,抱歉,请各位自己在网上看一下吧。” 新的政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璎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珩,你看一下。” 宿珩皱起眉,拿出手机搜索新出台的公告。 新发布的政策上写着—— 【在“战时兽人法令”公开时间后申请办理婚姻登记的新人,若为人类与兽人的组合,则需要经过为期半个月的考察,通过联邦政府的关系审查,确认为情侣关系,才可进行注册登记。 若在此期间,或在登记婚姻之后的回访及考察中,被发现关系不属实,则自动取消婚姻关系。且兽人方将依照“战时兽人法令”的条例,编入联邦兽人军队,或进行统一安置。 】 第61章 通过审查才能结婚…… 联邦突然颁布的补充条例,让姜璎措手不及。 没等她纠结一会儿,又有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拿着一沓临时打印出来的补充条款过来。 “请仍然需要登记结婚的新人领取补充条款,签下知情同意书之后, 联邦会安排人员进行审查评估。” 工作人员一边下发合同, 一边介绍。 “请不用担心,联邦并不会窥探各位的隐私,所有调访都只限于公共场合。此外还要提醒大家,为了达到审核标准,请积极联系工作人员进行跟访,展现情侣之间亲密自然的互动。考察时间仅为两周,请各位珍惜机会。” 所谓的跟访,说白了, 就是监视。 宿珩倾身靠近她,观察着她凝重的表情,小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会令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就不结婚了。我没关系的。” “不行。”姜璎坚定地摇头,“阿珩你去拿补充合同吧。” 她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似乎不想被他看出什么。 宿珩神色复杂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才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你等我一下。” “嗯。” 姜璎站在原地没有动。 此时她已经能看得见,虽然还看不清晰,但也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了。所以离开宿珩后,即使没有拄着盲杖,她也没有丝毫慌张。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有好几对人类与兽人“情侣”的神色都稍显僵硬,显然,他们也一样,也是因兽人驱逐令而临时决定结成这份虚假婚姻关系的。 不知道他们之中, 有没有像她一样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 想要通过考核,就需要在考察人员面前秀恩爱,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了。 可如今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能保护宿珩的办法。 只能忍耐。尽量不要去想他们之间跨越种族的横沟。 姜璎抬起头,模模糊糊看到领完纸笔的兽人朝她走过来。 或许是因为看不清,眼前这个高挺的身影,竟与之前她梦中的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还没等她继续思索下去,宿珩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比他开口说话更迅速的,是钻入她鼻腔的烈酒气息。 与那天他喝醉时相较,那股攻击性极强的感觉被刻意收敛了起来,整体上柔和了不少。 他在她面前站定:“我回来了。” 她看到他手上拿着两张纸,一支笔,一小盒正红色印泥。 补充条款临时颁发,还没来得及录入婚姻登记系统,就先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打印出合同,进行签字。 姜璎刚想从宿珩手中接过纸笔,忽然想起来,她应该是看不见的。 在没有盲文辅助的情况下,这种最简单的签字方式,对她来说反而成了最困难的。 “我先看一下合同有没有问题。” 宿珩带着她找到一处能写字的桌面,谨慎地将所有文本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和刚刚工作人员说的差不多。” 以姜璎现在的视力,还没有办法看清楚具体的字,但她仍足够信任宿珩,也没有让他读一遍。 “嗯。”她点点头,“我要在哪里签字呀?” 宿珩将笔递到她的手中。 “抱歉,失礼了。” 他小心翼翼握住她手中的笔杆尾端,轻轻带着她整只手移动至纸张的最后,一边关注着她的表情,没有紧皱眉头,没有嘴角下沉,眼睫眨动的频率也没有任何异常。 她似乎并不抗拒这种程度的接触。 人在处于情感的下位时,总是会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在各种细节上踌躇、紧绷,直到她手中的笔尖在他的引导下落至正确的位置,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签在这里就可以了。” “喔。” 姜璎简短地应道,开始往纸上一笔一划写自己的名字。 好在她看不清这么细的笔记,又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动手写过字,写出来的名字歪歪扭扭,看上去还真像是看不见的人写出来的。 为了掩饰内心的那一点心虚,她还故作懊恼地问宿珩:“我是不是写得特别丑?怎么样,看得出来是我的名字吗?” “不丑,很可爱。看得出来。”宿珩语气稍带着些宠溺似的。 姜璎讶异地发现,余光中他嘴角轻微扬起,好像是在说真心话。 这样乱七八糟的字就叫不丑和可爱了吗,兽人还真是奇怪。 看她开始发呆,宿珩又轻声提醒:“还需要在名字旁边盖上手指印。” “喔。” 姜璎伸出拇指,又顿住了。 “先不要动。”宿珩一边提醒,一边将印泥移到她的手指边,“在这里。” 柔软绵密的印泥表面贴上她的拇指指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珩拿着它的原因,她忽然觉得指尖温温软软,就连从印泥中渗出来的触感都热热的。 在手指沾上颜色后,宿珩又轻声询问她:“我能轻轻碰你的手吗?这样我才能带着你找到按手印的位置。” 姜璎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握着笔的时候,他可以捏住笔杆的尾端,但现在用来盖章的是她的手指,他只能直接带着她的手引导她。 这也并不是牵手。 只是普普通通、不带丝毫暧昧的接触而已,似乎也可以接受。 姜璎点点头:“行呀。” 这一次,宿珩反而没有说抱歉失礼了。 他用两指手指轻轻捏住她伸出的拇指,带着她往纸张上移动。 或许是小心翼翼的原因,这样的动作被他做得过于缓慢。 如此之近的距离,时间却被拉长了无数倍。 落在皮肤上的指腹力度并不重,却比刚刚的印泥还要热,似乎透过她拇指的脉搏蔓延至全身,惹得她浑身都开始燥热。 心尖上也跟着发痒,好像有刚猛烈摇过的可乐在她胸腔中被打开,酸甜微苦的味道忽然迸发,激爽的气泡冲撞着感官,带出点愉悦和满足。 终于,他带着她,将她的拇指指腹压上纸张。 纸面微微褶皱的窸窣声中,按下的正红色指纹都印上了猫薄荷与烈酒混合的香气。 直到她的指腹离开纸张,捏住她指节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手指上的皮肤,依依不舍似的缓缓收走,她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 姜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脑子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这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接触,她为什么会…… 这是不对的! 她怎么能对一个兽人的碰触产生这样的反应—— 姜璎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尚未平息的情绪。 刚刚她还在极力模糊人类与兽人的界限,此刻却不得不一遍遍提醒自己。 而当她开始反复给自己强调,抗拒感迅速反扑上来,将剩下的不理智压了下去。 好在因为要装作看不见,她本就时刻紧绷着。 因此,方才那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也被她好好地隐藏住了。 宿珩并未察觉到姜璎的情绪波动。 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在他的意料之内,可真当他亲眼看见她的毫无感觉,他仍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将自己的拇指握入掌心,微微用力收紧,感受到了拇指上跳动的脉搏。 “好了吗?” 姜璎开口问道,语气平淡,甚至带上了一点难以掩饰的僵硬。 她果然……还是在抵触吗? 宿珩垂下眼,将准备好的纸巾递到她手上:“好了,擦擦吧。” 她接过来,用拇指捏住,想要将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也一同擦掉似的,用了好大的力去擦。 纸巾磨得指腹有些发热,她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忽然意识到,他明明可以像刚刚让她按印泥一样,直接将合同也拿过来,贴上她的手指的。 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还是故意的? 没来得及继续推测,宿珩就从她手中拿走了已经被揉成团的纸巾。 “已经干净了。” 他微微倾了点身,说话时气息就喷在她的耳垂,“再继续擦,会疼的。” 毫无问题的一句话,也被姜璎听出了点暧昧。 她忍住了从他身边跳开的冲动,装作不在意地催促:“你也快点签呀。” “嗯。” 宿珩拿起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姜璎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他握着笔杆的手上瞥,即使轮廓再模糊,她也看出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在她还在将他当成小狗的时候,他就是用那只手,握住她的手的吗? 停下。 不要再想了。 她咬住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余光中还是注意到他提笔在她的名字旁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甚清晰的视线中,那字体也是干净利落,锋芒毕露。 与他给她的前后反差一致,初印象分明是沉稳内敛,可如今处处都透出极具张力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最后一笔落下,宿珩又按上印泥。 那印泥的表面似乎还留着她指纹的纹路,恰好被他用比她大出许多的拇指指腹盖住。 宛若两人的手指用力抵住彼此。 她的指腹仿佛又被烫了一下。 宿珩目光微闪,郑重地将手指按在了他的名字上。 手抬起时,姜璎才发现,他们两个红色的手指印尾端贴在一起,几乎凑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好了。” 宿珩平静地说道,好像自己引下的指印没有任何特殊。 而她明明看到了,却也不能因斥责他刻意而为,而暴露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实在是令她难受极了。 更不用提,在走出场馆的时候,还有好几对一同排队的小情侣对着他们鼓励,说:“你们好甜呀!加油!” 第62章 考察时间只有两周, 她需要在两周内,让审查人员认定她和宿珩真的是情侣。 她本以为很简单的。 可在身体本能被宿珩的靠近吸引的同时,无法接受跨种族的心理又让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是羞耻的、令她难堪的。 这种主观感受与客观认知的不同步,让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在想什么。 而这样的矛盾越是盘根错节, 就越是让那种抵触和抗拒的心理在她心底扎根。 姜璎甚至在想,或许,她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来疏导她的焦虑和抵触心理才行。 她想到了靳储昀。 从她决定和宿珩解除导盲犬的雇佣合同开始,发生了太多事,她有好些天没有去过靳储昀的诊所了。 即使不去在意这件事, 她视力的治疗也需要持续用药。 签好补充条款后,她就与靳储昀约好了时间。 “阿珩, 我一会儿要去一下靳医生那里。” 她并没有注意到宿珩顿时敛住的气息, “我们一起去吧,路上正好申请一次考察。” 又是靳储昀。 无论是出于身份上的天然矛盾,还是对于这个人隐藏着另一面的判断,宿珩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而且,她一提起这个人,他就会联想起靳储昀与她伪装成情侣的画面。 这无疑是导致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嫉妒,从而让她产生想要抛弃她的念头的导火索。 而如今,与她伪装情侣的变成了他,将要看着他们的那个人变成了靳储昀。 想到这里,宿珩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我来申请吧。” 他打开联邦提供的app申请渠道,提交了接受考察的时间,“我把时间定在从这里到心理诊所大致的范围内了。”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太快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想让她更加焦虑。 在姜璎问起结果时,他微微皱起眉,但隐去了语气中的怀疑。 “联邦的相关人员回复说,考察时间仅限于我们申请时设定的时间,一旦到达设定的时间,他们会立即结束跟访。我们可以放心地进行日常行动,不需要考虑他们的存在。他们有自己获取我们动向的方式,但会严格遵照合同上的隐私条款,不会有任何涉及我们隐私的窥探。” “嗯……” 说是这么说,但姜璎心知,这仍然是一种藏在暗处的窥探,没有多少隐私可言。 分明就是霸王条款。 仅这么一会儿,网络上就已经出现了各种抗议。 可显然,当下被阿兰因事件煽动,从而仇视兽人的群体要比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兽人的多得多,他们的抗议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没过一会就泯灭于偏激群体对于兽人的讨伐声中了。 不想让宿珩担心,她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疑虑。 毕竟他们之间是虚假的关系,也不会真的发生什么称得上是隐私的事情。 抛开这个不谈,她更关心的是所谓考察的准则。 如何判断两个人是否是情侣,根本没有什么客观硬性的评判标准。 考察人员是人,人的想法是主观的,或许她需要让他们像刚刚那几对情侣一样,觉得她和宿珩之间的互动“很甜”才可以。 这并非完全不能伪装。 无非就是像偶像剧或者恋综一样,按照剧本演一演。 这对于她来说的确很难,想要骗过其他人,势必要让渡一些她在对兽人认知上的执着。 比如,那些她认为,绝对不可以发生在人类与兽人之间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坚定的表情:“我们走吧,阿珩。” 在这个世界里,有的是天眼之类的装置,能让罪犯无所遁形。姜璎并不好奇考察人员会用什么方式,去观察他们的动向。 不过她还是选择了更容易“暴露”的公共出行方式。 穿行于高楼之间的联邦空轨,是平日里高峰期时最拥挤的交通工具,也是目前看来,最适合她去伪装“亲昵举动”的场所。 它虽然明面上是兽人友好的,但人多的时候,难免会出现极端抵制派,因此即使有资格乘坐,兽人们除非万不得已,也鲜少会选择空轨作为出行方式。 为此,宿珩不得不使用短期血脉抑制剂,让他看上去和人类无异。 或许是因为外观上变得和人一样,姜璎心底的抗拒被冲淡了一些。 她主动伸出手,假装看不见在摸索,轻轻握住了宿珩的拇指。 这样的动作,更加凸显出两人手掌大小的差异。 余光中看到这样的画面,她也难免因为这样的视觉冲击怔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她很快回过神来,明显察觉到宿珩的手从她主动握上来时,就已经僵住了。 尤其是那只拇指,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似的,在她的掌心中轻微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痒痒的。烫烫的。 就在刚刚,他还用这只手指带着她按下手印,又用它完成了对应的另一半。 姜璎感觉到那只拇指上越来越快的脉搏,连同他的体温一起被包裹在她的掌心之中,仿佛也将他心跳的频率和炙热的温度感染给她,让她也不由自主地体会到了心慌意乱的情绪。 她悄悄咬了咬唇,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自己主观的感觉,而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与此同时,她必须极力忽视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抵触心理。 “我们牵着手走。” 她稍微用了点力,握了握宿珩的拇指,说道。 他却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迟迟没有动静。 姜璎整个人都专注在随时可能出现的考察人员身上,没有功夫去顾及宿珩的小心思。 她再一次选择了主动,顺着宿珩的拇指向上,握住了他的手掌。太大了。她很难握全,还因为这样单方面互动、对方毫无配合的姿势,而有些小小的难受。 “阿珩!” 姜璎不满地喊他,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 宿珩耳根涨得通红,喉咙发紧,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刚刚她突然主动碰他的时候,那压抑多时的发.情期症状又猛地朝他扑了上来。即使有抑制剂的药效在与之做抗衡,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 好像她此刻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 够了。 宿珩压抑住差点溢出喉咙的喘.息,拼命掩盖住眼底浮起的欲.色。 “……嗯。” 他垂下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就变成了与她十指紧扣的姿势。 而只有低下头,错开她那空洞的“视线”的时候,他才敢将那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眼神暴露出来。 仗着仍旧失明的谎言,姜璎装作没有察觉他的眼神,佯装自然地在他的手掌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那眼神立刻又黏了上来。 带着点阴暗潮湿的触感,黏黏糊糊地舔舐着她与他交握的每一根手指,从指尖掠过指节,用一种刺激的侵略性填满她每一个指缝,延着手腕边的脉搏一路向上。 仿佛不是小狗,而是虎视眈眈的豹。 极度的爽感迅速在血液中流窜,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因此而兴奋起来,惹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没能控制住颤抖。 在这汹涌的暗潮之中,就连理智之下的认知也无从安放。她几乎是逃跑似地握着他的手摇晃了一下,试图甩掉那种令她难以抵抗的背德的刺激。 “愣着干什么?”她不得不降低语速,以免暴露自己见不得光的心境,“快点上空轨呀。” “好。”宿珩的嗓音低哑得吓人。 他完全无法抗拒她的主动。 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他根本就无法满足的举动。 只是这么一点,也让他分外满足,欲罢不能。 而自她握住他拇指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了来自第三人的视线。 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 他直到此刻,才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狂喜,分出一点思绪来将这件事告诉她。 不紧张是假的,姜璎立刻就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越是抵触,她越是逼着自己去做她认为绝对不可以做的行为。 又正是这种矛盾的想法,不断地与她无法控制的感觉对抗,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在搅得她心烦意乱的同时,反倒因此激起了一种异样的爽感。 姜璎当然不想让宿珩发现她此刻有多爽。 她将那种餍足的情绪压下去,换上一副伪装出来的甜蜜。 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想要让别人嗑到,首先要制造危机,再由此延伸出“心照不宣”的暧昧。 在如此拥挤的空轨上,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轻而易举。 此时正是出行的高峰期,靳储昀的心理诊所又在最中心的空轨线路上,每一节车厢几乎都是爆满。 好不容易挤了上来,她几乎没办法站稳脚跟。 如她预想中那样,宿珩径直带着她往车厢的连接处走。 两人费了点劲,才来到角落。 姜璎背抵着身后的墙壁,浓郁的烈酒香气立刻不容置疑地朝她压了过来。她能察觉到宿珩一定是在克制,可仍旧无法冲淡那股强烈的渴求。 高大的兽人单手撑在她头顶的墙面上,像她计划中那样,为她隔出一小块自在的空间。 ……也没有那么自在。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宿珩的力量再大,也还是几乎紧贴在她的身前,她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炙热的体温,将她身上的猫薄荷气味都烘得更加浓烈了。 他似乎很紧张。 好像完全忘了要表现出亲昵,整个身体僵得不行,还在拼命守着与她之间的距离,不愿意贴上来。 第63章 随着这三个字,猫薄荷的凉意喷洒在宿珩的耳垂,浑身像触了电似的,他差点没能忍住。 周围全都是人。 但因为过于拥挤, 反而没有人注意到她刚刚的举动。 这种隐秘的背德感,和强憋着不敢旁若无人地对着她发.情的克制,带来前所未有的矛盾、兴奋和刺激,他又一次,差点没能克制住喉咙中将要溢出的声音。 还好她看不见,他想,还好他面对着墙壁,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几近失焦的目光。 宿珩几乎被这种极度的爽感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就没能控制住疯狂往外涌的信息素, 让刚刚使用的血脉抑制剂失去效果。 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忍住, 原本撑在墙面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往下移,握在了她的腰间。 姜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这份意料之外的一点点“接受”,让宿珩的满足感更盛了。 而随着支撑点消失,他又被身后的人群往前推了一些,堪堪停下时,身体的某一处的感觉如同烟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开来。 实在是太难以抵抗。 理智告诉他要去忽视, 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去感受与她紧紧相贴的温度。 直到空轨停靠在下一站,车上的人往下走空出一些空间时,他才勉强说出话来。 “别……别在这里,那么叫我……” “啊?” 姜璎困惑地仰起脸,额头蹭到他干干净净一点胡茬都没有的下巴。 这一站尤其长,离她刚刚的“表演”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她反应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她叫他“好狗狗”的事。 在她还当他是她的小狗时,这样的称呼再正常不过。 可放在认知改变的现在,似乎的确被赋予了一些暧昧的意味。 原来他是受不了这个啊。 这里的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她无所谓地应道:“嗯嗯,好呀。” 听到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应,宿珩的心底反而又生出了点失落。 然而下一波涌进车厢的人流,很快就让他无暇顾及这情绪。 维持这样姿势的时间越久,对于他来说就越发难熬。 持续充血的难受令他红了眼眶,烟灰色眼底的暗红兽.欲也在躁动不安。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怀里的人却仍旧无动于衷。 他却在两种抑制剂都还在生效的当下,仍旧对她如此敏感,乃至她只是亲了亲他的耳垂,喊了他一声“好狗狗”,他就已经难以自持。 不甘心。 却又心甘情愿。 宿珩在挫败感中差一点就将那种令他无法抗拒的感官推至顶峰。他不断提醒着自己,这里是公众场合,必须要按捺住他喉咙里和别的什么地方将要溢出的羞耻。 这样煎熬的状态一直持续至到站。 姜璎感觉到,他按住她腰身处的布料都有些湿了。黏黏腻腻地贴在她的腰间,和兽人的体温一起摩挲着腰间的皮肤。 微微仰起视线,就能看到他面色.潮.红的模样。 她又主动牵住他的手,任由他带着她往外走。 他的掌心似乎也微微渗出些薄汗。 让那些干燥硬朗的纹路都变得柔软起来,他下意识收紧手掌的每一下,都像在将一个又一个炙热的吻印在她的手心,又像小狗的舌头一样,小心翼翼却又难掩兴奋地舔舐。 与她第一反应中的想象不同,这并没有令她难受,反而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舒畅感,满足了她的某些心理需求似的。 或许还是因为,此刻他看起来同人类无异。 姜璎垂眼看向远处的地面,试图让自己从这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这不是正常的。 只是因为他们在演戏。 当婚姻登记补充条例的审查结束,当他变回兽人的样貌,她一定又会回到正常的状态。 当然。当然得是那样。 毕竟他们是不同的种族,兽人和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也不应该对对方产生这样暧昧的心思呀。 两人就这样下了空轨的塔桥,姜璎始终能感知到来自宿珩的那束视线。 比起初要柔和许多,似乎在占有欲被安抚的同时,那份原本掩饰不住的攻击性和压迫感都淡了不少。 但又好像没有被完全满足,就像喂小狗吃了好吃的东西之后,小狗是永远无法满足,一定还会想要更多的。 她忽然有一种自己在训狗的感觉。 人总是会因为自身能控制他人的情绪寸止而产生某种愉悦心理,她深知这种致命的刺激感是不对的,可仍然会因为这样的感觉爽到。 直到推门进入靳储昀的心理诊所,她才在扑面而来的雨水气味中,将那种罪恶感压下心底。 以往,只有咨询室内有着山间暴雨的气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走进诊所,就能被这样的味道包围。 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气味,很快就放松下来。 但不确定审查人员是否能看到诊所内的画面,咨询室这种私密场所应该是不符合条例的,但公共区域中,她仍然保持着演戏的状态。 靳储昀出来接她时,看到两人相握的手,脚步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姜璎。” 先开口与她打了声招呼。 姜璎松开手,面向宿珩,撒娇似地用两只手捏住宿珩的衣摆,左右晃了晃,夹着嗓子哄他:“那我先进去啦,阿珩你在外面等我哦。” 宿珩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径直对上靳储昀投来的视线,抬了抬眉,显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挑衅。 而当他垂眼看向姜璎时,目光瞬间又柔软下来。 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额前的碎发,说道:“好。” 姜璎又有些抵触,忍住没表现出来,转身搭上靳储昀的胳膊时,也下意识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样细微抗拒的神色仍是被靳储昀察觉到了,他心下疑惑,脸上却看不出分毫。 他也并未回应宿珩的挑衅,只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两人往咨询室走。 姜璎立刻感知到那束熟悉的视线缠了上来。 与刚刚的柔和全然不同,又变回了阴郁的沼泽,一点点黏住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直到走出宿珩的视线范围,那道目光才从她身上消失。 靳储昀和往常一样沏茶。 室内开着假窗风景,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却又有阳光洒进来。山间暴雨的气息与茶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两杯茶倒好的同时,靳储昀也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 她还是第一次,在看得见具体食物的轮廓后,见到他的样子。 是与他温和有礼的印象十分相符的样貌,和靳楚钰似乎没有半分相似。 她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告诉靳储昀,她视力恢复的进展。 帮她治疗势力的本就是靳储昀,姜璎并不打算隐瞒。 “靳医生,我已经能看到具体的事物了,虽然并不是很清晰。”道谢的话总是容易变得太官方,语气也极容易显得疏离,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继续说,“真的很谢谢你,靳医生。” 靳储昀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恭喜,这说明我们的治疗可以进入到下一个关键阶段了。” 出于礼貌,他仍然回应了她开启的这个话题,可立刻又话锋一转,问出了他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刚一出口,他就察觉到这样的问法着实有些冒犯,与他平日里克制疏离的态度截然不同。靳储昀压下那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情绪,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常。 “我注意到,你在压抑自己因为认知障碍而产生的抵触。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你需要在这样的认知下,强迫自己对他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姜璎斟酌着语句,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结婚了。” “什……么?” 靳储昀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震惊。 他松弛的状态也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紧绷。原本放松倚靠在沙发上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端起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将杯子放回去。 “结婚?”他强行扭正了语调,再次问道。 “准确来说是准备结婚,但被联邦临时公布的补充条款限制了。” 姜璎很少与靳储昀聊与她的病症无关的事情,此刻却忍不住露出苦恼的神色。 “我必须和阿珩结婚,只要这样,他才不会被送往卡垩斯沙漠。而想要和他结婚,就必须要通过联邦的审查。” 靳储昀立刻明白了她所指的条例。 是啊。 以她的性格,怎么会让自己身边熟悉的兽人,就这样被联邦逼向死亡? 可他没有想到,在她有如此严重的认知障碍的前提下,居然还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会令她痛苦难受的方式。 靳储昀垂下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茶杯中的勺子搅动着,撞向杯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没听见似的,将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语气同往日一样温和。 “我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姜璎,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强装镇定的样子,“所以,你今天来不是为了治疗眼睛。但关于你想聊的这件事,我恐怕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诶?”姜璎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呀?” “很抱歉,作为心理医生,我并不建议你强行压制自己的认知障碍,去做违背自己本意的事情。通常情况下,这无助于治疗,甚至有概率让认知障碍往更加严重的方向发展。如果一定要我给出建议,我希望你能停止此刻的做法。” 第64章 这句话一出, 在场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伪装小情侣的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一个是因为潜意识里仍抗拒这种说法,另一个却是爽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僵直了一会儿, 阿兰因面容扭曲地挤出一句话来。 “靳储昀, 你是疯了吗?” 靳储昀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转向阿兰因, 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在去卡垩斯沙漠的路上了。” “卡垩斯沙漠?” 阿兰因还没来得及回应,先开口的居然是姜璎,“……阿兰因也要被驱逐到安全区外吗?” 刚刚一心都放在不能被面前两人拆穿她认知障碍、被联邦的审查人员发现她与宿珩的情侣关系是假的事情上,姜璎差点忘了,阿兰因也是兽人,也会受到兽人驱逐令的制衡。 而且,阿兰因前不久刚被弹劾了联邦指挥官的身份,如今要让他去卡垩斯沙漠,恐怕与放逐他无异。 阿兰因身为联邦总统名义上的样子,尚且要面临这样的险境,其他的普通兽人该怎么办? 她只帮得了宿珩一人, 也没有办法和第二个、第三个兽人结婚啊。 姜璎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可阿兰因却不这么想,他眼睛一亮,几步蹿到她的跟前,完全无视了试图挡在他身前的宿珩,在他警惕的冷眼下,对着姜璎眼冒星星。 “姜璎,你是在担心我吗?” 姜璎模糊的视线中,他雪白的狼尾巴在身后高高翘起,左右摇晃。 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就是犬科兽人开心兴奋时的样子吗? 宿珩……也会是这样? 她还没有亲眼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好想…… 不,你不想。她甩掉脑海中那些荒谬的想法,强行将自己从对宿珩的好奇中抽离出来,去听阿兰因接下来的话。 “原来你也是会担心我的呀,好开心。不过你放心,我在卡垩斯沙漠和帝国那个烦人的兽人主将打过很多次,那里的环境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他骄傲地挺胸抬头,尾巴越翘越高。如果不是宿珩一直挡在姜璎的前面,他都快要像狗一样将两只爪子往她的身上扒拉,祈求获得她更多的关注了。 而看到她投来的专注的目光,他越说越激动了。 “这次也不是真的去打仗啦,只是做做样子,与帝国去接应被驱逐的兽人的军队周旋周旋,拖一拖时间,然后故意输给他们,让他们放松一些警惕罢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姜璎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 “你的意思是,帝国会派人去帮助被联邦驱逐出安全区的兽人们吗?” 阿兰因并非真的忠于联邦,更没有要替联邦守住机密的意识。 能回答的上姜璎的问题,让她高兴,对他来说无疑是能让他爽到天上的奖励。 “是啊,想也知道那家伙会下达这样的指令。” 后半句是自言自语。 阿兰因撇撇嘴,说道敌国的兽人主将时,态度倒不是厌恶,反倒像是一种因羡慕而衍生出来的嫉妒似的。 姜璎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兽人,就是她梦中那个漆黑的身影。 身为原作中的最终boss,竟是他命人去救下被联邦驱逐出去的兽人们。 仅这一件事,就让姜璎对他生出了一些好感。 或许,在主角团的视角之外,他也并非是刻板印象中无恶不作的坏人也说不定。 “太好了。” 姜璎面向阿兰因的方向,佯装空洞的目光中透出点庆幸,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许久未出现在她脸上的酒窝又在脸颊两侧凹陷。 “太好了。”她又说了一次,“阿兰因你不会有事,联邦的兽人们也得到了活下来的机会,这真是太好了。” 而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明显察觉到挡在她侧前方的宿珩浑身僵硬了起来。 她怔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同胞能获得生存的希望,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 可宿珩与她相握的手,居然在微微发抖。 他好像再惧怕这什么她没有想到的事情,下意识地用力握紧她的手,力度大到有些不知轻重,让她差点在脸上表现出疼痛。 “阿珩?”她困惑地仰起脸,假装在寻找他侧脸的方向。 很快,她就在并不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他明显紧绷的表情。而那因为她刚刚的亲吻而泛起的潮.红,在她刚刚与阿兰因对话时,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沉的脸色。 像主人离家许久未归时,产生分离焦虑,以为自己将要被抛弃的小狗。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心知不该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恰好在此时,手机里的婚姻登记考察系统发出提示音,原本因为提前抵达诊所、提前结束诊疗而拖至现在的考察时间到了。 姜璎立刻做出了反应。 “你很不舒服吗?我们赶紧回家吧。” 说完,她面向在场的另外两人,“靳医生,阿兰因,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阿兰因还沉浸在刚刚被她夸奖的喜悦之中,压根忘记了兽人驱逐令这档子事,又或者是觉得,靳从悯念及所谓的“父子关系”,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会真的将他逐出联邦,顶多是让他带小队去参与几场战争。 他一边回味着她刚刚的笑容,一边傻乐似的笑:“下次见啊,姜璎,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你希望那些兽人活下来,我就卖那家伙一个人情,让他们轻松点拿下联邦的送行队伍,到时候——” “阿兰因。” 靳储昀不赞同地打断了他过于放飞自我的言论,快速略过了这个在联邦算得上是反.动的言论。 他看出姜璎是在找借口离开,也顺势给了她这个台阶。 “身体不适的话,姜璎,你赶紧带他回去吧。” 摘下那副金丝眼镜后,他的双眼中再没有出现那抹让人莫名有些犯怵的金色,语气中也不再藏着让她有些别扭的情绪。 那温和的感觉如同山间暴雨之后天晴的瞬间,令人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厌恶。 “如果你还想谈谈刚刚没聊完的话题,”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缓解他与她之间并不愉快的气氛,又像是在与她说一个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秘密,“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姜璎当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她也能理解,靳储昀出于心理医生的专业角度,不建议她违背自己的认知做出这样的事,当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好的,靳医生。我们下次见。”她朝他笑了笑,好像刚刚的尴尬没有发生过一样。 …… 在姜璎和阿兰因都离开之后,靳储昀望着空无一人的诊所大厅,冷声道:“出来吧,别藏了。” 一处环境扭曲了一下,随着那片空间的颜色不断褪色、改变,一个兽人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从刚才直到现在,在场的人除了靳储昀,没有人发现他。 就连两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军队将领,都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靳先生。”兽人顺从地低下了头。 他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 只有不断变化颜色、似要与身处的环境融为一体的身体,暴露了他是兽人的事实。 “你口中的靳先生,应该另有其人吧?” 靳储昀眼中闪过一道金色,脖颈间泛起一点墨绿。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温和也消失不见,蹙起的眉宇之间凝着一丝厌恶,眸中神色狠戾。 “我还不知道,他居然会闲得委派自己的心腹,借着所谓考察的幌子,去监视一个女孩的动向。” 兽人仍旧垂着头,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总统先生只是想关心您。” “关心?”靳储昀发出一声嗤笑,原本只维持在冷漠的气息瞬间爆发出一丝阴沉,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寒意。 “总统先生托我给您带一句话。”兽人丝毫不为所动,“或许您可以满足一下他作为父亲的好奇心,为什么自己儿子的女朋友,突然要和另一个兽人结婚?” “……” 靳储昀沉默。 诊所大厅中的空气瞬间变得潮湿,仿佛山雨欲来的预兆。 兽人并没有被这样的气势压倒,反而肆无忌惮地抬眼望向他:“您是和您的女朋友分手了吗?” “……够了。” 靳储昀嘴角下沉。 “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再打扰我身边的人。一个不会妨碍到他事业和野心的人,不需要他如此费尽心机。” * 道别之后,姜璎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到宿珩的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而他急转直下的情绪,似乎是从她说“太好了”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实在有些茫然。 但即使是考察时间已经结束了,出于谨慎,她还是选择了先回家再处理这件事。 一路上宿珩都持续处于低气压之中,这种感觉太过于外露,以至于向来对身为兽人的他的情绪不太能共情的姜璎,也明显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直到回到家,她才终于能放心地询问他。 “宿珩,你怎么了?” 就连她自己也一直没有察觉,她还保留着将他当成小狗时的称呼方式,在外面叫昵称,在家里叫全名。 即便如此,宿珩垂下眼,沉默地看着她仰起的脸上困惑的表情。 一进门就立刻被她放开的手僵硬地垂落在身侧,下意识地紧紧攥住。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居然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胸腔里像堵了一块吸尽了他的欣喜而膨胀的海绵,让他眼前发白,仿佛被置身于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全白的房间,空旷、寂寥、窒息与无助的绝望同时向他袭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第65章 起初,宿珩并不觉得被她“抛弃”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是当然。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探知联邦的机密,又不是来获得她的认同与喜爱的。 那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宿珩回忆着他从毫不在意到焦虑恐惧的历程。 想不起来。 他以为自己能准确地说出来的,可现实似乎是,他不是ai机器人,并不是在脑海中输入一个关键词,就能想起每一次以为要被她抛弃的瞬间。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已经忘了前几次被抛弃的感觉。 这种感觉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脑海中、身体里,让他有一种已经产生了习得性无助的错觉。 好像他做什么都是不行的。 他没有办法改变她,只要她还有着认知障碍一天,他就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抛弃。 以至于,在每一个可能被她抛弃的情形出现时,他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都是:她又要抛弃他了吗? 在她为将要获救的联邦兽人真心喜悦时,宿珩的浑身却开始发冷。 她已经知道,有了帝国兽人军队的救援,即使他被联邦驱逐出安全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这样一来,她要用与他结婚的方法来避免他被送走的理由, 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等待着她肯定的答复。 她一定会抛弃他的。 可姜璎的表情太过困惑,又让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她歪了歪头,疑惑地蹙起眉,回应道:“为什么?” 宿珩愣住了。 脑袋里像蒙了一团雾,这样一片空白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心尖的酸涩与刺痛才缓缓褪去,一下子又坠落了糖浆之中似的,甜味的欣喜不断涌了上来。 他迟疑地开口:“现在即使你不与我结婚,我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不是吗?” “啊……” 姜璎好像在思索。 这一个音节的尾音慢吞吞地拖长,让他无比焦灼不安。 “可是。”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开了个头。 这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向的词语,甚至,在大多数人的下意识中,“可是”之后连接的都是消极的转折。 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涌上他喉咙的甜味就瞬间滞住了,像一颗巨大的软糖卡在了喉咙管中似的,让他觉得异常煎熬,几近窒息。 而姜璎说得非常慢,仿佛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样的反应,又让宿珩产生了那种针对被抛弃的习得性无助。 果然,她是要抛弃他吧。 所以,“可是”之后,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可是——她抛弃他与否,与这些外界的理由都无关吗? 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也无法接受作为兽人的他对她越界的情感渴求。 只是因为她终于厌倦了与他相处,终于烦透了在她还当他是她的小狗时,自己对他做过的那些如今完全不能够理解的事。 只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更不用谈抛弃。 宿珩颤抖着,将自己的声音从那块堵住喉咙的软糖中挤压出来。 “可是……什么?” 他垂眼看着她的脚尖,不敢再与她对视。 “可是我答应过要保护你。” 姜璎的声线中没有什么故作矫情的语气,当然也并非曾经与她自以为的小狗相处时的夹着嗓子,而是十分平淡,仿佛这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前提条件,也与任何外界因素、情感基础、甚至认知变化无关。 在宿珩阴霾渐散的双眼之中,她平静又轻快地说出下半句话,“——就不会因为任何事反悔呀。” 宿珩震惊地抬起头,看到她无比认真的表情。 “……真的吗?” 姜璎奇怪地眨了眨眼:“当然是真的呀。你到底怎么了?” 宿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他疯了似的想将她拥进怀中,想将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嗅闻他与她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的气味。 想让她喜欢上他,想让她真正接纳他。 为此,他可以取悦她,无论什么方法,无论让他舔哪里,怎么舔都可以。如果她喜欢,像以前一样将他当成狗也没问题。她可以在他的脖子上拴上项圈,可以肆意地命令他,控制他,打他骂他,对他为所欲为。 什么都可以。 几个小时前的那种浑身燥热的感觉又将他裹挟。 在血脉抑制剂失效,他的兽耳与豹尾重新出现的同时,发.情抑制剂好像也失效了。 他不顾医嘱持续增加剂量的后果似乎已经显现,比以往更加凶猛的感觉攻击着他的意志力,让他差一点就申银出声。 宿珩知道,自己已经从脖子涨红到耳根,眼底满是兽.性尽显的暗色。 姜璎被模糊视野中的红吓了一跳。 放在从前,她或许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意味着什么,可在经历了好几次或近或远的目睹之后,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在对着她发.情了。 这个意识令她立刻开启了防御姿态,抵触与抗拒的心理如同狂风暴雨击打在她的胸腔中,逼迫着她逃离,催促着她做出伤害他的反应。 可考察还未成功,这时候如果她再次和他撕破平和关系的假象,又要如何才能心平静和继续装下去。 她已经做出了承诺,就不能做那个破坏承诺的人。 更何况她此刻应该是看不见的,她还不想,也不能在宿珩的面前暴露出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底牌。 姜璎装作对此毫无所知。 她强忍住认知障碍的疯狂叫嚣,克制住没有后退一步,尽量不让那种厌恶的表情浮上脸颊。 而宿珩似乎饱受着兽人原始本能的折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和动作细节。 还好她看不见。 宿珩一边忍耐着不断刺激着他身体的症状,一边庆幸地想。 “抱歉……” 他咬着嘴唇,压抑着混乱的呼吸,“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洗漱了。” 姜璎故作平静地应道:“嗯嗯,那你快去吧。” 宿珩用仅剩地理智远离她,牢牢锁住了浴室的门。 再冷的水似乎也没办法浇灭他此刻的念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在这疯狂症状的驱使下将水温调到了温热。 并没有多高的水温,宛若她身上的体温。 他仰起脸,让温柔的水雾湿润他的脸庞,伸出舌尖接住花洒喷出的水流。 折磨人的症状令他口干舌燥,焦渴难耐。 他微微张开嘴,让温热的流水滚进喉咙。在意料之中的发.情期谵妄之下,他想象着自己正用嘴唇抵着柔软的另一处,轻轻舔着花洒喷头溅落的温水,将每一滴能够解渴的水滴都吮进他不断吞咽着的喉咙。 浴室很快弥漫起旖旎的薄雾。 右臂已经报废的机械义体上也裹着水流。它们执拗地向往缝隙里钻,却被一圈一圈缠好的绷带全数阻挡在外,只有末端被他重新系起的那只小蝴蝶结,在流水的击打下费力地抵抗,不停地颤动着,竭尽全力也无法得到缓解。 这让宿珩觉得异常痛苦。 却又是致命的快乐。 他抬起的左手按在起雾的玻璃门上,沉重地与留下的手印一起往下滑。她分明不在这里,他却像将虚构的幻象也翻过身压在门上似地,裹着“她”的手掌一同随着几股顺着手印淌下的流水叹息。 被淋湿的豹尾虚空卷起什么,平稳而兴奋地举高,黏黏糊糊地推至玻璃门上。 荒唐的幻想之中,他的鼻子贴着玻璃,顶着自头顶而下的温热流水,小狗似地来回蹭,微微泛起红,感冒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哼唧声。 在微醺般的脸色之下,宿珩一边想象着,一边轻声祈求:“不要……不要抛弃我……” 他将她的名字和流水一起咽进喉咙,不敢说出来。 还有更多让他觉得羞耻难言的话,被一起吞进咕噜咕噜的小狗喘中。 犬科兽人很会舔的。 她一定会很喜欢。 即便不喜欢,他也会努力让她喜欢的…… …… 宿珩撑着墙面走出浴室,后知后觉地意识在里面待了太久了,持续不流通的空气他有些恍惚。 浴室中蒸腾的热气蒙蔽了他的大脑,从化洒下不断飞溅而下的流水搅乱了他的心神,让他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绪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即使身体因为沐浴的舒畅而得到缓解,他却仍沉溺于那种令他又恐惧又渴望的症状之中,走不出半步,也不想结束这片刻的欢愉。 直到浴室外的冷空气灌进来,毫不留情地扇上他的面庞,他才终于稍微清醒过来。 而随着门被推开,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当头一棒,让他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粘黏在了原地。 浴室门外的门把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挂上了一只塑料袋。 它仍在微微摇晃,幅度越来越小。 而随着这轻微的晃动,熟悉的猫薄荷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姜璎来过。 她察觉到他在浴室……了吗? 宿珩屏住呼吸,将那只塑料袋取了下来,颤抖着手打开。 是一支发.情抑制剂。 和一张手写的,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字迹的纸条。 ——【收拾好自己了就出门,我在楼下等你。 】 ----------------------- 作者有话说:好狗狗,下次咱要不别自己偷偷摸摸幻象了,舔舔真的吧[求你了] 第66章 距离宿珩进浴室, 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虽然并不难猜,但姜璎不想好奇他都在里面做些什么。 可是实在是太久了。 她都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闷晕在里面。 当年在创造了纳卡德,做出了他的基础人设后,姜璎就因为意外失去了眼睛,患上了兽人认知障碍。 到后来,她对于兽人的进一步了解也仅限于项目开会时,其他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思维极其发散、且参杂着脑补和自设的内容,实在不太客观。 她不太懂具体的兽人生理知识,他们毕竟不是动物,并没有《动物世界》那样的节目在电视上毫不顾忌的科普兽人的求偶和繁殖。 但在近一段时间里,宿珩发.情得如此频繁,好像一直都没停过似的,着实让她意识到不太正常了。 又不能直接问宿珩。 他肯定不愿意当面告诉她。 姜璎只好拿出手机,偷偷用ai查找关于兽人发.情期的资料。 浴室里的流水声隔着门传出来一点,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两人正处在同一片空间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这令她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窥探宿珩的隐私的感觉。 她斟酌着语句,想将那种异样的感觉降低到最小。 【雄性犬科兽人的发.情期最长会一直持续多久? 】 ai用最快的速度刷刷刷地蹦出回答,姜璎看着那一堆模模糊糊的文字,突然生出一点紧张感。 【雄性犬科兽人的发.情期一般不会像雌性那样有固定的周期,且理论上,也并不受到时间期限的限制。只不过,大多数雄性犬科兽人在各种环境条件的影响下,并不会维持持续发.情的状态。 性成熟后,雄性犬科兽人发.情多是受到雌性的影响。 雌性的信息素能够刺激雄性犬科兽人产生想要与之交.配的欲.望,如果这样的刺激持续存在,雄性犬科兽人也有一定可能一直处于随时都有可能发.情的状态。 这种现象在某种程度上, 也受到该雄性犬科兽人的生理发育、心理状况和身体健康程度的影响。 首次发.情、没有配偶、从未经历过交.配行为、身体强壮,或对特定异性有着极高好感的雄性兽人,更容易被激发这样的状态。 】 “……” 姜璎不清楚宿珩属于哪一种情况,或许都是——她做不出判断。 某些特殊的词汇听得她脸颊涨得通红,没有心思去细想。 原本,如果只是看文字,可能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她看不清,只能带上耳机听ai一个字一个字的读。 这把那种正在窥视他秘密的感觉又往上推了一节,就好像是浴室中的兽人正在用那只粗壮有力的豹尾,将她整个人拦腰卷起来悬在空中似的。 姜璎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会莫名奇妙浮现出这样的联想。 她想甩开这种令她抵触,却又隐隐有些好奇的感觉,镇定下来,继续向ai提问。 【在雄性犬科兽人已经处于发.情期时,该如何缓解发.情的症状? 】 ai开始组织答案。 在冰冷非人感的声音语调说出接下来的那段话时,姜璎后悔了。 还不如不问。 【让其进行交.配行为是最有效的缓解办法,且在交.配完成后,发.情的症状有概率会被抑制。 如果没有办法进行交.配,也可以自行用其他方式缓解。此方式效果较弱,且维持时间一般不久。 此外,也可以进行外力抑制。 如发.情抑制剂等医疗手段,可在短期内有效抑制兽人的发.情状态。 *注意:长期使用抑制剂,可能存在一些风险,如抑制剂依赖、抑制剂成瘾、抑制剂抗药性等。 请务必根据医嘱用量使用抑制剂等药物手段,自行增加剂量可能会适得其反,且引发各种并发问题。 】 宿珩是亚兽人,更接近人的样貌。 在已经分辨出兽人与普通动物的区别后,姜璎很难将他与“交.配”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听完这段话后,那种怪异的感觉非但没能被转移,反而更甚了。 她总觉得,自己仿佛也被置身于热气蒸腾的浴室之中。 本就看不清的视线,在弥漫的雾气中愈发含糊不清。 那些文字如同花洒喷出的水流一般,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坠落在她身上。而ai结束语音时的,死一般的寂静让她觉得自己被按在了浴室的玻璃门上,被水雾堵住了唇舌,被热气蒙得睁不开眼,在狭小的空间中逃脱不得。 她好像听到了宿珩小狗似地呜咽。 但当她想要仔细确认时,却又发现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她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的坐垫柔软、干燥,全然不似浴室玻璃的坚硬和潮湿。 可被什么东西舔着的幻觉依旧存在,她用力咬破嘴唇,才勉强抵抗得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谵妄既让她觉得煎熬,又在她的胸腔中掀起某种暗流。 那股隐秘的、不为人知的、违背伦理道德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地启动了防御性心理。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蹲在收纳医疗箱的柜子前,手忙脚乱地翻找刚刚ai提到的抑制剂。 自从宿珩的发.情状态被她拆穿,他就没有再向她隐瞒自己在持续接受药物的事情。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当着她的面往自己的后颈上打抑制剂的时候,那副痛苦中藏着一点暗爽的表情,都被佯装仍在失明的她看在眼里。 姜璎呼出一口气,将那些画面从眼前甩出去。 她找到了药箱中的一小盒抑制剂,从里面带出一张纸条。 似乎是医嘱。 眯起眼辨认了好半天,她才确认上面写的是“每日一支,不宜过量”。 姜璎停下动作,思索着宿珩发.情症状越来越重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要在联邦婚姻登记的审核员前装模作样秀恩爱,过近的距离和过度的接触,都令他更难控制住雄性犬科兽人的本能。 得尽快结束这种状态。 不说宿珩一直这么憋着会怎么样,她的认知障碍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他对着她发.情这件事了。 从联邦公民身份登记处回来时还早,在今天结束前,她还有机会再申请一次跟访审查。 姜璎从盒子里面拿出一支抑制剂来,又取了张便签纸,刻意歪歪扭扭地写上一行字,让他收拾好自己、缓解发.情的状态之后下楼找她。 写好后,她找了个小塑料袋,将抑制剂和便签条一同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将塑料袋挂在了门把手上。 伫立在门边时,从门的缝隙中钻出来的声音更清楚了些。 除了持续不断的流水声,她好像的确听到了小狗似的咕噜咕噜的哼唧声。 里面的人却对她的靠近毫无所觉。 正常状态下的兽人听力极佳,嗅觉也比人类灵敏得多,不可能发现不了她。 姜璎不难猜出宿珩正在浴室里面做什么,但不敢细想,悄无声息地稳住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的塑料袋,这才又迈着极小的步子慢吞吞地离开。 她独自一人下了楼,站在公寓门口,百无聊奈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要装作看不见,才慢半拍地望向远处,假装眼神空洞的样子。 在恢复一点视力后,她还特地去找了演员聊扮演盲人的访谈,从中学到了不少。 再加上她本就有三年看不见的经历,如今她对这样的伪装已经是炉火纯青。 只要她想,几乎很难有人能发现她其实看得见。 她就这样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冷,将双手拢在唇边哈气起来。 宿珩怎么还没有下来。 他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来缓解发.情症状吗? 原来是那么难的? 就在她又一次吐出的一团白色雾气在眼前消散时,身后传来了楼栋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来源于兽人信息素的酒气从她的背后缠上来,比她离开家里前从浴室门缝中挤出来的收敛了些许。 姜璎转过身,假装望向“可能”是他正站立着的位置,试探着问道:“阿珩?” “……嗯。” 宿珩僵硬地站在离她两步之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 她的嘴唇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像一处标记,一个锚点,一次暗示,引诱着他去贪得无厌地亲吻、舔舐和吮.吸。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沸腾起来。 可想起刚刚那只抑制剂和留有她体温的纸条,又瞬间令他如坠冰窟。 习得性无助又一次让他感知到了将要被她抛弃的预兆。 这种恐惧如同噩梦一般纠缠着他,将他从方才的欢愉中拉扯出来,洗净他唇上所有的血色,却唯独漏了他从脖子到耳根都涨红的皮肤。 姜璎丝毫不提刚刚在家里发生的尴尬,同时也装作看不见他脸颊上压不下去的潮.红,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啦?那我们出发吧。” 宿珩艰难地开口,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在他眼前的身影:“我们,要去做什么?” 她举起手机,给他看屏幕上跟访审查申请成功的页面。 仿佛一个“游戏开始”的按钮。 按下之后,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真诚的,无法作数的。 姜璎忍住认知障碍下她对于自己此刻行为的抗拒,笑眯眯地挽住他的手臂,夹着嗓子撒娇:“当然是去谈恋爱呀。” 她得承认。 这其中,多少有她蠢蠢欲动的犯.罪因子在作祟。 ----------------------- 作者有话说:天呢我又有自来水了嘛! 第67章 完全超出预料的答案。 宿珩当即怔在原地,任由她抱着她的手臂,状似亲密,实际上却与他之间留有安全距离的样子。 可等他回过神来后, 他几乎没有去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她怎么可能和他去做这种事情?就算他凑到她的面前对她摇尾乞怜,求着她要给她舔,她都只会厌恶地推开他,又或者是愤怒地扇他一巴掌。 而他,也并不奢求与她恋爱。 他对她的感情,好像要比这卑微得多,即使他无数次想过将她强行带回厄加的画面,也只不过是借由束缚之名,将镣铐交给她,铐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这样的想象令他更加清晰得意识到,在一段强制得来的情感中,被强制的那一方,才是站在高位的。 他只不过是一条终日淋在雨中,祈求她将目光投来一瞬的狗。 宿珩清楚地知道,她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婚姻登记的考核。 甚至, 她急于加快这个进程, 以更迅速地摆脱他。 在内心确认了这一点后, 宿珩迅速察觉到了她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她没有挽着他的那只手上,拄着她的盲杖。 为什么? 就连所谓的“伪装恋爱”,她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引路吗?还是因为,她认为她与他的导盲犬合约已经结束,他不再有当她的眼睛的资格了? 在她如此甜蜜的话语之下,宿珩却被越发多的负面情绪包围。 而当她试探着挥动了一下盲杖,杖尖恰好扫到路边的盲道时,他的心脏仿佛也被“咚”的一声重击,不断地下沉。 而在下沉的瞬间,他唯恐它会直直坠落到底,慌忙握住了她似乎不情不愿送上来的手。 他依然不信她的“甜言蜜语”,却也甘愿沉溺其中,怕她下一秒就又反悔。 “为什么带着盲杖?” 宿珩故作平常地问,以为她看不见他眼中的小心翼翼。 姜璎仰着脸,视线空洞地落在他的眉峰,掠过瞳孔颤动的眼,偏向他仍泛着红的鼻尖。 并非感冒。好像在哪里用力蹭过似的,上面还沾染着浴室的水汽,以及与她身上相同沐浴露的气味,让她产生了一种是她让他的鼻子红成这样的错觉。 再往下,是他又克制不住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让她不禁想起他从前埋在她颈窝时,喉咙上凸起的那一处极具张力而又坚硬的线条,总有意无意似地往她的锁骨上蹭。如果再用力些,最终被磨红的可能不只是她的锁骨,还有他看上去脆弱且敏感的喉结。 或许是受到了他身上尚未平息完全,仍叫嚣着想要将她包裹住的信息素影响。 有那么一瞬间,姜璎想踮起脚,凑上前去咬上一口。 那样的话,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该不会又要那个了吧。 诸如此类的“恶意”如迅速被吹鼓膨胀的棉花糖,不出一会儿就将她的胸口填满。她惊觉自己的内心居然有如此之多的坏心思,更无法理解这样糟糕的念头,居然是对着一个与她有着种族隔阂的兽人产生的。 可此刻不是该去用平日里的底线纠缠自己的时候。 想要通过婚姻登记的考核,她势必要抛弃一些良心,短暂地背弃一些她独自坚信的伦理道德。 更何况,她还为了“展示”她与他之间“深入灵魂的交流”的亲密关系,准备了特殊的“约会”环节。 姜璎将手从他的手和臂弯中抽离出来。 在他似乎慌了神的同时,她训狗似地朝他招了招手:“蹲下来点。” 宿珩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并没有出声质疑。 在掌心中和臂弯间她的体温完全消失之前,他乖巧顺从地照做,在她的面前缓缓单膝蹲下。 姜璎假装看不见,慢吞吞地朝他伸出手。 朝前挥了挥,摸了个空。 又往下试探了,触到软软茸茸的东西。 是兽人的耳朵,此刻她已经能看到它们忍不住想要往她手心上蹭的样子。 她忍不住握住它,感受到它在她的手心中兴奋地发颤。内耳烫烫的,似乎已经有些高出他平日里的体温了。 姜璎记得,宿珩一开始是有些抗拒她摸他的兽耳和豹尾的。 可现在,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被她冒犯的感觉。甚至那刹那间浑浊的眼神和急促的呼吸,都给她一种他希望她继续冒犯下去,将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期许。 可是这实在是太超过了。 姜璎即使再努力说服自己、麻痹自己暂时忘记他们之间的种族差异,也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跨度。 她让自己的手离开她的兽耳,“视线”却仍停留在原地,聚焦在他被她蹂.躏过的那只兽耳上。 目光与动作交错,这样能很好地继续伪装看不见。 与此同时,她也能看到那两只兽耳失落地耷拉下来的过程。 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这让她更爽了。 指尖继续往下,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来到他的眉骨。 他的双眼在她的手指之下猛地震颤,眼神顺势缠上她的眉眼,攻击性十足,颇有些许向下流连至她嘴唇的趋势。仗着她“看不见”,好像要将他的目光探入她的唇齿,拨弄她的舌头,让她在这样的压迫感下说不出来话似的。 炙热得有些烫到她了。 连带着刚刚在她胸腔里填得满满当当的棉花糖,也被那潮湿的热意一点点舔舐。剩下的那些被融化在她的心间,覆上一层黏黏糊糊的甜腻。 让她,有些讨厌。 又好像没有那么讨厌。 她轻点着指尖,在他眉眼间辗转,在他不得不闭上眼呼吸混乱的同时,自顾自地丈量着。 宿珩好不容易纾解的发.情期症状又在她的撩拨下疯狂生长,他几乎以为她要对他做些什么了。 可姜璎的另一只手却从口袋中扯出了一块黑布条,并不熟练地双手捏着两端,似乎想要往他的脸上捂。 她刻意模糊动作的精准度,让那块黑色的布料在他的鼻尖和眉心蹭来蹭去。 这抓心挠肝的感觉令宿珩再也受不了,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控制住她四处作乱的手。 “……你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好似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折磨。 “蒙住你的眼睛。”她动了动手腕,没能抽出来。 这是宿珩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回答。 他将差点冒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咽下去,艰难地问她:“为什么?” “恋爱需要了解彼此,不是吗?我想,当我们角色互换,就能更加了解彼此、接受彼此了。从现在开始,你将失去双眼的视力,而我会来做你的引路人。” 一种新奇的花样。 一场考验信任度的测试。 一次能提供亲密交互的机会。 让考核员在她刻意制造的甜蜜陷阱中做阅读理解,显得他们更像要步入婚姻的真情侣。 姜璎顿了顿,继续说道:“安心啦,我这三年都是一个人出行,虽然走得慢点,但你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她知道,宿珩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尽管她仍对他做出此举的背后原因感到抵触,不愿意去深究缘由。 他果然放开了她的手腕。 她把另一只手的盲杖先塞到了他的受众,终于将自己手里捏着的两端布条绕到宿珩的耳后,继续延伸时,黑色的布料盖上他的眼睛,他再一次被迫合上眼。 她凑近一步,摸索着在他的后脑勺上系带子。 黑色的布条跟着她的动作,把他的耳朵蹭得更红了。宿珩屏住呼吸,才忍到让她系上那个与他右臂绷带顶端别无二致的蝴蝶结。 而在布条缝隙漏进来的光也被遮挡,完全失去光明的同时,其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感了。 姜璎在他脸上、头上驻留许久的手也同时缩了回来。 指尖轻轻扫过他的耳朵尖,他整个人差一点就没忍住抖了一下。 “好啦。” 她从手足无措的宿珩手中取回盲杖,理所当然地命令道,“现在,把手交给我。” “……”宿珩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伸出手,以为两个看不见的人的手不会有那么容易交握在一起。可他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紧张与期待,早就暴露在姜璎模糊不清的视线下。 她也朝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手盖在了他宽大灼热的手掌之上。 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住。 这个刻意制造的巧合像宿命一般,令他的心脏终于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刻他托着她的手,在她面前单膝下跪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如同在宣告求婚的誓言一般。 姜璎用了些力气来加深这一次十指相扣,示意他站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全身心地信任我。” 她的语气平静,对他来说却像是致命的蛊惑,令他魂不守舍,燥热难安。 在难以抵抗的爱欲之中,宿珩靠着仅剩不多的意志力让自己回答得迅速而坚定:“好。” “从现在开始,你只能依赖我。” “好。” “从现在开始,你迈出的每一步,身上的所有感官,还有你这个人,你所有的一切——” 她在脑海中搜刮拼凑着,“——全都要属于我。” 这些做给旁人看的,虚情假意并非真心,甚至在她看来尤其尴尬的台词,听在宿珩的耳朵里,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 是主人在要求小狗宣誓忠诚。 是她主动为他戴上的项圈与镣铐。 第68章 姜璎在这里度过了三年黑暗的生活,因为有朋友,有事业,所以算不上痛苦。但比起没有失明的时候,的确平平淡淡,稍显无聊。 她是个乐观的人,又想来喜欢向前看。恢复视力的如今,她也没有具体去回望过前几年的人生,直至今日,要带着宿珩体验盲人的生活,才认真地回顾了一番。 这种感觉十分神奇。 好像真的成为了情侣一般, 让另一个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去站在自己的视角, 设身处地地体验她的人生。 更奇怪的是,此刻她似乎……也没那么抗拒。 或许是知道这是假的,是作秀。姜璎想。 她牵着宿珩,走她曾经独自一人走过的那些路。 如果此刻她真的看不见,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做她自己一人,也时不时会有各种磕碰, 盲杖不是磕到路障, 就是碰到行人。 现在她能模糊地看见路况,只需要时刻关注宿珩的状况,避免他不撞到什么东西——但他实在是太高大了,想要在装作看不见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做到这一点,也不太容易。 而因为这一点,她在宿珩的身上投入了大量的关注。 即使是在她将他当做小狗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做过。 这的确是一个容易让双方更加了解彼此,也更容易产生暧昧的互动。 在此之前,姜璎从不知道他的背能挺得如此笔直,看上去好像军人一样。 有些紧张、对周遭的环境保持警惕的时候,他的豹尾是垂落的、紧绷的,仿佛一个沉稳强大的捕食者。 偶尔又会在侧方来车的时候,虚空卷在她的身侧,将她牢牢地护住。 只有在她叫他的时候,它才会克制地小幅度摆起来,一左一右暴露着他没有言明的欢欣雀跃。 所以。 在她还看不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如同护卫犬一样每日守在她身边的吗? 如果放在从前,她可能会被这样可爱的举动将心都萌化了,就想上去摸上一摸。 而现在,一看到那只烟灰色的豹尾,她根本不会将它与“可爱”挂钩。 她会想起它粗壮有力的另一面,想起它是如何卷在她的腰间,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举起来,想起那毛茸茸的尾巴尖是如何扫过她的腿心,撩拨着她的手腕,带起的电流令她兴奋得发颤,即喜欢又抗拒。 还有他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下巴的线条,即使视线模糊,也能看出它的锋利和硬朗。 即使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她仍能想象出那片布料之下冷峻的眼神。 那并不是一张温柔和善的脸。 反而会让人感觉到强烈的攻击性,从而望而却步。 而这样的一个人,会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小声的呜咽,一边说着她听不懂的祈求,一边克制不住地对着她单方面发.情。 越想下去,姜璎的脸烧得越红。 好在宿珩此刻看不见,她还能装作淡定如常。 ……等等。 他以前也是因为这样,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的吗? 所以,只要她继续装下去,他就会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更多的狼狈不堪。 这种训狗一般的爽感几乎将她心底的抵触完全压了下去,她费了一点力气,才摆脱这种令她忘乎所以的飘飘然,回到了要专注去演戏的当下。 “到了。” 姜璎晃了晃宿珩的手,停下脚步。 宿珩在她侧后方站定。 看不见的情况下,他更加全身心地关注环境,耳听八方,为她挡下一切危险。 但即便如此,她身上的猫薄荷味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他的鼻腔里钻,手心与她紧贴的每一处毛孔都吮.吸着她的体温。 他喜欢与她十指相扣的姿势。 好像她真的属于他一样。 抵达了目的地,他也并没有放松下来。 只恍惚了一下,他就开始辨认周围的气味和氛围。 有人类,有兽人。十分安静,偶尔的一些细碎的声响,也不影响整体让人舒适自然、感到放松的气氛。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出声问她。 姜璎搂住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贴过来。 “无障碍兽人友好社区,并非隶属于联邦,是一些人为了自己身边的这类群体自发建立的。在这里,我会觉得我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看不见也好,有认知障碍也好,即使没有完整的身体,大家也都在认真生活着,努力去创造完整的人生。” 宿珩有些触动,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心底萌芽的那一点温柔,姜璎就已经拽着他往前面走了。 盲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扫,跟随着指引来到一处有着自然气息的地方。 他闻到这里有各种不同的植物,似乎是人工种植的。 不远处还有流水的声音,像是一处人造景观瀑布,落下的水汇成一股股溪流。 “视力有障碍的人很多喜欢用手去感触生活中的美好,比如,摸一摸花草树木,摸一摸毛茸茸的毯子、冰凉的大理石。” 姜璎松开了他的手臂,从面前的桌面上拿了什么东西,往他的手上戴。 宿珩没有一点抗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总是不设防的,任由她对他“为所欲为”。 原本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被其他东西包裹住。 是手套。 但又和普通手套的材质不太一样。 “这里是给视力障碍人群的体验场馆,这个手套能放大人的触觉感官。” 她领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勾住他的小拇指,带着他去触碰大理石的台面。 宿珩感觉不到大理石台面的冰凉和坚硬。 只触得到她手指的柔软。 和她的体温对比,她之间的温度也是凉凉的。轻轻地勾在他的小指上,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皮肤。 引诱着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姜璎却好像只是故意这么装装样子,对于宿珩敏感而不自然的反应毫无所觉。 她还在继续介绍:“失明之后,我在焦虑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哎呀不说这些,你可以试着触碰一下周围的环境哦。很神奇的诶,会让你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话还没说完,她的小拇指就被轻轻反握住。 还未等她反应,那只大手就得寸进尺地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的整只手臂都往上抬了一段距离,她不得不往前踉跄了一步,差一点就撞上他的胸膛。 包裹住宿珩手的机械手套冷硬而敏感,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来源于他右臂义体上最初带的感知技术。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叠代,它居然已经不只是战场上杀人的工具,而是也成为了为其他人带去幸福与美好的东西。 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被治愈的不只是这里的障碍人群,还有他自己。 而他无法控制地,将涌出胸腔的那股浓烈的情感,全都加注到了她的身上。 此刻他想碰触的,想要了解的,根本不是周围的种种事物。 只有她。 唯有她而已。 指尖顺着她柔软的手心往下,触到她手腕边清晰的脉搏,扫过她微微发颤的小臂。 宿珩不敢再继续。 可身后的豹尾却不听他的控制似的,违背他的意志缠上了她的腰,将她拖入他的怀中。 克制不住。 怎么克制得了。 宿珩看不见,不清楚她此刻是否露出厌恶和抗拒的表情。而像他曾经因为她看不见而肆无忌惮一样,此刻他的“看不见”也成了逾越的筹码。 只要她不出声骂他,只要她不恼怒地用力推开他,他就可以装作对她的抵触毫无所知。 他等了一会儿。 这些都没有。 他才终于再次抬起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将她稳稳地按入怀中。 机械手套将手掌握在她腰背处的触感传到他的大脑,他瞬间沉溺于这种布料摩擦的暧昧之中。 知道审查员可能在监视着他们,姜璎没有推开他。 “阿珩。”她强装镇定地扯住他的衣摆,“这里是公众场合,被别人看到不好。” “这是我们的约会。”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蹭蹭,“不能抱抱你吗?” 和他冷硬沉稳的外表,甚至是与他平日里行为全然不符的任性。 又或者说,几乎是在对她撒娇。 姜璎差点以为他又喝醉了。 她无法反驳,只好哄他:“我想让你能多体验一下我的生活呀,你也像我一样,去用手触碰你觉得美好的事物,好不好?” “可是,”宿珩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在那么做了。” “……” 姜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又有些抵触了,可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又有些可怜,反而将她脑子里对不同种族不可以在一起的观念冲淡了一些。 他用带着感官手套的手握住她的。 指尖在她的掌心扫来扫去,痒痒的。 “你不想……也感受一下我吗?” 姜璎怔住:“什么?” 她只来得及用这两个字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困惑,他忽然揽着她的腰继续往前逼近。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扑面而来的占有欲和压迫感下,姜璎下意识地往后退,另一只手中的盲杖因为紧张慌乱,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宿珩不知是不是听到声音才辨认出盲杖掉落的位置,竟准确地将它往旁边踢开了几步。 她本已不需要盲杖了。 可在失去它的这一刻,惯性的不安顿时窜了上来,慌忙后退时后腰绊在了大理石的边缘,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慌忙抬起手臂搂住了宿珩的脖子。 第69章 姜璎对所谓的婚姻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 联邦并不会像她穿越前那样,会给新婚夫妻两人各一本结婚证,有的只是做婚姻登记时的一张薄纸。所有重要信息都被收录与联邦的线上系统之中, 而在这样一个战时无暇顾及民生的时候, 解除婚姻绝对要比结成婚姻简单得多。 更何况, 认知障碍在她的心里仍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在婚姻登记考察通过的一瞬间,她因为要伪装情侣而压下的抵触心理立刻就冒了出来。 她是人类。 宿珩是兽人。 抛开她有必须要与他结成这样的关系的理由来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甚至让她暂时忽略了此刻两人暧昧的姿势。 直到两人嘴唇间隔着的那条黑色布料滑落,她才想起他们正在做什么。 嘴唇上还残留着布料摩擦的触感,那种隐秘的、令人兴奋的酥麻感,此刻却让她浑身不自在。没有了黑布的阻隔,那原本隔着一层布料压在她唇上的炙热,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落上来。 喷洒在她鼻翼间的呼吸也越发滚烫了,更加急促的低喘声一下一下撞击在她的耳膜上,她感觉到按在她背后的手动了动,指尖抚皱了她的衣服,带起一丝颤栗。 并不讨厌。 甚至让她觉得刺激得……有些期待。 即便不愿承认,但姜璎知道,那是她主观上的感受。 可客观存在的认知障碍在下一刻反扑上来,立刻将之前她强行压下去的情绪一口气吐了出来。 厌恶与抗拒就像是突然被吞进她喉咙里的鱼刺,死死卡在咽喉最敏感也最致命的地方,无论她如何想要将它咽下去,都只会让她更加深刻地感知到,那根鱼刺刺痛在喉咙中的异样感。 “……阿珩……” 她克制住那种伤人伤己的异样情绪,不让它从她的语气中暴露出来。 原本搂住宿珩脖子的手向下抵住他的两只肩膀,想要阻止刚刚那个借位的吻真正地落下。 右手按住的是滚烫的皮肤。 左手掌心下却是坚硬的冰冷,有什么东西硌在她的手心,她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系在他义体手臂上绷带的蝴蝶结。 右手的手腕在这时反被握住。 带着感应手套的指尖顺着她手腕边的脉搏向上,寻着掌心的纹路插.入她的指缝。 他似乎异常喜欢与她十指相扣。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握全,指尖松松地扣在她的指缝间,似乎给了她足够逃离的机会。 姜璎将佯装空洞的目光落在被他钳制住一半的手上,警惕着他的动作的同时,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脸。 太近了。 他的嘴唇还悬在一旁。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会压在她的嘴唇上。 此刻已经没有那只布料的阻碍,这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而宿珩的眼神也与刚刚不同,在令外人不寒而栗的攻击性中,似乎多了一点柔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姜璎思索着。 似乎是从她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播报出那句婚姻登记的结果开始。 不可以推开他。 结果才刚刚确认,考核仍在继续。联邦随时都能宣判这段婚姻的虚假和无效,她不能因为成功通过就掉以轻心。 可是抵触的心理已然回归,她好像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因为抗拒身为兽人的他,而不可避免产生的颤抖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 纠缠在唇边的鼻息,一人因抵触而混乱,另一人因悸动而失序。 而在宿珩终于眼睫微颤,稍稍往后退一步远离她一些的时候,姜璎确信,他也察觉到她的状态变化了。 他抬起头,将那个停滞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姜璎的表情明显松动了。 果然,无论她的认知障碍如何发生改变,宿珩最终都仍然会变回那个沉稳内敛、在乎并尊重她感受的宿珩。 感觉到身前的少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宿珩尽力隐忍着胸腔中的委屈与不甘,状似什么都没发现似地问她:“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姜璎的确想好了后续的行程。 虽然提前达到了目的,但系统似乎还没有提示跟访评估结束,她不能就此突兀地结束与宿珩的约会。 然而在有了所谓婚姻关系的连接后,他口中的那一句简单的“我们”,都像是另一根刺,不深不浅地扎进了她喉咙的软肉中。 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所以。 她选择了忽略那个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称呼。 “去买情侣装。”姜璎没忘了继续演,嘴角扬起一个看似甜蜜,却连一处酒窝都没有显露出来的笑容,“我看不见,就交给你来挑选啦。如果你选的太丑,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嗯。”宿珩失笑,嘴角的弧度带着点苦涩。 如果是对她不熟悉的人,自然看不出她此刻表情的异常。 可他对她抗拒他时的反应太过熟悉了。 她的表情,语气,乃至话语中的内容,都是虚假的做戏。 下意识的习得性无助,让他选择了在她忍不住前,先收回了试探的那一步。 他也不想将她逼得太紧。 应该给她一些时间,等她的认知障碍恢复,她总会……接受他的吧。 宿珩将她从大理石台面上抱下来,触到她的指尖时,明显察觉到了她想往后缩的意图。 他假装毫无所知,语气平静道:“帮我取下来吧。” 姜璎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感知手套。 只是因为他另一只手不能动,没有办法自己取下来。 而不是,他又想牵她的手。 可即便他早已松开了她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的感觉仍然像卡过鱼刺的喉咙,取出后依旧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幻痛。 好讨厌…… 她抬起双手,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假意摸索着,替他摘下那只感知手套。 然后,忍住心底所有的抗拒,主动牵住了他的手:“那走吧。” 姜璎再一次省略了“我们”的主语。 她发现,只要是由她主动发起的动作,就算是她眼中只有情侣才能做的亲密举动,也能一定程度上削减那种令她觉得难受的感觉。 或许只有这时候,她才明确知道这是伪装。 而当宿珩主动时,她分辨不出他是出于真心还是和她一样,只是假意。 她带着宿珩往无障碍社区的服装店走去。 一路上十分安静,这里平时的人流量本就不多,联邦进入战时状态后,更是显得冷清。 宿珩始终走在她身侧,压着速度,与她步调一致。 进了服装店,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本该高兴却还要装作看不见的姜璎忽然兴致缺缺。 她抱住宿珩的手臂,故作撒娇地晃动着:“阿珩,你去帮我挑嘛。” “好。” 他抬手替她将脸颊两侧有些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没有告诉她,那从一开始就鬼鬼祟祟跟在他们附近的兽人,在婚姻登记通过的消息发来之后,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久前瞿盛才传来消息,调查出了靳从悯身边的亲信中有一个兽人。 即使并未捕捉到该兽人的线索,宿珩还是立刻将今天跟在他们附近的兽人联系在了一起。 靳从悯为什么会对一个联邦的普通公民这么感兴趣? 是因为发现了她身边的他身份有问题? 还是因为。 她是他儿子口中的“女朋友”? 宿珩发现,后一个猜测要比前者更让他在意得多。 “怎么啦?”姜璎见他顿住不动,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是不喜欢这家店的衣服吗?” “不是。” 宿珩垂下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平静无波的视线下,却已涌起湍急汹涌的暗流,“我只是在想,我们适合什么颜色的情侣装。” 又是“我们”。 又是那种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 短暂地压制后,累积的认知障碍似乎已经快要突破阈值,她越来越难维持用空洞的视线与他“对视”了。 “哪有那么纠结啦,”她打了一下他落在她头顶的手,像假装发脾气的小情侣似地撅起嘴,做出不高兴的表情,以此来掩盖表情中情绪的失衡,“快选啦,选好我们还要穿去吃饭。” “饿了?” 宿珩自然而然地收回手,对于她绞尽脑汁拉开距离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 他想起她家里粉色的拖鞋,粉色的毛巾。 那是他们共同拥有的第一种颜色。 “这套吧。”他选了一套粉色的卫衣,拿到她面前比了比,“很适合你。” 姜璎扫了一眼,还不错。但他居然给自己也挑了一身粉色,真奇怪。 算了,反正她也“看不见”,没什么可好奇的。 “好呀。那我先去换一下?” 她逃跑似地,在宿珩的指引下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帘子拉下,与外界隔绝,忽然安静下来和暗下来的环境,终于让她放松了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开始用这难得的独处时间和闺蜜发消息,来发泄内心堆积过多的情绪。 磨蹭了好一会儿,她才换好衣服出去:“我好啦,阿珩你进去换吧。” “嗯。” 宿珩走进试衣间,一眼就看到了姜璎落在凳子上的手机。 他刚想要出去告诉她,就看到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好吧,不要太苛求自己。 】 “……” 潜意识涌出一股不安。 他的双脚粘黏在原地,走不出一步。无数卑劣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他自私地等待着那屏幕暗了下去,回身将隔间的帘子严丝合缝地关上。 第70章 世界一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耳边的故障电流音在滋滋作响。 他毫无防备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字,狠狠闭上眼,复又睁开。 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看错, 不是臆想, 也不是他在习得性无助的心理下下意识编造的错觉。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早在决定和他登记结婚的那一刻, 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宿珩觉得握着她手机的手有些使不上力,好像他的这只手也和那只报废的机械右臂一样,感知不到任何冷暖疼痛了。 像被注射了麻药,能动,却没有了知觉。 他死死地抓着那只手机,像在握着一块从海底捞出来的海绵,浸了太多的水,怎么也挤不干。而那只已经麻木的手,却连筋疲力尽的感觉都体会不到了。 此刻身上穿着的那件与她相呼应的粉色卫衣,刚刚还是甜蜜的象征,不过才几分钟,就成了一种讽刺。 永远都像在坐过山车一样。 她总是将他的期待抛到最高,又悄无声息地松了手,放他一个人独自坠落。 就因为他是兽人, 和她不是一个种族吗? 可兽人也是人, 也有心。 像此刻他们同处一个空间,穿着情侣衣服,却被一扇帘布挡住视线,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也猜不出她此时的心境。而被她的认知障碍阻隔开来的,也好像不止他的心意,还有她对于他一切痛苦情绪的感知。 宿珩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到姜璎的声音在外面问“好了吗” ,他才缓慢地拉开帘子,从试衣间走出去。 他递出那只已经熄灭屏幕的手机:“你的手机落在里面了。” “……哦。” 姜璎的耳边迅速嗡了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他看到了吗?刚刚她与靳楚钰的对话。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假装看不见的同时抬起手,朝他伸出手掌,空洞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尖,用余光偷偷去观察他的表情。 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还是如他往常的样子,面容有些冷峻,嘴角没有什么弧度,眉眼微微蹙起,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漠感。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 那参杂着一些莫名阴鸷的视线,似乎更加强烈了。 没等她去确认这一点,宿珩就将她的手机轻轻放在她的掌心,语气也如常:“拿好,小心。” 预料之中的重量落了下来,姜璎连忙将手机握好。 而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被宿珩握住。 两只手的掌心带着相似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都暖合起来。 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如果这时候开口问他,和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没什么区别。 “去吃饭吗?” 宿珩主动问道。 她狐疑地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也顾不上回靳楚钰消息了。 考虑到目前的形式,她迟疑了一下:“嗯,回家吃吧。” 兽人驱逐令生效已经几日,联邦内没有合法身份的兽人,已经被控制起来,逐步进行转移。本就不常见到兽人的街道上,已经更难看到他们的存在。 两人就像是真的情侣似的走在大街上,为了避免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宿珩再次给自己打了血脉抑制剂。 在试剂生效,他的兽耳和尾巴都消失的同时,他似乎察觉到身旁少女身上散发着的若即若离的抗拒感,也随之淡了许多。 这不是头一次这样。 宿珩回忆着之前用人类的外表与她相处时的细节。 她不仅主动靠近了他,还主动地做出了对她的认知障碍来说,过于暧昧和逾越的举动。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他一直维持着人类的样貌,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她对他们目前关系的抵触,延迟她想要逃离的心思? 这么推测着,宿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姜璎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移向两人交握的手,在快要落上去时堪堪停住,装作偏了似地落向不远处的地面。 不知什么时候下过雨。 地上还有着潮湿的痕迹,她迈出步子的时候,踩在地上也发出啪嗒一声。 身旁的兽人走路本悄无声息,像是学着她的脚步似的,故意踩在水洼上,与她发出同样的声音。 姜璎的心中涌上一丝甜甜的愉悦,刚刚沉下来的心情,好像也跟着身边同步的踩水声轻快了起来。 又或者是他此刻与人类无异的样子,让她暂时放下了防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宿珩在这时候问她:“明天你下班之后,还是要去心理诊所吗?” 她想了想。 视力的治疗和认知障碍的恢复都没有什么进展,她的确应该去看看。 还有上次与靳储昀不欢而散,都还没来得及修复关系。 “嗯。”姜璎点点头,“是要去的。” “……不能不去见他吗?” 宿珩轻声说道,头顶一辆悬浮车擦着最低行驶高度飞驰而过,巨大的引擎声将他小心翼翼的问话吞没。他像是因此获得了某种勇气,反倒是完整地说完了心中所想,“我不希望你去见靳储昀。” 姜璎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揉了揉耳朵,暗自腹诽着这些故意用引擎声炫富的联邦二代,半天才想起来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宿珩沉默片刻。 在噪声消失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向她表明真心的机会。 他将那或许早就被她看穿,且抵触、戒备着的占有欲小心藏好,平静地说:“明天我去接你吧。” 并非问句。 但奇怪的是,却也没有让她感觉到被安排的抗拒感。 是因为他并不急于得到肯定答复的淡然态度,还是因为他此刻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类? 还是说,她对于他的抵触仅仅源于兽人的外表。 当他卸下那副异于人类的样貌,她内心剩下的,才是对于他真实的情感? 如果他不是兽人,而是人类,那她对他…… 可是现实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而在如此多的障碍下,就连姜璎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本心。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靳医生会来接我的。” * 拒绝宿珩的理由很简单。 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视力。 或许还有某个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坚定了许久的对于兽人的认知,似乎又要面临崩塌了。 这种不稳定感令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就是深渊,还是正站在一扇紧闭门口,只要鼓起勇气推开那扇围栏,就能找到真正的乐园。 要将不同种族的兽人看做与人类相同的存在,对于她而言,要比从将宿珩看做她的小狗,再到现在的认知变化还要大得多。 迈出那一步意味着关系的骤变,意味着宿珩在她的眼里,可能会变成另一种存在。 这样的未知感令她恐惧。 她抗拒着这种变化,无关它是好是坏。 姜璎捧着茶,平日里令她放松平静的落雨声,此刻却让她心绪不宁,思绪理不清得混乱。 “研究团队已经根据你目前的视力恢复状况,改进了药的成分,更针对你的情况治疗。” 靳储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动作自然地将山间细雨的背景音关掉。 “在使用新药后,很大可能会突破目前的瓶颈。或许你的视力会逐渐好转,又或者会在哪一天突然变得清晰,也有可能反反复复——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你不必焦虑,有任何变化和困惑都可以来找我。” “嗯……” 姜璎犹豫了一下,“靳医生,面对视力状态的改变,焦虑是正常的吗?” 靳储昀对上她闪烁的视线,温声引导着她:“你指的其实不是视力的变化,对吗?” 姜璎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地应了声:“嗯。” “可以和我说一说具体的情况吗?” “有时候,我总会忽略他是兽人的这个事实。” 她回忆着自己之前的心理和行动,“每当那种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抗拒与他接触,尽管我清楚,这样亲密的关系发生在兽人和人类之间是不正确的。我必须要不断地给自己强调这一点,提醒自己我和他是不同的种族。” 靳储昀端着茶杯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本要将杯沿放在嘴边的动作被打断,他怔了怔,重新将它放回了桌上。 他看着茶杯的水面,捏着茶匙,将他眼中倒映着的金色光泽搅动得消失无踪。 “或许在现阶段,是你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太多了。” “心理暗示?” “是什么让你抗拒将他当做和人类一样的存在来看待?是他兽人的身份,还是外貌,亦或者是其他——比如,你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可能会因为认知改变而存在未知变化的未来?” 他没有说“兽人”,而是用了“他”作为指代。 姜璎清楚,靳储昀指的是宿珩。 这句问话的意图也十分清晰,他想让她想明白,她此刻坚持着、害怕改变的认知,究竟是针对兽人这个群体,还是只是因为宿珩这一个人。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启了某种防御性心理。 靳储昀察觉到了她的抵触,并没有就着这几个问题追根问底。 他向她提出另一个问题。 “那么,在这种状况发生的时候,他是否使用了某种抑制兽人表征的手段?” “诶?” 姜璎惊讶地抬头,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金色,“靳医生怎么知道?” 第71章 对于姜璎的问题,靳储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但即使他没有明说,姜璎也知道,长期伪装成人类的药剂之所以只能在黑市流通,毫无疑问,这是联邦法律所不允许的。一旦被发现,或许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她不会去询问靳储昀研究这种药物的目的, 但也不能让宿珩去冒这种危险。 结婚这条路,要比这种方式稳妥得多。 至于她因为这段关系而产生的困惑……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习惯。 但靳储昀这么对她说,应该是出于好意。 姜璎不好直接拒绝他的提议,只能模棱两可地说:“谢谢你,靳医生。我会考虑一下的。” 嘴上说着考虑,实际却没有想要进一步了解细节的意图。靳储昀不是那种明面上逼着人按照他的意思行事的人,看出姜璎并没有因为他的提议而动摇,也不再多说。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待门外极其淡的信息素气味逐渐远去后,他才继续说道:“嗯。你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显然,门外的兽人给自己注射了短效血脉抑制剂。 这种试剂是被联邦所允许的,药效仅限于隐藏兽人的部分表征,对于亚兽人来说刚好够用。而它隐匿信息素的功能并不显著,只能达到不被普通人类识别的程度,而对信息素敏感的群体,依旧能分辨出使用者的身份。 宿珩没有任何脚步声,对信息素本就不敏感的姜璎显然没有察觉到,他从靳储昀询问她,他是否使用了某种抑制手段的药剂时,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之后的对话, 或许是故意试探。 又或者是出于某种自私的目的。 即便此刻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作为伪装,靳储昀也不愿去剖析自己的内心。 “对了,”姜璎忽然想起来问,“靳医生,阿兰因怎么样了?” 靳储昀稍显诧异。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他不想承认的负面情绪。 果然。 果然还是这样。 有着兽人身份的阿兰因,从被他的母亲埃法尔嘉收留时,就已经是众人关注和喜爱的对象了。 他热烈、真诚、我行我素,与阴沉、冷淡、心思过重的自己截然不同。 而他,只不过是“靳从悯的儿子”,“联邦未来的总统候选人”,“与阿兰因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还有“埃法尔嘉不喜欢的那个孩子”。自始至终,在他身边将他当成“靳储昀”这个人来看的,似乎只有姜璎一个。 或许这就是他对她总有那么些不一样的缘由。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可比起虚伪的、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真实面貌的他,她似乎也更加亲近那些毫无伪装的兽人。 比如阿兰因,比如她身边那个来路不明的兽人。 ——即使有认知障碍的存在。 靳储昀将不受控制地涌上胸腔的强烈嫉妒和不甘压了下去,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 “联邦的调任早已下达,阿兰因已经离开安全区,前往卡垩斯沙漠的方向,与护送兽人转移的第一批队伍会和了。”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姜璎真诚地说。 靳储昀似乎有意岔开话题,这段对话没能持续多久。 又聊了一会儿她认知障碍的情况,今日的会面正式结束了。 “我送你出去吧。” 靳储昀起身,朝着姜璎伸出手臂。 姜璎迟疑了一下,想着仍然要在宿珩的面前装作看不见,才犹豫着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走出诊室,来到大厅,她远远看到宿珩的身影。 模糊的视线中,能清晰地分辨出他此时并没有显露头顶的兽耳与身后的豹尾。 她却不自觉地开始在内心提醒自己:他是兽人,他不是人类,他和你并非是同一个种族。 “放轻松。” 走在她身旁的靳储昀察觉到她肢体的僵硬,忽然开口,“不要给自己过多的心理暗示,尝试着去倾听内心的声音,接受认知的改变,不要害怕未知。” “嗯。” 姜璎有些心不在焉。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在状态,因此在将她交给宿珩之前,靳储昀才犹豫着说出另一句话。 “即使是长期使用抑制手段,将自己伪装得与人类无异的兽人,内心仍是希望外界能承认、接受他的真实样貌的。”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以减缓话语中不似平日里那番从容的紧张,“或许我……或许他比你更希望你能治好认知障碍,也比你更害怕你对兽人认知的再一次改变也说不定。” 姜璎没有听清:“嗯?” 靳储昀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什么。我是说,如果你还有任何困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此时宿珩已经从远处朝两人走过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对上对面毫不掩饰争夺欲与攻击性的眼神,靳储昀藏住眼底的情绪,首先回避了视线。 他带着姜璎在原地站定,笑了笑:“回去吧,姜璎。下次再见。” 姜璎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觉得眼前兽人身上的气场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他在生气。还不止。 似乎带着些许愤怒。 可他在气些什么?她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宿珩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靳储昀身旁带离。 他整个人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乌云密布的阴郁,脖子上的皮肤因怒意而透着红。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背上青筋虬结,似乎在此之前,这只手就已经被他死死地攥紧过,每一只修长的指节都泛着白。此刻却克制着力道似的,没有丝毫颤抖,也没有让她感觉到一点疼痛。 在骤然降低的气压下,姜璎微微仰起头。 被他拽得踉跄几步的同时,她看到那张在模糊视线下,仍似雕刻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情。兽人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眉头紧蹙,凝结着霜似的,与他手上灼热的温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让姜璎产生了某种错觉—— 此刻的他,全然不似平日里在她身边的样子。 分明像是她在梦中的死亡之丘见到的,那个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的男人。 “走吧。” 宿珩口吻生硬,声音沉得可怕,似是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而他烟灰色的双眸中,也仿佛隐忍着惊涛骇浪。 顿了好几秒,他才又从齿缝间挤出裹着冰碴的几个字,“我们回家。” 姜璎下意识地抗拒着从他口中说出的“我们”,抽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腕。 而在她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宿珩的气息瞬间又下沉了。 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用了力,瞬间的疼痛惹得她差一点惊呼出声。 可还没等她回头质问,那道力又轻缓了下来。 他的手掌下滑,扣住她的手指,拇指轻轻在她的手心中划动,无声地对她说抱歉。 宿珩走得很快。 这是他头一次没有顾及她的步速。 姜璎疲于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进了家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缓过劲来,将手腕从宿珩的手中抽了出来。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活动着手腕,“你听到我和靳医生之前说的话了吗?” 可他看上去并不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视力。 姜璎想弄明白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然而这句试探,在宿珩听来无疑是对他的质问。 “姜璎。” 宿珩很少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叫她的名字。 姜璎明显听出了他语气的颤抖,其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浓重的情绪,让她有一种一旦它爆发,她很难承受得住的预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低哑的声线中隐忍着一丝绝望:“所以,你又要抛弃我了吗?” 没等她回应,他又继续自嘲地说道。 “是啊,你本就不想和我结婚,有靳储昀的帮助,自然是能解决你的矛盾。那就那么做吧,让我伪装成人类,离开你的身边,不得与你相见。” 姜璎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告诉你吗?”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我是联邦记录在案的兽人,更与你有婚姻关系。这样的兽人忽然消失,同时又解除了婚姻,即使伪装成人类后不会被发现身份,我也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必须东躲西藏地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我想——” 宿珩停下脚步。 姜璎的后背也抵在了紧闭的门上。 他微微倾身,抬起手撑在她耳侧,将她拢在臂弯之间。 “——我想,没有多少兽人愿意这样不顾尊严地生活。” “宿珩。” 姜璎抬起手臂,温柔地抱住他,试图用这种亲密接触的方式安抚他,“我没有接受靳医生的提议。” “什么……?” 高大的兽人瞬间在她的怀抱中愣住了。 原本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的身体也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体温,感受着她的掌心落在他背后的触感。 “我没有打算现在就和你离婚。”她再一次说道,“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关系,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也不用那么在意。只要……” 她不懂宿珩到底在气什么。 以为是在安抚,却没有料到又将他喉咙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 烟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暗红,宿珩的声音再一次冷下来。 “只要联邦的危机结束,这段关系就不再有存在的理由了,是吗?” 第72章 灼烫而干燥的嘴唇压在她的唇瓣上,比她预想中还要柔软,怕离开分毫就会失去她似的,紧紧缠着她不放。 他的怒意中带着点朦胧的迷茫,与以往给她的感觉又不尽相同,似乎少了那种被发.情症状操控的身不由己,融入他每一次颤抖中的浓郁情感,全都出自他的本意。 姜璎反而有些困惑了。 她一直以为宿珩对于她的占有欲,只是出于野兽的本能,换了谁都一样。 可此时此刻,这个染着些疯劲,却又克制着不去伤害她的吻,却不似她想的那般。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她即好奇, 又害怕。 而迟迟没有被认知障碍激发出来的抵触感, 让她更加奇怪了。 她应该感到厌恶的。 可她的注意力却被他颤抖着的嘴唇所吸引,被他打在她鼻翼上混乱的、灼热的吐息搅乱了心绪。 他好像根本不会接吻,只知道用嘴唇压上来,用力抵着她,却半天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 他甚至不会换气。 在她尚且游刃有余的时候, 他自己就已经快要因为这个只算得上嘴唇接触的举动, 而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好像, 有一点可爱…… 姜璎眨了眨眼,想看清他的表情,竟真的发现自己眼前的色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宿珩闭着眼,眼睫微微发颤,脸上的表情早就不见怒意,反倒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事一样虔诚。 又过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再挣扎,他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开始尝试着轻舔她的嘴唇。 舌尖像小狗一样舔着她的唇缝,又带着小猫似的细密倒刺,轻微的痛感激起一阵酥麻,触电似的,让她一时间思绪空白,忽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也忘记了要将他推开。 而在理智停滞的同时,失去桎梏的情感却反而充沛了起来。 姜璎无法忽略那种愉悦的感觉。 她喜欢与他亲近,也喜欢这种唇齿相接的暧昧。 不是将他当做小狗来喜欢,也没有对于另一个种族隔阂的抗拒。 只是单纯的…… 不,这是不对的。 姜璎不停地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你是人类,他是兽人,即使他此刻看上去和人类没有差别,你们之间也隔着巨大的种族鸿沟,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被兴奋与愉悦压制在心底,几乎快要枯萎的认知障碍终于又苏醒过来。 而在感觉到那一丝并不强烈的抵触心理时,她终于找到了一点令她熟悉和自在的安全感。 姜璎狠狠一口咬在宿珩的嘴唇上,在他吃痛地惊醒时,她再次坚定地、不容置疑地推开了他。 然后,在他还在回味着刚刚那个吻的同时,她高举起手掌,猛地扇向他的侧脸。 “啪”的一声。 上一次扇他巴掌,他并非处在清醒状态下。 而这一次,宿珩清晰地听到了她掌心落下时的一声脆响。 宿珩懵了一下,茫然地后退两步,委屈似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因为嘴唇和脸颊上的疼痛而闪烁着,似乎想要靠近,走出半步又堪堪停下,满眼间尽是惊慌失措。 像被主人遗弃后失落地站在雨中一宿,将自己淋了个透湿的小狗。 原本正受到良心谴责的姜璎,像是被他这幅样子取悦了似地,竟顿觉痛快起来。 而宿珩似乎还没有从这个终于得偿所愿,又被中途制止的吻中缓过神来。 他微张的嘴唇间不断吐出急促的喘.息,喉咙间发出令他羞耻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双颊泛红,耳根更是滴血似的,一双隐匿着暗红的眼眸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嘴唇,喉结跟着锋利的颈部线条上下滚动,看上去涩气极了。 姜璎目光微闪。 好在宿珩还沉溺在其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连忙瞥向一旁,假装将空洞的视线投向他身后的白墙。 然而余光之中,仍无法忽略他的一举一动。 视力是忽然变得清晰的。如同靳储昀说的那样,在某一瞬间就恢复,又不明原因地反反复复。 总之在这一刻,姜璎看清了一切。 她看到宿珩嘴唇上一处鲜艳的红,是刚刚被她咬破的地方,已经有些要凝住的意思,他却在这时伸出舌尖舔了舔。 姜璎本就已经松动的认知障碍,在这样的画面下不断被动摇。 而越是如此,她心里憋着的那股不安感,就越是催促着她说出更绝情的话,去将她内心萌生的那些动摇都浇熄。 “是,我承认。” 姜璎慢吞吞地开口,语气平静,仿佛没有因为刚刚那个吻受到任何影响,“我之所以能接受这个吻,也是因为我此刻感知不到任何你身为兽人的特质。不管是你信息素的味道,还是……” 她踮起脚尖,抓住他头顶的头发,手指插.入发丝之间。 那里本该是他兽耳所在的地方。 “……还是你现在与人类无异的样貌。” 她歪了歪头,故作困惑地问道,“你能像这样在我身边待一辈子吗?” 死一般的寂静。 只听得到他慌乱不已的心跳声。 而她却好像只是问了一个稀疏平常的问题,诸如“你明天想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饭”一样,回答是也可以,否也可以,根本无关紧要,激不起她的任何一点情绪。 宿珩沉默良久,终于声音颤抖地开口:“什么意思?” “伪装成人类,待在我身边。在这段婚姻继续的同时,我也能努力让自己忘记你是兽人,勉强去接受你。” 姜璎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得毫无感情,想让他知难而退。 “——这样的话,你也愿意吗?” 让一个厌恶人类的兽人永久地伪装成人类,这无疑是在践踏他的自尊。 宿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刚刚被她狠狠咬过的地方又渗出了血,舌尖沾染上的铁锈味中还留有猫薄荷的气息。 还有她扇的那一巴掌。力气并不大,却让他的脸颊持续火辣辣的疼。 痛。实在是太痛了。 他怔怔的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落在她空洞的双眼上。 他头一次,如此迫切地祈求着神明,希望让她看到他此刻心脏的钝痛。 让她看到她狠狠拿刀剜过的伤口,即使露出森森白骨,他也仍默默地舔舐着,等待着它恢复如初后,期待着她笑意盈盈地亲吻她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疤。 可神明从来不曾眷顾他的族群。 这一刻也不例外。 她的眼神始终如同她的情感一样平淡。刚刚那个吻,即使浸在他疯狂的嫉妒和愤怒中,也没能在她的眼中留下哪怕一点细碎的痕迹。唯有他自己的那颗心,在他豁出去的、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的举动下轰然崩溃,破碎不堪。 所有表情都从他的脸上一点点褪去。它们毫无用处,在连让她看他一眼都成奢望的此刻,连故意在她的面前暴露他的内心,都做不到。 他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冷峻。 “好。”他说道,“我愿意。” 姜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挤出一个音节:“……啊?” “我愿意用人类的样子待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颤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如果这样才能让你接受我。” 直到战争正式打响。 直到帝国的兽人军队濒临联邦城下。 直到他不得不恢复真实的身份,在他与她之间立起一座再难以撼动的围墙。 就让他在这虚妄之中,再多待一会儿。 宿珩没有再靠近。 他给她留除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思考。 而完全超出了姜璎的预料,宿珩的回应让她再无法维持住佯装的平淡。 她惊愕而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啊?” 宿珩沉沉地望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做你的狗都可以,伪装成人类又有什么难的。” 姜璎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而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她自己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那种动容不是假的。 她即觉得心疼,又觉得异常的畅快。而同时,又因为纠结着对于兽人的认知、和他看似人类却实则仍是兽人的身份,无法放任自己去坦然地面对此刻的情绪。 在她迟迟没有回应的时候,宿珩似乎终于无法再忍耐了。 他忽然一反刚刚等待的姿态,再一次上前一步。 漆黑的阴影笼罩下来,锐利的线条在他刻意克制的气息下,也显得柔软起来。太近了,他的面容又在她的视线中模糊下来。姜璎这才意识到,她直至现在也还没有看清他的脸。 那好不容易清晰了一瞬的视觉,就又退回到了朦胧的刚才。 就如同她似乎有所松动的认知障碍,又在她不愿迈出一步的那一刻重新封闭起来。 宿珩在她跟前停下。 微微俯身,像从前一样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将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最敏感的那一处皮肤上,颇有一丝.诱.惑她的意味。 他用单只手臂轻轻抱住她,让她想起他另一只手臂的残缺,去激起她内心的那一点怜爱。 心底复苏的认知障碍疯狂地叫嚣着,催促着姜璎做出反应。 然而莫名其妙地,她并没有推开他。 像小狗一样抱着她不放的人用鼻尖在她的脖颈间蹭了蹭,被她咬过的嘴唇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皮肤,生怕她又因此生气似的。 第73章 姜璎说出这个荒唐的提议,本意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同时也警告自己,不要再沉沦在那种违背道德伦理的刺激之中了。 然而宿珩的答复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在他说出这声祈求的一瞬间,姜璎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恐怕不能再继续养他了。 可在认知障碍如深渊沼泽一般让她的心脏不断下的同时,她心底的另一种情绪却如同藤蔓一样疯狂生长,攀爬上她的心脏,占满她的胸腔,缠绕上她内心里每一处名为“宿珩”的枝条,试图带着那个时而让她欢喜,又时而令她抗拒的名字一同将她的整颗心从沼泽中拉出来。 姜璎知道这是不对的。 当然了。兽人和人类是不同的种族,怎么可能仅仅改变一下外表,就轻而易举地逾越了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 可在这一刻, 在看到他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狼狈地站在她面前时, 她忽然……想和他试试。 即使她根本欺骗不了自己,即便强行违背认知障碍的后果是触底反弹,被更加强烈的抵触心理反扑。 但此时此刻,似乎是拒绝他更令她难受。 无非是,在两种不一样的不舒服中选一个罢了。 她忍耐着那股时刻想要往上窜的抗拒感,说服自己似的轻声“嗯”了一声,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快。 “好呀。” 这次轮到宿珩愣住了。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宿珩。” 姜璎再次认真地说道, “我们试试吧。” 还没等他回应, 她就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但是你知道的,我根本就看不见——” 姜璎顿了顿,故意将视线移回来,用佯装空洞的目光与他对视。 她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而然,在谎言之下尽力坦诚。 “将你当成人类,也只是一种欺骗自己的感觉 ,它很可能是极其短暂的。我不知道这样的自我欺骗能够持续多久,或许没过几天,我内心的抗拒就会压过此刻答应你的心境,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甚至……更加抵触和你待在一起。这样的话,你也能接受吗?” 宿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并没有费多少力,就从在她故作洒脱的表情之下,窥见到她想要隐藏的那一丝迟疑与排斥。 毫无疑问。这一次尝试的结局已经注定。 她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认知障碍都没能恢复的前提下真正接受他。 而他,真的能接受她可能因此而更加厌恶、抵触他的未来吗? 这一刻,宿珩对自己的感情再一次有了深刻的实感。 越是喜欢,就越害怕。 在她答应他的请求时,他却是退缩、害怕了。 如若只是发.情期的本能在作祟,他不可能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情绪。 他犹豫了很久。 直到姜璎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肢体语言开始出现了回避的迹象,他才怕她突然收回似的,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接受。” “嗯。” 姜璎应了声,平平淡淡,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 这样的反应,让宿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明在藏着掖着的时候,他还能肆意妄为地吃醋,整天贴在她的身边,视线无时无刻黏在她的身上。可现在道明了心思,两人说开了之后,他反倒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自处了。 他甚至不敢去确认她同意的“试一试”,和他期待的是否是同一件事。 也许,她只是愿意让他继续待在她身边试一试罢了。 就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普通室友一样,而不是他想要的……更多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 在他又暗自内耗的同时,姜璎忽然说道。 “我……” 他开了口,却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甚至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手垂落在身侧,视线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不熟的路人似的。 姜璎觉得莫名其妙,对于他忽然一改攻击性满满的态度,变得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却忽然想起刚刚才扇过面前的男人一巴掌,现在也该给颗糖吃才对。 她想了想,扬起下巴,命令似地开口:“你可以亲我了。” “……什么?” 宿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愕地吐出两个字。 她更奇怪了。 而这种情绪,无疑又放大了她内心对于此刻两人关系认同感缺失的困惑。她身体稍稍侧开,脚尖朝向另一边的同时,脸颊的面向也从他身上移开。 以一个随时可以逃离的姿态,她双手环起抱在胸前,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性动作。 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变化。 不要想,姜璎提醒自己。 不要去想什么认知障碍、种族隔阂。 她强忍住想要再次从心底破土而出的抗拒感,疑惑地问他:“你不想亲我吗?” 宿珩没有回应,站在原地没动。 “难道你说的试一试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理解错了?” 在得出这个临时的结论后,姜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庆幸似地舒了口气。又懊恼自己居然会往那个方面想,即困惑又烦躁。 她放下手臂,整理着在刚刚的争执之下被弄乱的衣领,“好吧,是我误会了。可你刚刚不是——” 随着“啊”的一声,她的话音再次戛然而止。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他的面前。 姜璎反应过来,差点暴露自己看得见的秘密。 她将视线模模糊糊地落在下意识仰起头时恰好停留的地方,看到他脖颈的线条因为喉结的滚动而流动。 分明是她被他钳制住手腕,可更紧张的却好像是宿珩。 他仍背靠着墙壁,垂眼看向她的目光闪烁,让她产生了一种是她主动将他逼至此处,以上位者的姿态端详、审视着他的感觉。 在她仗着“看不见”而肆无忌惮的眼神下,宿珩声音发颤:“你确定吗?” 拒绝他的时候拼命发疯,同意了又反复确认。 真是奇怪,姜璎想。 她故意等了一会儿。 像训练小狗等食似的,对他进行某种服从性测试。 “如果你的试一试是指让我将你当成伴侣的话。亲吻是检验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生理性喜欢的必要标准,我认为……” 她顿住了。将心底升起的违和感平复下来,迟疑了半晌,才继续慢吞吞地说道,“……可以试试。” 吻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马上落下来。 宿珩低下头,小心翼翼将嘴唇印上她的额头。 并不算多么暧昧的地方。 他似乎还克制着呼吸,因此除了炙热的嘴唇以外,并没有更多的热意涌过来。 认知障碍并没有被唤起。 看着余光中他空无一物没有兽耳的头顶,姜璎忽然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似乎,暂且,也可以接受。 察觉到她并没有抵触,这个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会停下的吻才继续。 宿珩闭着眼,轻柔地吻过她的眉眼、鼻翼,再到鼻尖。 仿佛在学着盲人的方式,用嘴唇去触碰她脸颊的每一寸皮肤,一点点描绘着她的样貌。 整个过程十分漫长。 他等待了足够多的时间,给了她足够多适应与他亲近的前奏,也给出了足够她逃跑的空间和机会。 终于,他的唇瓣来到她的唇角。 姜璎似乎在他刻意放缓的节奏中完全放松下来,即使他已经放下了钳制她手腕的手,她也没有想到要立刻逃离。 甚至,她期待着打开眼前潘多拉的魔盒。 无论其中等待着她的是崭新的认知,还是短暂宁静之后的暴风雨。 宿珩停下来,再次确认:“……还继续吗?” 姜璎没说话,只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用这个动作来表达主人的许可。 而获得准许的人反而更加紧张了。 他单手轻轻掌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将嘴唇覆上去时,几乎忘了要呼吸。 而他的确还没有学会换气。 取而代之的,他试图从她的口腔中掠夺氧气。原本以为可以控制得住的亲吻,却在刚一落下的瞬间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在即刻间被打破,姜璎觉察到在心底开始蠢蠢欲动的认知障碍,又好奇于唇齿相接的愉悦。摇摆不定的瞬间,扣住她后脑勺的手掌用了点力,尝试着辗转、不间断落在她唇间的吻,又舒服得她打消了后撤逃离的念头。 已经够了。姜璎不自觉地攥紧他后颈的衣领,在密不透风的吻中分出神来抵抗她骤然苏醒的认知障碍。 可小狗想要的太多,根本无法仅因一个吻就满足。 他用舌尖抵开她的唇瓣,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挤进去,在她挣扎着想要咬牙的同时,强硬地顶开她的齿关,轻扫在她口腔中最为敏感的上颚。 随着陌生的愉悦涌上胸腔,认知障碍在姜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发出警告。 他不是人类。他不是人类。他不是人类。 他、是、兽、人—— 姜璎,你正在和一个兽人接吻—— 第74章 她正在和一个兽人接吻—— 强烈的背德感衍生出禁忌的刺激,令姜璎从头皮爽到脚尖。 她感受着舌尖被轻轻吮.吸的快.感,攥住衣领的手不住地上移,插入了他的发丝之间,紧紧抓住了他的头发。 在她心底蠢蠢欲动的认知障碍拼命警告着她,将与他亲吻时的某种感觉不断放大,试图将她从这种快乐中拉拽出来。 她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他舌头细密的倒刺上。 每当那些细小的倒刺扫过她的舌尖, 又或者是某一处敏感的地方,都会激起浑身的颤栗。 那是猫科兽人的特征,显然。 这种血脉抑制药剂只能短暂掩盖他一部分的表征,越是复杂的血脉来源, 越难毫无疏漏地生效。 姜璎既爽,又因为这不断被认知强调的违和感而感到难受。 两种感觉同时刺激着大脑皮层,反而愈发加深了这个吻带来的感官。 她似乎有些贪恋这样的“逾越”了。 当认知障碍隐隐在愉悦之下堆叠起一阵阵排斥的同时,姜璎不断在脑海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他现在看上去不已经是人类的模样了吗。 只是一点倒刺而已。 没有兽耳,也没有豹尾,不要想那么多。 你的认知障碍只是你错误的认知,事实上人类与兽人是被联邦法律允许的。这根本就没什么,一点错都没有。 只是接吻而已,又不是睡觉。这有什么呢? 可是越是不停这么想,那股违和感反而越是逐渐占了上风。 而与之相悖的,落在唇上的吻却越来越激烈。 他似乎很快就不满足于仅仅是唇齿相接,在窒息前缓了口气,灼烫的唇就顺着下巴一路吻到她的锁骨,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本能地舔舐着她颈侧的皮肤,试探着将呼吸铺洒在她后颈的某一处。 比起单纯的接吻,亲吻裸.露的脖子对于兽人来说,甚至对于人类的原始本能而言,都有着更加暧昧的意味。 他或许仍在尽力克制,没有让牙齿接触到她颈部的皮肤。 姜璎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保留着身为兽人的尖利犬牙。 可脑海里还残留着犬牙刺入后颈的感觉,那一瞬间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满足感,令她既害怕,又无比期待。 与此同时,她又十分清楚,一旦这样的举动发生,这一次尝试就会直接宣告失败。 她将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将他看做人类。 所以,当颈窝间的亲吻和舔舐试探着转变为吮.吸,又逐渐变成轻咬的同时,姜璎顿时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抗拒心理也瞬间冲上了顶峰。 不行。不应该。她是人类,而他是兽人。 不应当这样。 她被极致的爽感和背德感搅得思绪混乱。 而终究如预想中的那样,过于刻意地矫正,过于违心地想要去接受,反而激起了她心底认知障碍越发激烈的反抗。 “够了。就到这里,不要再继续了。” 姜璎喘着气,目光闪烁。 她脸颊涨得通红,好似还没有从刚刚的那个吻中缓过神来。可眉头却是紧皱的,与此同时往后退开一步,神色恍惚间根本没能隐藏住那一丝抗拒。 宿珩怔在原地没动,茫然地睁开眼。 他面色潮.红,嘴唇已经不似一开始的干燥,呈现出湿润的色泽。双眼似乎有些失焦,分明看着她,却又像看不到她似的,眼底翻涌的情绪在吞没她之前,仿佛已经让他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他没有追上来,背倚在墙面上,脖子仰起,后脑勺抵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呼吸急促,隐忍着什么难以抵抗的感觉似的,咬着牙缓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才抬起左手捂住眼睛:“……抱歉。是我没有控制住。” 与发.情期的症状无关。 在足够剂量的血脉抑制剂和发.情抑制剂的共同作用下,那种曾经困扰他多时的反应并没有出现。 这令他有些奇怪。上次明明是同样的情况,发.情期的症状却还是出现了。 这次却不一样。 似乎没有一点发.情的迹象。 在那种清醒地沉沦的感官之中,宿珩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是他自己没有忍住。 “哦。” 姜璎撇开脸,冷淡地回应了一声。 他的心瞬间下沉,意识到自己或许又搞砸了一切。 在她并没有多坚定的准许下,他竟忘乎所以地得寸进尺。 他垂眼看向她有些红肿的嘴唇,和她脖子一侧淡淡的红痕,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这句话放在这种时候,实在是过于带有指向性的暧昧了。说出口之后,宿珩自己立刻就陷入了不自在。 姜璎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脖颈处的确有些隐隐刺痛的感觉。 算不上有多疼,倒是有一些残存在皮肤上的酥麻。 刻意去感受的时候,她又想起他刚刚俯身埋在她颈窝,小心翼翼却又完全无法好好克制力度的吮.吸时,那种又舒服又爽的感觉了。 似乎那一处的热意都还没有散去,脖颈间还留有舌尖舔过濡湿的痕迹。 或许还有一些浅浅的齿印。她不确定。 她只知道,此刻她十分想要踮起脚扯住他的衣领,将他低垂的头颅再往下拽一些,让他将整个人的重量再压下来,俯身在她的颈间,像刚刚一样——服务她。 这样的念头在她的喉咙间与另一种全然相反的警告僵持不下,让她隐隐察觉到,她再继续下去,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种荒唐的想法压下去,对他摇了摇头。 宿珩呼吸滞涩了一下,垂着眼等待着她的发落。 “没什么,不疼。” 姜璎的语气软下来了点,“我短时间内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程度的……我们慢慢来吧,宿珩。” 宿珩惊讶地抬眼,似乎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当然没有办法慢慢来。 帝国的兽人军队进攻在即,无论这次尝试的结果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他还是顺从地低下头让她摸了摸,以最大限度的服从换取最低限度的亲密,喉咙间压抑着在刚刚放纵的激.情之中,还未完全平息的欢喜的余潮,说道:“好。” 在他久久无法平静之时,姜璎却好像已经从刚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我困了,先去洗澡了。” 她准备走,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回来面向宿珩,“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他再一次屏住呼吸。 姜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别误会。只是说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间,就是,像之前一样打地铺,不是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知道了吗?” 宿珩知道,这已经是她在目前的状态下,最大的让步了。 他乖乖点头:“知道了。” 姜璎不再管他,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就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洗澡花了很长的时间。 她将自己的思绪放空,在热水下站了很久,试图用水的温度去覆盖宿珩在她的嘴唇上、脖子上留下的体温,再冲洗掉他留下来的气息。 这样做之后,一直不想让她好过的认知障碍才终于消停一些。 姜璎换好衣服,在热气蒸腾的浴室中,抬手将洗手台的镜子中央抹去一片水雾。 恢复视力以来,她头一次这样认真地在镜子中观察自己。 和她穿越前并没有太多出入的长相。 典型的华国人,并非完全漆黑的黑茶色头发,暖棕色的眼睛。 她看到自己的脸颊,并不比宿珩面色潮.红的样子好到哪儿去。而嘴角凹陷的一笑处梨涡,才让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想起他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在笑。 再往下,嘴唇不正常地红肿,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掉。 吻她的脖子时,他稍许克制了一些。 然而她脖子一侧的吻痕虽是淡淡的,一眼看过去却也十分明显,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视力模糊的她看到的尚且如此……她已经开始想明天上班要穿什么来遮住这颗草莓了。 公平的是,不止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的嘴唇上也有她咬过的血印,侧脸还有她扇过的…… “别想了……” 姜璎闭了闭眼,想将他的样子从镜子中甩出去。 他是兽人,不是人类。她又一次告诉自己。再睁开眼时,镜子中果然只剩下她自己一人了。 或许是与自己的内心做斗争,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洗完澡后姜璎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疲惫了。她让宿珩把地铺铺好,在等待他洗澡的时候就被袭来的睡意击败。 她不知道宿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迷迷糊糊之中,有谁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克制的吻。 她翻了个身,身旁又有许久没了动静。 意识恍惚间,她好像隐约察觉到,在视觉逐渐清晰、认知逐渐改变的同时,她与宿珩之间的某种连接也在渐渐消失。 随着他本就模糊的面容远去,梦中的沙丘上,那个漆黑的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近。 她好像,就快要看到那个人的样貌了。 然而在那人逼至她跟前,将要取下面具的瞬间,她终于陷入了深眠。 于是在梦里,她也没能看到—— 面具下的那张脸与她身旁的人慢慢重合,嘴唇上还带着被咬破的血痕。穿着一身利落斗篷军装的兽人俯下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吻。 “晚安,姜璎。” ----------------------- 第75章 这一觉姜璎睡得异常安稳。 醒来时,她恍惚中发现自己正抓着什么热热的东西。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宿珩的手。 好似才想起来昨天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似的,反扑上来的违和感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可现在想要继续装还没醒, 也已经来不及。 她只好睁开眼,极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慢吞吞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 “抱歉。闹钟响了好几次, 我看你还没有醒,所以想过来叫你。” 单膝蹲在床边的男人并未收回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在她身旁的床铺之上,在这样的时刻下,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涩情。 姜璎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外音。 不是他故意要握住她的手的。 是她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抓着他的手不放,不让他走。 但既然他没有明说,她也就厚脸皮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样子,倒像是在她抽回手时失落了那么一瞬。 姜璎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还没等她摸过来手机装模作样地问语音助手,宿珩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语气轻柔地告诉她:“已经九点十分了,要赶到十点到公司的话,现在必须得起来了。” 他从床边站起身, 转身去拉开房间的窗帘, 又打开窗户通风。 阳光顿时照进整个房间,姜璎忍住在光线的刺激下想要眯起眼、捂住眼睛的冲动。 万幸她这么做了,否则就会在视线片刻都不愿离开她的宿珩面前,暴露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事情了。 她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空洞,视线的焦点游移着落到他的领口——为了不穿帮,昨天洗完澡后,她特地又在镜子前练习了一下。 眼中看到的似乎又清晰了一点。 她悄悄将目光向上移了些,想看清他的样貌。 还差一些。 尽管已经清楚很多,但对于一个人的样貌细节而言,依旧有一些模糊。 “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她将眼神的焦点落在他脸上太久了,即使知道她“看不见”,宿珩仍有些不自在,耳根隐隐有些泛红,烟灰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将她眼中的身影晕染得更加模糊。 却又有那么一瞬带上了点神圣的意味,宛若神明,又像是梦中那个漆黑身影的另一面。 姜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狂跳了好几下。 “没什么……” 她默默撇过脸,从被子里爬出来,走到衣柜前,假装摸索着在里面翻找,“我要换衣服了。” 宿珩立刻收回目光:“我出去等你。” 走到门边,他又停下脚步问了句,“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这样你洗漱好就可以出来吃了。” “来得及吗?” 她将挑好的衣服扔到床上,想了想,“我想吃汤粉。” 符合她口味的汤粉并不是联邦的常见食物,反倒是厄加有类似的食材。之前她只是偶然提过一次,宿珩没过几天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大袋。 “好。”他眉眼间露出显而易见的温柔,“那我先去做早餐。” 他走出她的房间,还贴心地替她带上了们。 咔哒一声,姜璎反而陷入了怔愣之中。 刚刚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好像过于自然了,仿佛真的是一对小情侣一样。 她浑身别扭,又隐隐觉得挺甜蜜的,连忙开始换衣服,纠结着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 洗漱完毕后来到客厅,宿珩果然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他甚至还换了一身衣服。 和她刚刚从衣柜里挑出来的衣服同样的色系,和她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情侣装似的。 姜璎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刚刚一直穿着一身居家服在她面前晃悠,迟迟没有换衣服了。 她坐到餐桌旁,一边吃着热乎乎的早餐,一边忍住想要抬头看他的冲动。 原来男生也会在意这些情侣之间的仪式感吗? 她反而是那个没太大所谓的人。 而且……兽人谈起恋爱,居然也和人类差不多。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不要再去想他的身份了。 姜璎捧着碗喝了几口汤,让热腾腾的香味压下了心底咕噜咕噜往上冒的抵触感。 身体发暖的同时,心底好像也暖了起来。 她想,或许他们之间这样自欺欺人的关系,又可以再维持一天了。 到公司楼下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姜璎作为团队骨干,“以身作则”地在最后一分钟内打上了卡。 等待电梯的时间里,她将双手合十,哈着气取暖。 刚一抬起手,面前的男人就伸手将她的双手包裹在他的手掌中,热意通过他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姜璎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烫了。 好在旁边一同等电梯的都是同一栋大楼其他公司的上班族,没有认识的同事,并没有那么尴尬。 姜璎强行忽略随着手上的温度一同升起的违和感,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有缩回手。 “以前我上班的地方,电梯比这里还要难等。” 她回忆起穿越前的事,忽然有一种想要和宿珩分享的念头,“那时候的公司还挺大的,两千多个人,不算外包的话也有不少。后来人太多,公司就专门租下了一整栋楼,大家一起搬过去。那电梯有些年头了,一两千个人都在那里上班,每天打完卡,还得花上起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等电梯,路边买的早餐拎在手上,都早就冷掉了。” “后来我就经常去旁边的咖啡店等上一段时间,等上班的高峰期过了再去挤电梯。反正也都是用手机回消息啦——总之,提前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那地方吃的真的很少,和现在这栋楼差不多。没换地方的时候,楼下一楼的广场就是一圈餐厅,负一楼还有美食街,好多便宜又好吃的小店,不好吃的也根本开不了多久。” “那里基本都是it的上班族,加班特别恐怖。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围着一圈的办公楼都还灯火通明的。” “对了,一楼的广场中央还有个庙呢。那地方还挺讲风水的……” 一旦开了话头,过去的记忆就不断地浮上心头。 来到这里的几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了,有些记忆她已经早就模糊,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能想起不少具体的细节。 宿珩垂眼看着她,就默默地倾听。 看她越说越轻快,原本空洞的眼神仿佛有了光彩,唇角又凹下一处,露出可爱的梨涡,他也跟着扬起嘴角,难以压住内心的欣喜。 姜璎虽然看起来开朗好接触,可鲜少会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内心。 她好像对每个人都设有心防,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着一种极难打破那道墙的感觉。 上一次窥见她的内心一角,是在她的办公室取伞时。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又离她近了一些。 他有些触动,语气也软下来:“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回去那里看看。” 姜璎却忽然不说话了。 说了那么多,却只有她清楚,那些回忆无论是开心还是疲惫,都已经回不去了。 姜璎不想因忽然低落的心情引起他的怀疑,好在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 她反牵住他的手,落在身前摇晃着,假装自然地将刚刚的对话一笔带过:“先走啦,以后再说。” 一群人涌入电梯。 她站在角落里,被宿珩挡在身前,留出一小块得以呼吸的空间,就像之前在空轨上时一样。 身前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军人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也不敢回头看她。 姜璎看着他高挺而宽阔的背影,忽然想抱抱他。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抬起双臂,环在他的腰间。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凑过去,将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宿珩瞬间绷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听到从他胸腔径直传到后背的心跳声,一下子变得急促而混乱,突然生出一种被人在意和紧张着的满足感。 在狭小而拥挤的电梯中,他对于她的情绪仅有她知道,在这样亲密的距离下无限放大,在隐秘流动的空气中逐渐升温。 直到抵达她的楼层,她才退开一些,重新牵住他的手。 走出电梯,刚巧遇上从另外一个电梯出来的靳楚钰。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两人:“嘤嘤!?你们难道真的……” 宿珩下意识地想抽出手,不想给她添麻烦。 更不想旁人的话语又勾起了她心底的认知障碍,将这一刻他想要定格的一切又吹散成泡影。 可姜璎却紧紧握住了他想要收回的手。 她抬眼看向靳楚钰。 楚楚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交心的朋友,她并不想欺骗她。 看到姜璎的动作,靳楚钰愣了一下。 靳楚钰了解姜璎的性子。 她既然做出决定,就一定是出于她自己的本意,不会是被谁逼的。她说过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可她的认知障碍还没有恢复,先前还提到过总有一天会和他离婚…… 靳楚钰有些担忧,神色复杂地朝她身后的兽人望去。这才发现他此刻的样子几乎与人类无异,似乎用了某些血脉抑制的手段。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狠戾气息与无形中的压迫感,也因此而淡了许多。 似乎只有在姜璎身旁,他才是不一样的。 而此刻。 为了让她能够接受而伪装成自己所厌恶的人类的兽人,正垂着眼,专注地注视着她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第76章 原来一切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她和他一样, 早就看清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宿珩看着姜璎挽着靳楚钰并排走在前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她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和靳楚钰有说有笑的,从项目的近况聊到友商公司的八卦,似乎刚刚说的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带感情的事实,而她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每当他觉得与她的距离近了一些时,她就会立刻后撤。 来回拉扯的情绪让他痛苦不已,却又因此在他心底扎根了更深的执念,让他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她。甚至连这种被虐的感觉……也让他愈发难以割舍。 他独自一人的纠结没能持续多久。 从电梯间出来绕过一处长廊,走到办公室附近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女生的对话,要让宿珩胸腔里的那股难以言说的酸涩,停留在了最为酸楚和生涩的时候。 公司门口围着一群同事,在人群半遮挡着的后方,自动玻璃门被砸得粉碎,只剩下门框两侧不规则碎裂的玻璃边缘,细碎的玻璃渣落了一地。 门的后方, 办公室里的桌椅被推翻在地, 显示屏被砸烂, 桌上的物件被扔得到处都是。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旁的白墙上, 被人用血红的油漆写上的一行行字。 带着狰狞的恶意,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兽人滚出联邦! 姜璎已经看到一片狼藉的样子,却也只能装作看不到,转头问靳楚钰:“楚楚,怎么了?” 靳楚钰脸色在看到眼前的混乱时,就猛地沉了下来。 “有人来公司闹过事, 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他们先到的刚刚就在大群里发了,我没有注意。” 靳楚钰停下脚步,“嘤嘤,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姜璎忽然觉得装作看不见的无能为力,要比真的看不见还要难受。 而在靳楚钰刚松开她的手腕时,她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握住。 是宿珩。 姜璎忍耐住想要回头看他一眼的冲动,任由他走到她的身侧,捏了捏她的手心,用沉稳而可靠的声音在她身旁说道:“别担心,没有人受伤。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姜璎有些恍然。 他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可却唯独忽略了他自己的感受。 姜璎这才发觉,自己其实一刻都没有忘记他是兽人。 那些对兽人不堪入目的谩骂和驱逐的言语,连她看了都浑身难受,他看在眼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何况,他此刻还顶着人类的模样,情绪恐怕只会更加复杂。 “我们先走吧,阿珩?”她回握住他的手。 宿珩怔了一下,低头看到她脸上的神色,确认了她是在关心他。 刚刚还因为看到墙上的字而暗下来的眼神,瞬间又柔软起来。 “我没事,不要紧。” 宿珩知道她是个负责的人,如果不是担心他看到那些字会难受,绝对不会丢下她的同事们不管,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提前离开。 至于人类对于兽人的恶意。 他已经看了太多,或许早就麻木了。 姜璎犹豫了好一会儿,见他坚持,才终于放心地留下来。 靳楚钰已经不见人影,或许是去打听怎么回事了。 姜璎走过去,安抚在场的同事们。 当时公司在招人的时候,必要的条件就是兽人友好派。 所以当同事们看到她身旁的宿珩时,虽然想起他是她之前带到公司来的兽人,也只是把他当做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好一会儿。 姜璎好不容易安抚好他们,说暂时停工一天,让大家先回家。 又过了一会儿,靳楚钰已经了解了状况,回到姜璎面前。 “我刚找人拿来了监控,看样子是极端抵制派闹的事。” 靳楚钰眉头紧皱,语气严肃。 “我们游戏的论坛上也被他们屠版了,全是针对我们男主中有兽人的设计。其他几家有兽人主角的游戏也一样,主创们私下拉了个群,刚把我们也拉进去了,都在说公司被砸的事。这群疯子,现在简直就是逮着和兽人有关系的就乱咬,容不下一点和兽人有关的东西。” 姜璎恍惚间想起,在原作中主线开始的时候,联邦的确陷入了一场由逃亡的兽人与极端抵制派掀起的动乱。 当极端抵制派已经盯上了游戏这种放在这个世界也不算大众的载体,说明无论是兽人职业招待所、兽人诊所,又或者是其他兽人友好的商场等地方,乃至关于兽人的电影等大众文娱,都已经遭到了他们的破坏了。 原本觉得离她还很遥远的剧情,似乎已经越来越近。 姜璎意识到,人类与兽人的战争,或许真的要开始了。 她忽然想起梦中的那个身影。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原作中的兽人反派,说不定梦中的场景真的会成真。 在不久之后,那个人就会率领厄加帝国的兽人军队就会踏平联邦,将人类逼出安全区外,流放至环境极端恶劣的死亡沙漠——就像如今的联邦对兽人们做的那样。 她想起阿兰因之前说的,厄加已经派出军队去拦截联邦驱逐兽人的队伍。 或许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从前在动漫中看到的反派,在她如今的视角下,反而成了站在受害者身后的救世主。 而到那时,她和宿珩又该如何面对种族之间的仇恨呢? …… “嘤嘤,想什么呢?”靳楚钰喊她。 姜璎回过神来。 “最近可能不太安全,楚楚,我们让大家休息几天,后面也先居家办公吧。” “行。”靳楚钰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了人来收拾这里。我师兄的诊所也遇到了袭击,我现在得过去看看。嘤嘤你也赶紧回去吧,我担心极端抵制派不会罢休,还会找过来。” “好。”姜璎应道。 靳楚钰提到诊所,她忽然想起今天还约了问诊。 刚想着要不要暂时取消,她就接到了靳储昀打来的电话。 “姜璎。”靳储昀喊了声她的名字。 对方似乎在外面,她听得不甚清晰。 除了嘈杂的背景音以外,她还听到呼啸的风声。 用余光瞥向走廊的窗外,果然变了天。 出门时晴朗乌云的天空此时已经乌云密布,似乎很快就要降下暴雨。 姜璎压下心底涌出的不祥预感:“靳医生,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们晚上约的心理咨询恐怕得取消了,我今天临时有点急事。”他说道,“……最近的问诊或许也没办法进行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经过今天这件事一闹,姜璎本就没什么心情去心理诊所了。 而她也猜到,靳储昀所说的“急事”,或许也与逃亡兽人以及极端抵制派的动乱有关。 她没有犹豫地应道:“好的。靳医生你忙吧,我这边没关系的。” “嗯。你在公司吗?外面不太安全,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最近……最近最好不要出门。” 姜璎想都没有想就回复他:“没事的,阿珩在我身边,靳医生你不用担心我。” 手机那头的声音清楚了些,似乎是靳储昀捂住了手机的听筒。 “姜璎,我知道你十分信任他。但是……” 靳储昀迟疑了一下,“他仍旧是兽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靳医生。”姜璎垂下眼,眼睫轻颤了一下,“我心里有数的。” 对面沉默半晌。 最终,靳储昀仍是尊重她的选择,并不再继续劝说,只留下一句“注意完全”,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宿珩站在一旁,将这通电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靳储昀虽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他的背后之意。 如今在外制造混乱的不只是极端抵制派,还有在兽人驱逐令下,不甘于被联邦掌控,而被迫逃亡的兽人。 而他是终究是兽人。 如果威胁到她的不是极端抵制派,而是他的同类呢? 宿珩一边为姜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而欣喜,一边又为她口中的“心里有数”紧张。 却没有想到,他预想中的“难以抉择”,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两人刚出公司,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就遇到了孤注一掷掀起混乱的一群兽人。 由蛇毒制成的暗器划破空气飞速袭来,宿珩将姜璎挡至身后。 他站在原地,丝毫不避。眉峰敛起一丝狠戾,方才注视着身旁的少女时还带着些温柔的神色在一瞬间冷峻。只是凝视着那些个破空而来的暗器,它们就在将要接近他的瞬间,顷刻间消散成灰烬。 对面站在巨型霓虹灯牌上的兽人怔愣片刻,压下被震慑的恐惧,再次露出嘲讽的神色。 他不屑于使用人类的语言,直对着宿珩用兽人的通用语言讥讽。 【怎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这个人类的身边?到底是她是你的人,还是你上赶着给她当狗? 】 宿珩认出他是当初在兽人职业介绍所的那个蛇族兽人。 当初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来到联邦,是为了兽人的未来,而不是成为一个少女的玩物。 但时至今日,面对兽人同胞同样的质问,他却有些心虚了。 原来。 即使她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他,即使她与他的关系永远都有一个时限。 即便将她和他的……兽人同胞摆在一起,让他选择。 他还是会—— 第77章 姜璎害怕蛇。 在看到对方甩在空中的蛇尾,张嘴时吐出猩红的信子,听到对方说话还带着嘶嘶的声音时,她浑身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攥紧了宿珩身后的衣摆。 宿珩微微侧头, 用沉稳的声音安抚她:“别怕, 有我在。” 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由他说出口,仿佛天然就能让人无条件信服。 明明他只是她雇来的导盲犬,不是什么护卫犬或者军犬,但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莫名地相信宿珩能够搞定眼前这群叛乱的兽人。 可一旦这个念头浮现,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违和感。 她好像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他此刻顶着的是人类的样貌,不要将他当成兽人了。 一阵恐惧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不再是对不远处蛇族兽人与其他虎视眈眈的叛乱兽人的恐惧,而是对于她与宿珩的关系即将濒临崩溃的恐慌。 她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此时紧张的局势上去。 远处站着的蛇族兽人,显然发现了宿珩兽人的身份,故意对他说出了兽人的语言。 距离太远,她即没有听清, 也根本听不懂。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认识,姜璎隐约想起,去兽人职业介绍所接走宿珩的那一天,在橱窗里与他们对话的,好像也是一个蛇族兽人。 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蛇族兽人在巨大的霓虹广告牌上蹲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宿珩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看来,你不止是上赶着给她当狗,还试图抛弃兽人的身份啊。 】 蛇族兽人轻蔑地嗤笑一声,【怎么,你以为让自己看上去是个人类,就真的能被人类所接受吗?醒醒吧,他们从骨子里厌恶兽人、排斥兽人,看看我们如今的下场就知道了——你旁边那个小姑娘也一样,在她眼里,你永远都是狗,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一个人! 】 兽人当然最懂同族的感受。 蛇族兽人短短的几句话,就精准地戳到了宿珩的痛处。 他没有资格为自己辩驳什么,却仍旧选择在同族的面前维护她。 【不是所有人类都如你所说的那样。 】宿珩丝毫没有退让,【她与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类不同,她不是你们的敌人。离开这里,我不想与你们为敌。 】 他的确对蛇族没有什么好印象,可面前的蛇族兽人,以及其他逃亡中拼死一搏的兽人,曾经都只是安安稳稳生活在联邦,想要过正常生活的普通兽人而已。 若非逼不得已,他并不希望和他们动手。 可眼前的这群兽人显然不这么想。 他们憎恨人类,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在他们眼里,所有人类都是一样,无一例外。 就如同人类中的极端抵制派,将两个种族之间划上了分明的界限,在这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之中,是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了的矛盾。 蛇族兽人大笑起来。 他尤记得当初在职业介绍所时宿珩释放出的压迫感,起初还忌惮着他,可此刻他护着一个人类的样子实在是令他觉得可笑。 在联邦人类的死亡威胁之下,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为道了。 【这么维护这个人类啊? 】 他嘲笑道,【怎么,你们睡过了? 】 【够了。 】宿珩神色一凛,瞬间朝对方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啧啧啧,看来是没睡到啊。 】蛇族兽人的表情更加嚣张了,【都说你们犬科兽人会舔,没想到是真——】 【喂!乌洛斯! 】 一旁的另一个犬科兽人打断了他,【我看你愿意站出来带领大家反抗联邦,才决定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 被称作“乌洛斯”的蛇族兽人露出阴毒的眼神:【没什么意思,你何必要对号入座? 】 【你! 】 眼看着他们就要闹起内讧,一个稍微年长的兽人慢悠悠开口:【都别闹了。你们没有发现,那个兽人身后的人类少女,是新闻里靳从悯那个儿子的未婚妻吗? 】 两人瞬间闭了嘴,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姜璎身上。 尚未恢复视力时,姜璎向来对视线不敏感,只在后来才能感受到来自宿珩的那束目光。 可此刻,对面众多兽人的目光同时刺在她身上,让她如坐针毡,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才忍住没有朝他们回望过去,从而暴露出自己看得见的事实。 除了救过尚且年幼的原作主角柯施澜外,姜璎只接触过宿珩这么一个兽人。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为人类的她在她想要保护的群体面前,是被他们如此怨恨着的存在。 也从未想过,兽人们看她的眼神,竟会是如此恶毒。 而她十分清楚。 这都是人类作下的恶,所结成的果。 就像她开始意识到原作的反派boss并非纯粹的恶一般,她也在审视此刻自己正面对的“恶”。 原来真的没有绝对的是非善恶之分。 姜璎想,她都如此摇摆不定,夹在她和同胞之间的宿珩,应该更加难以抉择吧? 可事态发展至此,已经无法轻易收场。 在对方“道破”她与靳储昀那次作秀的虚假关系时,对面所有兽人的眼神都变了。 下一刻,无数的攻击朝她袭来。 兽人的攻击不似人类只能利用工具,每个种族的兽人都有独特的攻击手段,手无寸铁的人类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甚至就连普通的枪.械,也无法对付一些拥有特殊防御能力的兽人。 她只在影视作品中看过这样的场面,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一时间僵立在原地。 站在她身前的宿珩也没有动。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仅仅一个眼神就将几乎全部攻击化解。 可挡得住物理攻击,却防不住不知何时已经融入周遭空气中的毒素。 姜璎毫无防备地陷入幻象之中。 …… 她知道这是幻觉。 周身似乎是某一处实验室。 四处都是肃杀的白墙,一片阒寂无声中,弥漫着死亡般的氛围。这种恐惧感要比死亡沙漠带给她的更甚之,即便知道这也是一场“噩梦”,她仍是不自觉地在这看不到活人的长廊中奔跑起来,想要找到逃离的出口。 死白的通道狭窄、冗长,不断地重复,重复。 姜璎跑了很久,几乎筋疲力尽时,终于看到了前方伫立着的人影。 头上顶着一对兽耳,身后拖着长长的豹尾。 姜璎认了出来,那是年幼时的宿珩。 少年伫立在原地,看着头顶空洞的白墙。他明明站得笔直,却让人觉得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分明沉默得一言不发,却仿佛听得见他内心震耳欲聋的哭嚎。 她这才注意到,他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圆形的角斗场。 在那里,原本惨白的地面被染出一片片鲜红。 似乎有什么东西躺在那一处处血迹之上,看上去是一团团黑雾,她看不清。 可潜意识立刻告诉了她那是什么。 这是宿珩的过去。 那些都是死在他手下的,与他同为实验体的兽人同胞。 他不愿看,不敢看。所以呈现在她面前的,也只是漆黑的影子。 姜璎看向他的右手。 那只崭新的机械义体上沾满了血,无力地垂在他的身侧,攥紧的拳不住地颤抖。 她想起他从不愿被人看到那只义体,也从来没有用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牵过她的手。 场景在这时突然跳转。 年幼的宿珩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陷入昏迷。长时间的高烧不退,让他几乎濒临死亡,可各项身体指标都无比正常,脑部的控制芯片也运作如常,研究所的科学家们找不出他醒不过来的原因。 他几乎被放弃了。 像一台废弃的机器一样,即将面临报废处理。 或许这样也好—— 姜璎的脑海中冒出了少年内心的声音。 这样他就和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同胞一样了,不至于带着这份愧疚和罪孽苟活,悔恨自责到死去。 可被调任过来的一个老科学家找到了他昏迷不醒的症结所在。老妇人每日来他的床边,告诉他还有一个同胞活着,他应该醒过来,去找到他,拯救他,带着同胞们的希望活下去。 在这个“善意的谎言”之下,少年醒了。 然而,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从鬼门关回来的他,成了成功移植义体、适配脑部控制芯片的第一个,也是目前的唯一一个兽人。 因为这次经历,反而激发了他潜藏的能力,负责拜列尔帝国实验室的靳从悯得知后,计划将他培养成战争机器。 无尽的实验和杀戮接踵而来。 少年无数次挣扎着想要逃跑,却都被大脑里的芯片控制折磨,生不如死。 最后,又是那位老妇人看不下去,偷偷帮他取出了芯片,带着奄奄一息的他逃出了实验室。 少年的未来,似乎迎来了转机。 老妇人偷偷抚养他长大,来自这个日渐衰老的人类的爱意,让少年渐渐从黑暗的过去走出来,一度让他与人类和解。 姜璎以为这就是结束,幻象中的梦境终于要以美好的方式结局。 可少年的噩梦却远远不止如此。 画面再次变换。 察觉到了少年的逃离和老妇人的背叛,拜列尔帝国派出精锐部队搜查二人的下落。 靳从悯表面温文尔雅,标榜着“兽人为人类的未来做出奉献,是人类的英雄”,却从未将实验室中的兽人当做“人”。 就连报复,都要用最恶劣,最诛人心的手段。 他让背后刻意诱导培养的那些极端抵制派找到背叛的老妇人,将她洗脑,让她患上了兽人认知障碍。老妇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根本抵挡不住思想的侵蚀,极端抵制派们轻而易举,就让她产生了极端的认知。 第78章 “……嘤嘤,你少喝一点。” 好友的声音夹杂在木头的香气里,姜璎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酒馆中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动荡喧嚣,音响中播放着联邦ai歌手仿写的蹩脚爵士乐,并没有让人的心情舒缓多少,反而越听越烦闷了。并没有多大的空间中,只有姜璎和靳楚钰两个客人,倒将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促狭的酒馆,显得有些空旷了。 这间酒馆是靳楚钰的朋友开的,当初姜璎和她第一次“面基”,就是在这里。 如今,在同样的地方,头顶的电视播放着同样的新闻节目,却让两人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而面对好友的劝说,姜璎嘴上应着,却又给自己倒满了酒杯,在靳楚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咕噜咕噜灌进喉咙里。 和宿珩几乎一杯倒的酒量不同,她还算能喝的,以至于在这里坐到现在, 都还没能把自己灌醉。 ……又想到他了。 或许是周身都是酒气的原因。辛辣的、苦涩的、偏甜的、带着点酸味的,各种味道的酒混杂在陈年木头的纹理之中,让她下意识去分辨,哪一个更像他信息素的味道。 好像都是。 又好像都不是。 姜璎懊恼地摇了摇头,想将脑海中混乱纠结的思绪甩开。 她现在应该想的,是找到一款能给她腹部一拳重击的烈酒才对。 “算了算了,随你。” 靳楚钰放弃劝她了,索性也拿了个杯子来陪她喝。 姜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看到好友的动作,第一反应是:“楚楚,你也有心事吗?” “有。”靳楚钰没好气地抿了一口,“当然有。你什么时候恢复视力的,认知障碍又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装得也太像了,连我都没有发现。” 姜璎自知理亏。 “对不起呀楚楚,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而且我并不想让……不想让宿珩知道我能看见的事,心里总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认知障碍的问题,我也还不太清楚。” “好啦,没生你气。” 靳楚钰顿了顿,又忽然想到,“那——靳储昀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啊?”姜璎反应了一下,“嗯……” 好友立刻露出“你糊涂呀”的表情。 靳楚钰向来不待见靳储昀,也和她的父亲靳从悯关系生疏,这一点姜璎是知道的。她原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靳楚钰这么讨厌自己的哥哥,可经过昨天那件事后,她一想起靳储昀,就会想到他毫不犹豫射杀那几个兽人的样子。 与他平日里的温和表象全然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觉得十分可怖。 “靳储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楚钰猛地顿住,干咳两声,“我是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的。治疗视力的事也是他提议的吧?” 姜璎心头一跳:“嗯。” “我不清楚他的研究所在搞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好友放下酒杯,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对你的治疗一定与他正在进行的某些计划有关。” 对于这件事,姜璎其实也隐隐有所察觉。 尤其是在最近几天,在视力越来越清晰,认知障碍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越来越薄弱的时候,她仿佛觉得自己与宿珩的某种连结也在逐渐消失。 “总之你提防着点他。” 靳楚钰又说,“还有靳从悯——呃,我是说,我爸也是。自从我离开家以后,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了,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我这个女儿,他那次突然来问我你和靳储昀的事,显然是在试探什么。”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线。 “你知道的,联邦的高层没一个好东西,为首的就是靳从悯那个老东西。而靳储昀,那家伙是家里三个小辈里,最像靳从悯的那一个。” 靳楚钰的家庭的确太过特殊,父亲是联邦的总统,哥哥不久前也成了联邦军队的指挥官。 可明明有如此显赫的身世,她非但没有因此过得多好,反而时时刻刻要提防着自己的家人。 姜璎不免为好友与家人相处的状态担忧,可靳楚钰却无所谓似的,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失落亦或者难过的表情。 比起她自己,靳楚钰显然更担心姜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嘤嘤。我对他们没有利用价值,反而是你,无论是你的认知障碍,还是你和那个兽人过高的精神力匹配度。” 姜璎怔了一会儿。 好友话语中的某个点提醒了她,唤醒了她的某一段记忆。 起初,她在兽人职业介绍所接回宿珩时,她与他的精神力匹配度分明是百分之百。 而在婚姻检查的时候,这个数值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下降到了百分之八十。 虽然并没有人在明面上提起,但大家心知肚明,联邦近两年在战局上压着帝国一头,无疑是因为高匹配度人类兽人搭档而提升的战力。 背后的缘由不难猜测。 联邦在人为地制造精神力高度匹配的人类和兽人。 而她和宿珩之间,却是与之相反的。 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又想起宿珩,姜璎有些无心思考了。 昨日与那群兽人交锋时,陷入幻境中时看到的少年宿珩的回忆,一整晚都挥之不去,让她几乎无法入睡。 此刻也是如此。 只要一想到他,那种即抗拒又想靠近的情绪就纠缠上来。 可她已经意识到,盘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并非只是她的认知,还有人类与兽人之间的仇恨。 昨天的一切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仿佛又让她回到了刚失去光明的那一天,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惊慌失措,痛苦万分。 她只能靠酒精来麻痹自己。 又一杯酒灌下肚,她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有一点醉意了。 靳楚钰刚刚说了些什么,她从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好像下意识回应了,但却没能在脑海中留下什么痕迹。 直到下一个问题从她的嘴里吐出。 “那你和那个叫宿珩的兽人呢?又是怎么回事?” 闺蜜之间的谈话绕了个大圈子,终于进入了正题。 姜璎机械性地往自己的杯子中倒酒。 “我试着去接受他了。” 她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太模糊,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想起说完后半句,“可是不行,完全不行。” 姜璎抬眼看向靳楚钰。 “楚楚,我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继续和他待在同一处屋檐下了。” 靳楚钰是个理智的人,并不是头脑一热就跟着朋友抱怨,劝说闺蜜快点分手的类型。 她叹了口气,从姜璎的手中拿过酒杯。 “你醉了。” 靳楚钰找酒保要了碗解酒汤,“跟随你的心去做吧。如果放不下,就再努努力。如果无所谓,那扔了也没关系。” 姜璎好像真的醉了。 “扔了。”她嘟囔着,“我要扔掉。都扔掉。” “好好好,扔掉扔掉。”靳楚钰无奈,接过解酒汤推至她跟前,“嘤嘤你先喝点这个。” “我不喝!” 姜璎疯狂摇头,“我就要这样回去,告诉他我要把他扔掉!” 她将那只碗又推了回去,“不要这个!我要打包一些酒回去。” “……” * 靳楚钰最终没能拗得过姜璎。 又或者说,她实在不想和一个“酒鬼”讲道理。 靳楚钰将姜璎和那一大袋子酒打包回她家。 心知宿珩不会对她做什么,又不想当电灯泡,靳楚钰将她送到家门口,就匆匆离开了。 好友前脚刚走,姜璎面前的门就被打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表情,姜璎就朝他扑了过去。 她揪着他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胸口,因为室外天气而湿漉漉、冰冰凉的鼻尖来回蹭着那一处本就有些热的皮肤,颇有一副要让面前的人就地点着的势头。 “……你喝酒了?” 宿珩垂下眼,扶住她的腰,看到她的手上还拎着一戴瓶瓶罐罐。 似乎是各种酒。 他不喝酒,根本认不出来那些品类。 她费力地将那一大袋子东西塞进他的怀里,又隔着这一堆瓶瓶罐罐,想再抱上来。 宿珩从没有见过姜璎发酒疯的样子。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还没开始纠结她昨天拒绝他的碰触后、此刻又一副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已经对她的过分主动有些招架不住了。 “嗯!我喝酒了。” 姜璎才想起来回答似的,一边说着“喝了好——多好多酒——”,一边用脑袋去撞他的胸口。 差一点撞到他怀里抱着的瓶瓶罐罐,被宿珩伸手挡住,及时护住她的额头。 她不满地拍开他的手:“我是学你的!你看不出来吗?凭什么你可以对我做这个那个,我却不能对你这样那样?” 宿珩怔了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说他之前发.情时忍不住用脑袋去蹭她的事。 泛红的皮肤从脖子蔓延上脸颊,立刻烧到了耳根。 他一边因自己曾对她的冒犯而羞耻,一边拼命压制住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 从昨天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阴郁情绪,被她意想不到的举动一扫而空,他整个脑海中都在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她好可爱。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停下。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宿珩深吸一口气:“我们先进屋吧。” 第79章 原本酝酿好的期待突然卡了壳。宿珩没有想到,她满怀着欣喜似地藏着的秘密,居然是是一把裹着蜂蜜,狠狠刺向他心脏的匕首。 ……为什么? 是因为昨天的那件意外吗? 可那与她无关, 他也清楚地知道, 那不是她造成的, 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怪她。 宿珩隐隐察觉到,她压抑许久的认知障碍,或许又因为这件事再次激化了。 原来在她的眼里,和他在一起居然这样痛苦。 痛苦到要灌醉自己,痛苦到即使喝醉,心心念念想的也是要抛弃他。 宿珩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冷。 从什么时候起,她无时无刻都在掌控着他的情绪。 让他从见到她的欢喜跌落到绝望的谷底,甚至只需要这么一瞬。 明明他已经因为她, 开始重新审视人类的善恶,明明他在自己的同胞面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 而她……为何要如此戏弄于他? 或许是得不到回应的情绪郁积在心底太久,似乎已然发酵成了浓郁的怨。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那点心思正向恨意与愤怒发展的可能性。 可怀里的人小小的,软软的,对于他此刻的心思全然不知,还在嘟囔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细碎话语,因在外面吸入了过多的冷空气而一下一下吸着冻红的鼻子,吃力地抱着他,用脸颊亲昵地蹭他的胸口,那一处皮肤也很快就泛了红。 宿珩一下子又心软了。 他注意到她的嘴角又凹陷下两处可爱的酒窝。 为什么? 她看起来明明就很喜欢他。 难道,她是将他当成了别人? 宿珩的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顿时变得更加焦虑不安。 他下意识地开始思索,究竟是谁在她心里真正占据了这样的份量,以至于在她喝醉的时候,还让她将他认成了那个人,这般地亲近他。 甚至,要将她即将准备抛弃他的秘密,告知给那个人。 必须要确认。 趁她尚未清醒,还没有认出他是谁的时候。 他一刻都等不了。 “你……很喜欢我吗?” 蹭着他胸膛的动作停了下来,姜璎怔怔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似乎没有听懂他在问什么。反应了一会儿,她才在他的怀里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喜欢。” 她蹭得他胸口痒痒的,“喜欢”这两个字眼,更是像一只羽毛轻飘飘地扫过他的心间,让刚刚被匕首捅过的酸涩的伤口立刻有了愈合的趋势。 不是的。宿珩提醒自己,她不是在对你说。 “喜欢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宿珩吗?” 姜璎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理解他的意思。 宿珩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掌心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汗。 他将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移开,怕她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失去了一处热源,她反而有些不高兴了。 又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挤,想让他再抱住她。 他不动,她就去拱他的手臂:“你抱抱我嘛。抱抱我我就告诉你。” 这样的“请求”实在是过于暧昧的暗示了,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时刻,宿珩都很难忍住,更何况是在他本就一直对她“有所企图”的情况下。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因为喝醉了而乱说胡话,根本没有什么字面意思之外的含义。 她只是有些冷,将他当成了取暖的工具。 宿珩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地顺应了自己的心意,重新用手臂框住了她的腰。 “现在呢。”他低下头,“喜欢吗?” 又是一个语义相似,却意味不明的问题。 早就无法正常思考的姜璎还停留在上一个对话中。 “宿珩?”她稍微抬起头,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在宿珩紧张的表情下撇着嘴说道,“不喜欢。” 框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僵硬了,她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继续嘟囔。 “讨厌他……好讨厌。” 她把他胸前的衣服揉得皱皱巴巴,沾上了她鼻尖湿漉漉的水汽,自己埋在那里觉得又潮湿又闷,反过来又怪他。语气也跟着愤愤不平起来:“——特别讨厌!” 宿珩瞳孔骤缩,情绪跟着这一声“讨厌”猛地沉了下来。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他想,她终于说出了实话。 那她喜欢的又是谁? 一直以来,他都被她当做那个人的替代品吗? 宿珩目光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那你,喜欢的是谁?”再次说出口时,他顿时觉得难以呼吸,“……靳储昀吗?” “不是。” 姜璎在他的胸口摇摇头。 他提起的心却还并没有放下:“那是谁?” 她不想告诉他。吸了吸鼻子,敷衍地说:“不知道。” “是阿兰因吗?”宿珩再一次问道。 “阿兰……因?” 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名字? 好奇怪。 她不明白。 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来问去,姜璎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酒精带来的兴奋在脑子里不断地跳跃、膨胀,本就一直在松动的认知障碍持续的在她的潜意识中混淆。 她越听越走神,不想认真思考,干脆又蹭了蹭他的胸口示好,胡乱地伸出手,去摸他头顶的兽耳,又绕到他身后去摸他的尾巴。 一边沾沾自喜地喃喃自语:“小狗……小狗好。喜欢小狗。” “……” 死一般的沉默。 宿珩不敢相信。可这的确是她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吐露出的真实想法。 他喉咙发紧,嗓音沙哑得可怕,颤抖的声线中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些阴鸷:“所以,是阿兰因吗?” 同样是兽人。为什么他不可以?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只不过是阿兰因的替代品吗? 他跟着她第一次见到阿兰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的思绪太过混乱,一时间根本就想不起来。 宿珩还想确认,可姜璎怎么都不愿意再说话。 她趴在他的胸口,呼吸渐渐平缓,整个人的重量都朝他倒过来,无意识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心地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前,不动了。 她睡着了。 在用这样残忍的答案搅乱了他的心之后。 宿珩就这样环抱着她站了许久,滞涩的呼吸始终没有恢复。 他又垂眼看向怀中的少女舒舒服服睡着的样子。 她在睡梦中仍勾着唇角,红扑扑的脸蛋上凹陷着甜美的梨涡,好像在做着什么梦,眼球在眼皮下时不时转动。 他终是放弃了丢下她自己离去的冲动。 或许,他真的已经无法离开她半步。即便她已经厌恶他至这样的地步。 宿珩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自嘲的笑都仿佛没有力气勾起了。 他用豹尾卷着她的腰,稍稍倾身捡起了地上的那一大袋瓶瓶罐罐。在叮铃哐啷的清脆声响中,他又单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勾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她倒好,反倒像是更喜欢这样的姿势似的,没等他往屋子里走两步,就已经在他的颈窝间找到了温暖的位置,双腿交叠着勾在他的身后,稳稳当当地在他的身上继续沉睡。 宿珩沉默地带上门。 “哐当”一声,也沉闷地关上了他心里的那道门,将刚刚反复纠结确认,最终只证明他是个笑话的对话关在了门外。 而他对她的放不下,还死死地抓着门把手,不顾他拼命想要放弃,始终留在了门内。 “姜璎,你赢了。” 宿珩试图笑一笑,脸上挤出一个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他抱着她回到卧室,替她脱去了外套,拿出一条干净毛巾用温水打湿,为她擦了脸和手,掖好被子。 看到她更加舒展的眉眼,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去,他才终于收回目光,沉默地将前几晚自己铺好的地铺收拾起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回到客厅。 看到被他拎进屋来,她带回来的一大袋子瓶瓶罐罐。 需要酒的或许不是她。 宿珩清楚,他现在无比需要用这些东西来麻痹自己的大脑。 他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琳琅满目。一看便知,姜璎专挑她觉得好看的包装,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上面的酒精度数。 而像越好看的蘑菇越毒似的,这些漂亮的瓶子也成了让他短暂忘记痛苦,实则陷入更深的情绪中的“毒”。 他拿来一只平日里喝水的玻璃杯,从里面挑出一瓶或许是她最喜欢的样子的酒来,撬开,倒满。 宿珩知道自己不胜酒力。 只喝了一口,他好像已经开始醉了。 他好像已经想不起自己的种种曾经,又或者昨天令他撕裂心脏般痛苦的画面。满脑子都是她,她可爱的时候,可恨的时候,喜欢他的时候,不喜欢他的时候。 这令他更加懊恼和惭愧。 可大脑诚实地将她的面容长久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刚刚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她说着讨厌他,却又表达出对另一个兽人的喜欢的时候。 他越发觉得口中的酒太苦,太涩,又太烈了。 为什么啊。 宿珩在迅速眩晕的视线中拿出手机,翻她的论坛。这似乎是除了她“酒后吐真言”之外,他唯一能偷偷窥探她内心的地方了。 而这一次,他果然看到了几个小时前,她在论坛贴子里更新的回复—— 【我恐怕不能养他了。 如果有人需要领养一只导盲犬的话,可以来联系我。 】 第80章 头痛欲裂的感觉令姜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一头雾水, 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自己昨天喝了太多酒。 应该是靳楚钰送她回来的,聊天软件有她习惯性用语音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别忘了是居家办公,可以多睡一会儿,好好休息。 姜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忙询问靳楚钰昨天发生了什么。 “你一直在说那位。” 过了一会儿,好友回了语音,“说得口干舌燥,一边喊着口渴一边继续灌酒。实在说不动了,就开始拿手机发帖子,和论坛里的网友继续说。” “……” 姜璎麻木地打开论坛,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能看清楚手机屏幕上的小字了。 发帖记录中果然躺着她毫无印象的新楼层—— 【我恐怕不能养他了。 如果有人需要领养一只导盲犬的话, 可以来联系我。 】 醉酒时她的认知障碍似乎更混乱了,关于兽人的概念混淆着她最开始的认知、和现在摇摆不定的认知,导致这句话在如今的她眼中,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个人中心的红点又爆了,在她点开的时候, 仍旧在不断地往她眼前跳。 姜璎头疼地抬起手,按了按太阳xue 。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 她才点开了自己之前发的帖子。 id人已不在联邦勿扰评论你:禁令出了之后, 谁还敢收留兽人啊? id绵绵冰回复人已不在联邦勿扰:现在兽人跑路都还来不及,有好些个非法私藏兽人的好心人都被联邦的人找上门一锅端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理呢。 id人已不在联邦勿扰回复绵绵冰:是,当年也是这样。而且当年拜列尔帝国还会派人去报复那些好心人,据说很多人都被强行洗脑,换上了很严重的认知障碍。 id绵绵冰回复人已不在联邦勿扰:所以, 你的意思是,现在那些疯子一样的极端抵制派里,可能有一部分也是曾经帮助过兽人的好人…… idmomo回复绵绵冰:天啊,这也太难受了! “……” 这一条评论的对话看得姜璎神色复杂。 她又想起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宿珩的过去。 而昨晚喝醉了的她显然处于文字从眼前掠过的状态,没有对这段对话做出回复。 她继续往下滑,看其他的楼层。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你:贴主果然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啊,这也没办法了。 这是热度最高的一条评论。 idmomo :什么qwq ! !我磕的cpbe了? ! id放羊的星星:什么qwq ! !我磕的cpbe了? ! id十四行诗:什么qwq ! !我磕的cpbe了? ! …… 一长串的刷屏后,熟悉的id又跳了出来。 id吃了睡睡了吃评论你:不过,既然小狗还在贴主的身边,且没被联邦派人抓走,那是不是说明,贴主为了让他留下来,不被强制征兵或者驱逐,在明明有认知障碍的情况下,还和他结婚了? idmomo回复吃了睡睡了吃:真的!肯定是这样!看来贴主真的很善良了。 idmomo回复momo:对对肯定是结婚!总不可能是当养子吧! id嗑生嗑死回复吃了睡睡了吃: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id冬日来信回复嗑生嗑死:我也觉得,贴主肯定是爱而不自知。 id医学院小刘回复冬日来信:我去问问有没有治疗认知障碍方面的权威,贴主如果治好了认知障碍,就可以接受小狗了吧? idmomo回复医学院小刘:小刘,当个事办 id 暴风雪回复医学院小刘:小刘,当个事办 id小浣熊回复医学院小刘:小刘,当个事办 …… 姜璎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嗑她和宿珩的cp 。 这种在她眼里违背世俗伦理的事情,在她们的眼中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而这些文字似乎也在影响着此刻的她。 在经历了令她冲击巨大的事件,认知障碍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后,一场宿醉又让她的认知有了新的变化。 她好像忽然觉得,和宿珩在一起,这好像也没什么。 然而当她继续思索下去时,环境中的他对于人类的恨意,又不断地提醒着姜璎,不仅仅是认知障碍,盘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他憎恨人类的过去、联邦排斥兽人的现在、和人类与兽人之间不知会如何发展的未来。 姜璎终于因为这个严肃的问题真正清醒过来。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头还很晕。 一身的酒味。 可脸颊和手却像是被仔细擦拭过似的,清爽得令她疑惑。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宿醉的头痛欲裂下,反而变得无比清晰的视觉。 她已经毫无障碍地读了许多论坛的回复了,除了眼睛有些酸胀之外,还没有任何视力忽然重新变得模糊的征兆。 她本该兴奋的,只是这种喜悦的心情在想到自己喝醉的缘由时,又沉了下来。 姜璎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已经为此醉过一次,也该尝试着接受结果。 这层新的回复虽然是她在醉酒的情况下发的,但却或许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在感情上也狠得下心来。 如果与宿珩之间的关系让她难受而内耗,那么在能保证他安全的前提下,和他分开或许才是最好的。 如果真的有人需要导盲犬,愿意雇佣他呢? 姜璎决定再看一眼帖子。 然而她继续往下翻,却看到了自己发酒疯的言论。 yvonne:是的!我们结婚了!所以他不会被联邦带走。可以安心为您工作。 yvonne:如果您愿意领养他,只要包吃包住就可以了。我会每个月付给您他的生活费,和您的辛苦费。 yvonne:而且他很帅的!经过我们全公司员工的颜值认证!声音也很好听,性格也很成熟内敛,做导盲犬绝对靠谱的o(╥﹏╥)o yvonne :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领养他呀? yvonne:如果不需要导盲犬的话,护卫犬他也可以做的!他很厉害很可靠的。 yvonne:真的没有人想领养他吗?呜呜呜呜,我的狗狗很好的,真的特别特别好呜呜呜呜…… idmomo回复你:好可爱啊贴主!这是喝醉了吗hhhh id冰淇淋回复你:天啊[糖果]kswl[糖果]kswl[糖果]kswl id放羊的星星回复你:太好了我的cp没有be! ! [糖果]kswl[糖果]kswl id小浣熊回复你:好甜[糖果]kswl id冬日来信回复你:果然结婚了!祝99 id啊这回复你:这是秀恩爱来的,散了散了 id十四行诗回复你:小狗都很忠心的!贴主再努力努力接受他吧!你们真的很配! ! idmomo回复你:大家都不许领养小狗!小狗要和贴主锁死! [糖果]kswl[糖果]kswl[糖果]kswl id嗑死我了回复你:锁死! [糖果]kswl “……” “…………” 姜璎有一点死了。 她没想到,她在论坛“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地为宿珩寻找后路,居然会是得到这样的反馈。 甚至,那些醉酒后的文字流露出的“情感”,竟然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甜了。 这太奇怪了。 姜璎觉得,自己应该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她终于从被窝里爬出来,这才发现昨天穿的外套并不在房间。或许是她喝醉的时候,顺手扔进洗衣机里了吧。她不太记得了。 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外套披上,她先是看了看四周,适应了一会儿清晰的视力。 她没忘记还要装作看不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眼神,让它看起来显得十分空洞,这才慢吞吞迈出脚步走向门边。 咔哒一声,她拧开了门。 然而刚走出房门,身后的门就发出巨响,哐当一声撞了回去。 漆黑的身影朝她压了过来,与此同时,她被那人按住了肩膀,猛地推向门边。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只按住她肩膀的时候反而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她没有分毫的感觉,只听到他的手撞在门上的声响。 姜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宿珩堵在了卧室门前。 她佯装空洞的视线中,宿珩眼尾泛红,眉宇间凝着怒意,身上的酒气似乎还没散尽,按住她肩膀的手却小心收着力,生怕弄疼了她。 不是他信息素的酒气。 姜璎几乎可以确定,他喝了很多酒。 甚至,从他的身上扑过来,正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中的烈酒的气味,和她自己身上的相差无几。 她没来得及思索二者之间的关系,就被视线中那张清晰的容貌吸引了注意。 这是姜璎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宿珩的面容。 有些眼熟。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黄沙漫漫的山丘,帝国兽人军队为首的兽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斗篷军装,军帽上是帝国的徽章。 帽子遮住了他的兽耳,他戴着面具,看不出具体的容貌,帽檐下露出的烟灰色头发半遮住那双隐隐泛红的双眼。 即使在梦中,她也没能看到他摘下面具的样子。 然而此时此刻,梦中的身影与眼前的兽人逐渐重合在一起。 被遗忘在她心底许久,属于上一世的记忆忽然苏醒。 余光再次偷偷望向那张冷峻的脸,姜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就是原作里,那个率领兽人军队发起战争,将人类逼出安全区的大反派吗……? 第81章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姜璎本就有些头晕,这下更是懵了。 “啊?”她眼神游移,“什么狼?” 原本酝酿的怒意最终只换来对方完全不在状态的反应,宿珩更加绝望了。 “你以为阿兰因是狗吗?他是狼, 和我不一样。” 他本就不胜酒力, 又喝了不少的样子, 好像比她醉得更狠,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只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了,“他做不了你的狗的……” 宿珩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在她空洞的目光中看到他自己的样子。 他沉下声,语调又低了一些,有些执拗地说道:“姜璎,我才是你的狗。” 姜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雇佣的兽人导盲犬,居然是原作中被称为地狱修罗的反派boss 。 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隐忍着复仇、有着极强自尊的兽人,竟会把自己灌得烂醉,求着她要做她的狗。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并不可怕, 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兴奋…… 姜璎皱了皱眉,甩开那种怪异的爽感:“我不需要你做——” 话还没有说完, 漆黑的身影忽然就朝她压过来。 宿珩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鼻尖顶在她的耳垂。在兽人的体温下,姜璎的耳朵很快也跟着发烫了。 “既然都是兽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颤着声说道。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更像是在发泄着某种情绪。 上一次他喝醉时也是如此,这一次,姜璎能明显地感觉到,将她压在门上的兽人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能够明确地感知到,他因为得不到她的正向回应而破碎的心情,在看似凝着怒意,却又隐忍着对她的占有欲,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她。 而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这种反差感反而让她觉得更刺激了。 只是…… “为什么会提到阿兰因?” 关于这一点,她的确有些不解。 “你不是……”宿珩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将我当成他的替代品吗?” “当然不是。” 姜璎诧异,“一开始将你当做我的小狗,是因为我的认知障碍,这个你是知道的呀。但现在,我对于兽人的认知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你和阿兰因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替代品之说。我和你不可能,和他也不会有可能。” “是么。” 宿珩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从中找到她隐藏心意的可能。 可惜没有。 他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可在我伪装成人类的时候,你不是愿意去接受我的吗。” 并非问句,也不是困惑。 不知为何,姜璎总觉得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阴鸷。那种并没有显露在表面的攻击性一瞬即逝,恍惚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他握住。 他将她的手腕提起来,带着她一点点抚摸他的面容。 从深深蹙起的锐利眉峰,到他高挺的鼻梁,抚过如精致的雕刻般棱角分明的线条,轻柔地落上他的嘴唇。 姜璎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她也曾这么做过。 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想知道自家小狗长的是什么样子,可对于视障的她来说,这样的愿望实在是过分奢求。以至于,当触到他脸颊、用手指去描绘他的容貌时,都能让她欣喜不已。 但在此时此刻,同样的动作似乎被赋予了暧昧的意味。 即便她想装作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 从某一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不似最初的单纯了。 又或者,这段关系就从未单纯过。 姜璎忽然想到,以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沦落到成为兽人职业介绍所中待被人类领走的“商品”呢? 答案显而易见。这不过是身为敌人的他潜入联邦的手段罢了,在其背后,或许还有厄加帝国更大的计划。 从头到尾,她都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说不定就连他此刻向她表达的“情绪”和“爱意”,也都是为达目的而编造的谎言。 这样的认知,让姜璎心底最后那一点心疼和愧疚也消失了。 她仍旧是联邦的公民,虽心系着兽人群体的命运,却也知晓在眼前这个人的运筹帷幄下,人类将要面临的黑暗未来。而此刻,她在联邦的禁令之下保护他、包庇他的一切举动,或许在不远的将来,都会给人类带来致命的打击。 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似乎越来越深。 更何况,联邦的驱逐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威胁。 在得知他是谁的那一瞬间,她最后一个借口也不复存在。 姜璎知道,她真的不该再将他留在身边了。 可眼前的兽人不知道她已经能够看清,更不知道她已然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他还在执着于让她用手指认清他的样貌。 “有什么区别呢?” 宿珩垂下眼,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和混乱,“无论是不是人类,我都是这幅模样。” 说话时,他仿佛在舔着她的指尖。这一处皮肤的颤栗像过电一样瞬间蔓延至全身,姜璎顿觉有些腿软,却又因被他提起的手腕而得以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宿珩仗着自己喝醉,又仗着她“看不见”,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占有欲。 姜璎下意识地躲了躲他的目光,好在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她才有机会赶紧调整状态,继续装作看不见。 她一心投入在装模作样上,反倒减少了被他禁锢在身体与门之间而产生的紧张感。 她任由他带着她的指尖,触上他的脖颈。 一点一点,缓慢地移动至他突起的喉结,让她感知着那一团坚硬的东西,在她的之间上下起伏滚动。 “如果我不是替代品,那么你昨晚说的喜欢,指的是我吗?” 什么喜欢? 姜璎根本不记得。 她只记得自己必须要将他推开。 “昨天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她抗拒地曲了曲手指,立刻感觉到指尖抵着的喉结敏感地颤了颤。 她又开始有些困惑。 喉结是人类男性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难道兽人并非如此? 否则,他为什么会将自己脆弱的地方,暴露给一个身为人类,同时又是敌人的她? 不。不能被他这样讨好和示弱的举动迷惑。 就算将弱点暴露给她,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也没有机会对一个强大的兽人做什么。 姜璎扬了扬下巴,再次生硬地强调:“喝醉了说的话,不能算数。” “不算数么。”宿珩轻笑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声自嘲的笑。 她无法分辨这声笑里复杂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干脆让你看清楚也好。” 姜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腕又被他带着向上,掌心蹭到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是他竖起的兽耳。因为有狗狗似的绒毛存在,并没有他喉结处的皮肤那么烫。 那耳朵尖抖动了一下,扫在她掌心,痒痒的,和撸小狗狗没什么区别,让她瞬间心都化了。 真的很奇怪。 她分明知道他是兽人,是区别于人类的另一个类人的种族,却在这一瞬间,仍觉得他就像小狗一样惹人怜爱。 姜璎眼神晃了一下,忍住了将视线移过去看的冲动。 如果说他现在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勾引”她,这实在很难招架得住。 但显然,宿珩就是这么想的。 “很喜欢吗?” 他滚烫的吐息随着他的话语,喷洒在她的耳廓,像是某种蛊惑。 “……”太犯规了,姜璎想。他算准了她无法抵抗可爱的小动物。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恶劣? 还是说他从来都是在她身边压抑着真实的那一面,如今终于忍不住,打算和她“鱼死网破”了? “还是说,你更喜欢我的尾巴?我记得你之前很想揉的。” 他将她的手带到身侧,身后的豹尾卷了上来,代替他的手掌缠上她的手腕,在禁锢住不让她跑的同时,用尾巴尖在她的手心中轻轻地挠。 在她忍不住轻颤地同时,他又埋下头,用软乎乎的兽耳去蹭她的耳朵。 “姜璎,你看清楚,我是兽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比起之前放低姿态的语调,似乎多了一丝强势,“这是人类没有,兽人才有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 这实在是令她难以拒绝的提议。 更不用说,即使他用着强势的语气和动作,却仍承诺她始终立于真正高位的权利。 就像是在将狗链拴在自己的脖子上,主动地交到她手中。 是真的喝了太多,已经开始发疯了吗? 他居然在邀请她去掌控他,像训狗一样去驯化他。 姜璎板着脸:“我不喜欢。而且,你也早就不再是我的小狗了。” 反驳了一串之后,她才意识到对方话语中最关键的字眼,连忙回过神来找补。 “而且我又看不见,不存在因为看到你是人类的样子就接受你。无论你是兽人还是人类,我都不会喜欢——” “你”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一滴泪从面前兽人的眼中坠落。 反驳的话戛然而止,姜璎猛地震在原地。 而在宿珩眼睫颤动的同时,在他眼眶里蓄起的眼泪滴落一滴,两滴,落在了她的鼻尖。 他低下头,像在对她臣服。 第三滴眼泪又坠落在她的唇瓣。 第82章 想起宿珩之前在她面前……她明明看到却装作看不见的时候,姜璎选择了沉默,却不自觉地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就连脸颊也晕开了一片薄薄的红。 宿珩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在她面前有过太多难堪的时刻, 可只要她没有看见, 他都还有欺骗自己的余地。 如今, 自欺欺人的幕帘被掀开, 酒精更是让他的羞耻心达到了顶峰。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抗拒这种羞耻。 反而,这种只在她的面前暴露出脆弱和羞耻的时刻,反倒让他生出了一种与她的距离更加亲密、且他只属于她的感觉。 在头晕目眩、思绪混乱的当下,这种感觉令他持续地上头, 一边痛苦不堪,一边兴奋不已。 他很快就察觉到,姜璎的脸上也并没有反感。 或许她也不抵触, 甚至于说是喜欢这种掌控他、支配他的感觉呢? 宿珩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低下头,靠近她。 他清楚,她不会拒绝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的小狗。 “我平时不会那样的。” 他忍不住贴近她,却又压低了视线,回避着她的视线,不敢看她似的。而随着他的话语,他身后那只豹尾还在可怜巴巴地朝她摇尾乞怜,看上去委屈极了。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又主动蹭过来绕上她的手腕,撒娇似地蹭蹭她的掌心。 姜璎不得不承认,她被这种上位者低头、强者示弱的态度取悦了。 她果然没把持住,心软又心痒地揉了一把那团毛乎乎的尾巴。 好舒服呀…… 姜璎被掌心里的手感征服了。 令她无比愉悦的触感开始与她内心的理智搏斗。 这的确是不对的。 她是人类,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 而他是兽人,甚至是兽人阵营中的指挥者、掌权者。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蹂躏他的尾巴。 ……最后再摸两把。她想。 然而摸着摸着,将她抵在门边的兽人似乎有了某些奇怪的反应。 原本放松的尾巴开始逐渐变得僵硬,连上面的每一根绒毛都开始紧绷。它在她的手心里不住地蜷缩、颤抖,她稍一不注意,它就想往她的腰上卷,往她的腿心挠。又在她察觉到的同时及时收了回来,怕她生气似地,轻扫着她的手腕道歉。 她下意识地收紧掌心,握住了他的尾巴尖。 他不由得低喘,尾巴在她手中抽动了一下,垂下的眼睫痉挛似地煽动。 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定会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将滚烫呼吸喷洒在她脖颈的皮肤上,将他最无措的一面藏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 如今,他反而将刚刚挪开的视线移了回来,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试图让她看清他此刻的样子似的。 她看到那双晃动着的烟灰色眼眸里,沉淀着暗沉沉的红,仿佛藏着一头随时都会苏醒的野兽。 可那头野兽却将自己伪装成毫无攻击性的小狗,毫不掩饰地在用眼神祈求着她的抚摸。 然而他欺骗她在先,他背后隐藏的身份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一次重新洗牌。 姜璎并不想让他太好过。 说不上来这之中夹杂着的情绪,到底是出于对于他真实身份的别扭,还是处于某种想看他放低姿态讨好她的恶劣。 或许都有。她想,他总是能激发她藏在心底的某种犯.罪因子。 于是她看懂了,装作看不懂。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姜璎缩回手,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不是有意要摸你的。” 停顿了一下,她故意绕开了暧昧的部分,只提客观的事实。 “你怎么会知道我恢复视力了?” 宿珩的尾巴落了空,久久地悬在她那只手离开的地方,像忽然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狗,耷拉下了尾巴尖。 他隐忍着的才刚开始的感觉被从中途截断,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茫然,眼底蠢蠢欲动的暗红色,被突如其来的挫败感和被丢弃感压了下去。 很显然她是故意的。 像是在报复他用虚假的眼泪试探她,毫无征兆地揭穿她装看不见的行为。 这是他应该受的。 而这种独属于他与她之间的,被她随意掌控情绪的感觉,既让他难受,又让他无比渴望。 宿珩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继续穷追不舍。将她堵在卧室门前,借着发酒疯试探她是否恢复了视力,已经是他能够做的极限。 他清楚她不喜欢被他压制。 在她占于情感的上风时,反而会施舍给他一点亲近她的机会。 更何况,他也心甘情愿做她的猎物。 所以即便他有着野兽本能的征服欲,也用尽了全力抑制住那种冲动,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去提供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主动权。 他急促地呼吸着,几乎是半失焦状态的眼神也还没来得及收回,低下头隐忍地抱住她,咬着嘴唇不出声。 他其实很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但又怕这种求偶的行为会再一次触发她的抵触。 至于发现她恢复视力的事,他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 她的确伪装得很好,骗过了包括他的所有人,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她早就能够看见了。 可她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的身份。 他有太多的方式可以查到她和靳储昀到底在做什么治疗了。 宿珩又抱紧了她一些:“靳储昀在外城的那处私人研究所具体在做什么项目,并不难调查。” 或许是她之前的态度太过决绝,又或许是战争真的快要开始了,他对于自己能够获取到的信息,并不想隐瞒她太多。却也没有完全被醉意冲昏头脑,直接在她面前挑明自己的身份。 好像只要这层窗户纸不被捅破,他与她就还有一丝可能。 他却不知道,在她伪装看不见被拆穿的同时,他的真实身份又成了她的另外一个筹码。 姜璎几乎是立刻就将他的话与他的身份对应上了。 当然。他是敌国兽人军队的主将,想要探查到联邦的一些机密,总会有一些办法,也并不算是太难的事。 只要她隐瞒着对他身份已经知晓的事实,就能像装作看不见一样,继续在他面前佯风诈冒,与他周旋拉扯。 如今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普通的追逐讨好,演变成了牵扯到正方反派之间的矛盾。 她不知道宿珩隐藏身份,留在她身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面临被加在正反两派之中的危险。 她必须保证自己永远处于两人之间关系的上位。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所谓的认知障碍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姜璎压下认知障碍在心底冒泡的抵触,没有去拒绝他拥抱的举动。 并不害怕他会因此而伤害她,她对于他当下的“情感低位”有恃无恐,先发制人地提出质问:“宿珩,你是在调查我吗?” 果不其然,抱着她的兽人因此一僵。 无论是对他真实身份的知晓,还是她仍旧没有治好的认知障碍,姜璎的手中永远握有筹码,从来不害怕失去他。 他反而是紧张、恐惧的那一个。 “我不是故意的。” 宿珩像小狗一样,用脑袋蹭蹭她,“我只是……嫉妒靳储昀,所以才去调查他。” 他并非调查她,而是调查的靳储昀。 理由当然也不只是因为嫉妒,但也确实占了一半。 而另外的一部分原因,关乎到他伪装身份,来到联邦的目的。 一开始,他与姜璎测试的精神力匹配度分明是百分之百,可在婚前检查中,却莫名下降到了百分之八十,这与联邦近两年来战场上人类与兽人组合不断提升的匹配度是截然相反的。 再加上她一直在接触靳储昀,而靳储昀是联邦总统的儿子,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这一切或许都有其关联。 在调查中,他很快就发现了靳储昀的私人研究所中正在做关于视力治疗的项目。而追溯到姜璎失去光明的源头,居然是蛇族兽人的毒液。显然,她眼睛的看不见,和她患上认知障碍的事,都是靳从悯的手笔。 他隐隐察觉到,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联邦掌控战场的秘密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可这些,宿珩暂时没有办法告诉姜璎。 无论如何,他自认理亏。 他又用落空许久的尾巴又默默地卷住她的腿,尾巴尖轻轻扫过,低下头,让毛绒绒的兽耳蹭了蹭她的脸颊。似是在道歉,又像是在狡黠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姜璎原本就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好就收。 他的讨好也的确让她受用。 但她不想让他发现她很爽很舒服,别扭地在他怀里扭了扭,试图推开他作乱的豹尾,又扭过头想避开那一对兽耳。 “我原谅你了。”她推了推他的胸口,“放开。” 小狗又露出委屈的神色,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姜璎又垂眼示意:“这个也放开。” 那只粗长的豹尾还绕在她的腿上。 在她故作凶狠的命令下,宿珩可怜巴巴地收回尾巴。 “你还要把我送走吗?”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说了,喝醉的时候说的话不算数。” 姜璎又沉默了。 事到如今,的确有些难办。 她留他在身边,就是在包庇危险分子,给联邦的覆灭推波助澜,为人类被驱逐出安全区埋下伏笔。 可她将他赶走,或许一不小心反而又加速了剧情发展的进程。 思索许久,她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 第83章 突然面临强制征兵,这让姜璎始料未及。 原作中并未提及与主角团没有太大关联的线,她没有想到,潜伏在联邦的帝国主将居然遇到过这样的事,又或者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的剧情,令这个世界运行的轨迹偏离了她所知晓的未来。 对于未知的迷茫让她目光闪烁,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紧绷。 宿珩以为她害怕门口的军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视线挡住。 一半朝向她的危险让他的醉意瞬间散尽,酒完全醒了。 刚刚还黏黏糊糊纠缠在她身上的豹尾,此时已经进入了戒备的状态,低垂在身后,尾巴尖小幅度地急速来回抽动,似乎是准备攻击前的标志。 姜璎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只粗壮的尾巴吸引住了。 原来不只是尾巴长得更像豹子,就连他进入攻击状态的姿态,也更接近豹子。 他虽仍站立在原地没动,看上去却极度危险。 直到这一刻,姜璎才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了实感。 面前的兽人果然不是任她拆迁的家养小狗,而是在野外厮杀的猎捕者。 他皱起眉,似乎并不打算和这群人讲什么道理,陡然间散开在他周身的压迫感绕过了身后的少女,却让门边的几人一震。 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们被迫后退一步, 肩膀上仿佛被压上了千斤重担,连站直都难。 唯有领头的自称执行官的男人还勉强立于原地:“我们并不希望因此发生冲突,希望二位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不认为破门而入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任何的可信度。” 宿珩冷声开口,“更何况,你们似乎并没有与我一战的资本。” “当然。”对方毫不在意被轻看,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您与兽人反抗军作战时,军方已经充分地了解了您的强大。” 姜璎睁大眼睛,紧紧回握住了宿珩的手。 她没想到,联邦居然早就在关注他。 对方显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或许是想要激怒他。 “……” 宿珩沉默半晌,并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 他抬起眼,烟灰色的双眼中尽是漠然,“你是兽人。” “很少有人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 执行官的脸上仍旧平静无波,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中一阵波动,在色块扭曲时姜璎还以为自己又要看不清了。 然而随着那一处空间的颜色、线条不断变换,执行官的面容和衣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简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他并不是半兽人,而是纯粹的兽人。 此刻显露在两人面前的容貌特殊,脸上的皮肤在红绿蓝各种颜色间切换跳跃,姜璎只一眼就猜出,他的兽化基因是变色龙。 “你是之前对我们进行婚前考察的兽人。”宿珩笃定到。 同样的气息,同样的能力。 面前的变色龙兽人正是靳从悯身边的心腹。 这正是可笑的地方。 身为排斥兽人的联邦总统,不仅表面上持有开放友善态度,背地里竟还养着兽人死侍,一心一意替他卖命。 “避役。”兽人简短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今时不同往日,大战当前,希望二位能理解。” 他并不直接回应宿珩的话。 看似用词礼貌,隐藏在话语背后的内容却并不客气。 “厄加帝国步步紧逼,对于推翻二位之前免于参与征兵和统一安置的条件,我谨代表总统先生向二位致歉。对于联邦危机当前,必须依靠各位有能力的兽人公民出战的局面,总统先生对此也十分痛心。” 毫无意义的漂亮话,像极了隐藏在他背后的掌权者。 虚伪,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靳从悯无非是想在最后的大战前,进一步剔除联邦中可能存在的威胁。 高匹配度的兽人与人类的组合,是联邦目前战力的主要来源。在军营之外存在的这部分力量,自然也可能成为摧毁联邦的变数。 如若不能将他们运用于战场,那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宿珩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此刻与对方起冲突,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考虑到他来到联邦的主要目的,借此机会潜入敌人的军队,反倒是他所需要的机会。 只是…… 宿珩并未收起自己的攻击姿态:“我可以跟你们去,但她不行。” “很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 避役毫无感情地向前一步,表现出强势,“征兵的前提是精神力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及以上的兽人,以及,与其匹配的人类作为搭档,缺一不可。若二位不打算配合,根据联邦战时法令,将会视二位为阻碍联邦应战之人,军方会派人对您——”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一双无神的双眼越过宿珩的手臂,望向姜璎所在的地方。 “——和您身后的人类小姐,进行基于对联邦是否有异心的强制审查。我想,这一定不会是二位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谓的强制审查,无疑是某种严刑逼供。 这段话的目的无他,一切都指向威胁。 而避役清楚,又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靳从悯清楚,威胁宿珩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唯一的软肋,是他身后的姜璎。 事到如今,恐怕没有继续“谈判”的余地。 宿珩只能选择暴露身份。 他敛起气息,握住姜璎手腕的手放开,用粗壮有力的豹尾代替去保护她。 他已然做好准备用这只仅剩的左手,再次沾染同族的血。 然而垂落在身侧,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手,被身后的少女用温温软软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太大了,姜璎没有办法握全,只能堪堪捉住几根手指。 那几只手指在她的手心颤了一下,在微微曲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又握紧了些。 已经知晓宿珩的身份,想要猜出他此刻心里想的什么,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不能让这种不可控的局面在此刻发生。 而也许是姜璎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她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境遇,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她甚至没有因此产生恐惧,反而是宿珩此刻的状态更令她在意。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就好像是,不想放手将自己驯养的狗交给其他人的抵触似的。 于是她捏了捏他的掌心:“宿珩,我和你去。” 宿珩僵在原地,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她与以往不同的态度。 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称呼他为“阿珩”的。 虽说是只有她才会对他使用的昵称,可总给他一种与她仍有极远距离的感觉。 起初,用这样称呼的缘由,是她所谓的“只有她知道他的全名,才能证明她是他的主人”。 只要这个称呼还存在一天,他在她的眼里就仍然是一条狗,又或者是在她的认知障碍下,与人类有着种族隔阂的兽人。 她越是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他就越是不可能成为一个能被她接受的“人”,更不用期待她将他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 这个改变的称呼,直直戳在宿珩的心尖。 他控制不住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持续绷紧的攻击性神情也不自觉地收敛了些许。 而姜璎向来知道该怎么哄他,该怎么让他乖乖听话。 她又抓着他的手前后晃了晃:“……我们一起。” 自从那次之后,姜璎几乎不在他面前使用“我们”这个代称了。 她回避得十分刻意,宿珩很难不察觉到这一点。 如今她忽然的一声“我们”,让他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连带着其中锋芒毕露的狠戾也停滞了一瞬。 仅仅只是一瞬。 他从未有一刻放松警惕。 “不行。前线很危险。” 宿珩没有因此妥协,他微微侧过头,垂眼看向被她紧紧握住手指,反过来将她的手包裹进他的掌心。 他感受到身后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侧脸。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专注着看他的时候,从前是无法看见,而后是假装看不见。 他忍耐着想要回望过去的冲动,重新正视前方,紧紧盯住眼前的威胁。 刚想再次拒绝,就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姜璎轻飘飘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可是,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相信。 这是何其可贵的一个词。 她只有在将他当成狗的时候,才会对他有这样的想法。 此刻她说出这样的话,是否也说明,她心底的认知障碍,也多少有了些松动? 姜璎尚且不知道。 “而且。” 她只是如实说出了此时此刻的内心。 “只有我才可以抛弃你,而你,没有权利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要从我的身边离开。” “……” 宿珩目光微闪。 她说得理所应当,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的不容置疑。 又像是对他下达的命令,话语间,将无形的项圈牢牢套在他的脖子上,绳子的另一头绕在她的手腕边。 如果不是面前还站着敌人。 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转身抱住她,用尾巴卷在她的腰间,埋在她的颈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咬住她后脖颈的冲动。 宿珩压下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喉结滚动地顺从道:“……好。” ----------------------- 作者有话说:变色龙哥:干什么干什么,这还有个人呢! 第84章 宿珩当然能保护好她。 即使将他们放到联邦的前线军营,在那里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不能动她分毫。倘若让他们上战场,帝国的军队自然也不可能威胁到身为主将的他。 他敛起眉, 心下开始做之后的打算。 这或许是一次带着她离开联邦,回到厄加的机会。 他当然不需要, 也根本不会主动离开她身边。 而在当下,抛弃他的权利自始至终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这是事实。他想,等回到厄加,自己绝对不会再给她逃走的可能。 就算是做她的狗,他骨子里也是兽性难泯的疯狗,而不仅仅是他刻意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家养犬,又或是被抛弃的流浪狗那副温顺服从的样子。 他仍会给她随心所欲、处在高位用情感去牵制他的权利。 ——在她留在他身边的前提下。 她将项圈套在他脖子上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没有办法再甩开他。 宿珩再次握紧了那只小手。 察觉到他略微改变的气息,姜璎疑惑地抬头,看到他嘴角隐隐勾起的弧度。 他在笑? 因为她刚刚对他下达的“命令”? 她怔了一下,感觉到在两人之间的某种连结越来越弱的同时, 另一根拴在他脖子上、绕在她手腕的绳子, 反而越缠越紧了。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的心直痒痒,被他握住的手心也随之发烫。 前方未知的“旅途”也不再让她感到有任何不安, 反倒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期待。即使是在她提醒自己,他真实的身份是原作的反派时,也丝毫没有动摇她此刻的兴奋。 而牵着手的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伫立在门口的避役却不通情感,对于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丝毫没有察觉。 “两位或许是误会了。” 他用礼貌的态度干巴巴地开口道,“前线战场的主力军虽然是由人类与兽人的搭档组成的,但人类并不是真的需要上战场。相反的,联邦军队会分出一部分精锐部队,专门保护基地中的人类。” 这些信息宿珩早就知晓。 姜璎在记忆中搜刮了一遍,却并没有从原作中找到答案。 她并非走在主角团的主线上,所接触到的似乎都是世界观背景中的事件,没有太多可参考的剧情。 “什么意思?”她困惑地从宿珩的身后冒出头来,“那人类和兽人为什么叫做搭档?” 避役像是个机器人一样,严格按照着程式的设定行动。 在两人表现出配合的意思之后,他立刻就收起了之前的敌意,竟真的正经解答起她的问题来。 “兽人在战斗中可能会陷入狂化,尤其是在卡垩斯沙漠这种对兽人影响巨大的地方。如果没能及时处理,兽人会失去人性。在被无限放大的兽.性之下,他们会丧失理智,变得完全不可控,而与其精神力匹配度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类,可以起到安抚兽人的作用,在最大限度内保存联邦的战斗力。” “同时,人类也能激发兽人的兽性,而在这种情况下,兽性是可控的、可以作为联邦武器的存在。” 这在前线军营中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信息,他们早晚会知道。 避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劈头盖脸说了一通。 姜璎听得晕晕乎乎,绕来绕去,最后做出一个总结:辅助和治疗。 至于该怎么做到这一点,对方却并没有说明。 而在她好不容易弄明白的同时,避役也开始为他的介绍做最后的收尾。 “最重要的是,我们发现在战场上,许多兽人因为恶劣的环境和不停歇的战事,非常容易陷入负面情绪,从而变得只知道攻击,失去躲避危险的心思。人类搭档的存在,也能让兽人们在战场上拥有活下来的意愿,而为了将胜利带给人类,他们也更不易背叛联邦。” “……”这一次,姜璎听懂了他“官方”的说辞。 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将人类当做人质。 为了保证忠诚,联邦投入前线战场的本就多为犬科兽人这类更容易忠于人类的兽人。在联邦的掌权者排斥他们、抛弃他们的同时,居然还要用其他无辜的人类来牵制于他们。 这实在太过可笑。 姜璎觉得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然而避役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睁大了双眼。 他说:“这就是总统先生的儿子,靳储昀先生提出的摇篮计划。” 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靳从悯培养兽人死侍,而靳储昀却认为想要活下来的决心,才能让兽人战力更加可控。 靳储昀果然比靳从悯更了解兽人。 身为死侍的避役垂下眼,压下程式之外的情绪。 避役清楚自己和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叛变的兽人不一样。 他忠诚于靳从悯,他有他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他重新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如果二位没有其他的疑问,我们即刻出发吧。” 姜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了声“哦。” 看似平淡的语气之下,难掩失望和低落。 一直以来交付一部分信任的心理医生,表面上对兽人友好,背后却有着这样一幅面孔,说没有影响到情绪当然是假的。 身旁的兽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垂下眼,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明明物理上的距离是他与她更近,为什么她却像是更在意那个男人?就因为他是人类吗? 只是这么一声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的“哦”,又让宿珩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扔在雨中,独自淋得透湿的丧家犬了。 但他同时又清楚,她这样的情绪只是一时。 以姜璎的性格,和她对兽人展现出的善意,一定会因为此事,与靳储昀就此划清界限。 这个念头,也终于将他胸腔中涌动的那股嫉妒压了下去。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做,小狗自己哄好了自己。 避役的“即刻出发”没有一点夸张,姜璎和宿珩跟着他下了楼,就看到军方的越野车停在楼下。 一辆接着一辆,这么大的阵仗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围观。 她知道是因为最近战争和兽人驱逐令带来的影响太大,普通人当避则避,都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冒头,就连看热闹也不敢。 宿珩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向避役安排给他们的车。 直到宿珩短暂地松开她的手去开车门,姜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明明恢复了视力,明明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这一点,却还是下意识地任由他牵着她带路。 这一个习惯,从她还将他当成她的导盲犬开始,到中途的抗拒,再到如今的自然而然,好像已经成了她的身体记忆。 而她似乎,并不反感。 那在不久前还剧烈反抗、让她醉酒到发帖要将他抛弃的认知障碍,此时竟悄无声息,没有再跳出来扰乱她的思绪。 宿珩一手挡在她头顶的门框,身后的尾巴绕过来轻巧地一卷,就拖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过高的越野车上。 身旁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姜璎怔怔地抬起手捂住胸口。 掌心下传来心脏猛烈地跳动。 她想不明白。他是兽人,她为什么非但没有因为他有些冒犯的举动反感,反而有些……悸动。 不用再隐藏看得见的事实,她的目光追着宿珩绕过车前,看着他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在了她的身侧。 在开门放进外界噪音的时候,她终于勉强忽略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宿珩特意让她坐在左边。 他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别担心。有我在。” 太奇怪了。 她想。 如果放在昨天,她都会立刻甩开他的手的。 车发动了。 姜璎辨认出,这和靳储昀带她去的私人诊所是相同的方向。 避役就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尽职尽责”地给他们介绍前线战场目前的状况。 联邦第一前线军营所处的位置接近卡垩斯沙漠,但仍离那处有一定的距离。 之前帝国的兽人军队冲破第一前线后,这里的设施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人员更是还没来得及补给完全。 联邦驱逐兽人至安全区外后,本要一举攻入联邦墙内的帝国军临时撤离,前去截下联邦运送兽人的队伍,这给第一前线争取了一些恢复的时间。 将联邦记录中匹配度高于百分之八十的人类与兽人引进第一前线战区,正是为了补充这里的战力。 他们将要被带到第一前线的军营,接受一定的训练,等待着和其他“摇篮搭档”一起与再次进攻的帝国军队作战。 “与卡垩斯沙漠的地理位置越来越接近,兽人的身体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异常。” 避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状态似乎并不算太好。 他虽是靳从悯的心腹,但被看好的并非作战能力。此番前往第一前线,也是为了帮靳从悯确保战力的及时补充,为联邦墙内的军事布置拖延更多的时间。 联邦清楚,帝国军队再次攻破所有前线,兵临联邦城下,也是早晚的事。 说白了,如今被投放到前线的兽人与人类,都是被联邦放弃的存在。 避役侧过身看向身后的两人,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感情的眼中,终于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是没有关系。” 他看着姜璎说道,“你们之间的精神力匹配度,足以让你帮助他度过适应期。” 姜璎在心中不以为然。 她知道宿珩是原作的反派boss ,帝国的主将,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受到死亡沙漠的影响。就算有一点微弱的影响,也肯定不需要她的帮—— 第85章 普通兽人在离卡垩斯沙漠这样的距离下,身体已经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帝国的兽人军队在筛选前往前线的战士时,都会做这样的模拟测试,并在正式出发前,会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脱敏训练。 宿珩久经沙场, 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如今他要隐藏身份,当然不能表现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避役是靳从悯身边的心腹,估计在对他们进行“婚前考察”时就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么一出。 他必须在避役的面前,装作无法抵御来自死亡沙漠的精神力冲击的样子。 而宿珩非常清楚,一个普通的、从来没有靠近过死亡沙漠的兽人,在没有丝毫耐受度的情况下,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异常。 在这样的考量之下, 他卸下了精神力屏障。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稍有不甚,就会被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污染源捕获。 屏障撤下的瞬间,宿珩立刻感知到了强大的精神力威压。 车窗关着,他却觉得有尖锐的风砂从脸上刮过,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划开一道道血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心脏,将他的肺部戳开无数细细密密的洞口,令他难以呼吸,只一会儿脸色就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以惊人的速度褪去。 而在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同时,卡垩斯的污染源像有生命一般,在他脑海中黑暗的角落中蠕动着、膨胀着,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精神力和生命力。 宿珩恍惚间想起,这种感觉,他并非不曾经历过。 眼前的画面泛着白,眩晕的痛苦将他拉扯回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他默默埋下了老妇人的尸体,寻着同族告诉他的方向,独自前往厄加帝国。 此行必须经过卡垩斯沙漠,极容易死在半路,凶险无比。 他几乎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最终让他撑下去的,是对拜列尔帝国、对人类无尽的恨意,是要为死去的同族报仇雪恨的决心。 “……” 宿珩攥紧了左手,深呼吸,狠狠闭上眼甩开脑海中的负面情绪。 这是精神力被污染的预兆。 完全卸下防备的他,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精神力攻击。 而就在此时,猫薄荷的气息从身侧钻入他的鼻腔,适时地驱散了他的脑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也像冬日里呼出的一口白气一样被瞬间吹散。 是她。 明明就坐在他的旁边,明明没有一刻分离。 宿珩却忽然……好想她。 控制不住。他需要她。 于是他遵循着本能,用尾巴将她卷到自己的膝盖上。本来这就已经足够,他却忍不住更贴近她一点,抬手笼住她的后背,将她按进了胸膛,将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彻底交付于她。 被他突然捞过来抱在身上的少女还有些懵,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有些紧绷,却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宿珩迟疑了一下,确认了她真的不抗拒,才克制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姜璎在重心的晃荡中抓住他腰间的衣物。 落在她头顶的重量并没有压迫感,落在她后肩上的眼神也不带半分情.欲,更多的是依赖。 和他之前发.情的时候不太一样。 姜璎猜测他的确用了某种手段,让他自己受到了死亡沙漠的影响。 她也理解,他的确需要这样才能隐瞒身份。 而他此刻似乎真的很难受。 察觉到头顶的呼吸越来越重,她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转而轻轻地抱住他。 “宿珩?”姜璎喊他。 半天没有回应。 宿珩好像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他的眼睫轻颤着,本能地从她身上汲取着精神力。 姜璎只觉得胸腔里酸酸的,胀胀的,像小狗用舌头轻轻舔过似的发痒。好像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从她的体内冒出来,被引向正与她紧贴着的兽人身上。 像是某种奇异的连结,并不强硬,也不令她反感,反倒让她觉得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头顶的呼吸稍稍缓和下来。 她看到他刚刚还紧绷着放在一边的豹尾,此刻正小幅度地摆动着,似是十分高兴。 好奇怪,她又觉得他像小狗一样可爱了。 可她分明清楚,他不是小狗。 姜璎抬起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问道:“宿珩,你还好吗?” 这次他像一只刚刚餍足的小兽似的,沉默着用尾巴圈住了她的腰。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环在她身后矫健有力的臂膀上皮肤泛红、凸显出青筋,如同刚进行过剧烈运动后释放出的雄性张力。修长的指节紧绷着曲起,指尖用了点力,将她背后那一处衣料抓得微微皱起。 方才还萎靡得耷拉着的一双兽耳又重新立了起来,搁在姜璎头顶的下巴也压了下去,还没等她看清他已经恢复血色、甚至变得潮热的脸,他的下巴就已经陷进她的颈窝。 随着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熟悉的姿势又让姜璎不自觉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而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瞬间僵硬,宿珩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有圈住她的豹尾控制不住地缩紧了一点,尾巴尖垂下,绕上她一旁的脚踝,缠住。 “嗯。” 宿珩克制地用单手拖住她的后脖颈,从喉咙中滚出低哑的一声,“好多了。” 姜璎被两人此时过于暧昧的姿势搞得有些走神。 她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给他一巴掌的。 可实际上,她除了有些紧张之外,却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抗拒。 即便她刻意去想,那总是阻碍着她与他接触的认知障碍,也像忽然休眠了似的悄无声息。 姜璎发呆了半天,才被浑身上下的热意拽回现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贴着宿珩胸前紧实的肌肉,他明显故作轻巧实则有些把持不住节奏的呼吸就浮在她耳边。而她身下坐着的地方磨着她某一处的布料,怪异的感觉另她脸红心跳。 “嗯……那,那就好。” 说出这句话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 她不得不找一点话题来掩盖自己的异常:“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身上的精神力抚慰了他。” 前排的避役突然出声,“只要相互匹配的人类与兽人靠近,兽人就能主动从人类的身上汲取精神力。距离越紧密,安抚的效果越好。很简单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让他来就好。” “……” 姜璎差点忘了这车里还有司机和那个似乎不怎么正派的变色龙人。 她脸颊涨得通红:“你不是说了不看吗?” “我没有看啊。”避役困惑地歪了歪头,“我感受到了你们之间的精神力波动。” 车厢内陷入几秒安静。 避役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惊讶地睁大眼睛。 “啊,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抱歉,我以为你们已经结束了。” “…………”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这兽人说得像他们在做什么一样! 宿珩是兽人!她是人类! 他们怎么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 正在此时,自我洗脑戛然而止,被口袋中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姜璎脑子嗡嗡的响,根本没有心思去接听。她扭动着身体想向后逃,一不小心按到了一旁玻璃窗的开关。 窗户降下的瞬间,外界的空气涌了进来,避役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变得更差,艰难地伸手去关窗。 “窗上有精神力屏障,”他扭头气喘吁吁地问司机,“怎么没有屏蔽这辆车的权限?” 姜璎听不清前座两人之后的交谈了。 她还没退开多少距离,就被宿珩膝盖抬起一顶,随着越野车在坎坷的路面上大幅度颠簸了一下,在瞬间失重的感觉后,整个人又被送回到了他的胸前。 背后滚烫的大掌按得愈发用力了,腰间的豹尾干脆又多绕了一圈,将她牢牢锁在他的身上。 又一阵铃声响起,这一次是避役的手机。 他缓了一下,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也无暇顾及后座的两人,严肃着表情接通。 “靳先生。”他恭敬地说道。 电话那头却并不是靳从悯。 靳储昀像变了一个人,声线不带一点温和,隐忍着怒意似的:“……我说过,让他不要再打扰我身边的人。姜璎现在在哪儿?” 越野车在此时进入了砂石遍布、起伏不定的路段,姜璎被宿珩抱在身上,不停地随着车子上下晃动颠簸,在两人此刻紧密贴合的姿势下,这样的动静实在是尴尬极了。 她甚至听到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避役眼观鼻鼻观心,没听到似的,像机器人一样回答靳储昀:“在前往第一前线军营的路上。” “现在立刻返程。”靳储昀提高了音量。 “抱歉,这是总统先生的命令。您无权干涉。”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把电话给她听。” 避役没回头,只把手机伸向后座,让靳储昀听清后面的动静。他的声音则幽幽地传到听筒中:“抱歉,姜小姐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什么意——” 靳储昀的问句在姜璎小声的惊呼中戛然而止。 越野车剧烈的颠簸吓了她一跳,更让她紧张和在意的是身下越来越滚烫的兽人。 车厢持续的晃动磨得她有些恍惚,他似乎又在从她的身上汲取精神力了。 心理上的愉悦和肢体接触上怪异感觉让姜璎烧红了脸,她咬着嘴唇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寻找一个平稳的姿势。然而她并没有舒服多少,反而惹得身下兽人的肌肉变得越发紧绷坚硬。 “……别动。” 第86章 避役话太过直白, 给了车内其他几人极大的震撼。 整个车厢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手机听筒那头的靳储昀要说的话哽在喉咙中间,没有人看得到他瞬间阴沉的脸。 姜璎更是无心再顾及电话那头的靳储昀。 她像炸了毛的兔子一样,身体紧绷着向后仰,却被按在她脖子后面的手掌堵住了退路。 谁知将她抱在身上的兽人反应更加大,他面色潮.红,不止是因为刚刚颠簸引发的情.欲,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愤难当。 宿珩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继续盯着自己此刻不受控制的这番模样。 他禁锢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向自己的胸膛。 姜璎顿时像鸵鸟一样埋在他的胸口,惊愕的呼声闷在包裹着荷尔蒙和信息素的胸膛与衣物之中,变成了奇怪的呜咽。 “兽人和人类怎么可以交、交.配?”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只有宿珩听清了。 让姜璎感到窘迫的是,她只是理智这么觉得,感性和身体本能却根本不再有之前那样的排斥。 甚至,再说这句话的同时,她的脑海中还冒出了相应的画面,主人公正是她与身旁的兽人。 她似乎又回忆起和他接吻的感觉。 还有更早之前,他将她压在身下舔她的脸,又或者是将她抵在墙上咬脖子的感觉。 重新想起这些感受时,她似乎觉得没那么不舒服,竟然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思绪混乱不堪,最后又冒出好像发生过,又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的画面。在感觉到精神力被抽离时,短暂模糊的视线中宿珩单膝跪在她面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盯着她的脚踝,却任由她摸索抚摸着他的耳朵和脸颊。他抬起头,说:“兽人都很会……的。” “……” 她抿了抿嘴唇,想将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从脑海中抛开。 而令她难堪的是…… 在她这么做时,嘴唇贴在他胸膛一张一合,迅速变得紧绷的肌肉和衣料令她霎时间烧红了脸。 宿珩也好不到哪儿去。 卷在她腰间的尾巴痉挛似地抽动了一下,挠得姜璎有些发痒。宿珩不自觉地闭上眼,仰着脖子靠在座椅的靠背上,难以自持地滚动着喉结,咬着嘴唇,差点从口中溢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费力地呼吸着,极力忽略着身体的感官,压抑着语调的颤抖,“我只是……有点难受,无法分出心来控制本能的反应。” 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面对她就难以克制进入发.情期的状态,他还是没能忍住身体本能对她的渴望。 精神力链接的情况下,越野车大幅度的持续颠簸晃动,他和她以这样的姿势接触,即使他没有那个心思,兽人的本能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还没等姜璎反应,避役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的。在兽人与人类搭档进行精神力链接的状态下,兽人会对人类产生某种依赖感。而这种依赖感有时候会衍生出超出搭档的情感,激发本能的兽.性。” 他从死亡沙漠的影响中一会儿,继续叙述事实,“不过很遗憾,因为互为搭档的组合中,人类一方几乎都对兽人无感,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否则,前线或许会因此而诞生许多兽人人类伴侣。” 人类几乎都对兽人无感,无法回应感情? 为什么? 姜璎心里隐隐觉得奇怪,毕竟联邦有许多年轻人都跟风追求兽人、紧追着与兽人结成情侣的潮流。 她还没开口问,电话那头就传来靳储昀隐忍着某种情绪的声音。 “够了,避役。” 他打断了这荒谬的对话,似乎也不想再听到某些令他烦躁的声音,没有再让避役将手机交给姜璎,“姜璎,我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他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在通话断掉的同时,路面的情况也好转了不少,越野车平稳了许多,被颠簸不断折磨的、必须拼命忍耐着生理和心理多重尴尬的感觉的两人,也终于缓过来了些。 而安静下来的车厢内,姜璎反而更清晰地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不止是宿珩的,还有她的。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彼此交错呼应着,和她垂落在颈边的头发一起搅在他胸前的扣子上,怎么也分不开。 他胸口衣料下有些发热、硌人的东西还在蹭着她的侧脸,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大脑又开始冒烟。 姜璎忍不住扯了扯他腰间的衣服:“你,你好些了吗?” 宿珩沉默地抱着她,过了半晌才应道:“……嗯。” 可他仍未松懈的豹尾、手臂上绷紧的肌肉、颈部隐隐凸起的青筋却并非如此。 他从未和任何人进行过精神力的链接,没有想到这种感觉会比发.情期更加难熬。从她身体中不断汲取着精神力时,她紧张又迷茫的反应,让他有一种她也在回应他的错觉,不似之前只有他单方面的感情。 而且…… 宿珩垂下眼,注视着她耳根尚未褪去的红晕。 她刚刚好像,也很想靠近他。 可姜璎显然不愿意承认身体和心理上令她无法理解的变化,更不愿意将自己刚刚有多爽告诉宿珩。 她的语气也因此带上了些不耐:“那你能放我下来了吗?” “……嗯。” 宿珩迟疑片刻,不舍地舔了舔她刚刚被他咬过耳垂,这才卷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将她抱回了旁边的座位上。 姜璎默不作声地整理起被颠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悄悄用余光看他一眼。 脸没有刚刚那么煞白了,嘴唇也有了血色。烟灰色的眼眸中好像缀着湿润的水光,随着他朝她看过来的视线流转,欲言又止地滞住。 可怜巴巴的样子。 嘴上分明说着道歉的话,眼神却好像在无声地对她祈求,收回身后的豹尾也在小幅度地摇尾乞怜,暗示着她还不够,还想要。 姜璎装作没看见,故意不理宿珩,抬起头去看前座的避役。 “靳医生为什么这么说?” 她绞尽脑汁问出一个问题来,“他不能出安全区吗?” 按照路程,他们已经快到联邦安全区的隔离墙了。靳储昀此刻就算是立刻出发,也没有办法在他们抵达之前截下人。 “联邦已经进入战时状态,正实行全线戒严,没有总统先生的批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随意进出安全区。至于靳储昀先生,据我所知,总统先生限制了他的活动,他恐怕连家门都出不来。” 姜璎有些讶异。 “他们不是父子吗?而且靳医生还是联邦现在的指挥官,为什么……?” 避役像机器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抱歉,我没有权限获知总统先生对靳储昀先生的态度。” 她也不是特别在意答案,只应了声“哦”。 说话间,宿珩沉默地垂着眼,似乎因为她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而有些低落。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后,先吓了姜璎自己一跳。 如果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的。 她懊恼而不解地望向窗外,黄沙漫天,有些像梦中的景象。越野车在这时缓缓停下,安全区隔离墙的关口到了。 双方显然都依赖于掩体的精神力屏障,司机并没有摇下车窗,而是用车载音频与检查站的军人对话。 姜璎望过去,发现检查站中都是兽人,没有一个人类。 他们知道,此时通过关口的兽人和人类的组合,必然是要被送上前线的牺牲品。 和避役确认细节信息的时候,离窗户最近的兽人透过玻璃,向后座的她和宿珩投来类似于同情的目光。 这是联邦继承自拜列尔帝国的一向作风,将兽人当做战争中的“消耗品”,喊着口号声称他们在为人类的未来、为联邦的荣耀而战。 姜璎早听说如此,可真当她亲眼见到的时候,仍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放在身侧椅面上的手。 手背上忽然压上重量。 她眨了眨眼,扭过头看向身旁。 宿珩安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伸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回报他刚刚从她这里汲取了精神力似的,带给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她好像真的安心下来。 避役带着靳从悯的任务,没有收到任何为难,检查站中的军人很快就将他们放行。 姜璎任由宿珩继续牵着她的手。 两人心照不宣似地看着窗外,谁也没有放开。 出关后的路面情况变得更加恶劣,但车里的两个兽人似乎已经适应了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没有再表现出之前那般痛苦。 摇摇晃晃之中,姜璎头越来越晕,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宿珩叫醒的。 倒转的视角让姜璎怔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侧枕在宿珩的腿上,眼前就是他的紧实精瘦的小腹。 之前抵抗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让他留了不少汗,在越野车经过崎岖路段持续颠簸时她无瑕注意这些细节,此刻才发现他汗湿的衣服还没干透,紧巴巴地贴在身上,皱起的纹路几乎勾勒出腹肌的形状。 他用尾巴揽着她的后背,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控制着她与他小腹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怕汗湿的衣服弄得她不舒服,又或者是怕她碰到别的什么。姜璎垂下视线,避开面前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却又被腰间金属搭扣下方的衣物褶皱惊得滞住视线。 第87章 所以她刚刚坐在身下的是…… 停。不要再想了! 姜璎猛地爬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直视前方。 可身旁的视线却向她投了过来,宿珩收回尾巴时,毛茸茸的尖端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膝盖,一副欲言又止地勾引她的样子让她开始思考,自己刚刚借力起身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撑到什么地方了。 不可理喻……她居然对一个兽人, 用了“勾引”这样的词。 姜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就连理智好像也不再反感,更不用说感性。而关于“兽人与人类不可以”的这个念头,好像仅仅来源于之前的记忆似的,只留下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句子,没有留下任何厌恶的情感,也找不出让她像之前那般抗拒的佐证。 甚至, 看到他从刚刚开始就一副可怜巴巴摇尾乞怜的样子, 她还挺爽的。 “我们到了。军营里有精神力屏障,可以直接下车。” 前方传来避役的声音,姜璎没注意到。 而在她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走神的时候,看到从远处走来一队兽人军。 为首的兽人有着一头白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所在的越野车,即使被前方的座位挡住,姜璎仍有一种对方正热烈地与她对视的错觉。 好奇怪。 她好奇地看着那队兽人军人越走越近。 视线中, 为首的兽人也更清晰了。 他身后的尾巴向下垂着,有着一对竖起的尖耳朵,并不长,呈三角状,尖端的弧度要比宿珩的兽耳更锐利。待他走到车前,姜璎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银色的。 他不是小狗,和宿珩不一样。姜璎做出这样的判断。 她以为对方是来和避役打招呼的, 可兽人却直接越过了车前,走到了她这一侧的车门前。他脸上的表情轻蔑而不可一世,乍一看狂傲自负、我行我素,可实际落到她眼中,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兴奋和热情。 与此同时,姜璎感觉到了身侧宿珩投来的视线。 警惕、嫉妒、充满了攻击性,好像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她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束目光并非朝她而来,而是针对车门外的白发兽人。 哗啦一声,姜璎身旁的门突然被白发兽人拉开,吓了她一跳。 对方竟直接探着身子把头伸进了车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毛茸茸的兽耳欣喜地抖动着,扯起笑容的同时,朝她露出了一对泛着寒光的獠牙。 在她差点因为这冒昧的举动直接抬手给他一巴掌时,面前的兽人及时开了口。 “姜璎!我好想你啊。” 姜璎惊愕地对上兽人的视线。 “阿兰?” 在这个习惯性选用的昵称说出口的同时,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忽然变了。 那束目光也在同一时刻落在了她的背后。 和方才在车上颠簸时透着些祈求的感觉不一样,那种持续到刚刚的青涩、小心翼翼的眼神,瞬间被有些阴鸷的占有欲取代。 而车门边的阿兰因对宿珩的目光视若无睹,丝毫不顾及他在场,咋咋呼呼地要上来抱抱她。 姜璎下意识要躲他,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腰间就一热。 先是宿珩的尾巴圈了上来,再然后是一只手揽上她的手臂。最后她另一边的肩膀也一沉,身后的兽人将下巴压了上来,不安的呼吸重重地落在她的颈窝。 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宿珩偏过头嗅了嗅她颈边的信息素,让它们沾染上他身上烈酒的气息,将跟着阿兰因开门而涌进来的积雪的味道冲散。 他也不说话,只宣誓主权似地,就这么抱着她撒娇。 一边蹭过嘴唇,亲亲她的耳垂,在她因为没有意料到而惊讶地一缩时,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一边还微微眯着眼,向阿兰因投去挑衅的眼神。 “你——!” 阿兰因气不打一处来,哽得脖子都红了,和他刚刚带着一队气势汹汹的兽人时的那副嚣张姿态完全不一样。 他瞪了宿珩一眼,重新看向姜璎时又换上了故作乖巧且委屈巴巴的表情。 “姜璎,我一听说你被带到这里,就马上过来了。” 姜璎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期待的眼神。 他好像想让她摸摸他,就像她摸宿珩的兽耳和尾巴一样。这样的表情太过熟悉了,回想起来,宿珩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可阿兰因是狼,不是她的小狗。 她最终回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阿兰因被她拒绝惯了,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受到挫折。 他背后的狼尾摇啊摇,邀功似地继续说道:“姜璎姜璎,你上次不是问了被驱逐出安全区的兽人的事儿吗,我已经成功让帝国的兽人军队把他们接走啦!” 阿兰因身后的副官“咳咳”两声。 “干什么?” 阿兰因不耐烦地回头瞪了一眼,扭回头时又是另一幅表情,“姜璎,你的认知障碍真的好了?” 这句话问得姜璎自己也困惑了。 要说没好的话,她似乎已经不排斥与宿珩亲密地接触了。 可要说好了的话,她仍觉得人类和兽人是两个种族,不应该在一起。 而在阿兰因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感觉到身后的宿珩也紧绷起来,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也一滞,揽在她胳膊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些。 他好像,比她更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到她犹豫的表情,阿兰因“秒懂”了。 “你一定是装的对不对?” 他压低声音,不让身后的副官和前座的避役听到,“我都懂的,姜璎你那么善良,一定是为了保住你后面那个家伙,所以才演了那么一出戏!” 阿兰因又凑近了些。 “但是这些都没用的,靳从悯不可能放过任何兽人。” 他很清楚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放心姜璎,有我在,就算帝国的兽人大军打到这里来,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不必劳烦你。” 宿珩忽然开口,“我会保护她。” “等帝国的大军返回这里,你就要和其他兽人一起被派往战场,能怎么保护她?” 阿兰因立刻反驳道,“我才是负责保护第一前线军营中人类的人。” 被剥夺了指挥官的权利,被从前线战场上撤下来,只能做一些边缘的任务,他却一点也没觉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仿佛他原本就不想为联邦卖命似的。 闻言,宿珩微微眯起眼。 阿兰因出现在这里,他就已经有危机感了。 到时候如果天天黏在姜璎身边,他又怎么能忍得了。 看来要尽快想办法联系上猞应,了解一下帝国军队的进度了。 等猞应带兵前来与他会和,也就是他抛弃卧底身份,以真实的面貌站在她面前,带她离开联邦的时候。 在此之前,他正好趁这个机会摸清联邦前线军营的状况,以及所谓“摇篮计划”的运作方式。 至于阿兰因…… 宿珩看向姜璎。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想要观察他的反应。 这让宿珩一愣,紧接着惊喜的感觉迅速蔓延,他忽然就不再害怕她会被阿兰因抢走了。 她此刻一举一动中的细节,无不说明了她在意他。 无论她的认知障碍是否已经治愈,阿兰因都赢不了他。 而阿兰因显然也发现了她的这一动作。 他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再怎么说也是之前领着联邦击溃过帝国军多次的指挥官,对于在意的人,姜璎回身去看宿珩表情的意图在他眼里太过明显。 他还想在她面前争取一番,但看着两个兽人争风吃醋半天的避役终于出声,像机器人一样,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十分抱歉,阿兰因大人。我需要带他们二人去做精神力匹配度测试了。” “摇篮计划”实施之后,所有来到前线军营的人类兽人搭档,都需要进行这项测试,以评判该兽人的作战能力,判断人类搭档能为其提供多大的助力。 阿兰因烦躁地摆了摆手:“好吧,那你带他们去吧。” 他将头缩回去,退出车厢外,又朝着姜璎眨了眨眼:“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啊!” “……嗯,谢谢。” 姜璎并不讨厌阿兰因,却也没有觉得自己和他多亲近,只礼貌地应道。 阿兰因走出一段距离,仍不死心地背着身走,眼巴巴地往车里望。 “姜璎!等我忙完就过来找你啊!” 他身后的副官白他一眼:“阿兰因大人,最近你恐怕没有功夫关注军营里的事。总统先生昨天才联系您……” “行了,够了,别总在我耳边提那个人。” “……” 两人争吵着走远了,宿珩也已经站到了姜璎面前。 粗壮有力的豹尾一卷,就将她抱下了越野车,稳稳将她放在地面上。 姜璎已经习惯他这么做了。 她隐隐意识到,他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亲近与信任,毕竟尾巴是兽人异常敏感和重要的部位。 除此之外,他这么做时,也不动声色地将他对她的占有欲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连避役也下意识地在宿珩的眼神下,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请随我来。” 他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类似实验室的房间,负责测试精神力匹配度的联邦军医已经就位。 “将仪器的两侧接收器分别贴在额头就行。” 桌面上的仪器与姜璎当初在兽人职业介绍所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一次,在仪器贴上她的额头时,她不再像上次一样感受到奇妙的暖意,更没有那种令她晕晕乎乎却又很舒服的感觉。 第88章 在这样的眼神下,姜璎忽然觉得十分安心。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她有些迷茫了。 起初,她将他当成她领回家的狗狗;再后来,是对她有着某种超出种族隔阂的情感的兽人。她甚至不清楚这之间转变的契机究竟是什么,自己对于宿珩的认知就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所以, 现在呢? 姜璎不知道。 她还想继续找到答案, 却被那位军医直勾勾的眼神打断了思考。 抬眼看过去时,发现对方丝毫不躲避,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盯着她。姜璎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某种实验体。 被这么看着着实不怎么舒服,而就在她刚准备避开对方的视线的时候,宿珩牵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军医讪讪地移开视线,又去向避役寻求答案。 然而看到仪器上的刻度停止往上攀升, 避役却一点不惊讶。 面对军医语气夸张的质疑,他也只是淡定地回望过去,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官方感十足的说辞。 “选入第一前线的兽人和人类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他们两人的精神力匹配数据是百分之八十,且在数据有效期内,符合第一前线兽人军队的征兵标准。” “怎么可能?我看看。” 军医转头看向电脑,噼里啪啦操作了一通, “哦?还真是,甚至不久前在兽人职业介绍所的测试数据还是百分之百——这简直是太稀有了,就连第一前线都没有出现过这么高匹配度的搭档。” 他好奇地望向宿珩,试图再次打量他和他身后的少女,视线却又一次被完全挡住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匹配度降低了如此之多,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的视线停留在宿珩的身侧,“你患有兽人认知障碍?” 是在问姜璎。 这句话的前后逻辑,似乎与她的某一个猜测对上了号。 姜璎捏了捏宿珩的手,示意他放松点,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是的,先生。” “什么啊。有认知障碍的话,数值不可能这么低啊。” 刚说完,军医的目光就被两人交握的手吸引,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再次提出一个假想:“是之前患有认知障碍,现在已经恢复了吗?”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没有恢复。不过比起之前,似乎的确有一些变化……我想,或许是在逐渐好转吧。” 军医还没有什么反应,宿珩却直接怔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神欣喜而紧张地晃动着。 姜璎假装没有察觉。 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炙热了,不但她有一种快要被灼烧的感觉,就连旁人都注意到了两人之间过于明显的追逐与闪躲。 “这样啊。” 打破习惯、推翻已有的思维模式,必然是艰难的。 军医猜测她的认知障碍已经快要好转,但在这个阶段,最难过的砍其实是患者自己对治愈病症的抵触心理。 不过—— “即使是这样,匹配数值下降的速度也还是太快了。” 军医若有所思,“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人类和兽人的精神力匹配度,和认知障碍有关吗?”姜璎忍不住问他。 在她的认知障碍逐渐改变的同时,她的确觉得自己与宿珩的某种连结越来越淡了。所以那种感觉,就是精神力高度匹配带来的亲近感吗? “啊,这种说法暂时没有科学依据哦。” 军医摸摸鼻子,啧了一声。 “不过目前的实验数据倒是与这种猜测吻合,为了培养更多的高匹配度搭档,也就是所谓的摇篮计划,联邦政府在背后可没少利用那些极端抵制派,人为制造认知障碍的群体。不仅如此,还专门派人监视——” “羽涅大人,请允许我提醒您,这是联邦的机密。” 避役突然出声打断了军医。 而被他称为羽涅的军医却噗嗤笑出了声。 “帝国军都要打过来了,联邦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心思管我泄不泄密的。还有,你这变色龙激动个什么劲儿?” 他用右手握拳击向抬起的左手,夸张地长大嘴巴,“哎呀,我差点忘了,你就是负责监视的人之一吧?” 避役看了他半晌,干脆不再和他继续撤下去了。 “无论如何,他们二人的信息已经录入第一前线的军队名单,已无法更改。若他二人因为匹配度不够,而无法完全净化精神力污染,还要烦请羽涅大人出面干涉了。” “是挺烦的。” 羽涅直接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不过谁让这是我的工作呢?”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任谁都看出羽涅并不待见避役了。 避役习以为常似的忽视了他的嘲讽。 他转过视线,看向姜璎和宿珩:“那么二位,我还有要事在身,暂时先告辞了。接下来,羽涅大人会带两位去军营的住处。” “我什么时候还要做这种事了?” 羽涅不耐烦地朝避役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滚吧,拜拜哈。” 两人并不长的对话,透露了太多信息。 姜璎甚至觉得,这位军医是故意告诉她的。 她从患上认知障碍开始,一切就已经在联邦的掌控和安排之中了。 与靳储昀相识,接受他的心理治疗,恐怕也是在靳从悯的授意之下。 她就是联邦实施“摇篮计划”、研究如何提升兽人战力的样本之一,而监视她的人,或许就是靳储昀和避役中的一个。 直到她在兽人职业介绍所选中了宿珩,并且测出了与他高达百分之百的精神力匹配度。 那时,她和宿珩恐怕就已经在联邦征兵的名单上了。 但仍有一点说不通。 如果像羽涅说的那样,认知障碍的程度与精神力匹配度呈正相关,靳储昀为了让她参与摇篮计划,又为什么要帮助她治疗认知障碍。 在被避役带走送到第一前线之前,靳储昀突然提出要帮她治疗眼睛,也与这件事有关吗? 太多疑惑不解的地方了。 现在想来,她身边无论是闺蜜靳楚钰,心理医生靳储昀,兽人导盲犬宿珩,甚至是当初偶然救下的柯施澜——他们全都是身份特殊的人。 姜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并不是离主线十分遥远,而是早就身入局中了。 待避役走后,姜璎好奇地看向羽涅。 “羽涅先生似乎不太喜欢避役。” 这是一次并不算委婉的试探。 羽涅立刻就明白了姜璎想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 “身为兽人,当然看不惯联邦的作为。我又不是变色龙那种蒙蔽双眼给靳从悯卖命的疯子。” “兽人?”姜璎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到任何兽人的特征。 “你的兽人基因并不多。” 宿珩替她解答了疑惑,“一般这样的混血,都是拼命掩盖自己的兽人血统,想方设法融入人类社会的。” “可能我不是一般人吧?”羽涅无所谓地摊摊手,站起身来,“走吧,我带你们去宿舍。” 所谓的宿舍,也只不过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子。 “先凑合住吧,反正帝国军队也快来了,住也住不了多久。” 说道这里,羽涅仍无所谓似的,好像帝国攻打联邦这件事没有带个他任何危机感。他打了个哈欠,露出急着想要离开的表情,“那你们先收拾东西休息吧,我先走了啊。” “诶?” 姜璎怔了一下,再次看向眼前的屋子,确认了这只是一间房。 “我们两个都住在这里吗?”宿珩克制地问。 “这是帮助你恢复精神力的最佳办法啦。明天开始你就会被派出去做所谓的战前训练,回来需要和你的搭档待在一起,才能净化死亡沙漠的污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走了。” 羽涅转身准备走,刚走出两步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医务处给每一对新入驻的搭档都准备了日用品,已经在你们房间里放好了,有需要记得用哈。” 姜璎道了谢,等羽涅走了之后,才慢吞吞抬头看向宿珩。 高大的兽人正垂着眼看她,与她撞上目光后,眼神闪躲了一下,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你很介意吗?” “什么?”她明知故问,“和你住在这里?” “……嗯。” 姜璎面色如常,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暧昧。她向来知道该怎么将他的期待击碎:“可是我们已经住在一起很久啦,多这一次好像也没有区别。” 她朝屋内走了几步,发现里面有两张床,看来联邦还是有起码的良心的。 一旁的桌上放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似乎就是羽涅所说的日用品。 “我来吧。” 宿珩走过去打开箱子,低头查看—— 满满一箱发.情抑制剂,和犬科兽人专用的……避.孕.套。更下面的一层,则放着用来限制兽人的项圈、嘴套和镣铐——在精神力受到污染时,兽人会极度渴望与高匹配度的人类接触,在本能的驱使下祈求与其亲密连结,以从各个方面得到缓解。而在污染尤其严重时,兽人们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伤害到人类。 项圈和镣铐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更像是某种情.趣用品。 宿珩闭了闭眼,呼吸不由得乱了一下。 “里面是什么?”姜璎凑过来。 然而“啪”的一声,宿珩当着她的面关上了箱子。 第89章 姜璎知道,宿珩肯定在掩盖什么。 看他的表情,那个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她或许也能猜到一点。 但姜璎没什么精力去关注了,一路车程颠簸,让她晕晕乎乎的。再加上宿珩一直从她这里汲取精神力,搞得她也有些疲惫。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睡衣, 她让宿珩也赶紧去。 躺在床上,听见浴室响起水声,她忽然觉得除了床板硬邦邦,房间有些窄小、逼仄外,和在此之前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她和他两个人。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将他划为“人”的范畴。 而那些固执的想法,虽仍在她脑海中扎根, 却似乎也在这几日的变故中有些松动了。 思绪在混沌不清中逐渐离她远去, 这一次浴室中的水声虽然没有持续太久,她却也在浴室门被重新推开前闭上了眼睛,酝酿出了睡意。 不一会儿,潮湿的热气从浴室中飘出来,又似乎是兽人炙热的身体在她身旁带出的热意。 半睡半醒间,姜璎觉得自己正在被一束目光舔舐。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 可眼皮实在很沉重, 身体也像是被压在床上似的动弹不得, 一时间让她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梦中。 宿珩缓缓靠近了,没有发出声音,估计是怕吵醒她。 他因浴室的闷热而喘着气,水顺着他打湿的刘海往下滴落,洇湿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就连眼睫上也沾着潮意。姜璎想,如果这时候他凑过来亲她,恐怕她也会被他弄得湿漉漉的。 那样不行的……她皱了皱眉,又有些抗拒。 好在兽人克制地在她的床边停下脚步,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黏黏糊糊地垂眼盯着她。 恢复视力后,她对于宿珩视线的感知好像更加敏感了。 即使此时已经处于沉睡的边缘,她仍感觉到他带着些湿热潮气的眼神正咬着她的耳垂,流连了好一会儿才一路向下吻去。又在她的嘴唇磨了半天,最后滑向她的脖子,在锁骨处松松垮垮的衣领边缘戛然而止。 混乱的思绪也被他的目光搅乱。 姜璎迷迷糊糊地想,犬科兽人或许真的很会舔。连眼神都能做到让她浑身酥麻,没道理别的方式会更差。 她翻了个身,满足自己潜意识的渴望,离身边的热源更近了些。 耳边的呼吸声愈发重了。 可那视线却似乎不敢再往下。 “晚安,姜璎。” 宿珩凑过来,啄了啄她的嘴角。 ……她以为至少会舔一下嘴唇的。或者脖子,又或者耳垂。他不是最喜欢舔她的吗?可等了好一会儿也只有唇边轻飘飘的点一下,那触感在她恍惚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点都不舒服。 好讨厌。 姜璎正失望着,又发现呼吸和热意都一同与她拉开了距离。 在只相隔一人站立的走道的另一边,木床发出吱呀一声异响,宿珩矜持地收回了目光,背对着她躺了下来。 胆小鬼。她想。 他似乎只在她要抛弃他的时候发疯,一旦她的态度好一点,他就又装成乖狗狗了,很没劲。 姜璎有些沉迷于那种令她兴奋的刺激感,以至于心底对于他的那道障碍都还没有完全解除,她就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拿捏他,让他为她疯了。 好像,还挺简单的…… 找到答案的同时,挥散不去的困意终于席卷而来。 * 第二天一大早,前线军营就有军官带着一队人来将宿珩带走。 姜璎知道他是原作的大boss ,不会有什么事,也就没有担心。 只是昨晚睡得太晚,白天又不习惯这么早起,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缓了好半天才出门。 房间内的箱子旁边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军营的注意事项,和可活动范围的地图。被安置在这里的人类搭档只要不离开这块局域,就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与之匹配的兽人需要精神力安抚的时候,随时提供帮助。 看似随心所欲,但姜璎对此心知肚明,自己只不过是联邦用来束缚宿珩的人质。 她不禁有些好奇。 宿珩目前仍留在联邦,并借此机会混入军营,一定是有所图。等到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恢复身份、离开这里的时候,又该如何处理她被联邦当做人质的事呢? 姜璎预感到距离那一刻应该已经不远了。 他会直接抛下她,任由联邦随意处置她吗? 不,不会的。 她用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 想着有的没得,她一路逛到了军营的食堂,期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却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就连点餐和出餐,都是全自动的无人模式。 直到端着餐盘在餐桌坐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那看起来让人并没有什么食欲的食物,她就听到有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对着她“噗呲噗呲”,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 有三年失明的经验,她对于听声辨位还是有些心得的,立刻就找到了缩在一根承重柱后面的人类女孩。 她看上去有些瘦弱,拎着打包好的馒头,怯生生地朝她挥手示意,等姜璎走过去,她四下张望了一番,才紧张兮兮地扯着她开口。 “你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出来呀?”她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要是被那群兽人发现,就不好了!” 姜璎疑惑地挑眉:“那群兽人?” 女孩压低声线:“你、你先跟我来。” 姜璎迟疑了一下,狐疑地跟上去,和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女孩“呼”了一声,神色放松了些:“我们平时要么在房间里待着,要么来这里透透气。这里是阿兰因大人地地盘,那些兽人不敢来的。” “啊。那碰到阿兰因就没关系吗?” “没事的,阿兰因大人从没有来过这里。他一有空的时间就会离开军营,我听她们说过八卦,似乎是去找一个人类女孩……哎呀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新来的呀?” 姜璎眨了眨眼:“嗯。” “怪不得。我跟你说,这里有一部分兽人是没有人类搭档的,他们在军营里一般不受上头的重视,可上头又需要他们去干一些脏活,或者提前替有搭档的兽人们去送死。他们没办法从我们这些有搭档的人类身上获得精神力的安抚,就将对于联邦和我们搭档的怨恨转移到我们人类身上,没事找事地欺负我们。” 姜璎没说话。 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有好人与坏人之分。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她也说不上对方的恶究竟是从何而起,而身为人类的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去批判。 “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哦,这里不是所有兽人都对我们友好的。” 说完这么一段,女孩打开她拎着的塑料袋,拿出里面的西瓜汁喝了一口,试图缓解了带着她跑这么远、又说了这么一长段话的气喘吁吁。 然而饮料刚下口,她立刻开始惊慌失措地抓挠自己的脖子。 “奇、奇怪……” 姜璎发现她从脖子到脸都红肿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过敏了?” “我、我西瓜过敏。”女孩焦急地看着手中的大红色饮料,“可是,可是我买的是青提汁呀!” 姜璎一怔,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是西瓜汁。” “难道是出餐设备出问题了?”女孩越抓越急,“对、对不起,我得先去一趟医务室。” 看着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姜璎陷入沉思。 那个女孩似乎分辨不出西瓜汁的颜色。但如果她有色弱,她应该不会点自己难以区分颜色的饮料—— 恐怕对方和她之前失明的程度一样,几乎已经是非常罕见的全色盲。 在昨天的军医羽涅告诉她,精神力匹配度或许与认知障碍有关后,今天她又在军营里碰到了同样有着视力障碍的女孩。 难以解释的现象,竟都与她这段时间经历的变化对上了号。 在她的认知障碍与失明症状都最严重时,也是她与宿珩的精神力匹配度最高的时候。 而在她的认知障碍恢复、眼睛逐渐能看清之后,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与宿珩之间的某种连结在慢慢消失。 兽人与人类最为匹配的状态,居然是无法理解、无法共鸣、无法看到——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这不就是说明了,人类与兽人这两个种族,永远都没有办法接受彼此吗? 姜璎五味杂陈,又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回屋。 如今同事们都在居家办公,倒也没有人发现她这几日的异常。 但联邦与帝国的战争全面爆发在即,大家都清楚,或许再过不久,项目就会面临停滞或解散的未来,就连她们自己的安全都不再有保障。 她这会儿才有时间将自己目前的状况告诉靳楚钰,又抱着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 直到晚上宿珩也迟迟没有回来。 过了零点,他们住处的门才被敲响。 刚一开门,兽人的阴影就朝她压了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忽然倒在她身上的体重让她有一瞬间的发懵,回过神来才发现羽涅正站在宿珩的身后。 “第一天不太适应也是正常的。反应可能会有点大,你记得把他栓好啊。那个箱子你看了吗?里面有项圈之类的,可以限制兽人的行动,免得让你受伤。” 他见怪不怪似地打了个哈欠,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璎费了点力气按着宿珩的肩膀将他推开,这才看清了他此刻的样子。 身后不远处的浴室门关着,里面的水雾和热气也已经散尽。 可前一晚的潮意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第90章 兽人的喘息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变得愈发急促起来。他的目光也随着走廊忽明忽灭的灯光闪动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沉在他眼底的东西,坏掉的灯就滋啦一声彻底熄灭了。 姜璎瞳孔骤然紧缩,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眼睛又出了问题。 这种由瞬间的恐惧而生的紧张感, 似乎给她带来了某种类似吊桥效应的心理。 她深知这种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地疯狂悸动的感觉,并非来自于眼前的兽人,至少不全是。可她却不由得将它,与他此沸腾的占有欲和压迫感联系在一起。 他此刻的样子实在太过诱人,将她被认知障碍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某种情绪勾了起来。 姜璎被面前的兽人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他在阴影之中垂着头,脸颊氤氲着的红晕愈发深了。 姜璎几乎以为他又在对着她发.情了。 可他这时候的状态明显区别于那种时候,带着些难以明说的清醒。 他在装。 在试探她容忍他示弱的底线。 在赌她会纵容他的勾引。 烟灰色的双眼失去高光似的紧紧盯着她的唇珠打转,逐渐变得更为涣散,又迷离得让她隐隐燃起异样的兴奋。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在宿珩朝她扑过来、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压到墙上时,用一个口令去制止他、呵斥他,然后惩戒他的准备了。 可他只是克制地上前一步,让那张冷峻的脸重新出现在屋子里照出的光亮之中,让她看清楚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撕裂的衣物,让她看到他眼底烫得惊人的暗红。 “……想要。” 他说道。 然而与他语气中无法掩饰的欲念不同,他此刻做出的最逾越的举动,也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握在她的腰上,撒娇似地埋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 他轻轻煽动的眼睫扫在她的耳垂。 刚刚那点浅薄的潮湿之意,顿时被两人之间陡然上升的温度烘烤成了燥意。 酥痒顺着她敏感的耳垂一路攀爬,姜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宿珩却没有追上来,反倒因为她的举动而有些失落似的,焦急地将呼吸喷在了她的锁骨上。 “求你。” 他颤着声音,让吐出的每个字撞击在她耳蜗中同一处皮肤上,不断地刺激着她的鼓膜,“给我吧……给我戴上项圈。还有止咬器,手铐,脚铐……求你了。” 看着他费尽心思引诱她的样子,姜璎反而冷静了。 她眨了眨眼,故作困惑:“你昨天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吗?” 兽人乖顺地从喉咙间滚出一声“嗯”。 她推开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突起的喉结。 “你只是要我的精神力,对吗?” “……嗯。” 不是。不是的。 他想要的当然不只是如此。 今日被派往卡垩斯边缘地区的任务,只是清理阻碍重要物资通道的污染源。 在趁此机会与带领帝国第一军队的猞应通话的同时,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些东西,放任地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此刻他因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污染而痛苦,却同时也因期待她而兴奋不止。 可真当他被她盯着观察的时候,他却又连喉结下意识的滚动都拼命克制忍耐。 不能吓到她,冒犯她。 她会讨厌他的。 他退一步,让她能掌握主动权。这样,她才能再近一步。 于是他又用不堪入耳的话语求了一遍,盯着她不断重复着想要,求你,告诉她只要给他戴上止咬器,他就无法伤害她;只要给他套上项圈,他就会乖乖听话;只要用镣铐限制住他的行动,他就是任她摆弄的小狗。 姜璎喜欢看他这种隐忍着发疯的样子。 “我怎么对你都可以吗?” 她声音细细的,软软的,舌尖卷着猫薄荷的味道。 在短暂远离的理智下,他的语调中也染上点又羞又耻的疯劲。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他重复着,“……求你。” 姜璎终于退开一步,让出身后的走道:“进来。” 屋内是暖光灯,不太亮,昏昏沉沉的。 昨天刚入住时她还觉得奇怪,这样的氛围实在与前线军营这种残酷的地方不匹配,也不方便入住者行动。可现在一想,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兽人的人类搭档,稳定联邦的作战能力,这或许是刻意为之。 越狭小的地方,越昏暗温柔的光线,就越容易滋生感情。 兽人与人类搭档之间感情越浓,羁绊越深,人类作为联邦“人质”的作用也就越大。 用情感操控的手段控制兽人为联邦卖命,这是多么狠心绝情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而提出了“摇篮计划”的靳储昀,之于她又到底是敌是友? 她有些走神,等宿珩已经进屋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关上身后的门。 隔音的门一关上,瞬间安静下来的环境将空气中浓重的潮热衬托得更加暧昧了。 宿珩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头顶的兽耳跟随着他专注的眼神,朝向她微微颤抖着。身后的豹尾克制地小幅度摇摆着,却没能控制住略微急促的节奏。 他的眼睫上落着暖金色的光。 垂着眼煽动时可怜巴巴的,像等待着主人投喂的小狗。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 姜璎看向两人身后的沙发:“去那儿吧。” 沙发刚刚好在屋顶的灯下方。 宿珩听话地坐到中间。 他越是坐得端正,却越显得自己乱七八糟。朦胧的灯光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眼神都在这层虚化下失去焦点似的。 他被浸湿的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胸膛上的伤痕狰狞地暴露着,冷汗滴落时从泛着红的疤痕边缘划过,他像是忍不住疼痛似的震了一下。 姿势的改变又让下一滴汗珠坠在了他岔开的双腿上,洇湿了某一处的布料,将他的男性荷尔蒙到了极致。 以至于,当他抬起头委屈地看向她时,姜璎忽然有一种他是被她折腾成这样的错觉。 而在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穿着的是联邦的军装时,这种爽感被再一次推向顶峰。 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军装都带着满满的威严和禁欲感。 此刻他高高竖起的领口随着他的喘.息起伏,胸前挂着的链条也随之晃荡,扫过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每次触到时,他的身体都轻微地颤抖一下。 黑色的领带本该一丝不苟地塞在外套里,却因为他胸口的衣服被划破而松松垮垮地挂着,她伸手拽了拽,又在他配合地撑起上半身贴近她时故意放开,看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抬头望她,用眼神祈求她的下一步动作。 姜璎看着那条变得皱巴巴的领带,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口:“我去拿东西。” 止咬器是黑色的金属,内里闪着暗红的光泽。 她又取出项圈和两幅镣铐,提在手上观察了一下。 “你想先带哪个呀?” 她走回去,故意用单纯的目光盯着手上的东西看。 宿珩不说话。 呼吸愈发粗重。 姜璎沉思片刻:“那就从最危险的开始吧。” 她拿起手铐,在他的左手上比划了一下。 宿珩怔了一下。她以为他最危险的地方是手,其实不然。更多其他部位对她的威胁,都要比这只手要大的多。 姜璎不知道。 她只注意到,那只手背上突然凸起一条可怖的青筋,狰狞的样子让她几乎以为他就要用这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尝试着握住他的手腕,可它实在是太粗了,以她的手掌大小根本无法包裹住,她只好抬眼示意他动一动,这才勉强给他戴上了手铐。 捏着他掌心时,蒸腾着热气似的浸出一层薄汗。 姜璎踢了踢他的脚尖,让他将手背在身后去。 目光扫过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机械臂时,她感觉到兽人的身体倏地僵硬了。 那只染着同伴鲜血的手,他从来都不愿她碰到。 果然,他垂着眼睫不敢看她:“……很脏。” 姜璎上前一步,抬起膝盖压上了沙发,被兽人下意识并拢双腿桎梏在中间。她瞥了一眼,纵容地俯下身,撩开他湿哒哒贴在眼前的碎发,安抚他:“我不介意的。”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精瘦的腰,侧向一边的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再这样的距离下,她轻而易举就听到了他混乱而有力的心跳声,在感叹着兽人心脏跳动的速度原来可以做到这么快的时候,摸索着将扣在他左手上的镣铐交到她另一只手上。 咔哒一声,铐在他无法活动、无法感知的机械义体上。 于此同时,姜璎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紧实的肌肉愈发紧绷了,他挺直了脊背,侧过脸不看她,咬着嘴唇的样子像极了贞洁烈男。 她觉得有些好笑,将另一对镣铐戴在他的脚踝,又拿起项圈,往他的脖子上框。 这似乎是什么机械的东西,在靠近他脖子的时候就自动箍了上去,亮起一排闪烁的灯。黄色的,不太稳定的忽明忽灭。 姜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它闪动的频率让人有些不安。 但既然说这些东西是限制兽人,不让她在提供精神力安抚的时候受到伤害的物品,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现在,只剩下止咬器。 这个家伙又重又大,可以覆盖他的大半张脸,她要双手捧着才能拿稳。 要给他戴在脸上,她得更近些才行。 姜璎想了想,扯着他的领带,借力爬上了沙发。 而在她坐到他身上的同时,兽人刻意扭到一旁的脸终于转了回来,惊愕的表情中升起沉闷潮热的红,连急促的呼吸都不自然地停滞了好几秒。 第91章 姜璎叫不出这个称呼,也不想就这么承认自己似乎已经不那么抗拒他,更不想太过轻易就满足他得寸进尺的请求。 她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他,却还要再继续将他的期待撕碎得更彻底一些。 “我只是答应帮你安抚精神力,并没有答应要安抚你的情绪,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 “——或者别的什么。” 小狗的耳朵顿时失落地耷拉下来。 刚刚那般溢出满满侵略性的目光却没那么容易收起,他垂着眼,低垂着头在她面前喘气,将那可能会再次让她觉得逾越的眼神,同炙热的呼吸一起,烫在了她的锁骨上。 几缕头发晃了下来,顺着他呼出的热气一起划入她的衣领中。 姜璎觉得有些痒,想调整一下姿势,撑着沙发稍微起身又再次坐下。 宿珩垂下眼睫,眼神恍恍惚惚地晃。 脖子间套着的项圈阻止着他喉结滚动的意图,闪动着的黄色灯在某一瞬间变成危险的红色。他腿上的皮肤也变得更烫了,军装的裤子在动作间变得皱皱巴巴的,却又同时紧绷地贴在肌肉上,透着几分难掩的涩气。布料摩擦间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窸窣声,灼烫的温度让姜璎觉得自己在被烘烤似的,从膝盖到指尖,到脸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被包裹在这层蒸腾的暧昧里。 好在手上托着的止咬器渡过来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姜璎费力地举起来,命令他:“低头呀。” 宿珩听话地凑过来。 犬科兽人对于人类搭档的精神力需求极其高,也更容易在接受精神力安抚时陷入兴奋状态,从而不小心伤到人类搭档。 因此,犬科兽人的止咬器规格也几乎是最高的那一档。巨大的嘴套包裹住大半张脸,延伸出来的锁链扣在他的脖子后方,连接在腺体上方,另外的枷锁连着项圈,进一步限制着兽人的行动。 宿珩在她面前低下头,露出后脖颈。 姜璎看到他整个颈部都渗出一层薄汗,而在他低下头的同时,烫得惊人的呼吸也随着角度的变化而钻进她的衣领中,她差点没拿稳手上的止咬器。 “要安在腺体的上方……” 她念着说明,又问,“要怎么找到腺体的位置?” 腺体从肉眼和触觉上是无法区分出来的,兽人可以通过对信息素渴望的本能与嗅觉,精准地找到腺体的位置,可人类本就对这些东西不敏感。 姜璎那点在兴奋之下生出的坏心思蠢蠢欲动着,故意要自己来找,不然他指出。 他此刻双手都被镣铐束缚着,真是完美的理由。 她用空出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环着他的脖子抚摸他后脖颈的皮肤。 “我有点好奇,兽人的标记行为是怎么做的?” 当初在设计兽人阿卡德这个角色时,她就了解过这些基本的信息,以此来作为人物设定的基础。在认知障碍逐渐开始恢复后,她渐渐也想起那些被她遗忘在心底,抗拒着想起的东西。 其实她很清楚从百科中得到的介绍,此刻是故意在问他。 宿珩呼吸停滞了一下,而后气息更加不稳了。 “咬破腺体,然后注入信息素……” 一句在她听起来毫无暧昧可言的陈述,好像让他想到了什么画面似的,随着话音落下,他脖子上的青筋开始抽动起伏。 姜璎好奇地将指腹压上去,感觉到它在她指尖下突突地跳动。 他混乱的喘.息在嘴套中嗡嗡地回响着,他原本滚烫的呼吸好像也被止咬器的前端过滤降温,等落在她的锁骨上时,已经变成了朦朦胧胧的温度。 随着她按揉着他后颈的动作,他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咬她后脖颈的冲动,可半张脸被止咬器框住,他想要探向她颈侧的动作被生生拦截下来。 冰凉的金属压上了她颈侧的皮肤,姜璎一时间没有做好准备,凉得颤了一下。 按着他颈部的指尖也顺势往后滑了一点,因受到惊吓而重重暗了下去。 兽人难以自制地发出她熟悉的声音。 咕噜咕噜。 夹杂着难堪的低.喘。 他急不可耐地将下巴窝进了她的颈间,在止咬器有另外支撑的同时,被铐住的手想去握住她的腰,想去按住她的后颈,在抬起的瞬间扯动了锁链,发出哐啷啷地异响。 宿珩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趁着惊醒的间隙匆忙开口:“快……快点戴、戴上,不然我……” 不然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 “腺体的位置很难找啊。”姜璎故意抱怨,“你再忍忍呀。” “刚刚……”他艰难地喘着气,“……刚刚那里。” “啊?你是指我刚刚不小心按到的地方吗?” 她故意又按按别的地方,“可是我已经找不到刚刚是哪里了。” 宿珩羞耻地垂下眼,不说话了,压抑着的呼吸越来越沉。 姜璎对着他的后颈左按按、右按按,就是刻意避开了方才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硬邦邦的那一处脖子上的皮肤。 她故意在错误的位置停留,问他:“嗯……是这里吗?” 宿珩眼睫微颤:“不,不是。” “那这里呢?” “不……” “诶?那这里——” “……别、别问了。” 他从勉强能镇定回答“不是”,到难掩躁动地焦急,用不断加深的呼吸,止咬器中愈发浑浊不堪的嗡嗡声来告诉她,他想要,快一点。 她似乎玩过头了。 忘了他的手脚被束缚住,还有尾巴尚且自由。 粗长有力的豹尾卷住了她的手腕,却只给她带来点毛茸茸的压迫感,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讨好。小狗咕噜咕噜的声音已经在她过分的戏耍下,变成了近乎于带着哭腔的呜咽,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舒服的,他颤着声在止咬器的嘴套中哑着嗓子说“求你”。 “嗯嗯,就快了。”姜璎哄他。 他在这种时候的确足够乖巧听话。 她想,或许不需要这些东西来束缚他,只需要她的一声命令,就足以让他俯首听命,对她百依百顺。 但虽然这么想着,碍于他特殊的反派boss身份,保险起见,姜璎还是适时地见好就收。 她终于将指腹移动到正确的位置。 他颈后的腺体的确摸不出来什么不同,她也分辨不出他每一处皮肤上信息素的浓度。 可他此时的反应却再明显不过。 他脖子项圈上的灯变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色,随着警报声的异响疯狂地闪烁。止咬器嘴套中的声音也被这包裹禁锢的结构放大,如同蛰伏在洞xue中觊觎着猎物的野兽,在黑暗中显露出兴奋的喘.息。 姜璎用余光往下撇,看到他身侧被铐住的左手用力攥紧,骨节分明的手指发了白。手背的青筋忽然痉挛了一下,他忍受不住似地松开掌心,又狠狠抓住一旁沙发上的薄垫,带起一大片褶皱。 她此刻才终于确认,刚刚他发出那种声音,的确不是因为难受。 而且。 如果她没有给他戴上这些东西,此刻自己一定会被他反过来按在沙发上,失去理智地要咬她的脖子。 或许口令是短暂有用的,但野兽的耐心有限,在哄着骗着求着都还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必然会露出乖巧皮囊下的真面目。 就如同这项圈上疯狂闪动的灯与警报,和止咬器也无法掩盖的,他眼底翻涌着的浓重的猩红。 姜璎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一切似乎都快要脱离掌控。 “咔哒”一声,她毫无征兆将枷锁扣在了他的腺体上。 兽人震了一下,迷茫地抬起头。 空洞的目光穿过止咬器的铁网朝她望来,又像失去了焦点似的,不知道正望向何处。 好单纯的小狗啊,她想。 只是给他戴一下止咬器,就已经爽成了这样。 “都戴好了。”她往后坐了点,拉开点距离,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他现在看上去像一头被猎捕、被驯化的猛兽了。 “现在应该做什么了?”姜璎歪了歪头,“要怎么样让你,让你——” 她斟酌着语句,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最通用的词语,“怎么才能让你——舒服一点?” 刻意伪装实力,卸除精神力屏障的后果就是精神力耗尽。 宿珩太需要她的安抚了,本就躁动不堪的欲.望又因为她过分引诱的举动,而更加无法忍受。 他仍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出矜持,不给她抛弃他的理由和机会。可这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想要违背兽人的本能,实在是过于艰难了。 他难以自持地撑起脊背贴近她,用嘴套去撞她的侧颈,背在身后的手铐锁链不断地响。项圈抵着她的锁骨,硌得姜璎难受地推他肩膀,那闪动着猩红灯光的警报一刻不停地压着她的皮肤震动,疯狂地叫嚣着。 在她被这样的声音吵得头晕目眩,撑着他肩膀的手都开始有些发麻时,宿珩的喉结顶着坚硬的项圈滚动着,滞涩的声线被金属的止咬器镀上一层冷意,显得分外性感。 “摸摸我……” 他唯一自由的尾巴用力卷上她的腰。 “哪里?”姜璎明知故问。 豹尾又收紧了些,他将她拽向自己,含含糊糊说:“……哪里都行。” ----------------------- 作者有话说:人怎么能写这么多瑟瑟。 。 。 ps最近开始忙婚礼的事,发更新的时间可能不太稳定,如果写得完会正常0点更,没写完的话就像今天这样晚一点(虽然已经凌晨3点了。。) 第92章 姜璎被他的尾巴一卷,刚刚刻意拉开的距离立刻复原。 她差一点就贴上他的胸膛,下意识抬手撑住。 大多数兽人抵御寒冷的能力都远高于人类,联邦给兽人的军装并不厚。再加上宿珩上身的衣服原本就已经被冷汗浸湿,虽然已经被这温度升腾的空气烘烤了一会儿,不再黏腻难受,可仍旧紧绷地贴着他的皮肤。 她几乎能用掌心和指腹感知到他紧实的肌肉纹理,顺着他喘.息的混乱节奏一下一下蹭着她,将他心跳的声响与喉咙间的呜咽,都通过衣物与手心的震动、摩擦,亲密而炙热地传递给她。 卷在她腰间的豹尾尚且还能克制,不轻不重地缠着她,没有让她感觉到不舒服,或者过分地冒犯逾越。 只是此刻急的是宿珩, 而不是她。 姜璎故意忽略蠢蠢欲动着想往她腿心钻的尾巴尖,好奇地垂眼打量着那只豹尾。 他尾巴上的毛发颜色是烟灰色的,与蓝湾牧羊犬的颜色一致。但或许是因为基因混合了多种动物的原因,当初资料上写的是黑豹,可他豹尾的形态却不似黑豹那样短而干练,像鞭子一样强健有力,反而更类似于雪豹的样子,极长,非常粗壮,毛发长而浓密,毛茸茸、软绵绵、暖呼呼的,像一条巨大的蓬松的围巾卷在她的腰间。 据说雪豹会将尾巴缠绕住自己的身体休息和睡觉,她有些好奇,宿珩睡觉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做。 之前他们也在同一个空间下一起睡过,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好像盖着被子,看不到。那会儿她也不太在意。 她迟迟没有动作,小狗好像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想让我摸尾巴吗?”姜璎眨了眨眼,问他。 心中所想被如此直白地问出来,宿珩越发觉得羞耻难堪。 嘴套中的空气越来越浑浊,他的双眼中似乎也被某种浑浊的情绪占满。埋头讨好似地蹭蹭她的脸颊时,脖颈间连向止咬器的锁链哗啦啦地响,将他不愿说出口的渴求全数暴露出来。 冰凉的金属贴上姜璎的鼻尖,她垂眼看着他那张在网罩后半张着喘气的薄唇,在他的尾巴松开她的腰、朝着她的手腕扫过时,她无动于衷地离开了手。 宿珩怔了一下,见她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颇有一副他不说出口,她就不会继续的意思。 “……” 他终是忍耐不住,不得不再次向她低头,“……想。摸摸我的尾巴,可以吗?” 姜璎这才舍得伸出手,摸摸他的尾巴尖。 毛茸茸软乎乎的,在她指尖触到的时候轻颤了一下。 “这里吗?”姜璎问。 她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并起捏了捏,觉得还不够解压,干脆将整团尾巴尖都握住。 小豹子的尾巴真粗呀,她想。 宿珩又不说话了。 姜璎有些分辨不出他的变化,因为他的呼吸早就已经不稳,好像也没有办法更急促了。喉咙里的咕噜咕噜也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被含含糊糊地吞在止咬器中,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搁在她肩头的下巴极力克制着不向下施加压力,可他一直忍不住朝她靠近的冲动,仍是让那坚硬的金属网罩在她肩头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只有不断从指尖流向对方的精神力,让她确认了此刻的行为对他来说,的确是有用的。 姜璎揉着掌心里小豹子那团毛茸茸的尾巴尖,在这舒服的手感中又开始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那只尾巴在她的手心中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又或者是潜意识纵容了他的小心思。 等她回过神来,手中握着的已经是他的尾巴根了。 她的目光滞了一下,停住了撸小豹子尾巴的动作。 以前她好像在那里看到过,摸犬科动物和猫科动物的尾巴的时候,特别是尾巴根,很多动物会下意识地进行攻击,是有一些危险的行为。 如今他主动送到她手中又是什么意思? 她没动,奇怪地看向宿珩。 他微微眯着双眼,眼睫不断地颤动,瞳孔中失去了高光似的,看不清他的神情。 也不像是很乐意的样子呀。 倒是给她一种十分危险,下一秒就会用那只尾巴卷起她,将她压在沙发上的感觉。 她松了松手:“你们不是不喜欢别人碰这里吗?” 那尾巴根却又蹭上她的掌心。 宿珩垂着眼,睫毛上沾染着些许潮湿,在止咬器中打转的声音也沉闷潮热:“……只喜欢……给你碰。” “你确定呀?” 他的尾巴不受控制,如果他真想对她做什么,她仍旧没有躲避和还手的余地。姜璎不情不愿地再次做出确认,“这样就能让你更快地恢复精神力吗?” “嗯……” 她伸出指尖,往上面戳了戳:“你不会受不了然后伤害我吗?” 他的确会受不了。 但是,“我不会伤害你。” “那好吧。” 姜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犬科兽人的尾巴根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几乎和他们的另一个地方同样敏感。某些时候,带来的感官体验或许都相差无几。 握住时尾巴上的绒毛软乎乎地贴着她的手心,从她的指缝往外挤。尾巴根中间硬邦邦的,应该是骨头,她只能堪堪将尾巴根握在手中,无法完全包裹住。稍微用了点力,就感觉那整根尾巴都在她的手中僵直,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 宿珩脖子上的项圈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灯闪烁的频率几乎已经快到看不清。 起初还只是一盏小灯亮着,姜璎还以为只有那一处。此刻整只项圈绕满了一圈急速闪烁的猩红,项圈上的锁链都随着这疯狂的震动而发出哐啷啷的异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松手,却被卷起的尾巴缠住了手腕。这下她想放开他的尾巴根,都做不到了。 兽人在止咬器中露出尖利的犬牙,寒光即现的一瞬间就被枪黑色的金属吞没,又消失无踪。 刚刚如同苏醒的野兽般骇人的侵略感仿佛只是错觉,他咬着嘴唇,磕磕绊绊地安抚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好像是真的。 姜璎迟疑着继续。 她顺着小豹子尾巴的绒毛撸撸。 手感的确好得不行,越是用力揉那松软的绒毛,尾巴根颤动得就更厉害,原本垂在另一边的尾巴尖此时也高高竖起,以极快的频率左右摇摆着,又像是小狗在对着主人表达欣喜雀跃,可爱极了。 可令她疑惑的是,明明精神力已经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渡给宿珩,他的状态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仍在费力地喘气。 似乎是止咬器让他呼吸异常困难,像是快要窒息一样,从脖子到脸颊,到耳根都是通红。 “你很难受吗?” 姜璎好心地提议道,“想把止咬器的网罩取下来吗?” 只取下网罩,会让他的呼吸顺畅一些。 他仍受到止咬器的制衡,虽然会提升一点风险,但不至于太多。 小狗发出委屈的呜咽,用尾巴尖蹭蹭她的手腕。 姜璎松开他的尾巴,抬手托住戴在他脸上的嘴套,指腹按在网罩的暗扣上。 “不许咬我,能做到吗?” “不咬。”浮动着暗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嘴唇。 姜璎又说:“亲吻也不行。” “……” 宿珩怔愣片刻,烧红的目光才慢吞吞地从她的唇珠上移开,落在她肩膀上被止咬器底部的金属磨出的褶皱上,似乎透过那层布料,在看刚刚留在她肩头的红痕。 猫薄荷的气味近在咫尺,他其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对她被动发.情过了,可明明能控制住野兽的原始本能,他仍渴望着将尖利的犬牙刺进她脖颈后的腺体中,标记她,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即使不能,他也渴望着捕获那只柔软殷红的嘴唇。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来回拉扯,他竭尽全力忽略它们,含含糊糊地开口,再一次向她作出承诺:“……嗯,不亲。” “我知道亲吻是最快让你恢复精神力的方法,”姜璎移开视线,心虚地回避着自己的内心,“但是我们毕竟是不同的种族,不应该这样的。” 宿珩的眼神黯淡下来。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听起来委屈巴巴。 姜璎有一瞬间的愧疚,可想起他本就是因为要伪装身份,才装成这幅虚弱的样子给联邦军营的那些人看,连她也一同骗了进去,还眼巴巴地要她安抚他。这一下子又给了她继续拒绝的筹码,毕竟,他现在才是低声下气求她的那一个。 他也该知道,如果他有任何逾越的举动,以后她绝无可能再想这样帮他。 所以即使他想,他也不敢。 姜璎理清了目前的状况,这才放下心来,取下了止咬器上的网罩。 浑浊的呼吸在取下的一瞬间喷洒在她的手心,她觉得有点烫,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东西。 兽人身后手铐的链条也在同一时间发出异响,姜璎下意识地去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他的挣扎,却没想到这个举动让他脖子间一排猩红的灯闪得更加骇人。 变得更大的混乱呼吸声中还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闷哼,那双燃烧着危险的眼睛再一次掠过她的脖子和嘴唇。 姜璎将网罩扔到沙发一旁,深呼吸着让自己镇定。 “不行。” 她清晰地、坚决地说道。 宿珩极力维持着清醒,克制着几乎无法控制的本能,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呼吸平复了一些。 第93章 姜璎确定宿珩的伤口已经不会疼了,他此刻的颤抖应该是别的意思。 先前埋在她肩头,硌得她生疼的止咬器也随着他仰起头的动作抬起。 她看着他仰着脖子死死抵在沙发上的样子,猜测他并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从前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察觉到他咕噜咕噜的呜咽声忽然远离,紧接着是沙发背的皮革被压下去、紧紧崩住的声响。 而这一次他做得尤为艰难,虽然她已经将嘴套上的网罩取了下来,止咬器的限制仍让他十分“难受”。想舔舔她、亲吻她、将犬牙刺进她后脖颈的冲动被物理压制着,他只能咬着自己的尾巴尖,拼命抑制着精神力让渡带来的兴奋。 好像浑身都包裹着她的气息。 猫薄荷的味道通过她的精神力流淌在他的血管中,通过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无法抗拒这种感觉, 甚至想要更多。 即使能让他亲吻一下她的指尖也好。 至少不要让他就这样在她平静无波的目光下,只能用失去焦点的双眼望着天花板。 姜璎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但这本就是他装的,她不想让他太舒服。 再加上精神力消耗过多,她已经感觉有些疲惫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姜璎撑着宿珩的腿从沙发上爬下来,在原地缓了一下才抬眼看他。 却见他仍垂着脑袋,没缓过神来似的,还将那只粗壮的尾巴尖叼在嘴里。粗重的喘息都呼在那团毛茸茸上,周围的绒毛随着他的气息轻微地晃动。 有点可爱……像被她狠狠欺负过似的。 姜璎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宿珩半晌没有说话。 等到姜璎差点要失去耐心,自顾自扭头就走的时候,他才终于缓缓松开自己的尾巴尖,低低地喘着,含含糊糊说:“……嗯。” 她困了,索性不再管他,将他独自留在沙发,洗洗澡躺床睡觉。 这一晚她入睡得比往常都要快,睡眠沉到不清楚宿珩是什么时候上床的。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自己被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卷着,软乎乎的触感包裹住她的全身。她转了个身,那只尾巴尖就讨好似地扫扫她的脸颊,逗得她直笑,想伸手推开它时,又委屈巴巴地卷上她的手腕。 她坏心思地捏一捏尾巴尖,戳一戳硬硬的骨节,那尾巴终于忍不住露出它凶残粗暴的真面目,强势地卷着她的脚踝往某个地方拖。可睡梦中的姜璎丝毫不慌,她只是揉揉尾巴根,那只尾巴就在她的手掌心中剧烈地颤动几下,痉挛似地,又瞬间泄了力,软绵绵地瘫在了她身旁。 她睡得太沉了,直到中午的时候才醒来。 窗帘被好好地拉着,以至于没有一点阳光漏进来。 姜璎掀开被子,隐隐约约在腰间那一处的棉料上嗅到了一丝烈酒的气味。再仔细一看,被子上还沾着几缕烟灰色的绒毛。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片刻后才看向身旁的另一张床。 宿珩已经离开房间了。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走过去闻了闻,一丝淡淡的酒气钻入鼻腔,比她被子上的气味并没有浓郁多少。 她没什么心思继续思考这其间的关联,转身开了窗。 “哗啦”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张扬的白发,高高竖起的狼耳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耷拉下来,银白色的瞳孔只亮了一瞬,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阿兰因鼻子动了动,一脸不高兴地撇着嘴角:“姜璎,你昨天和那个兽人睡在一起了?” 姜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才确认自己没看错眼前的兽人。 “阿兰因?”她疑惑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呀!” 听到她的声音,白发狼族忽然又精神起来,“你在这里还习惯吗?不对,习不习惯也无所谓了,靳储昀那家伙让我偷偷把你带出去。” 他顿了顿,才刚刚意识到什么似的,委屈地扒上窗台,“姜璎,你都不叫我阿兰了。” “……”她没想到阿兰因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在她认知障碍恢复至如今这个程度的状况下,她还像以前那样唤狗似地叫阿兰因,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了。 阿兰因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较真,姜璎却不想继续这个没有意义的对话。她再一次转移了话题,不感兴趣似地,问得有些敷衍:“哦。是把我和宿珩一起带走吗?” “那个兽人?” 阿兰因“哼”了一声。 “怎么可能啊,靳储昀那么讨厌他。那家伙喜欢你,才不会让我带着他的情敌一起回去。而且,而且,我……我也不想让他继续待在你身边嘛,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只小狗的话,我不可以吗?虽然我是狼,但也可以做你的小狗的,姜璎。” 他喋喋不休地喃喃着,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你们——你们昨晚是一起睡的吗?!你,你的身上有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的味道。” 不止阿兰因嗅到了,姜璎自己也发现了。 昨晚她给宿珩渡完精神力之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他信息素的味道只可能是在此之后沾染上的。 她垂眼顿了顿,才抬头对阿兰因说:“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跟靳储昀走的。” “啊?” 阿兰因愣住了,“为什么啊?” 因为宿珩是联邦的敌人。 姜璎对联邦并没有什么归属感,更不用说在联邦驱逐兽人,将她和宿珩强制征兵,强制送入前线战场“送死”的行为下,她已经完全能够理解原作中的联邦为何会走向覆灭,似乎没有必要再回到那个地方。 虽然没有想好今后何去何从,但她仍然再一次坚定地拒绝了阿兰因。 “好吧。我听你的,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靳储昀那边我可不管!姜璎你放心,就算是帝国军队打过来,我也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阿兰因悻悻地离开了。 他并不会忤逆她,姜璎虽不清楚为什么,却也利用了他对她莫名其妙的顺从。 如若换成靳储昀,她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恐怕他会想尽办法将她带回联邦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十分平静。 白天宿珩前往卡垩斯沙漠的边缘地区,去执行军营所谓的训练任务,姜璎知道他一定是在借此机会摸清联邦的战斗力。 晚上他回到屋子里,总是一身伤,等她见到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边缘泛着红的痂。有时是手臂,有时是脖子,胸口、脸颊和尾巴和耳朵也是经常被她“临幸”的地方,她实在搞不懂,即使是装的,他是怎么能精准地伤到这些地方的。 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左右她也不吃亏,还能撸撸小狗小豹子,也就陪着他继续演了。 晚上和他“黏黏糊糊”,“勤勤恳恳”地完成作为人类搭档的工作,白天姜璎偶尔也憋得慌,忍不住去军营中走走。 她当然还记得那天遇到的那个人类女孩,出门时都会小心翼翼观察,尽量避开她口中说的那些并不友好的兽人。 可人总会有不太幸运的时候。 这天她刚打包好晚饭,准备回屋等宿珩一起吃的时候,就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一队兽人堵住了路。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镇定地观察着这群兽人。 他们之中有各种动物的科属,但都是诸如老虎、鲨鱼这类凶猛的野兽。其中没有一个是天生对人类友好、喜欢人类的动物,看起来并不像是联邦会选择的“棋子”。好在没有蛇,她还不至于害怕。 “你就是阿兰因喜欢的人类?” 为首的兽人是一头白虎,居高临下轻蔑地打量着她,“原来是别的兽人的搭档啊,看来阿兰因那家伙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一旁的另一个兽人阴阳怪气道:“别人的东西才更香啊,我觉得阿兰因是会吃的。” 白虎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我们也应该吃一口才对。” 无数阴毒的视线倏地集中在姜璎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别怕啊,我们也曾经有过人类搭档,你们说是不是啊?”白虎勾着嘴角向她逼近,扭着头向身后的那群兽人问道,立刻得到一阵附和的吆喝。 他几乎已经逼到姜璎的面前,抬起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颊。 “你猜猜看,后来发生了什么?” “……” 姜璎沉默了。 答案似乎并不难猜。 被送到这里的人类,很多人都患有或轻或重的兽人认知障碍。在与兽人搭档,安抚他们精神力的过程中,大多数人无法接受和兽人这样相处,结果就是认知障碍越来越严重,逐渐转向偏激。但兽人,却会在相处中越来越依赖于人类,或许是他们的精神力,又或许是这段只浮于表面的虚假关系。 白虎露出獠牙,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姜璎:“那些人类说着同生共死,到最后都一一把我们抛弃。我们又怎么能容忍他们的背叛呢?” 因为交付过真心,所以更不能接受。 乃至于,对于整个人类族群都憎恨至极。 这些气并非冲着她而来,她只是这些兽人的某个情感宣泄点。 姜璎心绪复杂,无法用单纯的“恶”来评判眼前的兽人。 她的沉默和垂下的眼神却让对方误以为是同情,瞬间高涨的怒火令对方伸出手想要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摔到墙上。 然而在白虎产生了这个念头、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的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巨大压迫感如同海啸一般朝他的肩头压过来,他和他身后的兽人们还没能做出一个动作、甚至发出一点声音,就被那股上位者冰冷而狠戾的气息压倒在地。 第94章 舌尖有点烫。 犬科兽人嘴唇的温度似乎比他们的皮肤还要高,又或者他正处于某种发热的状态,才让她觉得烫得惊人。 姜璎舔到铁锈的味道,咸咸的,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她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血腥味。 好奇怪。就好像自己的嘴唇上或者口腔中破了一道口子时老想去舔一样, 她莫名其妙地被他嘴唇上的伤口吸引了注意力,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用舌尖感受了一下那处裂口的痕迹。 原来兽人的血和人类的没有多大的区别呀,她想。 走神间,她抓着宿珩领带的手渐渐松开,踮起的脚尖也脱力地将要放下,本就不算紧地浅浅贴着的嘴唇也很快会有离开的趋势。 而就在她将要结束这个为他做“玫瑰骑士”的吻时,眼前的兽人忽然掌住了她的后脑勺,欲.求不满似地加深了这个吻。 姜璎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将她卷了起来,尾巴尖撩开她身后的长发,若有似无地扫着她的后脖颈。 现在她清楚了,那里是她腺体的位置。 她忽然就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图—— 他想要在这里咬她的后脖颈,标记她,告诉那群兽人,她只属于他。 或许是因为那群兽人对她的出言不逊,和觊觎她、想要抢走她的意图触到了宿珩的底线,刺激到了他;又或者他在害怕,她只是出于维护他“面子”而说出的敷衍的谎言,内心仍想要抛弃他离开。 以至于在她稍有退后一步的趋势的当下,他就像应激的猫一样扑了上来,将她牢牢锁在他的怀抱之中。用拥抱、亲吻和更多的肢体接触,来让自己信息素的气味遍布她的全身,覆盖掉从空气中飘过来,在她身上留下几乎闻不到的其他兽人的味道。 而最快速有效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将信息素注入她的腺体。 姜璎已经做好了在他咬上来时拼命推开他的准备,可宿珩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只是用尾巴尖试探着、撩拨着她,一会儿像在讨好她似地学着她刚刚的动作,反过来舔她的嘴唇,一会儿又像怎么也吃不饱、怎么也无法满足的小狗一般,探入口腔试图剥夺她口中的空气。 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费力地抬眼看他的表情,却见他根本不是前几次强吻她时那副发.情的样子。 他脸上的表情冷峻得有些可怕,眼底沉淀着狠戾的神色,姜璎怔了一下,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针对她的。他微微眯起的双眼瞥向一侧,视线的终点正是位于他们身侧,被他强大的精神力压得跪倒在地不得动弹的兽人们。 他在警告他们,不要妄图觊觎她。 姜璎忽然想起,他以前也这么做过。 在第一次见到他,从兽人职业介绍所将他接走的时候,他对那个蛇族兽人也做过类似的举动。那时候她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兽语对话,宿珩骗她说是友好的问候。 再后来,他莫名其妙在靳储昀的心理诊所,对着大厅里的某个摄像头,舔了舔她脸颊的酒窝。那时她只以为是小狗离开主人后的分离焦虑,在她回到身边时极尽所能地黏上来讨好她,确认她没有抛弃他。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在宣誓主权。 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是如此吗? 姜璎从不知道小狗的占有欲居然能这样强烈。 她其实有点喜欢这种被用尽一切手段想要独占她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她却有些不爽。 明明她走神的时候他还不让她走,这会儿反倒是他自己不专心了。姜璎莫名觉得生气,不满地拽了一下宿珩的领带,狠狠地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铁锈的味道更浓了,那在精神力的安抚之下几乎快要愈合的伤口被她重新咬破,宿珩没有反应过来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神稍微凝滞了一下便收了回来,目光落在她神色不悦的脸上,意识到了什么,眼底迅速染上欢喜。 这下,两人的舌尖都带有咸咸淡淡的甜了。 他冰冷的目光也立刻柔软下来,刚刚向着那些兽人的戾气也瞬间收敛,他侧着头过来啄了啄她的唇角,带着点道歉的意味,用鼻尖贴着她的鼻翼蹭了蹭,征求同意般轻舔她的唇珠和齿关,等她主动露出点缝隙,才探着舌尖钻进去,轻柔地舔着她口腔中最为敏感的地方。 宿珩学得很快,已经不似之前那样连换气都不会。 只不过接吻几次,他就已经摸清了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舒服,此刻正完全按照她喜欢的节奏和力度服务于她,不出一会儿就亲得她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起来。 姜璎的双手已然从推开他的姿势,变成了紧紧攥住他腰侧的衣物。 这下不专心的人变成了她。 当这个双方都带着目的的亲吻,忽然变成了“真枪实弹”,她忽然有些顶不住了,更何况还有其他人看着,这让她觉得即羞耻又刺激。 她忍不住睁着眼,撇着视线去看身侧的那群兽人。却发现他们被宿珩的精神力死死压住,就连为首的白虎也被迫压弯了脖颈低着头喘着粗气,几乎快要趴到地上,根本无法抬头,更无暇再顾及他们在做些什么。 而祈求着她专心的人换成了宿珩。 扣住她后脑勺的手和圈在她腰间的尾巴同时将她拉近,他吻得愈发急促,想要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想让她独占他的听觉、视觉、触觉,独占他的所有一切。 混沌的意识中,她好像真的暂时忘掉了他是兽人。 好像与他接吻也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乐意的。 姜璎不禁又想起刚刚白虎嗤笑着提出的问题。 她已经乐意和他接吻了。 那……上床呢? 这是否代表着,在她心里兽人与人类的界限的确已经模糊不清,她的认知障碍真的已经接近治愈了? 姜璎没能继续理清这层疑问,宿珩的吻似乎越来越失控了,让她差点有了他想就在这里,向她求证后面半句疑问的错觉。 直到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双手握拳拼命锤他的胸口,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脸颊涨得通红。 被他抱在臂弯里,脸埋在他胸前,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他用兽人语言的口型对着白虎说了句“滚”。 等她缓过气来,已经只剩下她和宿珩两个人了。 他的呼吸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为兽人却比她一个人类喘得还厉害,本就已经说明了他是更动情的那一个。 他向来都是,这次也不例外。 可她却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近似于“害羞”的神情,他不敢确定这是否又是他臆想之下的错误解读。 或许她只是物理上的呼吸不畅,否则,他为什么感觉不到一点她对他的感情呢。 烟灰色的豹尾仍圈着她不放,宿珩垂着眼,视线灼热,眼底除了被小心意义藏起的兽.欲,还浮动着湿润的水光。 他似乎想从她脸上确认什么,却甚至不敢直接开口问。 她刚刚说的乐意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在那群兽人面前维护他的说辞? 姜璎自己也分不太清了。 她终于舍得抬眼看宿珩一眼,从他那双专注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明明刚经历了激烈的拥吻,她看上去却并无半点不妥。 结束之后他抱了她一会儿,在她眼神回避的同时,沉默地替她整理好了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地后领口,将衣领附近粘着的烟灰色绒毛一缕一缕取下来,将她散开在脸颊两侧微微洇湿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又将她后脑勺被他揉成一团乱的头发一点点梳理好。 到最后,只剩下他腰间被她抓得褶皱的衣料,胸前被她拽得乱七八糟的领带,和嘴唇上一道新鲜的裂口,证明了刚刚那个几近失控的吻的确存在过。 这无疑又让小狗暗自失落了一会儿。 是他亲手给了她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权利。 果不其然,姜璎如他料想中的那样,直接掠过了刚刚发生的那个吻,甚至都没有质问他的过分强硬。 她盯着他嘴唇上的新伤口,又转向快被她扯下来的军装领带,心不在焉地开口询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宿珩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抱住她。 他抱得很紧,姜璎的脸被埋在他的胸口,勉强能在他胸腔起伏时呼吸。 “如果……” 他颤着声开口,声音从他的胸口直接传入她的耳畔,嗡嗡的,带着点不真切的回音,“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联邦吗?” 姜璎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装傻:“啊?” “帝国的军队已经逼近,联邦即将派出第一前线摇篮计划的所有兽人迎敌。双方实力悬殊,这是绝对无法完成、无人生还的任务。”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贴着他胸膛的呼吸频率来判断她的态度,“……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可是姜璎清楚他不会死。 这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伪命题。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宿珩放开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她无动于衷的脸:“……我明白了。” “啊?”姜璎错愕地眨眨眼,“不是,我——” 宿珩快速俯下身,啄了啄她的嘴唇,将她没说完的解释封在喉咙里。 他不想再听她说任何拒绝的话。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小狗似地用鼻尖蹭了蹭,“只有你才能抛弃我,我没有权利用任何理由离开你身边,包括死亡。” 第95章 以白虎为首的那群兽人再也没有找过姜璎的麻烦,连带着第一前线军营中其他的人类也好过多了。 然而大家都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维持多久。 被联邦驱逐出安全区的兽人们已经被帝国拦截,据说帝国的兽人军队已经将他们在联邦流离失所的同胞们安置好。他们甚至没有进行休整,解决完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就掉头前往联邦的方向,计划一举拿下第一防线。 姜璎上次在军营里遇到的那个人类女孩名叫真由理,她从另一个对人类极度不友好的国度来到联邦,没想到仍旧遭遇了不公的对待。 真由理叫上了前线军营中的其他伙伴,大家平日里偶尔在上次她所说的“阿兰因的地盘”活动,交流一下近况。 “听说这一次帝国派来的军队里都是实力最强的兽人, 以往有他们出战的时候从无败绩,联邦的小伎俩在这支军队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真由理忧心忡忡, 另一个女孩也叹了口气。 “第一前线本就受过一次重创, 临时补充的战力更不足以应对……而且阿兰因大人还被勒令休整,不允许出战,这下更没有胜算了。” “我们是不是会死啊?” 角落里,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 好几个女孩子愣了一下,突然就哭了起来。 “别哭呀别哭呀!”真由理手忙脚乱地安慰起她们来, “往好点想, 有阿兰因大人保护我们, 至少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不是吗!” 这下哭声更响亮了。 此起彼伏的抽噎声中,有一个女孩泣不成声地开口:“可是,可是我听说,帝国的那个主、主将,被叫做地狱修罗,连、连他们自己的人都害怕他……他们说阿兰因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听说他十分憎恨人类,我、我好害怕。” 姜璎想着自己和宿珩的事,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来。 她刚抬起头,就见真由理担忧地看着她。 “嘤嘤,你刚来这里不久,还没经历过战争,一定很害怕吧?” 比她年纪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孩子摆出一副可靠前辈的样子,像大人一样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的兽人搭档也会没事的。” “……” 姜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们,她们口中的地狱修罗,就是她所谓的兽人搭档。 而宿珩最近似乎有些奇怪。 自从那次她没来得及回应宿珩的问题,他就闹别扭似的,开始躲着她。 姜璎几乎没能见上他几面。 每天晚上直到她躺下睡着,他才回到屋里睡下。而每天早上醒来,身旁的另一张床就已经收拾好,不见他的踪影。 她不知道他身上是否还有新的伤口,更不知道每天都被联邦安排去做什么任务。 只有每日残留在她腰间、额头的烈酒气息,与杯子上几缕烟灰色的毛发证明了他曾回来过。或许还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亲过她,用尾巴偷偷抱过她。以至于她偶尔能梦到他那条蓬松柔软却不失力量的豹尾,牢牢地卷住她,将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让她只能被迫承受他艰难克制欲.望、却总是从温柔到失控的吻。 而更多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感知到他就坐在她的床头,用那双隐忍着什么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许久。 “嘤嘤,嘤嘤——姜璎!” 真由理的声音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你、你别怕啦,我刚刚是夸张的!” 见姜璎和其他人都不在状态,她又想法子安慰大家,“前段时间不是说,新上任的指挥官大人也会到第一前线来吗?” “我也听说了!这样的话,我们应该还有一些胜算吧!” 大家又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到了晚上,就陡生变故。 白天出去执行任务的一队兽人都没有回来,姜璎等到白天,才从军医羽涅那里得到消息,他们遭遇了帝国第一军队的精英小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真的是这样,联邦会送他们的人类搭档返回安全区内的。”羽涅叹了口气,拍拍姜璎的肩膀,“先等消息吧,你也不要太焦虑了。” 姜璎怔怔道:“哦……” 在知道宿珩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她其实并没有担心宿珩的安危。 她只是在想,或许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或许她的确伤了他的心,他准备离开联邦,回到帝国了。 姜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有一点失望,也有一点生气。前些天他才说过,只有她才能抛弃他的。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毕竟她和这样身份的人,本来也不该有什么交集。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在脑海中闪过得太快,她没能抓住。 总之,让她觉得有点烦躁。 这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睡不着,爬起来吃了颗羽涅留给她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的褪黑素,过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人类在睡眠状态中的时候,嗅觉是极其迟钝的。以至于后半夜的时候,姜璎并没有闻到那股浓烈酒气的信息素的味道。 而帝国的军人们向来训练有素,为了在隐秘作战任务中不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们行走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身上的信息素也用了特殊的手段抑制消除。 她不会发现任何他来过的痕迹。 在褪黑素的作用下,姜璎仍熟睡着,丝毫不知身着帝国军装的兽人正沉默地站在她的床边。 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整理散落在侧脸的碎发。 指尖即将触及她的脸颊时,那双烟灰色的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落寞。宿珩自嘲似地叹了口气,干净利落地收回了手。 真狠心啊。 明明他此时正“下落不明”,他也刻意将此刻被他们控制住的联邦兽人小队的状况,透漏给了联邦的通讯官,她应该已经在不久前收到了消息。 可现在,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熟。 她竟……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空落落地收回、垂在身侧的左手攥紧又放开,心脏也像被死死攥住了一样,从胸腔里一直到鼻尖都是酸涩、苦楚的。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主将大人,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站在他身后的帝国第一军团的将领猞应恭敬地低垂着头,“阿兰因目前就在这处军营里,他恐怕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入侵。” 宿珩狠狠闭了闭眼,才将目光从她沉睡间红扑扑的脸颊上移开。 视线扫至猞应身上,后者紧张地埋下头,生怕自己贸然出声惹怒了主将大人。 然而,他只是冷淡地垂下眼,看了眼床边脚尖相对、整齐摆放、一大一小的两双粉色拖鞋,低声道:“走吧。” 猞应长舒一口气。 他觉得主将大人似乎有些变了,没有原来那般可怕了。 漆黑的军装斗篷掀起一个弧度,宿珩藏起心中的情绪,转身离开。 于是房间里再次阒寂无声。 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第二天,姜璎醒来时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坐起来嗅了嗅,发现腰间没有了那股淡淡的烈酒气息,被子上也不见烟灰色的绒毛。空气中似乎飘着点淡淡的酒香,似乎又没有,她分辨不清那是不是她的错觉。 没有了宿珩,白天在军营中的生活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同。 姜璎来到平日里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女孩儿们今天失落极了——她们的兽人搭档也在昨天失去了踪迹。真由理拿出一块平板,焦虑地播放着联邦新闻,试图在其中找到自己兽人朋友的消息。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新闻里主持人在用冰冷而官方的声音报道着各种时政。 “……今日起,联邦正式进入战时状态,将全面戒严。请各位公民近期不要安排长距离出行,并配合联邦政府的临时住所迁移计划……” 主持人顿了一下,“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报道——” “难道是有下落了?” 女孩们纷纷站直,竖起耳朵听接下来的新闻。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联邦官方主持人显而易见的慌张,声音甚至都有些磕巴了。 “联邦总统靳从悯先生于昨晚被刺杀,已被送往医院抢救,于今日午时抢救无效过世……” 女孩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句:“联邦要变天了——” “什么变天了?” 温和的男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女孩们一跳。 姜璎因为熟悉的声线怔了一下,回过头就见靳储昀站在面前,胳膊上搭着一件白大褂,正温柔地看向她。 一旁的真由理认出了他的身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关上平板藏到身后。 视频里刚刚才报道了他的父亲靳从悯被刺杀身亡的新闻,靳储昀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诡异,她们也拿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否已经知晓此事,刚刚播放的声音又被他听到了多少。 但靳储昀根本没有提起父亲的意思,他专注地望着姜璎,好像其他女孩都不存在。 “姜璎,我来接你回去。” 靳储昀朝她伸出手。 他的确向她承诺过带她离开军营,接她回去。可在自己父亲出事的当下做这件事,强烈的违和感让姜璎的潜意识发出一阵警报。 见她没有反应,靳储昀又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握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白发狼族气喘吁吁地出现,挥开靳储昀的手,把姜璎挡在身后:“她不会跟你走的!” 第96章 “宿珩?遭遇帝国第一军团的精英小队, 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靳储昀敛起笑意,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 他平日里只有问诊的时候才会戴眼镜,姜璎几乎已经将他折叠展开眼镜架的声音,当做是诊疗开始和结束的标志了。可今日他却戴着这幅眼镜,似乎想掩饰眼中的某些情绪。 就像此刻,他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却说着最冷漠的话。 “姜璎,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现实,毕竟你们也相处了那么久。不过帝国军队就快要抵达第一前线,安全起见,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先同我离开这里。” “喂, 这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阿兰因厌恶地“啧”了一声, “要不然联邦怎么会在完全没有计划和预警的情况下,直接和他们对上?” 见靳储昀没有反应,阿兰因认定了这就是事实,面对他的表情也更加鄙夷起来。 “当初推翻拜列尔帝国,靳从悯那个老东西也是这么做掉政敌的,你还真是像他。可没想到这老谋深算的家伙也有失算的时候,居然养虎为患,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你果然还是那么让人厌恶,难怪埃法尔嘉从小就不喜欢你——” “……够了,阿兰因。” 靳储昀难以察觉地眼神一暗,却又迅速调整好了表情,好似没有受到阿兰因这番话的任何影响。 他无心理会阿兰因的挑衅。 母亲的厌恶与避之不及,父亲的忽视与算计,身边所有人都因他的身份恭恭敬敬又或者谄媚,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姜璎一人,将他当做“靳储昀”本身。 他必须要将她留在身边。 而在这三年的相处中,他虽没能走进她的心里,却知晓该怎么抓住她的弱点。 “姜璎,如果你同意和我一起走,你身后的这些……朋友,我也会一同带她们离开。并且,一旦有你们兽人搭档的任何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们。” 果然如他所料,姜璎的眼神晃了晃,已经有些动容。 她太善良了,即使在身患兽人认知障碍的情况下,仍保持着对兽人的友好,哪怕这三年来靳从悯那么多次从中作梗,试图引导她的认知障碍向着恶劣偏激的方向发展,她的本性却始终让她坚定地维持在对兽人友好的观念之下。 此时就算她身后站着一群兽人,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帮助他们,更何况是与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一群人类女孩呢? 姜璎转头看向身后,女孩们互相依偎着,向她投来怯怯的、充满希冀的目光。 她瞬间就读懂了那些眼神。 她们想活下去。 如今她看起来与靳储昀和阿兰因关系匪浅,而这或许是她们唯一能活着离开第一前线军营的方法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阿兰因就指着靳储昀的鼻子骂了起来:“靳储昀,你真是卑鄙无耻!你这不是在逼她吗?” “卑鄙?”靳储昀笑了笑,温声道,“这里很危险,我只是希望能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这有什么错么?” 阿兰因找不出理由反驳。 身后姜璎扯了扯他的衣角,从他的身侧走出来。 “……靳储昀,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真的能保证她们的安全吗?” 靳储昀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姜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可他却并不觉得高兴。 她总是靳医生、靳医生地喊他,靳储昀总觉得生疏,有距离感。可没想到,如今她真叫了他的名字,却反而让他觉得,她离他更遥远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兽人为什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她这么重视?这么信任?而换做是他,她甚至在怀疑他会大费周章,对这几个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的人类女孩动手。 他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兽人。 明明他们都是…… 靳储昀自嘲地笑了笑,抬眼时,所有不符合他平日里温和表象的情绪又都消失了。 “我以联邦的名义起誓,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他想越过阿兰因,去站到姜璎的面前,可再次被白发狼族挡住了。 “谁信你的誓言啊?你现在是联邦总统就了不起了吗?如果那些联邦公民知道是你杀了靳从悯那老东西,还会簇拥你当这总统吗??” 阿兰因狼尾紧绷,警惕地望着他,“姜璎,你可别信他,这家伙连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把你身后那些人类女孩都解决掉了!” 这话一说出口,真由理她们立刻吓得直哆嗦。 靳储昀那张无时无刻都维持着笑容的脸,此刻看来,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反派那样骇人。 “我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父亲从政这么多年,做了太多恶事错事,我想大家知道了之后,也会理解我的做法。” 他转向姜璎身后的女孩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你们放心,你们是姜璎的朋友,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这句话属实有些微妙了。 女孩们看看靳储昀,又看看姜璎。 却疑惑地发现前者眼中并无爱意,只有执着,又或者说是偏执。 而后者眼中则是困惑不解。 姜璎不懂,靳储昀到底在对她执着什么。 阿兰因说的没错,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确没有办法信任他。 而靳储昀显然发现了她的警惕与犹豫。 这场“谈判”无疑已经失败。 他仍在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也不再试图说服姜璎。对于他而言,没有她身边那个兽人的干扰,此刻阻碍他的只有阿兰因一个。 靳储昀抬手示意,他身边的空气扭曲、异变,面无表情的避役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恭敬地向靳储昀底下头颅。 “可以啊靳储昀,连靳从悯最信任的心腹都策反了。” 阿兰因不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但你不会觉得,他能打得过我吧?” 靳储昀温声道:“我本就没打算让避役对付你。” 他转头看向避役,“带她们离开。” “……你什么意思?”阿兰因警惕起来。 靳储昀站在原地没动,镜片后的眼睛在一瞬间变为金色的竖瞳,脖颈间泛起墨绿色的暗光,看上去就像蛇的鳞片一般。他一向温润的面色也因这样的变化而顿时显得阴沉下来,看得人背后一阵寒意。 阿兰因奇怪地望着他:“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身份。” 姜璎怕蛇。 可眼前的画面让她脑袋发懵,忘记了后退。 相识三年,她从来都没有发现靳储昀是亚兽人。怎么会? ……联邦的人类总统,那个实际上厌恶兽人的靳从悯的儿子,又怎么会是亚兽人呢? 所以靳楚钰也是…… 这一刻,姜璎想到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心疼。 靳从悯的确容不下兽人。所以楚楚才会“离家出走”,所以她和靳储昀才会一直伪装成人类。或许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人与兽人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无论是人还是兽人,都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 “你瞧。”靳储昀笑了,“她并没有害怕我,也没有因此厌恶我。” 反倒因为亚兽人的身份暴露,在她的心中获得了一丝同情。 他赌对了。 靳储昀不喜欢被人同情,也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但无所谓,总比在她心里他什么都不是的好。 既然那个兽人能获得她的喜爱,为什么他不可以呢? “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居然装可怜卖惨利用她的善良!”阿兰因气得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吗,有我在这里,你不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 鲜红的血液从白发狼族的口中喷涌而出,他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撑起身体,瞪着靳储昀的双目血丝遍布,面色惨白。 “阿兰因!” 姜璎想去扶他,可避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用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她。 阿兰因中了蛇毒,她在之前宿珩与那个蛇族兽人的战斗中看过这样的招数。 靳储昀对着白发狼族摇了摇头:“你太大意了。只不过几个月没上战场,你就已经倦怠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冷漠地迈出脚步越过阿兰因,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开在姜璎的面前,勾起唇角,语气又如同往日那样温和有礼了。 “现在,你能跟我走了吗?” 姜璎垂下眼,攥紧身侧的双手:“宿珩会来接我的。” “……” 靳储昀的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动作。凝滞在唇角的弧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却闭了闭眼,再次扬起新的笑容,摊开等她主动的手直接伸向她,似乎想要牵住她的手,“他不会来了。姜璎,你只能和我走。” 避役还限制着她的行动,姜璎避无可避。 她倔强地撇过头,移开眼,拒绝与靳储昀对视。 而就在靳储昀的手将要触碰到她的同时,他的手腕忽然燃起火焰,如同被烈酒灼烧一般,越烧越旺。 与此同时,冰冷的、低沉的、带着点不真实机械音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未必。” 身着帝国军装的男人缓缓从转角走出,漆黑的斗篷随着他干净利落的步伐扬起。他带着面具,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兽耳与尾巴似乎都藏在兜帽与斗篷之下,也闻不到半点信息素的味道。他身上的气场冷峻而狠戾,猩红的双眼中满溢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透过兜帽下的阴影与碎发的间隙,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姜璎身上,如野兽看到猎物般死死盯住。 第97章 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姜璎本以为只是颜色的改变,可近距离的对视下,她才发现竟与平日里他那副沉稳、隐忍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宿珩看她时,表面的冷静下总藏着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靠近的犹豫,看似不在意的表情之下是无法遮掩的在乎。 但辛不一样。 或许是面具这层保护色的存在,在这幅看不出真实面貌的皮囊之下,那双眼睛中丝毫不再压抑对她的势在必得。而在他此时上位者的气场之下,却也不似以往的炙热,反而放大了曾经一闪而逝的阴鸷。 辛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冰冷的、阴暗的、潮湿的视线垂落在她的眉骨,沿着鼻梁缓缓向下,锁住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沿着她的唇线描绘,让她觉得下一刻这束目光就会强势地探进去,深入她的喉咙。 他低下头,垂下的眼睫再次遮住眼中的情绪。 姜璎忽然有些看不透此时的他了。 她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不是想要吻她,更不知道如果这个吻落下来,会是不紧不慢还是急不可耐的,是温柔的还是粗.暴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 她的认知障碍似乎真的彻底好转了。 她确信自己已经不再反感他的亲吻,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然而他显得愈发单薄冷淡的嘴唇却堪堪悬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不再继续了。 所有侵略性和攻击性都停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保持着陌生又好奇的距离。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装作不认识她,也认定她不会认出他。 姜璎既觉得有些不爽,又觉得……有点刺激。 看似她在明处他在暗处,可实际上处于高位的仍然是她,他才是那个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完全暴露在她视线之下的人。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一次先机时,早就已经不知不觉被她拿捏。 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显然,在这段新的关系中,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猎手。 姜璎不介意和他换一个形式继续拉扯。 或许会很有趣,她想。 兴奋的情绪开始在她的血液中沸腾,姜璎垂下眼,避开了面前兽人近乎于掠夺的目光,却并未对于他的“提议”表达出明显的抗拒。 接近顺从的态度反倒让辛怔了一瞬。 怪异的眼神从那双猩红的眼中一闪而过,姜璎知道自己赌对了。 辛想要的是她的反抗,想要试探她对于“宿珩”真正的心意,想要证明她只会跟那个他捏造出来的名为“宿珩”的兽人走,而不是随便一个陌生的男人。 然而他所有的“谋略”都在她一个眼神下溃不成军。 如此以来,他作为“宿珩”在她心里的分量,在他自以为后撤就能逼她承认时,又成了一个击溃他的笑话。 除了按在她后脖颈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装得很好。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指腹的厚茧研磨她腺体处皮肤变化的力度,完完全全暴露了他分明不甘心,却又只能隐忍着的痛苦。 “辛,即便是你,独自一人前来联邦的前线军营,也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靳储昀已经不似起初那般伪装着温和,他眉头紧蹙,死死盯着辛扣在姜璎后颈的手掌,“放开她,你还能离开这里。” 辛这才将视线从姜璎身上移开。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靳储昀,似乎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倒是跪到在地的阿兰因艰难地嗤笑一声:“靳储昀,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啊。辛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说明帝国的大军早就已经将这里踏平了!” 靳储昀眼神一凛:“怎么可……” 话音未落,身后错落的马蹄声就将他的妄想破灭。 帝国第一军团精英部队的铁骑循声而至。 深入卡垩斯沙漠中,任何仪器都会因其恶劣的环境磁场而错乱失效,唯有马和骆驼才是可行的交通工具。 猞应牵着一匹通体漆黑、双目似火的战马走向辛,只在看到他身旁的姜璎时闪过一丝惊讶而疑惑的目光,并未冒昧地开口询问。直到行至辛的跟前,猞应才低头恭敬道:“主将大人。” 辛接过缰绳,垂眼看向姜璎:“会骑马吗?” 这人又在装模作样地试探了。果然即使是换了个身份,也还是这幅不坦诚的样子。 怪可爱的。 姜璎摇了摇头:“不会。” 辛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朝她伸出手:“上来。” 她立刻就知道了,小狗只是想抱着她与她同骑一匹马。 姜璎故意看着那只朝她伸出来的手不动,露出踌躇而为难的目光。 辛沉默地盯着她半晌,终是按捺不住,军装斗篷下的尾巴倏地朝她卷过来,圈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身前,不容置疑地用双臂圈住。 速度太快,姜璎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尾巴。而更引起她关注的是—— 他的右手治好了? 帝国的军装裹得严严实实,他手上还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她不动声色地盯着布料紧绷下分明的修长指骨看了一会儿,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不是义体。如若她不知晓原著中他的身份,即便她隐隐觉得面前的人有几分熟悉,在看到他没有一点受伤迹象的右臂时,或许真的会打消心中的猜疑。 辛确认已经牢牢将她锁在怀中,这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从刚刚开始就站在原地没动的靳储昀。 “看来总统先生是个谨慎理智的人,不会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贸然拼命。” 姜璎从身后男人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浓郁的酸味儿。 这是在讽刺靳储昀不会像他一样不顾一切地来救她呢,原来他打翻醋坛子的时候还有这样的一面呀。 她顺着辛的视线看向靳储昀,见他并无反驳之意,金色的竖瞳已经变回了深沉如墨的颜色,朝她望过来时表情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既然你要用姜璎来要挟我,就必然不会伤害她。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帝国的条件是什么了吗?” 姜璎忽然想起原著中的发展。 帝国将联邦人类驱逐出安全区、送往卡垩斯沙漠的剧情,莫非就是因为这场“交易”? 她开始后悔顺从辛所谓做人质的提议,然而挣扎着想要下马的瞬间,就被身后的男人搂住了腰,轻轻往后一带,后背紧紧贴上了他紧实发烫的胸膛,感触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出乎意料地,辛开口说道:“休战。” “……”靳储昀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惊愕,“什么?” 就连辛的属下猞应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主将大人不是素来最恨人类吗,如今怎么会?难道是……? 猞应的目光落在姜璎身上的瞬间,立刻感觉到头皮如刀刺般发麻,再一抬眼,辛冷漠地注视着他,似是警告。 他慌忙移开视线,心有余悸地平复着呼吸,不敢再试图猜测主将大人与那个人类女孩的关系。 辛的余光一直观察着姜璎的表情,见她微微一怔,却并无更多反应。 也是。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联想到,他是因为她,才愿意尝试重新认识人类,因为她,才放弃了以战止战的念头。 他原以为换回真正的身份就能将那股苦楚酸涩的感觉抛在脑后,却没想到再一次让自己陷入了无尽的失落中。 辛注视着她柔软蓬松的发顶,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 再次抬起眼时,那张银色面具后的脸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想,帝国与联邦双方应该都已经厌倦了无止尽的战争,这个提议对联邦而言不会有任何损失。再者,你亲手杀了靳从悯,想要在此时坐稳联邦总统的位置,和平无疑是最有利的巩固政权的手段。” 他顿了顿,“相信总统先生能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决定。” “啧,说得好听!” 阿兰因噗嗤吐了一口血,“你肯定已经弄清楚了联邦制造高战力兽人军的秘密,即使联邦不同意议和,也……咳,也已经没有了和帝国对抗的筹码。在这个前提下,你提出休战又是什么意思?辛,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要做什么?” 辛没有理阿兰因,垂下的视线落在姜璎的耳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靳储昀冷静地开口:“我同意休战。” “靳储昀!” 靠在墙上捂着胸口,被帝国军人控制住的避役向靳储昀投去愤恨的眼神,“这和你答应我的不一样!” “我的目的仍然与你相同,避役,这一点你不必怀疑。”靳储昀也不恼,温和地回应着避役的质问。 双方都清楚所谓的休战,也只不过是一时。 联邦需要时间填补前线的损失,帝国同样需要休整,来扫清这两年因联邦战力迅速提升而造成的疲劳,以更加稳妥的姿态进攻。一味在此时攻城,虽能击败联邦,却无法保证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其他国家不会在此时联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靳储昀复又将目光重新移至姜璎身上:“姜璎,再等等,我会接你回来。” “得了吧!咳咳……她和你回去,咳,不如和辛走。” 比起他所厌恶的靳储昀,阿兰因反而更相信身为敌人的辛的为人。或许是身为狼族兽人的直觉,他总觉得,辛绝不会伤害姜璎。 联邦的确要变天了。 让辛带走她,或许也不是坏事。 “两位或许搞错了什么。” 辛勒住缰绳,战马忽然跃起前提嘶鸣一声。姜璎吓了一跳,身后的兽人却稳稳地抱着她,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颠簸。 第98章 姜璎话音刚落,辛手中的缰绳猛地勒紧。战马急停,身后浩浩荡荡的兽人军也跟着停下来。 她差点往前一头栽倒,又被那只有力的手臂稳稳环住, 不轻不重地撞向身后兽人坚实的胸膛。惊魂未定地抱住他胳膊的时候, 那道晦暗不明的目光也开始发烫, 盯得她脖子后面一阵酥麻。 然而当她再次转过头对上那束视线时, 映入她眼中的仍是波澜不惊的冰冷。 “怎么了吗?” 她故意问道,想在他脸上找到对于她刚刚那句话的慌乱。 但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翻身下马,假意望着手中的缰绳,若无其事地将余光带向姜璎仍牢牢抓住他袖口的手。 太阳就快落下,入夜的沙漠异常冷,他知道她向来怕冷,此时指尖更是已经冻得发红。而只要穿过死亡沙漠,就将进入厄加帝国的领土,他想她会喜欢那里温暖的气候。如若不是担忧她经不起卡垩斯低温下如刀子般的风砂,他恨不得快马加鞭继续启程。 辛掩去眼中神色,转向身后的猞应:“要变天了。就在这里休整吧。” 装。 姜璎在战马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仍默许她牵着他的袖子,即使转身和下属交代,脚尖的朝向仍偏向她,牵着缰绳的那只手的手臂上紧绷的肌肉,和若有似无飘向她的余光,无一不在陈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黏在她身上的事实。 兽人军立即开始在原地安营扎寨,辛牵着战马,不动声色地带她走到一处避风的巨石后方。 他抬眼,见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照顾她的举动,正好奇地望着忙碌的兽人士兵们,既松了口气,同时又无法控制地失落。 那压抑在心底,还没能问出口的话也开始蠢蠢欲动。 她的认知障碍又反复了吗? 听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甚至又回到了他一开始遇见她时的状态。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宿珩”的消失?又或者是靳储昀身份的暴露,他作为帝国主将突然出现掳走她的行为刺激到了她,才导致她的认知障碍再一次恶化? 他多希望是前一个理由,却也不希望是自己影响了她的病情。 辛抿着唇,迟迟没有开口。 他已经变回了原来的身份,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抛弃的“宿珩”。他本不该再在她的面前暴露自己的在意,可终是没有忍住。 呼啸的风声吹刮在两人的耳廓,他以为这样就能掩去他话语中的真心。 “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他垂眼望向她,强忍住了想要抬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的冲动,“你患有兽人认知障碍?” “啊?”姜璎装傻,“你是说叫你小狗吗?” 辛静了一会儿:“嗯。” 她露出困惑和迷茫:“或许是他们说的认知障碍吧,我不明白,在我眼里小狗就是小狗呀。” “你——”他开了个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强行止住还未说出口的话,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算了,没什么。” “你不知道这种疾病吗?”姜璎故作好奇,“厄加没有人得这种病吗?” 辛将这个话题掐灭:“厄加已经没有人类了。” 姜璎讪讪地“哦”了一声,还想问什么,猞应已经恭敬地走到了辛的面前。 “主将大人,临时营地已经布置好了。姜璎小姐的帐篷在——” “不用了。”辛生硬地捏着右手袖口的纽扣,视线扫过她被风砂刮红的耳垂,“她就住我这。” “啊?”猞应根本没反应过来。 辛蹙着眉,眼中升起一丝不耐,下沉的嘴角揭示了他此刻的不悦。 “我这就将给姜璎小姐准备的东西都搬过去。”猞应倒吸一口凉气,在辛的默许下转身快步离开,后怕得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猞应很快打理好了一切。 温暖的帐中,姜璎终于不需要在对着手心哈气。她打量着这个并不大的空间,两张床铺几乎挨在一起,似乎是辛特意交代了什么,又或者是下属自作主张,其中一张床铺上被铺上了一看就极为蓬松柔软的床垫,和另一边硬邦邦的床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睡哪一边呀?”她好奇地问。 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摩挲着右手袖口的纽扣,想起在她家时她也曾这样铺过他睡觉的地铺,他从未睡过那样柔软的地方。如今回到军中,他这样的身份已然不该再回忆那不该存在于他身上的美好。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不介意和我睡一起?” 姜璎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觉得你对我没有敌意,不是坏狗狗。” “……你睡这张。” “喔。”姜璎欢喜地坐在床铺上,仰着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过来休息一下呀。” 似曾相识的片段划过脑海,辛顿觉有些烦躁。曾经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邀他坐在她身旁,枕在她的膝盖间,可如今—— “姜璎小姐,不管是因为认知障碍还是别的什么,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你的狗。”他冷声道,“——你才是我的人质。” 可即使嘴再硬,他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完成了她的命令。陷入柔软床铺的那一瞬间,辛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完了。 可她。她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对他自顾自的沦陷全然不知,对他独自折磨的情感无动于衷。 明明在此之前,她的认知障碍已经明显松动,甚至已经接近好转。 是他亲手将她重新变成了这样吗? 即使他现在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将她绑在他身边,又该如何再一次治愈她的认知障碍,让她真正能接受他? 他忽然觉得疲惫万分,闭了闭眼,抬起手捏了捏太阳xue 。却没想到她突然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喉结,又将手从他的兜帽边缘伸进去,摸摸他被露水沾湿的头发,揉了揉那只半隐在阴影之中的兽耳。 辛猛地震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在惊愕过后,他猩红的眼底染上难以置信的愤怒,一把扣住她作乱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的重量让床垫凹陷下一个明显的轮廓,被他按在她脸侧的手腕陷入柔软的布料中,隐隐泛红的指尖上沾染着潮湿的水汽。她因为发懵而微张的嘴唇上也湿漉漉的,激得他差点没能控制住就此俯身吻她的唇瓣,吮她的指尖。 辛深吸一口气,扣着她的十指轻微地发抖:“你……在做什么?” 姜璎疑惑地眨眨眼,眸中尽是清透单纯,望进他在一瞬间浑浊的瞳孔中。 “羽涅告诉我,兽人会受到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与我肢体接触就能让我的小狗恢复,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呀。” “……” 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混乱不堪的模样。 理智的克制没能起任何效果,反倒让他的呼吸愈发粗重,一下一下打在她的眉骨上,几乎变成了羞耻的喘.息。 “是。”他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沦,“我也是这样。” “诶——”姜璎拖长了尾音,像看到喜爱的小狗示好时一样欣喜,“那你也需要我抱抱你吗?” 辛被这个“也”字刺痛,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却在这时候故意期待地望着他,进一步激化他对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嫉妒。 他终于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失去理智,低哑的声音沉落在她耳边:“他没有告诉你,兽人需要的不只是这些么。” “什么?” 辛不语。 帝国军队的兽人太多了。即便他刻意带着她与其他兽人保持了一定距离,但她的身上难免带上了点混杂的信息素气味,令他想要立刻覆盖掉那些味道。 更何况,还有那股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的山间暴雨的气息。 靳储昀。没想到他也是兽人,如果自己晚到一点,不知道他带走姜璎,会对她做出些什么。 辛眼神一暗,动作有些急地从一旁的应急医疗箱中摸出条绷带,系在她的眼睛上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揭下面具的脸。 确认她看不到了,辛这才沉默地埋下头,叼住她的后脖颈,犬牙用了点力往下咬,轻微地刺入皮肤。 姜璎怔了一下,却并没有挣扎。 她吸着鼻子问:“这、这样子才可以吗?” “嗯。”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因冰冷的犬牙而僵住的皮肤上,辛停住动作,盯着她鲜艳欲滴的耳垂,有些心不在焉地哄她,“可以继续吗?” 姜璎比他更会装。 她没应,鼻子一抽一抽的,辛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居然哭了。 他一时间慌了神,连急促得失去规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很疼吗?” 她点点头,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在绷带的下方,她的眼眶中正蓄起湿润的水光:“你可以轻一点咬吗?” “……” “好。” 辛安抚似地轻舔着她的后颈,猫薄荷的气息包裹着他,他几乎头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抽泣逐渐变成细碎的呜咽,好像在告诉他,她很舒服,很喜欢。 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现在只当他是条狗,小狗舔人类是不会被厌恶的。 于是舔舐她后颈的力度更重了,带着软刺的舌尖紧紧贴着她柔软的皮肤碾过,犬齿收着力轻轻碰上去时感觉到她在他的怀中轻微颤抖,又因为他扫在她腰间的豹尾而痒得被逗笑,姜璎下意识似地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像抚摸小狗似地摸着他的头,奖励他,夸他“好狗狗”。 原来谁在她这里都能是“好狗狗”。 第99章 帐帘被迅速拉上,冷空气还没来得及灌进来,就被封在帘后。姜璎从床铺上坐起来,脸上佯装的单纯表情归于平静,揭下罩在眼睛上一圈的绷带,看向帐外。 辛的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仍笔直地伫立,右臂抬起在胸前,左手整理着戴在那只义体上的黑色手套。 影子恍惚朦胧,姜璎看不清那只手修长指节的轮廓,却记得刚刚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牢牢扣住她五指的触感。皮革传来兽人滚烫的体温,填满她的指缝,挤压着她的指节,与她同时陷入柔软的床铺时又不自觉地再次收紧。 他身上的斗篷也并没有看上去那般轻盈,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觉得无法逃脱,粗粝的布料擦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肤,令她在黑暗之中屏住呼吸。 如她所料,他如此之快地接受了她认知障碍重新回到原点的伪装。 甚至,将它当成了能够肆无忌惮接近她的筹码。 一边庆幸,一边煎熬。 心照不宣却又阻隔着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自欺欺人的沉沦再一次取悦了她。 姜璎抬手覆上后颈处的皮肤,酥麻酸胀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至胸腔,浓郁的酒气彰显着他恢复身份后更加难以克制的占有欲。 而刚刚在他用膝盖抵着她,盛怒地俯下身,却又迟迟没忍心落下那个吻时,她握着手中看不见的训狗绳,愈发对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上瘾。 幕帘隔绝了寒冷,也隔绝了声音。 帐篷外辛的身影逐渐远离,却始终保持着她能看到的距离。 他军装上的褶皱都没有压平,浑身上下都沾染着猫薄荷的气味,被她揉得乱糟糟的头发藏在兜帽中,面具之下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湿润而潮热。没有人能看见,他舔吻她后颈时,顶着她因刺激而绷紧的皮肤摩挲的鼻尖还泛着红晕。 而即便看到了他的视线仍朝向斜后方的帐篷,眼底仍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欲,猞应也只能装作没有发现。 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辛的脸,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们收到消息,帝国议会已针对这次暂时与联邦议和的事件进行讨论,大多数人都持有反对的态度,但——” 辛顿了一下,终于收回视线,睨了猞应一眼。 猞应紧张得下意识吞咽几下:“但是,塔纳托斯公爵大人表示支持这项决定,并且说服了其他议会成员……” “是吗。” 辛垂眼看向绷紧在指节上的皮革,那上面还残留着不属于他的体温。 他抬手整理着右手袖口的褶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也借以这样的动作,来掩盖临时替换义肢的剧烈痛苦。 塔纳托斯向来与他不和,这次的举动的确令人生疑。 他到底想做什么? 辛蹙起眉,若有所思。 然而猞应的下一句话,就揭露了塔纳托斯的心思,将他的心整个提了起来。 “还有……公爵大人似乎知晓了您此行带回了一个人类女孩的事情。”猞应压低声音,在席卷而来的压迫感之下将头越埋越低。 辛的动作凝滞了半晌才抬起眼:“知道了。” 等他回到帐中时,姜璎正抱着膝盖窝在被子里,手中捧着一杯热茶,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看到他进来,她将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推过来,期待地望着他。 她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对他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吗? 辛沉默地坐到一旁,将茶杯端起来,迟迟没有心情喝一口。 姜璎也不介意,抬头望向帐篷顶端。头顶上方忽然开始传来沙沙的声响,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声音越来越大,让人有一种帐篷会在这样的声响中摇摇欲坠的错觉。 “这就是砂雨吗?”她问。 原来辛说的要变天了并非假话。 死亡沙漠气候恶劣,其中砂雨会让军队寸步难行,曾经无数冒险者都埋葬在这样的险境之中。帝国军的帐篷用了特殊的涂层,才不会被砂雨腐化侵蚀。 她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胸腔暖暖的。等了一会儿,只等到辛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璎不清楚他刚刚在帐外聊了些什么,从回来后他就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整个人都浸泡在一股低气压中。 她放下茶杯,抱着膝盖撑着下巴,望着被风吹得向内鼓动的帐帘。 “我之前听羽涅说,死亡沙漠的极端天气会让兽人消耗更多的精神力。” 羽涅羽涅羽涅。她口中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其他的人,还只是一个认识不久接触不多的兽人军医。 身为“宿珩”的自己却没有被她提及,她就这么不在意他。 辛隐忍着酸涩的情绪,冷漠地抬眼:“你想说什么。” 姜璎垂下眼睫,将脸埋进膝盖间,声音也跟着变得闷闷的,嗡嗡的:“不知道阿珩……” “——!” 他顿时紧绷起脊背在原地不敢呼吸,生怕听漏了什么。 可她只开了个头,又不说下去了。 辛的情绪被吊在这里不上不下,抓心挠肝痛苦不已,表面上还要装作事不关己,对她的下文毫不在意。 可他静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出言试探:“遇上帝国的精英部队,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极端气候。” 一时间,帐篷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砸在幕帘上窸窸窣窣的风砂。 辛冷着脸,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可姜璎始终埋着头,没有给他窥视的机会。 她也会伤心,也会痛苦吗? 他不敢确定。 过了好一会儿,姜璎才抬头看他:“阿珩说过他不会迷路,我的小狗一定会找到我的。” 狂喜,酸涩,迷茫。多种情绪混杂着,堆积在辛的胸腔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她对于“宿珩”会回来的笃定,让他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可重新回到初始的称呼,又让他因她反复的认知障碍焦虑。这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找寻她可能也对他有感情的证据,更何况此刻他只是一个外人,连就着这句话继续提问下去的立场都没有。 而就在他沉默着纠结的时候,姜璎缩进了厚重的棉被中,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我有点困了。”她含含糊糊说道。 声音被棉被裹着,也听不出情绪。 辛没有身份对她说晚安。 他犹豫着要不要对她说一句“睡吧”,但张了张口,梗塞在喉咙里,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最终也没能挤出来。 姜璎捂在被子里,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辛似乎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前的茶凉透了也没有喝上一口。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报复”是不是有些过分,可谁让他非要装作不认识她。 是他自己偏要吃自己的醋的。 但终归还是有那么一丝心软,姜璎躺了一会儿,又从被子里冒出头来。 “你要不要我抱着你睡呀?” “……”辛的视线根本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哪怕一秒,此时毫无防备地撞上她投来的目光,沉着暗灰的瞳孔狼狈地颤了颤,“……什么?” “我想我的小狗了。”她又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欣喜她想他。 又难过她随随便便拿一个“陌生人”做替代品。 辛艰难地掀起唇,说话时嘴角都在轻微颤抖:“我不是你的狗。” “好吧。”她竟真的没再问一次,慢吞吞缩回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双氤氲着潮湿的眼睛,和刚刚被捂得乱糟糟的头发在外面。 辛差点没有控制住想告诉她自己身份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床铺边,在她身旁躺下,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抱住她。 “现在可以睡了吗。” 姜璎捂在被子里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可以用尾巴抱着我吗?”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反问她:“为什么。” 她闭上眼睛,一边酝酿着睡意,一边嘟囔着:“阿珩喜欢这么做,他的尾巴很软很暖和,卷着我的时候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辛的豹尾不自觉在斗篷下摆了摆,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朝她腰间卷过去。 他强行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再一次生硬地开口:“我不是他。”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补上一句,“谁都可以做你的狗吗?” “也不是。”姜璎窝在辛的怀里,扭来扭去,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我只是觉得你和他很像。” “……” 辛不说话了。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姜璎迷迷糊糊在帐篷外持续不休的白噪音中睡着,他才又缓缓出声。 “只是像他,你就可以和我这样亲密吗?” 姜璎没听见。 睡梦中的她翻了个身,扯着被子将脸露出来,自然而然地凑向辛,舒舒服服地埋进他的胸膛。熟悉的心跳声震响在耳边,她在这一声声对她的控诉中睡得更沉了。 辛紧抿着嘴唇,低垂着眉眼凝望着在自己胸口细细呼吸的少女,认输似地叹了口气。身后蓬松柔软的豹尾掀开斗篷,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腰间,轻轻卷住,生怕吵醒了她。 雪豹会用自己的尾巴卷住身体,在极寒的环境中入睡。 他并非雪豹,却早就想这么做了。 ----------------------- 作者有话说:小狗应该憋不了多久吧[求你了] 赶紧承认吧你! 第100章 军队离开死亡沙漠后,就换成了越野车继续行进。除了昨晚的砂雨,姜璎被保护得很好,一直被笼罩在辛的精神力屏障之下,几乎没有感觉到过卡垩斯的险恶。 进入厄加的领土后, 气温明显升了起来。 这里与联邦的建筑风格差异极大, 如果说联邦是未来的赛博朋克风, 那帝国就是中世纪的欧洲。 车队驶入城市的繁华地段,大街小巷都看到举牌游行的兽人们,喊着口号要拯救联邦仍在逃亡的兽人同胞。 姜璎看向窗外,一旁的辛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兜帽的边缘,落在她几乎只剩一个后耳根的侧脸上。 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再装作抵抗不住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像在联邦的车上那样用尾巴卷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膝盖上,黏着她不放。 而就在这时,她又偏了偏头,滑落在肩上的长发后隐隐露出她白皙的颈部皮肤,他想到前不久自己才不知节制地咬过那里,呼吸也跟着滞了一下,差一点就没来得及在她回过头时收回目光。 姜璎装作没发现,故意逗他。 “昨天你是不是用尾巴卷着我睡觉啦?” 辛僵了一下,紧抿着唇,视线朝她偏了一下,又立刻收了回去。 “没有。” “喔——”她继续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露出失落的表情,“那可能是我做梦了。” 她的目光落在身上,辛感到一阵燥意。总觉得她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宿珩”的影子。 可“宿珩”死在年少时的那个冬天,“辛”才是此刻的他。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当那个他尘封多年的真名被她唤起时,他的确因此对她产生了某种不该有的依赖感,而如今这个名字再次被他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这么喊他的人,恐怕也已经被他弄丢了吧。 他不应该对此抱有侥幸的。 “我说过,我不是他,也不是你的狗。” 辛忽然逼近她,将她按在座椅的靠背上,掐住她的下巴,对上她困惑的目光,“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在车辆行驶间,两人肢体难以避免地碰触在一起。辛的左手撑在椅背上,克制着与她之间最后的距离,可包裹着右手义体的皮革手套粗粝的面料摩擦着她的皮肤,还是很快就泛起了淡淡的红。 呼吸纠缠之间,浓烈的酒气也随着他的突然靠近扑面而来,让她顿觉有些眩晕。 再仔细闻闻,似乎还有点酸味儿。 姜璎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小狗都喜欢吃醋呀。” “……” 在沉默的低气压中,车子忽然打了个滑,司机在轮胎擦地的异响中出了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往后座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发抖。 他一定是幻听了。 否则,怎么会有人敢当着主将大人的面,叫他——小狗? 司机紧张地调整着方向盘,等待着后座上位者的盛怒。 然而辛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了姜璎几秒,忽然放开了她,理了理袖口坐了回去。 她仍在看他:“你生气啦?” “……没有。”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她的语气又变得和最开始一样了,好像真把他当成了小狗在哄,根本不在意他话语中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只以为是小宠物的撒娇。辛受够了自己独自一人的眷恋,受够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更加冷漠,尽管经过变声器的修饰后几乎没办法分辨出来。 “我会给你安排医生。”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心理医生”这个词,不想让她联想到另一个男人。 为了将她可能会偏移的注意力从这上面转移,他又刻意补上一句:“尽快恢复正常的认知,否则你将对我不再有用。” 其实这也没什么能说服她的逻辑,他又不是劫持了腿脚不便人质的绑匪。 姜璎越发觉得他这幅嘴硬的样子很可爱,装作害怕,往车厢的另一侧挪了挪,离他更远了些:“如果我对你不再有用,你会吃了我吗?” “……” 他倒想吃了她。 辛收回视线,闭目养神,回避了这个问题。 当晚他们就到了厄加的兽人军总部,辛刚回到帝国,必须尽快去处理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积攒起来的事务,也不得不面对议会高层的质问,只好让猞应带她去准备好的住处。 带一个人类女孩回来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早在他们穿过死亡沙漠之时,帝国高层就已经知晓此事。 碍于辛的地位,再加上塔纳托斯公爵不知是何用意的“支持”,没有人对此发表反对的言论。 他们对外宣称她是用来限制联邦总统靳储昀的人质,猞应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主将大人对她的关注,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所谓“人质”的范畴。 “主将大人虽没有限制您的行动,但这里毕竟是帝国军总部,不是所有兽人都会对您友好,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请您尽量不要擅自出门活动。” 猞应出于好意提醒她,说到后面,露出有些复杂的眼神,“另外,主将大人近期事务繁忙,他让我告诉您,您在联邦结识的瞿盛先生过几日就会回到厄加,若您需要,我会让他来带您去外面转转。” 瞿盛?瞿主席? 姜璎讶异,他是帝国的人呀? 猞应没再说什么,带她转了一圈就匆匆离开了。 辛似乎将她安排在自己的住处,这一整块区域里都没有其他兽人。 接下来的几天,姜璎都没有见到辛。 这里虽然屏蔽了网络,但有足够多的书籍和老式碟片给她看,甚至还有些她感兴趣的游戏卡带,虽与世隔绝,但对于一个本身也不怎么爱出门的宅女而言,倒也不算无聊。想吃什么只要打电话点好就会有人送来,如果自己此刻不是人质的身份,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第三天的时候,她的门前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男人穿着华贵的服饰,像电影中的王侯贵族。姜璎首先注意到的是他一头张扬的红发上顶着的两只恶魔角,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暗红鳞片。捏着下巴打量着她时,那通体发黑尖利的爪仿佛能在一瞬间将她的心脏刺穿。 这是姜璎至今为止见到的兽化程度最高的一个兽人,然而对方却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嗯——我已经把翅膀和尾巴都收起来了,也用了抑制剂弱化身上的鳞片,还是吓到你了吗?” 在这个世界观中,真正的纯血兽人其实早已经不存在,大多数兽人的外貌也已经被人类的样貌同化严重。 如今兽人最纯粹的血脉,正是厄加帝国的皇室。 而这里是厄加帝国的军营总部,更是辛在其中的住处,一般兽人根本不可能进来,此刻能突破重重阻碍站在她面前的,只能是位高权重,且实力超凡的兽人。 “你是厄加皇室的兽人。”姜璎笃定道。 “不错,你很聪明。难怪辛这么喜欢你,还将你从联邦带回到这里。” 塔纳托斯公爵紧紧盯着姜璎,双眼中毫不掩饰异样的兴奋,一步一步上前,将她逼至墙角。 尖利的爪朝她伸来,姜璎下意识地闭眼往后缩,却发现对方只是撩开了她颈侧的头发,低下头嗅了嗅。 “他标记过你。有意思。” 姜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点对辛的敌意,微微蹙起眉:“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对人类有兴趣而已,特别是——据说患有兽人认知障碍的人类。” 塔纳托斯直起身,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并不怎么友好的语气却让姜璎始终保持着警惕,“听说你会将兽人当做小动物一样的存在,那辛在你眼里是什么,一条家养的狗吗?” 姜璎沉下表情。 如果她真的还有认知障碍,她或许会高兴地肯定这句话。 可如今她只是装的,这只是辛在她面前承认身份前的一点“小情趣”,她讨厌由外人用这样不屑的、看笑话似的口吻提起。 “想知道吗?” 她用力攥住垂在身侧的手,在塔纳托斯危险的眼神下紧张地咬紧牙关,却仍为了维护自己的小狗,倔强地仰起下巴,与眼前这头正对着她虎视眈眈的恶龙对视。 “那就收起你那副狂妄自大的眼神,跪在地上求我吧。” “——哈。” 塔纳托斯非但不恼,反而兴奋地笑了起来,“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可惜,他警告别人不能动你,我就偏要看看,他有多在意你。” 她显然低估了这头恶龙的疯劲,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在她面前单膝下跪。 抬眼望向她的一瞬间,塔纳托斯身后展开如魔鬼般骇人的暗红羽翼,粗壮的、如同铠甲一般布满暗鳞的龙尾全然不似他屈身的姿态,高高举起在肩头,尾端的钩刺直直朝向她,似是威胁。 “好啊,我现在跪在地上求你了。” 背后不断颤抖着的羽翼揭露了他此刻控制不住的疯狂,塔纳托斯仰着头粗重地喘.息,“成为我的配偶吧,让我来代替他做你的狗。” 姜璎荒谬地瞪着他,冷冰冰地开口:“……真可惜,公爵大人。我已经结婚了。” 塔纳托斯怔住,忽然安静下来。 那双分辨不清色泽的眼眸中尽是困惑:“结婚?辛知道吗?”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地重新笑起来。 “那又如何?厄加帝国是一妻多夫的婚姻制度,我不介意做你的第二个配偶。但辛和我不一样,那个男人大概只能接受忠于一人的感情,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他痛苦的样子了——” 第101章 带姜璎来到厄加后,为了不暴露身份,不暴露他对于她的过分在意,辛让猞应去安排好了她的生活琐事,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明明是他在刻意回避, 可难受的也是他。 在猞应每日准时的报告中, 他都能听到她过得悠闲自在, 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日常。 他该高兴的。 可不甘心和失落就像看见了一点土壤就迫不及待扎根的植物一样,紧紧抓着他那点自私不放,让他不愿示人的心思不断地生根发芽。 他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想着要将她带回厄加,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疯了似地给了她忘记他的自由和权利,不敢面对她,害怕将“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自己的眼前。 辛坐在手术室的床上,垂在身侧床铺上的右手用了点力,抬不起来,只动了动手指,勉强握起成拳,很快就无力地展开。 他抬眼望向窗外。 特殊的单向玻璃, 在挡住外面的视线的同时, 也过滤掉了几乎一半的光。昏暗的景色中, 他看到对面建筑中的少女推开窗子, 往外望了一会儿。 虽说是对面,但也隔了不短的距离,身为人类的她本就看不清这里,更何况还有一扇阻隔住任何视线的玻璃。 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那一头的少女对上了目光。 他知道她看不到他。 移不开视线的,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 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可奇迹般的,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难舍难分似地黏黏糊糊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羽涅困倦的声音,辛才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唉,早知道就不答应你来厄加了,”羽涅打了个哈欠,“这里的工作时间实在是不太适合我啊。” 辛瞥他一眼:“放过第一前线的人类与他们的兽人搭档,这是交换的条件,你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哈欠卡在喉咙里,羽涅耷拉着眼皮:“知道了知道了。” 换下来的义体就放在手术台上。 金属上锈迹斑斑,也分不出哪里是当年留下来的血迹。 在重返联邦之前,辛从未想过会有摘下这只义体的一天。 他要永远铭记这份痛苦,仿佛取下这只罪孽的机械手臂后,当时枉死的同胞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只知道,是她将他从那挥散不去阴霾的过往和无止尽的仇恨中拽了出来。 他也想用这只手牵住她,拥抱她,而不是在他想这么做的同时,连一把伞都无法为她撑起。 视线在那只报废的义体上停留了太久,等到辛再次抬起眼,窗外那道目光早就消失不见了。 羽涅走近了些,打量着辛裸露在外的右臂义体,崭新的金属上出现了几处暗痕,已经隐隐有些崩坏的迹象。 “看来能与你匹配的义体必须达到当年战争兵器的等级,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承受你精神力的强度。这只新义体也撑不了多久了,厄加的义体工程发展远不如联邦,想要制作出能够完全取代战争兵器的替代品,恐怕得回到联邦,找我的师兄师妹帮忙。” 他思维跳脱,说了一半,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话说回来,你的身份也并不难猜。临时的完好右臂骗得了姜璎一时,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她很聪明,你总有一天会在她面前暴露的。你是真的不打算主动告诉她吗?” 辛冷冷地掀起眼。 “……” 羽涅在那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不会透露给她的。对了,你说她的认知障碍又反复了,是真的?” “嗯。”辛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多言。 “行,那我去和她聊聊吧。”羽涅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底浓重的黑眼圈,“但是我并非心理医学专业,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哈。” 厄加帝国早就已经没有人类,这里的兽人医生根本不了解兽人认知障碍这种心理疾病。更何况,姜璎是人类,并非所有兽人都对人类友善,辛不信任厄加的兽人,不可能将她置于潜在的危险之下。 让羽涅帮忙是不情之请,至少辛能确认,他对姜璎没有任何恶意。 他朝着羽涅点了点头:“多谢。” “哎呀哎呀,能从厄加帝国的主将大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真是——” 玩笑似的恭维在辛的冷眼注视下戛然而止,羽涅干咳两声,“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我刚刚提到的师兄和师妹啊?” 辛面无表情。 羽涅又自己悟了。 “好吧,你早就调查清楚我和闻人、楚钰的关系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信任我这个来路不明的联邦军医,让我去给姜璎治什么认知障碍。” 他忍不住又补了句,“你真不告诉她你就是宿珩?别等她被别人哄走了,有你后悔……” 话还没说完,辛就从手术床上站了起来,拧紧了眉,抬起左手戴上面具,罩起兜帽。 “怎么了?” 羽涅莫名其妙,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时又是一愣,“等等,你的右臂还没……” “砰”的一声巨响,手术室的门被辛暴戾的气息凭空撞开。 塔纳托斯。他的信息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闯入的目的,是她—— 辛顾不上还没能恢复行动能力的右手,神色匆匆地往姜璎所在的方向赶。 当看到她被塔纳托斯逼到角落里,展开羽翼的龙族兽人在她面前下跪求偶的时候,辛的心脏几乎骤停,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将塔纳托斯一把掀开,尾巴卷着她过来护在怀中。 “离她远一点,塔纳托斯。”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却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还有,我就是喜欢有夫之妇,就不劳你费心了。” 塔纳托斯眯起眼,悠哉地靠在墙边。 他似乎异常享受辛失控的场面,背后的翅膀随着他大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真不错啊,只是消失了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就多出了这么一个致命的弱点。 辛伪装身份前往联邦的时间并不久,对于生命以百计数的龙族来说,更是一眨眼的功夫。 已经几百岁的塔纳托斯并非因为什么了不起的缘由要与辛作对,仅仅只是觉得有趣,将这个从已经覆灭的拜列尔帝国逃来厄加的兽人,当成了打发时间的观察对象。 而如今在他眼里,作为人类的姜璎则成了更加有趣的存在。 龙的眼睛中流动着斑斓的色泽,目光从辛的身上移开,慢悠悠落在姜璎的身上时,眸光变幻的频率更加疯狂。 “是吗?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这是对辛说的话,塔纳托斯的眼神却始终落在姜璎的脸上,盯着她因为不悦而紧抿的嘴唇,肆无忌惮地舔了舔自己嘴角没抹干净的血渍,“既然如此,今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姜璎,我说的话依然有效,如果辛也要来掺一脚的话,我也不介意当你的第三个配偶。” 不等她回应,塔纳托斯的脚下聚起黑雾,他身后的羽翼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再次展开时,已经不见他人影,只剩下他刻意留下的两枚黑色羽毛。 与一句回荡在周围,久久不散的话音:“——下次再见的时候,希望你已经考虑清楚。” 一阵沉默后,辛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 他不知道刚刚自己伸出尾巴圈她过来时,她有没有看到。 可见她一副并不惊讶的样子,她许是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辛既觉得庆幸,又觉得失落。 或许,她根本不记得“宿珩”尾巴的样子,即使他就这么将斗篷掀开,将尾巴暴露在她的眼前,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闭了闭眼,将这些患得患失的情绪压下来,冷下声音,不敢让她发现自己的失控。 “塔纳托斯非常危险,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他只是想在别人身上寻找乐子,不是真的想要做你的伴侣。如果你答应他,过不了多久,他觉得腻了,就会——” 辛说不下去了。 他发现姜璎正盯着他的脸看,像是在发呆,根本没有认真听。 辛确认自己戴了面具,眼睛的颜色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与伪装成“宿珩”的时候全然不同。 她为什么这样看他? 辛紧张得不自觉吞咽,喉结上下滚动时又难以自制地联想到了在她面前戴上止咬器的时候。他不禁想,如果换做是别人,换做是此刻的他,换做塔纳托斯,又或者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在她的面前示弱,佯装痛苦,她也会像帮“宿珩”一样,用那种暧昧的方式帮他们吗? 无数念头在辛的脑海中翻涌了一遍,姜璎却只是回过神来一般,困惑地朝他眨了眨眼。 “就会什么?” 她盯着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指尖覆上面具的边缘,辛猛地一震,在她专注的眼神下踉跄着后退一步,狼狈地撞在了墙上。 瞧瞧,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兽人莫名其妙地向她求偶,她的小狗就自乱阵脚,慌不择路。 甚至在听到她说自己已经结婚的言论时,都没有联想到她的认知障碍反复是装的。 他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吗? 真可爱。 姜璎又上前一步,扬着下巴望向他。这一次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辛却觉得她正牵引着套在他脖子上那条看不见的狗绳,引诱着他自己卸下伪装。 “辛?”她弯着眼,唇角凹陷着小小的梨涡,“我突然有点好奇,你面具下的样子了。” 第102章 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可明明是他使用时间最长的一个名字,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也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高兴,反倒被复杂的情绪搅得五味杂陈。 在他还是“宿珩”的时候, 她看不见, 不知道有没有期待过看到他的样子。如今的“辛”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她却已经开始好奇他面具下的样貌。 辛不知道, 自己应该嫉妒的是从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他忽然想让她知道他就是“宿珩”,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她一定会生气他骗她吧。 这样一来,他就再一次给了她抛弃他的理由。 然而当她再次抬起手,覆上他面具的边缘,抚摸着比她预期中还要凉的金属,因此而露出退却的表情时,辛心底复杂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握住她想要缩回去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拽着她进了房间。 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他斗篷下的尾巴卷着她的腰将她抱上玄关高高的台面上,姜璎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迅速收回的尾巴,就被身下冰冷的大理石激得浑身一颤。她刚想逃,滚烫的胸膛立刻压了上来,修长的腿顶在她膝盖之间,靠近时又将她因为冷而发抖的双腿分开。 她却没有因此感觉到被压制,反倒因为平视、甚至略微有些俯视他的高度,而获得了一些物理上的居高临下感。而在为了保持平衡,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双腿夹住斗篷下紧实精瘦的腰时,这种掌控着他的感觉更甚了。 或许是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已经超出了他的阈值,辛抵上她额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轻微颤抖,说话时都有些喘。 “……就那么好奇吗?” 姜璎对上那双猩红的双眼,试图从那里面找到熟悉的烟灰色。 但辛藏得很好,即便他此刻的情绪并不似他的表情那样平静,他也没忘记用他本该已经报废的那只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带在义体上的皮革手套没有留下指缝,她没来得及找出破绽的瞳孔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似兽人滚烫的体温,冰冷的机械即使包裹着皮革,也仍旧凉得她不安地偏了偏头,于是那粗粝的掌心更重地覆盖下来,摩挲着她隐约有些泛红的眼尾。 临时的义体并不能长时间维持活动,羽涅劝过他的。 此刻他强行调动了这只还没来得及修复的手掌,剧烈的痛苦令他闷哼出声,额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辛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力气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找到她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轻轻扣住,将它剥离。这一个举动做得毫不费力,他知道姜璎明显是在配合,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乐在其中,毫不拒绝他这个陌生男人的邀请。 就算知道她只当他是条狗——在她所谓自己的小狗都还不见踪影、不知生死的时候,她又怎么能这样毫不在意、毫无顾忌地摸另一只狗? 辛垂下眼,盯着她因为困惑而微张的嘴唇。 他迟疑地做出绝望的试探,带着她的手扣住他面具一角。 “好奇地话,就取下来吧。” 这是他唯一有勇气在她面前卸下伪装的方式。 姜璎有些莫名,可辛却忽然带上了点疯劲似的,用滚烫的掌心扣住她的五指,主动引导着她揭下那张冷冰冰的面具。 一声清脆的异响,金属落地的声音将辛独自一人的暧昧击碎。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的手心落在他脸颊的皮肤上。 “你与他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看他的样子的吧。” 他刻意压低声线,将声音冷下来。这样的努力在变声器的转化下用处并不明显,他装模作样想要在她面前佯装的冷漠再一次失败。 姜璎脸上的困惑消失了,她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她甚至没有动,而是他在牵着她的手继续。 他避开了自己额头不停渗出的冷汗,带着她的指尖来到他微蹙的眉峰,触上轻颤的眼睫,顺着高挺的鼻梁线条往下。 等她的指尖来到他的唇珠,辛已经无法抑制急促的呼吸。 他在清醒的间隙艰难道:“这样,你就能分清我和他吗?” 话语间,她的指腹不断撞在他的唇上,他的呼吸也从鼻尖转至嘴唇,用滚烫的热气将她的手指包裹,变成夹杂着模糊呜咽的喘.息。 其实他知道,她曾经用触摸的方式想“看清”他的容貌,不过也是一种没有任何用处的做法。她不可能只通过那样的触摸,就知道他真实的样貌,更不用说记住。 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又怎么可能—— “嗯。” 姜璎任由他摆弄这么久,忽然冷不丁地开口,“分得清呀。” 辛的呼吸一滞,忽然静下来的环境中,他几乎就要回笼的理智又立刻因为她的下一个动作崩断了弦。 姜璎挣脱了他的手,自顾自地往下,摩挲他的唇瓣。 辛顿时感觉口干舌燥,吞咽困难,仿佛有灼烫的火在腹部燃烧。 没等她指尖往唇缝里挤,他就下意识地自己张开,迫不及待似地含住了她的食指,本能地舔。 这种主动侵略与征服的快感取悦了姜璎,她想象着他此时的表情,坏心思地勾了勾手指,状似无意地压了压他的舌头,听到他在这湿濡黏腻的暧昧情愫中呼吸愈发粗重,难以自持地发出求偶的声音。 被夹住的腰部肌肉猛得绷紧,他显然无力抵抗她简简单单、没有费任何心思的一次撩拨,像得到主人准许的狗一样凑了过来,重重地用膝盖抵住她。又似乎在挣扎着想要逃离,身体却诚实地沉沦在这种失控之中。他变本加厉地用犬牙轻咬她的指尖,用吮吸时发出的声响刺激她的耳膜,强忍住眼神的失焦,专注地盯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试图得到她哪怕一点反应。 可姜璎只是在他逐渐脱力,有些松动的手掌下眨了眨眼。眼睫扫在皮革手套上,临时义体的感知能力又极弱,辛没能察觉到她唯一泄露的情绪。 他只听到她平静地说:“你和阿珩一样,都会对着我发.情。小狗都是这样的吗?” 辛僵在原地。 仿佛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和他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反应,让他的心猛得一沉,如同被千斤重担狠狠压下,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接连后退两步,狼狈地抬眼看她,等待着她发现真相时的怒火,等待着再次被她抛弃,却见她仍闭着眼,一下一下晃着悬空的脚尖。 “等你戴上面具,我就睁开眼。” 她好心提醒他,“快一点哦。” “……” 他以为能逼她承认她对曾经的自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举动,再一次作茧自缚。 辛尚未平复呼吸,喘着气沉默地上前,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面具。 将它戴回到脸上时,他的手都还在颤抖。只有在确认挡住了自己潮红的面色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抱歉,刚刚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该对她发.情?还是—— “阿珩也经常说抱歉。”姜璎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撇开眼睛不敢看她,因此也错过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也藏起了他狼狈不堪的羞耻心。可在无意间暴露出的相似之处,又让他落荒而逃。 “我还有军务要处理。”辛转身拧开门把手,小心翼翼蜷缩在斗篷下的豹尾仍在因为刚刚的兴奋而不停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将哽在喉咙间的喘.息咽了下去,用自以为冷淡的语气隐忍着说道,“离塔纳托斯远一点。” 门在姜璎面前关上。 他连关门都舍不得用力。 姜璎垂眼看向自己被舔得湿润的手指,微微发红的指尖上还留着小狗若有似无的齿印。并不疼,只有些许痒痒的酥麻感。 刚刚好像玩得有些过头了。 她的小狗实在单纯,因为本能的吸引而忍不住对她发.情,却像做错了事似的羞愧难当,怕她生气。 真是只笨蛋小狗。 姜璎低头不自觉笑了笑,转过身的同时敛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 沙发上正坐着收起背后羽翼的龙族,举起那双长着可怖利爪的手,毫不吝啬地朝着她鼓掌:“真是精彩。” 姜璎不悦地皱眉:“你没走?” “本来是准备走的。但——”塔纳托斯托起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我都有点嗑你们俩了。” “……” 这幅欠欠的样子让姜璎立刻意识到,这家伙恐怕是故意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让辛察觉到找过来的。作为更纯血的兽人,几百年的沉淀,能力势必比混血的亚兽人高出不少,塔纳托斯想要隐藏踪迹,辛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而塔纳托斯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当她的配偶,只是觉得自己不甚了解的人类有趣。 姜璎不知道塔纳托斯真实的来意,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敌是友,于是没有回应他无厘头的话,警惕地站在原地没动。 塔纳托斯却并不在意她的敌意,反而更开心了似的。 “你好像想逼他主动做什么,比如,主动摘下那张面具?” 他思索了一下,“辛从来没有取下过面具,帝国中无人知晓他的样貌,哪怕是他最信任的副官。虽然我对他长什么样一点好奇都没有——啊,顺便一提,刚刚我也没兴趣看。不过,满足你的期望似乎能让我获得乐趣——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忙吗?” 第103章 姜璎本以为塔纳托斯会继续纠缠,但第二天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她刚松了口气,立刻就在报纸某个角落的小版块上看到了塔纳托斯大肆宣扬,他对一个人类女孩一见钟情,想要与其共度余生的八卦。 塔纳托斯所谓的“干涉”就是这样吗? 昨天那场闹剧,任谁看都是那头活了几百岁的龙无聊找乐子,辛自己也清楚塔纳托斯并非真心。这才过了一天,他怎么可能会被这么明显的谎话刺激到。 姜璎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丝毫没有料到辛居然真的会因为这么一个拙劣的挑衅发疯。 晚上她本已经入睡,却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那眼神浓郁、粘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重”。撵着她的耳垂打转时,滚烫的指尖也拂了上来,勾起她散在侧脸的一缕碎发,带过耳后时激起一阵战栗。 姜璎在身体自发绷紧的警惕下惊醒,睡眼朦胧间看到一双沉淀着猩红的烟灰色的眼睛。 是宿珩的眼睛。 她迷迷糊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对方却微微俯下身,挡住了身侧的月光,让那双眼睛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屋子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那道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的月光。姜璎失去光明三年,恢复视力后尤其贪恋光,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将窗帘拉满。此刻光线被对方挡在身后,她下意识不安地皱起眉。 犬科兽人的视力比人类好太多,辛盯着她的眉眼,将她的表情全数看在眼里。 她就这么……抗拒他吗? 辛本以为将她带回厄加,她总有一天能接受他,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而好不容易摆脱了靳储昀和阿兰因,却有更多的兽人对她感兴趣了。仅仅是一个推不掉的饭局, 他就被好几个人试探带回一个人类的事。 厄加的兽人不像联邦的同胞那般深受人类迫害,虽仍有一部分兽人不喜人类,并不友善,但辛也是今天才知道,居然还存在那么多的兽人非但不憎恨人类,相反的,就像塔纳托斯一样,在几乎见不到人类的环境中,他们对人类充满了好奇。 他害怕她被其他兽人抢走。 而且……这里不只是他,很多种族的兽人都很会舔。 为了得到她,塔纳托斯绝对会—— 这个突然浮上脑海的念头几乎让他崩溃,在饭局上因听到塔纳托斯放出的谣言而气得喝下的那几杯酒在腹中愈演愈烈,在混乱的思绪间来回冲撞,搅得他发疯。 “辛?你怎么……?” 姜璎揉了揉眼睛,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现在她已经分辨得出他信息素的味道和酒的味道,可他不是不胜酒力,喝一口都能醉吗?她想起他上一次喝酒发疯的样子,迟疑道,“你喝酒了?” 身旁的床铺深深下陷,被钻入鼻腔的辛辣气味冲得发懵的同时,辛压了过来,悬在她的上方,刚刚被挡住的月光从他手肘上方倾斜而下,照亮他其中一边的侧脸。明暗的交界让他陷在黑暗中的那一半眼神显得愈发阴鸷,微张的唇线间露出尖利的犬牙,窗外的银光在齿间流泻,顺着面具的线条消失在耳后根。 辛沉着浓郁深灰的眼睛里像阴雨天的雾霭,克制着的那点猩红挣扎着要爆发。 “你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这么狠心?” 他眼眶泛红,瞳孔里氤氲着水汽,波澜中倒映着一弯破碎的月亮,揉着灰色的雾,似乎随时都会随着那些潮湿的祈求坠下,“才只这么点时间,你就忘了我……” 姜璎怔了一下。 他似乎喝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 她才发出一个音节,刚伸出被子的手就被辛捉住。 他像是怕她要推开他,又怕她说出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话似地,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指尖贴在他的喉结上。 她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异常冰凉,似乎是金属。 辛引着她将那块金属揭下来,刚刚还带着些不真实机械音的呼吸立刻变了。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开口时没有了变声器的处理,声音暗哑得异常,每个字都由旖旎的情.欲连接似的,咬得她耳根发麻:“……嘤嘤,你怎么能忘了我?” 随着这个出乎意料的称呼,还有被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抵住的…。即使是隔着皮革手套,隔着她身上的那一层布料,机械义体冰凉的触感仍是让姜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当即想挣脱他的手推他:“辛!!” 辛的确没再动了,但她推他的手也被他重新抓住,按着她让掌心贴在他冰凉的面具上。 “辛不可以的话……宿珩可以吗?” 姜璎头晕目眩:“什么?” 辛喘着气,额前渗出冷汗,机械义体的关节发出刺耳的异响,用撕裂般的疼痛警告他不能再用力。他似乎期望这痛苦能让他清醒过来,可刚一望进她那双揉着月光的暖棕色眼眸,他就沉溺进去,忘了要隐藏身份,忘了她反复的认知障碍,再醒不过来。 他该停下的。 这是不对的。 他应该…… 辛握着她的手微微施力,带着她扣住面具的边缘,缓慢地揭开。同时被掀起的不止这张面具,在窗外月光照亮他卸下伪装的面容时,猫薄荷的气味包裹着辛的指尖,捻着洇湿的布料,和他身上的酒气纠缠在一起。姜璎似乎也有些醉了,手颤抖了一下,脱力地将面具掉落在一旁的床铺上,被辛一把挥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激得她将那一处床单抓出褶皱。 “现在认清楚我是谁了吗?” 他带着粗重的呼吸埋入她的颈窝,压抑着本能舔了舔她后颈处细嫩的皮肤,最终也没能忍住多久,尖利的犬牙就刺了进去。 辛颤抖着呜咽,注入信息素的同时,那只不安分的义体也不忘表达他的占有欲:“嘤嘤……我们不是结婚了吗?我不是你的小狗吗?” 姜璎咬着唇不回应,他就继续舔着她的耳朵说,语气从祈求到委屈再到愤怒,渐渐染上些疯劲。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为什么辛一出现,你就忘了我?” “……” 她张着嘴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辛……不就是你吗?” “那不一样。”辛的语气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吞吐在她的颈边。他稍微抬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舌尖细密的倒刺压过时他安抚似地吮了一下,让她适应这种感觉,“不一样的……只有宿珩才是你的小狗,你怎么能对辛也一样?对你来说,他只是你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吧,你怎么可以,怎么能……” 辛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质问,又不敢听她的答复,搅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太在意了。是他自己隐藏身份,作茧自缚的。 可她怎么能真的“移情别恋”? 姜璎逐渐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对劲,她偏过头,躲开他喷洒在她颈窝滚烫的热气,屏住呼吸挡住疯狂钻入鼻腔的浓郁酒气,这才得以在短暂的清醒间艰难开口:“我早、早就知道你是宿珩了,乖狗狗,你放开我好不好。” 辛猛得呼吸一滞,终于停下动作。 “……你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狗狗呀?” 姜璎重新面向他,看向月光下那张属于宿珩的脸,辛眼睫颤动,眼中升起茫然的狂喜。她捏着嗓子,夹着声音,哄小狗一样哄他,“我早就知道是你啦,只是你装作不认识我,所以我很生气。” 辛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似乎想抓住她每一个细节的表情,分辨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见他身上的戾气与疯劲散去了些,她尝试着伸手握住他那只仍停留在原地的右手。 他从前从不用这只手碰她的。连牵手都没有过,更何况是做这种事。 姜璎猜测他已经换掉了那只他不愿示人的义体,可如今的替代品似乎也没让他更好过,他额间渗出的冷汗坠在她的鼻尖,顺着鼻翼滑向一侧的脖颈,他急促的呼吸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此刻过近的距离,更有一部分来自于强行驱动这只手臂带来的痛楚。 她不知道他会疯到这个地步,要用身体上的疼痛来麻痹与她之间产生误会的痛苦。 虽然她已经不再抗拒他,甚至因他的碰触而滋生了某种情愫,却也为他这样故意制造痛苦的举动感到生气。 “好狗狗。”她握着他义体的手用了点力,“很疼,放开好吗?” 她知道他根本不在意他自己的痛,只有她骗他她不舒服,他才会听话。 果然,那只机械的指尖立刻离开了。 而当她松了一口气,想坐起来好好与辛谈谈的时候,却发现他暗藏着阴鸷的表情仍未松动,反而盯着她松开他袖口的手,愈发晦暗不明了。 “那塔纳托斯呢?”他固执地望着她。 “什么?”姜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提到那头莫名其妙的龙,“你到底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塔纳托——” 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完,辛忽然将她抱起来靠在床头,捉住她的脚踝。 她怔了一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醉了。 试图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嘤嘤,你不能不要我……犬科兽人很会…的,我肯定比别的兽人更能让你……”他低下头,将没说完的字眼吞进唇舌之中。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又晚了呜呜呜呜越临近收尾越瑟瑟越难憋 不知道为啥发不出红包了,手机和网页都不行,可能jj又抽了[捂脸笑哭]等正常了再给大家补 第104章 窗外忽然开始下雨。 厄加的气候不似联邦干燥阴冷,降雨时都是闷热潮湿的。窗子没完全关上,透了点氤氲的水汽进来,窗帘在缝隙间探入的风下黏黏糊糊的煽动,发出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像小狗的舌头一样湿热黏腻,不知疲倦地舔着她。 姜璎被耳边湿黏的雨声搅得失神,又好像从更远的地方听到了水声,陌生的气候令她烦闷不安,可随之涌现的感觉又让她想骂都发不出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但潜意识中又心知肚明,这是她刻意引诱,欣然默许的。 而他就像一只被她牵着绳言听计从的小狗一样,顺从她暗藏的心思那么做了。 或许是他信息素浓烈的酒气让她有些醉了,又或者是窗外愈发激烈的雨声刺激得她思绪混乱,姜璎一会儿想起以为离自己很远、在小说里才见得到的情节,一会儿想起她跟着靳储昀到研究所附近时,那道藏在暗中却毫不掩饰占有欲的视线,恨不得用那种潮湿的目光吻遍她的全身,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都覆盖上他的气味。 她走神得似乎太过明显了, 小狗不满地发出声音。 他说的是兽语,姜璎听不懂,却听出了那话语间粘黏着的侵略性,跟着他的碎发一起埋上来,因他额前阴湿的薄汗而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有些不舒服。她往后缩,想躲。 可不但因为被身后的床头挡去了退路,还被身前的兽人执拗地扫来尾巴,卷起她的脚踝重新拽了回去。 “你要去哪里?” 辛故意仰了仰头, 用鼻尖蹭蹭她。 在扯去变声器之后,他的声线比从前更加低哑了,又被狭窄空间里旖旎潮热的空气烘烤着,带上了些失真的阴鸷,听上去有种异样的性.感:“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姜璎倒吸一口凉气,咬着唇:“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 话音在一个尖锐的升调上戛然而止,末尾的“什么”二字并没能说出来。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踢他踹他,以为那只用不容置疑的力道牵制着她脚踝的豹尾会始终如此时,他却放任了她的动作,甚至在被她踹上肩膀的时候,还愉悦地从喉咙里滚出一声闷笑。 “我不知道。” 他反复重复着,“我不知道……我喝醉了,嘤嘤。但是你说过的,小狗做什么都能被原谅……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姜璎舒了会儿气,不太想理他,但缓了缓还是决定开口。 “我也说过,小狗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不记得我有兽人认知障碍吗,你现在做的这些——” “雨下得好大。” 他打断她,在醉意间拒绝思考她过于理性的阐述和质疑,又发出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用破碎不堪的气音哄她,“但是,这里真的很温暖……” 姜璎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厄加的气候,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知道,平日里本来没什么感觉的,此刻她忽然就意识到了他的鼻梁有多高挺。 “你不喜欢吗?”他居然笑了一下,更加恶劣地缠着她,“我还可以更……” 她在他实际强势又伪装讨好的亲吻下实在太爽,没能违心地说不喜欢。 “嘤嘤……你更喜欢以前的宿珩,还是现在的……” 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嗡嗡声,用鼻尖取代他如同小猫一样布满细细密密倒刺的舌头,不轻不重地蹭蹭她,滚烫潮湿的呼吸打在她身上。说话时唇瓣一张一合,将她一下一下抿在唇间,趁她被他鼻尖的触感吸引注意的同时,坏心思地舔舔她的唇缝。 以前宿珩像这样埋在她的颈窝时,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恢复辛的身份后,他的态度都强硬起来。又或者是因为喝了酒,有些不顾后果了。 姜璎用力抓住他后颈的衣服,刚生出想要逃离的意识,就被他用那只有力的豹尾卷着腰间抬起来,碰到了他像小狗一样湿润的鼻尖。 不对……还是不一样的…… 姜璎昏昏沉沉地想,小狗的鼻子是冰凉的,辛的鼻尖此刻却是滚烫的。 “为什么,你恢复视力的时候要瞒着我?为什么靳储昀是第一个知道的?”他蹭得更加用力,仿佛在随着他说的内容发泄自己的嫉妒,“但现在这样对你的是我,他也知道我们在做这种事吗?嘤嘤,这件事你也会告诉他的……是不是?” “嘤嘤。”他喊她,灵巧的舌尖又不容置疑地推进来,“告诉他好不好?告诉他现在是我在吻你,是我让你舒服的。” “……别!”她被激得浑身颤抖起来。 “嗯?”辛故意停了一下,“别告诉他,还是别做什么?” 姜璎气恼地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他舔舔湿濡的嘴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让她看着他,才再次低头。 “……我会让你…的,看看我,嘤嘤,你只能看着我……” 他断断续续说着,随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开始语义混乱,不知所云。 有时候他甚至也意识不到自己开始说兽语,夹杂在杂乱无章的人类语言之间。 姜璎又被咚咚咚敲响窗户的雨惹得恍恍惚惚的,实在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 思绪又往前倒。 她想起在最初她将宿珩以导盲犬的身份接回家时,他也喜欢用鼻子蹭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咕噜咕噜响,用头撞她,想让她摸摸他。 摸着摸着他又会咬她的手指,亲亲他的时候还会发出不耐烦的呼吸声。 表扬他“好狗狗”,还会咬疼她的耳朵。 她曾经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的亲近,此刻换了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她倒是深切地体会到了他是多么喜欢这么做。 小狗真的很喜欢用鼻子蹭人。 和他从前喜欢用鼻尖往她的颈窝顶一样,如今仍然要往缝隙里挤。 这或许真的是小狗的本能。 ……又或许这是他祈求主人关注的方式,在她此刻看不到他是否在向她摇尾乞怜的时候,他只能这么做,将节奏错乱的炙热呼吸也喷洒上来,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以此来卑微地求她施舍一点回应,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但是这样……会磨红的吧。姜璎看着小狗颤抖的耳尖想。 管他呢。 反正只要她高兴就行。 她伸手插.入他的发丝之间,抓着他的兽耳命令他快点,别再磨磨唧唧说废话了。 小狗低下头,喉结一滚,佯装乖顺地照做。 辛的血脉里有着蓝湾牧羊犬和黑豹的基因,既像猫又像狗,她是知道的,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深刻体会。 小猫的舌头舔在人类的皮肤上时,会有轻微的刺痛感,却不足以产生过多的疼痛,反而很舒服。在那温烫湿濡的倒刺温柔地碾过时,会让人觉得被窗外细细密密的暴雨浇便了全身,又像是被梅雨季潮热的汗意包裹,在乌云笼罩惊雷滚过时一阵阵沉闷的钝声。 ……又或许是花洒,她想。雨没有这样令人恍然的温度。 辛舔吻着她,在吸气间含含糊糊地说:“嘤嘤,这样舒服吗?” 姜璎心不在焉,敷衍着回应。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看不清了,然而这种视线模糊的感觉不似她失明的时候,并不会令人反感,反倒因为在眼前逐渐变成色块、分辨不出实际的景象,而让她更加专注在其他感官上。 渐渐握不住那只挺立的兽耳。 然而她的手刚一滑落,就又被辛用尾巴卷了回去。 窗外的水汽沾湿了他的头发,又或者是汗,黏在掌心的触感有些微妙,虽不讨厌,姜璎还是忍不住死死攥住,骂他。 辛一一应着,换做轻柔的吻,花了点时间安抚她。 但窗外的暴雨似乎快要结束了,月光重新挤入窗帘飘起的缝隙,落在她身上跟着她乱七八糟的呼吸起伏跳跃,即将放晴的预兆让辛急躁起来,亲得愈发激.烈。 姜璎不得不带着哭腔喊他“乖狗狗”。 可显然这并不是安全词,只会让饿极了的狗更加疯狂。 她就知道,初次见到他时他沉稳隐忍的样子都是伪装,那个在原作里让世人恐惧的地狱修罗,又怎么会是那般温顺的样子。就连他刚刚摇着尾巴,低声下气求着她的样子也一样是装的,让他尝到一点甜头,他对她的占有欲就再也收不住了。 他现在是喝醉了,吻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收敛了。 等明天他清醒过来,想起她的“认知障碍”,记起此刻他对她做的事,不知道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这种她人为制造的违背伦理的感觉,让他的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隐秘的刺激。 姜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上瘾。 直到哭爽了,她才把他扔在一边。 可辛好像还没有吃够,又眼巴巴地凑过来想要和她接吻,被她毫不犹豫推开。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抱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反正他明天自己会后悔的。 * 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姜璎的床边。 一旁的床单还凹陷着,掌心压上去仍有温热的触感,本该在这里的少女却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宿醉令他头昏脑涨,一时间没能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酸胀,不是完好的那只左手,而是从右臂的机械义体传感器上传来的触觉信号。本应该戴在手上的皮革手套被他在一旁的地上找到,某只指尖的布料上似乎还隐约可见洇湿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被扯掉后匆忙挥到地上的变声器,和那张他从未在厄加的众人面前摘下过的面具。 第105章 “所以……她可能会因此更加反感我吗?” 房间里窗户开着,残留的暧昧味道终于散尽。 辛不清楚昨晚的暴雨止于几时,它仿佛只存在于窗边未干的积水,和窗户上一道道水痕上,除此之外他没有一点印象。只记得耳边近在咫尺的声音,像金鱼摇尾搅动着一池春水,而她的双手如同池底的水草一般缠着他的头发,在失声抽泣踢他肩膀时,才巍巍颤颤地收回,挡住自己微张的嘴唇。 视线落回右手的皮革手套上,他想动动那只洇湿指尖的食指, 发现整只手臂已经麻木到动弹不得。 辛这才回想起,昨日握着她的脚踝往自己肩上扯时,的确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早就想过要向她证明犬科兽人有多会舔的。 但不应该是现在。 不应该是在她根本不把他当成“人”看的时候。 “何止反感哦。” 羽涅也不困了,眼中难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你可真不是人,对着她求偶做什么啊,她恐怕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现在在她眼里你就是一条狗,你想想你做的这事儿它对吗?” “……” 辛只告诉羽涅,他向姜璎求偶了。 至于他的鼻子是怎么磨的,他并没有和旁人解释的义务,更不会将与她之间的私密事到处说。 羽涅根本想不到辛会如此“放得开”——任谁也想不到,帝国的主将大人会放下身段,跪在一个人类女孩的裙下为她服务。 他狐疑地盯着辛鼻尖的红晕看了半天,最终作罢。 “总之,近期你还是先别见她了,忍一忍,让她也冷静一下。” 羽涅不是正经心理医生,对患有认知障碍的人类面对兽人求偶的心态不甚了解,也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 他转而看向辛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的右手手臂。 “昨天你走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的右臂只要打一针巩固剂,还能撑一阵子。等你帮我联系上我的师兄师妹,我会和他们商量一下如何给你打造一个新的、完全适配你的义体。” 他一边说,一边从医疗箱中掏出巩固剂。 “来来,我给你打一针先。” 辛垂着手,没动。 “怎么了?”羽涅怔了一下,“完全不能动了?奇怪……理论上不会崩坏得这么彻底这么迅速啊,你用这只手做什么了?” “……”辛喉结一滚,“没什么。” 羽涅狐疑地将那只义体打量了一番,没有看见他蜷在掌心的皮革手套指尖,洇湿的那一块深色的痕迹。 “没办法了,这东西就和封闭针一样,你的义体要是完全坏死,就算用再大剂量,也一点效果都没有了。” 最终羽涅白来一场,姜璎的认知障碍也没治上,辛的机械义体也无能为力。 送走他后,辛脱力地靠在墙上,看向昨晚他将她压在身下的那张床。 他沉默地掀开被子,而姜璎就是这时候打开门进来的。 她似乎没有料到他还待在这里,目光在他肩头停滞了几秒,顺着他伸出的左手臂来到床沿,看到掀开的被子下,靠近枕头的地方有几处抓痕。那些湿哒哒、混乱不堪的褶皱,无一不在证明她昨晚有多爽。 辛的手在抖,在她的目光下触电似的收了回去,视线也像被烫到似的,几乎在落到床单上的一瞬间就弹开了。 可他很快又看到枕头上的痕迹。 他实在不记得昨晚窗外的暴雨持续了多久,醉酒后的头脑昏昏沉沉,她身上的猫薄荷气味让他被点燃的疯狂愈演愈烈,在含含糊糊叫着她名字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已经不在他的感知中了。 只知道到最后他将她翻了个身,她就趴在枕头上咬着枕套,十指陷入柔软的棉絮中,指关节都泛起白。 涨红的视线中,只剩下她后颈上紧贴着沾湿的头发,一路蜿蜒地绕着他标记过的那处皮肤描绘。 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又急促起来。 “宿珩。” 姜璎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辛眼神止不住地晃动:“你……你都知道了。对你隐瞒身份是我的错,我……昨晚……我们……” 姜璎没说话,眼尾还泛着潮湿的红,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身上的衣服换过,头发好好打理过,不再是昨晚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她朝他看过来,面无表情,分辨不出情绪。 似乎在等着他的后文,可辛在这样的目光下死死咬着牙,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也不急,垂眼去看他那只换过的义体手臂。 它正失去生命似的垂在他身侧,仿佛已经坏死。她试图找到她昨天隔着布料吃下去的那几只手指,发现它们被他紧紧握住,心虚地蜷在掌心。 还有他的嘴唇,此刻失去了血色,也看不出湿润的光泽,不知道是干掉了,还是他自己后来擦过。 昨天两人的确有些过火,她也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一开始他也不似他说得那般厉害,相反的,几乎可以说是根本不会。 但生涩的舔吻没有持续多久,他学得异常快,会根据她的反应判断她的喜好,调整自己的节奏。没过多久她就知道她呼吸一滞是什么含义,抓他头发踹他肩膀又是什么意思。 熟练后反而过于快,她还没有尝够被舔吻的滋味,就已经被亲得飘飘然,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色块了。 她只能表达不满。 很快辛似乎也意识到了,开始在她忍不住抓住他兽耳的时候,停下来等一会儿再继续。 姜璎一时间也难以分辨,这种被控制在边缘寸止的暧昧到底是爽还是难受。只知道被兽人口腔炙热的温度包裹住时,实在很难再去想其他事情。 而现在,她看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到他因为紧张而颤抖着的嘴唇,都会难以克制地想起被那猫一样长着细密倒刺的舌头舔过时,全身心舒畅的感觉。 还想再…… 奇妙的、陌生的感觉在身体中肆意冲撞,她觉得那股浓烈的酒气似乎随着昨晚的碰触,融入到了她的骨血中似的,让她按捺不住地想要再次贴近他。 太奇怪了。 她的理智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而那种感觉似乎绕过了她的思维,不受大脑的控制,如同本能一般驱使着她。 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她有些焦躁,她咬着唇,后退一步。 这个举动无疑刺痛了辛。 他终于在将要再次失去她的恐惧下迈出一大步,急不可耐地握住她的手腕,垂下的眼睫不断煽动着,眼中蓄起湿润的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 姜璎见过他这样子。 上一次他就是这样在她面前装哭,逼她承认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事实的。 而这一次,辛小心翼翼地扣住她的后颈,用了点力,将她箍在胸前:“你讨厌我也可以,恨我也可以,觉得恶心也没关系。但是……你不能再抛弃我。” 他像小狗一样用他潮红的鼻尖蹭蹭她的颈窝。 “嘤嘤。”他用暗哑嗓音喊她,在逐渐崩坏的情绪下,似乎已经忘了要装成温顺的样子,扣着她后颈的指腹摩挲,声线中染上了近乎于病态的偏执,“你只能看着我。” 姜璎被死死按住,埋在他的胸膛喘不过气。 她抬手推他的肩膀,被他反手钳住置于他的尾巴根上,像是在讨好。 军装斗篷落在她的手腕,随着他呼吸起伏一下一下轻扫着她的皮肤,手心里是小豹子软绒绒的豹尾,她下意识碰了碰她从接小狗回家的那天就想摸的尾巴,捏到他的尾巴骨,尾部的绒毛在她的掌心扫了扫,惹得她有些痒。 兽人的体温比人类高上不少,让她觉得空气中都是蒸腾的热气。 她原以为他会躲着她,避着她,想方设法治好她的认知障碍,在此之前不再出现在她的眼前的。 可她低估了小狗的分离焦虑,他根本一刻都离不开她。 每时每刻都要她出现在他眼前。 他再也受不了,再也不想被她抛弃了。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辛又一次欺身上前,用头顶的兽耳蹭蹭她的耳尖,“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姜璎怔在原地,抓着他肩上衣料的手缓缓向下滑落,触碰到他肩上的徽章,两头交缠在一起的龙,象征着帝国的无上权利与兽人血脉的繁衍。 她又想起昨晚潮闷的暴雨中烘热的房间,此刻旖旎散尽后仍能找到暧昧存在过的痕迹。在她走神扣住那枚徽章,将身体的重量挂在他手臂上的同时,辛刚刚的话在她被舔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敏感耳廓中重复播放着。 不会在那么做了……吗? 可是……她想和他做更亲密的事。 不仅仅是昨天那样。 姜璎抬起头,对上辛那双颤抖着的瞳孔。 她想要弄清楚这种感觉,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推开了他,果然发现哪怕已经与他拉开一定距离,她还是被空气中根本无法忽略的荷尔蒙操控着。 似乎有一些奇怪,不像是她主动产生的念头。 但并不让人讨厌。 她想,要不要直接告诉他,她的认知障碍已经恢复了。 好让他抱她,吻她,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想将他按在墙上,窗前,沙发上,浴室的玻璃门边,哪里都行。她想拽下他那条一丝不苟紧紧束在领口的军装领带,抚摸他危悬在胸膛上散发着疏离寒意的金属帝国徽章,撕咬他看似凉薄缄默的嘴唇,看他因为她而意乱情迷的样子。 第106章 “如果我非常非常想亲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已经超出了主观意识的掌控范围,这样的状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姜璎捧着一杯热茶,目光中点着零星的好奇。 最初产生这种感觉时的焦虑和迷茫已经消失无踪了,她似乎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靠近辛的渴望,不再因被荷尔蒙操控而抗拒,反倒生出点上瘾的感觉。 医疗室中一片杂乱,羽涅刚从联邦军营搬过来不久,一堆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好。 姜璎听说他被接到帝国之后,就直接前来这里找他了。 倒不是以患者的身份, 反而像是来找朋友闲聊似的,这和羽涅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她似乎并不急于治疗自己的认知障碍。 他从满地凌乱的纸箱中抬起头,抓了抓头发。 “啊?那是因为喜欢吧?” 姜璎安静了一会儿。 “我不认为是因为这个,虽然听起来有些类似,”虽然她的确发现自己对辛有了那样的感情,“但我很确定这种强烈的吸引已经超出了恋爱的范畴,让我觉得难以掌控自己,被什么外力推动着,无限放大了心里的……” 她想不出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思索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就像小说、电影中的迷情剂——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啊。我知道了。” 羽涅拍了拍脑袋, “因为你是人类,所以我忽略了某种可能。你知道兽人会发.情吧?你形容的情况可能和这个类似。” “……你是说,我在发.情?”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症状和兽人的发.情期类似。这种病例比较少,联邦有几例患者都是在认知障碍治愈后突发的,发病条件比较苛刻, 对认知障碍的类型、程度,发病者与引发症状的兽人的关系,都有相应的关联。” 羽涅从一堆箱子里翻出试剂,简单给姜璎检测了一下血液中不属于她的信息素浓度。 “太超标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辛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到你这儿直接成中毒了。” 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总得来说,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信息素中毒的症状。” “信息素中毒,特指人类因长期待在兽人信息素浓度极高的地方生活,满足各种极端条件后,受到该兽人信息素的影响,从而引发了类似发.情期的症状。” “这样的症状,让人类变得像兽人一样,无法抵抗本能对信息素的渴望,想要与引发中毒症状的兽人亲密接触,以此来缓和自身信息素得不到中和的躁动,症状严重的甚至会——” 羽涅干咳两声,“——甚至会想与引发中毒的兽人交.配。” 医疗室中陷入沉寂。 姜璎盯着地上的某一个箱子思索着什么,羽涅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按理来说,她应该对这样的状态产生反感情绪的,可她似乎只是觉得有些困惑而已,脸上的表情怎么说都不是厌恶的样子。 奇怪。辛不是说她的认知障碍又反复了吗? 羽涅迟疑地开口:“姜璎小姐,你……” “嗯?” 她抬起头,对上羽涅犹犹豫豫的视线,道谢离开,“谢谢你,羽涅医生,我明白了。” “诶,这就要走了吗?关于你的认知障碍,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聊聊的。虽然我没有靳——啊,抱歉,不该提那个人的,虽然我的心理学知识没有那么专业,但也能从医学的角度和你分析分析的。” “不用啦,我的认知障碍已经不需要接受治疗了。” 姜璎笑了笑,“先走啦,我的小狗还在等我回去呢。” * 回到住所时,辛果然在门口等她回来。 她远远就看到了那个浑身包裹在帝国黑色军装下的身影,他又戴上了那张让人顿生寒意的银色面具,这幅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让姜璎很难将昨天他抱着她,求她不要抛弃他时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而当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嗅到她信息素的味道而抬眼望过来时,他就又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了。 “嘤嘤。” 他黏上来,小心翼翼地蹭蹭她的脸颊,“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浓郁的酒气萦绕在她的周身,随着辛的靠近,心脏悸动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在遇到他之前,姜璎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没谈过恋爱的人才能做出更吸引人的恋爱游戏,而真实的恋爱很难像游戏中那样美好,她一直认为这是很正常的。 可此刻,她感觉心脏被撬开了一个窟窿,在往外冒甜滋滋的糖水。 喜欢小狗。她想,这种感觉是与最初接他回家时截然不同的。 姜璎对上辛那双仍旧在微微颤抖的瞳孔。 她好像忽然能理解,他在一开始对她完全无法抗拒的行为了。此刻她完全克制不住想靠近他,抱抱他,揉揉他的兽耳,摸摸他的尾巴根。 而她刚走出一步,辛就倾身将她拥在了怀中。 “别走。” 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不容置疑地揽住她的腰,低头埋进她的颈窝,藏住自己因克制着占有欲而涨得通红的眼眶。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姜璎有些无所适从,她从未感觉到过如此强烈地想要与辛贴近的渴望。 她并不觉得这信息素中毒症状是在逼着她做什么事,相反的,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好像这不在计划中的病症,将她藏在心底,没有被她发现和正视的感觉激发出来了。 姜璎想,羽涅所说的发病的苛刻条件里,应该也有真实存在的感情吧。 “我没有要走呀。” 辛怔了一下,迟疑地松了松怀抱,垂眼望进她的眼睛。 不像在骗人。 他却有些不敢相信。 姜璎想过要和他谈谈彼此的想法,聊聊他之于人类的态度,说一说她对于兽人、对于他认知上的转变,毕竟在她窥见到的回忆中,辛是那样的憎恨人类,而她深受认知障碍的影响,一直在无视他的感情。 理性的话都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而最后,她却不想再说了。 成年人的喜欢就是如此简单直接,她只需踮起脚尖,亲亲他的嘴唇,然后就可以进入正题。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结什么,她已经折磨他很久了。 姜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原来外表这样冷峻的兽人,嘴唇也是软的呀。之前她为什么没有发现? 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抬手用指腹抚上自己的唇瓣。 他昨天借着醉酒之意对她做了那么荒唐的事,她应该扇他一巴掌,就算是她将他当成小狗,这样的举动也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可他却没有等来她的愤怒,只有一个软绵绵的、飘忽的吻,轻得让他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又亲了亲他:“喜欢小狗。” 如果说第一个吻是失误,第二个吻就变成了确认和暗示。 辛没有心思再去思索,低头吻下去,单手按在她的腰后,将她抵在门上,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和她轻飘飘、只能算得上是亲亲的吻不同,辛对于她唇舌的索取更加简单直接,不一会儿她比兽人低上许多的体温就几乎要与他相同了。 他干脆用尾巴卷着她,将她抱起来,单手开了门,纠纠缠缠、跌跌撞撞一路吻到房间内,跌入柔软的沙发中。 辛的房间本没有这些布置的,他不在意这些物质上的舒适,反而冰冷坚硬的床板和桌凳才会让他有仍然活着的实感,催促着他去完成自己的复仇。 而现在,一切都因为她而改变了。 这一路是如此漫长,等到天旋地转之后,姜璎才发现身上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姜璎从前只在电视剧中见过这样的桥段,她总疑惑于那些男男女女真的会有那么焦急,真的一刻都等不得吗? 可现在她手中就抓着他的军装领带,那条平日里一丝不苟系好、无不透露着严肃与冷峻的布料,就这样皱巴巴地揉在她的掌心,尾端晃着晃着落到她的锁骨上,差一点滑进衣领中。 再一抬眼,辛总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已经在一路唇舌撕咬间,不知不觉被她扯了下来,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下方,露出一段线条分明的锁骨,让她不由得想要咬上一口。 有些食物没有吃过之前,是不知道有多美味的。而一旦尝过,就一发不可收拾。姜璎就是如此。 她记得昨晚是多么……印象最深刻的时候她眯着眼,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而此刻,周遭的空气又像昨晚一样潮热了。 辛那副禁欲的表象被撕碎在眼前,房间中流窜的荷尔蒙让她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沸腾起来。 “我去见过羽涅了。”姜璎在接吻的间隙气喘吁吁地开口。 辛涣散的瞳孔倏地缩紧,浑身紧绷,急促地埋在她的颈窝喘气,对于她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下意识地抗拒。 这一次姜璎发现了他的无措,很神奇,在身体被吸引的同时,她对于小狗情绪的感知能力好像也敏感了不少。 她伸手抚上他的后背,安抚似地拍了拍。 “他只是说我有信息素中毒的症状。” “中毒?”辛因为这个关键词清醒过来,撑着她脸颊一侧的沙发垫紧张地看着她,想要寻找她的表情中是否有不适,“怎么回事?是因为昨天……?” “不知道呀。大概和兽人发.情期的状态差不多吧。” 她呼出的气越来越热,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呼吸的节奏也越发不受控制。双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捏捏他头顶的兽耳,戳戳他高挺的鼻梁,指尖贴着他的唇缝用力,像是要撬开他的齿关往里面钻,却又在他忍不住配合的同时收走,顺着他的下颚线一路滑向喉结。 第107章 辛吞咽一声,俯身抱住她,将她到处作乱的手压在她与他的胸膛之间。 不住地上下滑动的喉结压在她的肩颈,硌得她有些不舒服,姜璎难耐地扭了扭,从她的后颈蒸腾出来的猫薄荷味的信息素同时激发了兽人释放信息素的本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泡在酒坛子里,又生出些醉意。 屋子里通过风,窗户没关严实,从缝隙溜进来点凉风,惹得她被撩起裤脚的小腿都起了鸡皮疙瘩。 姜璎迫切地想要更贴近热源,不太熟练地架起腿缠上他的腰腹,裸.露在外的脚踝勾住小狗背后的尾巴根,惹得他猝不及防地喘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趁着他失神的瞬间,从他的胸膛间抽出了自己的双手。立刻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在他背后来回划,意有所指地绕着坚实的肌肉和凸起的肩胛骨打着圈,又催了他一次:“快点呀。” 辛将她抱得更加严实。 “……不行。” 他将她在他背后撩拨的手握住,扯了下来, “你的认知障碍还没有恢复,这是……这是不对的。你现在只是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如果真的和我……嘤嘤,你会后悔的。” 好奇怪。 刚刚她踩着他脚背的时候,他明明是带着些狠劲和她接吻的。 她的唇瓣都被咬出点血腥味,辛几乎要搜刮遍她口腔中的每一处,舌尖抵着她上颚最敏感的那处不断试探,吮着她的舌头根本不肯放。抱着她将她压在窗边亲时,她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臌胀的炙热,余光中是他死死扣住窗沿、青筋抽动的手,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一胀一胀地突突跳着。 为什么要突然拒绝? 她心不在焉地思索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原来就算再想和她做那种事,等真的到了这一步时,她的小狗还是会考虑她的感受呀。 真可爱。 姜璎咬着他的耳根哼唧:“为什么呀?” “什么?”喷在她颈窝的热气忽然停滞了一瞬,辛抓着她侧脸边的沙发垫用力,说出口的尾音都在发颤。 “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因这个动作而在颈窝处露出点间隙,突然灌进来的稍冷一些的空气让辛慌了神,身体下意识地往下压了压。 “告诉你一个秘密。”姜璎顺势攀了上去,后脚跟蹭着小狗尾巴根软乎乎的绒毛,夹着嗓音哄他,“我已经恢复正常的认知了哦。” 辛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颤抖着的目光死死黏在她潮.红的脸庞。 房间中顿时陷入沉静,一片阒寂无声中,姜璎搂着他的脖子将他再次拽回来,咬着他的耳朵用气音悄声说道:“乖狗狗,今天允许你对着我发.情。” 辛没说话。 无声的对峙持续良久。 就在姜璎被脑袋里旖旎的酒意涨得头脑发昏,想着该怎么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从而占据主动权的时候,辛忽然抬手握住她的脚踝,沉默地往上又提了提。 在她的一声惊呼中,他呼吸狂乱地用力吮.住她侧颈的皮肤,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脖子上针尖一般的刺痛袭来,姜璎出乎意料地没有抗拒,反而按住他的后颈,暗示他可以再过分一点。 按捺已久的占有欲被全数倾注在这个侵略感十足的举动之中,没过一会儿,她的脖颈间就泛起了一处紫红。 辛还觉得不够似的,滚烫的唇一路碾至领口,尖利的犬牙撕咬开最上面一颗纽扣,他舔吻着她的锁骨,却好像没耐心再安抚她,急不可耐地又在那里留下几枚同样的痕迹。 他抬起眼,瞳孔中烧着情.欲的火,已然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然而在看到他留在她侧颈和锁骨上的暗红印记时,他眼神不自然地一颤,急促地换着气,咬着牙又停下来。 对她的患得患失,让他不敢再得寸进尺。 他垂着眼,再次向她确认。燃着□□的双眸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细微的反应,判断那究竟是因为信息素中毒影响下的冲动,还是她真实理性的心意。 可当他说出口时,却难以抑制地让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引诱她的甜腻。 “嘤嘤。”他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前,“你确定吗?” 姜璎用后脚跟踢了他一下,踹在坚硬的尾巴骨上:“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辛迟疑地亲亲她的唇角:“可是……你昨天哭了。” 姜璎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 “笨狗狗,哭不一定是难受呀。” 辛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她的意思,脸顿时涨红,红晕蔓延至脖颈,在喉结的上方停下,留下一道隐隐约约的分界线。 姜璎凑上去,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吸着嘴唇在那上面用力嘬了一下。那只突起的喉结在她的唇缝间滑动几下,不敢再动了。于是暧昧的痕迹被留在他的喉结上,他被她打上了专属于她的小狗印记。 她又握住他那只义体的手指,捏着粗粝的皮革手套。昨天隔着布料吃下去的就是这只手指,此刻他的手因为义体运动技能完全报废不能动,传感器还保留着微弱的触感,感觉到姜璎好奇地捏着金属的骨节,慢吞吞地往指根摩挲。 辛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指尖,呼吸得节奏完全混乱了。 他俯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砸落在柔软的皮肤上。 犬牙停留在颈部皮肤的表面,取而代之的是小猫一样的舌头,细细密密的倒刺压着,黏糊糊、湿濡濡地舔过。 她立即想到之前他也是用这样的舌尖舔上另一处,双腿巍巍颤颤夹紧了些,辛那只无处安放的豹尾立即缠了上来,搅着她的脚踝收紧,一点点掀起裤脚,绕上小腿肚,毛茸茸的尾巴尖在她的腿窝轻扫着撩拨。 姜璎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脖颈上的刺痛。 咬腺体是临时标记,他此刻不再需要用这种方式展现自己的占有欲,警告其他兽人离她远一点。 他们就快要完全属于彼此。 辛抬手关掉了沙发后面的窗。 没有了偷溜进来的风和空气,室内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愈发潮热。姜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浴室的门,毕竟她实在冲了许久的澡,才将小狗黏黏腻腻舔过的感觉冲淡,等关掉花洒的时候,已经被浴室内潮湿闷热的空气憋得呼吸困难,晕晕乎乎的了。 越发安静的室内,似乎连两人之间的心跳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的手比昨天要温柔,轻啄着她的嘴唇也是。但随着舌尖的追逐、交缠,一切似乎都不受掌控了。不出一会儿,她就在这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吻中一塌糊涂。 辛理性之下的克制被指尖的温软轻而易举地击溃,他扯下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领带,开始解自己胸前的扣子,却被姜璎颤抖着握住手。 “别脱。”她在他耳边嗡声说道,“我喜欢你穿军装的样子。” 于是粗粝的指腹从纽扣上滑落,再次回到狭小烘热之中。 辛常年在战场上,这只手接触了太多的兵器,指腹和虎口上都长着厚厚的茧子。这一点,姜璎在还没有恢复视力的时候就知道的,那时他用这只手牵着她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路,她其实故意没有告诉小狗,将她的手搭在小臂上带着她引路,才更符合视力障碍的人的习惯。 走神间,他咬了咬她的嘴唇:“……专心点,嘤嘤。” 姜璎不甘心被他不停歇地攥取口中的氧气,照着他薄薄的唇瓣上反咬一口:“你的鼻子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红了。” 辛转而轻咬她的耳垂:“那要再磨红一点吗?” 她没有再说话。 作为成功的训犬师,她只需要一个口令,就能让小狗明白自己的意思。 等她像刚从浴室里捞出来一样,魂不守舍地挂在他身上发懵了好半天,辛才抱起她放到床上,陷入柔软的被褥中。床单被他换了新的,姜璎摸着身下干燥的布料,可惜地想,一会儿又得再换一套了。 她等着辛俯身过来,他却背对着她往柜子的方向走。 “辛?”她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含含糊糊的水汽,气恼道,“你要去哪儿呀?” 该不会……都到这一步了还想临阵脱逃吧? 刚想生气,却发现他的动作也从容不到哪儿去,正急躁地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 “我在找t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羞赧,似乎并不想被她发现他如此急不可耐的一面,一边还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犬科兽人的身体结构特殊,如果不戴,你会承受不住的。” 姜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兽人和人类是不一样的,犬科兽人尤其。 她只在《动物世界》中看到过犬类成结的纪录片科普,实在难以想象,这种现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想要持续那么长的时间,就觉得难熬。 姜璎本能地有些恐惧,卷着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 看到辛终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塑料小袋,她这才感到疑惑起来:“你……为什么会提前准备这种东西?” “不是提前准备。” 辛将它攥在掌心,走过来坐到床边,伸手扯了扯姜璎紧紧拽住在胸前的被子,无奈地苦笑,“是那次在公司,你掉在沙发上的。我一直都好好收着。” 姜璎震惊地瞪大眼睛。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辛的眼睛像小狗一样湿润,又隐隐藏着豹子的凶光。属于肉食动物的野性在其中闪烁不定,他温柔但强硬地、不容置疑地掀开她死死攥在掌心的被子,俯身压上她的嘴唇,亲得她浑身发酥、舌根发麻,才想起来安抚着哄骗她一下。 第108章 人类和兽人的确没有那么容易,她,又或者说辛,都有些低估跨越种族的难度了。 其实在与宿珩乘越野车驶向联邦军营的途中,她早就已经在一路颠簸中对此有所了解的。 却没想到实际尝试起来, 竟更是超乎她的想象。 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经验,联邦对于兽人的科普极其收敛,普通人根本没有太多信息的来源,在这样闭塞的国情下,姜璎对于兽人的生理知识更是一知半解,仅仅来源于当初为了创造纳卡德这个兽人男主,而从奇怪的小电影那里学来的、和后来在靳楚钰那里听来的,比如雄性蛇族兽人有两根这种无用的小常识。 辛从前厌恶人类,更是没有心思去了解,一心复仇的过往中,若没有遇到姜璎,他也根本无心什么情情爱爱。 以至于两人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随着姜璎越发紧张起来,连用手都变得异常吃力。 辛只好停下,抱着她用他那温度烫得惊人的嘴唇又安抚了一会儿。 果然如他所说, 犬科兽人对于唇舌间的互动的确在行。在昨晚懵懵懂懂摸索过一次后, 如今他已然能分出心来观察她的反应。 他把她抱到窗前,即使拉上了窗帘,窗沿留出的缝隙也被他仔仔细细关实,姜璎还是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肯抓着他的兽耳让他靠近。 不一会儿她因为喊停太多次而有些嘶哑干涩的喉咙,就又因为他黏糊潮热的舔吻而湿润起来。 “宝宝。” 辛仰起脸看她,眼底一会儿是深邃的烟灰色,一会儿一团猩红的云又滚上来。鼻腔里喷出的呼吸还熨烫着她,嘴唇也没挪动位置,贴在原地一张一合。他过分低哑的声音在潮湿烘热的狭小环境中仿佛快要烧起来,“再试试好不好。” 姜璎实在有些难捱,踹了他的肩膀一脚,不乐意地摇头。 房间里过分闷热了。 她原本以为厄加的气候也就只是比联邦温暖那么一点,可这两天实在让她有些改观。 屋内并没有开暖气,她已经汗湿一片,被翻起到肚脐的衬衫边缘已经透湿,辛额前的碎发也挂着水汽,低头时跟着垂下,扫在她身上,激得她忍不住揪着他的两只兽耳使劲揉了揉。 他试图再次引诱她试试,将那说服的话语吞吐进唇齿之间。 粗粝的指腹顺着她的后背按着那处漂亮的脊骨向下,带起一阵阵酥麻的颤栗。辛哄着她,让她自己咬着撩起的衣角,身后的豹尾扫过来,卷着她的腰身借给她一点力,避免她因为脱力而从窗前滑落。 他太喜欢她发出这种小兽舔舐伤口时的呜咽了,用尽了方法让她再多来几次。 终于她又像刚刚那样,不耐烦地拽着他的头发,含含糊糊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前几次失败难免让人急躁,她实在是过于紧张了。或许换一个方式会不一样,他们干脆又回到了沙发上。 辛顺势抱着她坐着,用尾巴推着她让她贴过来,在她将脸完全埋进他的颈窝时,他听到她声音嗡嗡的,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颤抖的鼻音。 很可爱。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舒缓着她的情绪:“还好吗?” “嗯……其、其实就是因为紧张所以才会有痉挛的症状,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也控制不了。要先脱敏才行……你会不会?” 姜璎终于从脑子里翻出了为数不多的理论知识。 “嗯,我知道了。没事的。” 辛亲了亲她的侧颈,“放松。” 脱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在无法克制住兽人的本能、难以控制地对着她发.情的时候,就尝试过想要对她的靠近和触碰脱敏。 结果显而易见,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完全脱敏成功。 这一次他拿出了足够的耐心和温柔,只要她表现出一点不适,他就停下来继续安抚她。 做最后脱敏的时候,她浑身瞬间紧绷,僵硬得一动不动,牙齿死死嵌在他肩膀的肌肉上,用绵软无力的拳头锤他的胸口。 辛抚着她的后背,有些心疼。 “乖狗狗,说点什么。”她抬手拽拽他已经湿透的领口,“情话你会不会说?” 他不是那么……的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情话,也只有醉酒的时候才会那样肆无忌惮。 可看到她此刻痛苦的样子,辛还是妥协了。 他所谓的情话并不肉麻,只是从那些身边没有她的日子里,找出一些美好的细节说给她听。 很神奇,她真的在他安静的叙述中放松下来。 或许是前面脱敏打下的基础,又或者是因为这次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痉挛的症状终于有所缓解。在她咬着唇屏息的同时,辛似乎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大口喘着气,一声声叫着她,说“宝宝再坐过来一点”。 结果才刚开始,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姜璎又咬他肩膀:“你别……!我自己……” 而事实证明,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折腾到现在,他身上那件军装都已经不能看了,她更是因为一次次的失败尝试筋疲力尽,说自己来属实是在逞能。 不一会儿她就偃旗息鼓,让辛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人类和兽人的身体机能的对比,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尤其犬科兽人更是令她难以理解的存在,她实在不明白,辛为什么还有力气把她抱起来颠勺,甚至连墙面的支撑都不需要借助。 怪不得总有养狗的人说,遛狗几个小时狗都不会累,小狗的体力好像永远不会耗尽,只要有草坪,他们就能尽情奔跑、打滚撒欢。 也怪不得从兽人职业介绍所接走宿珩之前,注意事项里写着“蓝湾牧羊犬与黑豹的基因,决定了其每日需要极大的运动量”,而下一句就是“需特别注意,犬科兽人的生理结构特殊,与其发生……时将会成结,无法中途停止。” “……”等等。 成结? ! 她差点忘了这个。 突如其来的记忆刺激着她整个人绷紧,猝不及防惹得辛闷哼一声,竟报复似地更加放任她的体重落下来。 姜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忘记了和犬科兽人有关的小知识,还忘记了此刻两人之间的状态有多危险。 她害怕地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因为重心失衡地恐惧,生出类似于吊桥效应的心悸,这种心悸疯狂地纠缠在两人的心跳之间,飞速转化为心动。 而辛践行着“哭不一定是难受”的准则,在肩头落上一声声抽泣和潮热的泪滴时,更加沉默地用力托举着她。 她哭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恶劣地问她“现在抱着你的是宿珩还是辛”。 回答“宿珩”,就能获得短暂的温柔。 而后是“辛”更加过分的亲吻。 反之则是另一种体验。 辛抱着她坐上窗台,身下垫着的、身后倚靠着的窗帘没一会儿就变得皱巴巴、湿漉漉的,像露水一样,她恍惚间想,室内室外的温差或许的确太大了,在窗外过于冷而两人靠在窗边提供了过多的热量时,就会像现在这样,连窗户上都笼罩住一层薄雾。 后半夜的时候,辛抱着她去浴室洗澡,一切又水到渠成。 成结就出现在这个时候,姜璎本来已经哭爽了,这会儿又不敢动了。 “要多久呀?” 她含含糊糊问他。 “半小时到一小时……”辛将水温调得热了些,浴室中很快蒸腾起雾气,“忍一忍宝宝。” 她算是弄明白了,一旦他叫她“宝宝”,就会有更恶劣凶狠的举动等着她。 水流顺着他的肩头,滑落至她的锁骨。浴室的瓷砖墙面实在过于冰凉,她推搡着他,反抗无果,被抱着翻了个面压在透明的玻璃推拉门上,温度好上不少,她的抱怨声也变成舒服的喟叹。而此时雾气已经弥漫整个空间,透明的玻璃也已经看不到对面,只看到几股水流顺着她手掌印的下端往下滑,很快又被新的雾气覆盖,被他转过来的花洒冲洗干净。 温热的水流的确让她好受一些,那只他从她办公室沙发捡走的东西似乎也起了作用,脱敏过后,她渐渐地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异物感了。 可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小狗按捺不住又来闹她。 她嫌弃,他就吞了水漱口再凑过来和她接吻。 唇瓣交缠间,流水顺着缝隙挤进齿关,辛喘着气离开一些,那被扯出的黏腻银丝很快就被花洒喷出的水冲刷干净,她还没来得及羞耻,那张滚烫的唇舌就又压了上来。 他身上的军装被完全淋湿,精致的黑色布料黏在他的胸前、手臂上、腰腹间,姜璎无法判断这是否也是他刻意给她看的心机,总之她眼前已经全是他包裹在衣物下的肌肉脉络与随着热气跳动的青筋。他身后的豹尾也已经湿哒哒了,原本蓬松的绒毛此刻紧紧贴在尾骨上,那只黑豹的尾巴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气势,卷着她的手臂收紧,勒出微微泛红的皮肤。 浴室内的空气很快就不够她呼吸了,可这窒息感却让这个吻变得更加刺激,她迷迷糊糊地抓着他胸口淋湿的衣物,试图在接吻的间隙中攥取一点可怜的氧气。 变故就在此时出现,军营刺耳的警报声吓了姜璎一跳,辛却只顿了一下,仍伏在她肩头舔咬她的耳垂。 不出一会儿,他落在玻璃门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在最高级权限下自动接通。 出声的是辛的直属副官七海:“辛,紧急情况。联邦攻入军营了,带队的是靳储昀本人。” “……”辛顿了一下,蹙起眉压住眼底掠过的阴鸷,“先拖一会儿。” 第109章 在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中,姜璎有些心不在焉。 辛不满地咬着她的脖子,无声地控诉她的走神。这种如同野兽般蛮横的举动还没进行多久,她撑在玻璃门上的双手就和那道雾气中的手印一起,顺着流水滑落,被反剪到身后。 重新熨上来的温度让姜璎几乎难以站住脚跟,不自觉地踮着脚尖绷住全身。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在浴室里实在已经泡了太久,缺氧的状态下,逐渐升高的室温和水温让她身上的皮肤都开始有些泛红,从花洒喷出的温水变得暧昧黏腻,延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淌,小腿都在巍巍颤颤地抖。 出于犬科兽人身体结构的原因,锁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这种情况谁也无法控制,并非他刻意要抓着她不放,也并非他主观上因为她而将靳储昀率领联邦军队来袭的事晾在一边,这一点姜璎是知道的……大概,应该,或许是如此。 可显然,这其中夹杂着的私人情感也不再少数。 作为帝国军的主将,他显然不该在此刻还留在这里。 她也不相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那只被他从她办公室沙发上捡回来收起的东西, 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最大限度的安全而设计的吗? 可身后的兽人似乎有些疯了, 任她说“好狗狗”、“乖狗狗”, 也不肯再听话。 黏着军装随着心跳鼓动的胸膛贴上来,他抬起手,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小腹制止她想要逃跑的心思。 “不要想其他男人。” 他伏在她背后,埋在她的颈窝,“现在和你……的不是我吗?” 带着明显生茧的触感,压下的指腹似乎在感受着那道锁结,声音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要不是尾音沉下去的近乎于阴鸷的低哑,姜璎差点要以为他真的在委屈了。 虽然即使他委屈,她也没什么心思安抚他。 “可、可是你真的不用去吗?” 她在喘够了的间隙气若游丝地问,“那毕竟是……” 辛没让她说下去。 人类与兽人力量悬殊,她哪里抵得过他这样纠缠。 “那要就这样过去吗?”他凑过来舔舔她哭红的眼尾,“让靳储昀看到,也没关系吗?” “……辛!!” 她试图往后用力踹他,被强壮有力的豹子尾巴卷住脚踝。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我反而会很高兴呢。不过……” 他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一下一下理顺她在花洒下淋得透湿、粘在脖颈上、肩线上,将那漂亮的线条毫不遮掩地描绘出来的长发,撩开,五指陷入一束束潮热的发梢间,轻微用力让她仰头,这才温柔地吻上她的后颈,“不过,你喊错了,宝宝。现在是宿珩。” 姜璎有些害怕和他玩这个“猜猜他是谁”的游戏了。 因为无论是“辛”还是“宿珩”,本质都是恶劣、霸道、不知停歇的肉食动物。 不过他也不会过分到最后,最终在漫长的等待中解开锁结后,他还会单膝跪在她面前,交还给她掌控主动权的时间。 关掉了花洒,浴衣裹在身上,室内的换气扇自动开启,开始将潮闷的湿气吸走,置换成干燥的空气。 她的嗓子也开始干燥起来,咳都咳不出声。似乎是在此之前像个烧开的开水壶一样持续上汽了太久,壶里的水分都蒸发殆尽,那只被高温炙烤的铁皮尖锐地惊叫了许久,以至于她脑子里鼻腔里都是焦枯的味道。 辛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换了一身崭新干燥的军装给她看。 那身被褪下来的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像一团被蹂躏过的腌菜一样,被随意扔在浴室的瓷砖上,湿漉漉地渗出水渍。 他毫不在意,似乎那只是一副用来取悦她的皮囊,用过之后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辛系好领带,故意让她看它一丝不苟地绑在他的脖子上。 那充满期待又藏着阴暗心思的眼神,好像在引诱着她,让她一会儿当着靳储昀的面,再将这条专属于他与她之间的狗绳攥在手里。 姜璎抿着唇,踉踉跄跄磨到浴室门边,看都不看她一眼,迅速推开门,对着门外深吸一口气。 摆脱了浴室旖旎的气息,她终于清醒过来。 “你先去吧……辛。我等你回来。” 辛立刻跟上前来,像餍足的小兽一般眯着眼睛,勾起唇角。 她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从她恢复视力起,不,从她用指尖触碰过他的脸庞起,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除了严肃和冷峻,无法再从他平常的表情中解析出其他情绪的人。 这样难得的一面,让就连与他朝夕共处了这么久的她都恍惚了一下,辛趁着她内心因此而柔软的时机,像以往那样牵起她的手。 “不和我一起去吗?” 姜璎低头看着他手背上还没有来得及和缓的青筋,被那狰狞的外貌吓了一跳。辛沉默地捏着她的手转了个面,将两人交握的十指向上翻到她的眼前。 感受到掌心传递来的属于眼前兽人沉稳的脉搏,她这才迟疑道:“你不是不想让我见靳储昀吗?” “可你现在是我的了。” 他像耍赖皮炫耀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低头,用磨红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尤其是靳储昀。 如果阿兰因也在,那就更好了。 他要让所有觊觎着她的男人都知道,他和她才是属于彼此的,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可辛清楚的知道,姜璎并非因为沉溺感情而失去自我的人,她有着独立的人格,从不被他左右,即便是少了他,她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而辛却不行,他不能没有她。 站在感情高位,永远都拿得起放得下,拥有抛弃他的权利的人,始终是姜璎。他越是害怕她的离开,就越是想要在其他人面前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辛垂下眼,目光如炬,烟灰色的眼底猩红的欲已经被短暂安抚,已然看不清他瞳孔中切实存在的暗流涌动。 在姜璎并不是太情愿地答应后,他伸手整理起她的衣领,将她并没有注意到,露在外的侧颈上的吻痕挡住。 “……?”姜璎露出困惑的眼神。 她原以为,他留下这些印记,就是为了要给其他人看,以此来宣誓主权的。 辛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俯身在她的领口上落下一个吻,炙热的温度隔着衣料,渗在深紫泛红的痕迹上。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说道。 然后将自己扣得严严实实的纽扣解开一颗,翻开军服的竖领,露出那枚啃在他喉结上的小巧草莓。 ----------------------- 作者有话说:上章改动前后差异不大,只改了个别词汇,不必在意 [求你了]希望大家吃得开心 第110章 姜璎被辛牵着走出住所时,副官七海带着一队兽人军等在门外。 两人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可潮红的面色与尚未干透的头发,任谁看都知道刚刚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辛的喉结上还有那么一处明显的淤痕,大多数兽人的视力比人类敏锐数倍,七海一眼就看到那一小片暗红上轻一块浅一块的,像是并不熟练,一下一下吮出来的。 辛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这么一个明显的东西,答案只有一个,七海顿时领悟到了,他是故意露出来给别人看的。 而七海身后的兽人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从不近女色、心里只有复仇的主将大人,怎么会让一个人类女孩接近他,甚至让她触碰他的喉结,这个男人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之一。 可事实摆在眼前,塔纳托斯伯爵迷恋人类少女的传闻是假的,他们的主将大人才是那个男主角。 还是被人像狗一样拴着的那个。 更令人难以置信地是,他似乎对这样的感情下位者身份非常满意,正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身旁的少女,抬手帮她解开因沾湿而打结的头发。 像这么故意炫耀了一下后,他才看向七海,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七海还沉浸在震惊和兴奋当中,看看辛,又看看姜璎,被辛不满地挡住视线不让他再看她时,才反应过来:“呃,联邦的新任总统不请自来,我们以为是要开战。但他似乎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只是——” 看到辛忽然沉下的表情,七海懂极了,故意阴阳顿挫道:“只是啊,想见一见你身后那个人类女孩。” 辛一瞬间暴戾起来的气息,让七海不禁偷笑起来。 看来,自己的好友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让他发.情的女孩。 想当初他离开帝国前往联邦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觉得发.情是心里有邪念的人才会做的事。结果刚把人带回来,就迫不及待把人家给吃掉了。 啧啧啧,不仅如此,还明里暗里防着自己这个好友,怕他把他的宝贝抢了去。 至于他刚刚拖时间的这一小时内都在做什么,好难猜哦。 那浴室里暧昧的信息素气味都溢出来了,即使是站在相隔这么远的门外走廊,都能明显地嗅到。 谁能说他不是故意? 不知道辛有没有听进去他当初的好心建议,记得准备一只犬科兽人专用的……那可不是人类能轻易承受住的。 “……咳咳。” 好友剜过来的眼刀让七海不得不停下了猜测,整张脸因为憋笑而皱得像个苦瓜。 辛被那种近乎于姨母笑的表情搞得有些害臊,牵着她的掌心有些微微发汗。 “靳储昀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请到会客室了。”七海笑眯眯地将手背到身后,揶揄到,“不要冲动啊,辛。” 靳储昀带的人已经被他拦下控制住,即使没有,对于辛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威胁。对于这一点,七海并不担心,倒是更担心自己的好友一会儿气得不行,忍不住跟人家动手。 而七海向来是个和平主义者,看到好友终于走出仇恨的阴影,也十分感谢姜璎。 因此,他对姜璎的态度也异常和善,甚至到了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人”的程度。 “姜璎妹妹啊,一会儿你可看住辛了,议和的提议是他提出来的,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人话柄。” 他探着身子望向辛刻意挡住的身后,朝着她眨了眨眼,“现在也只有你能管住这家伙了。” “七海。”辛警告地瞪他一眼,实则心里暗爽。 姜璎在他身后抿着唇偷笑,从他的手臂旁探出脑袋来,和七海对视一眼:“那他就交给我啦。” 到会客室的一路,七海并没有跟上去。 并不远的距离,姜璎没走一会儿就腿软了。 在浴室里待了太久,她其实早就有些犯困,要不是刺激足够强烈,她恐怕都快要撑不住睡着了。此刻她的腿也还在打颤,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吻痕被裤腿遮住,藏起了方才的疯狂。 辛看着她磨磨蹭蹭走不动路的样子,眸色又深了些。 他上前默不作声将她单手抱起来,刻意没用尾巴托着她的耻骨让她借力,逼着她只能抬着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的腰间。 走路时步子迈得大,难免容易撞到点什么,姜璎立刻想起刚刚他在房间里这样抱着她上上下下好半天,以至于她此刻并不觉得不用自己走路是多么轻松,反而有点像高中时遇到生理期还跑了个八百米似的,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浑身酸痛,腰都直不起来。 姜璎一声不吭地埋在他胸膛,侧着脸往外看。 帝国有些反常识地天黑早,天亮晚,此时走廊的窗外都亮起雾蒙蒙的天光,她这才意识到折腾了多久。 而到了会客室门口,她才知道这一路都在忍耐着的不只是她。 在嗅到靳储昀信息素的那一瞬间,辛那烟灰色的眼眸中沉着的一点猩红骤然染遍整双瞳孔。 他直接抱着她压在会客室的门外,舌尖暴戾地搅入她的唇齿,进犯着她的感官,一边做着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尖叫出声的举动,一边咬着她的舌尖含含糊糊提醒她:“别出声,宝宝。靳储昀就在这扇门背后,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让他听见。” 她早该知道的,辛的本质就是如此,即使在她面前能装一辈子怪小狗,面对外人时仍会毫不犹豫露出野兽护食的一面。 他当然不会太过分,但即便只是一个吻,其中的疯狂仍是将她此前还未完全褪去的感觉又一次激发出来。 她几乎又是湿淋淋地挂在他的胸前了,身后那扇门吱吱呀呀地响,即使她在他强势到不留出一点缝隙给她呼吸的吻中根本发不出声音,靳储昀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过程和结果都显而易见,辛无疑又骗了她。 这只见不得主人看其他生物一眼的小心眼大狗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几乎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姜璎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警惕靳储昀的同时,他自己就已经把能吃的醋都吃了个遍,吃完她之后还要把不存在的陈年老醋坛打翻,把那股酸意一下一下用力往她身上凿,她恍惚觉得自己都像是被揉进醋坛子里腌过似的,肚子里全是醋,一吸气就鼓起一个小包来,又酸又胀的。 她眼尾湿红,挤出的眼泪很快也被他舔掉。 辛吻得她几乎窒息他才放开她,竟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只手帕,仔仔细细擦拭起她额间的薄汗。 等到已经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妥,只看得到她脸颊两坨抹不开的红晕,他才舍得将她放下来,输入虹膜密码开会客室的门。 “滴”的一声,识别成功,门应声而开。 靳储昀就站在会客室的中央,一向温和有礼的面容完全无法维持,阴沉得吓人的视线落在姜璎身上时,更是猛地一震,倏地转变成金色的竖瞳。 某人装成乖巧小狗站在姜璎身侧,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喉结上的吻痕。 小巧的一枚,似她嘴唇的形状,深红发紫,浅浅淡淡的粉色朝外晕染开。 “辛。”靳储昀语气中隐忍着怒意,“你不要太过分。” 姜璎不太高兴他这样,没等辛回应,就捏了捏他的掌心,眼望向靳储昀:“我喜欢他过分一点。” 于是靳储昀没有立场身份发泄的愤怒偃旗息鼓。 如果他仍是从前那个温柔的心理医生,姜璎想,或许她还能够与他成为朋友。 可在看到他那样对待其他兽人、看清了他真实的内心后,她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而且现在她已经接受了辛,也该明确与靳储昀划清界限。 虽然她很喜欢看小狗为她吃醋的样子——她承认。但经过昨天一宿,她感觉自己没有自信再承受他嫉妒下暴怒的爱意了。 而靳储昀这一场会谈的对象,显然是她而不是辛。 为此,她没一句话都说得惴惴不安,生怕激起了辛的嫉妒,而让她自己回去之后不好过。 靳储昀又说了些什么,但没有人在意了。 其实他已然十分清楚姜璎的态度,虽然不是真的心理医生,但她前后的转变如此明显,靳储昀早就察觉到了她对宿珩的感情。此番前来,无非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们之间的状态如此明确,扎眼,她每一次偷偷观察辛表情的眼神都无比明显,刺得他双目生疼。 在两人进来之前,门外隐隐约约的动静,让靳储昀在看到她的脖颈、手臂、脚踝都被衣物包裹的严严实实时,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还有纠缠在他们之间的,让人无法忽略的信息素气味。 靳储昀无比憎恨自己是亚兽人,以至于他能在嗅到这股味道的同时,就能精准地判断出他们是做了还是没做。 而他,连他自己都尚未弄清楚的心思,还未曾说出口,就已经被姜璎果断地拒之于门外。 他祈祷着她会为了联邦的兽人,或者别的什么而回去。 可聊到最后,他也没能让姜璎改变决定。 她认真地思考过后,再一次坚定地拒绝了他:“我会回联邦的,但不是现在,不会和你一起。” 会谈就此结束。 刚一回到住所,姜璎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辛抱到玄关的台面上。 “你要回联邦?”他忍耐着极度不安的愠怒,握住她的脚踝,轻咬了她一下,“嗯?” 她吓了一跳,不满地哼哼,用另一只脚尖踢他膝盖,被豹尾卷住,毛茸茸的尾巴尖得寸进尺地往挂在小腿的裤脚里钻。 第111章 她中途睡着了,到了快下午的时候才被一阵尿意逼醒。憋得慌,像肚子里装满了醋似的,咕咚咕咚的冒泡,戳起她的肚皮。 姜璎觉得有点想上厕所,然而刚睁眼就看到悬在上方的猩红色双眼,已经隐忍不住的疯劲惊得她瞬间紧绷,她下意识地推他、踢他踹他,被轻而易举地按住。 辛舔着她的侧颈,哄着她,说他买了几盒新的。 她晕晕乎乎撑起来往一旁看,看到床边堆了好几个纸箱,里面花花绿绿装着不同口味。 ……这哪里只是几盒? 窸窸窣窣的声音,姜璎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腰下被一刻也没有停止黏黏糊糊的小狗垫上枕头。 而害她腰酸背痛骨架子都要散掉的始作俑者,此时却装着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并且,丝毫没打算再掩饰眼中野兽的本能。 姜璎坚定地推开他的脸:“好狗狗别闹,我饿了,想吃东西。” 辛安静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人类的体力远远不如兽人。消耗过多还这么久没有进食,她的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埋怨地叫了,只是他这会儿停下才注意到。 可他也还没有吃饱。 看着她一脸不满地摸着肚子,又被吓得弹开手,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决定先弄点食物喂饱她。 他起身的时候吻了吻她颤抖的眼皮:“想吃什么?我去做。” 姜璎心有余悸地扶着墙去浴室。 她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做学生时代跑八百米的梦,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加起来有多少路程,总之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洗衣机里涮了好几道似的,湿漉漉一身,也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 从下床到拿起花洒,这么短的距离这么简单的举动,都仿佛要了她的命,中途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上。 昨天她说要回联邦的事不假,就算靳储昀不来,她也在思考该怎么和辛说。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对联邦其实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如果没有办法回她自己的世界,那么留在厄加和回联邦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 唯一放不下的,是她与靳楚钰共同的事业和理想。 她得回去商量一下,该怎么进行后续的远程工作,之前因为联邦兽人动乱而受到影响的项目,又该如何规划新的版本,重新步入正轨。 还有用于替换辛右臂的新义体,只有她才能前去寻求闻人叙的帮助。 至于从厄加到联邦的路途,之前她也问过羽涅,以她目前信息素中毒的症状,经过卡垩斯沙漠时她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精神力影响。 而毫无疑问,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她要考虑的……可能就不只是自己能不能承受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了。 过了一会儿辛端着她喜欢吃的东西回来了。 姜璎看到他那张看似冷峻的脸,实在是有点后怕。 他不装委屈的时候,就是用这幅透着狠戾的脸面对着她,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的。 虽然当时她的确觉得带劲极了,尤其是在他将他的军装领带像遛狗绳一样缠绕在她掌心,低头一一吮过她每一根指尖的时候。 就像现在,他明明在和她一起吃饭,眼神却始终落在她的头顶,那股强劲烈酒气息的侵略感久久不散,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他的食物。 而只要她此刻停止将那柔软嫩滑的蒸蛋舀进嘴里,他就会直接把她按在餐桌上,然后吃掉她。 好在吃完东西后,辛突然收到了议会的通知。 塔纳托斯公爵又开始没事找事,辛眉头紧蹙,离开时的眼神不寒而栗。 到晚上的时候,或许是精神力耗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姜璎望着天花板,看着那盏朦胧的吊灯忽明忽昧的,在她头上晃来晃去,弄得她有些发晕。头重脚轻的失重感让她在某一瞬间,以为自己正挂在那盏看上去随时都会坠落的吊灯上。 与之相反的,她觉得自己的信息素中毒症状,已经因为以毒攻毒而痊愈了。 死亡沙漠的精神力攻击威胁已然不存在,唯一的威胁变成眼前的兽人。 姜璎实在招架不住,别说想要靠近他,她甚至这些天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发生什么了?” 她从枕头上抬起头,呼出的热气在枕头和床头狭窄的角落里打了个圈,又扑回到她的脸上。她忍了一下,差点把枕套都攥破,“又是塔纳托斯公爵?” 辛没有回应。 姜璎想回头看他的表情,又被迫埋回到了枕头上。 事实证明她不该故意又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这几乎让她快要把全身的水都哭干了。 她从前总想养只大型犬,总幻想着抱着狗狗睡觉会有多舒服,她怕冷极了,冬天还可以给她取暖。直到真养了这么一只,她才明白狗太大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狗这种生物,一旦吃上了肉开了荤,就很容易挑食不吃普通的粮,犬科兽人也是一样。更何况是这种饿了太久的。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他在她睡梦中凑过来抱住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背过身。 无视小狗求偶的请求,找了个温暖舒适的位置继续熟睡。 第二天,姜璎就收拾好了行李,找了辛好好聊聊。 “你知道,人类和兽人是不一样的,对吧?” 她严肃地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辛用总算沉寂下来的烟灰色眼眸瞥了眼她旁边尚未抚平的沙发垫,自顾自地在她面前单膝蹲下,垂下眼的瞬间那抹猩红又煽动一下,他身后的豹尾沉默地缠绕上她的脚踝。 姜璎忍无可忍地踢了他的膝盖一脚。 他低着头没动。 她不得不说得再清楚一些:“辛,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和你这样腻在一起,你明白吗?” “可你已经是我的了。” 辛终于开了口,声线随着他喉结上还未消散的吻痕滚动,带着些奇异的诱惑,豹尾尖端的绒毛轻扫着她脚踝上的皮肤,似乎在表达着他的困惑。 虽然无论是在厨房还是别的地方,他的服务意识都让她很满意,但姜璎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她始终是属于自己的,不会成为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东西。 她不回应,只看着他。 她知道辛会明白她沉默的意思。 可小狗的世界里只有她。 他在这几天里可以忽略的恐惧,再一次被摆到眼前,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只这么几天,她就已经腻了吗? 她又要抛弃他了吗? 他知道,一直知道,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他的。 她拥有完整的人格,所以残缺的自己才会被她的灵魂如此吸引,丝毫无法割舍。可这样健全的人生,也让她并不缺少谁的爱,所以即使她在他让她舒服的时候愿意对他说几句“爱他”,他也不敢相信,这样的爱不会随着她接触更多的雄性人类或者兽人而改变。 辛看了眼自己垂落在身侧的机械手臂,目光也跟着那锈蚀的痕迹深谙下来。 他凝视着她裤腿下已然红透的膝盖,低下头,咬住那上面并不厚重的布料,用犬牙有意无意地撕磨着。 “我爱你,嘤嘤。”他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喘着气,握住她颤抖的小腿肚往自己肩膀上拖,“要怎么才能让你不离开我。” 这不是一个问句,不是一个请求。 听上去,倒像是威胁。 其中的阴鸷与疯劲具象化成他手背上暴起狰狞的青筋,看得姜璎手脚发软,差点打起退堂鼓。 可下一刻,她又察觉到一股隐秘的刺激从小腹升起来,蔓延至她的整个胸膛。 早上醒来时那种又憋又爽的酸胀劲儿仿佛又回来了。 姜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伸手拂过他胸前那枚金属的徽章,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激得她脊背发寒。 她忍住那种想要退缩的冲动,直面自己内心也存在的疯狂,用手指捏住了他的领带,一路攀至一丝不苟系好的结上,轻轻一勾,看着它毫无反抗地在眼前散开。 忽然天旋地转,双眼发白。 她被发狂的疯狗扑倒在地上。 姜璎兴奋地看向那双几近失控的双眼,眯着眼避开那两只獠牙反出的寒光,欣赏着他按捺不住,又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生怕惹恼了她,而仍旧隐忍着不敢直接咬上她脖子的小心翼翼。 “谁跟你说我要离开你了?” 她亲亲他的唇角,却并不允许他继续靠近,“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就喂饱你。” 显然,辛并不认同这句话。 他根本不可能吃得饱。 像这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再来个十年百年,也填不满他空虚的腹腔。 他死死盯着她,平日里佯装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冷意:“那你为什么收拾行李。” “前几天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思考这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在恍惚间误以为发生过。那一天过得实在是过于浑浑噩噩了,她直到现在都有些发怵,就算她在恍惚间咬着他的肩膀捶打着他的胸口说要抛弃他自己回去联邦,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件事,还是在靳储昀的面前。 又是一根不能在辛面前提起的刺。 她斟酌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前几天我和你说过,我要回联邦几天,和楚楚商量一下之后的工作安排。”当然,还有他的义体。她想留一点惊喜。 辛盯着她的嘴唇不放:“几天?” “啊?”几天当然不足够安排好所有事,姜璎怔住,知道这个问题怕是躲不过了。她迟疑地开口,“……嗯,半个月?” 第112章 厄加这几日的天气持续升温, 达到了近几年的最高温。 人工智能和帝国科学院的专家们纷纷发稿预测末日修复器即将结束,全球变暖的进程即将开始,辛却持续几天顶着通红的鼻尖,满脸不悦地出现在战术会议室上。 第三天,副官兼好友七海终于忍不住问:“辛,你的鼻子怎么了?” 辛翻过桌上的资料,手指在纸面上节奏混乱地敲击了一会儿,脑子里想着她在联邦会不会觉得冷,那该死的靳储昀和阿兰因会不会又凑上去缠着她。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来回应七海的问题。 “没什么。”他顿了顿, “小感冒。” 感冒? ……对对对,这么热的天,肯定是因为感冒。 毕竟, 总不能是因为那个人类女孩的短暂离开而哭鼻子吧。 “继续说。”辛将这个话题带过,抬眼看向屏幕中辽阔的世界地图,移动光标,将画面缩放至邻国的领土,“监测到了奥斯特海姆在组建兵团?怎么回事?” 刚刚的小插曲被一笔带过。 正好奇地望向他的鼻子,在内心八卦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如此强大的主将大人患上感冒这样的病症的兽人们,被辛浅浅一瞥,立即僵死在可怖的压迫感中。 而对于辛而言, 她的离开的确是一场感冒。 并不致命,看起来也算不上严重,表现得过于难受都会被人诟病大题小做,脆弱敏感。 可胸腔中郁积的烦闷切实存在,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似的,头昏脑涨, 四肢酸胀,只要想到她此刻距他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就浑身遍生寒意。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所坐的主位的座椅扶手。 几天前,就是在这里。 这几日每当他坐在这个战术会议室里,那天的疯狂画面就一刻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播放。 他就是跪在这张椅子前,按住座椅的扶手将她框住,发了狠似地将自己的鼻尖磨得通红的。 或许还有他面前的桌子,他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混乱不堪。 尽管他谨慎地关掉了监控,清理了所有痕迹,消除了残留的信息素气味,这种刺激还始终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惹得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她。 是。辛冷漠地注视着战术会议桌边一圈兽人,心想,他们此刻惧怕着的、避之不及的、连眼神接触一下都不敢的帝国主将,在几天前,就跪在这里,握着一个人类少女的脚踝,舔着她给她当狗。 他想让所有人知道。 却又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 会议结束,他回到房间,发起了与她的视频通话。 铃声响了许久,传来通话无法接通的提示音,自动挂断了。顿了几秒,辛再次拨出。 这样反复几次后,姜璎那头终于接听了。 “辛?”她捂着镜头,辛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她略微显出些慌张的语气,“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在做什么。 无数猜测如暗潮般涌上心头。 她和靳储昀在一起吗?还是阿兰因?又或者是别的男人?所以她才会这样慌乱——不,她怎么会因为这个紧张,她甚至……她甚至没有和自己明确确定关系,他之于她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他只在她需要的时候才有价值,哪有什么身份和资格去吃她的醋。 辛关上窗户缝,拉上窗帘,在朦胧的光影间低哑地叫她:“嘤嘤,我好想你。” 姜璎的确怔了一下。 果然,她一点都不想他。 甚至随着她一声“等一下”,那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逐渐远去。 屏幕上终于露出她的脸,头发不乱,嘴唇干燥,领口整整齐齐,脖子上白皙光洁,几天前他留下的吻痕已然消去,没有额外新鲜的痕迹。 很好,她抛下了身边不知名的人接他的电话。 现在她是独自一人了。 辛眸色渐深,向下压镜头,给她看乱七八糟皱起的军装领口,扯开一半挂在锁骨下方摇摇欲坠的领带。 “宝宝。”他捏紧手机,喘着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刻意压低本就已经暗哑的嗓音,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嘴唇,露出湿濡的舌尖和一侧的犬牙,“你答应过我,只能看着我的。” 姜璎顿觉头皮发麻,被屏幕中的画面撞得脑子都有些发懵。 她花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慌忙环顾四周,确定的确没有人后,才舒了口气,责备地望向镜头里眼神已然有些疯意的男人,带着些不高兴:“辛。你在做什么?” 他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得更起劲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参杂着难耐的低吟,像几天没吃上肉快要饿得发疯的狗,一滴薄汗从额头滴落到手机屏幕,将画面弄得湿哒哒的。辛一句话也不说,唯有那难掩侵略性的眼神穿透了隔着层雾似的水汽,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实验室的幕帘后空无一人,帘外还有两人断断续续小声讨论的声音。 姜璎被耳机里的动静搅得心烦意乱,握着手机的掌心都出了汗。 有一瞬间,她恍惚以为画面中潮湿黏腻的水汽都是被她弄上去的。 “乖狗狗。”她按捺住几乎要冒出胸腔的隐秘刺激,沉着气哄他,“听话,等我回去再……” “宝宝。” 辛低下头,呼吸急促,语序混乱地求她别挂断通话,“我买了新的花洒,多种出水模式的,有好好消过毒。” “什么?”姜璎没反应过来。 “宝宝,宝宝。”辛凑近镜头,闭上失去焦点的双眼,说道后面整个人都在兴奋地发颤,“你看着我好不好,嘤嘤……你只能看着我。” 耳机里的声音像在舔她的耳朵,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脸颊发烫才结束。 姜璎掩住快要蹦出喉咙眼的心跳,匆忙关掉视频通话。 联邦近日接连不断地下着暴雨,尽管除湿装置一直在运作,屋内仍有些潮湿。 放进口袋的手机屏幕都似乎变得湿淋淋的,弄得她有些难受,那两枚揉进手心的耳机的东西也仿佛变得黏腻。冷静了好一会儿,她才掀开幕帘走出隔间,故作镇定地走回到靳楚钰和闻人叙面前。 “怎么了嘤嘤?”靳楚钰奇怪地看向她泛红的脸颊。 “诶?暖气开太高了?”闻人叙转头操作器控制面板,“稍等哈,我来调调。” 姜璎点点头:“嗯嗯,有点热。” 靳楚钰不愧是认识多年,最了解她的闺蜜,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又尊重她的想法,将所有狐疑咽回肚子里。 那个看起来对嘤嘤有严重分离焦虑的兽人如此简单就放她回联邦,本来就已经让她十分纳闷了。 这才分开三天,他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打电话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搞得嘤嘤脸红心跳,一副心虚的样子。 要不是知道姜璎的性格在恋爱上绝不会让自己处于弱势,靳楚钰都要担心她回到帝国之后,会被那只恶犬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哦对了,我已经找到可以替代那只义体的材料了。”闻人叙将电脑里的资料传输给远程通话对面的羽涅,“最近靳储昀忙着靳……呃,忙着联邦的各种改革,应该没空盯别的,想要弄到手应该有希望。” 靳从悯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给靳楚钰什么父爱,但毕竟也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他的死亡,总归是会在她的内心掀起一点波澜的。 更何况,是她的兄长亲手弑父。 闻人叙匆忙改口,看到那边靳楚钰已经和姜璎解释起义体制造的各项事宜,并没有注意到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才松了口气。 听着两人叽叽喳喳,闻人叙像个大家长一样,欣慰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是自己这个师妹好不容易能恢复亚兽人的身份做自己,真心交到的闺蜜就要离开联邦,着实有些可惜。 然而两个当事人却好像并不遗憾,商量好了远程线上工作的方式和后续版本的制作计划,就干脆地互相道了别。 回到联邦的第五天,姜璎收拾好行李,再次启程。 刚一上车,她就被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裹挟。 驾驶座上的兽人身穿黑色斗篷,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金属面具吃进昏暗地下室内的唯一光源,反出森然冷光,姜璎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双涌动着猩红风暴的双眸,就被从斗篷下探出的豹尾卷起,不容置疑地放到他的膝盖上。 车厢内过于狭小了,她不得不紧紧靠上面前兽人的胸膛。猝不及防被撑开,退缩时后背压在方向盘上,喇叭突然出声,吓得她脊背紧绷。 “辛……!”她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伸出胳膊,下意识地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这里只有我们。” 辛按住她的肩膀,缓缓舒了口气,开始演示他忍了好些天,在视频里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宝宝,已经是第六天了。” 姜璎大脑麻木地运转了好半天:“……太卑鄙了,你这是耍赖。” “嗯。”他凑过来啄啄她仰起的下巴,指腹拂过她紧抿的嘴唇,得寸进尺地想往唇缝里探,“可是,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 好吧。她得承认。 这样的辛的确让她很爽。 “你不是急着让我回去吗?”她摸进斗篷下方,拽住那条禁欲感十足的军装领带,“快开车呀。” 辛将她的挑衅咽进喉咙里。 “……现在不急了。” 第113章 联邦气候极寒, 暴雨天更是阴冷,车厢内却积满了闷热的潮气。 座椅不知何时被仰倒到了极致,车内外的温差过于大了, 一不留意, 车窗上就会留下挣扎的指印, 尾端的痕迹在烘热的温度中融化了似的, 一路蜿蜒地流到座椅的缝隙间,下方的地垫上。 姜璎疲惫地睡了一路,直到已经抵达卡垩斯沙漠的中央时,暴雨还在持续下个不停。 这样的气候在地狱沙漠实在少见,可以算得上是百年难遇的极端自然灾害了。每一滴雨都夹杂着卡垩斯强劲的精神力攻击,巨大的声响击落在越野车的前窗上,一会儿急促而细密,一会儿缓慢却力道更重,在车窗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洼。 她在窗外这幅急速眩晕的画面下失了神,在座椅上蜷不住而巍巍颤颤落下的膝盖碰到车上广播的按钮,车厢内顿时被暧昧的爵士乐烧得更热。 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看上去的确不需要人类搭档的安抚,姜璎想,那次他果然是装的。 而此刻, 因为信息素中毒症状而受到地狱沙漠的影响, 迫切地想要从其他人的身上汲取精神力的人, 变成了他自己。 他们从车厢前座坐到后排,躺倒在特意改装过的柔软坐垫上,很快这块坐垫就被滚得全是褶皱,混杂着汗意,乱七八糟地揉成了一团。 卡垩斯沙漠的这场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他们才重新出发。 姜璎本身的衣服已经不能看,昨晚她陷入沉睡之前,辛就从后备箱取出了他提前准备的衣物,用毛巾蘸了温水仔仔细细替她擦干净了身上。 “只能委屈你一晚了,嘤嘤。”他抵着她的额头亲了亲她,“回去再洗澡吧。” 在荒郊野外没有地方淋浴也是没有办法的,更何况她浑身已干爽舒适了,一阵困意袭来,只恍恍惚惚应着声:“嗯……”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问。 第二天姜璎还记着,却实在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事,一路上路程坎坷颠簸,她又带着一身倦意昏睡过去。 一回到厄加,辛就抱着她去了浴室,将他买的新花洒用在了她的身上。 姜璎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忘了问他昨天为什么要刻意提一句买了新的花洒。 如他所说,各种出水模式,任意调节的水温,全然不同的体验。 作为她逗留联邦“过久”的小小惩罚,浸泡得她呼吸艰难,手脚发软,差点瘫软在浴室里,最后迷迷糊糊被他抱出去,又重新按进温暖的被褥中。 犬科兽人的爱实在令人难以承受。 这几天下来,姜璎几乎已经吃不消了,恨不得再次抛下他逃出厄加。 可这显然是在自找苦吃。 刚一泄露出有这样的念头,她睁眼闭眼就几乎都是辛的那张脸了。 不出一周,辛就用实际行动粉碎了她与塔纳托斯公爵之间的不实绯闻。 厄加的娱乐形式没有联邦那般丰富,人与人之间不存在过多的隔阂,八卦之心更是旺盛。 传闻在大街小巷传了不过一天,帝国上下就已经无人不知,厄加的主将大人有了一位人类伴侣,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不让任何对她有企图心的异性兽人接近她。 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说主将大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平凡脆弱的人类,他一定只是将她当成打发时间的小宠物,过不了多久就会腻了。 有的人却对着两人的cp嗑生嗑死,私下里成立起两人的cp粉后援会,抓拍到两人逛街的甜蜜照片都能开心一整天。 起初,她们只敢偷偷在圈子里嗑糖。 可渐渐的,有一些被奉为“神作”的照片莫名其妙传播开来。 看到照片的主将大人并未表现出不满,只淡淡看了几眼,说了句“拍得不错”。 ——如果忽略他明显上扬,几乎快要压不住的嘴角的话。 在辛的默许、甚至说故意推动下,他和姜璎几乎已经成了帝国的国民cp ,在帝国的兽人们中掀起了一阵了解人类的热潮。 对于这件事,姜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干脆由着他乱来。 反正结果是好的,能因此缓和兽人与人类的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两个月后,由靳楚钰、闻人叙和羽涅共同打造的机械义体终于完成。 辛与之磨合顺利,除了金属的材质、更强的力量以及更敏锐的感官系统以外,那只右手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顺便一提,姜璎偶然发现,靳楚钰就是兽人论坛的创立者和运营者,那个神秘的管理员01 ,原作漫画后期才出现真身的女主角。 虽然剧情已经远远偏离了原作,靳楚钰与兽人少年柯施澜并未有机会结识,但她却仍旧走上了推动全世界兽人与人类和平共处的道路。 因靳楚钰接手了联邦兽人联盟,本该抵达帝国的瞿盛推迟到两个月后才回厄加。 他没忘记给姜璎和辛带来一份“大礼”。 “你们当初退掉的氛围床还记得吗?” 瞿盛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给你们带回来了一张新的,协会认定,兽人专用,史诗级升级——嘿嘿,包你们满意!” “……” 姜璎简直要恨死瞿盛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辛将他准备的那几大箱东西全都用在了这张床上,用来报复她曾经的无动于衷,让他独自忍耐了那么久,只能躺在那张床上,靠着机器制造的类似她信息素的味道,来压抑自己无处释放的发.情期谵妄。 而现在,他一一将那些谵妄变成现实。 姜璎筋疲力尽,宁愿睡沙发,也不想再躺在那张会旋转会震动,还会根据氛围加湿升温的床上了。 那上面自带的止咬器和项圈手铐,根本控制不住一个陷入疯狂的兽人。 就连镇静功能都会被辛完全无视,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实在难以消化,不得不严肃地找辛进行了一场谈判。 “我只是有些分离焦虑。” 辛垂眼看她,又将她逼到墙角,拢进自己的阴影中,“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 “你是每时每刻都想吃掉我。”姜璎推开他的脸,在侵略性十足的吻后气喘吁吁,“好,如果真像你所说,这是分离焦虑,那这是病,你得做脱敏训练才行。” “……” 辛沉默许久,退开一步,才像是终于做出决定一般,艰难开口。 “姜璎,你是真的不懂,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忽然空出的间隔,连周身的空气都似乎随着他拉开距离而变得清冷起来。 辛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她的全名。 上一次他像这样隐忍着怒意叫她的名字,还是在他以为她把他当成了满足人类欲.望的玩物的时候。又或者是因为误会嫉妒阿兰因,而强吻她的时候? 姜璎实在不太记得了。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字来:“啊?” 辛重重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姜璎,你还没有说过喜欢我。” “啊?”她万分不解,“我明明说过很多次呀?” “你只会说喜欢小狗,太爱我的狗狗了,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辛这个人,又或者是爱宿珩这个人。”他不想让自己偏执负面的情绪吓到她似的,刻意压住的尾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对你来说,就只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她一头雾水:“我怎么、怎么没说过爱你呀?” “……床上说的不算。” 辛攥紧了身侧的双手。 “姜璎,你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我,是不是?……我其实仍旧没有习惯自己拥有了这只全新的右手,每一次获得这只手的感知,都像是在做梦。每一次拥抱你时,也是同样的感觉。这一次……也一样得不到你的回应吧?” 他佯装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以为又要迎上她无法理解的目光,却见她怔怔地朝他走来,缓缓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闷闷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回荡,她声音嗡嗡的:“对不起呀。” 辛没说话。 姜璎安静地抱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他后背的衣物渗进皮肤,和兽人的体温比起来实在是太低了,带着些凉意,让辛疯狂生长的占有欲顿时又蔓延开来,更紧地回抱住了她。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想。”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别的小狗,只喜欢你。无论你是辛还是宿珩,我只希望你是我的小狗。不只是小狗,你还是我的家人,朋友,恋人——可、可是,小狗这种说法不是小情侣间的情、情.趣吗?如果你实在不喜欢……” 想起小狗做的那些颇为情.趣的事,她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脸又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我喜欢。” 辛发出难耐的咕噜咕噜声,“我喜欢做你的小狗。” 对兽人求偶的声音,姜璎已经十分熟悉了。 她又忘了这场谈判的目的,被小狗半真半假的委屈卖惨哄骗得被吃干抹净,还搭上了一个并不熟练的真情告白。 辛换上新义体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那些在最尖端技术下诞生的手指的灵巧和力量。 “宝宝。”他含含糊糊地喊她,又说了些兽语。 这些时日她跟着简单学了些,刚听出个大概,立即烧红了脸。 她就知道,只要他喊了这个称呼,就准没好事。 而且明明每次她在这种时候叫他小狗,他都受用得很,惹得她根本不敢随便这么叫他。怎么就突然抑郁似地拿“小狗”这个称呼作文章了。 果不其然,他又是骗她、算计她的。这种费尽心思获得她的关注和爱意的行为,无疑又取悦了姜璎,她爽得在他倾身逼上来时屏住了呼吸。 第114章 时隔几个月,那篇在兽人论坛上重新发表的标题为【买的兽人导盲犬,接回家之后为什么一直在响? 】的帖子突然又爆了。 披着管理员01皮的闺蜜靳楚钰发来消息,姜璎才知道这件事。 自从和辛确定彼此心意后, 她就再也没关注过这篇帖子。沉寂许久没有更新过的帖子为何突然又火起来, 她的确有些意外, 况且自家闺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姜璎一头雾水地打开论坛,其中一条新发的评论楼层被盖得老高—— id我是yvonne的狗评论你:我知道是你,我好想你啊qaq……踹了他,让我来当你的狗吧! “……” yvonne是姜璎在论坛的昵称。 idmomo回复我是yvonne的狗:我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修罗场! idmomo回复我是yvonne的狗:@yvonne id啄木鸟回复我是yvonne的狗:打起来打起来 id不吃干脆面的小浣熊回复我是yvonne的狗:打起来打起来 id冰糖小鹿回复我是yvonne的狗:什么情况啊,贴主不是已经和小狗结婚了吗?之前贴主显然舍不得送走小狗吧,还没蹲到贴主和小狗的后续,就有男小三啦? id 地心橙回复冰糖小鹿:就是就是! !谁也不能拆散我家的cp! ! 我是yvonne的狗回复地心橙:我就要,男小三怎么了,我才是她最忠诚的小狗! id塑料友谊回复我是yvonne的狗:糟了,有点嗑怎么办[糖果]kswl[糖果]kswl ,喜欢直球小狗…… idmomo回复塑料友谊:糟了,有点嗑怎么办[糖果]kswl[糖果]kswl id幼驯染回复塑料友谊:糟了,有点嗑怎么办[糖果]kswl[糖果]kswl 姜璎感到有些头大。 这任性张扬略带些幼稚的语气, 不用猜也知道是阿兰因。 那次她被辛作为“人质”带走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听靳楚钰说,他被靳储昀安上了某个背叛联邦的罪名,被强制收押,名义上带回去进行审问,实际上是被软禁。 直到前段时间他才被放出来,找到靳楚钰和闻人叙询问她的近况,他们这才从阿兰因的口中得知了他居然也患有兽人认知障碍。 阿兰因本身就是兽人, 这实在让人意外。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只认为自己是她的狗,对于其他人都不会出现相同的症状,这让姜璎百思不得其解。 “在看什么。” 肩膀忽然一沉。 颈窝间埋入小狗的下巴,脸颊被小猫似的带着倒刺的舌舔了舔,黏糊糊的。 若有似无的烈酒气息让姜璎有些眩晕,和辛整日厮混的这几个月来,她对他身上信息素的气味愈发敏感,当即就察觉到那股辛辣浓郁、火热又醇厚的味道里已经搅满了足以灼烧她的嫉妒,带着十足的攻击性钻入她的鼻腔。 她迫切地想用一捧水将那刺激的味道洗净,却被身后的男人捏着下巴掰过来和她接吻。 太烈了。 姜璎几乎要被那股浓重的酒气吞没。 有一瞬间她以为辛又喝醉了,但好不容易在空隙间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垂在上方的视线是那样晦暗不明,才惊觉他此刻的状态要比醉酒时还要恐怖得多。 他身后粗壮有力的尾巴甩过来,直接卷起她,将她抱到浴室的化妆台上。 她才洗过澡,刚穿好的浴衣被撩开腰带,松松垮垮拢在身上。大理石面过于冰凉,她下意识贴上向她欺身过来的炙热胸膛。 辛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触着她腕边的脉搏一路向上,探进浴衣的袖口中。 另一只她一直觉得很涩的机械义体,被他刻意露出来给她看,明晃晃地按在她浴衣衣角的边界处。 义体的指节上戴着一枚戒指。 他们一人一只,平日里他都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 而此刻它出现在了他右手义体的中指上,随着他手指用力硌在她的身上,尖锐的凉意刺得她弓身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物,与机械义体模拟出的犬科兽人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 毫无疑问,那是水位线。 而当他死死盯着她,将那枚卡住她好一会儿的戒指缓缓取下来时,她立刻就知道,她要完了。 显然辛还存着别的心思。 他将她拿不住滑落到一旁水池中的手机捞起来,打开论坛的页面,重新塞回到她手中:“拿稳。不回复吗?” 之前她说要抛弃他,给他找领养的楼层还挂在上面,姜璎这几个月都刻意忽略这个帖子,完全不敢在这只撕开伪装的疯狗面前提起。现在去问他是不是都看到了刚刚阿兰因发的内容,当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们都觉得你和他很配。”辛冷冷地说。 “……”姜璎咬着嘴唇,脸埋在他因为怒意而起伏的胸前,颤抖着想要开口,又因为他突如其来抱起她,而将未能说出口的反驳变成一声短促的惊呼。 他感受着她因为突然悬空而不得不将全身的重心完全交给他的“信任”,再次咬住她的耳垂:“你也是那样想的?” 她索性故意不回答。 小狗打翻了醋坛子的样子实在是让她喜欢极了。 她知道,即使他吃醋吃得快要疯掉,也不会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借此机会,她也能给小狗一个理由,以此来发泄他无处安放的疯狂爱意。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举动和语气,更加令她兴奋了。 “回复他,宝宝。”辛就这么将她抱回卧室,扔进松软温暖的被褥中,在她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从枕头上爬起来时,欺身按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身,“告诉他,只有我才是你的小狗。” 好爽。姜璎想,她太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了。 她故意不配合,又等他磨了她好几次,装委屈也没有,求也没用,而不得不开始用强硬的刺激“逼迫”她时,才肯抱着手机趴在枕头上,慢吞吞发出一条回复。 yvonne:我只有@su这一只小狗。大家不要再嗑我和别人啦,我的小狗特别爱吃醋,我得哄他好久才行…… idmomo回复yvonne:啊啊啊啊啊啊啊[糖果]kswl[糖果]kswl[糖果]kswl id求你了更新吧回复yvonne:啊啊啊啊啊啊啊[糖果]kswl[糖果]kswl[糖果]kswl id想要吃糖回复yvonne:啊啊啊啊啊啊啊[糖果]kswl[糖果]kswl[糖果]kswl 帖子一瞬间又被引燃,直接冲上了论坛首页。 姜璎的个人中心弹出无数的点赞评论提示,而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看了。 * 私下里,姜璎重新开始叫他“宿珩”。 这是辛尘封多年的本名,也是他们相识的时候,他所用的名字。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知道他是辛,却唯有她一人称呼他的本名。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小狗,却唯有他是专属于她一人的。 在她重新称呼回这个名字的同一天,联邦所有人类与兽人之间的社会关系都被取消了。 帝国并没有兽人与人类通婚的先例,塔纳托斯公爵开玩笑说要不要他帮忙去帝国议会,为她提出一份跨种族婚姻法案,姜璎谢绝了。 她与辛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一份法律条约的框定,而缓和人类与兽人之间的矛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值得一提的是,姜璎也不再害怕蛇了。 她和靳楚钰这条小玉米蛇一起创造的游戏,在联邦的动荡过后获得了空前的热度,越来越多的人类开始接受兽人的存在。她们一起游历各个国家,开了各种讲座,用她们的文字和信念打动更多的人。 辛也放下了厄加帝国主将的身份,按捺不住思念追来找她。 半年后,他们在一个人类和兽人和谐共处的小国家定居。 或许是某种奇妙的缘分,在这个国度中,除了姜璎和辛,所有人类和兽人居然都患有兽人认知障碍。 这种天然存在的认知障碍,不似曾经的联邦掌权者们可以制造出来的矛盾,几乎都是友好的认知。 入乡随俗,在面对当地居民的时候,姜璎笑眯眯地拉着辛的手介绍,他是她带回家的兽人导盲犬。 人们友好热情地接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觉得小狗总黏在她的身上有什么奇怪,兽人们甚至向她介绍自己家的孩子,希望自家孩子也能跟在她的身边,成长为像辛一样优秀的兽人。 当晚,辛气得将她带到各种地方标记了一遍又一遍。 在不算大但温暖舒适的小屋子里,他不知疲倦地在她身上表演兽人导盲犬是如何响个不停的。 为此,姜璎又与他进行了一场谈判。 在她暗爽地引导和默许下,小狗再一次费尽心机,为自己争取了服务和取悦她的权利。 第二年,姜璎和靳楚钰创造的新游戏依旧不忘初心,致力于推动人类与兽人之间的关系。 项目在世界各国上线,迎来口碑和流水的疯涨。 在逐渐接近理想的同时,两个女孩也因为项目空前的成功晋升为小富婆。 世界各地兽人权益逐渐普及,人类开始接受与兽人友好共处后,姜璎和辛之间的故事不知为何被世人所知,成了两个种族之间冰释前嫌的一段佳话。 两人也在一夜之间,成为世界各国的公民们嗑生嗑死的命中注定小情侣。 记者们纷至沓来,姜璎烦不胜烦,最终还是同意了采访。 她趁着这个机会,为兽人们谋取权益,倡导人们接受、尊重兽人,表达自己对于两个种族之间和平相处的期许。顺带,宣传自家的游戏和即将启动的电影项目。 而辛却只是在无数镜头前克制地俯首,堵住她的嘴唇,控诉着她的“冷漠无情”—— “我只想做你的小狗。” 【正文完】 -厄加新历113年待续- -----------------------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99! !全新if篇章番外见[抱抱] 下一本《接上门训狗遇到奇怪的梦男》,这本番外更完后不久就会开啦,求收藏[求你了]以下是文案: - 傅相沉对联姻对象一见钟情,但对方似乎没看上他。 他默默调查她,发现她在小众相亲app上发了这样一篇帖:《接上门训狗,按小时收费, 5公里外需额外支付路费》 ……她……还有这种爱好? 傅相沉点开她的对话框,发起聊天: “男二十七岁,身高188,mit博士学历,知名企业总裁,相貌端正,无不良嗜好,有房有车,无感情史。可以训吗?” 刚回到家的漆许点开“废狗”app。 “啊????” %*&@这是什么装x变态啊! * 直到有一天,漆许板着脸对联姻对象说:“我们不熟。” 傅相沉扯开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露出她买给他的黑色暗纹choker :“怎么不熟?我不是你的小狗么。” *1v1,双c,高洁,二人转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