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流人生》 001 载著荒诞迷梦的列车 多年以后,在日內瓦威尔逊总统酒店里,当他独自坐在那张高出半阶、俯瞰全场的单人沙发上时,他想起了年少时改变他命运的那列火车。 从下流的泥泞里,走到上流的殿堂中,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这一天再没有人可怜、轻视,甚至是羞辱他,香檳的海潮在他周围涌动,每一位靠上来的面孔都是杂誌新闻上的常客,富可敌国的大人物。 他无需移动,世界便向他涌来。 水晶吊灯的光晕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如同天然的追光,他只是微微頷首,手腕轻抬,杯中之酒甚至未见减少,便已接受了来自全世界的最高敬意。 因为他麾下的一家企业,掌握著每一个权贵都梦寐以求的终极秘密。 人们谈论著风向、格局与未来,所有的话语最终都流向他,等待他一个眼神的肯定或片刻的沉思。 没有人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飞回了那列破旧的绿皮火车上…… 【在人的一生中,最为辉煌的一天,並不是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而是从悲嘆和绝望中產生对人生挑战的欲望,並且勇敢的迈向这种挑战的那一天。】 那才是他人生中最光辉的一天。 故事就从那天开始…… --------------------------------------- 我是一粒种子,我想从发芽说起。 2008年技校倒闭,我踏上前往bj的火车,同行的有我父母,还有將近八十岁的外婆,四个人四张站票。 父亲在餐厅给外婆补了一张座票,我们三人则是坐在狭窄的过道里,每次工作人员推著餐车路过,我们不管有多困都要迅速地站起来。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餐厅里有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姑娘,很漂亮,十七八岁,扎马尾,在漫长的一夜行程中,我俩有过几次对视。 如果说,她以一副居高临下,看不起我的態度来看我的话,我想那对我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偏偏在我自尊心最强最要面子的年纪,她用一种悲悯的、可怜的眼神来看我,好像她的瞳孔就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窘迫,照的我无地自容。 每个人年少时都是一粒种子,种在什么土壤就会结出什么果实,有些小树许多年后长得挺拔秀丽;有些小树可能在一场风雨中被吹弯了腰,时至今日,已然成了一棵歪脖子老树,想让它变直是没有可能的,它从弯掉的第一秒起,走的就不是往上生长的道路了。 我这棵树,从那一刻起就长歪了。 许多年后我回想那些经歷,我拼了命的想出人头地,变著法儿的挣钱,歪门邪道也没少碰,甚至墮落到陪酒、做技师、被包养,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 陪酒时,我曾被一群少妇掐著嘴,如同倒尿似的往我嘴里灌酒,我全程陪著笑脸。 做技师时,我外出接私活儿,承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侮辱,忍著那位女顾客坐在我的脸上,对我大肆辱骂以及拳打脚踢,只是想多挣点。 当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时,某一天回首往事,驀然醒悟——从单纯的人蜕变成怀恶不悛的鬼,那些年的所有努力,起初就是为了下一次坐绿皮火车时,能有一张座票。 要讲清这些光怪陆离的过往,那就得提起一个在火车上看黄色影片的女孩了。 那是09年,从老家去bj的时候,还是绿皮火车。 我记得那是晚上八点多的车次,终点是bj西客站,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挺和善的中年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 坐在我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左右的姑娘,一个是穿的很朴素的老头。 跟静謐的高铁不一样,绿皮火车上就是聊天打牌吹牛,一群陌生人能在十几分钟內混的熟络起来,但这份情谊只限下车之前。 那些繁枝细节我记不清了,忘了我们四人是怎么聊起来的,当时我还从地摊上买了一本故事会,记不清哪个出版社又或者野鸡印刷厂搞的盗版,总之有很多嗨版故事。 坐在我对面那个女孩,我清晰的记得她穿著一件灰色t恤,披肩发,额头上有颗青春痘,穿著一条紧身牛仔裤,身材很匀称,笑起来有点傻傻的样子。 就叫她小灰吧。(她名字里有个“hui”。) 前半夜我们也像其他人那样聊天吹牛玩扑克,后半夜火车里逐渐静了下来,不过我没睡,小灰也没睡,那个年代智能机没有普及,诺基亚就是当时的王牌。 那时候最好的手机好像是n93还是n95,当时的手机是装內存卡的,可以下载txt文档小说,也可以下载mp3格式的音乐以及mp4格式的视频,总之不可能像今天这样隨时看小说刷视频,那时候的流量很贵,手机qq只能发文字,发不了表情和图片。 我看了大半本故事会,眼睛疲惫了,就抬头往四周瞥了一眼。 坐过火车的人应该知道,入夜之后,窗外一片漆黑,火车的窗户就像一面镜子,能清晰的反射出车厢內的画面。 小灰当时就坐在我对面,斜靠著窗户看手机,她的角度就是故意在遮挡,不想让別人看见她手机上的內容。 大多数人都有这个习惯,我並没有在意,可黑漆漆的车窗上反射出的一片亮光让我下意识看了过去,从窗户的折射中,我清晰的看到了她手机中的画面,一点不虚偽的讲,我甚至在没有惊扰她的情况下,认真看了七八秒。 那是一群男演员,用一个漏斗,往一个女演员的肛门里灌泥鰍,那一幕在那个年纪给我看的生理不適。 这个细节我记忆尤深,因为那是第一次强烈衝击我世界观的事情,那时我还不到18岁,刚出校园没多久,在我的认知里,每一个女孩都是害羞的,靦腆的,你跟她说句话,她都会脸红。 我从未想像一个女孩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岛国艺术片,还看那么变態的。 虽然现在回想会觉得,这算事吗?但那时候就是很震惊,至少当时的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甚至我自己都有了一丝羞耻,像是做了坏事。 小灰察觉到了我的异状,抬头看了我一眼,“嘻嘻”一声,傻傻的笑了笑,她当时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紧张,她只是察觉到了我一直盯著她看。 后来,隨著深入的交流,小灰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尤其是我旁边的中年男人,小灰喜欢跟他打打闹闹,甚至在早上的时候,她扑到这个男人身上锤打他。 一夜之间,我们熟络的像是一个村里长大的。 下车前,我们互相留了手机號,那年代手机qq还没普及,联繫方式都是留电话,分別时约好要常联繫,其实转过身就各奔天涯了。 在北京西站,我忘记乘坐的是802还是801路公交车,路过天安门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现实中天安门的情景,那时我激动的差点站起来! 长安街上的繁华快挤爆了我的眼球,可当我来到郎各庄的时候,我很诧异bj竟然还有这样的农村,那跟我们乡下没区別。 后来我才明白每一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都是留给有钱人的,我跟他们挤在一起並不突兀,就像汽车不可能只依靠发动机实现运动,每一个零件都有用,哪怕是轮胎上的胎毛。 就这样,我跟隨父母住在了城市的农村里。 起初我和小灰並没有及时联繫,说白了底层人每天就是忙著果腹,那时候上一天班四十块钱,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后厨有个胖胖的大姐,说话嗓门总是很大,每次快下班的时候,她总是会调侃一句:四十块钱又到手了! 当时我在一家餐厅里工作,位置就在bj朝阳区双井桥富力广场那一块,那边有条路我记得叫星光大道,富力广场里边,我记得以前有个红歌榜,我在里边见过几次明星。 那时候我在富力广场附近的餐厅上班,那个位置是东三环南路,而我住东五环郎各庄,每天坐车上班需要一个小时! 没別的原因,就是因为房租便宜。 我只是眾多打工大军中的一员,每天晚上挤348路公交车,我的印象里,屁股没碰到过几次座椅,人太多了。 我现在还能说出几个站名,348终点站叫大北窑,然后国贸,双井桥北,双井桥东,珠江帝景,大柳树市场,垡头……然后有两个终点站,一个是焦化厂,一个是大鲁店。 第一个月发完工资,我斥巨资370块钱,买了一个mp4,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有一个mp4能在坐车的时候听音乐,是一件很酷的事。 然后我丟掉了之前的诺基亚3310,换了一个新手机,品牌早忘记了,只知道是个杂牌,又厚又大,屏幕四周还有一圈跑马灯,外放声音特別响,那几天很喜欢听陈楚生那首《有没有人告诉你》。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別编故事,你编的过生活吗? 说来就是巧,我刚换完手机没多久,小灰联繫我了。 小灰给我打电话,还是那种傻乎乎的语气,上来就问:“你在bj哪里呀?” 我说:“我在朝阳区双井桥这块。” “噢,我在大红门这。” 我记得那是ft区了,我们没有客套那么多话,没有小说或者电影里边那么多的艺术加工,下一句她就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呀。” 坦白讲,我当时並未意识到潜藏在这句话里的“深层意思”。 我说行,后边的话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就隨便说了几句,连一分钟都没超过,我俩就掛了电话。 我当时没有多想,我觉得她喊我去玩,就是单纯的玩,比方说一起逛个街,吃个饭什么的,我当时就是那么天真。 所以,我压根没去,也没兴趣去,我一天就挣四十块钱,况且我那会小,脑子里憧憬的是要遇上一个仙气飘飘,长得又白又美的姑娘,然后我俩私定终生,那才是我期望中的爱情。 这件事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就等於隨便接了一个电话,在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第二天,小灰又联繫我了,这一次她不是打电话,而是发的彩信。 可能有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彩信,在当年通讯技术不是很发达的时候,手机上边想要发图片,只能以彩信的格式,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收费还挺贵。 这一次她发的是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对著裤襠拍的。 002 我买不起的皮鞋 照片光线特別暗,应该是没拉开窗帘,那时候的手机拍出来的照片,完全就是座机画质,我是看了很久才看清,她躺在床上叉著腿,上身是一件深色t恤,下身没穿衣服,但因为光线太暗,关键部位只能看到大致轮廓。 那一刻我大脑嗡的一下全空白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身躯也有些颤抖,嘴里不知为何一直分泌口水。 直到今天我也不確定当年那张自拍,是她故意拍的那么暗,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还是说在出租屋里睡醒,心血来潮,突然来了那么一张,总之在手机丟失之前,那张照片我一直存著。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寂寞了?还是想谈对象?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探探陌陌soul,连微信都没有,更没有漂流瓶什么的交友软体,唯一的qq只能电脑登录,所以除了现实,大家都没有更多的交友渠道。 我也不刻意树立什么伟光正的形象,这事放在那个年纪,有几个坐怀不乱的? 我去了,但不是当时去的,发完第二个月工资才去,就因为我当时没钱。 记得有一个女诗人,写了一首诗,有一句好像是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要我说,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还真有点难度,穿越大半个中国是需要很多费的。 我当时就很渴望过去,因为那是继我在vcd上看过的黄色碟片之外,头一次看见的最真实的画面,那张照片就像掛在毛驴面前的胡萝卜,鲜艷诱人。可那模糊的轮廓只能看个大概,急的我恨不得拿手电筒照著看,然后脑海里浮想联翩,我就告诉自己,马上就能见到真的了! 那会儿,我恨不得飞过去,可我必须等,等我下个月的工资,等我下一个假期。 我给小灰发消息说下个月初我就去找你,她得到应允后很开心,但还是问我为什么要下个月。 十七八岁,那是一个打掉牙也得咽肚里的年纪,正是好面子的时候,我能说我没钱吗?我必须要为我的穷而编造理由。 我只能说我忙。 有那么一刻我挺后悔的,我为啥急著买手机,买mp4呢?如果那时我有钱,我立马就去找她! 然后幻想过的那些疯狂且羞耻的画面,尽数呈现於眼前,想想都刺激! 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见面之后怎么玩弄她,並隨著时间的接近,快感就越来越强烈,我热切盼望两人见面的那一刻,一定如陨石撞地球般激烈! 但我这颗陨石在撞上地球之前,別的『陨石』先狠狠地撞了一下我。 那天,我像一条顺著小河漂泊到海洋的小草鱼,我正惊嘆著大海的壮丽时,一条路过的大鱼仅仅是摆动了一下尾巴,捲起的水流就让我险些晕厥。 我们那个餐厅是个快餐店,早上也卖油条豆浆,很多客人懒得做早饭,带著孩子来这里吃一顿,转头就送学校去了。 那天早上,我只记得很忙,门口、收银台、过道里乌泱泱挤满了人,我们服务员过个路都很艰难,我当时端著一个托盘去上菜,托盘里有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一碟番茄酱,还有一颗心煎蛋。 人太多了,我穿行的时候还不停的喊著,“劳驾您让让”,bj那边都这么说,就一边喊一边小心的穿过等待的客人,偏偏就在拐角的地方,有个人掏手机的时候,胳膊肘顶到了我手中的托盘。 那豆浆一甩,直接泼出去了一口。 就那一口,落地上的同时,也有一小部分洒在了客人的皮鞋头上。 他低头看了看皮鞋,又看了看我,我也低头看了看皮鞋,又抬头看了看撞我的那个人,他正接著电话。 “对不起……”我囁喏了一句。 客人的表情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只是我没看懂。我是想著先把菜上了,回来再给人家擦一下,毕竟这会太忙了,脚尖踢脚跟的忙。 “过来!给我擦了!” 嘈杂的人群中,他的嗓门很大,就那么突兀的吼了出来,一下子震的半个餐厅都安静了。 我回过头的时候,人是傻的,浑身的血液迅速凝聚到了脸上,我赶紧跑到出餐口拽了两张卫生纸,几乎是用跑的赶到他面前,蹲下来擦他皮鞋头上的豆浆。 “你知不知道我这皮鞋有多贵!”我擦的时候,他还在低著头吼,我当时没抬头,但我从他腿部颤动的动作来分析,他吼的时候,同时用手指著我的后脑勺。 “说一句对不起扭头就走?对不起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 我们领班跟我是老乡,那年她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就赶紧跑过去赔笑脸,一口一个大哥,“大哥您別生气,这会太忙了。” 可这不劝还好,一劝,他倒是更来劲了,又是指著我的后脑勺吼道:“豆浆洒鞋上还不赶紧擦,是不是我不发火,你就觉得我脾气好!” 其实我没那么玻璃心,被人吼两句我觉得也没啥,可他这么一吼,店里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们两个,我的脸又红又涨,像是血液倒流,全憋在了脸上,下不去了。 那会好多人看著我俩,一个趾高气昂的站在那,指著我的后脑勺,一个蹲在地上,像个捡米粒的流浪儿。 不过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或者说,当时压根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太突然了。 可是旁边的一个烫头髮的阿姨看不下去了,他对那个男的笑著说:“大早上的都忙,人家还是个小孩儿,看著跟我儿子差不多,这年纪的孩子都脸皮薄,不爱说话,他没有恶意哈,算了。” 我偷一眼地看了她,她的头髮不长,烫成了卷,顏色有些微微泛红,我妈也烫过那样的髮型,她的眼袋很明显,看起来比我妈年纪大点,那些都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她往前走了半步,过来往上拉我的胳膊,嘴里还小声跟我说:“没事,別擦了。” 那个阿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她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她很富贵的人,浑身上下由內而外的散发著一股贵气。 我不明白她一个陌生人,为什么那么尽心竭力的维护我,我鼻子一酸,两腮开始发疼。 说真的,我不想哭,也不能哭呀,那会儿人很多,哭出来多丟脸,可我就是忍不住,泪水自己冒出来,在眶里提溜著。 我擦完皮鞋的时候,不是直著站起来的,而像一个封建奴才似的,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態往后退,退几步之后再起身,起身的同时就转身,背对著他们。 这些动作我是一瞬间完成,可这仍然是徒劳的,他们还是看见我哭了。 我躲进了卫生间里,装作上厕所的样子,没有发出声音的大哭了一场。 那会我不知为何想起了我妈,我妈就在富力城做保洁,我之前送外卖的时候,有一户业主开门时,我看到了他家一个保洁阿姨,穿著和我妈一样的工装,正跪在地上,擦瓷砖的缝隙。 我躲进卫生间之后,就突然想起了这个画面,我就在想,我受点委屈我不在乎,可人家的妈可以过富贵的生活,我的妈就得跪在地上给人家擦瓷砖,凭啥啊? 都是人,都两条胳膊两条腿,凭啥啊! 后来我明白了,人被欺负了,受委屈了,都会想妈,当时那个阿姨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短暂性的做了一次保护我的『妈』。 我多希望当时是我真正的妈站在那里保护我,可一想到现状,就有一股绝望扑面而来,我妈只是个保洁员,我只是个餐厅服务员,我能让我妈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吗?想想,这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梦? 我们餐厅一份排骨饭都26块钱,我干一整天才40块! 所以,我哪来的胆量,敢做这样的梦? 那时候我们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妈干完活,临走的时候都会顺手帮业主带走门口的垃圾袋,扔垃圾时她会大概看一眼,有时候会从里边拿出一双鞋,有些时候拿出一个背包,还有一次她拿回去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鱼乾。 记得我妈在十平米不到的出租房里,不停的跟我爸感慨:“你看看,多好的鱼啊,我闻著也没味,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 我妈燉了那条鱼,分三次燉的,每次吃饭的时候不停的往我碗里夹鱼肉,还细心的把能看见的刺挑掉。 其实我一口都不想吃,我觉得丟人,可我不想伤害到我妈的自尊,我还是吃了两口。 那天我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巨大差异后,我极其痛恨我的父亲,我痛恨他狗屁不是,痛恨他没种,痛恨他小富即安。我觉得我妈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跟著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在富力广场搬水泥,就bj朝阳区双井桥那个富力广场,我爸参与建设过,那段时间我们的关係很紧张,我从不去找他。 在卫生间里哭了几分钟后,外边有人敲响了门,我赶紧擦了把脸,推开门时我愣了一下…… 003 胖东来 我们领班看著我,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我红著眼睛摇了摇头,领班说:“以后你专门送外卖吧,餐厅里边我们几个照看就行。” “嗯。” 她是专门跑过来安慰我的,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如同涓涓细流般,润物细无声的善意。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彦字的同音字,我就叫她彦彦姐吧。 彦彦姐当时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用时髦点的词来说,刚算是少妇吧?又或者大姐姐? 我回想起她的时候,会先想起她白白的皮肤,瘦瘦的身体,以及飘逸的发梢。 彦彦姐很瘦,是那种脸上都没多少肉的人,在我俩没有突破那一步之前,在日常穿著工装一起工作的时候,就能很明显的看出她的胸很小,她上衣微微隆起的高度就是內衣的厚度。 她的两条腿像是丹顶鹤那样笔直,一直溜的从脚底到胯部,臀部算不上多丰满,但因整体的纤细而显得两个屁股蛋儿很翘。 作为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我那会的审美观就是喜欢这种瘦瘦的,感觉那就是女人天然的柔性美。 我刚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这就需要老带新了,那段时间她事无巨细,什么都跟我讲,她会跟我说怎么擦桌子,都要擦哪里,擦到什么標准才行,然后会带我去送外卖,带我走熟周边的小区。 那时候没有美团,京东,饿了吗这样的app,是周边小区的业主,打我们餐厅电话,然后报菜,做完之后由我们这些服务员骑著自行车送过去,当面收钱。 每个人提著外卖出去的时候,要在登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员工编號,等下班时交钱对帐,店里的女员工害怕晒太阳,不太喜欢送外卖。正巧我被客人狠狠懟了一顿,也不想待在店里,所以彦彦姐专门找上我,跟我商量这个事。 她可能没想过,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毕竟那会送外卖可没有提成,送一单也好,一百单也罢,每天就是40块钱的死工资。 她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的时候,里边传来“啪”的一声响,作为一个男人,我敏锐的判断出那是打火机的声音。 那一刻,我是有些震惊的。 我从小在一个平原乡村里长大,在我们那个不是很贫瘠的地方,想在大街上看到女人抽菸还是很稀少的,在我之前的固化印象中,抽菸就是男人的事,女人抽菸就说明这个女人不好。 《哪吒之魔童降世》里边,申公豹说过这样的台词: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那时年少的我,看待吸菸的女人就是这么想的,我那个年纪就是个二极体,天下事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哪能理解人是一种多么复杂的生物。 我站在洗手池前,掬起一捧捧清水扑在脸上,洗几下就抬头照照镜子,我是想等著眼睛不红了再出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哭泣的样子,即便他们都知道我哭了。 大概一两分钟后,我还没来得及走,卫生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开门的瞬间,一股浓浓的烟味从里边飘了出来,我侧头看向她,小声说:“餐厅规定不让抽菸。” 彦彦姐对我嘻嘻一笑,细、长、白的食指竖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我木訥的点了下头。 她也站到洗手池旁,边洗手边说:“对了君亮,你是哪的呀?来了这么久也没听你说过。” 我又用力挤了挤眼球,感觉眼睛不太红了,临出去之前我说:“许昌。” “许昌?” “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方。” 怕她不知道三国歷史,我又补了一句:“胖东来。”(其实胖东来在我们本地很多年前就非常有名,只是近几年在网上更加爆火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白润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红的喜色,“咦!咱俩是老乡呀,我是鄢陵哩!” 不光是她吃惊,我也吃惊了,许昌到鄢陵,那就跟北京二环到五环的感觉差不多。 谁也没想到,几千里地之外,生长在那片流淌著金色麦浪的平原上的两棵树,移栽到了同一个餐厅里。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是很暖人的,从这天起,我俩说话的频率才算多了起来,在这之前都是她教我做事,然后我回答的內容基本都是:“嗯”“好”“行”。 有了彦彦姐做“靠山”之后,工作上確实更加顺利了,我每天都会骑著自行车,穿梭在双井桥周边那几个小区,彦彦姐每次都会给我准备好相同区域的外卖,一次性递给我。 我现在都还记得,收银台里那个姐,每次看到经理的时候都会夸我,然后经理就会翻开登记本大致看一遍,看完之后就满意的笑一下。 因为那登记本上,整页整页都是我的员工编號。 那时候我单纯的就像刚挤出来的奶,没有任何杂质,干活愿意出力气,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磨洋工。 我陶醉於送外卖,或者说逃避面对客人,餐厅就像一座监狱,我一离开它,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逐渐的,我在周边认识了不少保安小哥,以及周围店铺的服务员,我们相处的很融洽,那时我在bj刚刚开始拥有朋友,不过大多都是点头之交。 有一次送完外卖,我在富力城一个小门口,正准备走呢,一个保安叫住了我,“喂,兄弟,问你个事。” 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他叫张腾飞,比我大7岁,这年他已经25了,有老婆孩子,老家湖北黄冈的。 犹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时,他提起黄冈这个地方,很自豪的跟我说:“听说过黄冈试卷吗?对,就我们那。” 他肤色有点黑,说话带著一点湖北口音,也是因为朋友介绍来的bj。因为他会说话,嘴甜会来事,他总能拍的领导心里舒服,所以他总能处在最閒的岗位上。 “咋了哥,你说。” 张腾飞走到我身前,先是很客气给我递了一支烟,“兄弟,你们送外卖,一个月能搞多少钱?” “1200。”说话时,我摇了摇头,“哥,我不会抽菸。” 他也没客气,將香菸塞进了自己嘴里,大失所望的来了一句:“靠!这也不高啊。” “我看你一天跑几十趟,以为工资多高呢,还想著辞职跟你送外卖呢。” 我笑了笑,说道:“我不喜欢待在餐厅里,我们的女服务员也不想出来晒太阳,所以我们餐厅里的外卖几乎都是我送的。” “老弟儿呀,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你得发挥自己的特长啊,天天送外卖也不是个事。”张腾飞点燃了香菸,上下打量著我。 因为我逢人就喊哥,对谁都很客气,他们也都比较喜欢我,我笑著说:“农村娃一个,不知道有啥特长。” 他调笑道:“特长嘛,简单来说,就是你会,大多数人不会的本事,吶,你要是有绝招呢,那就更厉害了,绝招就是你会,其他人都不会。” 我似懂非懂的说:“下学后上过半年技校,本来家里人让我学什么电焊,气焊,氬弧焊,后来我爸听人说这个时代不会电脑就算文盲,然后给我报了计算机专业。” 张腾飞咂咂嘴,“你会啥?” “打字,会五笔会拼音,速度很快,全技校第二名,打字骂人没输过,这算特长吗?” “不算,会骂人有啥用?再想想。” 我挠著头想了半天,说:“以前上过两年武校,这算特长吗?” “这算呀!”张腾飞很诧异的看著我:“你会功夫?” “学过两年散打搏击,不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现在是和谐社会,没啥用。” “怎么会没用呢!至少打架好使!” 我笑著说:“都什么时代了,碰人家一下就得赔钱,哪里还敢打架。” “来来来,耍一套牛逼点的功夫,霍元甲的迷踪拳你会吗?”张腾飞指著旁边的空地说道。 “不会。” “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你会吗?” “不会。” “你学的是个啥啊,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我说:“大哥!他那个是电影,谁能飘在空中连踹十几脚?地球是有引力的!” 张腾飞窒了一下,“李小龙电影里的空翻你会不?” “会。” “来来,翻一个。” 我將兜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就站在原地,屈体,腾身,翻转,落地,一个360°后空翻,几乎完美的落在了原来站立的位置。 不过忽然间,我怎么感觉像是在耍猴?他让我翻我就翻? “哎哟厉害呀,你在哪学的功夫?”张腾飞对我的兴趣愈发浓厚了,看样子要拉著我聊一会。 我怕耽误工作时间,就加快了语速说道:“鹅坡。” “啥玩意?” “河南登封,那块有三个武校很有名,塔沟武校,鹅坡武校,释小龙武校。” 我从他手里去拿手机,他却往后趔了一下手,问道:“释小龙武校?释小龙开的?” “嗯。” “还真是释小龙开的?!” “是啊。”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飞哥,把手机给我,我回去晚了会被骂。” 张腾飞看我已经有点不高兴了,这才笑嘻嘻的將手机递给我,“兄弟真是个人才啊,干外卖真屈才了。” 我没回他的话,而是骑上自行车,快速赶回了餐厅。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引起大洋彼岸的风暴,人们用蝴蝶效应来形容这种概念,张腾飞就是我人生中的蝴蝶效应。 在这个平静的午后,他带著我扇动了一下背后那双看不见的翅膀,一缕风於青萍之末缓缓飘起。 几个月后,我从餐厅离职就是受他唆使。我跟他跑过不少地方,干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工作,包括去ktv陪酒,去足疗店做技师,他还做过街头砸瓜子,卖假手机,用我的话来说:“飞哥,你这算是诈骗吧?” 张腾飞说:“老弟儿,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局限啊!这叫诈骗吗?这叫財富再分配,是剔除那些有钱但是智商没跟上的人身上多余的財富,是帮他们掉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的钱,you no?” 他这个人总是会正大光明的讲述他的歪理,但不得不说他头脑非常灵活,是他將我俩扇动的那一缕微风越卷越大。 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终於熬到发工资了,那天我是很兴奋的。 因为,我要见到小灰了! 钱钟书说过,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里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心里的污秽有时过於公共厕所。 我偷瞄过很多女人臀部上透出的內裤印,也在餐厅里意外瞥见过某个女顾客的裙底,我意淫过很多素不相识以及相识的漂亮女人,我心里的污秽简直就像一列载满臭大粪的火车,终於,要驶向小灰了。 我要狠狠地玩弄她! 004 爱的不彻底,就是彻底不爱 发工资之后,头天晚上我就请了假,当晚在郎各庄的小澡堂里,5块钱洗了一个澡,还特別奢侈的了10块钱,请一个师傅给我搓澡,甚至更奢侈了15块钱打了一个玫瑰盐。 平时都是我伺候別人,给別人端盘子上菜,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人伺候。 那种当大爷的感觉真让人上癮,尤其是搓澡师傅最后拍那几下,又有节奏又舒服,像是在澡堂子里听快板,我开始朦朦朧朧意识到——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洗完澡,我给小灰发了条简讯。 “在吗?” “嗯嗯,你忙完了?” “是呀,我刚才洗了个澡,明天我去找你。” “好。” “明天咱去哪玩呀?”我知道明天见面会发生什么事,可我还是这么问,一方面是抹不开脸,另一方面是想既当又立。 我就像当了县长的张麻子,一手抓著夫人的胸,另一手握著手枪,正气凛然道:“如果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夫人可以隨时干掉我。” 我想让她主动。 小灰说:“明天到了再说。” 第二天早上,我们约好了,她休息我也休息,我导了一次公交,到了之后,她在公交车站接到了我。 那天她的头髮很飘逸,风一吹就像絮一样乱飘,我知道那是刚洗过头。 说实话她长得一般,也或许是因为没有化妆的原因。有句话叫做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我见过很多女人化妆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样子。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衫,好像女性夏天的衣服都挺薄,就是很直观的用肉眼能看到后背上內衣的顏色,下身穿的是紧身牛仔裤,臀部像两个大椰子,圆且紧实,腿上的肉紧绷绷的。 没有像那些小情侣或者故意约出来见面的那样,去吃饭或者看电影什么的,底层人的生活没有那么丰富,也或许是那张照片就提前暗示了一切,我问她去哪,她不吭声。 “到底去哪呀?”我又问了一句。 “去家里坐坐吧。”她手指撩起被风吹起的长髮,顺手夹在了耳朵后边。 我们心照不宣的来到了她的出租屋。 刚进屋的时候还会聊上几句,但全都是尬聊。过了一会就都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的坐著,不知过了多久,我说了一句:“我抱抱你吧。” 说真的,那时候我真是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我从未有过这么亢奋的状態,像是杀了人一样的感觉。 她轻轻“嗯”了一声,坐在床边低著头不动弹。 我一抱她,她顺势就倒在床上了,这个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喘著粗气,像个强姦犯一样压住她,暴烈的將她浑身摸了个遍,可我始终没亲她的嘴。 坦白讲,我面对她的感觉,就像宰杀一头老母猪,这一刀是捅猪屁股还是插心窝,这个我听人说过很多次,真到事上了,还是显得手忙脚乱。 小灰像个被咬住了后脖颈的母猫,抖擞著双腿忍受,口中发出犹如绢绸撕裂的呻吟声,似乎沉浸在我的莽撞之中。 她皮肤並不白,但浑身很瓷实,身材也很好,那是年轻的肉体独有的质感,岁月在女人身上流过之后,会將那瓷实的皮肤变的像一样软,而她正值青春。 我掀开她的上衣,揉著她的胸,眼神迷离的问:“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的奶子。” “不是,我说这胸罩,我没见过。” “这叫蕾丝,跟內裤是一套,你看看。”她掀开了裤腰。 “不是不是。”或许是我过於紧张导致表述不清,我赶紧说:“底下这一溜硬硬的。” “那是钢圈呀,塑形的。” “喔……” “你没和女人睡过吗?” “没有。” 她似笑非笑的问:“处男?” “嗯。” 她屋子里有点乱,尤其是我闻著一股淡淡的脚丫子味,应该是门后没还没来得及刷的鞋子散发出来的,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心情,因为在这个早上,屋子里瀰漫著浓烈的荷尔蒙气息,盖过了所有的气味。 中午我俩在外边小餐馆里吃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一份鱼香肉丝盖饭,bj那边很多成都名小吃。 下午又回到了出租房。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那时候只剩下一种感觉,走路浑身打颤,走不稳。 好像是张爱玲说过吧,通往女人內心深处的道路,路过阴道。 这话一点不假,反过来用在男人身上也差不多,我一想起来她,就是那满屋子的荷尔蒙气味,说的露骨点是骚味,说的科学点是分泌物的气味,说的文艺点就是爱情的味道。 那天,毫无感情基础的我们,就那么的“热恋”了,我们从陌生人到热恋,没有互相了解,没有海誓山盟,只用了半盒安全套。 不管我路过了哪里,总之我通往了她的內心深处,那时候我感受到了她发自內心的关怀,她开始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吃饭了没,问我在干什么。 我呢?最开始有兴致,也时常去找她,每一次见她的时候,我都会提出一些很奇特的要求和玩法,不管我想怎样,哪怕她忍著疼,也都会尽力的满足我的猎奇,我感受到她很爱我。 我像一个老眼昏的人,拿著放大镜研究世界地图那般,研究著她身体上的每一寸细节。但很快,我的感觉就逐渐不对劲了,说不上为什么,慢慢的我不想搭理她了。 我很不想將时间在她身上,我想打会游戏,睡会觉,哪怕一个人静静的。她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时的语气也不一样了。 她会问:“你爱不爱我?” 那个年纪的我还不会演戏,总是支支吾吾的说:“有点吧。” 像是有点、还行、差不多、马马虎虎,这种模糊不清的词语,其实都隱藏著涇渭分明的真相,只是年少的人还没长出能嚼烂这些『老油条』的牙口。 小灰听了我的话,气笑了,她不悦的问道:“有点是几个意思?” 是啊,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有点是几个意思? 说白了,爱的不彻底,就是彻底不爱。 如果是换做后来的我,不夸张的讲,我可以让她哄的当场笑出声,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为我钱,甚至我可以把她训成一只“狗”。 可当时我尚且年少,对於爱情的了解,仅局限於上学时期那纯的不能再纯,连手都没拉过,几乎算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下了学,尤其在小灰这,直接跳过了中间阶段,进入终极形態。就像一个从没了解过机甲的人,跳过了所有新手教程,上去就跟机甲合体了,那后续操作磨合的过程中一定会出问题。 我们的问题,就是这样一点点暴露出来。 有天我正在上网,她打过来电话。 “你在干嘛?” “打游戏。” “打什么游戏?” “魔域,诛仙,地下城,穿越火线,啥都玩。” “我明天休息,你来找我吧?” 在我们乡下有一句俗语,就是形容一个人特別能撒谎,会说他——那瞎话就在嘴边呢! 瞎话就是谎话,一个人能做到谎话连篇的前提,是他的脑子也得转的足够快。 我小时候没怎么撒过谎,但在撒谎上我似乎有著异常的天赋。 “明天啊?我们店里通知的大扫除,估计会很忙,好像是要餐厅评级?我不太懂,经理说明天所有人不准请假。” “你怎么每回都有事,你是联合国总统啊,就你忙!”小灰极为不悦的说了我一句,掛了电话。 我当时就想打电话回去,不是要与她爭吵,而是要告诉她——联合国没有总统。 但是我没打,因为情侣之间纠正对方的绝对错误,就是希望让对方变得更好更优秀,这何尝不是一种责任感的体现呢? 我对她可没责任感,我知道她生气了,可我不想哄她。 就在我打游戏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彩信。 小灰发的,还是一张照片。 如果说上一次的照片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点云山雾绕的感觉,那这一次的照片就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照片上最醒目的就是两大团如同蒲扇一样的肉,带著一点点古铜色,带著饱满的曲线,几乎占据了整张照片,质感虽然模糊,但带来的视觉震撼像是一大口芥末灌进了嘴里,直衝天灵盖。 没给我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小灰又发来了简讯,“明天我休息,来找我吧。” 就这一刻,我看一眼照片就会浑身颤抖,就想去找她。可低下头这股念想就会烟消云散,一秒也不想见她。 抱著手机我陷入了沉思,我为什么特別想去找她,又特別不想去找她?我心里產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到底去不去? 005 穷人味 最终,我还是去了。 去之前,我分不清自己爱不爱她,我想再去一次,问问自己的內心吧。 还是老地方,还是那个公交车站,还是那个出租屋,以及那股熟悉的气味,但我再也没有了第一次找她时的那种感觉。 结束时,我俩都流了一身汗,不同於上次,结束时我的手还在她身上游走,我贪恋那富有质感和弹性的身躯,我不停的探索著她所有的隱秘。 这一次我没再碰她,而是悄悄地拿起手机,装作玩贪吃蛇游戏的样子给我表弟发简讯。 “两分钟后给我打电话,说咱姥娘今天过八十大寿,让我早点到。” 表弟很快回復了两个字母,“ok!” 然后我放下手机,坐在床头擦汗。 小灰在背后抱住我,前胸贴后背的剎那间,两人的汗液黏在了一起,那两团滑腻的乳房如同沾著猪油,再擦到我的背上,我內心极其厌恶,装作要下床的样子轻轻的挣脱开了她。 小灰说:“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嗯,想了。” “想了几次?”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脑袋被门夹过之后问出来的,听她说话,就像是她嘴里翻来覆去早就嚼成一团烂泥,没有一点味道的馒头,再强行吐我嘴里。 我没回答,她追问道:“想了几次啊?” “很多次。”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那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一把抓住,直接开扩音。 “餵?” “哥,咱姥娘今天八十大寿,晌午別忘了过来吃饭啊。” “我日!”我单手拍额头,连连说道:“差点忘球了,我现在就过去,现在就过去!” “中,你快点啊,我早都到了。” 掛了电话,我立马开始穿衣服。 小灰的出租屋,我是八点半到的。 九点多,我就走了。 因为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想明白了那个让我產生巨大割裂感的问题。我根本就不爱她,从来都不爱,她只是用她的身体对我进行一次次的钓鱼。 她的盆底肌可以诱骗我的海绵体,但迷惑不了我的心。 从来都不是我睡了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是她睡了我! 每一次產生割裂感的时候,都是欲望的魔鬼在支配我的大脑,当理智的天使重新占据头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对小灰没有一丁点感情,从来都没有! 临走时小灰出门送我,还跟我说:“你也替我给外婆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句话我记得很深,这是她为数不多,算是有点水平的话。如果没有这句话,上了公交车我就会刪掉她的手机號,是这句话让我心软了。 因为我外婆真的要过八十大寿了,只不过是明天。 在往后的很多岁月里,我撒过很多谎,大多数都没有被拆穿,因为从这时起我就学到了一个套路,就是用事实去撒谎,它可以掩盖很多缺陷。 我坐公交车来到了垡头,在垡头那家网吧里,我目光呆滯的玩著电脑,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低下头看向我的裤襠,我甚至想拿把刀把它割掉。 这个奇怪的念想里,包含著愤怒,羞愧,甚至有一丝丝的后悔,我明明期盼著与一个长发飘飘,仙气十足的女孩去开启一场恋爱,我怎么就在这泥沼里打滚了? 就怪它! 小灰时不时的给我发条简讯。 “中午吃的什么呀?” “我想你了。” “下次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看见了一条內裤,半透明的,中间还有一条珍珠链,过两天我去买回来,下次穿给你看。” “忙完了吗?” “在吗?” 我一个字都没回她,我坐在网吧里整整玩了一天。 第二天,我姥娘80大寿,我们老家话称呼外婆为姥娘,那天在bj的亲戚都来了,我们家去bj打工,也是因为有大姨,三姨他们两家在。 大姨家是过的最好的,大姨夫以前是军官,在bj分的有房,哪怕六十多岁了,腰杆依然挺得很直。我大姨就是那种你看她一眼,就觉得这个老太太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贵气,那是在bj这种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才能滋养出来的气质。大姨一家对我最好了,我最叛逆的那几年,哪怕是爹娘说的话在我这也不顶用,但她说什么我都会听。 三姨跟我妈一样,在富力城做保洁,三姨夫是我爸的上司,在富力城做什么……甲方监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姨夫用公司的车,顺路拉著我爸妈一起回到郎各庄,给我姥娘过寿,当时天气太热,我躲在了站牌不远处,一家小餐厅的门厅下乘凉。 他们下车时,三姨夫先是一脸不悦的从副驾驶走下来,等我爸妈从后边出来时,他就在马路边上跟我爸说:“不是我说恁啊,注意一下个人卫生!那车里一股啥味啊!” 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寄生虫》,男主人公给老板当司机,老板的老婆就经常抱怨车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多年后我看到这部电影时,就忽然想到了我那时的父母,然后就开始回想那个味道。 那是什么味?那是汗味,脚臭味,汗水泡著肉所散发的腥味,更是穷人的气味。 太阳下,父母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低著头不说话。 然后三姨夫又说:“不是我说你啊,大男哩干个活,天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我喊你来,你天天就这样糊弄?我脸上说不说得过去啊!你到底还能不能干?不能干收拾东西滚蛋!” 我爸点头哈腰但脸上没有表情,“能干,能干。” 公司的车走了,他们一行人往村子里走的时候,看见了我,三姨夫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他很清楚刚才那一幕都被我看到了,他赶紧笑著喊道:“亮!” 然后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跟我说:“你啥时候过来的呀?” “我今天请假休息了,没去上班。” “噢!中,中,走,给恁姥娘过生儿去,我给恁姥娘买了个大蛋糕!”说话时,他指了指我三姨手里提著的蛋糕。 我悄悄看了一眼我爸,他低著头往前走,一路上我时不时的看向他,似乎是因为我的到来,也似乎是因为我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这一路上他没敢跟我对视,他就像个捡瓶子的拾荒者,眼睛只看地面。 许多年后我想明白了,爹在儿子面前被人当狗训斥,太耻辱了,但当时他就是显得那么平静。 许多年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三姨夫还很穷,那会儿什么都不会,还做过我爸的服装学徒,我爸很照顾他,但他吃不了熬夜的苦,就不干了。出去混了几年之后,能说会道了,点子也多了,来bj两年不知怎么地就混成了甲方监理。 坦白讲,那时年少的我,理解不了三姨夫为何训斥他,直到寿宴上,依然还是处处针对我爸。 当时所有亲戚都围坐一桌,沙发上,凳子上都坐满了人,可那位置还是差一个,我爸站在那里,双手像是树先生那般侷促,一会摸摸后脑勺,一会抓抓屁股,抬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结果三姨夫很隨意的说了一句:“某事,让他谷堆(蹲)著吃吧,俺搁工地上都是谷堆著吃饭,稍微吃两口俺都得赶紧去上工哩!” 摆放著菜餚的不是桌子,是一张茶几,確实不高,蹲下能够得著。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那会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处处揶揄我爸,一点面子都不给。 亲戚里边最有威望的大姨说了一句,“咦!那咋能谷堆著吃啊!”然后大姨让我去隔壁邻居家里借一个凳子。 表弟承业屁顛屁顛的跑出去,给我爸搬来了一个凳子,上学时他就是我的跟屁虫,那时候我就罩著他。 “姨夫,你坐。”表弟还擦了擦凳子上的灰。 后来,承业跟著我混的风生水起,我做什么都愿意带上他,就是因为今天这一番举动。 这顿寿宴,我爸一句话都没说,全程低著头吃饭,只是过一会就摸摸左胳膊。 吃饭的时候,就三姨夫最活跃,他一会说工程进度,一会说自己儿子考上大学了,然后还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说:“亮,你小光哥可是大学生,啥都懂!以后跟著小光干,过两年我准备在老家投资个养猪场,现在猪肉多贵啊,到时候你跟著恁小光哥养猪吧,可挣钱了!” “还有承业,毬!当服务员有啥前途?跟著恁小光哥混吧!” “要不然,恁俩一辈子没出息!” 说实话,那两年他很红火,钱虽然没挣太多,但比大家都强。 表弟这时候还是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是闷著头炫吃炫喝,但我心里燃烧起了一团火,他凭什么说我一辈子没出息? 他儿子考了一个十八流野鸡大学就很牛?我不跟他儿子混我就註定没出息?这是什么逻辑。 很快我想明白了,他的话里没有逻辑,他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 我夹著菜不看他,冷声说:“谁比谁更有出息那可不一定,走著看吧!” 气氛猛的一下有些僵硬,在桌子下,父亲轻轻的顶了一下我的脚跟,我看向父亲的时候,他仍旧面无表情的在夹菜吃。 走的时候,三姨夫喊我爸妈一起,坐公司的车,我爸摇了摇头说:“俺还有点事,恁先走吧。” 等三姨夫走后,他带著我妈,站在公交站牌下,顶著烈日等公交,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湿透的灰衬衫贴在了后背上。 当天晚上,我爸回了老家,第二天我问起我妈的时候,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半个多月前,我爸从三米多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左肩膀脱臼一部分,並引发了肌肉粘连,他当时不知道,忍著疼一直在干活,可搬水泥是个体力活,他左胳膊吃不上劲,越干越疼,他又不捨得去医院看病,bj的医院对於他来讲,就像是奢华的星级酒店,他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他磨洋工,所以三姨夫对他愈发的討厌,直到回家拍片,那医生很感慨的说了一句:“你是真能忍啊,胳膊脱臼,还干了这么久的活儿!” 胳膊接上之后,我爸就迅速来了bj,没有休息,或者说不敢休息,用《让子弹飞》里的一句台词来说:哭?哭也算时间哦。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空表达悲伤或者喜悦,天堂和地狱都不会带给他们慰藉,在这物慾横流的人间,他们只有不断的奋力前进,才能保持在原地。 我带一点小心疼的跟我妈说:“胳膊脱臼,在家歇歇啊,著啥急啊!” 我妈说:“家里给你盖房,了十几万,现在还欠咱亲戚们七八万块,得还呀。你马上都该结婚了,到时候房子装修、家具、家电、见面礼、订婚、结婚,將来再要俩孩子,都是钱。” 这句话得乘以二,因为我下边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弟弟。 那一刻,我对父亲的恨意忽然间消散了,他一个不抽菸不喝酒不打牌,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男人,为什么会欠下七八万元的巨款? 因为在我们乡下,娶老婆得盖房子,有房子就容易娶老婆。 那房子是给我盖的,我不恨他了,我开始恨自己了。 小时候我装生病不想去上学,而此刻父亲却装健康去上班,我迟滯的醒悟到——蚂蚁能搬起比它自身重四百倍的东西,但人们的目光总匯聚在它渺小的体型上。 在以前很多的岁月里,我对他並不那么尊重,甚至带著一丝鄙夷,在我看来他不够狠,又胸无大志,他的默默无闻让我对他不屑了很多年,同样的,他依旧用默默无闻让我感觉到了惭耻。 “妈,那我以后工资都给你吧,儘量早点把咱家的帐还了。” 我妈说:“木事,你挣的钱你留著吧,多吃点,吃好点,正是长个儿的时候。” 我都十七八岁了,她还说我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不由得让我想起幼年时期,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坐在她面前,端著最心爱的塑料小红碗,一边往嘴里扒麵条,一边跟她说:“妈,以后我一定能挣很多钱!” 她笑著说:“中!” 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那时我在小伙伴的攛掇下,拿树枝颳了一辆桑塔纳的车漆,人家打听到我家之后,堵我家门,我妈一直跟人家说好话,虽然也没刮的很严重,但人家就是不依不饶,这事我家理亏,我爸赔了50块,九几年,那时候做一条裤子的工价,只有8毛钱。 回过头来我爸准备打我的时候,她护住了我,还给我洗了洗手,用我最喜欢的小红碗,盛了一碗麵条,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以后要挣很多钱,我妈就不用跟他们说好话了,我爸也不会打我了。 此刻我信誓旦旦的说:“妈,你看吧,將来咱家过的一定比他们都强!” “我一定比他们更有出息,我要所有人都高看我们一眼!” 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话,她似乎永远对我充满了信任。 她说:“中!” 第三天,下早班后,我特意去了一趟富力城。 在地下停车场里找我爸的时候,在一片散乱的水泥袋子上,我看见了他。 他端著一碗早上用清水煮过的麵条,上边撒了一些盐,正狼吞虎咽的吃著,看见我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想把塑料饭盒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对了,那个塑料饭盒也是我妈从垃圾袋里捡回来的,不脏也不坏。 “你咋来了?”他很诧异的问我。 本来我是想问问他胳膊怎么样了,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我忘了我怎么回答的,那时我蹲在他对面,听他跟我说:“打工木有出息,你再忍忍,等咱家还完了帐,我送你去郑州的服装学校,学样板设计,当设计师,坐空调屋里,一个月一万多块。到时候我这一身手艺也都教给你,別打工了,挣不了大钱。” 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的痛,他不懂吗?他懂,只是他忍著,他不说,他不想我也再仰人鼻息,拾人牙慧。 走出地下车库的时候,我不停的用袖子抹著眼泪,每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奇怪且急匆匆的看我一眼。 bj的眼泪多的去了,我这几滴算什么。 前几年有个很火的段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做生意又不会,就只能靠偷电瓶车来维持生活啦。哎哟,这里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这里(看守所)。 我很负责任的讲,所有艺术作品,全是来自生活,人的想像力都有极限,不可能想像出自己完全未见过未经歷过的事情,那位偷电瓶车的周某人,绝对遭受过无数次社会的拷打,要不然他就说不出这几句传世经典。 从这天起,我开始闷闷不乐,因为父母把塌下来的天,顶在了他们快要折断的脊背上,原本我以为他们很幸福很快乐,当我意外掀开了一角,看到了他们的真实模样后,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我生出了挣钱的心,可我这只还未长出尖牙利爪的幼兽,不知该怎么做。 而小灰我俩之间的危机,也愈发的明显了…… 006 第一根稻草 离开她的出租屋之后,她给我发的消息,我不回,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实在躲不过去了,就用“联合国总统”的身份搪塞过去。 我们所谓的感情像是一片乾涸的土地,起初是没了水分,现在是开始了皸裂,大地上一道道缝隙,崩坏的越来越深。 有那么一段时间,很短很短,我难受过,甚至我下意识会去想,这就是谈恋爱吗?这就是爱情吗?怎么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隨后我得出了一个很纯粹的想法,她可能在一次放纵中真的爱上了我,但我不爱她,没別的,就是因为她的长相没达到我的预期,她不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既然不是,我如何肯掏心窝呢? 所以我打算跟小灰分开,但从不明面上说,小灰只要联繫我,起初我说忙,后来直接不接电话,简讯看了也不回。 时间久了,小灰联繫我的次数也就慢慢少了,那会小,心里想的是逃避,现在才明白,用网络上流行的话来说,这叫冷暴力。 就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彻底分割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小灰冷不丁给我发了一条这样的简讯。 “你到底爱不爱我?” “別不说话,我知道你能看见。” “好,这是你选的。” 大概十几分钟后,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郎各庄南边的小公园里,跟我表弟一起看別人打篮球。 手机在裤兜里一直响,表弟问道:“哥,谁给你打电话了,你咋不接啊?” 我没法给表弟解释,就顺手掛断了。 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又响了,我起身站的稍微远了一点,接通了小灰的这个电话。 “餵?” 电话那头没说话。 “餵?”我又喂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隱约听到电话里有什么响动,但旁边有人打篮球,太吵,我就躲在了几乎没人的凉亭里,將手机听筒凑近耳朵,再堵住另外一只耳朵。 “餵?!” 电话里头一阵好似鼓掌的声音,还伴隨著咔嚓嚓的响动,像是皮带头没扣紧,左右乱晃。 “喂!” 电话那头始终没人说话,回应我的只有响声。 那个年代手机上都有上下左右四个快捷键,还有1到9的实体数字按键,其中有一个快捷键默认就是通讯录,也可以设置一键呼叫某个人,很多时候在裤兜里很容易按到別人的电话號码,然后误打过去。 但我觉得这个电话不是误打。 我听了大概十几秒,大脑皮层里逐渐泛起了她出租屋里那股荷尔蒙的气味,眼前也浮现出小灰仰著头,任由我额头的汗珠落在她肚皮上的画面。 可现在,那一对如同鲜嫩青瓜一样有质感的乳房正在被別的男人肆意的抓揉出各种形状,那两瓣如同长弓大马一样极有韧性的屁股正在因被撞击而盪起一道道的肉波浪…… 我是年轻小孩,不是傻子,我听得出那是怎么回事。她没法用任何实质行为伤害到我,所以她想到这一种独特的戴“绿帽子”的形式来羞辱我。 可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从未拿她当过我女朋友,但我心里恨,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明明不爱她,可我就是越听越恨! 我大声骂了一句:“操你妈!骚逼!” 没等我掛电话,小灰立马旗鼓相当的回骂了一句,“我操你爸,贱种!” 我想骂,狠狠的骂,大声的骂,她没给我机会,电话掛断后,我第一时间打过去就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是摁著掛机键,一直摁到手机屏幕熄灭。 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这不是误打,她一直都在听我说话。 甚至我幻想过那个画面,一个男人压在她身上吭哧吭哧的喘著气,她则是在黑暗中咬著牙、恶狠狠的盯著那个模糊的男人轮廓,然后一只手抓著手机放在耳边,听我有什么反应,她不吭声就是在等我发狂,她等的就是这一秒。 我不知道这个復仇计划她酝酿了多久,但我猜想,在打电话的十几分钟前,她给我发那三条简讯的时候,那个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经到了她的出租屋里,估计还会各种献媚,各种说好话,从而顺利的获得这次性资源。 但她面对那个男人,绝对是一副高冷范,静静的等候著我的消息,十几分钟过去后,她对我失望了,这沉重的失望坠断了她的裤腰带…… 有个词叫恼羞成怒,她的羞愤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变成了怒火。她將怒火塞进了一根名为手机的炮管里,对我狠狠地轰炸! 可这个復仇计划,完全是用一个西瓜,砸烂一粒芝麻,值吗? 这时候我並不能想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后来我们重新见面后,在一个寒冷的深夜,就在我接电话的这个凉亭里,我命令她自己脱掉裤子,暴烈的揪著她的头髮,问清了今晚的所有问题。 但在得到答案之前的此刻,我坐在凉亭里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悲伤未浓到落泪,倾诉又不想张口,只余下静默在肺腑间轻轻发胀。 我觉得就算不在一起了,怎么也不至於到这一步啊?於是我开始回忆我们的过往。 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太年轻,太空旷了,我认为小灰只是想追求爱情,但方式用错了! 她可能觉得把我弄到床上就等於我俩有了爱情,错了!做了爱不等於有了爱,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体现,不光想拥有她的身子,更想拥有她的灵魂。可像我们这种急匆匆的底层人,我们哪有灵魂? 爱情在別人那里是小楼烟雨,閒情雅致,在我们这只是抚育后代的起手式,哪有空閒时间去展现自己的灵魂?没有的东西怎么展示? 此刻的我们能聊什么,莎士比亚?曹操?茅奖作品?二十四史?亦或是原子、时空、两性、权力、战爭,永生这种宏大命题? 她懂吗? 我也不懂啊! 那平日还聊什么?聊她老家风月八卦?村头的粪坑什么时候该抽?在继子婚礼上与继父热吻的寂寞寡妇?谁家婶子那二姨子的小妹子的表后妈跟哪个半身不遂的瘸子私奔了? 我身处沼泽不代表我不能仰望星空,我对这些低俗话题从来不感兴趣。 不客气的讲,此刻的我们跟牛马的区別就在於我们说人话,其他没什么不同,每天那点微薄的工资就是我们的牛鼻环、马嚼子,想摘又没勇气摘。 牛马哪能知道甜蜜的爱情该怎么开启?牛马活著的精力都用在了活著上,很难有时间和金钱去武装头脑,塑造灵魂,所以大多数事情我们只能靠所谓的『直觉』。 就像她发给我的那张模糊照片,她认为我去找了她,那就是爱情了,但我认为这里边更夹杂著她对寂寞发出的怒吼。 坦白讲,因为此后我相继被人包养、陪酒,做技师……因为工作原因吧,我见过太多看似小家碧玉、老实本分的女人,跟一夜情、婚外恋、出轨、字母圈,以及多人淫乱甚至母子这种字眼掛上鉤,甚至还有更多说出来让人惊爆眼球的事情,总之就是各种奇葩烂糟事吧,其罪魁祸首不外乎寂寞、报復、好奇,心理扭曲以及吃得太饱。 单说寂寞,它像天鹅身上最软的羽毛,贴著你的皮肤,擦著你的汗毛,似有若无的游离,尖尖上那一缕最软的絮儿,撩拨的你浑身酥麻。 它又像一个调皮鬼,背后踢你一脚,胸前戳你一下,你看不见它,浑身的蛮力不知该往哪使,只能对著空气握紧拳头,忍受它对你的戏弄。 它还像一个蛮横的强盗,不管你愿意与否,都会闯进你的心里,夺走你的欢愉,你只能在幽静的夜里无能为力的哀嚎。 甚至它杀人不见血,它能悄无声息的让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做出反常的举动。 所以我觉得那张模糊的照片,是她对寂寞发出的怒吼,也是她对於爱情的渴望,如果说她寻找爱情的方式用错了,那我何尝不是呢? 一开始就不爱人家,那还去赴约?《黑神话·悟空》里边,黄眉有一句台词——当了神仙又如何,不一样打打杀杀,丑態百出。 人谁也別说自己太好,与小灰的相识,让我头一次看到了真实的我,我自詡年少单纯,可脱了那一身衣冠,又比一条公狗强到哪去。 坐在空旷的凉亭里,我把她拉黑了,就像我们的关係,宛如拉丝的荷尔蒙,不管多黏,抽出来那一刻就断了。 这一刻我像是丟失了什么,我突然很气,我不知道原因。 后来我给那些有钱的少妇陪酒时,她们掐著我的嘴,像是倒尿似的故意把酒杯举高,然后往我嘴里倒酒,不知怎么地,那时我突然想起这晚的经歷。 那会我突然明白了,我不是气,也不是恨,我是不服,不爽,是占有欲在作祟。潜意识里,我睡过的女人就等於我尿过的地盘,即便我不在,別的野兽也不能占有。就像她们掐著我的嘴巴灌我酒,在陪酒的时间范围內,我就是被尿过的地盘,我就得属於她们。 为什么我这粒种子生根发芽的故事要从小灰这里说起,因为她的出现打碎了我年少时的道德枷锁,让我在一路下坠的过程中,负罪感越来越少。就像一个被逼到想卖身的处女丟失了第一次,卖起来就没有心理压力了。 她是落在我身上的第一根稻草,不过她也帮我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篮球场边缘的时候,表弟问道:“哥你咋啦?脸色看著不太对啊。” 我摇了摇头,强行笑道:“木有,就这样。”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俩就抱著自己的篮球上场去打,没人跟我们抢,我们想怎么投篮就怎么投篮,但我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此刻我还未丧失爱与被爱的能力,也並没有对金钱、地位產生病態般的执著。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上班,帮家里人还债。 一番运动下来,我俩大汗淋淋的坐在篮球场边上,表弟问道:“哥你最近工作咋样?” “也就那样吧。”我抿了一口矿泉水。 表弟用指甲颳了刮额头上的汗,边甩边说:“我靠他姨,俺那领班可操蛋,我想打他一顿,明天下班咱俩弄他吧?” 我愣了一下,抬手朝他后脑勺拨了一巴掌,“想啥呢,早都不上学了,还动不动打架哩?” 上中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里有几个同村的哥,加上我上过武校,当初也是个没人敢惹的渣子,那时候我就罩著我这位同级的表弟,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下了学,他还是那种小混混思维。 外婆来了bj之后,他隨后不久就跟来了,他在一家韩式餐厅里找了份工作,我记得他那餐厅有什么泡菜,石锅拌饭,部队锅啥的。 表弟的名字很好听,姓宋,名承业,意思为继承家业,但很可惜,他没有家业可继承。 四姨年轻貌美的时候,跟了一个有钱但是年纪很大的外地男人,后来那个男人得病死了,其实他也没多少钱。 尔后,四姨就把很小的承业扔到了老家,这么多年基本没怎么回去过,因为她有了新家,跟其他男人有了孩子。大概是在三岁多点,承业被外婆一直带到现在。 坦白讲,承业根本不知道他爹是谁,估计他都没印象,他去继承谁的家业? 承业颇为不爽的说:“日他姐,我就看不惯他那操蛋样子。” “你看不惯的东西多的去了,你排著队一个个打一遍?你算老几啊,进了社会,一切用钱说话。” 他虽然不爽,但我说的话,他一直都听,这会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明显不悦,此刻我並未意识到这里边藏著事。 我说:“你要是觉得在那干著浑身不舒服,明天我给你问问俺这餐厅招不招人。” “中,你问吧,咱俩一块干活。” …… 翌日,我本来打算到店铺里就问问,但是我那几天上早班,每天早上都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覷见一丝空隙,去问彦彦姐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觉得不对劲了。 彦彦姐精神状態不是很好,隱隱似是林黛玉那般,浑身上下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病態美。 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想著过会再说吧,此刻別去“招惹”她,万一叼我一顿那多尷尬。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我在等候她们出餐,餐檯附近就只有彦彦姐一个人,她忙的恨不得手脚並用。 旁边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等的不耐烦了,一会低头看看表,一会看看出餐口,然后催几句。 “好了没?” 彦彦姐面无表情的说:“马上。” “快点啊!” “一会就好。”彦彦姐那会看起来蔫蔫的,回答的时候心不在焉,整个人没什么活力。 客人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催,又这么催了三五回之后,彦彦姐不吭声了,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有什么心事。 我注意到顾客的脸色不对了,他感觉到自己被忽视,甚至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脾气顿时就上头了,估计他心里想:“你算老几啊,你还不爽上了?” 然后他就用一种明显找茬的语气问道: “我的餐呢!” “先生別急,马上就好。” “什么马上就好,我在这等半个小时了!” “马上就好。” “还马上就好,我看你站在那半天没动了!” “別跟我犟嘴!我就问你什么时候能好!” “说啊!” 客人吼这一嘴,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彦彦姐,包括我。 说实话,看见客人训斥她的时候,我心里也是难受的,她被训斥的画面,就像是一头被摁在案板上的羊,我这只羊圈里的羔子,呆呆的看著屠夫对著她的脖子挥刀,我能不替她难受吗? 难不成我还要替屠夫说话?我得多贱吶! 此刻我是羊,我就得跟羊站在一起,以后我成了狼,我就跟狼玩到一块,再往后成了鬼,那阴曹地府就是我的家,人都这样。 有一说一,早上確实忙,別的服务员要么是出去送外卖了,要么这会在厕所,就恰巧餐檯只有彦彦姐一个人,她不但要忙碌餐厅里边的,还要给我准备好接下来要送的餐。 那边的小区叫富力城,有abcde这几个区,稍微远一点的也送,为了追求效率最大化,每次出门都儘量集中送某一个区的外卖,所以还需要分拣一下,彦彦姐一个人確实忙的晕头转向。 干餐饮这一行,得忍得了委屈,但很多委屈,那真的是太让人委屈了。 彦彦姐说:“不好意思,我真的在忙,我马上帮您催!”她不是那种吵架的態度,是明显著不敢大腔调,但脸上的確写著不悦。 那个男的立马来劲了,指著彦彦姐呵斥了半天,我记得他指著自己的手錶这么说: “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 “你知不知道我还要赶飞机!” “经理呢!把你们经理给我叫过来!” 那会儿经理不在,也没其他服务员,他喊完也没下文,尔后指著彦彦姐吼道:“你给我道歉!” 旁边的顾客都快看不下去了,有人好声劝他算了吧,他面子上掛不住,非要彦彦姐道歉,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我赶紧跑过去笑著说:“大哥,我去给您看看,別急,我现在就给您出餐!” “你给我道歉!”他还是指著彦彦姐的侧脸吼道。 “对不起……”彦彦姐红著眼,一边低头整理著外卖,一边哽咽著说。 “大哥,大哥,马上就好,我给您担保马上就好!”我安抚住顾客,立马跑进后厨里边,点对点的催,甚至我把別人的餐,优先给了他,反正都是豆浆油条。 半分钟不到,我提著新鲜出炉的早餐,亲自送到了那位顾客的手中,他才算消气。但他並未著急走,而是找了个位置,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那一刻他就像个上帝。 我不知道谁发明的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但我猜想这一定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才会孵化出的一句话。 这就是一句纯粹的屁话,明摆著把人往奴才的方向驯化。我看到过很多同事,一到上班,表情就跟上坟一样凝重,我知道他们与我一样,发自內心的不喜欢这种工作环境。 在我的家乡,有一家企业叫胖东来,他们的员工不用卑躬屈膝,也不会刻意拿顾客当上帝,他们会把每一位顾客当做好朋友来对待。他们脸上都充满了活力与热爱,那是发自內心的,骗不了人的。 很多年前我骑电动车去的时候,出来时下雨了,结果一排排的电动车,座椅上全部套上了塑胶袋,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很暖。如果我年轻时能隨意遇上一家这样的企业,我还折腾什么,我这辈子就认了,我並不为日后的成就所骄傲,我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多好啊。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摆平这件事之后,我提著彦彦姐给我分拣好的十几份外卖出去了,一直忙碌到早上十点多,总算清閒了下来。 一群服务员凑堆侃大山,我从那路过的时候,彦彦姐突然叫住了我,跟收银员说:“他知道,他当时在旁边。”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知道彦彦姐跟收银员在聊什么,我不喜欢掺和这种事,因为我从小在村里就见惯了那些老太太老娘们东家长西家短,背后嚼舌根的样子,我总觉得把时间用在討论这种屁用没有的事上,是在浪费生命。 但之前我被人懟的时候,彦彦姐替我出头,现在我也要替她说句公道话。 “姐,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个人就是脑子有病。” “他说他很急,结果我把餐给了他,他却坐在角落里慢慢吃起来了,我真是无语了。” “他不是急,他是饿,但他不能以饿为理由来插队,这后果他承担不了,他只能用所谓的十万火急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他就找茬训斥我们,如此就能毫无成本且不用插队的情况下得到餐品,这一招转移矛盾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的绝妙做法。” “你看那水滸传,杨志卖刀的时候说自己的宝刀杀人不见血,牛二就非得让他杀个人,不就跟早上那个顾客一个样嘛,西装革履的外表,掩盖不住他泼皮无赖的本性。” “什么赶飞机啊,那不就是变著法找事呢!就这么简单。” 彦彦姐脑袋点得又快又急,如同急雨敲窗,忙不迭地应和:“对,对!我嘴笨说不囫圇,就是君亮说的这个意思!” 那个顾客是否真的赶飞机我这辈子都无从得知,但以我们当时那个阶层,压根没见过飞机是什么样的,基本没人坐过,且不知道要提前赶往航站楼。在彦彦姐我俩的认知中,坐飞机就像我们老家挥手即停的乡镇公交车,再不济顶多加上一个豪华站台,那就是我俩想像力的极限,贫穷严重限制了我们的认知。 似乎是因为我骂了那个男人,在態度上与她站在了同一战线,並精准剖析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使得她的內心认可了我,我俩的话就多了起来,可我还是觉得她心事重重,我就问她,“姐,你是不是遇上啥事了?” 一问,她眼睛就红了,但还是轻声跟我说:“没事。” 我就更加坚定的站在她的立场上,说:“姐,你別往心里去,你看前段时间,那个吊毛指著我后脑勺骂我,还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皮鞋有多贵,能有多贵啊?我一个月工资不够,就两个月工资,两个月不够就一年十年,我还不信我买不起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罢了,咱没必要为这些事生气。” 彦彦姐红著眼睛对我笑笑,我能看出来,她是强忍著对我笑的,她的痛点压根就不是被客人训斥,肯定另有隱情。 “对了,咱店还招不招人啊?” 彦彦姐一愣,“暂时不招。” 得! 当晚我拉著表弟去上网的时候,其实是我想往mp4里下载一些新歌,趁著这个功夫跟承业说:“俺店暂时不招人,你再等等,我也再遇遇,要是有好工作,咱俩都去。” “中!”表弟只顾著打穿越火线了,他非常痴迷这个游戏,跟我说话时头都不转。 我调笑道:“还打不打恁领班了?” 007 飞在天桥上的灵魂 表弟猛地侧头,摘掉耳机说:“打!日他姐,咱俩挤住他,一顿给他打材坏(残疾),蛋子给他挤嘍!咋样?” 我抬手,又准备往他后脑勺上刷,他忙缩脖子,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承业,你记住哥一句话,我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別动不动打架,那不能证明你很了不起,只能说明你幼稚,只能给你带来祸端,听明白了没?” “我不懂。”承业带著情绪说。 我想了一会说道:“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用脑子解决问题,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武力和蛮力是留到最后一步,实在没办法才去用的,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又不像你上学时那么聪明,不咋读书就能考第一,我也不待见读书,不懂。” “啪!”毫无预兆的,我抬手一巴掌甩到他的头上,其实大部分打在了耳机上,耳机咣当一声,从他脸颊前掉落。 我拧著眉头说:“总之你给我记著,別打架,听懂了没!” “嗯,中。”承业说道。 我知道他不懂,但他会听我的话,所以我很有必要这么交待他。 这天晚上,我下载了很多歌曲,我很喜欢听《窗外》还有梦飞船的《不值得》以及周杰伦的《简单爱》,mp4里下载的几乎都是周杰伦的歌,七里香、东风破、夜曲、以父之名、夜的第七章,我都喜欢的不得了,但我最爱的还是《反方向的钟》。 下载完这些歌曲之后,我几乎每天上下班都会带著耳机听歌,几天后的早上,我挤了一路的公交车,快到站的时候,忽然瞥见后门有个熟悉的身影。 纤细的身材,挎著紫色的小包,穿著一身得体的小西服,头髮扎成蓬鬆的一团,静静的等著下车,许是我盯著她看了太久,她似有所感,一个不经意间的转头,我俩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她先是一愣,然后对我笑了,就是那种……誒!没想到在这儿遇上的那种意外小欣喜,与此同时,车辆到达了双井桥北,后门一开,庞大的人流迅速往下涌,我俩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她就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原本我以为她下了车就会先走一步,没想到她下去后就站在路边等著我,看我下来了,还笑著问我:“君亮,你也坐348?” “是啊,我住郎各庄,就348直达双井这块,姐,你也住郎各庄吗?” “不是,我住大柳树。” 相对於我们工作的地点,大柳树更近一点,那应该是东三环到东四环之间,而我住东五环,但我们上班乘坐的公交车都是348路。 当时的房租是这样的,东三环富力城附近,有很多小隔间地下室,就几平米大小,没有独立卫生间,屋子里没有做饭的地方,一间一个月八百。 彦彦姐住的大柳树那块,具体房租不知道,应该是四百左右。而我住的郎各庄因为距离太远了,坐车上班要一个小时,房租贵点的三百,便宜点的一百七八那样。 隨后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从公交车站步行去上班。 她每跟我说一次话,我都要摘掉一只耳机问道:“你说啥?” 问了两次之后,彦彦姐嗔了我一眼,问道:“你在听什么呢?” 我从兜里拿出亮面的mp4炫耀了一番,“好看吧,370块买的!” 她眯了眯眼,像个小孩子要果似的说:“让我也听听唄。” 我就把左耳机摘了,往她左耳朵里塞,她的耳朵很白,耳垂上打了两个耳洞,有一个戴著,有一个空著。 我那会没多想,顺手拨开了她耳朵旁的几缕头髮,將耳机塞了进去,手指触碰到她的耳朵时,凉丝丝的,好像那不是耳朵,而是一块雕成耳朵形状的美玉。 这是我们在肉体上的第一次接触。 不过我可能放的不舒服,她又伸手轻轻拨弄了两下。然后,说不上为什么,我俩就很默契的保持在了同样的行进速度,谁也没有走快,谁也没有走慢。 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我们一起穿过人海,一起走上天桥,在天桥上的时候听的就是那首《简单爱》,那一段歌词真的好应景。 “我想就这样牵著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像这样没担忧唱著歌一直走。” 我眼角余光时有注意她,她身材纤细,不知是听著音乐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她那会走路特別有气质,不是那种走t台的感觉,就是有一种女人的柔性美,特別吸引人。 有那么一两秒,我甚至恍惚觉得这就该是我女朋友,我俩就要过这样的浪漫生活,天桥要是再长点该多好,无尽的长,永远走不到头,不要让我们下去,不要让我看到那家餐厅。 在到达餐厅之前,我俩一句话一个字都没说,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我比她高,比她壮,比她腿长,我们完全不一样。可我记不清为什么我们就是能那么默契的保持一致,走路的速度是一样的,呼吸的频率是一样的,许多年后我曾经猜想,或许当时有那么一刻,她的心情也应该是跟我一样的。 她一定也衍生出像我那样浪漫且幼稚的幻想,如若不然,我们不会有后来发生的故事。 好似这普通的一起上班的过程,在歌曲的烘托下,气氛开始有些曖昧了,犹记得她时而双手环抱於胸,时而单手托一下挎包,那么短的耳机线,那么长的路,我们在不触碰对方身体的情况下,竟然默契的走到餐厅,且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拉扯。 或许有那么几次肩膀触碰,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多年后,我剖析那件事的时候,我觉得那一刻无比快乐且充满了偶然性,我好似在现实中进入了电影,在生活中触碰到了艺术,那一刻我不是枯燥的牛马,我是电影里的主角。 灵魂短暂的飞出去一会儿,那种感觉太美好了。 这件事之后,我俩说话的频率有些提升了,感觉確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但顶多是从朋友升级为了好朋友。 也或许,在好朋友的基础上,要再多一点点的曖昧? 晚上,我估摸著承业也快下班了,照旧抱著篮球,先行一步赶往了小公园,就在我等候的时候,手机响了。 “餵?咋啦。” 刚一接通,就听承业骂道:“我靠啊,哥!我必须弄他,我忍不了了!” “你咋啦?你现在来小公园里,我在篮球场边上等著你。” 承业几乎是一路小跑赶过来的,嘴绷的严严实实,打眼一看就知道气冲冲的。等他来到我面前时,我皱了下眉头,因为我看到他脸上有一块青,“你脸咋了?” 承业咬著牙说:“哥,俺领班打我了。” “啥?”我站起了身子,“咋回事,你给我说说。” 原来,承业之前没给我说实话,不是他看领班不顺眼,是他和领班同时看中了一个小姑娘,俩人明爭暗斗呢,这是情敌! 我说承业怎么一个劲的攛掇我去打他领班,原因在这。 “那个小妮儿咋样?是哪的?多大了?说。” 承业一五一十道:“河北哩,长哩可好看,多大我还真不知道,没问过,应该跟我差不多吧,可懂事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等於说,你和你领班,都在追她,是吧?” “嗯。”承业点头。 “来,你告诉我,那个妮,是喜欢你更多一点,还是喜欢他更多一点?別撒谎,说实话!”承业也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小伙子,但在我面前,我不准他撒谎,他就绝对不乱说一个字。 承业急道:“我日啊,我哩哥,俺俩都亲嘴儿了,你说她喜欢谁!” “那个领班都三十多了,一脸苦楚皮,长得像个小日本,说话就跟老母鸡嬎蛋样,谁能喜欢他啊?他就是仗著自己领班的地位,想跟我抢呢。” “他妈了个逼的,关键是,他在老家有老婆啊!” “现在那个妮儿,跟我好上了,他看我不顺眼,天天找我事哩,今天下班,我去找那个妮儿,在地下室里碰见他了,他打我了一顿。” 我拧了拧眉头,“你俩一见面,他就直接打你?讲清楚过程!” 承业咽了口唾沫,说:“我去地下室里找那个妮儿哩,俺俩碰见了,他大老远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他旁边还有个老乡哩,他俩都瞪著我。” “我也没吭声啊,他俩走到我旁边,领班喝了一声,对著我使劲吐了一口痰。” 我诧异道:“朝你身上吐的?” “不是,故意朝我脚旁边吐的,吐地上了,但是有一部分唾沫吐到我脚上了。” “然后呢?” “然后我骂他了,我一骂他,他两个立马就上来踹我,摁著我打了一顿。” 我眯了眯眼,问道:“我只问你一遍,你说的这些话,有没有瞎编乱造?” “没有!”承业咬著牙,很大声的说,公园里正在打篮球的人都朝著我俩看了过来。 砰! 我抬腿踢飞了椅子上的篮球,“欺人太甚!咱不欺负人,但是別人欺负到咱头上了,咱就翻倍打回去!” “中!”承业问道:“哥,咱俩咋弄?” 我坐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问道:“他也在那个地下室里住著?还是说他去找那个妮儿的时候,你俩意外遇上的?” 承业说:“不是,他跟他老乡,还有一个厨师,他们三个住一小间,也在那片地下室里。” 我重重点头,“中!明天我请半天假,下个早班,等你快下班的时候,我去找你,咱俩一块走。” “一块去那个地下室,蹲他。” “有种他一辈子別回家。” “中,那可太中了!”表弟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又问道:“万一打起来他喊帮手咋弄?” 我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回走了,不过我想起了被我踢飞的篮球,就指了指远处的黑暗,“那就连他们一块打!” 承业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屁顛屁顛的去捡篮球了,而后跟在我身后,问道:“哥,你现在还能不能一个人打好几个?” “明天再说吧。” 008 马里亚纳海沟与珠穆拉玛峰 第二天,我跟彦彦姐说,要请半天假,她问我干什么,我说有点私事。 她没多问,直接就批了,不然就说了,人出门在外得有朋友,得有“靠山”,才好办事。 八点多的时候,我进了富力广场,那个金碧辉煌的商场里边。我知道表弟的餐厅是哪一家,但我不想靠的太近,因为一旦靠近,他们的经理就会扯著嗓子喊——欢迎光临! 我在他们餐厅对门的方向,离的很远,蹲在了商场的角落里,我看到了戴著头巾的表弟,端著热气腾腾的石锅拌饭,来来回回的走动。 不一会,他也远远的看见了我,给我笑了一下。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表弟跟他有说有笑,长得不是多么惊艷,脸蛋圆圆的,属於那种可爱型的,比较耐看。 同时我也注意了表弟口中的领班,那確实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双弔客眉是我对他最大的印象,然后有点驼背,见人就点头哈腰。 怎么说呢,表弟说的对,他真像个小日本…… 等到快十点下班的时候,我站起了身子,表弟换衣服最快,因为他卯足了劲要打他领班,所以我俩必须提前一步去到地下室。 他几乎是第一个换完衣服的,出了门就对我招手,示意我跟上他。 我跟著他走步梯,抄近路,提前一步离开了富力广场,他带著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了地下室的出口处。 “哥,就在这等吧,他一会就回来!”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行,这里太招摇了,去下边等。” 顺著楼梯下了地下室,在很窄的一条道路上,我左右看了看,地下室几乎都是门对门,被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几平米不到,一个月八百块,就因为地段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入口,然后问道:“他住哪一间?” 表弟摇头,“不知道。” “那就在这等。” 承业不知道的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探查完周围的地形了,我已经对即將到来的事情有了一个预估,打起来的话,对面一个两个怎么解决,三个四个怎么解决? 我悄悄藏了一根钢管在后腰,很短,我怕承业信息不准確,万一进来十几个,或者带有管制刀具,那我只能拼命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就听到上方地下室入口的位置传来哈哈的大笑声,“你跟我吧,咱俩以后在这餐厅往上爬,一个月挣几千块,多好啊!” “他一个小服务员,你跟他有啥前途呀,是不是?” 我听出来了,那个领班又在死皮赖脸的缠承业的女朋友。 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小跑,那个脸蛋圆圆的,比较可爱的女孩先一步跑了下来,看到我俩的瞬间,愣了一下。 我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跟紧走。 承业小声说:“回去,没你事。” 再然后,就是那个弔客眉,三十多岁的领班,和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勾肩搭背的往下走,后边还有一个,总共是三个人。 看到我俩的那一刻,眼神明显变了,像是草原上的两头猛兽,第一次相遇,谁也不服,各自的瞳孔开始急剧收缩! 他们走向我俩的脚步都变慢了,等他们三个到我面前的时候,还侧头看著我,我一点没带客气的,直接一口吐沫,朝著领班的身上就吐了过去。 他先是一愣,而后大骂一声,“我操!”紧接著一拳朝我脸上打来。 一点不客气的讲,他出拳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输了,接下来他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挨打。 很多人都知道,职业拳击手一般来说是不会跟人打架的,因为一对一徒手格斗的情况下,是纯纯的降维打击,原因在於,大多数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打起架来是没有章法的。 他们出招无非就是一巴掌打过来,或者正面冲一拳,再不济就是正踹。 没有谁在打架时,上来就是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摇闪,外加一个上勾拳,或者鞭腿摆腿,一般都是正蹬,对於练过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躲开了。 领班的拳头朝我打来,我歪头躲避的同时,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卸掉拳力之后,猛然一拧,使出了一记擒拿,拧动他胳膊的瞬间,他自己疼的就背过去了身子,我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后脖领,將他的脑袋对准墙上,狠狠的撞了上去。 “咚!” 很沉闷的一声响,他自己就瘫软在地上了,但他並未昏迷,只是疼的捂著头倒吸凉气,暂时丧失了战斗力。 他的老乡嗷嗷叫著朝我扑了过来,我一看那架势就是没练过的,隨即先发制人,对著他的胸膛狠狠的来了一记正蹬,直踹的他差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屁股带著往后飞奔,几个趔趄之后,重重的蹲坐在了楼梯上。 普通人打架就是有一个这样的缺陷——不知道躲!更別提什么防守反击了。 我猜想可能是情绪上头,愤怒冲昏了头脑,就是闷著头干,所以我们教练当年反覆跟我们交待——不要慌,要沉得住气。 表弟一点都没意外,因为他之前见过我打架。 领班捂著额头,咬著牙吼道:“看什么看,干他啊!” 站著的第三个人,傻愣愣的看著我,承业指著他的脸说道:“我哥在少林寺练了十年,你敢动一下,今天连你一块打!” “滚蛋!” 这种场面我一点都不带怕的,我怕的是人太多,真打起来不能被围,一旦被围,多高的功夫都没用,必定被打残,所以我提前看了地形,实在不行就退著打。 要是他们不给我留活路,我也有底气干到底。在武校里,教练曾经私下跟我说:以前的武功都是杀人技,早就不让教那玩意了,你们学这个主要是强身健体,以后出去不要乱欺负人。 当时我问教练,杀人技是什么? 教练伸出食中二指,做出鹰爪状,说:“徒手搏斗的话,插眼,锁喉,踢襠,这都是准备下死手的,千万別乱用。” 我估摸著还有更狠的杀人技,但教练绝对不会说出来。 所以我对领班下手的时候,先擒拿,再用他脑袋撞墙,就是我自己儘量节省体力的同时,再让他疼,让他快速丧失战斗力。像电影里边,摆个架子啥的,看起来很帅,其实没用,真打起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儘快一招制敌才是关键。 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人,那个跟他们合租的小伙子有些腿软,我指著他的脸,看向承业,“他打你了没?” 承业摇了摇头,“没有。” 我回过头来,说道:“咱们无冤无仇,没你事,你走吧。”我说这句话,是给他台阶下,我怕他抹不开脸,真衝上来跟我干一架,我犯不著跟他树敌,他也犯不著上来挨揍。 果然,他走了。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我指著坐在墙边,捂著头的领班说道:“去,打他,他怎么打你的,十倍打回来!” 承业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就是狠狠的揍,一边打一边骂。 “操你妈!” “操你妈!” “我操你妈!” …… 过了一会儿,我又指著被我踹的一屁股蹲坐在楼梯上那个,“他打你了吗?” “打了。” “他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他,十倍打回来!” 承业一个箭步衝刺,朝著那人的脸就飞踹了上去,他倒在地上后,承业对著他的头就是一顿狂踹,直踹的他捂著头蜷缩成一团。 我没阻拦,因为我表弟脸上那一块铁青,一准是被他们用拳头打的,他们现在挨揍纯属活该。 其实领班的老乡没有丧失战斗力,但被我踹了那一脚之后,他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与其被我打,不如被我表弟那般死缠烂打一通,这事就算了了。 承业一直打的自己快喘不上气,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他指著领班的脸,恶狠狠的说:“我哥也就是空著手来的,他要是带把刀,今天把你俩都杀了!” “以后见了我,都得喊爷!” 本来我是很严肃的,他来这两句,让我差点没绷住。 我拍了拍承业,示意他不要再说话,我走到领班身前,居高临下的看著他,“没事別打架,更別仗著你们人多就隨便欺负人。” “如果你选择报警公了,没问题,我表弟也被你们打了,咱就互相讹人,对著讹。” “如果你想私了,那这事已经了了,以后你们还是同事,还是哥们。” “如果你还想打,那你喊人,喊多少我都来,咱碰到底!” 我不光学过套路,兵器也学过,双节棍九节鞭是我最擅长的,他如果真能喊一群不要命的人来弄死我,刀法我也略懂! 那个被我一脚踹飞的老乡连忙起身,从兜里掏出烟,笑著给我递了过来,“行,这事了了,咱也是不打不相识。” 我对他微微一笑,“兄弟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会抽菸。” 他又给承业上烟,承业愣了一下,没接。 领班咬著牙,恶狠狠的从地上起身,揪著给我上烟的老乡,扭头就走了。 “走吧。” 我带著承业坐公交车往回赶,路上承业兴奋极了,一路上都忍不住要跟我好好吹一顿牛逼,公交车上人还很多,我只是笑著把手指竖在嘴边,“嘘,回去再说。” 在郎各庄公交车站下车后,我俩径直来到公园里,承业上去先来了一句三连操。 “操!操!操!” “太爽了,哥!” 我看著活蹦乱跳的承业,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小就没有被爹娘管过,没人教他正確的价值观,除了外婆以外,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的冷暖,他小时候几乎没穿过新衣服。 遇上我之前,他经常被人欺负,后来我从武校回来,进了中学之后,我俩一个学校,听人说他天天被打的时候,我去他班里,那些欺负过他的人,被我排著队打了一遍,从那天起就没人惹他了。 我俩坐在篮球场边缘的长椅上,我轻声说道:“承业,你学会抽菸了?” 他愣了一下,忙说道:“没有啊。” “嗯?” 他一看我眉头拧了一下,立马说:“哥,我……我怕你骂我,我很少抽,我……你咋知道啊?” “你领班那个老乡,给我上烟我没接,他反手给你上,我看你当时习惯性的就要伸手去接了,但是偷看我了一眼,又控制住自己了。” “哥,你別骂我,我……戒掉就是了。” 我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骂你呢,长大了,不是小孩了,想抽就抽吧,少抽点就行了。” “还有,上学时候不让你谈恋爱,是怕你影响学业,这都步入社会了,你谈对象还不敢大大方方的跟我说?怕我骂你?恰恰相反,你该怎么谈就怎么谈,那是你的人生啊,那是你的后半辈子。” “哥,我知道了!” “你们那个领班,要是不服再打你,咱俩弄死他去,但如果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別主动去找人家麻烦,好好上班就行了。” “好。” “哥啊,你这么能打,咱也去混混吧?將来组建个帮派,像是洪门那样,中不中?” 我哑然失笑道:“混什么混,没出息的才去混,你以为的老大都是染黄毛,叼菸捲,嘴里骂骂咧咧,我告诉你,实际上的老大,穿西装打领带,温文尔雅,时代不同了,在学校里的那些幼稚思维改一改吧。” “哥啊,当年你在学校的时候,你走前边,身后跟十几个人的画面,我到现在都没忘啊,乌泱泱的像是一股黑水朝著我们班涌进来,然后排著队一个个打他们的样子,真的牛逼完了!从那天起,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了,看见我都喊我宋哥!我们班里的女生也开始喜欢我了,有个骚逼还给我写过情书呢,谁牛逼她就跟谁,我还摸过她的麦儿。” “还有那次,那个高年级的找你麻烦,你一个人打七八个,我靠啊,真是太牛逼了!哥啊,你又能打又聪明,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大人物,咱去混混吧,我做你第一个小弟!” 我说:“人生中所有的辉煌,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当年是很囂张,现在呢?端盘子刷碗。你记住,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价格。” “哥,我觉得你一定行!你天生就是当老大的料!”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跟马里纳亚海沟与珠穆拉玛峰一样,你不要想別的,好好上班挣钱,有钱了给咱外婆买点好吃的,买两件新衣服,我就很欣慰了。” 承业挠著头说:“哥,你难道就甘愿这么平凡一辈子吗?” 这话给我问住了,我抬头看向远方的路灯,以及空旷的天野。 “不,我还是想干一番大事的。” “对啊!”承业握著拳头说:“你带著我去混混吧。” 我说:“你的想法太幼稚了,人不一定非要靠混才能做一番大事业,相反,靠混永远做不大。” “哥,那靠什么才能做大做强?” 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靠这儿。” 承业还想跟我聊聊“混”的事,我提前打断道:“不说了,回去把篮球抱过来,玩两把。” 承业有些扫兴的说了一句,“好吧”。我训斥道:“跑快!”於是他健步如飞的跑在公园的主干道上。 我看著他的背影,真希望他就这么一辈子快乐下去,永远別长大…… 009 一生要强的男人 等到第二天我去餐厅的时候,彦彦姐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了,那是一种似笑非笑,又带著一股嗔意的眼神。 我想问她怎么了,但是碍於太忙,我又一个劲的在外边送外卖,临到下班时才算有空。 趁著两班交接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凑到他身边问:“姐,你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啊,我做错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了你,挨懟了!” “咋啦!” 彦彦姐指了指卫生间,“下班了,咱们先换衣服吧。” 换了衣服走出餐厅的时候,我俩一前一后往外走,今天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下边搭配的是一条白色的碎百褶裙,笔直白皙的双腿下,垫著一双可爱的小白鞋。 搭配著浅色的遮阳帽,像是一个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女孩子。 真好看! 我像个跟屁虫似的,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姐,到底咋啦?” “老徐懟我了一顿,餐厅里不允许请半天假,尤其是不允许请下半天,工资不好算。” 老徐是我们经理,不过我没听她说过不允许请半天假啊。 “还有这事?”我挠著头,颇为不解。 彦彦姐说:“你天天那么勤快的送外卖,老徐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她当然不懟你了,她懟我!” “最关键的是,你请半天假,外卖没人乐意送了,都不想出去晒太阳,那个张宾又是个懒虫,一趟外卖能跑半个小时,所以老徐熊我了。” “哎哟,这……”我心里猛的一下很內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著我俩跨过天桥,来到了公交车站。 想了半天,我最后憋了一句,“以后我不请半天假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心里依然內疚且感动,彦彦姐问都不问我有什么事,直接批了我的假,结果她被熊了一顿。 “没事。”彦彦姐说话时,迎面来了一辆公交车,乌泱泱的人群瞬间就躁动了起来,每个人眼巴巴的看著即將进站的公交车。 如果有人在bj坐过348路公交车的话,应该知道这个公交车是很长的,我初到bj时就有过这样的感慨——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公交车都是两截的! 还有那个特8,上下两层,比寻常公交车高出不少,去bj之前,我只在香港电影里见过。 然后这个348,上人最多的车站就是国贸和双井桥,再往后的地方人並不多,但仅仅是国贸一站,恨不得就能把公交车挤满,后续隨便上几个人都是硬往里边挤的,那售票员还大声嚷嚷著:“前边的往后边走走啊,那后边都空著呢!” 结果没人动,大家不傻也不瞎,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亩三分地,还往后走?那后边也挤的满满当当,根本没位置。 “哧——”伴隨著公交车的气剎系统发出声音,当车子停稳的瞬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便涌向了车门。 “姐,车到了!” 出於一个雄性的本能,在挤公交的时候我让她站在我身前,而后我双手护著她,不让別人碰到她,上了车之后,因为车上的人太多了,我就带著她往后挤。 “姐,你跟我来。”我往身后摆了摆手,並不是要牵她,是让她跟上我的步伐,没想到她抓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拥挤的人群没给我太多反应的时间,我奋力的推开公交车上一个个肥硕的、强壮的、瘦弱的身躯,开闢出一条狭窄的道路,带著彦彦姐强行“杀进去”。 那个348路公交车,它前后两个门,中间连接的部位有四个座位,而在后门售票员对面的位置,则是有一处角落,我最喜欢往这站,这是我挤了很多次公交车,算是在“尸山血海”里积累出来的经验。 “姐,姐,你来站这!” 我把彦彦姐护在了这个角落,让她几乎处在一个四周无人的空间里,然后我堵在外边,挡住一波又一波汹涌的人流。 不客气的讲,我带著彦彦姐抢到的位置是极好的,我在外边护著她,不管过道有多挤,不管多少人熙熙攘攘在流动,不管他们將我的身体撞的有多么摇晃,我双手始终顶在两边的把手上,始终给彦彦姐留出一片略微宽敞的空间。 但我处在过道上的位置,时不时有人撞我一个趔趄,撞的我几乎没站稳过,我觉得自己很狼狈。 还有著急下车的人,几乎是往后边撞著跑,撞到我后背上的时候明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会回头,愤怒的朝后边瞪一眼。 彦彦姐看著我被人家顶撞的样子,笑了好几次,她跟我说:“你双手撑著累不累?” “不累!” 我连一秒钟都没停顿,几乎赶在她话头落下的瞬间就说了出来。 “你往里边站站吧。”她轻轻的,捏著我胸前的一小块衣服,让我靠近她一些。 本来我俩就够近了,再往前站就贴一块去了,万一再遇上个壮汉从背后撞我,没有缓衝空间,我固执的说:“他妈的,我还就不信我顶不过他们了。” 一生要强的男人都是这样,我可以被摧毁,但不会被打败,哪怕结局是拖著一条鱼骨回去,我也要跟这条大鱼搏斗到底! 彦彦姐看我的眼神开始有点不一样了,我余光注意到,她时而怔怔地凝看我,眸子里像蒙了层水雾,待我似要回望,那目光却又倏地一软,悄悄的溜走。 当我看向她时,眼神交匯的瞬间她就赶紧往別处看,装作从没看过我的样子,手侷促的摸摸鼻头,或者提一下挎包,但嘴角掛著藏不住的笑。 “姐,你想笑就笑唄。” “那嘴角跟我二大爷的血压似的,马上就压不住了。” 彦彦姐吭哧一声笑的枝乱颤,脸上也涌出了一片片緋红,“你这个人,其实蛮有趣的。” 说话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大妈,风风火火的往后门跑,又是给我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彦彦姐脸上。 彦彦姐看不下去了,拉著我朝她靠拢了半步,还小声问我:“疼不疼?” “不疼!” 我又往后边退了半步,非要要守好这一片领土,我就是这么要强! 不服咱就撞一撞! 后来我才醒悟,那天我意外表现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感,那样子一点都不狼狈,有很多女人往往在这个时刻容易被打动。 许多年后,我深諳各种套路,可兜兜转转一大圈,我始终还是觉得,人与人交往,真诚才是必杀技。那一刻,我就是真的,我就是想给彦彦姐抢夺出一片空间,即便我俩下了车之后,这件事可能会变得毫无意义。 下车前,彦彦姐问我:“你每天下班都去做什么呀?” “上网啊,去垡头,要么就跟我表弟打篮球,不过我俩更喜欢上网。” 那时候垡头有一家网吧,我经常去,因为机器配置还算可以,能玩穿越火线。 至於我住的郎各庄,那真的就是一个农村,那边没有正规网吧,全都是农家房子改出来的黑网吧。一小间屋子里,七八台电脑,根本没有后台管理系统,一小时两块钱,你给老板十块钱,好,你就坐那玩吧,五个小时,到点了你自己走就是了,全凭自觉。 彦彦姐不解的问:“网吧里有什么好玩的?” “哎,这你就不懂了,我在我们军团里,那可是幻兽指挥官!每周五都会打军团战,可爽了!” “你一会要去垡头上网吗?” 我重重点头,兴奋道:“对!我明天休息,今晚去垡头打通宵,玩一夜!” “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呀,你能玩一夜。” 我想了半天也没法给她解释,因为一个不打游戏的人,无法理解游戏迷的快乐。 “反正就是挺好玩的,大概跟女人喜欢化妆品差不多吧?”我说道。 她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过了一会,我说:“姐,你呢,平时都干啥呀?” “我家里那口锅,锅把儿断了,一会回去后打算买个新的。”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010 姐,下雨了 说实话我真没兴趣,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去上网,我一直渴望在魔域里边买一个孤星蒂娜亚,可那会就是年纪小,不懂得拒绝,总感觉別人张开口了,我就特別不好意思拒绝。 说白了,就是脸皮薄。 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性格,所以在彦彦姐邀请我一起逛街的时候,即便我不想去,我好像也找不来拒绝的理由,那时我还是一个內心脆弱到不敢拒绝任何人的胆小鬼。(包括那个mp4,就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所以被那个叫张宾(化名)的男同事带到他朋友那里,狠狠坑我了一把,这就是我前边为什么老是强调『斥巨资』买的mp4。) “行吧。”我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公交车行驶到大柳树的时候,我俩一起下车了,我想著大柳树也有网吧,陪彦彦姐买完东西之后,我在大柳树上网也是一样的,反正明天休息。 下车的时候,天上滴星了,雨滴很小,像是清凉的水雾扑打在身上,我伸著手去感受绵软的凉意,“姐,下雨了。” “没事,小雨。” 等我俩赶到超市的时候,大街上突然传来爆豆般的声响,但凡晚几秒我们就得被淋透。 逛超市的时候,她在很多特卖商品面前驻足了许久,我就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 我时不时的伸头往超市门口方向看一眼,雨是越下越大了。 忽地,蹲在地上挑选洗髮水的彦彦姐,仰著头跟我说:“雨下的这么大,你別著急走了。” “我们买点吃的再回去吧,算我请你吃饭了。” 我不是很喜欢跟別人交往,可如果冒著雨再去车站,確实会淋成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去上网,那確实也难受,就点了点头。 说是她请我吃饭,可我此刻即便贫穷,以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女人的钱,在超市门口的小摊,我们买了滷肉和凉菜,滷的是猪头肉,凉菜是拼的一盘,具体有什么记不清了,但是有那个豆腐丝还是怎么说来著,反正是豆製品,以及木耳。 钱是我抢著结的,彦彦姐抢不过我。 她有些不悦的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说了我请你吃饭!” “当著老板的面,咱俩推来推去的,让人家看著,多不好意思啊。” 我哑口无言,酝酿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哦。” “算了。”彦彦姐走在前边,刚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喝酒吗?我去买点酒。” 我那时候只知道她抽菸,不知道她还会喝酒,我摇了摇头说:“不会。” “没事,喝点吧,解乏。” 到了超市,彦彦姐拿了四瓶啤酒,还有一些小零食,鸭脖,泡椒鸡爪啥的,结帐的时候,她东西刚放好,我就已经把钱递给服务员了。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这些吃的东西如果跟我没关,那我不管,如果我也会吃,哪怕一小口,这帐我就会抢著结。 彦彦姐当场就不高兴了,一双美目瞪著我,胸脯一鼓一鼓的,想跟我发火,但是收银台的顾客太多了,她一直忍著。 结完帐,她唰的一声拎起装著啤酒的袋子,在超市门口质问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 “听了啊。” “那我说的什么!” “你说算了。” 彦彦姐吭哧一声,当场被气笑了,无可奈何的指著我,最后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的说: “我刚才说,今天是我请你吃饭。” 旁边路过几个年轻人,怪异的看著我俩,我轻轻的推著她的肩膀,催促道:“走啦走啦,雨越下越大了。” 在去往她的出租屋的过程中,即便这个时间並不长,我俩也几乎淋透了,她小跑在前边,还不忘回头喊我名字,然后说:“跑快点啊。” 其实我喜欢淋雨,但我还是跑向了她。 彦彦姐的出租屋是在二楼,门口墙壁上掛著一口黑锅,旁边地上放著一个小型煤气灶,以及一小罐煤气。 她的屋子还算整洁,闻起来还有一股香味,就是那种洗髮水或者是洗衣粉的香味,对比小灰的房间,虽然两人租住的房子都差不多大小,但彦彦姐显然比她乾净,至少比她活的精致。 她屋子里有一张很低的床,高度就跟日式榻榻米差不多,床头上搭的有轻纱,里边有一个塑料衣柜,窗户边上有一张小桌子,门后放著的一个破旧的鞋架,鞋架再里边有一个小白桶,上边还有盖子。 她將小桌子上的东西暂时搬到別处,把桌子放在了床边,因为屋子里根本没地方坐,我俩就並排坐在床上。说实话,那会儿我是很不情愿坐在床上,不是我害羞,是因为我的衣服都湿了,彦彦姐的家里虽不像电视中那样的精致,但她的床单很乾净,我怕弄脏。 至於后边发生的事,没有想像中男女衣服都湿透了,那就把衣服换了,然后穿著若隱若现的睡衣,场面特別的曖昧诱人,那是骗人的,没有那些香艷的情节。 彦彦姐只是把她的外套脱了,里边穿著的是一个白色的小吊带,就是那种胸部以上全部露出来的衣服,然后內衣的轮廓甚至纹都清晰的印了出来,而我只是顺手把头髮往后拨弄了一下,以免一会吃饭的时候,头髮上的雨水顺著发梢掉进菜里,那显然会很扫兴。 她这个人,酒量应该不错,因为在吃饭之前,她熟练打起开啤酒,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给我碰了一下。 然后,她一口闷了。 要说一次性杯子也不多,但我不会喝酒,真不想直接抽一杯,可又不想掉面子,就在抿了一口准备放下的时候,重新端到了嘴边,忍著那苦涩的味道,喝下了一整杯。 一杯下去,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像是塞了一嘴发霉的红薯,好半天才缓过来,从这天起我学会了喝酒。 “君亮,你为啥来bj呀?” “没有为啥啊,我跟著家人来的。” “你觉得bj好吗?”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说说。” “这里网吧配置好,网速快,打游戏不卡,不好的就是高楼大厦太多了,我待著这里觉得很陌生,始终没有在老家那种感觉。” 她重重点头,“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说:“你看过这里的夜空吗?星星是不是没有老家的亮?” 她又忙不迭点头,“就是这样!” “我说不上bj哪里不好,可我觉得待在这里很没有意思。”很快她又补了一句,“回老家也没有意思。” “君亮,你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呀?” 我挠挠头说:“这我还真没想过……” 不等她再问,我反问道:“姐啊,那你觉得人活著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她倒满了酒,与我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她摇著头说:“没有。” “君亮,姐问你,你觉得人活著到底图个什么?” 有一说一,她好多问题我都答不上来,就觉得怪怪的,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觉得活著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啊!下个月发工资我就买个高星幻兽,战斗力飆升,我要在军团战大显身手!” 彦彦姐嘴角向上牵了牵,那笑意浮在表面,像隔著一层毛玻璃,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荒芜的寂静。 “喝酒吧。”她拿起酒瓶,將啤酒倒的几乎要溢出杯口,而后端起酒杯,与我的杯子碰了一下,我们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她说的话很古怪,明明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话语,但我跟她聊著聊著心情就失落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后半段,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偶尔嗯两声,基本不插话,因为酒精的返味让我有点不舒服。 她说到意兴阑珊时,总会与我频频碰杯。 我记不清我喝了多少,应该是两瓶啤酒的量,因为我俩总共也才买了四瓶啤酒,她家里还有一瓶,总共五瓶左右,她喝的比我多。 估摸著得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酒劲上头了,感觉晕沉沉的,甚至胃里开始有些翻滚了,我放下筷子,说:“姐,我得走了。” “还是去网吧打游戏吗?”彦彦姐问道。 “是。” 说话时,我忍著剧烈的头晕,强行站起了身子。 她赶紧穿上拖鞋就要送我,还叮嘱道:“別玩那么晚,记得早点回去。” 我连嗯都没嗯,因为此刻我是真快绷不住了,感觉隨时都会喷,我说要走就是不想当她面吐,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丟脸的事。 就是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还没到门口呢,呕的一声,身子一弯直接吐出来了。 那种感觉像是胃里有东西在顶,不停的顶喉咙眼,呕吐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的,从第一口开始,人就会不自觉的半蹲身子,一直吐到不吐。 彦彦姐拍我的后背,她拍的很快,还有些用力,应该是怕我卡著喉咙,可她拍的不舒服,我觉得力道有点大,就往后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拍。 吐完那一刻,她扶著我让我躺在了她的床上,而她就用簸箕扫把,不知道从哪弄了点炉渣,把门口的呕吐物清理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我至少有半个钟头是半断片状態。 我確信我没有彻底断片,因为她打扫卫生的声音我都听的一清二楚,我当时就像是植物人一样,虽然闭著眼睛,虽然抬不起头,可我的大脑还在运转,我的器官还能接收到周围的信息。 等她忙完的时候,坐在床头略带著歉意,说道:“你酒量这么小啊?” 我有气无力的说:“家里没人会喝酒,我从小就不喝酒。” “你爸不喝酒吗?” 我闭著眼睛摇了摇头。 她又问:“你爸抽菸吗?” 我又摇了摇头。 她似乎有些惊讶,又追问了一句:“那你爷呢?” 我还是摇头。 “那你太爷呢?” “没见过。” 彦彦姐似乎觉得,男人不抽菸不喝酒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一直问到我太爷那一辈。 “唉,我不知道你不会喝酒,你也不说一声,我还一个劲的给你碰……”彦彦姐坐在我旁边,有些自责。 外边的雨声落在雨棚上,砰砰啪啪的响。 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是静默状態,我时而也会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因为下雨的缘故,那天的夜晚比其他时候来的早,但那一刻还未天黑,我只记得她瘦弱的背影坐在床头玩手机。 那年代的手机也没什么可玩的,可能就是点开看看有没有简讯啥的,我那个样子肯定是走不了了,气氛凝在了那,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觉得有点尷尬。 可能是看我斜著躺,身子在床上,脚在床外,很不舒服的样子,彦彦姐说:“我把鞋子给你脱了,你先歇会吧。” “我看外边雨还很大。” 我並不想她脱我的鞋子,因为我的脚跟小灰一样,也有味。 那些年我的脚一直有味,后来我跟著张腾飞赚钱之后,我去买了一双打折的鸿星尔克,打完折才一百多块钱,穿上那鞋子之后我的脚就不臭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不是我的脚臭,是我穿的十几块钱一双的皮鞋臭。 犹记得有一次,我们领导低著头仔细看地面,他就纳闷了,怎么刚拖过的地都是一道道黑印呢?他就一直找一直找,后来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脚后跟上。因为我当时18块钱买的一双皮鞋,像是黑色的粉笔,走到哪里就画到哪里,脚步稍微快点,就是一道黑色的月牙印,然后他跟我说,让我明天买一双好点的皮鞋。 我不知道那天我的脚有没有味,但她端了一盆水给我简单的洗了一下,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之外,她是第一个给我洗脚的女人,然后我就那么睡著了。 我真的太难受了,脑袋里边像灌满了铅,一点都抬不动,那会什么都不想,我就想躺下,別管是床上还是大街上,我就想躺著不动。 我没睡多久,可能一两个小时,但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彦彦姐就躺在我旁边,在玩手机,我挣扎著要起来上厕所,她跟我说厕所很远,怎么怎么走,我癔症了半天,大柳树这块我不熟。 她又指著门后的小白桶,说让我用那个解决。 说真的我並不诧异,因为当年在那种居住环境下,大家都是这样的,早晨上班的时候会看到很多人去公厕里倒尿桶,我在来到彦彦姐屋子里,第一眼看见那个小白桶,以及上边的盖子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我没得考虑,外边雨还没停,我也头晕的厉害,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得到。所以,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做出的一件让我觉得很羞耻的事情。 即便屋里很暗,什么也看不到。 011 《我要找到你》 等我再次回来躺下的时候,那段往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有些有些回忆不起来了,我忘了我们都聊了什么,我忘了是从哪里开始,似乎是因为她允许了我在她的房间里可以使用那个小白桶的时候,那种独特的感觉就开始逐渐发酵了。 总之我记不清究竟是谁先动的手或者说一起动的手,我们抱在了一起,亲在了一起,在那个夜晚,谁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许多年后我就在想,酒精乱性是真的,可人说到底还是动物。 那一刻,我想我俩就是春天夜里,墙头上的两只猫,公的闻闻母的屁股,母的嗅嗅公的鼻子,然后一切的一切就是那么顺理成章了,我不是在为这件事寻找开脱的理由,我觉得那就是在特定环境下,大概率会出现的本能。 她跟小灰不同,她的屋子和她的身体都很香,她的皮肤又白又软,那胳膊跟藕节似的,细细的,滑滑的,不同於小灰那般如同长弓大马一样有韧性的大腿,她的两条腿又细又长,稍一用力就抬起来了,往前一压,膝盖就贴在了肩膀上,像个球一样。 那会我还年轻,面对这种柔弱的女子,我连劲都不捨得用,我怕她疼。可是很快她就用我们老家话颤抖著说: “我可长时候木有弄过了,你尻我吧。” “使劲尻我。” 这个“尻”字,完全来自乡野,来自流淌著金色麦浪的平原,带著几分野性和匪气,带著强悍与蛮力,甚至带著刀耕火种时期的原始兽意,並用熟悉的乡音在我耳边炸响,太刺激了! 她纤细瘦弱的身躯像流了血的狐狸,我本是心生怜悯的书生,结果这两声乡音將我化身狞恶的屠夫,放下了草药挥起了屠刀。 她拉著我的手放在了她的乳房上,我顺势一把狠狠地抓住,力道之大,將那一团软肉抓成了不规则的形状,甚至从我指缝里挤出来,她喊著:“疼,疼。” 可我刚打算鬆手,也就鬆开了一点点之时,她的手又摁在了我的手背上,让我继续抓她的乳房。那时候我不懂,也没空细想,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喊著疼,却不让我放手。 当时是没有保护措施的,事后,当我身上的汗水逐渐蒸发之时,我有些慌。 “姐,会不会怀孕啊?” 彦彦姐轻声说:“没事。” 我那会不懂什么安全期排卵期,我的认知是不戴安全套就一定会生孩子,所以我不放心,说道:“要不我去给你买点药。” 她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真没事,我上环了。” 那时候我听见这三个字,就跟听天书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世上竟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避孕环。 事后我搂著她,我俩就像是甜蜜的情侣,像是恩爱了许久的人,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好似在进行肉体交合之后,灵魂会短暂性的欺骗自我,会让我们產生一种我真的很爱这个人的假象。 总之我搂著她,她偎依在我的怀里,我的手当然也不老实,像是一只老鼠爬遍她的全身,在摸到她的肚子的时候,我现在想想,我当时的心情应该就像《太阳照常升起》里边,傻儿子问的那句台词。 她说她的肚子像是天鹅绒,什么是天鹅绒啊? 她的肚子很薄,很软,但摸起来不平,对比之前的小灰,明显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她小腹那一块,我总觉得像是在摸羊绒布,因为小时候我见过一个发小的胳膊被烧伤,烧过的位置那肉是不平的,有一些肉揪揪,我以为她的肚子被火烧过,我还真就那么问了。 “姐,你肚子上是被火烧过吗?”问这话的时候,我还用手捏了捏,然后整个手掌盖上去搓了几下。 彦彦姐明显也愣住了,说:“没有啊。” “怎么摸起来不平,感觉很多纹路。” 她带著强烈的诧异,说:“那是妊娠纹啊,你不知道吗?” 那会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弱智一样,什么都不懂,避孕环啊,妊娠纹啊,从来都没听说过,没等我发问,她就说:“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这样,不过有钱的话可以做修復,会好很多。” 我仍然记得那时我有多惊讶,我脱口而出道:“你生过孩子?!” 很明显,我的惊讶让她变得更惊讶,尔后她语气中夹杂著一丝不屑:“是啊,怎么了。” 我跟她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我们也聊过几次,对於我的家庭情况,她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对於她的家庭情况,或者说对於其他所有同事的家庭情况,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兴趣问这些。 所以在我想责怪她的那一刻,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是我没问,不是人家没说。 “那你结婚了吗?” “废话嘛,肯定结了。” “那……那你老公呢。” 彦彦姐顿了一会儿,“在老家。” 我又问:“你俩怎么不在一起工作。” “前两年在一起工作,后来他觉得工资太低了,一个大男人一个月挣一千多也不是个事,就回老家干工地了,这两年他认识个朋友,考了驾照跟著人家跑大车……”说到这,我忽然感觉到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音调有点飘忽,像是……哽咽? 我说:“你就留在这继续工作了?” “是啊,我都当上领班了,我肯定不能走啊。”说到这,她从床头拿过烟盒,点了一支,並將烟盒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 “抽菸你也不会?” “嗯。” “没事抽吧,抽一次就会了。” 確实,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从这天起我就学会了抽菸。 之前我以为她是单身,因为餐厅里边那些女孩或者女人,他们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偶尔都会来接他们。至於彦彦姐,从来都是一个人上下班,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我是万万没想到她不但结婚了,还生过一个孩子,男孩。 点燃香菸后,屋子里又进入了一段寂静期,她抽了一口烟,说道:“孩子放在老家,爹妈照顾著,我就在外地打工挣钱。” “至於老公,在家里干活,孩子的爹和妈总得有一个在家吧?” 我大概是想问,“那咱俩这样,你对得起你老公吗?”反正就这一类的问题,可又觉得这种问题有些幼稚,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在我俩閒聊的过程中,我想了很久,最终问了一句,“你爱他吗?” 她吭哧笑了一声。 几个月后我才知道,这笑声中包含了她多少的无奈,多少的痛! 那天晚上我搂著她睡的,我搂了她整整一夜,早晨起来时我浑身都濡染了她的肤香,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如果只看那一刻,任谁都会觉得我们相爱的不得了,可事实上,在那晚之前,我俩在对方面前都是很正经的人。 还是墙头上的那两只猫,只是没到春天,没有互相去嗅对方身上的气息,顶多算是同村的野猫,仅此而已。 而在清晨时分,当她打开小白桶的盖子之时,我必须得承认,那一刻我既羞耻又兴奋! 如果是一只母狗在公狗面前撒尿,我不知道公狗会怎么想,但人类聪慧的地方就在於此处了,在无数岁月的进化中,我们给本无意义的人生赋予很多意义,让我们变的与野兽不同。 我亲眼见过我家的母猫生了一窝猫仔之后,上一窝的一只狸猫已经长得比它妈还大了,竟然还要挤著去吃奶,我那时总会替它羞耻,会揪著它的耳朵,拎到一旁骂它。 所以看到彦彦姐背对著我蹲在小白桶上的那一刻,我觉得人生好奇妙,我要是个猫狗,我想我不会產生羞耻或者兴奋,顶多是在闻到肉骨头的时候感到快乐,吃饱之后觉得愜意,我定不会拥有这么丰富的精神反馈,做人真好! 那时候我突然极其热爱这个世界。 她回到床上时,我在背后抱著她,在她耳边说:“姐,我爱你。” 她仍旧只是一笑,开始玩手机。 “我真的爱你。” “我感觉我好喜欢你。” 她点点头,“嗯嗯,好。” 往后我打游戏的频率少了,我时不时会去找她,並在她那里过夜。网上有句调侃的话是这么说的:姐妹,大叔有钱不一定给你,小伙有劲儿可是真往你身上使呀。 那时候,我所有的劲,都使在了她身上,我的心也想剜给她。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去那个马家村还是哪个地方来著?十几年了,我实在记不清那个地名,总之那里就像一个村子的集市,售卖的东西很齐全,很便宜,但也都是劣质货物。 就像老虎狮子,蚂蚁蚯蚓都有各自的生活空间,我们虽然没胆量去王府井,金宝街,三里屯,可这个城市依然慷慨的给我们留下了一片草原。 我们坐著公交车去过很多地方,有座的时候就一起坐,没座的时候就一起站,人多的时候我护著她,唯一有座的时候,我会坚持让她坐,她会拉著我先坐下,然后坐在我腿上。 车窗外的风吹来,她的头髮就飘起来了,像是蒲公英那样,丝儿丝儿地挠著的我脸,痒痒的。 我摘下一枚耳机,轻柔的放在她的耳蜗里,因为当时播放到了《我要找到你》这首歌。 在听到了“若是爱上你,別问什么原因,一开始一路走一辈子”这句歌词的那一刻,她回眸看向了我,我们相视一笑,於是她调整坐姿,侧坐在我的腿上,脑袋枕著我的肩膀,柔顺的长髮宛如瀑布般在我胸前流淌。 夕阳游过云层忽明忽暗,她眯上了眼,长长的眼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粉红的小嘴唇散射著晶莹的光,晚霞扑在她略微病態的俏脸上,调出和暖温润的红色,似是冰晶里燎起的火光。 “姐,你真好看。” 她闭著眼笑了,而后扭了扭脖子,把脸藏在了我的胸膛上,不让我看她。 我终於找到了那种感觉,这就是我想像中的爱情。 晚上,我们特意去下馆子,吃完饭我拉著她的手,静静的走在街头,bj的灯红酒绿,我们虽然没能力掺和,但还是能远远的观望一眼,世贸天阶那个长桥,我俩仰著头像是两尊石雕似的,看了很久很久。 末了,她说一句,“好美啊。” 有时候我打游戏,她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著,每当我打到boss,爆了一地灵魂晶石的时候,她会说:“哇,亮晶晶的,这个是不是很值钱?” 我笑著说不值钱,换算成人民幣也就几分钱。她会呆呆的哦一声。有一次我遇到了蜘蛛王后(游戏大boss),我兴奋的差点尖叫出声,我就赶紧打,嘴里还喊著:“飞天连斩,飞天连斩,给我飞天连斩……” 她见我很兴奋就抱著我的胳膊问:“这个是不是能爆出很值钱的东西呀!飞天连斩能不能卖钱?” “不是,主要我没打过。” 然后我打公会战,被人砍死之后,急的敲键盘,她就在旁边安慰:“没事没事,別生气。” 有一次一个玩家跟我抢boss,他战斗力比我高,我抢不过他,他还把我杀了,我气的拍著桌子骂:“我草他妈的,真是欺负人,又不是敌对工会,怎么见面就砍人。” 她就跟我说:“那你也砍他。” 我摇摇头,眼睛还是盯著屏幕,“砍不过,人家充钱多,战斗力高,宝宝也好。” 她会长长地噢一声,然后说:“充钱还是算了,挣个钱多难呀。” 有段时间我玩《诛仙》当著她的面充钱买了一套鬼厉时装,我记得是128块?她说我了好久,我就赶紧转移话题,给她讲张小凡与碧瑶的故事,她听著听著就入迷了,然后不停的问我:“你继续讲呀,后来碧瑶復活了吗?” 她喜欢看我玩《流星蝴蝶剑》,因为这是个单机游戏,不用钱,我能一口气打通关,然后指著结局动画给她讲孟星魂与冷燕的故事,她听的很认真,听完之后很安静,我以为她没听懂,结果离开了网吧,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有些伤感的说:“要是有两份解药就好了,他俩都能活下来该多好。” 有一次我休假,但她没休假,我俩一起吃完饭之后,我是打算去网吧打通宵的,她就黏著我,要跟我一块去,但是她从来不玩。我那会还调侃:“网吧老板都要遇上你这种顾客,那不得赔的裤衩儿都卖掉。” 她就笑笑,然后抱紧我的胳膊。 我时常爱找一个双人座的小包间,这样方便她坐在我旁边,那天常坐的位置被人占了,我就往后排走了走,恰巧就剩最后一个。 开机之后,她还是坐在我旁边,盯著我的屏幕看,虽然她看不懂,但总是会看的很认真,有时候无聊了,就点上一支烟,只抽一两口,然后就把这根烟塞进我嘴里。 那晚,她困了,趴在我肩膀上栽嘴儿,我说:“你回去睡吧,我明天休息,我打个通宵,明早回去。” 她就像个小猫似的,趴在我肩膀上,一会蹭蹭,一会蹭蹭,也不说话。 我又说:“你不是困了吗?赶紧回去睡吧,阿。” 然后就在我正玩著游戏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腰间有个东西,好像一只老鼠窜了进来,顺势掀开了我的裤腰,钻进了我的裤子里。 我一激灵,侧头与她四目相对,她嘻嘻一声,有点脸红的笑了,我飘了一眼对面,急促且小声的说:“你干嘛呀,对面能看到!” 那包间没门,对面有俩小伙子正在那指著屏幕討论旭旭宝宝单刷无头骑士的视频。 她小声说:“没事,我用身子挡著呢。” 然后像是抚摸一只年幼的鸡仔,起初是温顺的,轻轻的摸,然后就开始抓,紧紧抓一下,鬆开,再紧紧抓一下,鬆开……她抿著小嘴儿,似笑非笑的跟我说:“別玩了好不好,回去吧。” 我那个年纪游戏癮大,起初我没理会,想著她闹一会儿就算了,没想到她压根没打算停手,总之我要是不跟她回去,她就不让我玩游戏。 “哎呀,你弄的我都玩不成,你別闹中不中……”我话都没说完,她就如同猫叫那般呢喃了一句,“我湿了,可难受……” 湿,其实是一个很简单很常见的字,但就像一把刀子,插在西瓜上叫厨具,插在人头上那就叫凶器,全看用在哪。这几个字,差点把我天灵盖劈开。 我侧头看去,她微微並著腿,脸颊泛著红霞,轻咬著下唇盯著我不说话,那双眼眸就像麻袋呀,一下子就把我装进去了。 “wish today,我懟死你!”我那会儿气血上涌,点了结帐下机。 012 没有名字的猫 回到出租屋的细节,就没必要说了,绕不过去的故事一定会讲出来,但不会专门讲这些。 结束之后我抱著她,我特別喜欢抱她,因为她身材娇柔,苗条,皮肤又白又软,很有女人的柔性美。 尤其她身上、头髮上总是香香的,我喜欢闻著她的发香睡觉。 我抱著她说:“姐,我真哩可待见你,咱俩过吧,中不中。” 她趴在我怀里,头髮遮住了半边脸,纤细的胳膊绕过我的胸膛,勾在我的脖子上,头也不抬的说:“嗯,中。” 过了一会,她驀地抬起头,问道:“你说啥?” “我说咱俩过吧。” 她有些诧异,坐起了身子,又顺势点了一支烟,这一次没给我点,只是把烟盒扔给了我,她抽了一口笑著说:“咱俩咋过?” 我很认真的回:“要不你给恁老头打个电话,离了吧,咱俩过,我带你见俺爸妈。” 她吭哧一声就笑了,是那种差点笑喷的笑,看我像是看弱智一样,虽然那会没开灯,但我知道她一定是这表情,因为她的笑声里糅杂著浓浓的戏謔。 黑暗中,她熟练的把菸灰缸拿到了床上,然后盘起腿跟我说:“我有个孩儿。” “我知道。” “俺孩儿今年都5岁了。” “哦。” “你知不知道一年下来,吃、穿、零钱,噶七杂八,光这得多少钱?” “家里边老两口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常年吃小药,这还不算大病,你知道这得多少钱?” “每年种地,种子钱、化肥钱、农药钱,浇地电费多少钱,收割机一亩多少钱?” “咱俩在这,一个月一千多块工资,中,我比你多二百,除去房租、水电、吃喝,能剩几个?一年能存多少钱?” 我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道:“钱钱钱,需要钱咱就去挣啊,反正我还年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又说:“中,那先不说这。” “我跟俺老头离了,孩儿跟谁?” 这话给我问懵了,我说:“跟你吧,我跟你一块养。” 她又是笑,从鼻孔里快速出气的那种笑,“中,中,想哩怪美,你有没有想过俺老头愿不愿意离?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心里啥滋味?你有没有想过俺家爹娘会咋想?” “君亮。”驀地,她喊了我一声名字,语重心长的说:“姐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村里相亲介绍了个,看了一眼稀里糊涂就结婚了,没有了解过啥脾气,也没交往过多长时间,紧接著就是生孩子。” “我也可待见你,真哩。你知不知道,连俺老头我都没给他吃过,他让我吃我不吃,你没说让我吃,我主动给你吃,我都愿意让你弄到我嘴里,因为我想让你得劲,我待见你。” “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我才知道约会的感受,世贸天阶那个桥真好看,我年轻的时候没经歷过这,一眨眼到现在才懂啥是谈恋爱,真哩可得劲。”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姐今年25,马上26了,我不是不想离,是不能离,我一个弱女人,我干啥能挣大钱啊?家里就全指望俺老头,在工地使死使活一个月弄三千块钱,遇上个颳风下雨又出不了工,不挣钱还得钱,日子紧张,要不然俺俩分开干啥?这两年跑大车,整天都没在家待过,不都是为了个钱?我跟他这么多年,他木有带我旅游过一次,我为啥还要跟他,不是我多爱他,是我木法儿啊。我跟他离了,孩儿咋弄?家里老两口咋弄?都指望他哩!” “就我这点工资,每个月都是上打下,一到帐就赶紧去银行匯回去了,你知不……” 她一说到钱,我就生气,尤其是她一准备掰著指头算帐,我就更是没一点耐心了。 我打断道:“你说实话,真哩待见我吗?” 她愣了一下,尔后將早已熄灭的菸头,摁在了菸灰缸里,又把菸灰缸放回了床头柜上,末了平淡的说了一句,“睡吧。” 说实话,我那个年纪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事有那么绕吗?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咱俩就在一起过啊,多简单的逻辑,怎么到了她嘴里就那么那么的复杂。 那晚,我把枕头垫的很高,我睡不著,就那么的想,也不记得具体都想了什么,反正就是看著黑暗中的墙顶,想。 忘了有多久,她身子忽地一抽搐,猛的一下就钻进了我的怀里,抱住了我,是那种很用力的抱,两条细细的胳膊把我勒的紧紧的。 她哭了。 起初是小声的哭,身子一抽一抽的,哭著哭著忍不住了,趴在我胸膛上大哭起来,我连忙问她:“咋了姐,你咋了?” “你別说话。”她抽泣著说。 然后就趴在我的胸膛上,哭了很久,哭到没力气,浑身就软了下去,似是快要睡著的时候,如同梦中癔症那般,她在我胸膛上呢喃道:“我要是早点遇见你该多好啊……我好想跟著你……” 她的声音特別特別小,小的我几乎听不全,我也是根据断断续续听到的几个字,来判断出这完整的一句话。 几个月后我才知道,她没说谎,她心里有我,她太想跟著我过了,只是这里边的问题复杂的简直像是一团乱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同时我也想明白她为啥哭了。 因为我向她许诺的那些话太有诱惑力了,那张饼又大又圆,又香又甜,可她清晰且痛苦的知道,我確实那么想,但实际没能力做出来那张饼。因为她已经相信並失望过一次了,她的丈夫也年轻过,也曾像我这般意气风发过,可现在呢? 倘若她傻乎乎的再信了这张饼,岂不是从上一个坑里,跳进下一个坑里。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交织的时候就像融化在了一起,假不了。可那又如何呢?出门买菜不还得要钱?坐公交车不还得投幣? 所以,她哭了…… 哭声里带著不甘,带著遗憾,带著无能为力的宿命感。 我们就像同一个村子里走出去的,没有名字的野猫,恰巧在繁华的大城市,在阴暗的下水道里遇见了,在那个春天的夜晚,她邀请我趴在她的身上,她邀请我住进她的心里,但她不敢邀请我共度一生,因为这要么大胜,要么大输的游戏,她不敢再赌。 那晚哭过之后,我俩的感觉突然像是变了味,虽然上床前她还是会给我洗脚,还是会给我端饭,但她逐渐不再陪我一起去网吧,有时候我说去打通宵,她只是嗯一声。偶尔我去超市买菜,会先问她想吃什么,她会说:都行。有时候我感觉她不高兴,就问她怎么了,她总会说一句:没事。 我俩做爱时,也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以前我喜欢跟她对视,看她满足的样子,可她逐渐开始不看我,那会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但依然爱打游戏,等我快要意识到问题出现的时候,她突然离职了,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她没有提前告诉我,那天她请假休息了,等她来店里退完工装走的时候,我刚好送外卖回来,我俩四目相对时,她笑著说:“我不干啦,回老家哩。” 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啥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看情况吧。” 中国人最聪明了,我们的祖先发明的汉字也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文字之一,它表达事物或者情感的时候,往往可以用模糊的话语,传递出清晰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我眼睛直接红了,当时差点哭出来。 “別哭,听话,別哭阿。”她见我眼睛红了,赶紧朝我走了两步,但还保持著一定距离。 星光大道那条路上很多人,我想衝上去抱她,亲她,跟她说不要走,可我又不敢,我当时还穿著工装,就只能站在原地,在强行控制下,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你不是说你休息哩,你咋骗我啊!”我哽咽著问她。 她跟我说:“你別哭,你先好好上班,有啥事咱俩电话联繫。” “姐,你別走啊……”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音调全变了,眼泪也唰的掉下来。 “我今黑不走,我在家里等你,中吧。”她笑著跟我说,但眼睛也红了。 我哭著点点头,她这才穿过人行道,翻过天桥,走向公交车站,就是那条当初我们一起戴著耳机,听《简单爱》的那条路。 在天桥上,她对我挥挥手,嘴唇蠕动了几下,我没听到她说什么,从口型上分析,像是:我等你啊…… 我用袖子擦掉眼泪,用力的睁眼,睁的越大,风吹到的面积就越大,泪痕就会越快风乾,过了有多半分钟我才回店里。 当天下班后,我赶到大柳树,在走过了无数次那条熟悉的街道后,我看见的是一个锁了门的出租屋,门口的煤气罐和锅碗瓢盆已经不见了。 我想推开门,我感觉她就在屋里,我想见到她,哪怕趴在门缝边上,闻一闻屋子里的香味,让我记住她,记住她吧。 我还是没敢趴在门缝上,因为我怕被人看见。 下楼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你不是说你等我啊……”第一句话没说完,我哇的一声直接哭出来了。 “我最后连抱都没能抱你一下啊……” 她已经在火车上了,她说你先別哭。我躲在街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后边一个字都没说,就那么哭。 哭著哭著,我听到电话那头,她也哭了。 她说:“君亮,姐给你说实话,不是我不爱你,是我家里出事了,我不回去不行,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出去了。” “君亮……”她哽咽著喊我名字,我只顾著哭了,没回她。 我们就这样隔著电话哭泣。 过了很久,她说:“我躲在厕所里接的这个电话,外边有人敲门了,不说了好不好。” “不!你出来,你站过道里说。” 我咬著牙问她:“姐,你是不是嫌我穷,我现在知道钱重要了,你相信我,你给我一次机会中不中,我要是挣钱比他还多,你跟不跟我啊!” 她哭著说:“跟,我跟,你要是一个月能挣五千块钱,我真跟你。” “但是以后你可別给我打电话发简讯,我到家里不方便了,中不中?” “姐,你別换號,我不……主动联繫你,你等我,我一个……月……能挣五千……块的时候……我真里去找你,真……哩啊!”我哭的缓不过气,连一句话都无法囫圇的、连贯的说出来。 “中,到时候你……还带我去世贸……天阶,那座桥好美……不……钱就能看……”她大抵是想笑著跟我说,可她越是想对我笑一下,啜泣的就越厉害。 一个月5000块,在2009年,对我来说真的很高了,但我那会就是篤信,我能做到,为了彦彦姐我也要做到! 其实,那会我仍然无法深刻体会到钱有多重要,我只知道家里为我盖房子,欠了七八万块钱的外债,我只知道我挣不来钱,她就不跟我。她是想跟的,可她不敢把第二次生命再赌到一个十七八岁,天天只想著打游戏的小孩身上。 有一段时间,我在想她是不是故意骗我?很快这个疑虑就被打消了,因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俩產生的几乎所有消费都是由我承担的,但她从来没有问我要过钱,也不问我要吃的喝的或者礼物,並且还不断的劝我,钱不要大手大脚,要省著点。 每天晚上,她都会端一盆热水给我洗脚,然后我就摸她的头,摸她的耳朵,摸著她的后脑勺,顺著头髮轻轻的捋下去。每次做完饭后,她会把筷子横到碗口上,端到我面前,然后把菜里的那一点肉挑给我吃。 所以,她这一辈子就骗了我那一次,她说在『家』里等我,可我赶到的时候,我俩那个『家』已经没了。 我恨我自己那时年少无知,那本就是一段几乎不会有结局的故事,是我贪婪了。 那层窗户纸不捅破,我俩心里都有希冀,我们会给彼此造梦,在潜意识里鼓励对方,咱俩都好好努力挣钱呀,就这么走著走著,可能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白头偕老。 即便哪天突然分別,衝击也不会那么猛,不在热恋期断然离別,就不会那么痛。 可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呢?那天晚上,我捅破了窗户纸,结果窗外不是鸟语香而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我那时太幼稚了。 她刚回老家的那段时间,我抽菸的频率就开始频繁了起来,因为我经常想她。想著想著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有一天夜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她屁股的轮廓,按理说她是一个结了婚的人,我应该有负罪感,可我没有。 自问那时我还不算一个彻底败坏的人,至少我从没有居高临下,狠狠撞著她的屁股,然后问她,我和你老公谁更猛。 一个享受了別人肉体的人,如果还想狠狠地褻玩她的灵魂,那是极其无耻但又极其快乐的做法。 我没这么问过,我只想让她快乐,不想让她觉得羞耻。因为我从不认为她是別人的女人,她是我的! 突然间,我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她老公,有人这样抓著我老婆的屁股,狠狠的撞著她,然后问她,我和你老公谁更猛? 我那会儿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这个,极其痛苦! 然后我就剖析这个问题,我就要弄明白我为啥会觉得痛苦,想著想著,绕著绕著,又给绕到了钱上了,为什么呢? 她丈夫如果很有钱,不说太多,至少足够支撑她和孩子也有吃有穿,那她何必背井离乡出来打工呢?吃苦大家都不乐意,享受谁还不会啊!身在异地,辛辛苦苦,一年又见不了几次孩子,图啥啊?不还是想挣点钱吗。 就像我,我觉得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所以我不认为我喜欢上了別人的老婆,反而有一种我喜欢的人做了別人老婆的痛感,现在她离开了bj离开了我,去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我不就是因为没钱而无可奈何,我不就是痛苦在这吗? 阿,我好像懂她了,也好像懂钱了。 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走的那么突然? 我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个多月后…… 013 战前动员 彦彦姐走后那一个星期里,我心神不寧,整个人没了活力,干活也知道偷懒了,三分钟能送完的外卖拖到五分钟,五分钟能送完的拖到十分钟。 甚至说出来我也不怕被笑话,我开始偷吃早餐,起初是后厨的员工偷吃,后来与我们前厅沆瀣一气,送外卖时,多放一份豆浆油条以及滷蛋,我们送完外卖后会躲在楼道里吃。 那些手段都是同事教给我的,人都这样,做坏事得拉別人下水,这样大家手里互相有了把柄,然后我变油了,变滑了,开始逐渐成长了,虽然这个方向是歪的。 我明白了待在这种狗屁地方,一个月1200块的工资,干到下辈子我也追不回彦彦姐,別说彦彦姐了,我一个月喝风拉屁一分不,也得连干五六年才能还清家里欠的外债,想发財就不能待在这,得换工作。 但我还没有勇气,或者说没想好辞职之后干什么,很快在那个周末的午后,一次送外卖的途中,让我遇见了一件事,彻底撑开了我的欲望枷锁,无限放大了我的野心,我只想说:bj,真是个好地方! 当天下午我回到店里就直接说辞职,因为这件事对我的震撼太大了,不是打击,是震撼,是井底蛙见天上月,是乱民流寇看见雄伟的帝国宫殿那般,开启了我心中的欲望! 当时与我一同见证这个画面的,还有我前边说过的那个叫张腾飞的保安,我们一同辞了职,他成为了我学校外的第一个老师,跟著他確实挣到了钱,同时也加快了我的坠落速度。 我人生中第一双不臭的鞋,那双打折的鸿星尔克,就是跟著他挣了钱之后,他带著我去买的。 我依然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天气晴朗,我如同行尸走肉般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刚上电梯,正准备关门,就见同楼层里出来了一个年纪比我大上两三岁的帅小伙,我看到的瞬间就赶紧按开门键,几乎是在电梯即將关上的最后一瞬,重新將门打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致谢。 我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穿的太华丽了,身上衣服白的地方像是雪,蓝色的地方像是天池的湖水,黑色的地方如同暗夜般深邃,他的髮型像是雕塑那般有质感,他的脸颊像是美玉之上又镀了一层水晶,他长得又帅又高大,像是无数精美配件组装的一台劳斯莱斯。 他刚一进来,整个电梯里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下意识往角落里站了站。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他回头注视著我,而后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我那时穿著工装,带著鸭舌帽,略微抬头快速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18。”我说。 他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问道:“真有18吗?” “嗯,真有。” 电梯门打开,我从一楼大厅离去,穿过小区来到停车场入口处,张腾飞就在那里当保安,每次我都会多带一些外卖,儘快送完,然后找他聊上十分八分。 之前我不喜欢跟他瞎扯,自从彦彦姐走后,我跟他聊天越来越频繁,慢慢的,我觉得他说的很多话都很有道理。 因为他嘴甜会来事,每次都在最清閒的岗位,这段时间就分配到停车场看大门了。 这个位置更清閒,因为车辆出入都会自动抬杆,他什么都不用管。 也就是我俩正在閒聊的时候,地下停车场里发动机的轰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我俩下意识往出口看去,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从停车场中钻了出来。 没想到那车子到了出口时,本该抬起的杆子却意外横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我出於好奇多看了一眼,没想到正与驾驶位对上了眼,正是刚才电梯里问我有没有18岁的那个帅小伙,副驾驶上坐著一个极其漂亮的披肩发女孩。 他按了一下喇叭,示意张腾飞打开杆子,张腾飞去岗亭里找来控制器,对著杆子按了半天,愣是没动。 这会我们才同时意识到,杆子坏了。 帅小伙对我扬了一下头,说道:“小孩儿,把杆儿抬起来。” 说不上为什么,他的话似乎是有魔力,有一种天然的威严,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甚至不敢拒绝,我抱著杆子的边儿,小声问张腾飞,“飞哥,这个会不会弄坏啊?” 张腾飞还没说话,帅小伙把脑袋探出车窗,喊道:“弄坏算我的,抬!” “还有你。”他隔著前挡风玻璃指了指张腾飞。 有时候我必须得承认,钱是英雄胆,如果换成是我开著法拉利,副驾驶上再带著漂亮姑娘,我也敢大气的说一句——抬!坏了算我的。 我俩抱著杆子往上抬,其实也不重,但是杆子上有灰,抬升的过程中,我俩的胳膊从桿头滑到了杆尾,双手上沾了厚厚一层灰。 帅小伙一脚油门,法拉利嘶吼著窜出地库。刚过栏杆,鲜艷的尾灯骤然亮起,车停了。我和张腾飞抻著脖子望去,就见帅小伙从兜里掏出钱包。 唰,一下。 唰,两下。 他抽出了两张红红的百元大钞,递给副驾驶的美女,並对著我俩的方向甩了一下头。 那美女下车了,她推开车门的那一刻,先是一双长长的,直直的大白腿从里边伸了出来,白腿之下垫著一双晶莹剔透的高跟鞋,可以直接看到她整个脚,像是雕琢的艺术品,脚指甲染著粉红色散发著璀璨星点的指甲油。 她真漂亮,甫一下车,就引来了周遭路人的目光,她走路的姿势,她的一顰一笑,都像是有无数个聚光灯照在身上的明星,她朝著我走来的时候,像是一座巍峨的雪山倾轧而来。 那是一种想逃跑,想躲避,但內心深处又清晰的知道,根本没地方可跑的感觉,我们唯一的结局就是被这座无限高无限大的雪山,压死。 到了我们跟前时,她未语先笑,礼貌頷首,並且用双手將那两张百元大钞递向了我,“谢谢你们。” 我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捏住人民幣的一个边边儿,我害怕,害怕碰到她的手,甚至害怕她闻到我身上的汗味,我接住钱的时候,木著脸说:“没事。” 她又对我和张腾飞礼貌的笑了笑,转而回到了车里,她上车的姿势好优雅,临关门时,风吹起了她的一缕头髮。 他们走后,我和张腾飞像是两尊石雕,癔症了两三秒才缓过神,我俩对视了一眼,各自瞳孔里藏满了窘迫。 那样的女人,我们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飞哥,给。”我抽出一百块,递给了张腾飞。 他则是拿出烟,递给我了一支,点燃后,我俩就站在岗亭门口抽,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抽。 明明是赚了一百块钱的好事,不知怎么地,我俩的悲伤抑制不住的往外蔓延。 烟抽完了,我说:“飞哥,我先回去了。” 张腾飞驀地说道:“兄弟,我不干了。”起初他的本意可能是跟我说一声,好兄弟我要离开这了,以后咱俩做不成兄弟了。 “飞哥,为啥不干了啊?” 我这一问,勾出了张腾飞的委屈,引出了他的愤怒,他猛然將菸头砸向了地面。 “你看到了吗?人家抬手那一秒,我们要一辈子,十辈子去追赶,都不一定能看见他的影子。” “从我家到bj,一来一回几千里路,我拋下老婆孩子,跑这么远到底图个什么?没別的,就是想让自己的老婆穿更好的衣服,用更贵的化妆品,让自己的孩子不再跟在別的孩子屁股后边,討好半天才能摸一下人家的玩具!” 我默不作声,腾飞戳了戳我的胸膛,带著一丝训斥的意味问道:“怎么不说话?” “刚才那辆法拉利,你买得起吗?靠送外卖买?靠当保安买?刚才那样的美女,这辈子你能拥有吗,舔人家鞋头的人都得排队到义大利!” “我们背井离乡出来打工,是想穷一辈子吗?是要一生仰望別人吗?我们是要出人头地!是想有朝一日风风光光的回家!” 我心里確实认可他的话,就像后来我看了一部吴彦祖主演的犯罪电影《除暴》,男主角在抢银行之前,给自己的同伴们『战前动员』,他是这么说的。 “友谊商店,八分钟五十万。” “普城银行,七分钟八十万。” “当厨子,炒多少年菜才能回老家盖房子?” “切匯,开黑车,工地搬砖头,衣锦还乡要猴年马月啊。” “兄弟们,有大活儿了!” 张腾飞这番话,与这一段台词一样,很有感染力。 “飞哥,那我们该怎么做?我也想赚大钱。”我很认真的问。 过了会儿,腾飞缓缓地呼了口气,语气也平缓了些,“我有一个哥们,在潘家园那块,他干的活儿很挣钱,兄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坦白讲,此刻的我对法拉利还没什么概念,也没想过拥有多么漂亮的女人。但腾飞的话,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在我怀里大哭的彦彦姐,以及我爸那摔断扣了也不敢去医院看的胳膊。 后来我想过,有时候改变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当时我俩受到的震撼太大了,我们累死累活,一天40块,帮人家抬了下杆子,一人100块。 不客气的讲,如果不是今天抬这根杆子,像那样的女人,我俩这一辈子都没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在如今这个科技极其强大的时代,抖音上到处都是长腿高顏值美女,但其实关了特效、滤镜、美顏、瘦脸、瘦腿,真正好看的没那么多,但那个从副驾驶走下来的女人,她在解析度高达5.76亿像素的人眼下,依旧惊艷的如同天上的明月。 当天下午回到店里我就说辞职,经理老徐说辞职不能当天批,得半个月后,要不然工资是不发的,我说行。 这半个月,老徐几乎天天找我做思想工作,即便彦彦姐走后我工作不那么勤快了,开始偷懒了,可我依旧是那帮混子当中,最勤快的一个,老徐不想让我走。 但我明白了,富在术数,不在劳身,留在这里就是浪费生命,我必须要走。忍了半个月,交了工装领了工资,等我与张腾飞匯合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跟著他临去潘家园时,我拨通了承业的手机號。 “哥,咋啦?” “你不是说,你那个领班,老在工作上找你麻烦?” “是啊,他不敢打我,也不敢惹我了,但他老是利用领班的权力来找我麻烦,我都不想在这干了。” 我顿了片刻,说道:“我现在谋了一个去处,暂时还不知道啥样,等我先过去看看,行的话你跟我一块来。” “好,哥,我等你消息!” 014 天桥口的老鴇子 人处穷途末路,又生出攀登之心时,会想尽办法战胜一切困难,尤其是那些有志气的人。这种人的眼神是坚毅里藏著破釜沉舟般的凶狠,谁敢拦我就决一死战,我跟著张腾飞走了,那天,我就是这种眼神。 我俩从双井桥坐地铁,那时候北京地铁10號线还不是环线,最南边只到劲松,我俩只坐了一站,从劲松地铁口出来,又往南走。 路上张腾飞跟我说:“我那哥们很挣钱,运气好点的话,一天能弄个五六百,运气差的话,少说也得百十来块。” 一听五六百,我大概口算了一下,按照一天五百块来算,一个月一万五,乖乖,我要是能这么干半年,不是啥都有了? “飞哥,你那个朋友干啥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我们穿过了天桥,刚下去,天桥口有个戴著眼镜的年轻人忽然笑吟吟的拦住了我俩,“哥,是来配眼镜的吗?来看看咱家的呀。” “咱家眼镜便宜,耐用。” “质量还好。” “哥,来配一副吧。” 我俩走到哪,他就黏到哪,手里一直举著传单,想递到我俩手中。没等我俩说话,远远地,有一个脸蛋圆圆的胖子就招手了,“腾飞,这!” 我循著声音看去,在一面白墙下,蹲著十几个看起来像是民工,但比民工乾净一些的人。 他们最年轻的可能比我还小,最年长的得有四五十岁,像是被扫黄了似的蹲成一排,有的手里捏著烟,有的手里捡起一片刚落下的树叶,南腔北调的侃大山。 腾飞指著那人跟我说:“这就是我哥们,来春。” 来春就跟那群人一起蹲著,喊我们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我看他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头,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肚子,他像是几颗在无尽岁月里被宇宙风暴搓圆的星球,组合在了一起。 来到近前,来春先是朝腾飞胸膛上打了一锤,然后调笑道:“兄弟,你算是想明白了,我喊你那么多次你不来,咋,嫌钱烫手啊?” 腾飞笑了笑,说道:“不是,那边压著工资呢,直接走了太可惜。” “对了,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叫君亮。” 来春我俩对上了目光,可能是因为他那一脸横肉,我感觉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他那张阴鷙跋扈、坑坑洼洼的大脸,令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出了老家才知道杀人犯法的人,起初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君亮兄弟,我叫来春,叫春的春!” 我笑了一下,正准备掏烟呢,来春豪气的掏出烟,给腾飞我俩一人上了一根,“来,以后都是兄弟!” “怎么说腾飞?是先歇会,去网吧玩会?还是我现在带你去见老板。” 腾飞侧头与我对视了一眼,我没有表態,他说道:“先见见老板吧,谈妥这件事咱晚上好好聚一下。” “行嘞!” 来春这就带著我俩,朝著一片比较老旧的楼房走去,路上,来春大概介绍了这里的情况,也让我对这份工作有了大概的了解。 潘家园这块有三个很大的眼镜城,一个叫国际眼镜城,一个叫明镜苑,还有一个兆佳眼镜城,很多人配眼镜都会来到这个地方。 但除了那三栋大楼之外,在另一边的小巷里,还藏了不少的小眼镜店,因为位置深,顾客猛的一下找不到,所以就需要人来拉客,就像开业大酬宾,站在路边发传单那般。 刚才在小白墙下,蹲成一排排的,都是给眼镜店拉顾客的业务员。 来春带著我们来到了一处小眼镜店,迎面就看见里边坐了一个四十多岁,脸颊古铜色的中年男人,正在认真的打磨著镜片。 “叔,给你喊来了两个僱佣军,你瞧瞧。” 老板放下了眼镜片,与腾飞我俩用眼神打了一个照面,笑吟吟道:“来,兄弟,屋里坐。”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老崔,他戴著一副方框眼镜,梳著大背头,额头上的髮际线有些靠后,他的眼神很深邃,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双深邃的眼睛是在岁月长河里,用无数的沉浮才能凝练出来的瑰宝。 坐定后,老崔也掏出烟给腾飞我俩,我有些受宠若惊,指著身后的路边,“阿,刚抽完。” 老崔笑道:“冒得关係,再来一根嘛。” 隨后老崔自己也点了一支,先是用夹烟的手指点了点脚下的地面,说道:“咱这块呀,是个风水宝地。” 然后又用烟指著马路对面的方向,说:“对面那三大眼镜城,他们就是三个大胖子,每天端到餐桌上的奶酪呢,基本都归他们三个吃了。” “但是,他们在吃的时候,会从嘴角漏掉很多碎屑,这些碎屑掉在地上,就养活了我们这一只只小蚂蚁,咱周围这一排排的眼镜店,就是靠这些碎屑存活的。” “不要小看这些碎屑呀,胖子看不上眼的残渣,却是我们这些蚂蚁的金山。” “拉人的事,一会让来春教你们,不管你们拉来什么样的顾客,我都儘量留在店里,让你们开单,每一单提成总价的三分之一。” 末了,老崔双手撑在玻璃柜檯上,微微往前探著身子,盯著我俩,一字一句道:“咱这里,不管吃,不管住,没有工资,全靠提成,但我老崔能给你保证的是——我不会吞掉你们任何一单。” 他这个人说话声音不大,却蕴含著无穷的后劲。 “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儘管聊。”老崔摊开双手,对我俩笑道。 他短短的几句话,就把这份工作总结完了,我和腾飞面面相覷,也找不来什么想说的,就同时点了点头。 回到天桥口,在那面小白墙下,来春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卷的不成样子的传单,给我俩说道:“咱们干活的时候也有传单,但一般都不需要,这玩意根本没人看,擦屁股都嫌硬!” “那怎么拉顾客啊?就凭一张嘴,见人就是拉!” “男的喊哥,女的喊姐,大一点的喊叔姨,老一点的喊爷奶,一天下来,北京城里都是咱亲戚!” 我和腾飞都被来春逗笑了。 来春又抖机灵道:“说好听点,咱是业务员,咱是老板的僱佣军,说难听点,嘿,咱这活儿就是拉皮条!” 隨后来春指著小白墙下,那一排排人头,说道:“看著没?一个个鲜活的二十一世纪老鴇子。” 这次不光是我俩,连带著那帮业务员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能感觉到来春在这群人当中的地位蛮高的。 就这半小时不到的功夫,我和腾飞也成为了蹲在白墙下的“老鴇子”。 这叫……入乡隨俗。 来春跟我们说:“兄弟,你看到这天桥了吧?我跟你们说,这块地前挨不著潘家园古玩城,后又不沾其他商场风景区,凡是来这的,都是来配眼镜的。” “你见人就上去问,哥呀,姐呀,是不是配眼镜呀?想配什么样的眼镜?需要什么样的价位?如果是买隱形眼镜的小年轻,问问是要日拋啊还是月拋啊,一边问一边往咱家店里拉,记住,死皮赖脸的拉,人死球朝天,別怕丟人!” “你们刚来,没啥专业知识,他们要是问你们呢,你们就说,去咱店里看看呀,咱店里老师傅退休前可是在大眼镜店工作的,啥都懂!牛逼往大了吹,別怕!反正就是让人往店铺里拉,人只要一到店,別的跟咱就没关係了。” 隨后我俩蹲在小白墙下,看那一个个业务员,追著一个个陌生的顾客,几乎是死皮赖脸的跟他们推销。 有的人脾气挺好,只是说一句:“不配不配。” 有些脾气不好的,直接说:“去去去,一边去。” 甚至黏的紧了还会被骂,“滚蛋!” 说实话,看了半个多小时后,我觉得这份工作挺难为人的,感觉有点丟脸。 张腾飞就不一样了,毕竟年长我几岁,也结了婚,有老婆孩子的人,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他来到这里是必须要见到效果,必须要挣到钱的。 他盯著那帮业务员看了有半个小时,忽然站了起来,对准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奶奶就走了上去,我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二十秒不到,老奶奶就笑吟吟的跟著他走了。 当天到,当天开工,当天就赚到了钱,这就是张腾飞的本事。 过了两个小时,来春拉到人去店铺的时候,还刻意帮腾飞打听了,他拉来的老太太那一单,成了。 据来春说,卖了320块,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老崔会分给张腾飞110块左右。 是的,外人不知道眼镜行业有多么暴利!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就被燃烧起来了。 可是当我厚著脸皮上去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行人都被我的举动弄蒙了,我刚想拦住他们,他们看向我的瞬间,我又说不出话了。 垂头丧气的蹲回小白墙之时,张腾飞给我递了一支烟,笑道:“老弟儿,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局限吶。” 他点燃了自己的烟,顺手將飘摇的火苗递到了我面前,等我也点燃后,耐心劝导道:“是不是抹不开脸吶?我告诉你,我在你这个年纪,我也抹不开脸,正常。”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怕黏上去会失败,怕他们骂你滚蛋,你怕被拒绝之后尷尬,很有挫败感,甚至你还没开口,就觉得好丟脸。” 我不停的用力点头,张腾飞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我的心窝里,他的悟性就是那么强,不然人家第一天就能搞到钱了。 张腾飞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兄弟,听我说。” 然后他给我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话。 我俩蹲在墙根抽菸,像是周星驰《功夫》里边,星与肥仔聪蹲在马路边那般对话:“这个世界满街都是钱,遍地都是女人,谁能够下决心就可以爭得贏,谁能够把握机会就能出人头地,狠下心杀个人,就能加入斧头帮了,到那时钱和女人就都有了。” 他也像是周星驰那般,对著过往的人流挥著手说:“你看这些是人吗?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移动的钞票。拉下脸,黏上去,不要怕失败,不要怕被骂,扛不住的时候,想想你爹娘,扛不住的时候,想想你的彦彦姐,扛不住的时候,想想你的未来。” “只要拉到一个就是百十块,你一天多了不说,搞两个,咱还上个屁班啊,直接上网打游戏去!” 一个人按一百算,两个人就是两百,一天两百,一个月就是五六千! 妈的,豁出去了!什么人不人脸不脸的,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一地的扑啷头白菜!就是一张张会移动的钞票! 两分钟后,我看见一个少妇领著一个小孩儿下天桥,小孩年纪不大,个头顶多到我腰部的位置,却戴著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我硬著头皮衝上去,笑著说:“姐,是来配眼镜的吗?” 少妇愣了一下,没理我,我继续说:“我家也是开眼镜店的,就在这小巷里边,您可以去我们那看看,姐,看看嘛,又不要钱,满意了您配一副,不满意您扭头就走。” “姐哎,里边有很多店铺呢,物美价廉,你看看对面那三个眼镜城,他们那里边的眼镜很贵,主要是贵在房租,水电,人工上,其实用料都是一样的,我们家这是自己开的店,我们店里的师傅,退休前是大眼镜店里的验光师,很专业,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坦白讲,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她,她突然说:“你们店在哪呀?” 我一听,有戏! 015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 我连忙指著小巷里边,“姐,里边很多眼镜店呢,好多都是老字號,我们店铺就在里边,您去看看唄,看看又不钱,是不是。” 少妇拉著小孩的手,跟著我走了,路上我心里很兴奋,可我又不能表现出来,我仿佛感受到了身后有一张百元大钞,正迈著两个角,跟著我一路走来。 带她到店里之后,我很礼貌的说:“姐,您先看看,有什么想了解的,儘管问我们老师傅。” 尔后,我就走出了店铺,那一刻我心里兴奋极了,我握著拳对自己说:“一定要成,一定要成啊!” 两个多小时后,我实在忍不住这开奖的诱惑,我跑回了店铺,问老师傅,“师傅,刚才那女的,配眼镜了吗?” 老师傅愣了一下,用手比划著名,“是个长头髮,带著一个这么高的小孩是吧?” “对对!” “配了。” “好啊!”我当场就叫出了声,老师傅眯眼笑了笑,对我说:“你是……腾飞还是君亮?” “君亮!” “君亮啊,我给你说,你们拉来一个客户不容易,指不定要遭多少白眼,挨多少骂,所以只要能拉来人,我基本都会成交的,好好努力吧。” “谢谢师傅!”我重重说道。 就这一天,算上那个少妇,我总共拉了三个人,一个都没跑,全“交待”在我们店里了,晚上结帐的时候(一天一结帐),老板给了我470块。 这事我记一辈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 我曾经看过一句话,叫做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局势,不在力耕,我头一次品尝到了这句话的真实口感。 张腾飞弄了两百多块,来春也是两百多块,至於老板,那天躺赚一千多块钱的利润。 老崔高兴坏了,他整张脸都是红的!晚上非要请我们下馆子。 第一天啊!第一天新来的这两个“僱佣兵”就展现出了大杀四方的潜力,这不活脱脱两棵摇钱树吗?老崔能不高兴吗! 席间,老崔抬起第一杯白酒,说道:“腾飞,君亮,你俩的到来,真是让我如虎添翼,如同得到了臥龙凤雏啊!” “来,走一个!” 眾人齐齐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瞬间,老崔说:“你们呀,好好努力,你们拉来的客人,我基本都能留下!只要你们肯努力,我就一定让你们赚到钱!” 白天,店里的老师傅也说过类似的话,此刻老崔也这么说,这不免让我產生了好奇,我小声问:“老板,我想知道你们用了什么话术,把客人留下的?” 老崔倒了一小杯白酒,神秘兮兮的笑道:“想知道吗?” 我们几个全都点头。 老崔说:“不是我崔雄吹牛逼,不夸张的说,你们拉来的客人,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摁在店里。” “为什么?” “因为客人大多不懂,不懂的行业,不懂的东西,且此时此刻他必须需要的情况下,只要想骗他,他大概率是要中招的。” “举个例子吧,假如我是医生,我拿著一张刚给你拍过的片子,就能把你忽悠的多点钱,因为那片子你看不懂,我再给你拽一大堆专业术语,更是让你迷糊了。” “总之能给你讲明白的我给你故作高深,能说人话的时候我偏不说人话,倘若我良心再坏点,故意嚇嚇你,你兜里那点小钱钱,可就不好说了。” 后来我看了一部电影,叫做《周处除三害》,突然间我就理解老崔这句话了。 老崔扫视我们一眼,又说:“眼镜行业也是如此呀,隔行如隔山,很多人一辈子也就接触一两个行业,这世上很多事他不可能全懂,咱店里用的是检影验光,然后配上一大堆专业术语,最后还要加上咱得对孩子好啊,得对孩子的眼睛,孩子的未来负责呀。” “那当爹当妈的,就心甘情愿的掏钱,配上一副稍微贵点的眼镜,其实都是树脂片。什么记忆合金框架,什么鈦合金超轻框架,只要拽上专业术语,价值就翻番的上去了。” 我好奇道:“那要是遇上懂行的怎么办?” 老崔一脸欣赏的看向我,“遇上懂行的呢?也有办法,一看知道行业机密的,咱核心逻辑就一句话,心臟支架成本30块,装进心臟里30万,你要是嫌贵,那你自己装?我们挣的就是这个钱,你不能因为你懂,就把价格压到死吧?我们也要吃饭的,多少让我们挣点唄。” 眾人频频点头,连声说:“学到了。” “来,走一个!”老崔起声道。 我们五人碰了一下杯子,因为除了来春,腾飞,老崔,我之外,还有一个人,白天在小白墙那里蹲了整整一天,不怎么跟人说话,时不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静静的抽。 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我不认为他是个“僱佣军”,因为他一整天就蹲在那,没见他去拉过人。直到吃饭的时候,来春才小声跟我说:“那是老崔的女婿,马杰(化名)。” 並且来春用著只有我俩才能听清的音调,在我耳边悄声补了一句,“傻吊一个,老崔非常討厌他。” 这个马杰不光白天不怎么动弹,晚上在酒席上他也不怎么动弹,老崔端起酒杯的时候,他就跟著大家一块端,放下酒杯就是闷著头,慢条斯理的吃饭,也不跟我们说话,偶尔我们开个黄腔,吹个牛逼,他也只是跟著笑一下,就那么一下。 这是我对杰哥的初次印象,我感觉他大脑前额叶好像有点问题,我基本没见过他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天晚上我兴奋的不得了,我们五个人喝了两斤白酒,很尽兴,酒过三巡之后,我跑出去给彦彦姐打电话,我想告诉她:“我能月入五千了!还是两个五千!” 我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晚风从我的裤腿里灌进来,我看著彦彦姐那三个字,又看了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九点半了,她方便接电话吗? 可是不打这个电话,我心里又过不去,很快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从自己的手机简讯里复製了一条,大概內容如下: 【bj移动提醒服务:尊敬的客户,截止xx日xx时xx分,您本月移动数据套餐流量已不足1mb,本提醒免费,退订请回td。】 然后更改了时间日期,我发给了彦彦姐,那一刻我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我篤信彦彦姐看到这条简讯后,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如果她聪明点,可能会从此把我的备註改为——bj移动。 我期待她的回覆,期待著手机一响,然后看到一句话,哪怕是两个字母。 但现实生活往往就是那么平淡,很多时候它没有小说或者电影那般充满了艺术性的巧合,彦彦姐没回消息。 我失落的回到了餐厅里,想著白天再打电话吧,也就在这时候,我忽然问老崔,“老板,我再拉来一个人行不行?” 老崔一愣,抬手就拍到了自己大腿上,“啪!” “行啊!那可太行了!” “来,再走一个!” 喝酒时,老崔直接搂我肩膀了,跟我说:“越快越好,你兄弟来了我这,你就儘管放心,我老崔不会吞你们任何一单!” 我当著老崔的面拿出手机,给承业打了过去,让我奇怪的是,承业也没接。 一个个都这么忙的吗? 酒席散去,我们三个先送老崔回了家,本来我们也是准备回到各自的出租屋里,但来春高兴,喝的有点多了,非要拉著我们去上网。 腾飞我俩对视一眼,腾飞道:“走,玩去!妈的,给人家当了几个月看门狗,也该放鬆放鬆了。” 我们在附近的一个网吧里打通宵,腾飞也爱玩游戏,尤其爱玩《地下城与勇士》,並且pk手法很棒,他的剑魂pk段位是至尊,確实厉害。 当我侧头看向来春,问他玩什么游戏时,却看到来春已经打开了一个里胡哨,屏幕四周乱闪的网站,滑鼠对准了日韩专区四个字。 我很诧异,“春哥……这才不到十点。” “那咋啦?”来春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嫖娼被抓,还反过来指责警察打断了他从未如此美妙的体验。 “呃……没事。” 我正准备登录我的地下城与勇士的帐號,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 “姐。” 我手机上备註为姐的,就一个號码,我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抓住手机就往网吧外边跑,到了门口接通时,我心臟砰砰直跳,我没敢说话,坦白讲我怕是彦彦姐的老公打来的。 “咋不吭气呀?”还是彦彦姐那温柔的声音。 “姐!”我用力喊了一声。 彦彦姐嗔道:“你还怪能哩,还bj移动呢,就你那鬼点子多。” 我笑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给我发消息干啥哩?” 我忙不迭说道: “姐!” “姐啊!” “我会挣钱啦!” “我现在……我现在一个月,我能挣一万!” “不,能挣一万多!” 彦彦姐明显也很吃惊,“真哩假哩啊?俺君亮现在这么有本事!” “真哩啊!我今天一天就挣了470块!老板亲自请客吃饭呢,我给你发消息那会还没吃完呢。” “你现在干啥啊?可別捞偏门啊!”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跑业务,卖眼镜,这一行水可深了,利润特別高!” “噢……” 我说:“姐,你这会……方便接电话?” 彦彦姐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说道:“嗯,方便,他不在家。” “他去哪了?” “他,跑大车去了。”不知为何,一提到他,刚说了没两句,彦彦姐的音调就开始颤抖了起来,就像那天晚上我俩在出租屋里的语气。 我確信,这里边一定有事,一定是跟他有关係! “姐,他是不是咋著你了?他要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你跟我说,不跟他过了!” “我现在会挣钱了,你跟我吧,我能养活你!” “我真能养活你啊,你跟著我,啥都別干,天天就吃吃喝喝,我挣的钱都给你!” “嗯……给你一半吧,另外一半我给俺妈,让她去还帐。” “中不中啊?” 我自顾自的说著,可没成想,说著说著,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啜泣的声音,我一听不对,忙问道:“姐,你哭了?” “木有,我木有哭。”她想强忍著情绪,想儘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但她颤抖的音调出卖了她。 “姐,你到底咋了啊?” “你说的,我一个月能挣5000块钱的时候,你就跟我,你不能骗我啊。” 彦彦姐哽咽道:“君亮,你真好……” “你咋那么好啊……”说这句的时候她音调完全变了,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竟是“呜呜”的哭了出来。 我急的挠头,说:“姐,你到底是咋了呀?你给我说实话中不中?” “我求你了!” “姐,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给你联繫,我又怕你不方便。” “我想著白天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那会我也不会挣大钱。” “现在我能挣钱了,我实现你给我提的要求了啊,姐!” “到底咋了呀,你告诉我吧,好不好啊……” 对著电话,我不知乞求了多少句,末了,大哭中的彦彦姐慢慢平復了心情,跟我说:“你知道我结了婚的。” “嗯,我知道!你继续说。” 016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其实我刚结婚头两年,也就是刚生俺家小孩的时候,俺老公跟人家跑了。” “当时他在工地上,跟他一个工友的老婆混到一块了,那时候他是个小包工头,卷了点钱,带著他工友的老婆跑到上海去了。” “工地上那些人都跑到俺家,问我要工钱呢!十几个大男人堵住我家的门口啊,你知不知道,当时俺孩一岁多点,还没断奶,我给人家说了多少好话,我高低就是联繫不上他。” “后来,他捲走的那些钱,被那个女的挥霍完了,那个女的跑回来,跟他老公过日子去了。” “你知道他咋做的?他还有脸回来,还好意思求我,我当时真想杀了他啊!” 说到这,彦彦姐彻底崩溃了,哭的撕心裂肺,但很快声音就降了下去,哭声很小沉闷,应该是把脸埋到了枕头上。 “我本来是不想原谅他,可是我看著俺孩儿,一岁多点,太可怜了,我就跟他认了,还继续跟他过。” “从那天开始,我就没让他碰过我,后来我就出来打工了,他受不了,他也跟著我来bj打工,我让他撵回去了,我看见他就噁心,他一碰我,我就想吐。” “他在工地上混不下去了,名声太臭了,回去那两年,他跟人家学大车,考了个驾照跑大车去了。” “那天俺妈给我打电话,说好久都联繫不上孩子他爸了,那段时间我往家里打了好多次电话,问了好多人,我才知道咋回事。” “他跑大车的时候,在外地认识了一个女的,他又跟人家跑了!把孩子扔家里不管了。” 彦彦姐声音不大,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声嘶力竭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 恍然间,我觉得左手心有点疼,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將掌心里的肉狠狠的摁出了四道血红色的月牙印。 “君亮,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跟你待在一起那几个月,比我这二十多年都快乐,我不想回家,可是我没办法,他扔下孩子不管了,我不能扔下孩子啊……” 我浑身一震,大脑如同遭受了一记重击。 原来她心情不好的那几天,应该就是接到了孩子的电话,说联繫不上她爸爸了,那几天我知道她一直心不在焉,原来是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仔细一回忆,那几天她確实经常跑到店外边接打电话。 照这么说的话,下雨的那天……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老公跟別的女人跑了? “姐,下雨那天,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这么一问,彦彦姐又哭了,“君亮,那天我是无意的,我真的只是想单纯请你吃个饭。” “但是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躺在你边上,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从上海跑回来找我,我就没让他碰过,直到下雨那天,四五年了,我都快忘了被男人搂著是什么滋味了。” “你喝多了,可能你忘了。是我没忍住,那天是我抱的你,是我勾引你了,君亮,你骂我吧,你咋骂我都行。” 她这么一说,我大脑中的记忆宫殿在这一瞬间豁然打开,我驀地想起在那个充斥著雨声的黑夜里,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的抱住了我…… “君亮,幸好那天你留在了我那,你搂著我睡了一夜,那是我睡的最安稳的一次。如果没有你,后来我可能就跳楼去死了,我恨死他,恨死钱,恨死这个世界了。” “君亮,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就是太爱你才会忍痛离开你,你那么年轻,那么帅气,你还那么聪明,有那么多鬼点子,姐相信以后你会出人头地,你应该娶一个漂亮的,年轻的小女孩,好好对她,好好跟她过完这一辈子。” “而不是娶一个我这样的残败柳啊。” 我眼里逐渐涌出了泪,我咬著牙,语气颤抖道:“所以,在火车上,你说我一个月挣5000块钱的时候就跟我,是在骗我?” “是,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会不会挣钱,我说很多地方需要用钱,是我拒绝你的藉口,我不想让你陷进去啊,哪怕你当我是个小姐,隨便玩玩我都不会介意,我就怕你陷进去。” “我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差点心软了,我告诉自己不能等你,等你回来我就真的捨不得你了。在火车上打电话的时候,我又一次心软了,君亮,我想起咱俩去世贸天阶那一刻,我差点就要下火车了,可我忍住了,我不能自私的占据你的人生,我配不上你啊。所以我才说,你一个月挣5000的时候,我就跟你。” “因为我觉得一个月5000块钱不是好挣的,我想刁难你,我想让你在奋斗的过程中,被时间一点点洗掉关於我的记忆,等你真的做到月入5000的时候,早就把我忘光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我没想到你一个月能挣5000块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电话……” “君亮,你咋那么好啊……”彦彦姐崩溃大哭,抽泣声愈发的密集了。 我彻底明白了。 前半段我带给她的所有快乐,都在治癒她,都在將她从自杀那条路上,一点点拉了回来。 直到那天晚上,我发自內心说出了让她跟我过的那句话,后半夜她突然趴在我胸前痛哭,不是她不相信我给她画的饼,反而是她信了。 她越信,心里就越痛,她知道自己爱上了我,她陷了进去。可她觉得配不上我,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是在耽误我,不能让我也陷进去,所以她忍著痛割开了我们之间的爱。 她走了。 她想把我的灵魂还给我,让我去广阔的天地,寻找更好的女孩,攀登更高的事业。 可是我也早就陷进去了呀。 “姐,不说了,我知道你家在鄢陵,你给我个具体地址,我一会就在网上买票,咱俩见面说,中不中?” 我脑海中已经开始演练了,我要见彦彦姐,我要立马见到她,等我俩见面那一刻,我会扑上去,紧紧的拥她入怀。 我要让她这棵树移栽到我的身体內,种在我的心臟上,让风颳不到,雨洒不到,任谁也无法穿透我的胸膛,谁也不能再伤害到她! “不!” “你別来找我了。” “我是个啥人啊,我不值得你这样。我这一辈子都被他毁了,我吸菸喝酒,都是他教我的,他真是毁了我一辈子啊。” “我从bj回来那天,就已经戒菸,戒酒了,我想把你也戒掉,就像从来没遇见过……”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感觉大脑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了一下,就是脑神经开始紊乱,大脑开始不受控制,数不尽的,各种各样的画面蜂拥而至,我就像是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系统完全乱掉了。 我用鼻子深吸气,再从口中缓慢吐出来,强行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隨即明白,我的头颅刚才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像是帕金森综合徵。 “姐,你给我一次机会吧。那天你穿著天蓝色的短袖衬衫,白色的碎百褶裙,还有一双小白鞋,那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你是我的,从那个雨夜开始,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 彦彦姐啜泣著说:“我是你的,君亮,我永远是你的,遇上你之前那几年,我没让任何人碰过我,遇上你之后,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碰,往后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那你就应该告诉我具体地址,我明天就回去找你,好吗?” “不!” “君亮,你以前很乖的,你听姐的话好不好?就走到这吧……” 电话里没了声音,我一直在思考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她,可是我精神越是想集中,思维就越混乱,我著急在一堆杂乱的线团里,找到最关键的那一根线头。 驀地,我说:“姐,你觉得我应该听你的话,找个年轻点的女孩,是吧?” “嗯,你那么优秀,年轻又帅气,你应该拥有更好的女孩,你这一辈子一定要活的更精彩。” “姐,你还记不记得流星蝴蝶剑的结局?解药確实只有一份,你知道是谁吃了吗?” 彦彦姐显然也愣了一下,说:“不知道,你没给我说过。” “我现在告诉你,在结尾动画里,孟星魂把解药给了冷燕,自己拖著疲惫的身躯渐行渐远,然后……冷燕把解药扔向了悬崖之外。”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我这辈子也不会跟任何女人结婚,我就要你。” 是,我就是要道德绑架,我就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彦彦姐哽咽著说:“君亮,你现在咋这么不听话了。” “我不管,我就要你,我要睡你一辈子,你要是不见我,我这辈子打光棍,我说到做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彦彦姐说:“君亮,等过年吧,过年的时候你肯定也回老家,咱们离的这么近,过年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去见你,好不好?” 我说:“姐,你已经骗我两次了。” “第一次,你说在家里等我,你没等。” “第二次,你说我月入5000的时候就跟我,结果只是为了用时间来消磨掉我们的记忆。” “这是第三次了,你要是再骗我,可就说不过去了吧?人家都说骗人的是小狗,错了,小狗才不会骗人!” 彦彦姐自知理亏,她赶紧搪塞著,带著一点小撒娇的意味说:“我不会再骗你啦。” “这是你说的啊,你等著,过年回去咱俩就见面!” “好!”彦彦姐爽快的答应了。 “姐,你能看到天吗?” 彦彦姐说:“拨开窗帘能看到。” “那你看。” 我点了一支烟,仰望著bj的漫天繁星,又联想到彦彦姐也能透过老家的窗户看到这片星空,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了距离。 “姐,你看到月亮了吗?是不是两头尖尖的。” “是呀,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彦彦姐说道。 “不是,我想起了张九龄的一句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姐,咱俩即便相隔千里,只要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同一个月亮,我突然就觉得你在我身边了。你对月亮笑一下,就等於对我笑了一下,对不对?” “你快对它笑一下呀!” 彦彦姐被我逗笑了,她温柔的说:“君亮,我不恨了,也不生气了,我忽然觉得,你就是老天爷派来给我的补偿,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嘿嘿,后边还有更好的呢!姐,你早点睡,好吃好喝,养的白白胖胖,过年我给你一个惊喜!” “好,你也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君亮最听话了,是吧。” “那当然!” “晚安嘍?” “么啊,姐,晚安。”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从未觉得吸菸是一件这么爽的事情,就像彦彦姐的发香,从我的鼻孔里钻进去,绕著我的心肝肺转了一圈,好舒服。 手机刚掛断没多久,铃声又重新响起,我拿出来一看,承业打的。 “餵?哥,咋啦?” 我直接懟道:“啥咋啦,给你打电话为啥不接!这么长时间干啥去了!” 承业被我懟懵了,有些胆颤心惊的说:“不是,哥,我……我是不是做错啥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说:“我……我刚才给你回电话,一直在占线啊,哥……” “哦,忘球了。”我挠挠头,有些尷尬。 “哥,刚才有啥事?” 我舔了下被风吹的有些乾的嘴唇,说道:“你辞职吧,跟著我干吧,我这可挣钱,我头一天来,弄了470。” “我靠他血姐!”承业这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嘴里脏话多,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了女孩子的声音,“哎呀,你翻身慢点,压我头髮啦!” “嗯?”我笑道:“你这会儿……在地下室吧?” “嘿嘿,是呀。”承业笑道。 “中,別的不说,好好挣钱,好好对人家,另外……別让人家怀孕了,你们现在还是小孩,很多事不好处理。” 承业忙不迭回道:“嗯,我知道,我知道。” “明天我就跟你干吧?”承业说。 我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补充道:“俺刚发工资没多久,压那半个月我不要了,中不中?” 六百多块钱也確实不多,对比我现在的收入,也就一两天的事,早点来早点挣钱,我们兄弟还能待在一块。 “中。” “另外,你给弟妹说一声,让她换个餐厅工作吧,你不在那了,那个吊毛领班再天天挖你墙角,挖不挖的走不说,净是找点噁心事。” “好,我给她说一声。” “中,睡吧,明天睡醒给我打电话。”我掛了手机,返回了网吧。 我心里从未这么爽过,从未这么期待过,半年之后,我不知能拿多少钱回到老家,我既赚钱了,又能见到彦彦姐了,我咋这么幸运呢! “来,飞哥,pk场来一把?” 腾飞一愣,歪叼著烟笑道:“就你那小红狗?我一只手虐哭你,谁输谁请冰红茶,怎样?” “来唄,谁怕谁!”我很想看看他到底怎么用一只手虐哭我。 017 美丽国的少妇 第二天,我接到了承业,这傢伙比我还雷厉风行,说不干直接都不去了。 来到天桥口小白墙附近,我介绍承业给腾飞来春认识,然后几乎是照搬来春那一套话术,將这份工作是干什么的,具体怎么做,完整的讲了一遍,又带他去见了见老崔,老崔一个劲夸他。 有时候我得说,一个人会挣钱,不代表这个人一定有多么强大的本事,也有可能是走了好运,就好比承业,听懂了工作內容,第一天开工,第一天就赚钱了,不是承业厉害,也不是我和腾飞厉害,是这份工作让我们碰上了。 当晚,承业捏著两百多块钱现金,兴奋跟我说:“我日他祖奶奶,这钱挣的是真得劲啊,比端盘子刷碗得劲完了!” “哥,咱跟著老崔好好懟吧!懟几年,咱啥都有了!” 我笑著点了点头。 坦白讲,我很感激遇上老崔,因为后来我见过一些老板,起初我觉得他们都像胖东来的老板一样有格局有眼界,我对他们很崇拜,后来我发现在某些重大决策或者一些细微之处,他们蠢的跟猪头一样,还有一些老板几乎没有人性,只有动物性,那对待员工的方式恨不得杀鸡取卵,你想要他钱,他想要你命,我都纳闷这些人怎么当上的老板。 再后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財富是隨机的、流动的,財富不会自动去匹配有德行的人,那只是很多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像有些低劣的小老板,他们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年走了好运,要么是有亲戚朋友的资源,总之他们就像是意外捡到了一大块麵包屑的蚂蚁,不是他们多么无私高尚,不是他们多么勤奋聪明,就是时也运也罢了。 很多人受限於生长或工作环境,他缺少那一丝运气,倘若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立马翻身实现阶层跃迁,就像刘邦的团队,很多出自沛县,不是沛县多么人杰地灵,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命运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我对这些小老板祛魅之后,对他们评价普遍不高,不再轻易相信他们口中的“成功之道”,也不再轻易的相信所谓的“权威”,都是凡胎肉体,小嘴儿一张吧嗒吧嗒都是理,真真假假呢?还得自己分辨,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网上有这么一句话——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很多人都水的不行。 事实就是如此。 不止是我们四个,当时在天桥口卖眼镜的业务员都赚到了钱,我一点不客气的讲,有些跟个二傻子似的业务员,都能隨便捞两口!这就是雷军那句话,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可世界那么大,有几个“天桥口”?这世界六七十亿人,又有多少人能意外遇到“天桥口”? 坦白讲,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选择大於努力。 承业小,比较贪玩,每天就拉两单,保证赚了两百多块,来春他俩就勾肩搭背的去网吧。在听说承业从小没见过自己爹的时候,来春对他很有感情,因为来春也是自小没了爹,他对承业特別疼爱,给他买水喝,买烟抽,比我这个表哥都更像一个表哥。 腾飞我俩不一样,他有老婆有孩子,爹妈在老家务农,基本上就得靠他。我是憋足了劲要挣大钱,要给彦彦姐好生活,要帮爹娘还帐,所以我俩是整个天桥口最勤快的。 尤其是我,逐渐成为天桥口赚钱最多的人。 因为我年纪小,脸颊白嫩,眼神里自然流淌著单纯的光,所以我比那些老油条们更容易成功,而且我在拉人的时候,不断的总结经验,並且將经验悄悄的告诉承业。 有一天我跟承业说:“你不要学习那些老混子,一点心都不操,不用心是无法將事情做到极致的。” 承业就问我:“哥,那我该怎么做呀?” 我说:“你注意过吗?他们都是开门见山,说什么来咱这配个眼镜吧,怎么便宜怎么好,来配一副吧,囉里囉嗦一大堆,反反覆覆几句话,很容易让人反感,有时候根本不是打动別人,是硬黏的人家受不了。” “尤其是他们大多数人不注重自己的外表形象,甚至有的穿的像个农民工,头髮都不怎么洗,身上明显一股味,人家女的一看见就討厌,更不想听他们说话了。” 承业说:“大家都是这样啊。” 我摆手打断道:“你看到我这个平光镜了吧?就是没有度数的眼镜片,今晚我让老崔也给你配一副,再配个小黑框镜架,穿一身小西服,这么打扮下来,其余的“僱佣军”在我们眼里那就是个新兵蛋子,咱那装束和气质一看就是正规军!” “注重形象的同时,內功也得修炼,也就是所谓的话术。” “看见人咱別著急,先问,先聊。” “哥呀姐呀,您是来这配眼镜的吧?您来对地方了,全bj最好的眼镜店就在这一块,不过好多人来这配眼镜很容易上当。” “上去第一句话就要勾起对方的好奇心,大多数客人,就会忍不住问咱一句,为啥呀?” “好,鱼开始咬鉤了,他愿意跟咱说话了,那一切都好办!” 承业一脸恍然的样子,“我日!我怎么没想到这样说……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他们讲眼镜该怎么配,这验光一定要精准,而且要一分钱一分货,咱谁都不想当冤大头,是不是?一定要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替他们考虑,哪怕是装的呢!然后再循序渐进,这个过程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恨不得马上拉到店里去钱。” “天热呀,总不能站在原地不动吧?那就一边聊一边往店里引导,你就说,哥呀姐呀,去我们店里歇歇,喝杯茶,有啥想了解的您儘管问。人与人最初的相遇都是不信任的,你得打消他们的紧张感,让他们舒缓下来,等客人进了店铺之后,別的业务员基本是转头就走,这单成不成全看天意,但是咱们可別这样。” “进了店铺先不著急走,转头就去饮水机,接一杯温水,很客气的用双手端过去,一定要递到人家手里,然后笑著说,哥呀姐呀,您喝杯水,有什么想了解的,儘管问我师傅,他可厉害啦!这句话既暖了客户的心,又拍了老师傅的马屁。那老师傅一高兴,不多教你点真本事?” 承业听的暗爽,一个劲的说:“就是,就是!哥你真聪明!” “所以,你得保持学习,没事多找老崔,还有老师傅请教。” 承业说:“中。” 我总结的这一整套流程下来,能扛住的女人没有几个,更別说天生大大咧咧讲义气的男人了,那更是觉得这位兄弟情真意切,我要不点,都有些过意不去,最后加上老师傅高超的水平以及专业术语,这单大概率就成了。 而且,我专盯气质少妇,一眼看上去就不缺钱的,我是一准要蹭上去的。 因为我发现大多数女人是很心细,很胆小的,想要让她们钱,就得慢慢打开她们的心扉,日进一卒的拱开她们的防线,一旦防线攻破,可捨得钱了。 那几天,有一个气质少妇,跟我聊的那简直叫一个火热,我带她走到店里,然后搬凳子请她坐下,我刚接完水递过去,还没来得及走出店铺呢,她就癔症初醒般的问:“哎,你去哪呀?” 这话给我问愣住了,我们店里的老师傅都笑了,她还以为是我给她配眼镜呢! 我指了指来时的方向,笑著说:“姐,我还得上班呢。” 因为在来时的路上,我俩越聊越火热,聊著聊著,直接就不聊配眼镜的事了,她问我:“你是哪的人呀?” 我故意调笑的说:“姐,您可以猜猜我是哪里人,我说话没有口音。” “北京人?”气质少妇好奇道。 “哪里呀,我要是北京人,我一准有胆量追您这样气质与美貌集於一身的女人,哎,可惜呀,我来自平原乡下。” 气质少妇笑了,反过来问我,“你们那的男孩子都像你长得这么帅,这么会说话吗?” 我摊开双手,一脸惋惜道:“很遗憾,我是最笨的那个。” “呵呵,那你也猜猜我是哪里人?” “您呀?不用猜!您肯定是美国人!” “为啥?”气质少妇突然特別有兴致,她想不通我为什么如此讲。 我一脸认真的说:“像您这么美的,那一定是美国人嘍!” 气质少妇“哧”的一声,掩嘴而笑,隨著身体的颤动,胸襟之间那原本绷直的白色衬衫,时不时窝开一道口子,我意外瞥见了她浅蓝色的文胸,以及上边绣的一小片纹,在她注意到我目光一直放在她胸口的那一刻,礼貌性的伸手遮盖了一下胸口,我红著脸赶紧將脑袋別到他处。 那个少妇配完眼镜走的时候,还特意去小白墙那里找我,问我要手机號呢。 她说:“以后我再配眼镜,还找你哈。” 我说行! 她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看著我笑道:“我是山东的。” “噢,那咱俩算是半个老乡呀!”我说。 她对我挥了挥手,掛在手机上的水晶吊坠在日光下散出夺目的光,“走啦。” 我依然记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风铃发出的声响,用网上的话来说,应该叫御姐音?后来我们也互相发过简讯,但聊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內容,那时我並未意识到什么,或者说我全身心都在努力赚钱,脑子里都是彦彦姐的音容笑貌,也没怎么用心回復过,再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少妇走后,一群人疯狂起鬨,调侃我,说啥的都有。那少妇都还没走远呢,听到这群人开我俩的黄腔,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 来春兴奋的跑到我旁边,不停的推我,“兄弟兄弟,这娘们要你手机號干啥啊?” 我说:“她不是说了吗,以后配眼镜还找我。” “操!我在这干两年了,咋没有娘们找我们要手机號?”来春搂著我的肩膀,用力的摇著,嘴里还憋著劲说:“妈的,那娘们屁股真圆啊,你看那紧身小西装小西裤,嘖嘖……” “天上飞机最高,地上眼镜最骚!你看她走路那劲劲儿的样子,绝对错不了。”那个女人都过天桥了,来春还指著她不停的说:“你看你看,她腿缝儿有三指宽,他妈的,搞起来肯定噗呲噗呲的!” 这番“真情流露”,引的旁边业务员哈哈大笑,每个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之前在餐厅里我就是送外卖排行第一,来到这里之后又立马成了这里的“销冠”,那时我並不能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比他们做的好,多年后我从头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才逐渐醒悟。 因为我从不相信命运会打败一个有骨气的人。命运的风暴或许能摧折柔软的枝丫,却无法令一座真正的山岳低头,暂时的困境不过是淬链锋芒的烈火,只会让真正的金石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骨气,是一个生长在神州大地上的词语,更是深植於灵魂深处的根,只要根不死,便有无数次春风吹又生。 同时我深知,光有骨气不够,还得有本事,所以我不断的学习,认真汲取行业知识,最终,我这团无人问津的烂泥巴,在烈火中成型,在严寒中崩塌,又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自我重建,在经歷了不知多少次毁灭后,被烧成了瓷器。 那段时间我可红火了,附近店铺的小老板都知道新来了一个小伙子,拉客水平一流,老崔脸上很有光啊!我们四个齐心协力,每天让老崔都保底赚个一千块往上。 用老崔的话说:黄忠坐镇,又来两个臥龙凤雏,再来一个幼麟,要是刘备年轻时凑齐这阵容,绝对一统天下! 总之,我閒暇时间就找老师傅,询问关於眼镜行业里边的东西,我虚心好学,老师傅讲什么我都认真听,在確定我听懂后,老师傅会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夸我,並且鼓励我好好学,將来自己也开个店。 我一想到我要是开个店,將来一个月弄三四万,我真兴奋的睡不著。 於是我更加生出了往上爬的决心,不断的提升专业知识,再把专业知识以自己的理解融化成通俗易懂的人话,藏在与客户交谈的细节里,悄无声息的拉他们进店铺。 几天之后,我就很少跟那帮人一起蹲在地上了,不管是抽菸还是等天桥上下来行人,我都是站著,累了的话就来回走走,或者找个阴凉的地儿歇一歇。 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我挣了八千多块! 这事我同样记一辈子。 老崔又请客吃饭了,但我得说,这一次宴席吃的很不愉快。 吃饭时,起初老崔一个劲的在夸我,连带著张腾飞也被夸了,腾飞也是个人才,机灵的很,那段时间他也不少挣。 至於来春和承业,挣的不多不少,就是闷著头吃喝,老崔倒酒他俩就跟著端,放下酒杯就是狂吃狂炫。老崔的女婿马杰,从头到尾就像是前额叶受损的人,没啥表情,让端酒就端酒,说吃就吃,一个字都不说。 只有腾飞我俩,恭敬的像个小学生,始终笑眯眯的陪著老崔聊天。 “君亮啊,我老崔有什么说什么,我闯了那么多年,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你是一个。”说完,立马就笑眯眯的看向腾飞,“当然了,腾飞也不错。” “现在,整个天桥口,就咱家生意最好,我脸上有光呀,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哪里哪里,要不是来到咱店里,我现在还在送外卖呢,一个月才挣1200块,是我有幸遇到了您,是您的谆谆教诲让我改变了命运!” 我端起分酒器,说:“老板,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隨意!” 我真的高兴呀! 二十多天搞了八千多块,乖乖,我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孩,我能不兴奋?所以我一口抽了二两多的白酒。 老崔“啪”的一声,拍著大腿说:“操!是个爷们!我也干了!”说著,也端起分酒器,一口气喝光。 就在我俩都放下酒杯的那一刻,老崔脑袋一转,侧头看向了马杰。 马杰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邋里邋遢。老崔让他也去天桥口拉客人,但他整天就是往那一蹲,没事的时候抽出一支烟,静静的抽,不跟我们说话,也几乎不去拉客人。 好几次我们主动跟他调侃,也只是逗他笑笑,笑完了就继续蹲在那,跟个殭尸差不多,整天就是发呆。 老崔偶尔路过天桥口看见他的时候,会训斥他两句,他才不情愿的起身,看见客人之后,就跟看见外星人了似的,往那一站,说话的声音恨不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那扶不起来的样子,我看著都头疼。 之前吃饭喝酒的时候,老崔不怎么搭理他,但这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地,或许是喝多了酒,也或许是压抑在心头的烦闷到达了极致,谁都没想到——老崔转头看向马杰的瞬间,没有半分前摇,上去就训斥道: “你个逼苕,你瞧瞧人家君亮!” 马杰愣怔住了,没吭声。 我当场就傻了,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贴脸开大了?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老崔又训斥道:“天天往那一蹲,你腿也不酸啊!” “半年啦!你一个人都没拉到,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酒精这东西,容易让人控制不住嘴,老崔的语气越来越重,措辞也越来越严厉。 马杰面子掛不住了,犟嘴道:“那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他就连犟嘴的声音都显得底气不足,那音调很贴合我年幼时对宫里太监的想像。 “你就不会想办法!” “我想了啊,我去拉了啊,就是没人来。” 老崔指著我说:“你看看人家君亮,来了半个多月,挣了八千多块,你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教你配眼镜,听不懂,看不会,学不明白,让你去拉人,半年都没拉来一个,就会吃就会喝,造大粪机器一个!” 这太不对劲了,火药味越来越浓,我和腾飞就赶紧劝,马杰扔了筷子甩手走了,老崔即便脸色很难看,还是笑呵呵起身,敬我们了一杯酒,“你们吃好喝好,明天记得来上班。” 走的时候,老崔顺手把帐结了,刚一出门,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我们四个往那一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承业小声问:“大哥们,咋弄啊?” “那是人家的家事,跟咱有个鸡毛关係,吃。”腾飞刚才全程陪著老崔聊天,基本没动过筷子,这会才开始吃。 来春说道:“嗐,人死球朝天,多大点事儿,来喝一个。” 这二十天左右,老崔请我们下了两次馆子,但请我们五六次去他家里吃饭,在他家的时候我看的出来,老崔是真的厌恶这个女婿,踹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偏偏老崔的女儿,长得好看,还很乖巧贤惠,经常给我们做饭吃。 所以老崔越是夸我们,心里越是厌烦马杰,再加上酒精上头,憋在心里的那股劲被撑爆了,这老丈人和女婿突如其来的懟了一架。 本来是庆功宴,结果却以这样的方式告终,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件事留给我的印象很深,我的直觉是对的,这里边就是藏著事,甚至可以说是我在天桥口的命运导火索,可我当时並不知道有什么隱情。 当天晚上,我们四个又去网吧通宵,不过我没登陆游戏,而是看著旁边的腾飞在打pk,至於来春,坦白讲我和腾飞不是很喜欢跟他一起上网。 因为他从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段的看黄片,而且从不快进。就在大厅里看,不论什么位置,以前网管说他:“哥,大白天的,咱別看这个行不行。” 来春会摘掉耳机,理直气壮的说:“咋啦,这咋啦。” 网管说不动,就会让老板来说,网吧老板更客气,耷拉著一张苦瓜脸跟来春说好话,“兄弟,网吧这么多人呢,你要不去包间里看。” “包间那么贵,谁去啊。” 老板就给来春上根烟,好说歹说让他关掉快播,来春就会很扫兴的找一部其他电影看看,但基本也是只看那种剧情很爽的爆米大片,稍微有点深度的,他理解不了。 今晚同样如此,来春被老板亲自出面说教,那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关掉了日韩专区,等老板走后,他坐在那里发呆,我有感觉到他的失落,於是摘掉耳机跟他说:“春哥,你为什么不谈个对象?” 来春说:“自己就能解决的事,谈对象干什么?费劲。” 我认真道:“此言差矣啊。” “差异在哪?你给我说说。” “这不是简单的谈对象啊,这是人与人的连结,是人与天地,与自然万物的连结,你要用心去感受的,你看过《阿凡达》吗?两个人连结时就是利用辫子末梢无数根茸毛,电影里的设定应该是神经末梢吧?缠绕在一起的瞬间,两个人都是猛一哆嗦,就那个味!” “不就是搞嗶吗?” “怎么能那么说呢!你那也太粗俗了,这么美好的事情岂能是这两个字就能涵盖的?” 我说:“当我第一次与女人连结的时候,在进入接触的那一刻,特別温暖滚烫,跟手比简直天和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包裹感让人感觉內心很充实,心中所有的焦虑和痛苦都被暂时的拋之脑后,其实连结成功的那一刻就已经很充实了,进出只是为了延续气氛,这是一个修復灵魂的互动过程。” “《道德经》里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天是公平的,管你是穷是富,是丑是帅,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都会拥有连结的器官和功能,人生最开心的事情是两个都对连结充满期待的人,真正酣畅淋漓的连结一次、无数次,这是上帝平等的给予每个人的奖赏,它可以拯救很多因为压抑无法释放而造成心理问题的人,这是足以改变人生的力量,我希望所有人都去获得,这是你自己人生的救赎!” 我第一次的感受是小灰带给我的,但我此刻脑海中只有彦彦姐,我想起了那股湿润滚烫的感觉,我想起了与她赤裸相拥的那一刻,仿佛拥抱了天地万物的愜意,那是我生而为人最奇妙的体验。 来春听傻了,菸头黏在了嘴唇上,眨巴著眼睛,呆呆的看著我,“你在说什么?” “春哥,你看的那些东西,它会悄悄的將你的大脑『重新编程』,从多巴胺分泌到神经元连接,统统都会受到影响,你的快乐閾值不断被拔高,所以你越看越空虚。” 来春说:“啥玩意?” “我的意思是,你好好谈个对象吧。” “自己就能解决的事,谈对象干什么?” 这话给我说愣住了,合著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点了。 “哎,继续看你的京东热吧……”我重新戴上了耳机,不再理会来春,而是对旁边的承业喊道:“我建房,你过来,哥带你打爆破,沙漠灰!刺刀ak带你飞!” “中啊!”承业兴奋的说。 那段时间,我们白天拉客,晚上上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再没有朝九晚五,再没有臭屁的领导来对我们颐指气使。 在网吧里,我们认识了好多朋友,有来自广东的小曾,他长得像谁呢,就是那个《康熙微服私访记》里边的三德子,他这个人特別爱说一句口头禪——我丟! 这个“丟”字,要拉著长腔,后半段还要拐著弯。 当我知道了香港电影里说的都是他们这种粤语时,我就让他教两句,他说:“你好啊,用粤语说就是——丟雷楼某!” 我说:“这字数都不一样啊?” 然后小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粤语就是这样,丟是语气词,雷楼某就是你好啊,所以要连起来,丟雷楼某!懂了吧。” “比如说我是新来的,粤语呢就叫——鹅系雷楼豆。” “美女,你好漂亮,用粤语说就是——靚女,我想叼你的嗨。” 我说:“你可拉倒吧,我就是听不懂,也能感觉出来这不是啥好词,骂人的吧?” 小曾就会哈哈大笑,跟个小孩似的,他当时在网吧附近的一个4s店里当修车工,也是爱上网,爱玩《龙之谷》,但凡他教我的粤语,几乎句句不离嗨,我大概懂什么意思,但我並不能切实感受。 我让他认真教我,因为我想让彦彦姐的手机號背下来,然后我就学会了几个粤语数字发音,“丫洒狗……” 还有一个应该是四川哥们,我们没怎么聊过天,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是因为他爱骂人。 尤其是打通宵的时候,他往往能骂一夜,他跟承业一样,喜欢玩穿越火线,喜欢打运输船,然后网吧里,整夜的“马麦皮”连绵不绝,连带著承业都被感染了,整夜的骂著——靠他姨! 那时候我们喝4块钱一小罐的雀巢咖啡,腾飞抽红塔山,我抽红旗渠,来春抽將军,承业是有啥抽啥,我们有吃有喝天天上网,当时在网吧里可谓人上人了,然而我总感觉缺点什么。 或许是因为彦彦姐没坐在我身边,没人劝我不要乱钱吧。 我在地下城冲了將近两千块,合了一身天空套,买了传承套,又了三百块买了一把流光星陨刀。 我的狂战士装备越来越好,张腾飞的pk手法也越来越棒,来春还是雷打不动的进了网吧就看片,他这个人很专一,只看高清无码,钟爱日韩专区,有事没事给我们拽两句日语。 至於承业,往那一坐,运输船能打一夜,没事还老让我教他闪蹲狙。 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除去吃喝,轻轻鬆鬆三四年,也差不多能帮家里还清债务了。 可没想到,有时候人太笨了不行,太聪明了——也不行。 本来寧静的像是一潭死水的天桥口,因为我的到来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至少三个人的命运…… 018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第一件事,大家都看我太挣钱了,那些老板们见了面都热情的跟我打招呼,背地里跟他们家的“僱佣军”发命令,让他们喊自己的兄弟们来,喊的越多越好。 大家开始明著抢生意了。 因为干这个来钱確实太快,每个店铺都在疯狂的“扩军”,每个人都不遗余力的拉著自己的朋友和发小来这里。 本来就十个八个业务员,突然之间增加到了四五十个,天桥上刚下来一个顾客,小白墙下呼啦一声,几十號人就围上去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嚇都给人家嚇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群架呢。 这就是“风口”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市场就要开始卷了。 就像抖音上的擦边主播,创造出最新型擦边方式的那一批肯定是先吃上的,但很快就会有一大批人涌入这条“赛道”,供需关係失衡,很快將市场需求砸到饱和。 我得承认,这个內卷的氛围是因我而起,但我本意绝对不是要跟他们卷,因为在我来之前,他们都是一滩烂泥,每天捞个两百块,就瀟瀟洒洒的上网去了。 我一来,不光是勤奋,还不断补充专业知识,不断將拉人话术更新叠代,逐渐抢走更多客户,我像是丟进了小池塘里的鲶鱼,这帮过的很滋润的懒蛋全被我搅醒了。 他们迟滯的醒悟——原来每天赚两百不是这份工作的上限! 其他老板也不高兴,所以要掀桌子了。 人就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可以双输,但绝不能让你单贏。 我们的老板也不是善茬,老崔也来脾气了,私底下跟我交了个底,难办是吧? 我操,那就別办了。 打价格战吧!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一行有多暴利,就拿我们店里最便宜的一个套餐来说,眼镜片眼镜框加在一起80块,成本其实也就10块钱左右,因为那些年网际网路不那么发达,很多行业都不透明。 老崔亲口跟我说的,只要能拉来人,在保本的前提下,价格你隨便降! 那时候,我像头饿狼,我的眼神是要吃人的!用现在的话来说,不就是內卷嘛,咱对著卷,卷死拉倒! 每当天桥口有人下来的时候,他们呼啦一下就上去一大票人,搞的大家都没饭吃。 我就开始上天桥,直接在天桥上拉客! 然后就有不少“僱佣军”也跟著我这样干,逐渐小白墙下就没多少人蹲著了,开始上天桥了。 我就下了天桥,去对面马路上拉客! 这一次確实没人跟我抢了,但拉客难度也直线飆升,不过这难不倒我,因为在奋进的天平上,我的决心比困难更重。 所以我照样是那群人里,挣钱最多的! 他们不努力,卷也卷不过,慢慢的开始不上道了,跟我玩起了“下三路”。 有一次,我拉著一个客户刚下天桥口,有个嘴唇上带伤疤的小伙子故意蹭了我一下,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反手一把揪住我的领带,根本没有任何前摇,揪住就骂:“你他妈眼瞎啊!” 这是看我不爽,故意找事呢。 旁边的客户一激灵,扭头就要走,我赶紧说:“叔,別慌……承业!过来,带咱叔去店里看看。” 就是马上要挨打了,这个顾客我也不允许別人抢走! 承业想上来帮我,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赶紧领著客户走了。 嘴上带伤疤那个小伙子,他们店里三四个业务员立马就围了上来,腾飞看见后也是一溜烟跑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啊?” 那小伙子嘴唇上的伤痕看起来像个刀疤,很明显,使得上嘴唇都断开了,一脸凶相。 但他忘了,来这找食吃的,不会是清华北大的高材生,都是不好好念书的社会渣子,我有礼貌,但不代表我是善茬。 见客人走远了,我先是平静的说:“咱俩之间没什么仇恨吧?” “碰你一下至於这样?再说了,是你故意碰我的吧?” “没事兄弟,你怎么想的,儘管跟我聊聊,真要是我错了,今天我站著不动让你打!” 我不跟他爭吵打架,我就跟他讲理,他毕竟理亏,不好意思先动手,也不知如何回答。 来春从小白墙的角落里捡起了一块板砖,举著就冲了过来,大声吼道:“动我兄弟,我他妈弄死你!” 腾飞赶紧衝上去抱住来春,说什么也不让他靠近我俩。 我看的真切,来春不是装腔作势,他真是要拿板砖盖死那傢伙,后来我才知道,来春在里边蹲过,出来后整天就是一副活著也行,死了也无所谓的样子。 我为什么说来春脑袋也是圆圆的,他一直都是留的禿瓢髮型,就跟个劳改犯似的,加上膀大腰圆,在这乾的久,还真没人敢惹他。 他们店铺里那三四个人赶紧假模假样的劝,“哎哎,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別急別急。” “有啥事咱聊明白了,別动手。” 气氛就僵在这了,我跟他聊,他不搭话,就是拽著我的领带不鬆手,但我一直和和气气的说话,他没法直接动手,要不然也太不占理了。 等承业回来时,我俩还在那纠缠著,承业也捡了块板砖要衝上来盖他,我狠狠的瞪著他,“別动!给我退回去!” 承业咬著牙指著那人,说道:“你他妈敢动我哥,信不信我哥杀了你!” 一看有俩想拼命的,其中一个业务员凑到那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他回头看了看来春,来春像是一头被主人牵著,但是狂拽绳索的恶狗,一旦扑上来就得见血,他又看看承业,那板砖隨时准备盖他。 他胆怯了,先鬆了手。 来春指著那人的脸,就说了一句话,“你等著。” 那一脸横肉,写满了我要弄死你的字眼,那一刻,来春说他吃过人我都信。 我对来春的印象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进网吧只看片的饥渴男,他要是生在乱世,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流寇头子。 人群鬆开后,我们四个去角落里抽菸,还没来得及蹲下,我一把揪住承业的脖领,训斥道:“以后你別动不动说我杀谁杀谁。” “我他妈很像一个杀人犯吗?” “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傻逼口头禪,全给我改了!” 承业点了点头。 我点燃了烟,情真意切的跟来春说:“春哥,谢了。” 来春听到我喊他,先是愣了一下,听到我说谢谢他,一脸嫌弃的盯著我,“人死球朝天,都哥们,这一出整的真噁心!” 然后他一把搂住承业,跟我说:“我可告诉你,別老骂我兄弟啊。” 腾飞道:“来春,你不知道,君亮学过自由搏击,真打起来抬手就能放倒他,咱都是成年人了,脾气收敛点,打架能解决问题吗?那承业是小孩儿,你也是小孩儿?” 来春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我不管,谁动我兄弟我就弄谁,人死球朝天。” 第二天,来春一到天桥口就盯著嘴上有刀疤那傢伙,啥也不干,就盯著他看,看了一上午,下午那傢伙就没再来了,本来以为这事都结束了,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又碰见了他。 那会我正在上网,来春忽然放下耳机,拍了拍我,我愣道:“怎么了?” 来春朝著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我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揪我脖领的人,刚点了结帐下机,准备离开网吧了。 本来这事我都觉得过去了,也不算什么事,但是来春和腾飞已经站起来了,承业也兴奋了,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 我没办法就赶紧跟上。 出了网吧没多远,那小子回头的瞬间看见了我们四个,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下一秒拔腿就跑。 腾飞一个箭步窜上去,將他摔倒在地,来春紧跟著上去就踹,他膀大腰圆力量足,一脚一声闷响,承业狠狠的朝著他头上踹,踹的那人捂著头缩成一团。 “愣什么,过来干他!”来春喊道。 他们三个大男人,给那小伙子打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我要是再上去,非给人家踢死。 我赶忙跑过去拉开了三人,“別打了,不至於!” 来春气笑了,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本来跟我一样主张和平解决问题的腾飞,又狠狠的踢了那人一脚,同时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知不知道我们跟谁的?在这块没听说过老崔?” “就你们老板那气都快喘不上的样子,他让你找事,你还真敢找啊?” 来春不屑的骂了一句:“脑残!” 敢情嘴上有刀疤的这个小伙子,被他们老板当枪使了,老崔可不惯著,昨晚给来春下了旨意,要是逮到这小子就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分清大小王。 不过这小子也真蠢,他老板是一个外地老头,在这块一个人都不认识,攛掇著他收拾我,他还真敢动手…… “行了行了,別打了,都是出来刨食儿吃的,都不容易。” 我將嘴上有刀疤的小伙子搀扶了起来,给他递了一支烟,他战战兢兢的接住,我耐心说道:“没事兄弟,你也是被当枪使了,我不怪你。” 我点燃了自己的香菸,又顺手將火递了过去,那人有些受宠若惊,但赶紧伸出双手捂住了火苗,弓著腰点燃了香菸。 “兄弟,我不是故意的……”他囁喏道。 “真没事,咱都是背井离乡的打工仔,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是吧。” “你以后別那么单纯就行了,那些小老板,有几个好鸟?” 说到这,小伙子眼里明晃晃的,眼珠子上泛起了一层泪光,“兄弟,我没什么大本事,但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一句话。” “言重了,都哥们!” 回去的时候,腾飞来春,还有承业,他们三个看向我的眼光很诧异,像是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来春先说话了,“不是,揍他就揍他了,他算个鸡毛啊,你还给他来根烟?他配吗!” 承业也挠著头问:“哥呀,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说。” “你看前段时间,你把我们领班打的,在地下室看见我直接绕道走,可威风了,就这还是替我出头呢。” “那小子昨天揪著你领带,脸都给你拽红了,你为啥不打他?你要出手,他分分钟倒地!我不理解啊。” 到了网吧门口,腾飞和来春先进去了,我搂著承业的肩膀,耐心教育道:“打你领班,是因为他欺人太甚,他先欺负的你,这个必须以暴制暴打回去。苏洵在《六国论》里说: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承业摇头,“听不懂。” “意思没那么复杂,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咱不欺负人,但如果別人欺负到咱头上了,那就弄他,不要一个劲的退让,不要委曲求全,那只会让別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刚才那小子,我俩没有仇恨,他是被人家当枪使了,这背后的主要矛盾是我和他的老板,而不是我和他。往大了说,这是老崔和他老板的矛盾,而不是我俩的矛盾,你要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能明白吗?” 承业还是摇头,“不明白。” “滚蛋上网去吧!”我一把推开了他。 他临走时,我又嘱咐道:“总之別乱打架,记住了吗!” “嗯,好。”承业点头。 回到网吧的时候,来春和腾飞正激烈的討论著刚才下手是否太轻,来春说:“我最爱揍他妈了个逼的这种装逼货,他他妈的有种別跑啊,我他妈的一顿踹,这他妈的怎么不装了?干他妈的脑残东西,下次他妈的再遇上他,还他妈的打他!你看他妈的一挨揍,立马就他妈的怂了,操他妈了个逼的没卵蛋的东西!” 我拍了拍来春的肩膀,“行了行了,不提了。” 这件事之后,在天桥口就没人惹我了,我挣钱多,那是我付出的多,不客气的讲,那帮拉客的“僱佣军”百分之九十五不懂眼镜行业,他们就是纯粹的皮条客,一帮不愿学习精进的混子。 但我不一样,我不但注意锻链身体,同时还会在閒暇时间买书看,我时刻谨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我知道艺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所以我更加虚心的请教眼镜行业的专业知识,加上脸白嘴甜又年轻,看起来挺单纯的一个小孩,天然的容易博取顾客的信任,所以即便內捲来袭,我在那块也一直很赚钱。 那段时间,老崔真的是爱死我了,他一看见我就笑,是那种发自內心的,根本忍不住的笑,每次见面直接上烟,亲自点火。 晚上下班后,经常留我在他家吃饭,为此,他们三个也跟著蹭了我的光。 一般是天擦黑的时候,天桥口没啥人了,我们也就散了,这时候老崔会喊我去他家吃饭,但不能只喊我一个吧?偏心不能偏的那么明显,不然就寒了他们三个的心,所以我们会跟著老崔一块回去。 进到家里,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老崔的女儿叫小娟,24了,我和承业都喊他娟姐。 娟姐做饭真有一手,我们每次去,都是不重样的,红烧肉,排骨汤,可乐鸡翅,尤其是青椒炒腊肉可谓一绝! 然后还特別贤惠,我们四个去洗手的时候,回来她就帮我们把米饭盛好了,老崔知道我爱吃麵条,还会嘱咐娟姐特意给我下点清水面,然后他们吃米饭,我自己端一小碗清水面,配著菜吃。 谁的米饭吃完了,还没起身呢,娟姐就伸著手帮忙拿碗,给我们盛上满满一碗的米饭,笑著递给我们。 每一次老崔都会拉上我们喝点,那时候啤的白的红的洋的,虽然都不贵,但样是真不少,男的有吃有聊,喝高了就开始吹牛逼,女的就会看著我们笑,像是一大家子的人,特別温馨。 等到腾飞来春还有承业走后,老崔还会单独领著我去前边的柜檯,然后打开灯,开始给我讲眼镜行业里边很多专业性的,更加有深度的东西。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被人称为老崔的男人,是要跟我交心了。 他想把我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那晚我很激动,静静的听著老崔跟我讲镜片的种类,框架的种类,验光的专业性问题,包括让我实操机器,让我练习。 他看我的眼神很宠溺,嘴角都掛著笑,给我讲知识的时候特別耐心,从不骂我,哪怕有些我没听懂的,他也只是安静的扶一扶眼镜,然后再给我讲一遍。 他太欣赏我了,或许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他年少时,奋不顾身往上攀登的样子。 然而,危机就是在这时候爆发的,这是直接改变我命运的第二件事…… 019 少年的奇幻漂流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们四个吃过早餐,晃晃悠悠的赶往天桥口,远远地就看见了老崔。 他穿著一件宽鬆的t恤,双手插在兜里,嘴里还歪叼著一根烟,看见我们的瞬间,脸上立马浮现出了笑容,然后朝著我们走来。 到了跟前时,他掏出烟给我们各自上了一根,而后搂著我的脖子,说:“君亮,你跟我来,我跟你商量点事。” 我跟他们三个扫视了一眼,他们明显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谁也没在意,就蹲在小白墙下抽菸去了。 剩下我俩之后,老崔搂著我的脖子往前走,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搂著我,我往周围瞥了一眼,发现这不是去店铺的方向。 “老板,咱俩要去哪呀?”我侧著头问。 他笑了笑,往前微微扬了扬头,说:“没事,先走。” 已经九月末了,天气不是很热,我俩往前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烟,给我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点燃后继续往前走。 “君亮,你觉得在咱这工作怎么样?” “挺好啊。”我点头道。 老崔眯了眯眼,又说:“我跟你说,人这一辈子,运气来的时候,想要崛起或者翻身,其实一两年的时间就足够了。” 我那会不懂,对人生没那么深刻的理解,但我会点察言观色,就顺著往下说:“嗯,对。” “咱这一行啊,弄好了,比干啥都挣钱,不过这一行干起来也苦呀,尤其是要学,要练,要对市场充满敏锐的洞察力。” 我还是点头,但不说话。 末了,老崔说道:“你这小孩儿,聪明,好学,最关键的是有人生目標,我跟你说,我店铺里前前后后来过不下三十个业务员,你是最聪明,最勤奋,最好学的,没有之一。” “还长得帅!”老崔冷不丁又补了一句。 说实话,我笑了,笑的很靦腆,很不好意思。 他这一通夸,给我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期间,他的脚步一直没停,带著我都快走到劲松地铁站口了,我心里纳闷,老崔要带我去哪? “君亮呀,你有对象吗?”老崔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说话时他没看我。 我愣了一下,“没有。” “没谈过吗?” “谈过,分了。”此刻我口中的对象,不是小灰也不是彦彦姐,而是学校里那个青涩的女孩,仍记得她笑起来脸上会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至於彦彦姐,那是对象吗?那是我老婆!等过年回去我就要跟她领证,所以她不算女朋友。 其实老崔知道我没对象,我都在他这干两个多月了,平时也不少嘮家常,他都知道,但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 “喔,谈恋爱嘛,分分合合很正常,还有很多人离婚呢,这都不算事。” “毕竟咱们人活著,图什么呀?图个幸福安康,图个平安快乐嘛,你谈恋爱如果不开心,如果很痛苦,你还愿意谈吗?你结婚如果不开心、不幸福,你还愿意结吗?” “就像生孩子,生孩子是为了幸福,不生孩子也是为了幸福,你別管人家怎么做,你自己怎么幸福怎么来。” “所以呀,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都在权衡利弊,结婚也好,离婚也罢,说到底不还是奔著幸福去努力嘛。” 坦白讲,我没懂老崔为什么说这个,可他这句话,突然给我打开了天窗,让我的思绪一下子清晰了。 是啊! 结婚也好,离婚也罢,生孩子不生孩子,人活著就是为了幸福快乐,那么,基於这个核心观点,彦彦姐身上的难题也就解开了啊。 她觉得配不上我,为了我好才忍痛离开了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我幸福呀! 那我呢? 我的幸福不是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娶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我的幸福就是娶她呀! 这一瞬间,我立马知道该怎么解开彦彦姐的心结了,我到时候就问她:“姐啊,你要真是为了我著想,真想让我这一辈子过的幸福,你嫁给我就是最正確的答案!” 我兴奋了,我决定一会儿就给她打电话! 不过老崔的话还没说完,平日里他除了教授我专业知识之外,没这么话多过,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走,一直说。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可是人呀,只活一次,只活一辈子,我们从婴儿变成老人,这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犯错,不断纠错的过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很多小孩子在年轻的时候,看不清未来的路,以他们当时的理解和感悟,不知道怎么规划人生才是最好的,所以难免走错了路,走歪了路。” 我还是点头,但没认真听,也没兴趣听。 “我呀,真的很欣赏你,很看好你。你真聪明,我教什么你都能很快学会,哎呀,真是个好苗子啊。”他拍著我的肩膀,不停的感嘆,脸上充满了欣慰的笑容。 他一夸我,就给我整不会了,我还是靦腆的笑,不说话。 就这么走著走著,我忽地看见前边公交车站,矗立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女孩,亭亭玉立,扎著一根麻辫子,米黄色的t恤,黑色的休閒裤,左肩膀挎著一个咖啡色的包,即便没有化妆,脸颊也洁白如玉,那是一种没有雕琢过的美感,浑身散发著一股乡下姑娘的淳朴气息。 她正是老崔的女儿,小娟。 老崔看到她的瞬间,也是愣道:“誒,娟儿,你咋在这?” 小娟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双手抠弄著衣角,也不说话。 下一秒,老崔装模作样的拍了一下脑门,侧头对我笑道:“哎哟,忘了,小娟说今天想去东郊市场买两件衣服,要不你也去吧?” 这一下子给我大脑差点乾死机。 今天早上从遇见老崔开始,我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样,就感觉这个世界光怪陆离,越来越抽象,越来越没有逻辑。 话说回来,电影小说才要逻辑,现实那確实离奇。 然后老崔说:“这不前段时间立秋了,正巧,小李,你跟娟儿一起去吧。” “娟儿啊,一会到东郊市场,也给小李买两身入秋的衣服,他还小,你这当姐姐的,可得替他把把关,好好挑一下。” 小娟点了点头,小声回了一句,“好。” “不是,老板,这……” 老崔又是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笑著把我的话堵了回去,“喊什么老板啊,见外了不是,以后喊叔就行,咱俩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给咱店里挣那么多钱,叔想送你两件衣服,你还准备让你叔的面子掉地上啊?” 突然间,他就从老板变成了我叔。 我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崔就把我推到了站牌旁边,还对我挤眉弄眼的说:“去吧去吧。”然后笑吟吟的对我俩挥了挥手,准备回去。 刚转过去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回来,面色凝重的跟我说:“今天这事,可別让人家知道呀,万一要是传出去,我给你买衣服,不给他们三个买,那心里就不高兴了。” 我心里很复杂,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奈感,都弄到这份上了,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谁问我,我就说今天跟你分开后,我去我大姨家了。” “哎!”老崔用力的往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满意的笑了,“不然我就说,我太看好你了!去吧,玩开心点。” 老崔走了。 我和小娟並排站在公交站牌下,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像两个陌生人。 其实我俩並不陌生,我在这家店里做“僱佣军”已经两三个月了,手里边存了將近一万七,除去吃喝上网,七八十天我可不少挣。 就这,都是我后期有些鬆懈了,搞到钱了,开始频繁上网了,要是我趁著刚来那二十天的劲儿,我得把潘家园那块所有业务员全得罪一个遍。 我那时拉客户太凶了,已经成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眼看要惹眾怒,老崔就告诉我,可以適当的缓缓,人要学会藏锋。 也就是我们四个铁板一块,来春和承业打架不要命,要不然他们天天净琢磨怎么打我了。 在这过程中,每一次的业绩爆发,都会让老崔喜笑顏开,他会买点凉菜肉菜,整点酒,请我们四个去他家里吃饭。 小娟就是那个给我们做饭的。 吃饭的时候,配眼镜的老师傅,老崔,他的老婆,女儿,女婿,还有我们四个业务员,围绕著圆桌坐一圈,男的吃饭喝酒吹牛,女的看著我们笑,两三个月下来,我们能陌生吗? 可这会儿,我俩就像是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她低著头双手抠弄著衣角。我仰著头往另一边一个劲的看,我也不知道那边有啥好看的,反正就是不往小娟的方向看。 我那会没去过东郊市场,日常买东西都是在郎各庄解决的,所以我不知道坐多少路公交车能到。 小娟也不说话,直到有一辆公交车停在我们面前,小娟才突然跟我说了一句,“咱们上车吧。” 我赶紧跟在她身后,挤上了公交。 因为已经过了早高峰的时间段,那天公交车上人並不是很多,但是仍然没有座,我俩就站在车辆靠后的位置,眼睛木木的看著车窗外。 然后车辆猛的一摇晃,她意外倒进了我的怀里,一瞬间她內心如同小鹿乱撞,脸颊上飘起了一片緋红,或者人太多太拥挤,把她挤到了我身边,剎那间气氛有些曖昧了……类似这种烂俗剧情,压根没有。 一路上都是很平静的,乘客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我俩在原地始终没动过,直到快到站的时候,我俩身前有个大妈下车了,我说:“娟姐,你坐吧。” 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你坐吧。” “你快坐吧。”我说话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因为我们再不快点做出决定,其他人就会从我俩中间钻进去,抢占那个座位。 娟姐屈腿坐下的瞬间,也就身子微微前倾的那一秒,衣领口大大的敞开,我无意间瞥见了她文胸紧紧包裹著的两颗圆圆的乳房,中间挤出的那道沟壑像是一条黑铁钉夹在了一片白肉上,挤的很紧,我甚至注意到她的文胸边缘將乳房勒的有些膨胀,等她坐直后,衣领贴合了皮肤,那景象便瞬间被遮盖。 我似是鬼使神差的还隔著衣服朝她胸脯上看,我还想捕捉到那两团圆滚滚的雪白的肉,但在两三秒之后,我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的人,猛然把脑袋转走!就这一秒,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一股剧烈的愧疚感袭遍全身,甚至有种自己猪狗不如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 没坐两站我们就下车了,在东郊市场里,我看的眼繚乱,那个大型市场什么都卖,尤其是很多卖衣服的,款式都很新颖,价格也比较实惠。 说是娟姐想来买衣服,结果我俩逛了一上午,她一件都没买,倒是给我挑了一件皮衣,她说:“你穿上这个应该会很好看,你试试。” 那件黑皮衣上布满了鱷鱼皮的纹路,胸前还有两侧腰间的扣子明晃晃的,我试了试那件黑皮衣,穿上的瞬间,老板娘一个劲的夸,“哎呀,小伙子可真帅呀!” 娟姐看著我,眼角藏著丝丝的笑意,她是一个很传统很含蓄的女人,整张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动,但你就是能从她的眼角里看的出来,此刻她內心高兴。 她走到我身后,把衣领给我调整好,然后转到我面前,又整理了口袋和拉链,末了让我去照镜子。 有句话叫做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穿什么很重要,我第一眼就看中了,我拉著衣襟调侃道:“当年天蓬元帅要是有这件皮衣,还调戏什么嫦娥啊,嫦娥不反过来调戏他都算不错啦!” 老板娘和娟姐都笑了,我转头问老板娘多少钱,那会都准备掏钱了。 娟姐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吭声,她走到老板娘跟前討价还价,两个人拉扯了好久好久,我估摸著得有三分钟左右,末了,娟姐给了老板娘一百块,老板娘从腰包里找给她十块钱。 也就是说,那件皮衣,90块钱买的。 中午到饭点的时候,娟姐说:“君亮,你想吃什么?” “我这会突然想吃热乾麵,娟姐,你想吃什么?” “那就热乾麵吧。” 其实这是我的小心思,我知道娟姐喜欢吃热乾麵,因为有时候我们拉的顾客多,顾客一多就忙,老崔他们都会去店里忙活,然后家里没啥人,娟姐自己也就不做饭了。 我们四个中午去下馆子的时候,经常看到娟姐买一份热乾麵,打包回家吃。 话说回来,我们选择的那家热乾麵,是真的不怎么地,味道很一般,吃到嘴里如同嚼蜡。 娟姐那一小碗吃完了,我是硬著头皮往嘴里塞,还有多半碗没吃,本来我也不爱吃这个。 我低著头像是挑食的孩子,一会儿挑起一根,在筷子上转两圈,然后塞嘴里嚼半天,再过一会儿用筷子在碗里边拨弄几下,反正就是吃不下了。 “要不我带你去吃麵条吧?河南人都爱吃麵,对吧?”娟姐忽然说道。 “啊?” 我愣了一下,抬头的瞬间,与娟姐四目相对,“阿不是,我……我最近老去下馆子,嘴吃刁了,这热乾麵好吃,就是我不太饿。” 说话不及的,我又往嘴里挑了两筷子,可我真的是吃不下。 娟姐看著我默不作声,人在被別人盯著看的时候,似乎会有一种灵敏的第六感,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倏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装作从来没有看我的样子,然后双手开始扣衣角。 我发现了,她一紧张,就爱扣衣角。我爸也有类似的习惯,一紧张,先摸后脑勺,再顺手抓屁股。 她的眼神有点羞怯,有点感动,因为她知道我知道她喜欢吃热乾麵,我那么回答她,是在迁就她。 在我们继续逛街的时候,她说让我等她一会,没想到几分钟后,她再回来时,手里提著一个烙饃卷菜,那是我们老家的特色,她递给了我,“我给你夹的肉,你趁热吃吧,凉了会腻的。” 我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接住了,该说不说,吃起来挺香。 下午,她带我买了两条牛仔裤,本来我只想要一条,她非得要再给我买一条,我说:“娟姐,你也买两件吧。” 娟姐摇摇头,“没有合適的。” 这就是在说谎了,因为我们逛的时候,她明明也看中过一件长袖卫衣,背面印了一个大蝴蝶,她跟店铺老板砍了两句,似乎是价格不满意,娟姐也没多说什么,就带著我走了。 然后店铺老板追出来,喊著我俩:“再便宜三块钱,行不行?五块!十块钱,这已经是成本价了,不要就算了!” 等我俩走的时候,快出东郊市场了,我说:“娟姐你等我一下。” 020 蒙冤的替罪羊——《圣经》利未记 “怎么了?”她话刚说出口,我已经朝著市场里边跑去了,边跑边说:“你就在这等我。” 我跑回那家店铺,进去扫视一圈,將目光锁定在了那件背后印有蝴蝶的长袖卫衣。 “老板,之前咱说的多少钱来著?” 老板对我还有印象,“75块。” “你自己说的,最多再便宜十块钱,那不就是65嘛。” “65,卖不卖?不卖我就走,我可真走。” 那个男老板故作心疼的说:“哎呀,这一单都不挣钱,算了算了,给你吧。” 这句话让我觉得很古怪。 他开店卖衣服的底层逻辑就是为了挣钱,亏钱的事他绝对不干。 虽然这件衣服我不知道它的进货渠道,也不知道它的成本价,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他最多是少赚点,但绝对亏不了本。 可他为什么还是要故作心疼的样子,跟我说出那番话呢?他就不能学胖东来,直接把进货价也標出来,挣人多少钱,让人心知肚明吗? 慢慢的我想明白了,在那种环境里,面对鱼龙混杂的人,面对各种极限的討价还价,他必须戴上面具,他必须用那一套早已滚瓜烂熟的台词,一遍遍的与顾客反覆拉扯,从而保证那微薄的利益巨大化。 时间久了,思维有了惯性,脸上的面具就与肉粘在了一起,面具就成了他的脸。 我觉得很可怕,我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我不能被这个世界弄拧巴,不管是好还是坏,我都要做我自己,我一定要逃离泥沼,爬向高处! 等我跑回市场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拎著两个大红色的袋子,静静的站在夕阳下,半边身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暉。尤其是她的麻辫子,贴在笔直的后背上,稀薄的发梢被金色的光芒穿透,根根分明。 她的额头很亮,能看到几粒细密的小汗珠,就在她用手背轻轻的擦额角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转头,我已经走到她身后了,她被我嚇了一跳,下一秒平復心情后,浅浅的笑了下。 “娟姐,给!” 我將袋子递了过去,她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嘴巴也微微张开了些,显然她是吃惊的,她没想到我会留意她喜欢的衣服,更没想到我会把她喜欢的衣服买回来。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是往市区方向去的,人少,有座,我俩坐在后排,还是一言不发,娟姐坐在里边,始终盯著车窗外,偶尔掏出手机看一眼简讯。 坐了那么久的车,她愣是没往我这边看一眼,直到快下车的时候,她听到广播提示,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刻我才注意到她眼睛有点红。 当时我不知道她眼睛为何会红,我没多想,以为就是打了个哈欠,但是很快,我就知道娟姐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爭。 下车后,娟姐把我的衣服给了我,她柔声说:“你回去吧。” 我挠挠头道:“娟姐,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她转头走了,走了大概十几步的样子,驀地又停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站在原地没动,就加大了几分音量对我说:“天黑了,你快点回去吧。” “啊,好。”我站在原地没动,不是要目送她,是我没考虑好接下来干啥去…… 本来想著去网吧找他们,看看手里提著的衣服,又觉得不方便,於是坐车回家。 在路上,我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这事,怪怪的。 不过我没多想,而是掏出手机,兴奋的给彦彦姐打了过去。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愣了一下,心想彦彦姐可能手机没电,电池抠出来充电了。(那些年的手机电池可以抠出来,用万能充来充电。) 第二天,我就穿上了那件黑皮衣,配上牛仔裤,帅的掉渣,在天桥那块可扎眼了。腾飞和来春见了我,上下打量一圈,往我胸口捶了一下,“昨天买衣服去了?” “嗯,昨天跟老崔聊了两句,然后我大姨给我打电话,我去ft区了一趟,顺手买了两件衣服。” “脱下来让我穿穿。”来春很喜欢那件皮衣,腾飞调侃道:“拉倒吧,这衣服穿你身上就是一条黑肚兜。” 承业也喜欢,凑过来说:“哥,能不能让我穿一下呀?” 我俩身材相似,我直接脱了下来,“穿!喜欢的话给你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们四个全部都开工了,在確保都有进帐之后,又勾肩搭背的进了网吧。 网吧老板看见来春都头疼,给我们开机的时候,他说:“兄弟,那边角落里,有几台机器,配置挺好,网速也快,你们坐那。” 然后老板还会把网管喊过去,专门给我们开机,提前將沙发往后搬一点,方便我们落座,那叫一个伺候的到位,只不过特意嘱咐让来春坐最里边。 不然就说了,我和腾飞不是很喜欢跟来春一起上网……多少有点丟人。 玩到晚上,天已经黑透之后,我掏出手机给彦彦姐打电话。 “嘟……”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充电不可能充一天一夜吧?难道是手机丟了? 捡到手机的人,將手机关机,再抠出电话卡甩手给扔了? 我正纳闷呢,一个不速之客来了网吧,他左看右看,一排一排的找,找到我们跟前的时候,跟我说:“兄弟,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我摘掉耳机,诧异的仰头往后边看,“杰哥?你咋来了。” 老板的女婿不上网,之前我们四个喊他一块来玩,他说他不会打游戏,所以他来网吧我们觉得很惊奇。 腾飞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梆,“兄弟,玩会儿啊。” 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对劲了。杰哥的眼睛有点红,整张脸像是凝结的沙土块,有种不碰则已,一碰就会哗啦一声,碎一地的感觉。 我能从他的面部表情以及眼神里感觉到,他很悲伤,並且还夹杂著一股怒气,只是他在忍著,没发作。 “出来!”杰哥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但也仅仅能让我们四个听到。 腾飞和来春也感觉不对劲了,因为杰哥平时属於那种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人,我们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一顿饭吃两个小时,他说不上三句话。 “咋了啊兄弟?”来春先起身了,腾飞正在打pk,腾不出手,坐在原地没动。 “出来说!” 杰哥走在前边,我紧跟著起身,来春从脖子里摘掉耳机,起身时拍了拍腾飞的肩膀,“没事兄弟,我先过去。” 等腾飞打完了那一把,带著承业出来了。 我们五个绕到网吧后边漆黑的小巷里,在即將进入小巷时,我藉助路灯的余光,看到了杰哥的身子在颤抖,进了巷子,他回过头来,音调也颤抖了,“跟你们三个没关係,你们回去吧。” 他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说:“不是,你咋了?有话你倒是说啊!” 眼看他俩没有离去的意思,杰哥揪著我胸前的衣服往里边走,来春一看就不乐意了,上来就推他,“哎哎哎,好好说话,別整那没用的!” “我日?”承业上来就想发火,见我瞪了他一眼,就不吭声了。 腾飞急了,不爽道:“不是你有话倒是说啊,操!娘们唧唧的!” 杰哥盯著我,呼吸越来越急促,那是因为颤抖而导致的呼吸不均匀,那是因为情绪激动无法控制才会出现的场面,“你实话告诉我,你昨天去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来找我的第一时间,我已经预料到是这件事了,但我没法回答。 老崔特意交待让我谁都不要说,此时此刻,杰哥找上门了,旁边还有他们三个看著,他们也是疑惑的看向我,仿佛也在问:“你昨天干啥了?” 我舔了下有些乾巴的嘴唇,说:“去我大姨家了。” “我记得你平时穿衬衫西裤的,你今天穿来的皮衣是什么时候买的?”杰哥儘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的问道,但他的音调还是颤抖的。 承业愣了一下,指著自己身上的皮衣,“你说这个?我操这也归你管?” 我摆了摆手,示意承业不要说话,然后对杰哥说:“昨天买的。” “在哪买的?”杰哥问到这的时候,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坏了! 昨天我给娟姐买的那件蝴蝶t恤,就说明了娟姐出去一天,去过哪里不说,至少去买过衣服。 杰哥自己的老婆,昨天失踪了一整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带的有新衣服?结果今天我也穿了一身新衣服?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我是越想越不对,杰哥忽然对我吼道:“说啊!你说啊!” 他们三个也傻了,感觉出不对劲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她失踪了一整天啊!我给她打电话不接,发简讯也不回,你看,你看啊!”杰哥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给我展示那些通话记录,他打了七十多个电话。 简讯发了很多条,大多数內容都是: “你在哪?” “你在哪啊?” 最后一条简讯的发送时间,正好是我和娟姐坐公交车回去的时候,期间我看娟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看著窗外,临下车时眼睛有点红。 我才恍然大悟,那时候娟姐的內心中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爭。 那也不对劲啊,不是娟姐约的我,也不是我约的她,我俩是意外遇见…… 不对! 不是意外,是老崔安排的,是老崔让我跟娟姐一起去买衣服。 那一秒,我內心中平地起惊雷,再想想那一路上老崔对我说过的话,什么结婚也好离婚也罢,不都是为了幸福,我顷刻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杰哥的情绪已经失控了,眼里含著泪,举著手机颤抖的在我眼前晃著,“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昨天晚上她回来,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就问她,我就问她啊,结果她只给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们离婚吧。” “她是哭著说的,她说完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能说出那样的话,她那么老实的一个女孩,怎么突然跟別人出去了一整天,怎么回来就要跟我离婚,我找老崔,结果老崔怎么说?” “老崔说,我俩不適合,让我们离了,儘早放各自一马,我才知道,是老崔逼著她女儿跟我离婚啊。” “是老崔逼的啊!” 杰哥不停的翻著手机相册,然后举到我面前,几乎要杵到我脸上了,“你看,我们从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放学,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啊,小娟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她不可能乱来,她也不可能跟我说离婚啊!” 腾飞挠著头说:“不是……我有点迷糊,这跟我兄弟,呃……有啥关係?” 杰哥眼里含著泪冷笑道:“老崔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儿子一样,你们看不出来吗?昨天娟儿失踪了一天,他也失踪了一天,是巧合吗?” “別忘了,我也天天蹲在天桥口啊,那帮人我也认识啊,他们跟我说,昨天早上老崔搂著他的肩膀,往北边去了!” 腾飞还想替我说话,他说:“这我知道,我们四个当时一起呢,这又咋了?” 杰哥这会被气的连连发笑,“有个人当时就从那边过来,他亲眼看到了小李!” “我问他,小李旁边还有谁。” “他说,小李旁边还有个女的,扎著麻辫子,挎著一个咖啡色的包!” 最后这句话,杰哥几乎是吼著说的,但他似乎永远是那么中气不足,吼也没吼的多大声。 不过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来春反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顶到了墙上,瞪著眼睛说:“操,勾搭嫂子?” “你他妈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掐死你!” 腾飞赶紧去拉来春的胳膊,来春回头骂道:“滚蛋,你敢管,我连你一块弄!” 承业扑上来拉来春的胳膊,“春哥你先鬆手。” 来春说:“承业,你先別管,这事我得问清楚!” 我当时不知道来春为什么那么生气,后来我才知道,他蹲监狱就跟这种事有关,从监狱里出来后,那个等他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杰哥站到我面前,声泪俱下,“你告诉我,你俩究竟干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乎乞求了。 不是我不说,来春掐的我呼吸都快跟不上了,我脸憋的很红,还一个劲的咳嗽。 “我俩……什么都没有,就是意外遇见了,她要去买衣服,我也想去买衣服,就顺道一起了。” 啪! 来春给了我一巴掌,“他妈的,刚才不还说去你大姨家了?” “说!你有没有搞他老婆!” 021 一不做,二不休的老崔(感谢千君徐栩的打赏) “你別打我哥!”承业想跟来春翻脸,我咬著牙指了指他,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不是怕来春,真一对一打起来他不是我对手,我恪守一个理字,咱不占理,就別硬著头了。 我知道我的谎言很拙劣,但我没法撒圆,更没法说实话,因为我一旦將实话说出来,老崔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老崔对我恩重如山,想把我当继承人来培养,甚至不惜要赶走这个女婿,还暗示我结婚离婚都不是个事,人活著不都是为了奔著幸福去的,那潜台词就是告诉我,你以后继承我的手艺吧,娟儿这姑娘很不错,不要介意她离婚,你俩先处处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老崔已经提前跟娟姐做了思想工作,估计是他强行下令,让他俩离婚。 老崔看不上杰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我来之前,老崔就天天懟他,这事来春知道,来春也说过,马杰就是个纯废物,老崔噁心他,噁心的不得了。 尤其是在我来之后,老崔对他的噁心达到了一个顶峰,终於是爆发出来了。 杰哥哭著问我:“兄弟,你告诉我,你俩什么时候联繫上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来春盯著我,那一脸横肉像个杀神,感觉下一刻就要生吃人了。 这件事,我没法说。 我没勾搭娟姐,我手机上没有娟姐的任何联繫方式,除了在他家的饭桌上之外,我和娟姐没说过一句话! 可我怎么回答?我就这么说,他们能信吗? 人都是唯结果论,我和娟姐一起出去了,这事是板上钉钉的,我跳黄河也洗不清。而且,越不解释,杰哥心里就越慌,就越觉得我和娟姐说不好已经突破最后禁忌了,他哭的越来越崩溃。 可我就是咬著牙不说,来春气的抬手又要扇我,腾飞拦住了他,“问清楚再说。” 我已经想好了,打死不说了,你问什么我都不说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可以挨打,但我不能出卖老崔。 杰哥看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用力的点了两下头,“好,好,既然这样,大家都別要脸了,我让她过来,我让她自己说!” 他走了,剩下我们四个,腾飞示意来春鬆手,来春恶狠狠的盯著我。 腾飞走到我跟前,认真问:“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小娟……到底有没有事?”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咬著牙说:“没有事!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娟姐有什么事,一秒钟都没想过!” “那你怎么跟她一块出……”说到这的时候,腾飞猛地愣住了,他脸上很吃惊,但片晌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然腾飞我俩后来为什么总在一块混?他这个人很聪明,这一刻他忽然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明白了老崔搂著我的肩膀,是去哪里了。 但是,他也不敢明说,因为这是老崔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方便插嘴。 “来春,鬆手。”腾飞劝道。 来春说:“今天不弄明白,我是不会鬆手的,他要是勾搭小娟,今天我弄死他,大不了我重新坐牢去,人死球朝天,算我来春瞎了眼,认了个狗杂种兄弟。” “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来春骂道:“操,平时我对你好不好?这会跟你哥穿一条裤子了!” 腾飞面露难色,用著极其隱晦的方式提醒道:“来春,那个……老崔……是不是有点看不上小杰?” “是啊,一直都看不上,天天骂他,怎么了?跟他妈这事有关係吗?” “哎。”腾飞重重的嘆了口气,来春这个人,纯粹是小孩脾气,小孩智商,跟他说话不能绕,一绕他就不懂。 不一会儿,杰哥拽著娟姐来了,后边还跟著老崔,以及老崔的老婆。 我们四个都愣住了,这事越闹越大,今天看来很难收场了…… 他们三个来到了我们跟前时,我看的真切,娟姐脸上都是泪痕,眼里也充满了泪,她就是哭,不吭声。 老崔看见来春掐著我的脖子,上来就训斥道:“来春!鬆手!” 来春倒是挺敬重老崔,老崔这一句话,他立马就鬆了手,悻悻的站在一边。 杰哥指著我说:“娟儿,你让他说,让他说你们昨天去哪了,好不好?” “娟儿,要不你告诉我,你们昨天去哪了,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吧。” 娟姐一直低著头哭,也不说话,老崔起初还不知道我们这边什么情况,所以他不吭声,但他眼珠子一直在转,听了个差不多之后,还没到他说话,杰哥就指著娟姐问老崔:“你知不知你女儿昨天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你女儿昨天跟谁出去的?” 没想到老崔一把摘掉眼镜,大声骂道:“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昨天是我让娟儿出去的,她想买两件衣服,正好君亮也想买两件衣服,怎么了?两人一起买衣服也有问题嘛,触犯了哪条法律啊!” “那娟儿回来就跟我说离婚,是怎么回事?娟儿不是那样的人,她说著哭著,说著哭著,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 老崔声音更大了,直接骂道:“他妈的,那是我的本意,够不够!” “老子就这一个闺女,从小把她当宝儿养,上学的时候就跟你好上了,那时候老子是不知道,老子要是知道,早去学校打断你的狗腿了!” “妈的,老子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一滩烂泥,我从来都看不上你!要不是娟儿苦苦跟我哀求,说你们是什么真爱,好好好……”说到这,老崔气笑了,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幕,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老子疼爱自己的女儿,娟儿她妈也跟我说,孩子自己的选择,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了,只要娟儿喜欢,咱老两口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时候老子年轻,觉得娟儿他妈说的有道理,咱听孩子一次吧,没想到你们这帮毛蛋孩子,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懂个屁啊,你们懂什么叫人生,你们懂什么是爱情,你们懂个鸡毛!” “你们只会糟蹋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把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在最没用的人身上一点点的消磨掉,老子他妈瞎了狗眼,找了你这个女婿。” “你不要以为你有多本事,当年那是娟儿年纪小,不懂事,什么狗屁爱情,她那个年纪懂什么叫爱情吗?她就是上了你的当!” “你懂什么叫爱情吗?你懂什么叫责任担当吗?你有一点点男人该有的狠劲吗?操!你俩要是这么过下去,娟儿跟著你得吃多少苦!別怪我这当爹的自私,你他妈配不上娟儿!” “这一次,我不再心软,我不再相信你们什么狗屁爱情,就你这种蠢蛋,老子哪天死了,娟儿跟著你得他妈上街要饭!” “我还就明著告诉你了,你俩过不成,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不要跟君亮过不去,就算君亮没来过咱这,我早晚也要赶你走!明天就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去。” 这天晚上,老崔把憋在心里好几年的火,一股脑的泄了出来。 几年前,他的宝贝女儿领著这个傻傻的男孩回了家,老崔当时就看不上眼,可架不住女儿的求情,架不住老婆的枕边风,老崔心软了。 几年后,老崔驀地发现,再这么下去,不但女儿的將来看不清道不明,甚至连老崔的家业都可能毁在这个蠢蛋身上。 “娟儿!”老崔指著我吼道:“君亮怎么样,你告诉我!” 娟姐低著头哭,不说话。 老崔走到她跟前,略微放缓了语气,“君亮跟这个蠢蛋比,谁更好?来,你告诉我,你客观一点的告诉我,你觉得你跟著哪个男人才能让这一辈子过的更好,更幸福!” 他又指著杰哥对娟姐说:“这个蠢蛋,你老子的钱,带你出去旅游,连火车班次都他妈能弄错!你跟他几年了,你伺候他洗脚,洗衣服,给他做饭吃,他有没有给你买过一束鲜?说啊!” 娟姐还是哭。 “你俩逛街买衣服,你穿上一件衣服问他好不好看?他是怎么回答你的?踹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连夸自己老婆都不会?来bj几年了,妈的总共拉来了一个客户!卖了八十块,纯粹瞎猫碰上死耗子!” “捫心自问,你跟著他过的快乐吗?过的幸福吗?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啊,操!” 老崔的老婆看不下去了,拉著娟姐就要回去,杰哥不让走,老崔指著他的脸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们先回去。”老崔招招手,让他们母女先走了。 剩下我们几个大男人的时候,腾飞和来春的脸色很难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缩著脖子蔫在原地,承业倒是面无表情。 “都回去吧,明天別耽误上班。”老崔说。 腾飞和来春像是兔子似的扭头就跑,我哎了一声对他俩招手,他俩头都不回,就是一溜烟的跑出巷子,承业一脸迷茫的看向我,腾飞返回来拉著他,“看个毛,赶紧走。” 我也想走,老崔说:“你先別走。” 然后老崔侧头对杰哥吼道:“还愣著干什么,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回去把婚离了!” 杰哥確实屁都没放一个,哭著走了,我都替他著急。我要是他,这会我跪,也得给老崔跪的回心转意。 哎,扶不上墙。 小巷里只剩下了我和老崔,以及远处一顶不算亮的路灯。 老崔到了我跟前,他戴上了眼镜,看向我的瞬间,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君亮,好样的。” 他是在说,我挨打也没供出这是老崔的主意。 “老板,你……” 老崔打断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喊我什么?” “叔,你对我恩重如山,教给我很多知识,行业机密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我很感激,我不想说出来,我不想你难做,可是……”我真没想到杰哥要在这件事上槓到底。 老崔哼了一声,又骂道:“平时跟个泥人似的,谁都能踹上一脚,到这事上来脾气了,他哪来的资格!” “有那本事一天拉十个客户,妈的他是我爹,怎么著我也供著他,屁本事没有,蠢蛋一个。” “我是无所谓了,可我总有老去的一天,我总有死亡的一天,那时候呢,娟儿跟著这样的男人,会过成什么样?小李,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现实,太恶毒?” 没等我说话,他拍著我的肩膀说:“你还小,不懂当爹当妈的良苦用心,这世上哪个父亲不想自己的女儿幸福快乐?娟儿那么善良乖巧的一个姑娘,就跟著这样的一滩烂泥,我心里平衡吗?” “起初,我想著人嘛,年轻的时候都不懂事,慢慢调教就是了,我也努力过呀,我也对他付出过呀,那是我的女婿,那是我的宝贝女儿挑选的,要共度一生的人呀。我对他可是倾囊相授,可他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学不会,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无奈吗?就这,我忍了他好几年,养了他好几年,我很仁至义尽了!” 我只是点头,不说话。 末了,老崔忽然语气柔和的问道:“君亮,你觉得娟儿这个姑娘怎么样?” “呃……娟姐自然是很好的,很温柔,说话都不会大声,然后……勤俭持家,每天买菜给我们几个做饭,呃……挺好的。” 我此刻只想跑,哪有心思跟老崔扯淡,他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他的心態可以隨时的起伏,我不一样啊,我一个年轻小孩,刚经歷这种事,哪还能平静的跟他谈笑风生。 “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开溜,脑子里一直在想,找个什么藉口呢? “因为你来了之后不久,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娟儿就偷看你了,我一个当爹的,全看在眼里了,我知道娟儿后悔了。要不然那次咱们吃饭,我为什么跟马杰吵翻了?我一想起来我女儿要跟著这样的窝囊废一辈子,我是打心底里气呀!” “这就是我说,她以前小,不懂事,觉得在学校里那点狗屁爱情,就足以轰轰烈烈的过完这一生了,出了社会,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大,经过这几年,她才明白当年她选择的这个男人有多么蠢蛋。” “娟儿是喜欢你的,可她不说,一辈子她都不会说。” 我尷尬的笑道:“叔,这个……夸张了。” “不!” 老崔面色凝重的说:“不夸张,娟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从一尺长养到这么大,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娟儿太善良了,跟她妈一样太传统了,心里的苦从不往外说,可我这当爹的看不下去,凭什么她不能再选一次?” “当我意识到娟儿咬著牙忍受这样的生活时,我就告诉她,她必须要离婚,我跟她做过很多次思想工作,最终还是说通了,所以昨天你们一起去逛街了,懂了吗?” “还有,昨天晚上她盯著一件衣服看了很久,然后才跟那个蠢蛋提离婚,那件衣服是你帮她挑选的吧?” 我挠挠头说:“娟姐给我买了三件衣服,我心里过意不去,在我们老家讲究礼尚往来,我看娟姐挺喜欢那件蝴蝶t恤,我就在临走的时候跑回去给她买了,我没多想。” 老崔又开始拍我的肩膀,他就爱拍我的肩膀,“所以,我在社会上跑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我的女儿就得跟著这样心细的,努力奋进的,像狼一样的男人,关键是还长得帅呀,將来生出的孩子,基因肯定好!” “还有,你不要有负罪感,你不要觉得是你的出现拆散了一对婚姻,我告诉你,他们本来就是要散的,只不过是恰巧赶在了这个时候,这事跟你没关係,你也是受害者,懂吗?”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给我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喜欢娟儿吗?” 老崔丝毫不打算放过我,他好像就要在今晚决出个胜负。 我还是尷尬的笑道:“这……” “没关係,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人是所有社会关係的总和,现在你的社会关係就是我,就是娟儿,就是咱们店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日久生情嘛,我知道这需要时间,娟儿有多好,只有我这当爹的知道,你也会慢慢知道的。” “怎么样?” 老崔没打算跟我弯弯绕,也不想跟我打哑谜,看样子他非要让我给出一个答案,我刚迟疑了两秒钟,他就盯著我的双眼,说:“我观察过你们所有人。” “来春胸无点墨,不思上进,这跟他坐过牢有关。” “腾飞看似聪明,实则鹰视狼顾、心狠手辣,做事比较极端,將来容易酿成大错。” “承业嘛,暂时看起来缺点灵性,不过比较小,有待观察。” “唯有你,你与腾飞都很聪明,但不同的是,他身上只有术,你身上,有道。” “你看起来很单纯,错了,你骗了所有人,你只是看起来单纯,其实你眼里藏满了凶狠,你是一头狼,一头隨时会吃人的狼,也是一头会报恩的狼。我看人不会错,跟我走吧,我没有儿子,等你学成了,就把娟儿吃了,把我吃了,把我半生基业吃了,后半辈子,你对娟儿好一点。” 我还是不吭声。 “我观察过你很多次,你被那个兔子嘴揪著领带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小的一个小孩,竟能在大庭广眾之下忍住脾气,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欣赏你?你让我想起了曾经遭受胯下之辱,可后来官拜大將军的韩信,你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有著远超年龄的沉稳,在危机和变故来袭时,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淡定,立马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我不想让你白白受委屈,所以我私下让来春和腾飞去揍他!” 我恍然抬头,“叔……” 老崔压压手,示意这都没什么,他又语重心长的跟我说:“我一生的心血,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继承,君亮,我真的好欣赏你,我真的想让你做我的女婿呀!” “原本我想让他们先离婚,离乾净,离彻底了再说,但是娟儿说不出口,她太老实,太善良,她下不了那个狠心,所以我安排你俩出去一趟,我要让她感受一下你有多优秀,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今晚闹这一出確实在我意料之外,这叫人算不如天算,毕竟我也没有提前计划,是那天早上小娟他俩又闹彆扭了,我突然就很生气,临时下的决定,谁知道我们走了那么长的路,还是被人看见了,不过总体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在推进,君亮,別让我卡在你这里,好吗?” 他嘴上说的是没有提前计划,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恐怕早就算计好了每一环,这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提前泄露了。 此刻的老崔就像密谋起义的將领,当计划泄露的那一刻,他索性拔出宝剑提前开杀,一路杀到底! 现在,血气犹腥的宝剑,架我脖子上了。 022 离开天桥口 小巷子里很安静,巷口一只褐色的野猫,警觉的盯著我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与小猫对视。 终於,老崔嘆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係,日子还长,你慢慢考虑。” “明天记得来上班。” “对了,你不要再回那个郎各庄了,太远了,明晚开始住我家吧,有地方睡。” 老崔走了,背过去身子的时候,点燃了一支烟,路灯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走出小巷的时候,我掏出了一支烟,正低著头点,忽然有人朝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一激灵,抬头看去,正是他们三个。 原来他们並没有回网吧,而是站在街角偷偷往这边看。 “老崔跟你说啥了?”腾飞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来春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的朝他脸上甩了过去,猝不及防下,我的手掌还没来得及展开,一拳打在了来春的脸上。 “春哥,你干啥啊?” 来春说:“兄弟,是我不对,我没问明白,但我来春不是玩不起的人,我打你一巴掌,你现在打我,打到你原谅为止!” “来,打。” 来春抻著头,把脸伸了过来,我一脸不屑道:“都哥们,整这一出?” 这个我是真没往心里去,哪怕我不知道来春之前蹲监狱时又被女人背叛,我也不会生他的气,可来春却是较真了,他说:“你不打,我替你打。” 他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 啪! 啪! 一巴掌打的比一巴掌响,越打越用力。 “哎哎哎!”我和腾飞赶紧上去劝,好说歹说摁住了来春的两条胳膊,这傢伙別看胖,两膀子力气真是够足的,就这两巴掌下去,八根红红的手指印,瞬间在那张肉脸上浮现了出来。 来春这个人,从不弄虚作假。他说要弄死谁,就是往死里弄,他说要打自己还给我,那真是攒足了劲,用他的话来说——人死球朝天。 “春哥,你別打了,一会去网吧请我和腾飞一人一罐咖啡,再加一包烟,这事平了,怎么样?”眼看来春还要挣脱手臂,还要往自己脸上打,我赶紧想出了这个法子。 来春想了想,说:“行!” 承业弱弱的问:“为啥……不请我啊?” 来春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操,他俩就配抽便宜烟,你嘛,咱俩抽好的!” 这天晚上,我真的好感激老天爷,让我们四人在这青春年少但又孤独寒冷的岁月里报团取暖,互相在远离家乡的陌生环境里找到家的感觉,要不然我们在bj得孤独成什么样啊。 翌日,我並没有早上去天桥口,在网吧里睡醒,洗了把脸后,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静静的抽著。 说不上为什么,我忽然不想去了。 这份工作就这点好,不用请假,也不扣工资,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规章制度,你愿来就来,拉到客户配了眼镜就有三分之一的提成。 中午老崔给我打电话了。 “喂,君亮,吃饭了吗?” “刚吃过。” “喔,我让娟儿燉了点排骨,你过来吃点吧?” “不太饿。” “那我让排骨给你留著,晚上过来吃,阿。” 面对老崔的时候,我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抽完了烟,我这就起身朝著天桥口赶去。 等我到了之后,驀地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了,他们每一个人看向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点惊讶?有点偷笑?还有点幸灾乐祸? 可当我与他们打招呼时,他们就会立马恢復常態,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对劲……这事已经传开了! 我大脑嗡的一下,像是脑壳里引爆了一枚炮仗,剎那间整张脸红的像是猪肝,热的如同铁板,我提了下裤腿,蹲在原地点了一支烟,不与他们对视,大脑里快速的想著:这事是谁传出去的? 承业绝对不会。 腾飞和来春吗? 他俩不会这么多嘴的,传出去不光我丟人,老崔也丟人了啊,我可以不在这干,他俩呢?也不在这干了? 抽完了烟,我故意躲开所有人的眼神,起身朝著网吧的方向走,直到远离了天桥口,我紧张的心才逐渐放鬆,可这一刻我是痛苦的,是拧巴的,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他们三个回来了,我上去就问:“昨天的事,是不是传出去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打算瞒我,点了点头。 “谁他妈那么多嘴啊?!” 腾飞说:“就那个矮骡子,前天你跟老崔往北边走的时候,他看见了,小杰就是从他那打听到你头上的。” “然后今天早上,整个天桥口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来春说:“妈的,今晚干他!” “別!字是黑狗,越描越丑,打了就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况且打了又如何,解决不了问题。” 承业说:“他妈的,这种贱货就得狠狠揍他一顿!给他打的拖著腿走路!大不了坐牢,谁也別想好过!” 我语重心长的跟承业说:“遇到问题不要脑子一热就急著掀桌子,掀桌子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当你掀了桌子,问题又没解决,你不就是个小丑吗?” “別说打了,就是杀了他,我未必不敢,问题是有用吗?如果只是为了出一口气,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这世上的脑残多的是,这个泼脏水,那个骂了你,你都非要出一口气,都要跟他们爭到底,你还活不活了?你还有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搞大事业了?” 承业听了我的话,尤其是听到【大事业】三个字的时候,咬紧的牙口逐渐松络,腮帮子上的肌肉线条也不那么明显了。 看到他的变化,我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遇事別著急,先冷静下来再说。” 我快速在大脑里思索著,想了许久,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杰哥昨天晚上没人诉苦,应该跟矮骡子聊天扯淡去了,没想到这一说不打紧,大家脸上都掛不住了。 这事是能往外说的吗? 为了寻求那可怜的认同感,就將自己的丑事往外抖,真就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难怪老崔看不上他! 有些“秘密”,当第二个人知道的瞬间,就等於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了。 老崔以后路过天桥口都得矮人一头。 “真是蠢猪啊!”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老崔那边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杰哥又整这一出,我摇了摇头说道:“难干了,我倒不是怕丟人,只是以后肯定有人戳娟姐的脊梁骨,哎……” 来春给我递了一支烟,蛮不在乎道:“嗐,人死球朝天,多大点事。谁敢当你面说,咱四个上去就踹他!” 我摆了摆手终结了这个话题,“不说了,玩游戏吧。” 我根本没心情玩游戏,就在我盯著电脑屏幕发呆的时候,网吧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目光呆滯的男子,习惯性的往我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看到我们之后,杰哥朝著我们走来,我收回了目光,並且开始登录游戏,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连目光都不想跟他触碰一下。 杰哥走到我身后,说道:“兄弟,你出来一下。” “有什么话,在这说。”我冷声道。 “兄弟……你先出来一下吧……”杰哥的语气,永远那么软。 他要是给我来横的,我今天还真不鸟他了,但他还是一副乞求的样子,让我有些於心不忍。 腾飞问道:“咋了小杰,有事你说唄,来,坐我这说。” 他站著不动,扭扭捏捏,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好像他那张脸,就是一颗天生的苦瓜,两边的眉梢往下压,嘴唇往下搭,鼻樑两侧还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再加上他总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属实给我整的没脾气了。 “走走走走走。”我一把甩出去耳机,跟著杰哥出了网吧。 腾飞怕杰哥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紧跟著也出来了。 还是老地方,还是那条漆黑的小巷,我点了一支烟问道:“怎么了,你说。” “兄弟,你放弃娟儿吧,你能不能把娟儿让给我。”说这话的时候,杰哥的眼珠子明晃晃的,眼球上已经出现了一层光斑,我知道他涌出眼泪了。 “大哥,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抢娟姐!这他妈跟我没关係啊!” “我知道……我知道……” 他忙不迭的点头,看起来没啥异常的地方,但下一秒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仰著头说:“你放弃娟儿吧,我离开她,我觉得活著也没意思了,算我求你了。” “哎!你先起来,杰哥,你先起来再说。”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他抬头看我的时候,泪珠顺著两侧眼角无声滑落。 我双手插进他的咯吱窝里,强行將他架起来,“大哥,你要这么带种,你找老崔啊,那是老崔的女儿,不是我女儿啊,你跪我有个毛用啊,我的好大哥!” “老崔今天早上已经给我赶出来了,他说要么回去离婚,要么我自己想办法活去。” “我求他了,他不听,也不理我。” 我內心烦躁的不得了,我心想他不理你,我就有办法了? “兄弟,你离开娟儿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他又往下禿嚕著,要给我跪下。 我气不打一处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咋动不动就是跪,我要是你老婆我也跟人跑了。” “起来。” 杰哥起来了,我想帮他擦掉眼泪,但我嫌脏……然后双手捧著他的肩膀说道:“杰哥,你认真听,我只说一遍。” “人活一世,不要总想著倚仗谁,靠山山倒,靠人会跑,你自己拳头不够硬,实力不够强,就会有无数的灾难来找你。” “苦难只会欺负穷人,爱情也是。” “我可以离开这里,我可以永远不见娟姐,这都没问题,但要想抢回她,那是你跟老崔的事,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希望你能像个爷们一样,將来让老崔刮目相看。” “好吗?” 杰哥认真听了,这是我唯一欣慰的地方,尔后他点了点头,我问:“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他又摇头。 我本来还想给他建议,转念想想,別人最需要的建议就是不要隨隨便便给他们提建议,还是少说为好吧。 “我一会就给老崔打电话,我不干了,我离开这,我去別的地方找食吃。杰哥,至於你的路,你自己看著走吧。” 打发走了杰哥之后,腾飞准备带著我回网吧,我说:“飞哥,等会。” “咋啦?”他回头看向我。 “我……不想干了。” 腾飞很吃惊,“我操,天桥口现在几十號业务员,就你最挣钱,我们这帮狗蛋子天天在那恶意竞爭,现在一个月顶死搞个三千块,我都还没说走,你就要走?” 这又是一个没法解释的问题。 老崔单独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不能拿出来讲,要不然老崔的脸就得掉地上,同时还会伤了腾飞来春的心,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说:“飞哥,不止你们难,我也难,以前就咱们十几个人,资源全是咱们吃的,现在大家恶意竞爭,几十號人疯狂抢客户,疯狂降价,大家都难受,我……我想先休息一下。” “你要是觉得后边没法面对老崔,你先跟著別的老板干一阵,怎么样?” “飞哥,你知道徐庶吗?他母亲落在了曹操手里,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他离开了刘备,临走时刘备说:备闻公將去,如失左右手,虽龙肝凤髓,亦不甘味。他对刘备说:我终生不为曹操谋一计。飞哥你也知道,老崔对我恩重如山,我要扭头去別的老板那里做“僱佣军”,我对得起老崔吗?所以我寧愿不干。” 巷子里静了下来,十几秒过去了,腾飞点了点头,“行,先休息一下吧。” 他这个人,很聪明,悟性特別强,他思考问题能站在一个很高的维度往下看,他知道老崔的家事在附近传开之后,我已经没法在这一块混了。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谣传,尤其是劲爆的野史,越野越好,在他们口口相传中,我已经把娟姐睡了一百八十遍了。 甚至有人传言在店铺老墙的后边,看见我往娟姐襠里塞电动遥控玩具,然后故意让娟姐从杰哥身边路过,甚至有模有样的说娟姐皱著眉头走路打颤颤,以及我在后边偷笑的画面。 我还听承业跟我说过一个更夸张,更下流的版本,这个版本我根本没法讲,太没脸没皮了! 我想不明白这群懒蛋老混子,怎么一到下三路上,想像力就会如此丰富,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都亲眼看到了? 这种明摆著用脚趾头说出来的话,偏偏有人愿意用大脑相信,这很不符合常理…… 023 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 很快我想明白了。 首先,不排除他们的恶趣味,以讹传讹。其次很大可能性是揣著明白装糊涂,就是故意噁心我,他们没我勤奋,没我努力,没我挣钱多,他们整日眼红我,却又无法打败我。 但现在,他们终於站在了另外一个“角度”上打败了我,尔后墙倒眾人推,破鼓万人捶,狠狠地把我踩进了泥坑里。 他们看见杰哥,表面上都很严肃,但背过去身,不等杰哥走远他们就开始发笑,笑的极其幸灾乐祸,他们觉得杰哥头上的绿帽子不是一顶,而是一摞,还全都是我样百出的给他戴的。 如果我是杰哥,在確定老崔下了决心的那一刻,我扭头就走,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我不会天真的利用这个秘密,去换取別人的同情和认可,那玩意一分不值!並且只会加剧別人对我的嘲笑,我算明白老崔为什么看不上他了。 “飞哥,你先回网吧,一会我去找你,我给老崔打个电话。” “行。” 腾飞甩了菸头,进了网吧內。我掏出手机,给老崔拨了过去。 “餵?” “君亮呀,这么晚还没睡呢?” “没。” “找我有事吗?” “我……我想跟你说一声,我不干了,明天开始就不来了。” 老崔一下子就急了,只听电话那头哗啦一声,可能是猛地一下站起身子,把什么东西碰倒了。 “不是,干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我还准备传你手艺,將来让你……你现在在哪?你在哪?你告诉我在哪!” “叔,你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你知道我爱上网,但你要是来找我,我现在就跑。” “別!”老崔的音调驀地加大了几分,“我不去,我不去,可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干呀?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想找一个得意门生,想找一个得意女婿,我跑了半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学到的本事,我不想就这么埋没啊!” “咱俩见一面,行不行?” 我说:“叔,不说了,先这样吧,对不起。” “別別!你不见我,你至少见一面娟儿吧?” 老崔这句话给我整懵了,我跟娟姐没有一分钱的关係,我为啥要见她? 老崔紧接著说:“我知道,你见了我,怕我纠缠你,怕我不让你走,我让娟儿去,有啥话你跟娟儿说,让娟儿回来跟我说,行吗?” “娟儿也很想见你一面呀!”这句话,他说的情真意切,但我知道,这是扯淡,包括之前他说娟姐偷看我什么的,都是他自己杜撰的。 可老崔真的待我不薄,只是这一系列事情集中爆发,我是真没法在这干了,首先我自己良心难安,以后待在他这个家里,我一旦想起曾经的杰哥,那就是过不去的坎。 其次在这工作,以后天天忍受那些业务员的歪嘴白眼、洋腔怪调,我受不了那股噁心,我还不能翻脸,一旦翻脸,我定会被他们说成没有肚量、敢做不敢当的小人,横竖都得是我的错。 每一个冤枉你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冤枉,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因为他们就是故意的,就是要置你於死地! 此刻他们就像是一百个光著屁股的原始人,而我是一个穿著裤子的现代人,在这个小型部落里,他们非说我有病,我百口莫辩,我那套文明规则在这不顶用了,因为他们抱成了一团,改写了“规则”。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让我感觉到有力无处使,我再能打又如何?没用的,我慢慢认知到这个社会的运转是有很多深层玩法的,想要玩转这个世界,不能光靠蛮力。 就在我沉思的片刻间,老崔又说:“见见你娟姐吧,有啥想跟我说的,不好意思讲出来的,你跟她说,让她回来跟我说,好吗?” 老崔,一个混了多少年的老江湖,一个人人见了都得喊一声崔老板的人物,此刻竟然用著商量,甚至是有点乞求的语气,我的心无法再那么狠下去。 “行,我在网吧门口等她。” 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晚风吹拂著我的衣领,金属纽扣时不时的打在皮衣上,我看著bj的车水马龙,看著一望无际的霓虹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头顶上的柳树枝隨著晚风左右摇盪,偶尔轻轻地擦过我的脸颊,像是彦彦姐的发梢,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巷,可我失望了,我没看见那只猫。 如果我是一只猫该多好,我会带著彦彦姐流浪在bj的街头,我带她去翻垃圾箱,带她跳上围墙,带她去抓老鼠,带她做任何事,总之就是不需要打工,不需要赚钱。如果我们有了猫崽子,我会教给我们的孩子捕猎技能,我会教给孩子们勇敢的去探索这个世界,勇敢的去享受爱情,而不是苦口婆心的跟孩子们说,你得挣钱啊,你不挣钱咱怎么活? 如果时光倒转,让我先卖眼镜赚到钱,再去那家快餐店遇上彦彦姐,结果会不会发生转变? 我不知道,因为人生没有如果,我已经彻底联繫不上彦彦姐了…… 將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娟姐来了。 她像个迷路的小女孩,悄悄的从远方顺著路边柳树靠近我,她连走路都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温柔,到了我身边不知多久,直到她故意轻微的咳嗽了一声,我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去。 “娟姐……”我从栏杆上跳下来,站直后,比她高出多半个头,在我俩目光平视的瞬间,她低下了头,双手开始抠弄衣角。 衣服挺好看,是那件背后印著蝴蝶的长袖卫衣。 “这衣服不是刚买的吗?別抠了,一会给抠坏了。” 娟姐听我这么一说,抿著嘴笑了一下,气氛有些缓和了。 “咱们边走边聊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还是如同两个陌生人似的,我俩一前一后进了网吧后边漆黑的小巷子,朝著不知道什么方向,不知道什么目的地走去。 “娟姐,你回去跟我叔说一声,我不干了,跟其他人没关係,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忘不了他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记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还。” …… 娟姐跟在我的身后,我走她就走,我停她就停,我一回头看她,她就低下头双手抠弄衣角,坦白讲,我不知道她回去后,能不能把我的意思精准的传达给老崔。 “娟姐,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她点了几下头,但没说话。 我笑著问:“是我叔逼著你来的吧?” 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说:“我知道,崔叔不想我走,他肯定还教你了话术,教你见了我该怎么说,怎么做,然后留下我,或者把我带回去,对吧?” 娟姐剎那间抬起头,惊诧的看著我,我们认识那么久,她头一次显现这样的神情,而且还主动跟我沟通道:“你怎么知道?” 我咧了咧嘴角,笑了,因为老崔之前也经常教我话术。 “崔叔是怎么跟你说的?娟姐你告诉我,然后一会我送你回去,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不会让你回去被他骂,我主动去见他。” 说到这,娟姐的脸突然红了,她秀眉紧蹙咬著嘴唇,酝酿了半天才说:“他说让我见了你之后,先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接腔,只点头。” “然后呢?”我忽然来了兴致,我想看看崔叔怎么教的她。 “然后……然后如果你强行要走,就让我……就让我……抱住你,不让你走。然后说……说……我爱你……” 娟姐的脸红的要往下滴血,她实际年龄比我大,可她的心智在我面前何止是羞涩的少女,简直就是个小孩子。 “噢,这很正常,还有吗?” 娟姐迟疑了片刻,抬起眉梢悄悄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盯著她看,脸更红了,然后闭口不提了。 我赶紧收起笑容,一副认真的样子,问:“他还教你什么了?” “没事你说。” “他说……让我亲你,抱著你的脑袋亲你,够不著的话就踮起脚尖,一定要亲嘴。他说小孩子年纪小,一旦有了肢体接触,就会兴奋,这种极致的愉悦会短暂的影响你的判断和决策,然后让我把你带回去,他有办法留下你。” “至於感情……以后慢慢培养。” 老崔太有心眼了,这一招对於年少的男孩子几乎是绝杀。 他一个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人,当年也是吃过不少苦,也是在无数的苦难中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拿人的计谋。 我点了点头,说道:“就连你身上这件卫衣,也是他故意让你穿的吧?” 身后静悄悄的,我回头看去,驀地发现娟姐站在原地不动了。 “不是,我今天穿的就是这个。” 咯噔一下,我心中方寸大乱,老崔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后边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这一秒起,我再不敢看她。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个字都没再说,她也一个字都没再说,但她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每次我回头的时候,都会看见她落后我一大截,不得已我就得放慢脚步等她。 等我们赶回老崔居住的房子时,老崔就在门口站著。 看见我的瞬间,老崔微微点了点头,“我的眼光没有错。” “叔……” “別说了。”老崔掏出了手机,我一看,显示正在通话中,通话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手机屏幕正中间显示著两个大字——娟儿。 原来我和娟姐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这一下子,倒是让我尷尬了,就那一刻,我的小聪明全部被老崔反向拆穿,脸很红很烫。 徒弟就是徒弟,师父就是师父,我还是很嫩。 老崔倒是坦诚道:“我教给了她了很多很多话,她一句都没说,但最后那件蝴蝶衣服,替我,替娟儿说出了一切,现在你知道了?” “我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没骗过你。”老崔说。 以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真没注意过娟姐有没有偷看我,而这些细节都被老崔看在了眼里,所以他用两三个月的时间策划了这起事件,为了他女儿的幸福,也为了他的半生基业。 “叔……”我艰难的喊道。 老崔拍著我的肩膀,安慰道:“不怪你,感情这种事,强扭不来,我也年轻过,我何尝不知呢。” “今晚你能来见我,已经足够了,我崔雄没看错人。君亮,你是一头野性十足的狼,我喜欢,我欣赏,可你毕竟年轻,你记住我一句话,倘若有天你觉得累了,你就回来,如果娟儿还未再嫁,我许诺给你的一切,依然是你的!如果娟儿已经嫁了,我就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让你老有所依。” 我眼眶一热,两腮发疼,当场就要跪下给老崔磕头,他是真拿我当儿子来养,在他心里,我就是他最得意的接班人,可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老崔搀扶住了我,头一次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看看你,脸上都是胶原蛋白,眼神清澈坚定,意气风发,跟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身上流淌著野兽的鲜血,激盪著永不服输的勇气,年轻真好啊。” “走之前,去跟娟儿说说话吧,抱抱她,安慰一下。”老崔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擦了下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叔,还是別了,娟姐是个好女孩,別再让她难受了。” “在她小时候,我还是个学徒工,忙於拜师学艺,忙於赚钱,她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似乎从未满足过她,所以在婚姻上,我做了一次让步,那是我的亏欠,是我对她的弥补,可没成想把她推进了更大的深渊里。” “她是个好孩子,即便得不到心爱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一个拥抱吗?”老崔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回了屋里。 我回头看向站在街边的娟姐,她与我对视的瞬间,微微的低下了头。 忘记了我是怎么走过去的,总之我抱她的时候,双手搂住她的后背,摸著那个她最喜欢的蝴蝶图案,跟她说:“娟姐,你这么好,这么善良,將来还会有很多男孩追你的。” 就在我准备鬆手走的时候,她原本下垂的双手,驀地抱在了我的后背上,脑袋也埋进了我的脖颈下。 她的身体很僵硬,一句话都没说,但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知道,她压抑了很多年的痛苦,就在这颤抖中一点点释放出来了。她也后悔过,可她忍了,她不说,这是很多中国女性或者说中国人伟大且悲痛的地方,有苦自己忍著,不想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亲人。 她有一个好爸爸,可彦彦姐呢?她回到老家继续忍著,或许就这么忍一辈子了。 我双手略微用力,將她抱的紧了些,跟她说:“好好睡一觉,天亮了,人生就重新开始了。” 我走了。 在即將离开街角的时候,娟姐忽然大声哭了出来,她喊著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本来我想说一句:或许吧。就是稍微婉转的拒绝方式,就像当初彦彦姐回答我那般,可我不能给她希望,我寧愿她长痛不如短痛,因为我不想耽误她。 我向神明祈祷,我祈求娟姐以后幸福。 “不会!” 我加快了脚步,躲进了黑夜里。 024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古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在我那个年纪,所谓命和运,根本没有那么深刻的理解,我不知道漂浮在前方的光,究竟是出口还是更深的洞穴,这时候的我还是太要脸,太要自尊。 后来我想过,如果没有杰哥闹那一出,等他俩离完婚,老崔再一步步安排我和娟姐相处,以我当时的斤两,绝对会被老崔蚕食乾净。 可以说,他的“起义”差一点就成功了,他算准了所有细节,唯独没算准老天。 唐代罗隱在盛讚诸葛亮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在老崔店铺里缺人的时候我和腾飞还有承业都来了,老天这时候很帮他,可在他计划即將成功的前夜,他缺少了最后那一丝运气。 为此我又想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丞相,为蜀汉燃尽了最后一滴血,然而毕生之宏愿,都隨著一声“悠悠苍天何薄於我”的长嘆,消散在五丈原的秋风里。 命运这回事,谁又说得清呢? 我没有厚著脸皮留在老崔家里,我庆幸我没有这么做,否则后来我就无法体会到那些精彩的生存內容,更无法感受从泥沼到山巔的酸甜苦辣。 因为紧接著我便被人包养,算是第一次开了“天眼”,也算是我下流过往的开篇,我从不避讳这些黑歷史,它们就像我吃进肚里的食物,化为营养也好,產生病痛也罢,我无法与它们分割。 刚离开时,那几天我经常给彦彦姐打电话,起初还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后来有一天,提示变了,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註销。” 我不断的劝自己,一定是彦彦姐丟了手机,可手机丟了,手机卡是可以补办的呀,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是打不通? 这时候我好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傻子,一个智力残缺的人,然后看著手机流著口水傻笑,期盼著“姐”给我打来电话,可理智就像个贱人,非要一遍遍的在我耳边说:“她又骗了你。” 我不相信,我就是不信。 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著黑暗的屋顶发呆,不知为何,下意识伸手往旁边去搂,搂空的瞬间我如梦初醒,下一秒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趴在枕头上大哭了一场。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她…… 《锦瑟》里有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话就像一个大摆锤,朝著年幼的我盪过来时,我自鸣得意的躲了过去,成年后一个不经意间,它重新盪了回来,在背后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头。 我高昂的头颅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底下,唯有她可以抚摸,现在这尊披著战甲的身躯,从內部腐烂了,头也掉在了地上。 一夜之间,我像是垮掉了那般,对万事万物都再提不起兴趣,我那大杀四方的灵魂,转瞬便开始了逃亡。 尔后,我怀揣著一万七千多块,回到了郎各庄,单独租了一间房屋。 我需要在这间屋子里疗养,用时间抚平伤口,而消磨时间最快的办法就是打游戏。 我在郎各庄的一个小配件商那里,组了一台电脑,老板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能玩诛仙就行。” 其实我不是为了玩诛仙,我只是想在玩诛仙的时候想起彦彦姐,那是我们曾一起走过的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起初我还会去潘家园找他们几个聊天,承业说要跟我走,我说这地方现在能捞钱,你儘管捞,哪天捞不动了再说。 同时我特意给来春交待:“春哥,別的我不多说,我这小兄弟在这,托腾飞你俩多多照看,他还小,易衝动,別让他惹事。” 本来我以为来春会给我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他很认真的跟我说:“兄弟,我在里边蹲过,没啥文化也没啥斗志,这辈子算是废了。” “承业,我真拿他当亲兄弟看待,我会让他误入歧途吗?”说这话的时候,我和来春对上了眼,我甚至看到他眼睛有点红,恍然间我才明白来春为什么对承业那么好,那就是年幼时的来春啊。 承业遇上了我们这三个好哥哥,可那时年幼的来春,遇上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没人疼爱他,甚至还坑害他,等他出狱后,自己的女人还被兄弟勾搭走了,什么都没了。 来春对承业好,是他不想让曾经的自己再痛一遍。 至於腾飞,私下里悄悄问过我,“兄弟,你对小娟……有没有……那个……” “飞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行了,我们之间没必要弯弯绕。” 腾飞嗯了一声,先是给我递了一支烟,然后小声说:“小娟那边,心里挺有你的,我是想帮她问问,就是……就是……” “你想干什么,你直接说就行了,飞哥,你不是弯弯绕的人。” 腾飞点燃了烟,抽了一口之后说:“我这有小娟手机號,要不你跟她联繫吧?” 我不用想就知道是老崔找过他,老崔仍然不死心,仍然想將我留下。 如果是以前,我能嘻嘻哈哈的跟老崔再闹闹,可当我得知了娟姐心中的真实想法以后,我不敢再与她有任何的关係,不是我觉得她不好,恰恰是因为我觉得她太好了,她不应该被耽误。 既然她的父亲帮她挣脱了旧婚姻的枷锁,那她就值得拥有更好的。 我呢?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我连地府的门都找不到,哪敢奢求回到阳间。 见我要走,腾飞认真的说:“你跟我来一趟。” “干什么?” “跟我来吧。” 腾飞在前边走,带著我回到来春的出租屋,取来了一个盒子,递给我,“小娟送你的礼物。” 我说:“老崔买的吧?” 腾飞吧嗒了一下嘴,“我骗你有啥好处?小娟自己去买的,单独找上我,让我送给你的。” 那是一块镶嵌著很多小碎钻的手錶,錶盘上有五个字母——guess,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手錶,我知道那叫“一见钟情”。 “老崔买的吧?” 腾飞不耐烦的说:“你怎么总觉得这背后都是老崔的想法?小娟就不能勇敢一次?” “礼物我是送到了,別的我不管了,你跟她联繫吧。” 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看著腾飞发给我的手机號,良久后我鼓起勇气发了一条消息。 “娟姐,对不起。” 娟姐说:“君亮,以前你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经常拿出手机看时间,你应该有很强的时间观念。” “我爸常跟我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他经常在我面前夸你。” “我觉得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可我又说不出你哪里不一样,总之我有预感,將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或许是在连发了三条消息之后仍然没收到我的回覆,末了她又发了一句: “君亮,加油呀!” 关於婚姻,彦彦姐曾经跟我说过一句家乡的俗语——好汉没好妻,懒汉娶个娇滴滴。 就这一秒,我真想把自己劈成两个,一个去寻找彦彦姐,另外一个就让他去陪伴娟姐吧,这么好的女孩不应该受委屈。 “娟姐,你也加油。” 人道洛阳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不怪洛阳不怪,只是时机不对罢了。 回到郎各庄的出租屋后,我买了很多方便麵矿泉水,我的世界里开始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我出租屋里的窗帘和房门像是被焊死了似的,除了出去买烟买食物之外,几乎没有开过了。 坦白说,那时候我就是死在屋子里,都不会有人知道,非得等尸体发臭了,邻居闻到了,才会撬开门。 我开始尝试更多的游戏,最关键的就是接触到了qq炫舞。 那个年代网吧里经常充斥著啪啪的剧烈的键盘敲击声,侧头看去,就会发现有个女孩或者男孩,右手放在方向键上,左手悬空,然后狠狠的朝著空格键拍去,仿佛拍的越狠,跳舞的节奏就越准。 起初我玩这款游戏不为別的,只是想点亮图標。 年轻人,虚荣心都强,那会大家都在搞qq秀,装扮qq空间,点亮qq图標,看谁图標多,谁就是大佬,正好那时候非主流特別流行,还整出了什么火星文字体,点开qq空间就看吧。 葬爱家族,杀马特,毒一样的我们,各种“家族”比比皆是。 这类跳舞游戏比起打枪、砍怪的网游,在玩家群体方面,有著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比方说《地下城与勇士》,这游戏里几乎没有女性玩家,哪怕真的有一个女性玩家在世界频道发言,也会被群起而攻之,说她是个基佬。 qq炫舞就不一样了,里边的女玩家很多,那时候流行游戏结婚,用现在网络上比较流行的词汇叫做——处cp。再往后十几二十年,估计还有更新的词汇,但本质都一个意思。 我得说,在很多事上我就是有天赋,比如,我在上小学的时候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一直是班里前几名,甚至有一件让我足以铭记一辈子的事,就是有一次数学考试,我考了100分,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没啥了不起,平时我也经常拿第一,但多数时候,班里还会有两三个同学也考一百分,我们並列第一。 但那次不同,全班只有我一个100分,平日里与我並列第一的那几个好学生,全部都是99分。 因为有一道题,老师讲错了,所以他们都写错了,可我偏偏写对了,这就是全班只有我一个100分的原因,那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 那是我头一次感受到打败天下名门各派,独孤求败的快感!似乎我不怎么用力,就能比別人学的更快。 由此说回qq炫舞,我刚接触这款游戏,就能跳六星难度,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浸式练习后,七星八星也没问题,九星也能跳,甚至开始接触八键,总之那时候我在qq炫舞里已经算上一个高手了。 就像学生时代,女同学羡慕暗恋的,不一定是长得多帅的男同学,而是品学兼优者,每一种环境里对强者的判定標准是不一样的。 在qq炫舞里,做一个高手同样可以俘获女孩的心,那几天,因为我在一场对局中的完美发挥,有一个叫爱爱的女性玩家主动加我好友,我们开始一起听歌,一起跳舞。 她真名里也有一个爱字,我姑且叫她小爱吧。 我在游戏里开了一个房间,跳萧敬腾的《王妃》,小爱跟不上,呆萌的人物站在原地左右晃动著,然后给我打字。 “太快啦,找个简单的好不好?” 跳完后我给小爱房主,她选了一首蔡依林的《舞娘》,我记得是三星,对我来说毫无难度。 然后又挑了一首《青瓷》,我打字问:“你也喜欢jay吗?” “当然啦!” 我俩討论周杰伦的歌曲,从七里香,东风破,我的地盘,双节棍,龙拳一直聊到最新的专辑。 但是我喜欢跳快的,喜欢炫技,尤其喜欢潘瑋柏的《双人舞》,我记得是8星难度,小爱根本跳不了,所以双人舞也变成了单人舞。 在我俩的逐渐协商之中,从我们最喜欢的歌曲里挑选我们都能接受的,最后敲定《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这是我们最爱的,伴隨我们走过最长时间的歌曲,那时我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歌的高潮部分。 相处了半个月多后,我俩在游戏里结婚了,我忍痛往qq炫舞里冲了两百多块,配了一套时装。 但小爱不同,她的时装是真多,还给我送时装,结婚的戒指都是她给我充钱买的,而且她游戏经常在线,似乎也是处於一种不上班的状態,天天上线就是一起玩,一起聊。 后来觉得不过癮,小爱给我打字,“老公,你qq號多少?” 说不上是脸皮薄,还是什么原因,我很少叫她老婆,有点喊不出口。 我俩加上qq好友后,小爱给我发了一个【嘻嘻】的表情,然后喊道:“老公!” “嗯。” “以后咱俩在qq上聊。” “好。” 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如胶似漆,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越聊越热,我们就开语音聊,不过一开语音,我明显听出她的声线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估摸著她得有三十岁左右。 年轻女孩的声线柔中带脆,像是一台施坦威钢琴,精准、优美、无杂音。而无形的岁月从她们身上透体而过,会將那精密的配件搅的鬆动些,这时候再听起来就像是一台价格昂贵的电子琴,虽然音都是准的,但你就是觉得,不再是顶级的音色。 我得承认,老崔说的对,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或者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难免日久生情。 最开始我们聊天很正经,基本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游戏道具。她是天津人,普通话带点口音,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游戏中某个道具的时候,说了一句:“那东西就是个辣记。”浓浓的天津口音,很有趣。 然后,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但大概是一次深夜,我们聊著聊著,话题逐渐变了,气氛变了,她冷不丁问了我一句:“你弄过吗?” “弄过什么?” “女人。” 剎那间,我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並且口乾舌燥,身躯里似是有了痉挛的感觉。 这句话是开启我俩秘密世界的钥匙,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后边的聊天,再没有一句正经的…… 025 一个本该悲伤却不悲伤的故事(感谢影红叶的打赏)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与异性聊这么私密的话题,坦白讲,不管描述的多么正派,多么高大上都是在假正经,两人的世界里一旦展开了这种话题,几乎不存在任何学术性探討,完全是怎么刺激怎么聊,怎么低俗怎么来。 在我们聊的越来越深入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身体经常莫名其妙的,聊著聊著就开始紧张,嘴里加速分泌唾液,体內说不出是哪个部位隱隱有些痉挛,就是会莫名其妙的颤抖,然后越颤抖就越觉得刺激,甚至於打字的时候手在颤抖,说话的时候音调也在颤抖,我像是穿著单薄的衣服,站在西伯利亚的风雪中,可我非但不想躲,甚至还想脱光,享受极致的严寒。 性,有一定的成癮性,因为它身上藏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窥探欲望,窥探自己,窥探別人,窥探各式各样的隱私。听对方讲述时,如同身临其境参与了对方那段经歷,那是一种很刺激的心理感受。 那会儿,我还不懂那么多东西,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聊,我附和。 她说:“你喜欢怎么玩?” “我都行,你呢?” “我喜欢坐別人脸上。” 然后她给我讲她肉体和心理的双重转变,她仅用简单的文字就把那飘渺的快乐具象化了。 说到兴起时,她还会给我发黄图,一边发,一边跟我讲,她幻想怎么被玩弄的剧情,我听的极其兴奋。 於是,我开始粗俗的打出那些口语字眼,说出残暴的、下流的、甚至是侮辱她人格的话,反覆刺激著她的神经,我感觉我俩隔著时空產生了一种细胞共颤,我坚信,她也如我那般仿若置身西伯利亚的风雪中,看著我发给她的文字,身体剧烈的痉挛著…… 我那时对於女人的心思,了解的还不是那么透彻,话说回来,老虎狮子驰骋山林草原扑杀野兽时,那凛冽雄姿著实令人羡煞,可它们一出生就有那么强大的牙齿和四肢吗? 不是的,人、兽、树……乃至万事万物,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就是因为小爱,一手把我调教了出来,虽然那不是她的主观做法,但与她待在一起的日子里,就是我这头小兽快速成长的过程。 那时候,我俩天天聊性。 而且几乎是聊不腻的,天天说不完的下流话,直到有一天,她给我讲了一个很特別的故事——她曾经被六个男人轮姦过。 奇怪的是,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没有一丁点的悲痛。 那天晚上,她没有上游戏,我自己在玩,大概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她上线了,我邀请她一起玩游戏,但是她明显兴致不高。 我问她怎么了,她在qq上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那会我们已经聊的很热乎了,聊不了几句就会歪到性话题上,我忘了怎么开始的,只记得她说了一句:我被六个男人轮姦过。 当时我很震惊,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问她怎么回事,问她有没有报警。 她在qq上跟我说: “那天晚上我被六个人轮姦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酒吧喝酒,有个男人过来搭訕我,我看不上他,也没有理他。然后他不停的跟我说话,我有些受不了,但我还是跟他碰了两杯酒,然后就聊了几句。” “忘了喝了多少,喝著喝著我头有点晕,但是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酒吧里喝酒,那个男人的朋友也来了,我跟他们一块喝。” “后来喝多了,他们把我送到了酒店里。” 我说:“六个男人?” “嗯,加上他,六个。” “送到后,我头好晕,也不想动,但是他们几个没走。” “你没反抗吗?还是你反抗不了。” “他们用床单绑著我的手。” “床单?怎么能用来绑手?” 再往后边,我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细节,她都不太愿意跟我说,我隱约记得在我的连番追问下,她大概讲述了以下內容。 “他们要弄到我嘴里,我不愿意。” 我当时愣了一下,问道:“不是,强姦还带商量的?” 她没回復。 我又问:“那你报警了吗?” “没有。” “为啥不报警?” 这个问题,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直到意外降临的那天我才知道答案…… 说不上为什么,似乎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那两天我们聊的更多了,而且她进我qq空间,看到我的自拍照之后,不停的夸我帅,要跟我开视频。 那个年代的科技还不像今天这么井喷,那时候手机无法视频通话,只能买一个摄像头,插在电脑机箱上才能开视频。 我去配电脑那里,买了一个摄像头,我记得18块钱?回来插上摄像头之后,当天晚上,我们开视频了。 视频打开的瞬间,她那边的画面是一处空旷的客厅,摆放著一个大大的l型沙发,然后她坐在屏幕正中间,齐肩短髮,发梢微微內扣,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手里端著一杯茶。 她那边光线很暗,应该是没开灯,不过能看清她长得还可以。 在我们互相看到对方的长相后,她笑了,笑容里带著靦腆和满意。 看到对方的长相之前,或者说没开视频的状態下,我俩聊的一句比一句野,可是开了视频之后,尤其是我们可以隨时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变化时,聊天的內容反而越来越正经。 就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她说:“我去倒杯水。” 起身的瞬间,视频里忽然出现了两条白的腿,两侧腰上还有点赘肉,用现在网络上的流行词汇,应该叫做妈妈胯? 我瞪大了眼睛,才发现她下身是光著的。 等她回来后,往那坐的时候,气氛突然就曖昧了起来,后边聊的內容也是越来越离谱,直到双方的摄像头对准的不再是各自的脸。 我们开始不要脸了。 那天晚上,她教会了我如何万事不求人。 后来我想过,在某些私密环境里,在某些独特的气氛里,人们会短暂的把脸装进裤兜里,然后把裤兜里的东西顶在脸上,俗称——不要脸。 本来这是羞於启齿的事情,可当有人愿意与自己一块不要脸的时候,又会觉得很快乐。 这种感受猫狗不会有,草树木,山石河流都不会有,我们能隔著几十甚至几千公里,在毫无实质性触碰对方身体的情况下,来完成这一场跨时空交媾,不可否认,我们的感情升温速度更快了。 可这样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 因为离开老崔那里的时候,我身上的一万七千块,给了我妈一万块,我妈很高兴。 剩下的七千多块,游戏里冲了小部分,配电脑小三千,坦白讲,我身上已经不剩下什么钱了。 毕竟我一个大活人,吃喝拉撒,沾边就是钱,我已经几个月没上班了,虽然我钱很节省,但还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跟她开诚布公的聊,聊之前所有的事,聊我目前的处境,我的意思是,“小爱,过几天我可能就不经常在线,不能经常陪你了。” 她问我:“咋啦老公,有什么事吗?” “之前赚的钱马上完了,我得去找工作了。” 她跟我说:“这个原因啊?別去上班了,你来找我,我养你。”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我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当时我对於这种概念还是比较震惊的,虽然我在餐厅送外卖的那个阶段,就见过不少包养的现象,可这事真到了我的头上,我依然胆小。 曾经有一次,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点我们餐厅的外卖,我送到的时候房门虚掩著,我好奇的歪头往里边看了一眼,一个穿著宽大t恤的女孩,正弯著腰在茶几上数零钱,意外露出了下半身的粉红色內裤。 我赶紧后退了两步,高声喊道:“外卖!” 里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女孩出来,把算好的钱递给我,因为我无意间偷看了她,所以对於那一家我印象特別深刻,而且送了好多次我都发现只有女孩一个人在家,也从来不上班。 直到有一次,她开门时,我看到了一个头顶有点禿,大概六十岁左右的老男人坐在沙发上,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还有一次,我可以直接明说,就在富力城,一个戴著金丝眼镜,有点胖的一个男人,站在楼栋单元门口打电话,我当时提著外卖正要上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对著电话是这么说的。 “我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不要让你老公去接你了,嗯,我去接你。” “不是,你老公不是经常接你下班嘛,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让他去接你了,我去接你。” “我这……在富力城也有房子,然后你看我去接你吧。” 那个男人说话磕磕巴巴,明显有些紧张,因为我提著外卖要上楼,並不能站在旁边一个劲偷听,所以路过他身边时,我就听到了这么两句。 那一刻我很震惊,因为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公眾场合,甚至丝毫不避讳旁边有人没人的情况下,公然去勾搭別人老婆,那种感觉就像……別人都躲在泳池里小便,他偏偏站在岸上当眾往泳池里尿。 虽然我也知道,很多地方,下至小餐厅,上至大企业,在男女私生活上都很混乱,在公司里位高权重的那些人,看到新来的美女员工,都恨不得把爪子伸上去。这个勾搭那个,那个勾搭这个,这种互相勾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就像是一锅汤,你往里边吐口痰,我也往里边吐口痰,大家喝的时候谁也別嫌噁心,反正都吐了。 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並未改变,昔日的树木草变成了今天的钢筋砖瓦,我们从未走出原始丛林。甚至我觉得人类根本就没有进化,就是穿上了衣服的野猴子罢了,猴王拥有“优先交配权”,因为它拳头最大,而有钱的人也是如此。 反正不知为何,当时我听到“金丝眼镜”那几句话,心里很难受。 在bj三环有一套房子確实很了不起,那需要很多很多钱。 可我在心里祈祷,我希望这个女人的老公儘快有本事,有能力,別让他的老婆跟著他吃苦,要不然没有多少人能顶得住庞大物质的诱惑,我也希望这个女人忠贞一些,不要被这头骯脏的肥猪压在身下,想想都觉得噁心。 还有一次,就在大街上见到一个头髮都白了的老头,搂著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那女孩穿著粉红色的像是轻纱一样的衣服,腰特別细,起初我以为两人是爷孙,可老头搂她腰的时候,时不时捏她两下屁股,我在后边都看傻了,这可能是爷孙吗? 包括我在老崔那里工作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在网吧里混的很熟,我之前说过,在那个网吧里我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其中有一个叫小帅,他经常带著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去上网。 那个老男人明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男的,有胡茬有喉结,但他的打扮装束却完全跟女性一模一样,穿著女款皮衣,女款皮短裙,还穿著黑丝袜,矮高跟,最关键的是,他还抹口红。 我不知道他是香港的还是广东的,总之他说粤语,我每次看到他都会產生强烈的生理不適,虽然他很有礼貌,喊我们那帮人靚仔。 有一次我去网吧上厕所,我刚进门的时候,他刚从厕所里边出来,那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剧烈的臭味,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躲躲闪闪,始终不敢与我眼神交匯,尔后他迅速俯身在洗手池上,將左手伸进了池子內,打开水龙头快速冲洗,然而那股臭味更加明显了。 我进了卫生间,关门之前瞄了一眼,他手里那一小团东西,就是屎。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小帅就是被他包养的,小帅不上班也一直有钱上网,就是眼前这个老男人给他钱,他手里那团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提裤子或者脱裤子的时候意外掉出来的,怕掉在裤子上就用手去捂,总之他的括约肌肯定失去了弹性,夹不住屎了。 那时候,我一看到小帅他俩就觉得好噁心,我看小帅的眼神开始怪怪的,起初我与他目光交匯时,他只是对我莞尔一笑,后来次数多了,他能感觉到我的目光里藏著的鄙夷,然后再对我笑的时候就有些尷尬了。 在不危害公共安全的情况下,我尊重他们的任何喜好,但尊重归尊重,受不了归受不了,两码事。 后来我们跟小帅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索性就装作看不见,也不打招呼了。 所以,对於包养这个事,即便我那时年少,但我还是知道的,至少见过。 又所以,我在见她之前,心里其实有过很剧烈的思想斗爭。 但眼下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几个月没上班,我身上的钱已经见底了……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秦琼卖马,杨志卖刀,谁不知道丟脸?可那实在没招儿啊。 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厚著脸皮跟她说:“过完年我去找你吧?我先把我手头上的事处理一下。” “老公,你现在就来嘛,咱俩一块过年。”后边还有一个【害羞】的表情。 “呵呵,真有点事,正好趁著过年,我回老家一趟,忙完就去找你。” “好吧。” “那个……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块钱了……”我真是厚著脸皮说出的这句话。 没想到小爱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说:“把你银行卡號发给我。” 那年代还没有微信支付宝,我用银行卡转帐都得跑到银行里去,那时候在atm机上取钱,最低还能取50面额的,现在早就没了。 很快,小爱给我转了2000块。 萍水相逢,只是在网络上聊的很热乎,现实中还没见过呢,她就给我转了两千! 取到那二十张鲜红的百元大钞时,我感动的跟她说:“老婆,我好爱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她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说:“那我要看你解小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