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知否:宰执天下》 第1章范仲淹 大周皇祐四年、八月末。 徐州,祁氏医馆。 时值夏日,蝉鸣扰耳。 年约十五的祁渊,相貌长得异常英俊,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体型精瘦却携带文人雅气,左手捧著一卷论语苦读,右手拿著一把小扇子往小药炉扇风。 只见架在上面褐色药罐子不断发出沸腾的咕咚咕咚声,罐子嘴口喷出阵阵令人难闻药味。 自隋唐设置科举伊始,普通人想要逆天改命,唯有十年寒窗苦读,歷经无数次的悬樑刺股,方有资格去与万千名儒生爭夺金榜题名。 从此入仕当官,布政一方,改变自身与后世子孙命运。 去岁。 祁渊重生在同名同姓的原主身上,继承他这挑灯夜读十年的海量儒学知识,外加天生拥有过目不忘本领。 然后参加月初的解试,成功考中京东路的解元,具备来年初春东京城的省试资格。 起初,祁渊以为他穿到北宋时期,因为脑海记忆里留下关於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的名声。 接著探索,又有英国公张辅,齐国公齐家,寧远侯顾家,勇毅侯徐家他们广为人知的事跡。 还有当朝邕王、兗王为了九五至尊皇位,处处明爭暗斗的流言蜚语,祁渊不得不相信这是电视剧知否里的宋明合制世界。 世袭罔替的爵位,真实歷史上的北宋哪有啊? 不过大周王朝却是继承了北宋前期版图,缺失燕云之地,西南蛮夷不归朝廷管辖。 另有契丹、夏国、大理国、吐蕃等强敌环绕,大周边疆防范压力从太祖开国之初就一直居高不下。 幸好。 大周王朝没彻底废掉武將的兵权,至今为止没吃过什么大败仗,但是出现唐末藩镇兵乱后,重文轻武、以文领武局面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先帝周真宗与契丹签下澶渊之盟,双方止戈,大周已经承平几十余年,所以武將地位逐渐降低,文官话语权节节拔高。 凡是有武將从三衙领兵出征,朝廷必定置经略安抚使抓住某路的军政大权,专以紫袍文臣充任,实行『以文御武』局面,防止武將坐大,再现割据藩镇事情。 由此可见,祁渊考科举入仕绝对是一本万利,至少在地位优势上高出同级武將,那选择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科举、科举、科举。 还特么是科举。 思绪收回,祁渊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放下手中的书卷,打湿一块布巾包裹住药罐子的把手,往黑色瓷碗倒出熬好的药汤。 这时,一名穿著淡青圆领袍,样貌看著有二十出头的男子走来,他背负双手、閒庭信步,说道, “祁小大夫,你已经连续服侍我爹快两个月了,这次的汤药,换我来端送吧。” “不必,在下还要给范公诊脉,两件事情可以顺手一起完成。” 祁渊转首,语气温和的回应。 他已经在范仲淹面前持续表现那么久,就等著拜他为师,藉助对方力量敲开大周官场大门。 事关重大,岂能让他人代劳?就算对方是范纯仁,范公的亲生儿子也要站一边去。 谁能想到,六月末时候,他祁渊亲手挽救回范公的性命,为这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名人续了生命。 祁渊前世家传一本採气诀,每日晨曦之际运转法诀,会吐纳出一口纯阳紫气藏在丹田里,它不能得道长生,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只能以金针渡穴方式,刺激出强於原本两倍的效果,专指治病救人方向。 同时纯阳紫气能滋润他的五臟六腑,致使身体素质日夜增强,力气超过天生神力武將完全不是梦。 所以本该死去的范仲淹,在祁渊手上活了过来,甚至待在医馆里养病快两个月,早年经略苦寒西北留下的病根基本尽数去除,精神头跟个年轻小伙子一样。 祁渊抓住这个千载难逢机会,藉助侍奉汤药空隙,天天在范仲淹面前刷存在感,就等著口风鬆动,他顺势拜师入门了。 原身父母早年间前后去世,他这种行为传扬出去不太会遭人非议,自然更加的问心无愧。 在朝为官,背后没有支柱,你休想进步到紫袍。 “这小子太无耻了!” 范纯仁望著离去的背影,面色无语,他这个亲儿子似乎还比不上一个外来人?衝著祁渊厚脸皮態度,日后成就可能不会低。 对方心底的图谋,实际瞒不过旁人的眼睛,范仲淹父子可谓是心照不宣的没点破。 况且范仲淹在徐州暂时安顿养病后,本州知州和通判隔三差五的上门看望。 徐州学子们也在寻找契机前来医馆请教范公,祁渊行为早已在徐州城里人尽皆知,所以不好直接反驳救命恩人的面子。 该说不说,祁渊这小子真有能耐,不但挽救了他爹,还以弱冠之年拔得京东路解元头衔。 收他入门下,绝对是稳赚不赔的行为。 范纯仁暗暗想道,然后摇头晃脑的走掉了。 …… 东厢房。 一名年过六旬银髮老者,正佇立在长条书案边持笔挥墨,面貌皱纹虽多,身形也是老態龙钟,久居上位者气势却让人望而生畏。 “范公,该吃药了。” 祁渊端著药碗进来,不失礼貌的说道。 范仲淹將竹毫放在盛有清水的圆碗瓷器里,眼眸轻眯,笑道, “又劳烦小恩人给我这把老骨头送药了。” “学生能有机会侍奉在范公左右,正求之不得呢。” 祁渊放下汤药,直言不讳的答道。 范仲淹哑笑一声,说道,“尧夫说你脸皮厚,果然是没错。” 这些日子,他一直命人找附近住户打听祁渊以往事跡,再综合日常观察动作和言语,品行基本没问题。 当下又考取到京东路解元,学识方面完全不用说了。 救命之恩加京东路解元,足够拜在他范仲淹门下。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祁渊岐黄之术了得,把他推荐给官家调理龙体,早日诞下一名皇子,方是范仲淹真正意图。 祁渊对此以笑意回应,不做应答。 “子澈,老夫举荐你入京为官家调理龙体,你可愿意?” 范仲淹直视对方眼神,问道。 祁渊心领神会,子澈是他的字,它从范仲淹口中说出,说明得到认可,只是为赵禎调理龙体,就出乎原本的意料了。 当即作揖道,“学生愿意听从恩师的安排。” 第2章建新灶 范仲淹没有开口反驳,反而面带笑意的頷首,承认两人的师生关係。 后续再行个拜师礼,事情就能尘埃落定了。 “官家无后,子澈若是能解决官家的心头疾病,他日官途定能平步青云,话虽如此,你要是犯下大错,別怪为师铁面无情。” 现今官家膝下无皇子,只有福康公主顺利长大成人,早些年的三名皇子已经薨逝,百年后无人祭祀香火。 个人情绪暂且不谈,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为了大周江山有人继承,屡次逼迫官家过继宗室子,朝局变得波诡云譎,让人没法摸清脉络。 祁渊真能妙手回春给官家带来希望的话,日后拜相属於板上钉钉的事情。 少年得志,难免会误入歧途,范仲淹故意压重语气,肯定是有心提醒对方。 “学生谨记在心!” 祁渊態度端正的作揖。 范仲淹端坐下来,接过自家学生侍奉的茶盏,抿一口,说道, “子澈岁数不小,也到成家立业年纪,为师观你似乎並无姻缘,我这边倒是有个合適人选。” “他是老夫好友的门生,家中两代人为官,未来的潜力不错。” “请恩师明言。” 祁渊是个顏狗,对方姿色颇为出眾的话,他自然不会拒绝,能得范仲淹举荐,想来家世是有过人之处,反正后续再纳几房美妾补充春色就是了。 现在他祁氏门楣不旺又单脉相传,不勤奋的开枝散叶,多多延绵子嗣,难道想著断绝香火不成? 范仲淹说道,“具体细节为师没有过问,只知他名叫盛紘通判扬州,嫡长女盛华兰,明年及笄后就能谈婚论嫁,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说来你与她年纪相仿,所以为师才会提一句。” 盛家不愧是知否世界的中心点,徐州跟扬州相隔几百公里,都能听闻盛紘的家事。 “恩师,那你跟盛通判见过面吗?” 祁渊忽然想起一件事,抱著好奇心问道。 范仲淹不假思索的回答,“没有,子澈这话问的怪哉,是何用意?” “学生隨口一问,恩师不必放在心上。”祁渊敷衍了事,心底突然期待恩师跟盛紘见面的一天。 然后接著说道,“如果有缘分,学生想见见盛家嫡长女。” 盛华兰姿色在知否里毋庸置疑,有机会迎娶过门哪能放弃啊?所以没把话说死,也没一口认定要娶她。 要是盛家嫌弃他祁渊怎办,到时候搞得大家没面子就不好了,王若弗是已故王太师嫡次女,亲爹还配享太庙,盛老太太是上代勇毅侯独女,身份尊贵。 不起眼的盛家可谓是臥虎藏龙啊。 仔细一想,盛家子女全都是龙凤之姿…… “改日为师替子澈详细询问。” 范仲淹听出点味道,也乐得成全好事。 数日之后。 一支禁军从东京城方向风尘僕僕的衝进徐州城,嚇得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 骑马为首的武將,身材魁梧,面容粗獷,活脱脱的莽夫气质,他身穿轻甲,勒停马匹,吩咐道, “去找个老百姓问问祁氏医馆位置。” 旋即,一名兵卒拱手下马,走向某间铺子里,很快出来,抱拳道, “回侯爷的话,祁氏医馆在城北锦宋巷里。” 武將闻言,当即扬鞭催马。 举办过热闹的拜师礼后,祁渊正式成为范仲淹门生,此事宣扬出去,不知让多少徐州学子羡慕的咬断牙齿,恨不得是他们代替祁渊行拜师礼仪。 祁氏医馆。 突兀的,十几名披甲掛刀禁军横行走入,完全无视规则的直奔后院而去。 带头武將虎目一扫,瞳孔捕捉到一道陌生又熟悉人影,身形匆忙走动,態度恭敬抱拳道, “寧远侯顾偃开见过范公,末將奉陛下口諭而来。” “顾將军来此,想必是官家收到老臣奏状了。” 此刻范仲淹正在院子里的菜地浇水,闻声转身,回答道。 顾偃开说道,“官家时常想念范相公,所以对於您上的奏状往往第一时间阅览,得知范相公起死回生,帝心甚慰,同时派遣末將把祁小神医带回大內宫城。” 范公这样危急的病症都能救活,要是连官家子嗣难题也解决掉,那他家长子顾廷煜病情,岂不是有希望痊癒? 心底激动心情,完全不比官家差多少。 事情进展跟预想的差不多,范仲淹面色不改说道,“老夫离京快十载,官家还能惦记著老臣,官家宅心仁厚啊。” 然后转首说道,“他便是祁渊,老夫的学生兼救命恩人。” “拜见顾侯。” 祁渊大大方方的作揖道。 这位顾侯的下场不太好,死因有一半以上是自己继室一手缔造,连长子顾廷煜人生也毁去。 一个字。 惨! 早年顾偃开徵战过沙场,虎目折射出的光芒隱藏著冰冷,来回盯著祁渊,见对方依旧不卑不亢,点头道, “少年英才!你回去收拾包袱隨本侯入京吧。” “晚辈已经准备好衣物,隨时可以动身。” 祁渊那颗进步的心,已经在熊熊燃烧。 知否世界里官家无子,所以扶持三名宗室子起来,分別是兗王、邕王、禹州团练使赵宗全。 前两个是热灶、后一个是冷灶,按照先知先觉情况,最终两个热灶全部被毙掉,冷灶异军突起,平定兗王叛乱,顺利成为皇太子登基为帝。 未来想要博取从龙之功,稳健方法肯定是押宝赵宗全,一身荣华富贵同样少不了。 只是祁渊有点新想法,比起热灶冷灶,不如自己建个新灶烧来得安稳,未来官家喊他一声相父,不比他们三人更稳妥? 他的恩情,大周永远还不完。 顾偃开脸庞微愣,应道,“先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来回不停的赶路,是想累死他吗?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对著范仲淹说道, “范公,这是政事堂调遣公文,官家念您举荐有功,所以让您改知河南府。” 听闻是官家意思,范仲淹神色一肃,双手接过政事堂文书,庆历新政失败后,他很难重回中枢之地,但是上天让他遇到祁渊,或许能在有生之年再续新政,再展抱负? 祁渊笑著说道,“恭贺恩师改知河南府。” 三京府级別要比州城高些,所以意义也会加重。 第3章诊治赵禎 东京城。 巍峨壮阔的城墙屹立在大地之上,城墙中插著大周旗帜,被风吹著猎猎作响。 新宋门城门处,进出的百姓乌泱泱一堆,嘈杂声此起彼伏,气氛看著很是热闹。 天黑歇息,日出赶路。 一路长途奔袭,风餐露宿,祁渊骑著一匹棕色马儿,踩著马鐙,手持一条黑色马鞭,跟隨著寧远侯顾偃开来到大周京师。 “本侯瞧著祁小大夫身板不算结实,以为你会受不了路上之苦,没想到身怀一手嫻熟的马术。” 顾偃开眼神对少年充满刮目相看,小小年纪能吃下苦头,看来是个心性坚韧的人。 想起家中紈絝的二郎,他的头隱隱作痛。 祁渊面容谦虚的回答,“徐州有位傅指挥使受过晚辈的恩惠,所以他教授我马术和杀敌武艺,不然早躺在马车里了。” “你这样好苗子不参军杀敌立功,可惜了!” 这些天观察下来,顾偃开觉得祁渊在军事方面是个可塑之才,所以言语只是点到为止。 话题不好聊深,祁渊转移语气,“天色渐晚,顾侯带晚辈进城吧。” 顾偃开知道刚才失言,看一眼祁渊,扬起马鞭狠狠的甩在马屁股,一阵尘土瞬间飞扬起来。 气势非凡的大內宫城,以碧瓦朱墙堆砌而成,按照大周的严格宫规,日落后就要紧锁宫门,没有天子的旨意,无论是谁要进出禁中,禁军都不得放行。 大周官家赵禎喜闻范仲淹起死回生,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奏状中祁小神医,准许顾偃开隨时隨地的带人入宫。 宫道的廊檐角悬掛著一只只八角宫灯,面上画著仙女摘桃、寿翁骑仙鹤等祥瑞,柔和橘黄色光芒散落下来,照亮著前行的道路。 祁渊本以为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才安排进宫面圣,是他疏忽了求子心切的官家。 从太祖太宗传下来的大周江山,岂能断送在这一代?百年之后有何顏面去见他们…… 个人情感和祖宗基业,均是需要一名亲生皇子来继承。 廊道的尽头,早已有三道人影等候,看装扮应该是宫里的內侍。 中间的人,鬢髮黑白纠缠,岁月留下的皱纹,清晰的印在脸庞,瞧那突出的站姿,明显不是小嘍嘍。 “杨副都知。” 顾偃开面对这位官家身边的近侍杨怀敏,纵使继承了侯爵,身份显贵,也要十分客气的问候一声。 没办法,人家能吹耳边风,他真不敢得罪了。 比耳边风还要厉害的是枕边风。 那才是一吹一个准,至於怎么成事,这就不用细讲了。 杨怀敏淡漠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混浊老眼倒影出祁渊身影,声音沙哑道, “寧远侯辛苦了,这位小少年就是挽救范仲淹的神医吧?” “对的!” 顾偃开轻声回应。 杨怀敏仔仔细细的瞧了几遍,神情满意说道, “好一副俊俏的模样,日后不知道招引多少个小娘子为之魂牵梦绕。官家在福寧殿等著顾侯的回旨,他就先去沐浴洗净再拜见官家吧。” 顾偃开只在下方回旨,而祁渊要近身医治天子,杨怀敏连这点细节都不懂,那白做內侍了。 一柱香时间过后。 福寧殿外面。 “本都知交代给你的礼节都懂了吧?等会出差错,就別怪我责骂你。” 宫內本就规矩多,面见天子礼节更不能疏忽,杨怀敏针对新进宫的祁渊,还是硬塞了一堆流程,时间紧迫也没管他会不会。 此时的祁渊经过一番洗漱,不但换上一件裁剪合身的新圆领袍子,俊俏面容也是乾净清爽,身上散发出淡淡香,全然没有一丝异味。 “学生谢过杨都知的提点,流程已经嫻熟於心了。” “好,隨我进殿。” 杨怀敏当即应道,然后踏入福寧殿殿门…… 作为大周官家的寢殿,殿中装饰华丽精致,百支蜡烛同时照亮著四周环境,鏤空小香炉散发出阵阵檀香。 而在茶席榻上,赵禎穿著玄色金丝衣裳,頜下留著短须,姿態颇为隨心的坐著。 “学生祁渊拜见陛下。” 面对大周天子,祁渊准备山呼万岁。 他一介平民无官无职,就別想站著拜謁了。 “无需多礼,你救下范仲淹,为朕挽回一名国之重臣,区区礼节就免了。” 赵禎抬手制止对方,然后招呼祁渊近身,问道, “小神医救得了危在旦夕的范仲淹,一手岐黄之术堪称传奇,朕的膝下久无皇子,可有法子解除心病?” 当年三个皇子早薨本就让他悲痛欲绝,更令人绝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禁苑嬪妃肚子基本没啥动静。 得知范仲淹起死回生后,赵禎心里就对祁渊抱有莫大希望,他岁数已经快知天命,没多少日子空耗下去。 迫切的需要一名皇子延续香火。 祁渊眼眸微垂,专注看著地板,作揖道,“学生只是略懂岐黄之术,不敢说彻底消除陛下心病,但是把龙体调理康復,胸中有十成把握。” 生儿子的事情,哪能打包票?他又不是什么大罗金仙,想要儿子就要儿子。 一般来说,身子骨正常,基本能让嬪妃怀孕,生男生女,就全看天意了。 “算了,朕不强逼你,来上前调理吧。” 赵禎面色有点失望,但也知道刚话强人所难。 话音刚落。 杨怀敏拍拍手,发出响亮的击掌声。 只见十几名宫女双手捧著清水、金针、乾净手巾等物品鱼贯而入,后面跟著两名緋服老者,各自背著一个药箱。 天子近侍最容易获得赏赐,御医只要治好一次疾病,丰厚赏赐绝对跑不了,日子久了,穿著紫袍、緋服不是梦。 佩鱼袋则不行,那属於文武百官的专属,杂流官阶没资格。 祁渊先是捲起双手袖子,镇定自若走去清洗手掌,然后走上去右手搭住赵禎脉搏、进行望闻问切。 一旁有专人捧著册子,提笔记录过程。 经验丰富的御医,同样近距离的观察,防止祁渊故意搞事。 片刻后。 “经过学生为陛下诊的御脉,决定从平肝熄风、疏通气血、调和阴阳三个方面入手。” 没別的好说,赵禎已经有中风跡象,先抓住关键病症,再考虑其他病情。 祁渊此话不单单对赵禎说,主要目標是身边的御医。 他们不点头,施针可能有阻碍。 第4章有祁渊做贤婿,要个屁的破落勛贵…… 一名緋服老御医收到赵禎的眼神询问,站出来拱手道, “启稟官家,这位小少年切入点是正確的,后续就看他的金针效果了。” 赵禎闻言,頷首应下,然后由宫女解去他身上的衣饰好方便施针。 祁渊抬手用指尖捻住一枚金针,一丝纯阳紫气从丹田里运行到右手,先手浅刺百会穴,平补平泻。 然后再取金针,往风池、曲池、足三里、太冲穴依次下针。 鑑於赵禎体型肥胖,有痰湿,在扎丰隆、中脘穴,一共消耗七缕纯阳紫气。 “神奇…真是神奇,朕突然感觉浑身上下有种久违的清爽感,好像卸掉千斤重担一般。” 赵禎面容止不住的露出惊喜,说道。 杨怀敏扑通的跪过去,高呼道,“恭喜陛下喜得神医,再贺陛下龙体安康,护我大周江山国祚永存。” 其他见状,也是下跪朝拜,个个说著恭贺言语。 祁渊现在有点尷尬,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心中不免感嘆这些太监懂得抓住每次表现的机会。 转念一想,若是连机会都不懂抓住,可能就是个洗茅房的命,哪能升到天子身边当近侍? 赵禎欣喜道,“大家都有赏,你们起身吧。” “祁渊…” “学生在。” 祁渊拱手道。 “朕闻得你已经考中京东路解元,来年要参加省试,所以不宜授官阶给你,朕先赏你內城府邸一座,徐州田庄两座,钱緡两万,白银百两,准许出入禁中为朕调理身子。” 赵禎思考一会儿,决定不授官阶给他,改为赏赐钱財之物,毕竟祁渊要走科举入仕,不便加官进爵耽误事情了。 本朝有规定,有官阶在身却没考取功名的官员,只能走锁厅试补全流程,不得与万千考生一同参加科举。 锁厅试时间与科举错开举行,所以没必要打乱祁渊的步骤。 “学生谢陛下恩典。” 祁渊拱手谢恩领旨。 摇身一变,他在京师里也是个有房子的人了。 五日之后,范仲淹举荐一名小神医入宫的消息,不可避免的流传出去。 兗王府。 府邸装潢布置以干练素静为主,从中可以窥探到一丝这家主人的行事风格。 书房里,坐落著四人。 兗王脸庞消瘦,举止言谈像是一名军中之人,豪爽、不摆架子,单手抓住茶盏,敲了敲茶几,骂道, “该死的范仲淹,活就活了,还阻碍本王的宏图大业。” “大王消消气,事情尚未有定数,一切还皆有可能。”一名肥胖的心腹幕僚拱手道。 “此话不假,官家子嗣容易早薨,纵使诞下皇子,也不是没可能再现旧事。” 右边男子痩得像竹竿,开口道。 因为受制於严格的宗室规矩,兗王根本没能力掀桌子,所以无法干扰官家的行径。 只能无可奈何的狂怒一下,询问府中幕僚可有良策解决问题。 兗王说道,“本王总不能寄望在虚无縹緲的事情上吧,明明皇位已经近在咫尺,却横生枝节,气煞我也!” 官家没明著表態前,至少他的希望不会低於邕王。 几个幕僚其实也没啥好法子,搞暗杀之类的动作,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官家在朝堂依旧拥有至高的权力,在东京城里查件谋杀案,纯属小菜一碟。 与兗王一样的气愤的,还有邕王。 邕王府。 王府里,亭台楼阁,山水园林,呈现出错落有致的布局。 建筑也是雕樑画栋,精致无比。 一些名贵的古玩字画,从前堂到后院隨处可见,彰显出深厚的財富。 邕王胸无大志,才疏学浅,体型肥的像头猪,唯一优点就是妻妾成群,膝下儿女数量多。 “王妃,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暗杀掉那个祁渊,断绝掉官家希望?” “大王糊涂,咱们要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不得胡乱出手。” 穿金戴银的邕王妃,翻了个白眼,这样的蠢主意也能想到? 上午敢动手,下午皇城司和五城兵马司的大队人马,就能奉圣旨查抄邕王府。 邕王面容尷尬,意识到出了个餿主意,说道,“除了静观,就不干点別的?比如收买祁渊,让他为本王所用。” “干不了,皇城司探子天天在王府门口监视,稍有风吹草动,官家也会得到消息。” 在皇权之下,邕王妃同样束手无措,这节骨眼去靠近祁渊,不管出於什么目的,绝对没好果子吃。 邕王不甘心的冷哼一声,一旦官家有子嗣,那他就会被扫到一边,离九五至尊宝座越来越远,谁能咽下这口气? 算了,先去找几个美妾消消怒火吧。 金秋十月。 扬州,盛府。 冬荣作为主君的贴身心腹,自然接手著某些私密书信来往。 今日盛紘休沐,所以待在书斋中拿著一卷泛黄的左传品读,偶尔小嘬一口清茶,看的更津津有味了。 “主君,遂翁先生给您的信音。” 冬荣敲门进入,然后双手奉上一封崭新的书信。 “哦?” 盛紘听闻,面容动容,立即扔掉左传,转手拆信。 遂翁先生本名蒋堂,现已以礼部侍郎致仕,他年少读书时曾经在其门下苦读过两个月。 其实两人的师生感情淡泊如水,所以一直以来,是盛紘主动去信搭话,维持著师生情谊,今日头一次遇到曾经恩师主动来信。 简直是奇事一件。 什么? 范仲淹的学生有意要娶他家华儿? 盛紘看过书信后,当场懵逼了,心情激动得紧紧攥住纸张。 范仲淹是何许人也? 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有著巨高名望,就算当年的庆历新政失败后,一直远离中枢之地,那范公背后的官场潜力依旧无比深厚。 盛家能搭上范公这条线,对他的官途肯定有助益。 盛紘家世不显,又无可靠的恩师协助,所以在大周官场里,那是步步如履薄冰,左右逢源消灾祸。 晋升速度只能用正常来形容。 虽然嫡长女盛华兰明年才及笄,盛紘却是早早谋划著名把女儿嫁个好人家,同时具有反哺力量,协助他官运高升。 为此,盛紘已经暗暗衡量著东京城里的权贵人家,反覆对比他们的各自优势,逐级筛选出最终的如意郎君。 盛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之家,搭上一户破落的权贵,还是有点资格的。 谁能想到,范大相公的学生看中他家华儿,那还选个屁的破落勛贵,就定这个祁渊了。 第5章太想进步的盛紘 “冬荣,你去把主母叫过来。” 盛紘把书信收入怀里,顺势起身说道。 华儿的婚事,还是要让自家夫人参与,不然他在家里定没好脸色看。 冬荣弯腰拱了拱手,立刻走出房门。 盛紘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忽然传来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心知是他的娘子王若弗来了。 转身一看,见到一名身穿得体衣裳的妇人,后面跟著冬荣和她的贴身心腹刘妈妈,年轻侍女彩环。 王若弗近到跟前,主动开口道,“官人差冬荣来唤我,是有什么事吗?” “先隨我去趟母亲屋子,到时候坐下一起说。” 盛紘不敢妄下决定的把华兰嫁出去,所以打算请教一下他的嫡母问问主意。 这些年老太太很识趣,基本把权力放给他,很少干预盛家的大小事务。 那盛紘就要投桃报李,里外都尊敬著嫡母,华兰从小养在嫡母膝下,她的婚事自然要让母亲过问。 盛家后院,盛老太太屋子。 盛老太太早年死了官人,亲生儿子又被小妾谋害死,盛紘过继她名下,由她亲自抚养成人,为了避免母子之间產生嫌隙,適当时候就把管家大权扔出去颐养天年。 操心事少,这人就显年轻。 盛老太太髮髻黑多白少,戴著黑色抹额,中间镶嵌著一颗红宝石,面貌又精神。 “老太太,主君和大娘子来给您请安了。” 房妈妈从屋外走进来,轻声道。 “稀奇!” 盛老太太心想,眼下又不是过年过节,夫妇俩居然会一同来她屋子问安,用手指粗算一下,次数少得可怜。 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盛紘与王若弗身影双双踏进屋子,面容恭敬的朝上问安。 做官之人,最注重孝道了。 纵使是表面功夫,也须做到情真意切的程度,否则就等著被政敌揭发出不孝之罪丟官吧。 盛紘夫妇落座后,有丫鬟奉上香茗。 盛老太太说道,“是遇到什么难事,让主君和大娘子来老身屋子?” “母亲慧眼如炬,孩儿言简意賅的说吧,范公的学生有意相中华儿,事关重大,所以来请母亲定夺。” 盛紘一边说著,一边取出书信递给盛老太太。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嫡母乃是上代勇毅侯的独女,虽然因为一些情况跟本家切割掉了,但是手头认识的人脉,依旧是实打实的宝贵財富。 由她在一旁查漏补缺,不知缩减多少的弯路。 “哪个范公?”。 王若弗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盛紘眼神嫌弃的说道,“肯定是当朝户部侍郎,曾拜参知政事、执行过庆历新政的范公了。” 新政一事,不宜在外面跟同僚相谈,但在自家內宅里倒是不妨事。 “啊!” 王若弗面容震惊,不敢相信的大声高呼,她那配享太庙的亲爹,真跟范仲淹论起来也要逊色一截。 盛老太太见过大风浪,眼神稍作错愕,就阅览起书信了。 片刻后,说道,“早些日子听闻范公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却是不知道具体细节,今日方知是一名叫祁渊的少年出手救了。” “母亲,范公的学生家世如何?”王若弗问道。 盛老太太侧目而视,说道,“只是一个普通大夫的家境,於盛家而言没有太大的益处。” “这…华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吃苦?” 王若弗心底的不高兴,当即露在面上,让人看的清清楚楚。 她娘家王氏是不得势,那也犯不著把嫡长女嫁得太低啊? 盛紘喝道,“妇人之见,那祁渊小小年纪考中京东路解元,由此可见是个天赋俱佳又用功读书的孩子,就算来年参加省试不中,往后有的是时间接著考功名。” “最重要的一点,祁渊是范公的学生。” 王若弗被自家官人喷一嘴,那是不敢反驳,只能硬受著了。 盛老太太不留痕跡的瞧一眼盛紘,她这儿子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早已摸得七七八八,不就是想攀上范仲淹这条线,日后好向朝廷举荐升官? 朝廷有举荐升官的传统,若是能得朝中重臣向官家上表举荐,当事人的官阶或者差遣会有明显升上。 说道,“你莫要忘了,当年庆历新政时,范公不知得罪多少权贵,你要搭上这条线,就需要承担后果。” “母亲说的是,孩儿细想过了,官家在掀新政可能性不大,所以问题应该不重。” 盛紘把心里话说出来,代表著不死心。 盛老太太琢磨出点味道,不再苦劝,忠言逆耳,说多大道理对方会心生厌恶,何必如此呢? 说道,“那你就回信,商谈双方见面可能性,后续的事情你就独自拿捏吧。” “多谢母亲的支持。” 盛紘起身拱手道。 范仲淹並未把推荐祁渊给官家详情透露给好友,毕竟涉及到天子私事,哪能隨意跟人置喙。 他出面都搞不定一桩婚事,不要也罢。 …… 东京城。 祁府。 此乃赵禎赐予祁渊的府邸,屋子的数量保底有四五十间,同时修建有荷池、园、假山之类的林景。 在寸土寸金的京师里,实属大手笔了。 正堂里悬掛著光耀门楣的匾额,一尊白釉鏤空香炉升起缕缕清香,祁渊右手攥著一本诗经,目不转睛的品读。 只要不入宫给赵禎调理龙体,他一般都待在府邸里汲取知识备战省试。 省试匯聚天下英才,不可掉以轻心了。 这时,府中管家水川快步走来,拱手道,“主君,寧远侯登门拜访。” “备茶,水川隨我出去迎接。” 祁渊合上书籍,多少猜到顾偃开屈尊降贵的目的。 还不是为了长子顾廷煜的病情,想请他出手医治。 祁府门外停靠著一辆马车,看其用料就知道主人的地位不简单。 顾偃开端坐车厢里,就等著祁渊出来迎接给予下台阶的理由,不然显得他侯府的面子不值钱。 “顾侯大驾光临寒舍,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闻到熟悉声音,顾偃开哈哈大笑,当即撩起车帘,走下说道, “本侯贸然前来,没打扰祁神医的清净吧。” “欢迎至极,何来的打扰?” 祁渊笑著继续给面子,还邀请对方进府吃茶。 第6章寧远侯府的破事 “今日本侯突兀的拜访,是想求祁神医一件事情。” 顾偃开无心吃茶,所以直指目的。 长子才华横溢,他要是继承侯爵,顾家还能兴旺两代人。 祁渊假装不知来意的反问,“请顾侯明言,在下会尽所能及的帮忙。” 交好顾家也不亏,就是小秦氏难搞,別人的家事他没权插手啊。 他这边医治顾廷煜,另一边小秦氏继续下毒,那不白费功夫了? “本侯的长子自小体弱多病,吃了十几年的汤药始终不见好转,东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翰林医官院的御医摇头晃脑,所以想请祁神医过府诊脉开方,无论有没有效果,本侯都会重金酬谢,欠你一个人情。” 顾偃开面容情深意切,语气里充满对子嗣的关怀。 闻言。 祁渊心底骂一句那些御医,別人瞧不出端倪,身为大內宫城的御医会不察觉异常?许是不想掺和进侯府风波里吧。 寧远侯府在军中素有威望,御医怎会知道是谁搞事情,贸然捅破窗户纸得罪人,小命很有可能不保。 顾偃开脑子也够直,不暗中查查长子的药膳,毕竟吃了那么多年没起效,该起疑心了。 说道,“顾侯稍等片刻,我去拿上金针。” 寧远侯府,后院主屋。 此处作为侯爵的屋子,装饰低调淡雅,细节却处处彰显高贵的品格。 一名素装妇人坐在茶席边,虽说姿色不出彩,面貌又给人一种强烈的慈祥感,亲切之意倍加浓郁。 让人觉得她是个贤妻良母,全然没有丁点坏心眼。 向妈妈是小秦氏的陪嫁嬤嬤加心腹,时常伴隨左右,说道, “姑娘,侯爷去请祁神医来给大郎诊治,您说会不会……” 祁渊的神医之名,早已在东京城的上流阶级里流传开来,徐州救治范仲淹、入京调理官家龙体,有这两个重量级人物担保,足以坐实大周神医名衔。 “急什么,整个天下只有你我主僕二人知道血枯草的详情,就算宫城里的老御医都未必猜到大郎病情的根源,更何况是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 小秦氏手持团扇轻摇,吹走炎热暑气,笑意盈盈,言语十分自信的轻声道。 纵使祁渊暂时帮大郎恢復点元气,他又能来寧远侯府几次? 跟大郎一家子的人,是她这个母亲,可以隨时隨地的继续动手。 而且她偽装成慈善面孔多年,形象早已深入全府上下,就算祁渊医术精湛查出病因是身边人动手,明言相告顾偃开。 那她也可以暗戳戳的指示顾偃开,祁渊之语,意在挑拨离间顾府的和气,反正血枯草证据被隱藏好了。 到时候所谓的祁神医,就变成里外不是人。 向妈妈素来清楚自家姑娘的手段,所以不再出言。 这时,府中的一名小廝跑到房屋门口,拱手道,“启稟主母、侯爷回来了。” “恩!” 小秦氏闻言,旋即放下团扇,离开茶席,出去迎接她的官人。 廊道中,她瞅见两道身影同时並肩而行,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然就是顾偃开,旁边的少年,长得极为俊俏,想必就是祁渊了。 “官人…” “夫人?你来得正巧,这位就是我说的祁小神医,廷煜的旧疾应该有希望痊癒。” 顾偃开笑著介绍。 祁渊眸光一定,心中知道眼前妇人是谁了,那就是知否里佛口蛇心的小秦氏,同时是一名横扫祠堂的唯物主义者。 当即与她简单打个招呼。 小秦氏也是温柔贤惠的回礼。 普通人肯定没这待遇,谁叫祁渊现在是官人的近身御医呢。 顾廷煜屋子。 隔著一段稍远的距离,空气里就已经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药味。 由此可见,越接近目標,药味会越浓郁。 屋內还传来咳嗽声。 “大郎,你爹请祁神医来诊脉了。” 眾人未踏进屋里,小秦氏第一个开口道。 祁渊看一眼对方,径直走入,只见床榻上躺著一名身穿灰色圆领袍的男子,样貌颇为年轻,气质异於常人,就是面色太差了。 顾廷煜欲要起身行礼,顾偃开大手按住他,说道, “你身子不好,別乱动了。” “谢父亲!” 顾廷煜还是简单的施个礼。 小秦氏则是假模假样的给大郎顺气。 顾偃开让出位置,说道,“有劳祁神医来。” 祁渊頷首,直接坐在准备好的凳子上,伸手给顾廷煜搭脉,屏气凝神的好一会儿,不管他人表情如何著急,就是不说话。 视线观察对方病症,手帕有血丝、说明咯血了,动则喘促、体质很差,炎热天气下还盖著一张薄毯、畏寒怕冷。 “顾侯,在下先为贵公子止咳定喘,防止病情恶化,等起效果就转为通络排毒、固本培元。” “好好好,那就依祁神医意思去办。” 顾偃开一口应下,不带半点犹豫。 连小秦氏插嘴机会都没有。 取出一枚金针,祁渊暗自从丹田提出一缕纯阳紫气至右手腕的指尖,直刺孔最穴泻法留针。 尺泽穴点刺出血三五滴。 內关穴斜刺一寸,平补平泻。 三针下去,眾人惊骇。 因为顾廷煜的咳嗽气喘声立即停止了。 “神、太神了!” 顾偃开喜极而泣,他看到多年的心结有望消除,与心爱之人诞下的孩子,不再受病痛折磨。 小秦氏面容也呆滯了,祁渊这施针效果比翰林医官院里的御医要高出一大截,突然心底没那么的自信。 大郎身子快速恢復到正常,她再重新投毒,冒著巨额风险不说,能不能把爵位熬到她亲生儿子头上,可能都是一个未知数。 顾廷煜情绪同样被震惊住了,神色有点不敢相信他的病情能治好? “谢谢你祁神医…” 顾偃开回过神来,准备要给对方磕两个头。 “顾侯请起,你这大礼晚辈承受不住。”祁渊眼疾手快的扶住,捋直了他身板。 顾家在军中有一定威望,他卖顾偃开一个人情,想著日后有什么军事难题,可以藉助寧远侯府力量荡平了。 入仕当官,难免要出知州郡治理一方百姓。 遇到盗贼、土匪之类的情况,本地厢军多半靠不住,还需藉助驻泊外面的禁军方能成事。 第7章一脚踢飞顾二 “大恩不言谢,祁神医日后有什么需求,我顾偃开会竭尽所能的帮助,绝不食言。” 顾偃开除了报答祁渊之外,还含有交好之意。 眼前这少年深得官家信任,未来的朝堂里註定有一席之地,提前打下关係,总不会有错。 当然,武將和文臣也不能走太近了。 祁渊笑道,“我再开个方子给令公子服用,后面三天之內来施针一次,不过…” “不过什么?还请祁神医告知。” 顾偃开面带疑惑的上前。 祁渊神色肃然道,“晚辈观令公子的屋子背靠日光较为阴冷,这不利於病症好转,所以建议在侯府外面租个新院子养病。” “侯府里还有空厢房,何必那么麻烦要出去养病?再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照顾大郎。” 小秦氏忧伤的表情,好似全是为了顾廷煜著想。 大郎出去,病就好了,回来侯府又旧疾復发,到时候只有傻瓜没意识其中关键点了。 祁渊这个举动属於明著架住小秦氏,他不跟顾偃开父子多嗶嗶没证据的內幕,反而用事实证明当中藏有猫腻。 他现在深得顾偃开信赖,在治疗嫡长子方面基本是言听计从,一旦顾廷煜出侯府养好身子,回到侯府又咳血。 脑子再糊涂也该怀疑有內鬼了。 “唉,夫人莫要再说,为了大郎,本侯什么事情都照办,不就是出去住一段日子而已嘛,又不是离开东京城。” 关於嫡长子病情,顾偃开只站在有利的一方。 纵然小秦氏百般不愿,她也不能明著反驳顾偃开,之前一片大好的形势,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可恶! “两位放心,顾大公子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就会回侯府居住。” 祁渊见计策已成,提笔写下一个药方子。 “父亲、母亲,孩儿听闻府上来了个神医医治兄长?” 突然的,一名稚嫩少年身影出现在屋子里,还展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顺便带进一股子的胭脂水粉味。 顾偃开笑脸转怒容,呵斥道,“混帐东西,毛没长齐就夜宿广云台。” “二郎,还不快给你爹认个错。”小秦氏看似好心解围,相反算准了对方的反叛心理。 顾偃开与顾廷燁的父子关係,已经变得僵死,谁也不愿退让一步,小秦氏劝顾二认错,比杀了他要难受。 家庭伦理大戏准备上演了。 祁渊心想,这比隔著萤屏观看知否,不如亲临现场吃瓜来得爽,步伐退后几步让出空间给他们。 “二郎,你想气死爹不成?”顾廷煜插嘴一句。 顾廷燁显然也是气上心头,冷哼一声,转首不理人。 顾偃开大老粗一个,想著抄傢伙教训逆子,忽然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客人,收敛怒容道, “今日有贵客在,我不想动手打你,滚回房间面壁思过去。” 顾廷燁一言不发,马上负气的转身离去。 小秦氏眼神深处流出失望,这对父子只有通过衝突加深隔阂被逐出家门,嫡长子早死情况下,她的亲生儿子顾廷煒才能顺利承袭爵位。 “让祁神医见笑了。”顾偃开尷尬的说道。 见识到侯府的家丑,那就不宜久留了,祁渊语气平静道,“晚辈先告辞,改日再给顾大公子施针。” 离去时,顺便叮嘱顾偃开,顾廷煜外出居住的吃食药膳,切记不准侯府的任何人插手。 勛贵阶级一般都居住在幽静区域,道路上往来的百姓也稀少。 祁渊单手牵韁绳,骑著棕色马儿,不紧不慢的往回赶,今日虽然得罪小秦氏,但是赚到顾偃开的人情。 妇人的怨恨和某种时候寧远侯府的支持,孰轻孰重他还能分的清楚。 右边草丛里传来一阵躁动,一道矫健的身影对著祁渊衝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居然有人在东京城里搞行刺? 祁渊扔掉右手的马鞭,单手化掌挡住对方的拳头,然后顺势擒拿住手腕,稍微用力一扯,把偷袭之人往前拉来,抬起脚踢飞目標。 就他现在身上的力气,对付三五个好汉绰绰有余。 “好痛!” 倒地之人捂著腹部,一脸痛苦的表情,在地面翻滚了几下。 “堂堂侯府二公子搞偷袭,若不是我看清你的面貌手下留情,定让你在床上躺半个月。” 祁渊踩著马鐙下去,把顾廷燁扶了起身。 “你真狠!” 顾廷燁从小习武,一身的力气超越同龄人,又习得家传武艺,知道攻击哪些弱点能快速制服敌人。 寻常成年人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这些技巧未等派上用场,在力气方面他就彻底被碾压了。 一力降十会,什么里胡哨的东西,通通没用。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祁渊冷眼看待,不再继续纠缠偷袭的话题。 现今的顾二才十一岁出头,离他长大还早著呢。 顾廷燁说道,“你医治我兄长,所以特地前来感谢。” “那你谢人的方式够奇特。” 祁渊见他没啥紧要事,就想著骑马走人,心想不愧是出身將门世家的人,跟兄长有嫌隙,却依旧重情义。 “我请你去广云台吃酒,这样的答谢够诚意吧。” 这话从十一岁的顾廷燁口中说出,无论咋听都感觉怪异。 “先欠著吧。” 当下祁渊要以省试为重,哪有时间浪费在天酒地上面,等当了官还愁没有机会瀟洒? …… 日子逐渐过去,转眼已经入了冬。 大地一片萧瑟,寒风凛冽。 赵禎与顾廷煜身子按部就班的恢復,扬州盛家那边的意思经过两手转达,祁渊也是顺利跟盛紘搭上线。 不过对方嫁女的热情,超乎了祁渊的预料,想著喊他有时间去扬州一趟,双方互相见个面。 盛紘这个通判很难离开原地,所以只能用邀请的方式了。 鑑於省试临近,祁渊谢绝了好意,约定省试出结果后再做打算。 杀进殿试,那他绝对能在金榜上留名,因为殿试名次,皇权遥控力度最大,由天子钦点头甲。 祁渊为赵禎调理龙体许久,早些时候禁苑里已经传出九妃同孕的大喜事,凭藉这份天大的功劳,点他个状元衔纯属小意思。 相反,省试考不过,他就不好意思让赵禎动用特权了。 不如娶个华兰回家暖暖被窝来得自在。 第8章省试前夕 皇祐五年、二月初。 时值冬雪未化,寒风依旧在大地上凛冽。 大內宫城秘阁之內,储藏著海量古籍,不敢说揽尽天下书籍,却也涵盖了方方面面。 大周三馆秘阁行列里,以昭文馆为首,秘阁屈居於最后,乃是编书、校书,养清流贤俊之地,培养两制、执政,以及未来宰执之所。 文武百官若是荣加馆职,预示著他的官途颇为顺遂,日后本官阶有望擢至六曹侍郎以上。 秘阁里的一个不起眼角落,祁渊端坐在梨木椅,目不转睛的捧著一本尚书品读,等到口乾舌燥或者寒意太浓时,就掀开茶盖吃口热茶汤暖暖身子。 他身上虽无馆职,却被赵禎授予馆阁读书的特权,只要不是很珍贵的古本,都有权力隨时拿来阅览。 这里面很多的书籍都得到本朝大儒注释,对於读书人来说,就是一份求知若渴的宝藏。 省试即將举行,秘阁中的藏书知识,大大开拓了祁渊的视野,凭藉著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能全部记下看过的书籍文章,增加了考进殿试机率。 数个月以来,只要閒暇之时,祁渊身影就会出现在秘阁里,常常一待便是一整天。 引得秘阁里的官员为之讚嘆。 “子澈,该来老夫这里听讲了。” 一名身穿绿袍的老者,敲了敲书案桌面,打断对方的状態。 祁渊抬首一看,赶忙作揖道,“是、胡直讲。” 眼前这位官员是胡瑗,现任国子监直讲,与他恩师范仲淹有著亦师亦友的关係。 范仲淹觉得师生分別两地,无法尽心教导祁渊,所以修书一封到京师,特地让胡瑗帮衬一二,抽空给他的学生教学。 胡瑗那也是没有半点马虎,授课时毫无保留的教导祁渊,使其短短数月內飞速成长,心底羡慕老友收了个好学生。 藏书的馆阁最忌讳火源,纵使气温再寒冷,也不得生火盆取暖,连用作照明的蜡烛油灯,同样被严格管控著,防止意外走水把全部书籍烧毁了。 祁渊出外面拎回一壶热茶,专程给胡瑗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汤,彰显尊师重道的品格。 “今日讲昭明文选。” 胡瑗从背后书架抽出一本线装深蓝封面的书,念及汉书、后汉书、论语之类的典籍已经被祁渊吃透。 他只能抬出诗赋应对了,幸好距离省试日子没几天,熬一熬就能度过去。 昭明文选,由南朝萧统编著而成,收录了先秦至梁代的优秀诗文。 闻言。 祁渊顿时正襟危坐,没有提出他已经读过文选的事情,总要给予点面子,別把大家关係走僵了。 …… 另一边,本就繁华的东京城,因为省试临近,天下考生蜂拥而至,不出数日全部的客栈人满为患,有些街道还挤的水泄不通。 新曹门处,三名年纪较大的儒生,背著包袱互相结伴同行,看他们交谈的热闹气氛,几人关係还不错。 其中一名髮髻稀疏的儒生名叫滕甫,说道,“两位,京师已至,咱们就此別过,省试时贡院再相会。” “若是我们没地方住,滕兄可要接济一下。”李清臣笑著打趣,生怕找不到客栈住下。 少说有几千个考生同时进京赶考,客栈满房情况太常见了。 现在又是天寒地冻,谁敢露宿街头? 郑獬也是谨慎起见,附和道,“虽说范公离京近十载,可门下还有故旧活跃京师內,滕兄作为范公表弟,许是有去处投奔,我与李兄在东京城无依无靠,还请必要时出手相救。” “好说好说,我恩师的家宅地址你们也知道,若是有难处儘管来寻我,吃住方面会儘量办妥的。” 滕甫为人豪爽,所以一口气答应下来,早年他拜在胡瑗门下,师生关係要好,所以自做主张的收容两个考生不会被怪罪。 郑獬与李清臣学识,在路上他已经有过了解,非常的扎实,有望晋级殿试。 人品也不错,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得到滕甫的应允,两人顿时笑著拱手。 科举成败关乎著人生命运,在紧要时刻有人雪中送炭,肯定能结下一份真挚的人情。 当然,也有看走眼了,日后翻脸不认人概率。 依旧是外城之中,主要是內城租赁费太贵,胡瑗负担不起。 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在街道,结束讲学后,祁渊念及胡瑗岁数不小,风雪不停,就亲自送老人家一程。 “吁!” “祁神医、胡直讲,已经到了。” 车夫勒停马匹,搬下凳子说道。 祁渊先行跳下马车,然后亲自扶著胡瑗走下,未等身形站定,一道人影突兀的窜来,瞬间抱住胡瑗的大腿。 “恩师,你让学生等的好苦,我差点就冻死在院子外了。” 本想一脚踢飞对方,听闻言语后,默默收回右腿。 以胡瑗的名望来说,他门下没学生才怪呢。 “你是元发?”胡瑗不確定的询问,主要是脚下之人被风雪覆面又不修边幅,一时之间单凭声音不好认出。 滕甫抬起头,拨去碍事的雪,露出真正面容,小鸡啄米的点头。 “还真的是你,快起来。” 胡瑗扶起对方,直接带著人进屋了。 一番收拾过后,介绍道,“这位是祁渊,你表兄的学生,他跟你一样参加今年的贡举。” 祁渊拱手道,“在下祁渊字子澈,幸会。” “滕甫字元发,多谢子澈相救我的表兄。” 滕甫收起嬉笑的性子,严肃的答谢。 作为范仲淹表弟,跟范纯仁一同学习多年,他没理由不知道点內幕。 范公之名望,不但福泽范氏家族,一些亲戚旁枝也会跟著沾染一点好处。 人还活著,那对他们绝对是一件好事,於公於私都是如此。 祁渊面容温煦的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出去买点酒菜,我们吃上一杯热酒。” “也行!” 胡瑗瞧见他这学生冻得有些时辰,需要喝点热酒驱驱寒了。 顺带促进一下两人的关係。 “那胡直讲与元发兄先行等候片刻,子澈去去就回。” 两人的辈分都比他大,又兼顾客人属性,祁渊主动揽下差事说道。 之后三人在院子里雪中煮酒,无所不谈,聊至深夜酒干、炭火熄灭,方才各回各家。 第9章省试 二月初九。 风雪虽停,寒意照旧不减,反而隱隱的更冷了。 天色未亮之际,礼部贡院的周围已经匯聚著数不清的考生。 若不是有禁军把守维持秩序,场面可能会变得要乱些。 大周进士科一般只举行三天,分別是诗赋、策、论,解试、省试亦是如此。 殿试则要一天之內答完三道题目,时间上会很紧凑,也检验诸位考生的极限。 要是报考其他科目,则以贴经、墨义为主,相应的权重也会低於进士科。 祁渊身影混杂在人群里,旁边还有一名小黄门帮著携带被褥之类的杂物,寒冬中考试最为难熬,晚上可能被冷醒导致状態不好,持笔时候手太僵耽误时间。 总体难度比解试时候高多了。 这时,贡院大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官吏打扮的人敲锣打鼓,然后大喊肃静,不久就放人进去检查。 检验流程不必多说了,全身脱光光,包袱被翻得乱七八糟。 “五十一號舍。” 手中攥著木牌子,根据上面的號数,祁渊顺利找到对应的位置,號舍三面砌墙,正面无门没遮拦,可以让巡逻的禁军一眼看到考生在干什么。 同时会让人处於寒风之中,时刻考验著意志。 除了简陋石床榻能铺就被褥,里面还有一张案子和一把木椅。 趁著未开考的空隙,祁渊快速的把被褥整理好,从包袱里取出笔墨摆置面上,顺带磨墨等著分发考卷。 天亮时,一切准备就绪,有官吏抬来一块块的木板,安在相应的位置,考试题目就在上面。 策问… 《尚书·皋陶謨》言『在知人,在安民』,《周易·繫辞》称『圣人成能,人谋鬼谋』。 今欲效法三代之治,使九德咸事、庶绩其凝,当何以明察吏治而通天人相与之道? 铺开草稿纸,祁渊手持狼毫蘸墨水,脑海已经在思考应对答案,笔尖点触纸张,晕染出黑渍。 “伏惟圣鉴:臣闻《尚书》有云:“知人则哲,安民则惠。盖明辨君子小人之分,方称真哲;洞悉天道人事之微,始谓深惠。” “昔舜廷分职,皋陶陈九德以辨器能;周室建官,冢宰执八法以稽治效。此皆圣人承天秩而熙庶绩之要枢也。” “……” “……” 大周贡举的考试出题范围,基本在九经之內,熟读它们后,就可以试著参加贡举了。 看似简单,想要理解文章的含义和典故,那才是考验財力和天赋的时候了。 任凭寒风呼啸,祁渊仗著採气诀傍身,有热量温暖四肢,洋洋洒洒的在草稿纸写下一篇策文。 一手工整又简洁的楷体,旁人见之无不惊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 端详片刻,察觉文章某些点不够通顺,祁渊扔掉草稿纸,重新构思答案又写了一篇。 反反覆覆修改中,时间也慢慢的流逝。 用一天时间写出策问,时间肯定是充足,但是文章能不能出彩有深度,才是最关键的难题。 敲锣打鼓之前,祁渊总算写出满意的答卷,提前清洗著狼毫砚台。 晚饭吃过乾冷的炊饼后,寒风伴著入睡。 翌日。 一束明媚晨曦散落在贡院的屋檐角,那暖洋洋的光芒,预示著今日寒风可能会减轻。 呼! 面向东方,吐纳一口纯阳紫气藏于丹田,祁渊完成了每日必修事项,人生百事、难得是在于坚持。 他这採气诀只能在日出时分吐纳,一旦日头升高,就无法產生气息,想要异於常人,坚持每日早起是不可避免了。 昨日考策、今日考论。 简单洗漱脸面,吃过早饭。 又是考试的一天。 论… 『《春秋》重义,左氏详事』——试析《左传》敘史何以彰圣人微言大义,兼论『属辞比事』之春秋笔法。 有考试经验打底的祁渊,面色镇定自若的应对,举止游刃有余的提笔…… 最后一日的题目。 赋得《蓼萧》泽及四海。 大周贡举按诗赋取仕的比重依旧居高不下,就算经歷庆历新政之后,一时之间还难以改变规则。 前面的策、论写的在妙在好,到诗赋这里拉胯,被主考官黜落风险依旧非常的高。 对此,祁渊心底很认真的思考,许久之后才动笔蘸墨。 傍晚,一阵刺耳声响起,標誌著省试结束。 未答完的考生,想要继续答题,却被禁军直接带出来。 收答卷的官吏不闻外事,一心的办好手头上差事。 另外答好的考生正收拾衣物,有人面色自信满满,有人半喜半忧,甚至某些考生连连嘆气,兴许认为答得不好,可能会落榜。 这些神情不过是眾生百態中的一角罢了,决定命运一环,谁的情绪能真安静下来? 进贡院还有人帮提衣物,形象不至於太难看,出门时候全靠个人力气,场面就有点狼狈不堪。 祁渊背著扎好的被褥,提著包袱,径直往外走去,目光寻找一圈,想著跟滕甫一同行走。 奈何院內的身影密密麻麻,著实没法探寻他的踪跡。 上次滕甫还说,要介绍两个好友给他认识。 顺著人流出去,这外面空气比贡院好闻多了,祁渊有种获得新生的错觉。 “祁神医。” 不远处,一名小黄门热情的招呼,搭把手的把包袱放进车厢里。 这是赵禎安排的小黄门,专门帮祁渊解决一些难题。 “直接回府邸洗漱吧。” 祁渊坐稳位置,吩咐道。 现在宫门已经关闭,没赵禎旨意他是不能入宫,如果有旨意,对方自会阐明。 “好嘞!” 小黄门乾脆利落的应道。 …… 翌日。 福寧殿。 “舒服,子澈觉得这次能考中吗?”赵禎脸庞露出舒適表情,他疲惫之时让祁渊刺穴,身子的疲劳马上消除。 收掉金针后,祁渊站立在一旁,说道,“学生对自己的文章很自信,只是能否考入殿试,就要看主考官的评选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面?” 赵禎顿时哑笑摇头。 祁渊这话中语气,显得比较自大了。 任谁听了,內心都会有点不喜。 难道朝廷会冤枉你不成? 换作另外的臣子说这话,赵禎会有意疏远,顺势把人贬远了。 太自负的人,不合適做官。 不过,祁渊情况比较特殊,他的容忍態度会比朝廷重臣放宽更多。 第10章越想越气的小秦氏 “学生言语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官家责罚。” 祁渊通过察言观色判断出赵禎情绪变化,顿时作揖道歉。 像他这般年纪考中京东路解元,又拜范仲淹为师,得举荐入宫为赵禎调理龙体,態度不狂不自大,就显得城府有点深了。 况且偶尔在天子面前失语,也能顺势让他指点迷津,好满足对方的情绪。 闻言。 赵禎端正身子,龙顏和悦的说道,“子澈是读书人,深知圣贤大义,做人做事要谦虚点好,別像你恩师一样惹得到处是麻烦。” “学生谨遵官家教诲。” 祁渊重重点头。 “孺子可教…” 赵禎瞧见少年的態度,神色满意的伸手点了点,继续说道, “而今禁苑里已有九妃同孕,朕却没有对你加官进爵,心中可有怨气?” 去岁,他经过祁渊的妙手回春之术,把龙体养的龙精虎猛,一口气连续一个月召唤嬪妃来福寧殿侍寢。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月份时屡次传来喜讯,造就暗合九五之数的九妃同孕祥瑞,朝堂百官为之一震,往常有二心的官员逐渐向他靠拢,少了许多阳奉阴违动静。 所以祁渊功劳当属非常的大。 一个皇帝没有子嗣继承皇位,最终会导致官员离心离德,颁布的政令有几个官员会认真执行? “这几个月来,学生前后得到官家赏赐的钱緡已经有二十万贯,綾罗绸缎、珍珠翡翠不计其数,皇恩厚重岂敢心怀不轨……” 祁渊一副受宠若惊的回答,就算想封官,也不能表露得太显眼。 赵禎笑道,“放心吧,等子澈的贡举尘埃落定,朕自会为你封爵。” 再续国本之功肯定能封爵,至於是侯爵还是伯爵,不可轻易定结论,免得把话说死了。 反正一旦祁渊在贡举落选,他就让学士院的知制誥起草封爵詔令。 有幸闯进殿试,那就再等等唄。 祁渊心想这语气甚为熟悉,不就是跟,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的意思差不多嘛。 “学生先行谢过陛下。” 此等恩赐必须要跪拜一下了。 “免礼免礼……” 赵禎摆摆手说道。 这时,一名面白无须的內侍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拿著一份奏状,拱手道, “启奏官家,寧远侯顾偃开为长子顾廷煜上表。” 说完就踩著小碎步呈上奏状。 赵禎默默的看完奏状合上,表情不喜不怒,转首道, “顾卿上表为长子请差遣,子澈你认为朕能答应吗?” “一切全凭官家做主,学生不敢置喙朝廷人事。” 祁渊直接推脱说道。 顾偃开请他为顾廷煜治病,绝对无法瞒过天子的眼睛,顾家拥有一定的军权,他在帮著说话就不好了。 而且这份奏状早不上呈、晚不上呈,偏偏是他在福寧殿为赵禎施针时候表露出来,其中难免没有试探之意。 福寧殿是大周官家的寢殿,一般不会在这处理奏状,相反垂拱殿才是日常批阅国政的殿宇。 “学的倒是挺快。” 赵禎眼眸看一眼祁渊,提起硃笔在奏状勾画,递去说道,“既然顾廷煜不在臥床养病,朕准许他出京歷练。” 內侍接过批阅好的奏状,徐徐退出殿外。 ………… 寧远侯府。 朱漆大门的台阶处,顾偃开与小秦氏佇立著,看他们表情像是在等人。 今日是顾廷煜回府的日子,他们在此早早的等候。 经过祁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施针,顾廷煜的病情基本算是痊癒,所以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外头休养。 “官人,此次大郎重获新生,我们要好好感谢祁神医才是,礼数不到就是侯府的过错了。” 小秦氏继续扮演母慈子孝的角色。 顾偃开听闻,頷首道,“不用娘子提醒,本侯已经让管家精挑细选两车礼品送去祁府,另外再递请柬让子澈过府敘情,绝不会失了礼数。” “还是官人想得周到。”小秦氏强顏欢笑的讚扬,心底却是恨死了祁渊,大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什么时候死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都怪这个祁渊坏了她的全盘大计,想找他的麻烦又无可奈何。 小秦氏脑子不昏,现在算计祁渊等於得罪官家,她性命不要紧,就是会连累了廷煒。 忽然间。 一辆豪华马车朝侯府驶来,不消片刻就到门前,顾廷煜身影从中钻出,那红润精神脸颊和矫健的身手,根本不像数月前病怏怏快要死的样子。 “父亲、母亲…” 顾廷煜朝双亲作揖。 顾偃开大笑两声,宽厚手掌拍在长子肩膀上,声如洪钟的说道,“好、这才像个人样,大郎回头要亲自感谢子澈。” “孩儿懂得。”顾廷煜说道。 两父子交谈之际,一旁的小秦氏看到多年心血被毁之一旦,那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舒服,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天杀的祁渊! …… 贡院。 十数天过去,经过主考官们初选、复选,淘汰上千张答卷,最终把省试里的佼佼者中佼佼者选了出来。 翰林学士赵概,被官家任命为知贡举,同时还有大臣张方平、张揆被擢为权知贡举。 三人全权负责省试的事宜。 从锁院擬定考题,到评选名次,他们已经超过一个月没踏出贡院大门了。 张方平端著茶盏说道,“老夫认为五號答卷的策、论没法超越其他两人,唯独诗赋稍稍追平,可定为省试第三名。” 张揆再三翻看手里的答卷,点了点头,说道,“五號答卷定第三名,那一百零一號答卷就定第二名,他的诗赋、策文理极优,论题差两百一十九號答卷一筹,屈居省试第二不算埋没人才。” “两位言之有理,本官心底也是这样认为,癸巳年省试第一名两百一十九號答卷、第二名一百零一號答卷、第三名五號答卷,就按照擬定好的排名送去礼部收录归档。” 赵概抬手捋了捋鬍鬚,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只要意见分歧不大,他基本不会驳斥同僚的面子。 因为弥封、誊录原因,他们作为主考官暂时並不知道谁摘走省元,等名次归入礼部收验后,才能知晓细节。 第11章省元 皇祐五年、二月末 礼部南院。 天气晴朗,温度照旧低下,每个老百姓被裹得厚实,像是一个个胖子在走路。 今日是省试放榜,无数考生抱著期待,天不亮就占据著前列位置,只为在第一时间寻找名次。 但凡来晚一点,別说好位置了,连极差的站位也甭想抢到。 祁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吃个早饭后,礼部南院的大门在他眼里变成了巴掌大小,可见前面的考生人数非常多了。 能否杀进殿试,他內心同样忐忑不安,只要过了省试,进士及第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祁渊为老赵家延续了子嗣,赵禎不投桃报李的点他个状元? 不然太伤人心了。 解试、省试,朝廷管控得严格。 殿试中皇权的话语权最大,可以这么说,不考虑舆情情况下,官家想点谁、就点谁。 “放榜了放榜了。” 人群的前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瞬间,人头攒动,明显的向前流动。 为了防止踩踏事故,祁渊不凑那个热闹,等个把时辰人少了,再去查询自己的名次。 “哈哈哈,我中了。” “恭喜恭喜。” “第五十二名,俺也中了,我要回去告诉爹娘。” 很快,考生们的兴奋之声屡屡传出。 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神情失望、沮丧、懊恼的考生,默默挤出人群,匯入茫茫人海之中消失不见。 有高中者,就有会落榜者。 个人的命运,从此涇渭分明的走远了。 “子澈,你怎么在这?” 滕甫昨夜快天亮时才入睡,所以导致他来晚了。 来到礼部南院,別人一个个的往前冲,就祁渊气定神閒的站在原地,很难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何况这小子相貌长得异常英俊,把跟隨来的贵妇、大娘子、小娘子美目全部勾了去,跟招蜂引蝶没啥两样了。 “人太多了,再等等。” 祁渊隨口应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滕甫瞧一眼人山人海的场面,步伐猛然止住,说道,“子澈认为这次能考入殿试吗?不过以你的年纪拔得京东路解元,神童之名恐怕已经传开了。” “榜上有名,我倒是胸有成竹,就是名次不好说,滕兄才华横溢,不用说也会过了省试。” 祁渊面露自信的说道。 自身才学有几斤几两,心底多少有个数,所以该自信时候就要自信。 滕甫苦笑一声,说道,“过了省试又怎样?殿试依旧有黜落风险,不到最后一关,谁都说不准。” 现在高兴太早,临了给你当头一棒,就知道半场开香檳的巨大尷尬了。 “省试第一祁渊,他是谁呀?我从未听过这號人物。” 一名中年人儒生面色错愕的说道。 身旁的好友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拍去,说道, “你天天躲在书斋读书,就不打听一下外界信息,那可是范公的学生,官家身边的红人,之前考中京东路解元,今日又摘走省试省元,已经两连中了。” “不愧是范公教出的学生,若是殿试中大放异彩,被官家钦点为状元,那他就是连中三元的风云人物。” 一个年过五十的考生,怀揣著无比羡慕心情说道。 別人的十五岁已经站在高峰,而他的五十岁还在山脚攀爬,甚至前方的路被重重迷雾遮住。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哦!” 滕甫听闻瞬间来了精神,拍一下祁渊胸膛,说道,“恭喜子澈摘得省元,日后为兄的官途就全靠你帮衬了。” “滕兄莫要捧杀我。” 祁渊半开玩笑的说道。 省元,他居然拿到了省试第一,结果令人惊喜又在一定的情理之內。 “走,我们去看看真假。” 滕甫立即动身,他听到消息已经按耐不住了。 祁渊对此不再拒绝,与他一同挤入人流里,等走到前排已经是满头大汗,后背衣裳被浸湿。 气温低迷架不住人气太旺。 “果真是子澈,你看第一名的信息,姓名、籍贯、年纪、祖上三代姓名,生辰八字全部契合得上。” 滕甫心底的一丝疑虑,在看到榜单后彻底被打消了。 祁渊凝眸而去,面容也浮现出笑意,根据榜单信息来看,可以確定省元是他。 “滕兄…” 忽然有两道身影凑近,热情的朝滕甫打招呼。 滕甫眼前一亮,拱手道,“郑兄、李兄,瞧二位高兴的表情,想必是中榜了。” “不才,我位列第二十名而已,郑兄那才是厉害,省试第二名,距离省元只有一步之遥。” 李清臣面容谦虚,语气却充满自豪。 郑獬摇头一笑,说道,“说实话,我挺想见识范公学生。不说这个,刚才我们看到滕兄名字,位列四十三,你去对照一下祖籍信息。” “不急,郑兄不是想认识祁渊嘛,他就站在你们的眼前。” 滕甫侧身移开,露出祁渊身影,笑嘻嘻的说道。 郑獬与李清臣对视一眼,心想还好没当著正主的面说坏话,否则面子要掛不住。 “久仰大名,祁省元。”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祁渊顿时回礼,心想这两人多半就是滕甫要给他介绍的好友? 皇祐五年的科举名气,绝对比不了嘉祐二年的龙虎榜和天圣五年的宰执榜。 郑獬、李清臣、滕甫他们的名声还有文学,后世知道者甚少,但是真才实学肯定不虚,差的无非是一个机会,或者不想苦心钻研升官之道吧。 祁渊註定要走仕途,与其等候幼崽龙虎榜,不如先行打造属於自己的小团体充实力量。 前提是,他们三人愿意有此心。 “大家在此相聚便是缘分,不如趁此良机,祁某做东请诸位去樊楼吃酒?” “好说,能跟祁省元同席吃酒,是在下的荣幸。” 李清臣表態说道。 郑獬侧目而视,看一眼身边人,说道,“李兄都去了,郑某怎能拂了祁省元的面子?” “一言为定,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祁渊顿时放出豪言,准备靠著猛猛吃酒拉近关係。 酒这玩意是伤身,但是用它容易增加感情啊。 不熟悉之人,两杯下肚,自然有话题聊了。 酒意上头,更是敞开心扉的称兄道弟,到时大家还是陌生人吗? 第12章小团体 夕阳西下,余暉渐淡。 隨著寒夜降临,东京城里大大小小商铺门檐也掛上明亮的灯笼。 大周不实行宵禁,所以夜市的商业氛围特別热闹,主要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人流量不输於白日。 樊楼作为东京城第一酒楼,那是里里外外都灯火通明,就像一座璀璨的灯塔屹立在京师之中。 雅间里。 圆席上置有十来道精致菜餚,陈酿正温著,旁边还有漂亮的私妓唱著小曲助兴。 “小弟年幼,先敬诸位一杯。” 祁渊作为东道主,双手举起酒盏说道。 郑獬几人可不敢有所怠慢,年龄大有个屁用,人家是官家身边的红人,纷纷抬起酒盏碰杯。 说来对方也够意思,没以权势压人。 酒水下肚,大家的氛围隱隱变得轻鬆。 李清臣笑道,“此次赴京赶考,我有幸能结识到祁省元,真是犹如遇到贵人一般。” “李兄这话太肉麻了。”滕甫说道。 郑獬未动碗筷,反而倒上酒酿,说道, “咱们还没恭贺祁兄弟摘得省元头衔,这不吃一盏酒?” “对呀,差点把事忘了!”滕甫一拍脑门,大为懊恼。 “小弟虽是省元,诸位同样也不差,全都考进殿试了,要庆祝也一起庆祝。” 祁渊直接稀释掉专属的风头,拉著大伙共同庆贺榜上有名。 这点细节有与没有,看似差別不大,却是决定著大家感情的生疏。 独乐乐不如眾乐乐,有些事情就要眾乐乐,双方关係才能逐渐融洽。 话音落下。 李清臣讚嘆道,“子澈胸怀宽广,非常人可以比肩。” “弱冠之年就有这般独特眼界,未来的宰执之位,必有子澈的一席之地。” 郑獬当即放下豪言壮语。 一个不会独享荣光的官员,必將匯聚到不少的心腹和一群为之壮势的党羽。 连锅里的汤水都捨不得分发下去,有谁会死心踏地的跟著你? 人家跟在你后头混,就是为了升官发財,你反操作把財路堵死,等於自毁根基。 “言重了,吃酒吃酒。” 祁渊心想你们真能吹,再不转移话题,鬼知道他们还会说些什么话语出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有宛如天籟之音的小曲伴著酒席,大家的兴致十分浓烈。 功名、美人、美酒。 何人不醉? 期间郑獬他们倒是起鬨想让祁渊这个省元作诗词,好给诸位开开眼。 做官哪能要名望? 权与名,不可一起贪图。 否则很难爬到高位,就算靠资歷和政绩熬到宰执,也纯属只是过把癮,隔个一两年就被官家扔出京去了。 除了享受高额待遇,很难有什么作为。 名与钱,倒是可以合为一体。 祁渊哪能干啊,顿时委婉的拒绝,不然抄抄苏軾和辛弃疾的诗词,足以扬名大周文坛。 名望大赚特赚。 天下谁人不识君? 深夜,酒宴散去,祁渊也是成功和郑獬他们打成一团,互相称呼表字。 翌日清晨。 管家水川端著一碗醒酒汤来到祁府的主屋,昨夜他见主君吃酒厉害,所以特地来照顾一二。 他家主君暂时没置漂亮丫鬟服侍起居,就是儘量避免被美色所诱,从而影响到贡举的发挥。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连摘解元和省元的头衔,剑指殿试。 喝过醒酒汤后,祁渊在一处空旷地锻炼武艺,他这一身杀人功夫全部在徐州时候习得。 徐州城里的厢军傅指挥使,经过他金针渡气治好陈年旧伤,祁渊顺势请教功夫。 之所以习武,不全是为了上阵杀敌,在这个没摄像头,执法力又低下的时代,去到偏僻之处,或者偶遇土匪路霸劫財。 没点防身本事,就不怕被刀了? 锻炼个把时辰,出了一身的汗水,祁渊方才稍作歇息。 “主君,寧远侯府的大公子前来拜访。” 一名小廝走来稟报。 祁渊眼神明了,用乾净手巾擦去额头汗水,说道,“你先奉茶招待好贵客,就说我要沐浴,稍作失陪。” 他这一身汗味著实不便待客,贸然出去只会引起反感。 上流阶级就是这样,你不遵守规则,就会被人排挤,骂你土包子。 “小的明白。” 小廝拱手离去。 半柱香之后。 祁府正堂。 顾廷煜端坐左侧木椅,身旁的茶几,置有茶盏和精致点心,礼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此次前来祁府,他是专程来答谢医治之恩,没有祁渊,就没有他顾廷煜。 不然,他今日还躺在床榻上像个虚弱老者一样咳嗽呢。 “久等了,顾大公子。” 祁渊挺拔身影从后面走来,穿著一袭天蓝色衣袍,乌髮单用一条相同配色的丝带束著,尽显英俊瀟洒的气质。 顾廷煜起身说道,“不妨事,今日冒昧登门,是特地答谢子澈的恩情。” 说著拍拍手,就有两名僕人抬著一箱贵重礼品进来。 祁渊瞅一眼地面的金银珠宝,转首道,“顾侯已经送了答谢礼,多余的贵礼,恕我难以收下。” 收下超出恩情之外的礼品,那就不是寧远侯府欠他的人情,是反过来祁府欠顾家的人情。 “子澈真是谨慎。” 顾廷煜面色没有失望,仿佛有预料到结果,挥手让人抬箱子下去,递去一份烫金的请柬,说道, “礼品不收,顾侯的请柬总该能收吧?” “哦?” 祁渊取来仔细一观,是顾偃开邀请他今晚过府一敘,已经置有答谢酒宴,就等他这个主角了。 顾偃开的心情也能理解,嫡长子是和心爱的娘子生下,感情方面比顾廷燁、顾廷煒要特殊。 “还请大郎回復顾侯,子澈会如约而至。”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隨我去侯府吧。” 顾廷煜直接乘胜追击说道。 祁渊想想今日没啥事要办,也就没拒绝对方的请求。 至於小秦氏真没啥好担心,她在权力范围之內,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娘家东昌侯府是个没落侯爵。 没权没兵。 还有那康王氏同样如此,影响力仅限於后宅里的女人私事,康家家道中落,在朝堂话语权弱得可怜。 她是跟王家盛家有关係,奈何这两家在朝堂的权势都不算顶尖,別的权贵人家会看她一眼? 也就能斗斗刚起势的盛家,欺负盛家女眷。 第13章殿试 转眼已至三月中下旬。 气温逐步回升,万物正在復甦,动物正在交…… 扬州、盛家。 这盛紘自从认定祁渊当女婿后,就一直派人打听他的消息。 听闻心中的贤婿入宫为官家调理龙体,甚至兴奋到整夜睡不著,就想著华儿与祁渊赶紧办婚事,把盛家绑定在祁渊身上,带著他的官途一起飞。 有范公当老师,又得到官家青睞,白天里打著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优秀女婿。 “紘郎……” 一道婉转又蕴含柔媚的嗓音突然响起,只见书斋门口站立著一名貌美如,嫵媚动人的娘子。 那缕缕青丝垂落在脸颊边,添加著我见犹怜的气质,曼妙的身姿穿著一袭华丽衣裳,衬托出成熟妇人的韵味。 林噙霜双手捧著木製托盘,一碗鹿茸人参汤由她精心熬製摆在中间,就是想著多多抢走盛紘的宠爱。 夜里办事有个屁的情调,白日在书斋偷偷摸摸,才能激发出男人体內的热血。 王若弗榆木脑袋一个人,她自然不会害怕,略施手段就能隨意拿捏了。 奈何家里还有一个良妾卫恕意,姿色不输给她,生有庶女盛明兰,膝下没有男丁,林噙霜本不用理会对方,可惜盛紘近来常常跑去卫恕意屋子过夜。 再不破坏两人之间的好事,过不久绝对会怀孕了。 盛家已经有盛长柏、盛长枫两个男丁,长柏是王若弗亲儿子,长枫是林噙霜亲骨肉。 再让卫恕意为盛紘诞下一名男丁抢財產,那她林噙霜的处境就危险了。 专门熬製鹿茸人参汤,林噙霜就是想榨乾盛紘精力,让他夜里乖乖留宿屋子,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霜儿?” 盛紘面容略显意外又隱藏著某种兴奋,心爱之人来此,他多少有点猜到目的,况且手上端来的药汤,就是特地为他准备。 书斋里偷香弄玉,的確另有一番风味。 “紘郎,这是我熬製两个时辰的补气药膳,妾身瞧你最近公务繁忙,脸色稍差,所以给你补补身子。” 林噙霜嗓音柔柔弱弱,尽显小鸟依人的媚態。 闻言。 盛紘內心无比感动,他与霜儿之间的感情,果然是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胜过世间九成九的人。 介个就是爱情! “霜儿有心了,快坐下说话。” “不嘛,妾身要餵紘郎吃汤。” 林噙霜顿时放下托盘,端起汤碗,汤匙轻轻晃动,碰撞出瓷器的清脆声,吹凉之后亲自餵过去。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盛紘那也是一脸的享受,沉醉在梦幻当中。 正当两人缠缠绵绵之际。 突然。 盛宅的一名小廝不懂事跑进来,打断这粉色的氛围。 “有什么事嘛?” 盛紘面色明显的不悦,好事被打断,他能有好心情才怪嘞。 不懂事的东西,等会就让冬荣把人调走。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林噙霜早就把小廝千刀万剐,顺带扔河里餵鱼去了。 “主…主君,有祁公子的新消息了。” 小廝结结巴巴的回答。 盛紘听闻,神色一震,这些天他让小廝留意从京师方向回来的人,专门向他们打探祁渊的风声。 他一个小小扬州通判,別说伸进大內宫城了,连伸进东京城都是举步维艰。 “快说…” “根据从京师返回的考生们说,省试第一名是祁公子。” 小廝如实回答。 “太好了!” 盛紘高兴得击掌起身,此等年纪闯入殿试,已经说明祁渊的才学十分过硬,就算之后被黜落,大不了再读个几年继续打磨学识。 日后从科举入仕的概率还是非常高。 华儿嫁给祁渊,终究不会亏。 实在不行,官家也能先授官给祁渊入仕,然后再慢慢考锁厅试补全官途上的缺陷。 最重要两点,范公的学生和官家眼前的红人,才是盛紘看中的地方。 官家若是有子嗣,邕王和兗王的夺嫡之爭,会自行烟消云散,他盛紘站在祁渊一方,不就等於站在官家的一方? 还怕个屁的立储风波呀。 “你赶紧把消息告诉给老太太和主母知晓。” 盛紘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浑然忘记刚才的决定。 小廝也是赶紧抽身离去。 林噙霜紧紧攥住手帕,心中嫉妒死王若弗,就她那木头脑袋,都有福气把女儿嫁那么好,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墨兰的未来夫婿,必须跟祁渊差不多。 反正无论怎么讲,她要压王若弗一头。 …… 东京城。 大內宫城。 通过省试的考生,也迎来了他们的殿试。 源源不断的人流,从东华门方面涌入禁中,在內侍引领下来到崇政殿。 进士科的殿试,依旧是诗赋、策、论三题,时间锁定至一日之內答完。 能杀进殿试的考生,他们学识水平已经超越当代九成的百姓,一日答完全部的卷子不算有难度。 难的是,如何写出绝妙文章超过在场的全部考生。 祁渊身影混杂在人群里,他现在站在殿內,等待分配位置,左右两边的偏殿也被充分利用起来当做临时考场。 考生太多,光是一个主殿没法容纳下来。 同时殿內的四周有军头司的禁军驻守,手持利器,眼神冷漠的看著诸位考生。 “肃静!” 数名緋服官员大声高呼。 逐渐把殿的嘈杂声压了下来,还有不听话的考生,禁军自会上前警告。 “诸位考生根据发放的號码牌入座,殿试即將开始了。” 又是一顿折腾过后,万事已经俱备。 祁渊位置处於殿试中下靠左,光线比较充足,算是一个风水宝地。 隨后不久,殿试的题目也被抬了出来。 策问… 《尚书·洪范》八政,以食为首。《周礼》三农生九穀。今河朔丰穰而江淮旱蝗,当何以均民食、固国本? 论题.. 《周易·革卦》云“天地革而四时成”,《礼记·大学》称“苟日新,日日新”。试论法先王之道当因时损益之道。 诗赋题…… 《惟天阴騭下民》 三道题目同时搬出,可以给诸位考生根据自己见解隨意先答哪道题。 像契丹、夏国之类的边疆问题,不会出现在殿试之內,问毫无经验考生,还不如问朝中重臣来得实在。 第14章邇英阁御笔钦点状元郎 殿试开始之际,丹陛上的龙椅依旧是空荡荡,显而易见赵禎没亲临崇政殿做做样子。 天子来与不来,看其心情和需求。 无需有过多的关注。 磨好墨后,铺开一张整洁无瑕的宣纸,隨手用镇尺压好,避免被风吹走。 祁渊打算先从论题入手,提笔蘸墨,脑海思如涌泉,以无比工整的楷体写下五个字跡。 《革固鼎新论》 “观夫《易》演四时之革,天道所以运璇璣;《礼》崇日新之德,人道所以通变化。” “……” “……” 偌大的殿宇內,只闻得纸张的摩擦声和笔砚的轻微声响。 在这个最关键时刻,全部考生投入毕生之力去答题,誓要一举逆天改命,脱去布衣之身。 家境殷实的考生,尚且还有兜底的余力,那举一家財富或则全村希望的考生,他们压力就非常的重了。 小农经济时代。 当官才是唯一的出头之路,不然未来的命运基本固定住。 能否一辈子填饱肚子,都是一个未知数。 殿试的中途,赵禎悄无声息的出现过一次,並未惊动在场的考生,待了半柱香左右,他就去垂拱殿批阅奏状了。 大周开国已久,朝堂制度井然有序,无需像太祖时期把亲临殿试看得太重。 每次科举录取数百名考生,足够重视儒学和文臣。 隨著天色昏暗,也有许多考生上交答卷离去,未答完的考生,会有官吏发放蜡烛用作照明。 蜡烛。 祁渊用不上了,日落西山前他就把三份答卷递上收录,面色从容的走出大內宫城。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 …… 四五日过去。 邇英阁。 如果说解试和省试要耗费半个月评定名次,那殿试的筛选就会缩减到十日之內完成。 离权力中心那么近,还玩偷鸡摸狗的套路,很容易遭到黜落的哦! 王尧臣作为殿试主考官,这些天那可是跟一帮同僚,夜以继日的筛选答卷,最终靠著熬出两只熊猫眼的代价,费五日的功夫把进士名单擬定好。 至於状元、榜眼、探要点谁来当,就看圣心独裁了。 他只负责把殿试中最优秀的五份答卷上呈给官家阅览,不敢有丝毫的越界。 赵禎端坐在茶席榻,手里的答卷反覆观看,虽然有心成全祁渊连中三元美名,却也不能太直白了当。 该演的戏,总归要补全。 “王卿,你有什么看法吗?” “启稟官家,老臣觉得这五名考生文章全部非常优秀,文理通顺、引经据典、见解独到,点谁当状元都不会辱没圣名。” 王尧臣言语信誓旦旦的说道。 赵禎眸光瞅他一眼,见对方和稀泥,就没追著询问,手一伸、张茂则递来一支金丝硃笔,先后在三份答卷上钦点好名次。 “恭贺陛下,御笔钦点状元郎,为大周社稷添砖加瓦。” 王尧臣见缝插针的拱手恭贺。 然后恭恭敬敬的上前把答卷收拾好,眼眸伺机一瞄。 李清臣被点为探郎。 郑獬…位居榜眼。 祁渊,那深红痕跡描绘出状元两个醒目的大字。 果然不出所料,祁渊被官家点为状元了。 这小子无官无职,靠著调理好龙体,让绝嗣已久的官家再次看到希望,深刻影响著朝局变化。 往日风光无限的邕王和兗王,瞬间门庭冷落,夹著尾巴苟活著,不敢再搞爭夺储君动静。 兴许出京快十载的范仲淹,靠著举荐功劳,准备被官家召回京师履职。 …… 咚咚咚! 一名禁军双手持著鼓槌敲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旋即礼乐一起,眾位考生从东华门走进大內宫城,个个整齐有序的站列在崇政殿之外等候唱名。 而在右侧的城墙上,一群禁苑里的鶯鶯燕燕正翘首以盼的观摩唱名礼。 其中以母仪天下的曹皇后最为瞩目,容姿色稍逊於群妃,黛眉蕴含一股將门世家的英气,举手投足间充满端庄大气风范。 其左侧则是势动中外的张贵妃,早年连薨三女,芳龄来至三十左右,岁月没有给她的绝色美貌带去凋零,反而夹杂著少许母性和忧鬱气质,让人看著更想宠爱了。 其右位是新晋不久的荣贤妃,同样靠著出色容貌和无微不至的服侍,在薨了两名子嗣后,成功杀进四妃位之一。 她的家世跟张贵妃差不多,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毫无底蕴。 不远处的苗淑仪身边,陪伴著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衣著华丽,容貌清秀,天潢贵胄的气质扑面而来,使用的规制宛如皇长子。 正是赵禎长女福康公主。 大周王朝重文轻武,自上而下影响很深,所以引得被困在禁苑里的嬪妃观摩难得一遇唱名礼。 见识见识这些青年才俊。 崇政殿。 檀香四溢,肃穆庄严。 文武百官涇渭分明的列成两班,屹立在殿內。 出將入相。 自唐末兵祸后,基本不復存在,文与武被打上標籤后各自对立,文臣出可领兵出征,入朝能拜相。 武將被种种因素掣肘,不但无法拜相,连领兵权也削去一半,只剩少部分世袭罔替的武勛苦苦支撑。 老牌拥有军权代表者,以英国公张辅、寧远侯顾偃开为主。 草根武將新晋代表,则是刚刚打贏南方儂智高叛乱的狄青。 今日赵禎身穿絳纱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俯瞰下方的满朝官员。 说道,“庞相,你来唱名……” “老臣遵旨。” 一名紫袍老者悄然站出身位,拱手道。 时下庞籍独相,领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未置集贤相。 参知政事拜有两名,但是他们的权势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庞籍颇有权侵朝野之势。 天子只唱状元、榜眼、探三人,剩余的进士名单由宰相去唱。 几百名进士,庞籍要受点苦头了。 “荆湖北路,汉州人士,穆峰。” 隨著唱名从殿內一重重的传出,最后是殿外的军头司禁军大声喊出。 片刻, 一名两边鬢髮霜白的考生,步伐一个踉蹌的踏出。 ………… “宣、两浙路,杭州人士,石明轩。” ………… “宣、福建路,泉州人士,卢明伟。” ………… “宣、河北路,沧州人士,傅耀宗。” 第15章封爵 宰相唱名,如火如荼的进行,庞籍口乾舌燥之际,也能让参知政事顶一顶差事。 约莫耗时大半天的时间,总算把手头的活干完。 剩下的三人,就由官家去唱名了。 赵禎说道,“河北路,安阳人士,李清臣。” 很快李清臣的身影出现在崇政殿內,经过叩问三代和一些重要信息,符合归录的档案,得授探郎、进士及第。 “荆湖北路,安州人士,郑獬。” 授榜眼,进士及第。 …… “宣、京东路,徐州人士,祁渊。” 在殿外一眾考生目光下,祁渊踏步而出,目標朝著崇政殿行走。 外面的目光只是小意思,殿內百官锐利的视线,才是让人倍感压力。 具备上朝资格的官员,哪个不是在州郡歷练许久,执政一方,官威异常厚重,绝不是白身学子可以比擬。 祁渊面容冷峻,黑色眸子保持平静,无视左右两边因素,大大方方的拜謁天子。 “好一个处事不惊的状元郎。” 一名緋服官员捋著鬍鬚讚嘆道。 “其乃范仲淹的学生,就凭这份气度不丟脸。” 瞬间,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 赵禎照例叩问三代信息,確认无误后。 祁渊,授状元,进士及第。 闻言。 祁渊顿时山呼万岁,喊得比谁都响亮。 有这文官资质保底,他算是彻底改变阶级了。 甭管其他因素,先考虑自身要紧。 英国公张辅,说道,“老夫闻得顾侯的长子旧疾已经痊癒,想必是祁渊所为吧?” “犬子命好…” 顾偃开语气淡淡的回答。 英国公哑然一笑,说道,“祁渊现在列属清流文臣,还望顾侯懂得保持分寸,別让官家猜忌了。” 寧远侯府作为武勛的中坚力量,他不想丧失掉。 “多谢英国公的提醒。” 顾偃开不但要疏离文臣,同时和英国公关係也不能太火热,所以態度一直不咸不淡。 唱名之后,便是释褐。 会有专人送来官服。 代表著从此脱下布衣,改头换面了。 祁渊作为状元郎,自然是穿著红红火火的状元袍,胸前束著一大红朵,像个新郎官一样骑著高头大马游京。 一日看尽长安! 他是一日看尽东京的漂亮贵妇和小娘子,毕竟状元郎难得一见,许多权贵人家的女眷抱著好奇心出来瞧一眼。 谁知,这新科状元的模样异常俊俏,把贵妇们的美眸泛出水意了。 游京之后,祁渊再去国子监拜先贤,夜晚参与琼林宴。 反正后续的一系列仪式还有挺多,三五天之內没法走完流程。 垂拱殿。 昭文相庞籍列於殿中,听候官家的差遣,所为何事,心底有点眉目了。 而今官家子嗣有望,却压著祁渊的功劳未封,就是等著科举走完。 再续国本之功,放在一个弱冠少年身上不好封赏。 无他,太年轻了。 小小年纪身居高位,於祁渊不利。 容易经受不住诱惑玩物丧志了。 压著也不好,显得朝廷和天子刻薄。 有內侍搬来一把椅子给予庞籍坐下,享受著重臣待遇。 “庞卿应该知道朕因何事召你来。” 殿內只有君臣两人,所以赵禎坐姿颇为隨性。 庞籍拱手道,“老臣不知,还请官家明说。” “给祁渊封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怎样?” 赵禎不紧不慢的说道。 本来祁渊以科举入仕,应该要走清流文臣路线,不宜封赏世袭罔替的武勋爵位,但是对方岐黄之术过於出神入化,不想让他彻底融入文臣或武臣的某一方。 像此等奇才,最好的结果只能是依附皇权,不然还是消失不见最为安心。 所以赵禎想让祁渊文武两开,既封爵位享受待遇,又走文臣路子,让他两边不討好。 庞籍闻言,浑浊的老眼一闪,心中思绪百转,虽说祁渊是范仲淹学生,仕途上会因为庆历新政遗留的原因遭受点排挤,可他终究是文臣。 时下深得官家信任,日后若是诞下一名皇子,那他的话语权会飞速加重,无疑是利好清流文臣,有效打压武將。 本质上,他庞籍想让祁渊当个纯粹的文官,壮大文官集团的声势。 现在听官家的言语,要把人让赶到武將一方? “回官家的话,祁渊怎么说是一名正经文官,武勋爵位不好封给他吧?” “假如朕让他文武並进,百官听到会是个什么样反应?” 赵禎有点拿捏不准,所以试探性询问。 总之一句话,祁渊必须为皇权所用,还要死心踏地没有后路,当年范仲淹是他新政的刀,今日祁渊也只能是他的刀。 武將方面,狄青同样是他的刀。 但凡没有根基又有才能的官员,基本会被赵禎重用,用来牵制朝堂中复杂的派系。 唯独祁渊太特殊了。 不能放任他融入文武集团。 未来的皇子,还要仰赖祁渊尽心养护和辅佐,绝对的忠诚尤为重要。 “这…这……不合適吧?” 庞籍脸庞微惊,显然没猜到官家玩那么大,在文武敌对的浪潮下,还搞这样的把戏,是想断绝祁渊的未来不成? 不对。 或许是想让祁渊毫无退路的给天子卖命吧。 赵禎说道,“庞卿反应不算激烈,想来问题不大了,让学士院起草詔令,封祁渊永寧伯爵,世袭罔替,丹书铁券,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敕建伯爵府。” “老奴遵旨!” 杨怀敏身影从暗处走出,恭敬的回答。 身为天子近侍,有需要时候,他必须立即出现,某些情况下,也要低调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庞籍傻眼了,导致他忘记反驳。 眼睁睁看著一名非常有价值的文臣离他而去,心情难以言喻。 官家这平衡手段玩的出神入化,毕生致力於文武两方不会彻底压倒对方。 “那祁渊的文官和差遣?” “照旧,如果有臣子问起,庞卿替朕辩解一二吧。” 赵禎一脸平静的回答,语气充满了不容反驳。 庞籍嘴巴有点苦涩,继续说道,“祁渊总归要出去歷练,官家若是留他京城,老臣答应,百官也不答应。” 第16章肩扛文武 宰相起於州郡,猛將起於卒伍。 赵禎心底肯定不想让祁渊出京离他太远,只是朝堂秩序不好屡屡违背,想要扶人到高位,履歷州郡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强行把祁渊抬进权力中枢,百官不答应,对朝廷也不利。 “朕想听听庞卿的意思,你会选哪一州通判给祁渊歷练?” “老臣领旨,杭州和扬州乃是富庶之地,新科状元秩序足以通判它们,官家意下如何?” 庞籍脑海稍微斟酌言语,小心翼翼说道。 像商贸亨通又风调雨顺的州郡,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就算倒霉遇上天灾,依靠本城富庶的粮食,照样能安然无恙的挺过去。 让祁渊去待个一年半载,政绩保底无功无过的调回京师。 “两浙路的风气太安逸,朕不希望把子澈的锐气磨平掉。” 赵禎瞬间否决,暗示昭文相继续提供意见。 其实他內心准备有答案,却是想著先磨一磨庞籍。 闻言。 庞籍脑海飞速揣摩帝王心思,难道官家想让祁渊离东京城近点,好方便应召回宫? 拱手道,“回稟官家,郑州、滑州、卫州靠近京师,祁渊通判其中之一,官家能在最短时间里召他入京。” 为了皇嗣的安全,他懂。 这个三个州兼顾祁渊履歷州郡又能照顾到官家需求,应该符合需求了。 “庞卿不懂朕的意…” 赵禎语气轻盈,看似没有责怪,却嚇得昭文相庞籍立即跪拜,说道, “子澈通判荆湖南路邵州。” “邵州边境毗邻西南蛮夷,难道官家想动兵?” 庞籍抬起震惊的目光,失声道。 西南黔中地区,民风彪悍,山势复杂,就算打下来也不好管,更何况有黔中当做缓衝区,刚好避免了与大理国交恶。 “蛮夷屡次进犯本朝,也该管一管他们了。” 赵禎並无大动干戈的主意,但是小打小闹给西南诸蛮夷一个教训,顺便让祁渊混点战功的心思倒是有。 既然是天子要提拔的臣子,祁渊身上的政绩就不能平平淡淡,他要考虑堵住幽幽之口。 “此事庞卿切莫乱传。” “陛下知道老臣的为人,我死也不说。” 庞籍郑重其事的叩首。 口风要严,是当官的基本准则。 …… 张茂则领著著一队人马,手持圣旨,风风火火的赶往祁府。 伯爵乃是正四品官秩,由天子口授词头,让学士院的知制誥起草詔令,无需经过中书门下之类的部门审核,以內旨的形式颁布。 文臣武官的品级,约莫五品以上,他们的人事任免权基本在天子手里。 东西两府的权力,没那个胆敢侵犯。 祁府。 后院鱼塘。 “主君、宫城里的中贵人来了。” 管家水川,火急火燎的稟报。 祁渊收掉鱼竿,不紧不慢的说道,“香案准备好了没?” “昨晚就已经办妥了。” 水川回答道。 “设香案、迎圣旨。” 早知有这一天,祁渊特地嘱咐水川预备好事宜,谨防手忙脚乱了。 正堂。 张茂则气定神閒的端坐主位,慢悠悠的品茶,宣读圣旨本该用不著他出马。 奈何这是官家看重的臣子,所以他亲自跑一趟了。 眼眸瞧见祁渊身影,也不多废话,直言道, “官家圣旨…” 同一时间,香案摆好,祁渊顿时摆出领旨的態度。 全府上下的僕人丫鬟,只要靠近在正堂,个个下跪埋首。 张茂则站在祁渊的前方,双手展开擬定好的圣旨,声线高亢… “制誥: 朕膺昊天之眷命,统御万方。赏功酬庸,国之令典。徐州祁渊,稟性忠勤,术精岐黄。” “起沉疴於朕躬,功深再造;衍椒聊於九闈,泽被宗祧。沉疴既愈,体获康寧;皇嗣克昌,邦基永固。厥功至伟,宜懋恩荣。” “特授尔爵,永寧伯,世袭罔替。锡以丹书铁券,用彰殊宠,永保勛庸。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赐緋服银鱼袋。仍敕有司,於京中原府邸营建伯爵府,以崇居第。” “於戏!尔其永绥厥位,益励纯诚。体永寧之名,思弘佑助;承奕世之禄,勿替忠勤。钦承朕命,永光册府。” “……” “永寧伯接旨吧……” 末了,张茂则提醒道。 祁渊脸颊涨红,犹如一夜睡了十几个大美人,山呼道, “臣祁渊接旨,吾皇万岁…” 有了这金饭碗,至少保个三四代饿不死,能不能得势,就看后世子孙本事了。 接过圣旨,祁渊顺势递去一盒金银给张茂则,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他不想破坏。 张茂则打开盒盖少许,瞅见里面满满当当的財气,白净脸庞露出一丝满足笑意,永寧伯出手够爽快。 宣读完圣旨,他还有第二件事情,新科状元的文官衔没那个资格附上圣旨,所以会以政事堂文书形式下发。 “永寧伯,此乃政事堂给你的任职公文。” “哦?有劳张副都知了。” 祁渊顺手拆开公文,眼眸凝了凝,认真的阅览。 文散官通直郎、本官阶將作监丞,通判荆湖南路邵州。 这是要他的双肩扛著文资武资呀。 怪不得赵禎没授予相应的正四品武散官,反而赐下緋服银鱼袋给他,不至於让正四品的伯爵变成笑话。 大周王朝,散官定章服,本官阶定料钱,差遣定权力。 伯爵位高尊容,世袭罔替又专属武勛,一般会给同品级的武散官定官服,鑑於本朝重文轻武,武將会以得到文散官为荣。 祁渊一个新科状元被封为世袭罔替的伯爵,足够震惊天下文官,所以不宜再补上一个武散官。 不过赵禎放他跑那么远,倒是出乎意料了。 当下的邵州算是边疆,往大理国方向,居住著诸多蛮夷。 赵禎是想让他搞出政绩? 祁渊对此事有理由怀疑,因为西夏、契丹打不得,只有西南诸蛮夷可以捏一捏,还不用怕他们大举反攻。 本就是一盘散沙,战力没法比擬大周王朝,黔中地势复杂,攻下的成本太高,不然早就被大一统王朝犁个几遍了。 而且,通判所在地偏偏选择邵州,意思有点明確。 第17章四月烟雨入扬州 通判富庶之地固然安稳,但是祁渊现在的处境,还没到享福时候。 不搞出一番瞩目的政绩,很难让朝中的百官对他另眼相看。 时不待他! 丹书铁券,形状宛如瓦片一样拱起,这玩意要放在祠堂里好生供著,运气好是免死金牌,运气不好会是一张索命劵。 处理好杂事后,祁渊打算明日进宫谢恩,然后先行下扬州娶个娘子,他与盛紘互通书信,对方的言语太热烈,恨不得要叫他一声贤婿了。 由此可见,他迎娶盛华兰属於是十拿九稳。 本质上,盛紘一个通判也没啥好选择,除非他还惦记著烂到锅里的几家武勛。 翌日。 大內宫城,垂拱殿。 伴隨和风细雨之下,祁渊穿著一袭緋服,腰掛银鱼袋,礼仪得体的走入殿內,朝上拜謁。 然后呈上一份谢恩表。 “子澈没嫌弃朕给你选择的州郡吧?” 赵禎打开谢恩表隨意看两眼,又合上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倍感荣幸。” 祁渊哪敢说不好?脑子懵了才会怪罪天子。 闻言。 赵禎笑道,“邵州是远了点,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朕颇感无奈。” “请官家放心。” 祁渊中气十足的拱手,然后继续说道,“臣今日入宫面见官家,其一是谢恩,其二是想下扬州一趟。” “哦,所为何事?” 赵禎饶有兴趣的说道。 “谈婚论嫁…” 祁渊直言不讳。 过了三月份,他已经十六岁,差不多要娶个娘子回来过日子了。 盛紘在来信里表明,华兰在前些日子举办过及笄礼,同样到了出嫁的芳龄。 赵禎脸庞稍显错愕,若不是当了駙马不好执政,他挺想毁去福康公主与表弟李瑋的婚约,改成招祁渊为婿。 虽说没法弥补生母的亏欠,但是皇嗣的未来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两者衡量一下,后者注重大局。 “朕派遣二十名禁军隨你下扬州。” “臣谢过官家厚爱。” 祁渊还以为赵禎不会同意,谁成想答应的真爽快。 …… 四月、扬州雨雾朦朧。 时下盛家里外布置的张灯结彩,像是有大喜事一般。 门庭大开,台阶清扫了几十遍,保证没有一点污秽。 盛紘携带王若弗早早在中门等候,另外派遣长子长柏出城迎接,態度非常的重视。 那是官家眼前的红人,他怎敢马虎? 家里的女眷个个换上新衣,专门大出血一次,就是想著给祁渊留下一个好印象。 別看他在书信里叫的亲热,这婚事没定,它就不能作数,祁渊照样能选择其他小姑娘当娘子。 甚至,盛紘闻得祁渊连中三元,未来前途无量,心底更不愿意放弃金龟婿了。 扬州城外。 天穹飘著细雨,青翠欲滴树林里瀰漫著淡淡白雾,远山一片白茫茫,山峰轮廓已然不见半点踪跡。 官道上百姓,或是撑著油纸伞,或是穿戴蓑衣,行色匆匆的赶路。 盛长柏年纪虽小,做事颇为成熟,面色沉静的望著官道尽头,心中隱隱著急,却没有表现出来。 说来,他和僕人在此地等了两个时辰,至今未见人影,生怕祁渊不来了呢。 “驾!” 马蹄声忽然响起,大地像是在震盪,只见一名容貌英俊的少年,骑著一匹高大黑马衝出雾气,身后跟隨著二十名身披轻甲的禁军。 顿时把四周老百姓嚇得躲去远远。 为了娶盛华兰,他祁渊可谓是风餐露宿的赶来扬州,就是给予盛紘一个面子。 “吁…” 祁渊手挽韁绳勒停马儿,漆黑眸子望向盛长柏,说道, “你是盛家的人?” 对方这神態,明显就是在等人。 “正是…敢问阁下是京师来的祁状元吗?” 盛长柏有礼有节的拱手说道。 “恩,你是盛家的什么人?” 祁渊安抚胯下马儿,说道。 隨后他就听见… 盛家盛长柏,几个响亮的大字。 应该把顾二带来扬州。 祁渊闪过念头,然后示意盛长柏前面带路,吹了一路的小雨,也该找个地方安顿了。 盛家。 “来了来了,大公子把人接回来了…” 一名小廝喘著气跑来,向主君稟告。 等得昏昏欲睡的盛紘,立即推开为他撑伞的僕人,然后整理衣裳望向远方。 只见他长子盛长柏领著一群气势汹汹的禁军过来,直接嚇到盛紘了。 还好,祁渊相貌落入他的眼里,方知是正主来了,可能这些禁军是官家特地安排保护祁渊性命。 人马未至。 盛紘已经大步踏前,高声道,“盛家盛紘,在此迎接祁状元。” “让盛通判冒雨迎接,愧不敢当啊!” 祁渊利索的下马,眼眸上下瞧著盛紘,见他衣裳被雨水浸湿,客气说道。 果然,盛家魅魔属性是有源头的,盛紘的年纪不小了,相貌看著隨和儒雅,文人风范信手拈来,魅力值绝对不低於他。 怪不得父子俩能连续撬走上层阶级的黄大闺女。 人家是有点老天爷赏饭的运气。 同时,盛紘也在打量祁渊,一表人才,状元及第,心中暗暗的非常满意。 介绍道,“这是贱內王氏…” 祁渊闻言顿时,朝王若弗施个礼数。 王若弗面首微点,心情跟盛紘一样,挺满意眼前人当女婿。 “老夫托大,叫一声祁贤侄?” 盛紘试探性询问。 未等祁渊答话,一旁的天波杨府杨文广,呵斥道, “说什么大话,这是官家钦封的永寧伯爵,岂是能当你这个通判的贤侄?” 什么? 伯爵? 王若弗第一个捂著嘴巴,面色喜悦无法压抑住,她的华儿还能当伯爵夫人? 那確实比嫁给破落勛贵要好太多了。 盛紘神色一震,他情绪半喜半忧,伯爵固然重要,可祁渊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啊。 官家不应该授予他文官职? 祁渊咳嗽一声,道,“私下无需多礼,盛伯父叫子澈贤侄可行。” “好好好!” “只是贤侄一介文人,刚刚被官家钦点为状元,怎会有武勋爵位在身?” 盛紘面色疑惑,一边招呼祁渊进宅,一边询问。 那些二十名禁军,会另外安排安顿。 祁渊神色不改,回应道,“长话短说,官家不但授予我爵位,专门答谢调理龙体之功,同时还有文资在身,被政事堂授官將作监丞。” 文资和武资,还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盛紘一脸的震惊,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第18章害羞的盛华兰 盛家正堂。 盛老太太坐在主位,面容收敛,不苟言笑,犹如定海神针一般,镇住整个宅子。 两侧站满了女眷和僕人丫鬟,就是为了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 盛紘没有封锁口风,宅子里的下人或多或少知晓些详情。 房妈妈身影佇立老太太身旁,恍惚间,视线察觉到主君堆著笑脸,陪同一名剑眉星目少年朝这边走来, 低首小声道,“老太太,人来了。” 瞬间。 盛老太太目光投向正前方,虽然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五官,照样瞧出盛紘和王若弗的痕跡,由房妈妈扶一把站起身,面容和蔼开口, “老身恭迎祁状元……” 一个状元肯定不值得她如此下礼,祁渊背后之人,方是顾忌的因素。 不看僧面看佛面,当下轻慢祁渊,等於得罪了官家。 “老夫人礼重了,应该是晚辈向你问安。” 盛老太太给足脸面,祁渊不会妄自尊大,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扶起来。 双方互相客气一番,分宾主落座。 一盏香茗升起缕缕热气,盛家待客的礼数,处处周到,祁渊正坐漆黑的木椅,简单品一口热茶,主动说道, “子澈来访贵宅,诸位应该知道意思,仰赖恩师牵线,大家才有今日的一敘。” 言语还算比较含蓄,面已经见过,要是盛家无意嫁女给他,也能隱晦的拒绝。 王若弗一听,当即就想张口答应下来,祁渊不但是新科状元,还是新晋的伯爵,她华儿嫁过去,后半辈子绝对不用吃苦。 听闻祁渊双亲已逝,又属於单脉相传,说句难听话,华儿还少受一份婆媳之苦呢。 不过被盛紘偷偷拉扯一下衣袖,狠狠的制裁住了。 “母亲,孩儿观祁贤侄才貌双全,不惜冒著风雨下扬州,一片真心天地可鑑,您意下如何?” 盛紘面带笑意,先徵求老太太的態度,他这个当儿子的才好答应婚事。 管他文资武资,只要是官家的旨意,那就具备合理性,东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想要得到官家恩宠,他们还没资格呢。 盛老太太已经从房妈妈口中知道祁渊被钦封为永寧伯爵,眼眸细细打量对方,横竖都是满意,就算她出面张罗华儿婚事,未必有本事寻觅到伯爵的嫡长子。 盛家未来的潜力是有,可惜门楣不高,没法入人家的眼帘。 “老身没有意见,华儿的大事,全凭你们这个当父母的做主。” 闻言。 盛紘脸色大喜,转首吩咐道,“叫华儿出来。” 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会见男子,肯定是大忌,但是在父母同意下,当著眾人的目光碰面,倒是没问题。 少顷。 人影重重,步声杂乱。 在三名七八岁女童和丫鬟陪伴下,一名豆蔻年华少女,莲步轻移的走来。 近眼一瞧,那少女肤如凝脂,容貌俏丽,乌黑秀髮簪了个双髻,尽显清纯的气质,杏眸圆睁,清澈喜人,琼鼻微挺,樱桃小口。 身著浅绿色的对襟褙子,搭配月牙白的百迭裙,胸脯弧线不显,腰肢好似盈盈一握,正值含苞待放的年华。 盛华兰水灵灵美眸趁机偷瞄祁渊一眼,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宇轩昂,芳心猛然的狠狠颤抖一下,脸颊含羞的泛红,不敢再看对方。 然后朝长辈一一施礼, “见过祖母,爹爹、母亲。” 在盛华兰走动之际,祁渊黑色眸子里的人影,从未脱离出去,盛华兰美貌果然继承了盛家的优点,假以时日再长开些,魅力值还有得升。 主要对方颇为合適当主母,持家和姿色,满足了他的要求。 在看跟隨盛华兰出来的三名女童,个个梳著可爱的双丫髻,表情不一,许是墨兰、如兰、明兰了。 心思颇沉、趾高气扬、好胜的目光。 全他娘的对上了。 盛紘一直观察祁渊的面色变化,对於他长女的才貌那是信心十足,笑道, “贤侄,我家华儿怎么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祁渊一语定性,说她盛华兰是一名贤淑的女子,同时暗点盛家是书香门第,所以才能教养出诗经中的姑娘。 话音刚落。 盛紘心底爽到飞起,脸庞笑意只增不减,心想祁渊小小年纪,就懂得暗赞,不简单啊。 盛华兰陪在老太太身旁,害羞眸光偷偷的看了祁渊好几次,脑海甚至浮现日后两人琴瑟和鸣的情形。 一旦对上眼缘,自会胡思乱想。 举个简单例子,你追三年的女孩子,绝对比不上刚认识三天又合眼缘的异性。 “明日我就在扬州城里寻个媒婆上门提亲,等子澈回到京师,再遣府中管家水川按照三书六礼下聘盛宅。” 气氛烘托得这般浓烈,也该是祁渊主动的时刻了。 “好贤婿!” 盛紘已经迫不及待的喊出来了。 “注意场合。” 盛老太太语气重重的说道。 八字还没一撇就叫贤婿,也不怕闹笑话。 祁渊笑了笑,並未出言,反而又看一眼盛华兰,两人目光刚巧碰撞上了,害的俏丽少女螓首深深垂下,红霞蔓延至耳根子。 盛紘尷尬一笑,说道,“贤侄一路奔波劳碌又吹了风雨,以防感染风寒,不如先行在宅邸里小住两天。” “打扰盛伯父了。” 祁渊没有推辞。 …… 盛家后院。 经过正堂的一事,盛华兰有点魂不守舍,短时间內就回想起好几次祁渊,有心衝动想去看望,却被礼教束缚住手脚。 闺房之中,並无男子所需的用品,盛华兰只能翻箱倒柜找出驱除风寒的药丸子,让贴身侍女彩簪送去。 不然,她都打算送套新衣袍了。 “大姑娘,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 彩簪轻声提醒。 自家姑娘已经嫁过去还好说,现在待字闺中很容易惹出风波。 盛华兰黛眉微蹙,旋即想到藉口,吐气如兰说道,“你找冬荣代替一趟,就说是爹爹送的。” “冬荣告诉主君咋办?” 彩簪依旧放心不下,大姑娘出事,她身为侍女会被揽下大部分责任。 盛华兰嗓音柔声道,“你且安心去,爹爹知道也会默许事情。” 今日爹爹高兴的表情,就是她放纵的底气。 第19章盛华兰:不理你了 东厢房。 从水房沐浴出来后,祁渊就待在房屋里,並未出去乱走动。 他想著把婚事定下,立即返回东京城,写信邀请恩师范仲淹回京主持大婚。 拜堂成亲之日,总要一个长辈坐镇。 亲民官不能隨意离开地方,所以要提前向朝廷稟告,准许后方能动身。 大婚后,他差不多也该通判邵州,开始布政一方了。 “祁公子在吗?小的是盛家冬荣。”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 祁渊听闻,起身打开房门,目光落去,说道, “何事?” “我家主君特地送来药丸给祁公子防疾病。” 冬荣面色恭敬的上前献出一个手掌高度下白兰瓷瓶。 既然是盛紘的好意,祁渊不便反驳,顺手就收下了,以他丹田里的一口纯阳紫气护身,区区风寒伤不了他。 “其实这药丸子是大姑娘命小的送给祁公子。” 冬荣故意压低声线,说完就拱手离去了。 华兰的药丸,通过冬荣的手送来。 看似合理,又暗藏著某些小心思。 冬荣可是盛紘的心腹,他的举动基本代表主君態度。 祁渊暗道这盛紘比他长女要心急,摇头一笑,回屋把白兰瓷瓶放好。 转身一瞧,门口冒出三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却是三名女童带著好奇的目光。 “还躲躲藏藏呢?” 祁渊轻喝一声。 只见三名女童躡手躡脚的站出来,完全不怕他这个陌生人。 这底气不愧是通判家的子女,天然的不懂畏缩是什么。 换作下人出身的子女,多多少少带著自卑。 “你们叫什么名字?因何事而来?” “盛墨兰…” “盛如兰…” “盛明兰……” “你要当我们的大姐夫?” 盛如兰充满疑惑的说道 好奇心害死猫! 祁渊面容和煦说道,“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这可把三兰难住了,小孩子哪懂弯弯绕绕,她们只是一时兴起来找祁渊,目的性真的不强。 还好她们的贴身侍女很快找来,將人带走了。 不多时,杨文广身穿便服走来。 既然待在扬州城內,就无需披甲防范。 赵禎为了保护祁渊性命,特地派遣杨文广隨身护卫,作为大周江山初期武勛的后代,天波杨府的家传武艺自然不赖。 甚至降下密旨,必要时刻可以调动附近兵营的少量兵卒剷除威胁。 “白家態度怎样?” 祁渊开口询问。 扬州白家不但跟顾廷燁沾亲带故,同时是盐商起家,財產实力很雄厚。 算算时间,白老爷子快逝世了。 他的金针渡穴肯定不能保证让人长命百岁,调理油尽灯枯的身子,兴许能苟延残喘多活个几年。 祁渊看中了白家的財富,未来施政时候,背后有巨商支援一二,会大大解决诸多难题。 所以一来扬州城,他就让杨文广接触白家探探口风。 杨文广眸光闪了闪,心中多少猜出祁渊的意图,说道, “末將按照永寧伯意思拜访白家,跟他们的管家接触了,说是会转告白老爷子。” “哦!” 白家那几房可谓是利慾薰心,巴不得白老爷子早死,好快速继承泼天的財富。 祁渊就怕白家被旁支架空,没能把消息转告给白老爷子知晓。 想要全心全意得到白家支持,最合適的机会,就是给老爷子续一口气,不然等到顾二继承他外公的財產,很难在收买人心了。 “明日没回信,麻烦杨將军在跑一趟了。” “末將明白!” 杨文广祖父属於降將,底蕴完全比不过开国的曹家、高家之类的武勛,还有隱晦割据府州的折家等將门世家。 为了光耀门楣,他看中祁渊这个难得机会,所以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 否则,以皇命在身,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掉。 …… 夜晚。 盛家设宴招待祁渊,大操大办,同时置了几十桌酒席款待亲朋好友,还有扬州某些官员。 祁渊是官家眼前的红人,身为官场老油子,怎能不来混个熟脸? 盛紘本著圆滑的为官之道,肯定没有拒绝,相反热情的把人引荐给祁渊认识。 带著一群扬州官员,轮流给贤婿敬酒,然后直接把他的同僚喝趴下。 这逆天的酒量,太合適当官了。 今晚阴天,没有月上柳梢头,祁渊吃酒吃到最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只知道等盛紘倒下后,酒席才真正散去。 东厢房里。 祁渊想著醒醒酒再入睡,门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轻敲几下。 “祁公子入睡没有,我给你熬了一碗醒酒汤。” 这柔软嗓音是盛华兰。 咯吱一声。 隨著房门打开,盛华兰俏脸,闯入祁渊眼眸,视线往下,一双洁白如玉的巧手端著木托盘,放置著一碗汤药。 在见心仪的少年,盛华兰美眸既有心动,也掺杂著羞涩,她可是冒著风险,给祁渊送醒酒汤。 本来让彩簪跑一趟也行,想到今夜个个吃醉酒,又觉得是一个见面的良机。 “谢谢!” 祁渊大开房门,让盛华兰进来,举止光明磊落,就算让路过的下人碰见,也不能传出太离谱的非议。 “叫公子太生疏,你叫我子澈或者直呼大名。” “直呼大名不礼貌,子澈就行。” 盛华兰目光闪躲的回应。 “华儿坐吧!” 祁渊顺著杆子摸上去,口吻亲切的呼唤。 盛华兰脸颊一顿,柔声道,“你怎能叫我华儿?” “你叫我子澈,那喊一声华儿,有什么问题?” 祁渊端起醒酒汤,小抿一口,厚著脸皮说道。 盛华兰听闻,感觉有几分道理。 默默的答应下来。 两人独处时刻,杏眸有点肆无惮忌的看著祁渊稜角分明脸庞。 机会难得,必须看个够,过不久他就会返回京师,可能会有一两个月没法见面。 “华儿,你熬的醒酒汤太烫了,我吃不下,你帮我吹凉点。” 祁渊顺势心生一计,直接把汤碗递去,不让盛华兰反驳。 盛华兰用指尖摸了摸汤碗边缘,感觉温度是有点高,便顺著祁渊心意,小口吹凉。 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华儿,你真好!” 祁渊夸讚道。 盛华兰抬眸道,“別胡说,让人听到就不好了。” “华儿,你真漂亮!” 只要佳人不严厉的拒绝,祁渊肯定不会停止。 啪的一声。 盛华兰放下汤碗,白皙脸颊不知是恼羞还是喜欢,柔声道, “不理你了,自个吹去。” 说完,倩影匆匆的离去了。 效果似乎不错。 祁渊还是感觉对方不討厌,多半是害怕和害羞导致盛华兰不得不逃走。 第20章胆子有点大啊 翌日。 天色阴云,依旧是雾气蒙蒙,伴著细雨。 扬州城內的柳树枝条,垂垂而下,水珠掛在碧绿枝叶上,顺著方向滴落。 既然盛家有意结亲,祁渊趁热打铁的在城內寻上一个媒婆上门说亲,好给盛紘吃颗定心丸。 此次带出的禁军人数不多,也就四人跟隨左右,还褪去军装换上了便服。 “小蝶姑娘,你是不是有个胞姐妹在宫城里?我观你的相貌跟禁苑里董氏闻喜县君很相似。” 祁渊今日身穿一袭雪白的圆领衣袍,黑漆漆的犀牛带紧束腰身,手里撑著一把油纸伞。 只单独为自己遮风挡雨,不管其他人死活。 小蝶乃是卫小娘的身边丫鬟,不知为何被人推荐出来给祁渊带路找媒婆。 当然,她自个也撑著一把油纸伞。 小蝶姑娘闻言,有点受宠若惊,说道,“永寧伯看错人了,家父只生有民女一个,並无其他兄弟姐妹,许是凑巧而已。” “天下竟然有两个十分相似之人,奇哉!怪哉!” 祁渊只是调侃一下小蝶,所以见好就收,董氏本是赵禎的贴身侍女,因为官家身子好转后急於求子,就顺势让她侍寢了。 结果便是一发入魂,被封为闻喜县君。 小蝶姑娘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祁渊的言语,究竟是故意戏弄她,还是真有其事? 索性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当做回应了。 忽而,杨文广的身影从某个巷子里口走出。 祁渊眼眸留意到动静,递出一张纸条和一些铜钱给小蝶,说道, “临时有点要事,麻烦小蝶姑娘帮我请媒婆上门提亲,里面有我的生辰八字。” “那行吧,还请永寧伯儘快回盛家。” 小蝶姑娘没有拒绝,接过所需之物,断然走掉。 她身为盛家的下人,觉悟还是有的,替永寧伯去办一点简单小事,岂会推三阻四。 等小蝶姑娘走远,祁渊询问起情况。 杨文广得到他的意思,再次登门白家。 两浙路的盐商不敢说富可敌国,那家產也是有千万贯,如果白白放过一块肥肉,真是太可惜了。 祁渊定然是鍥而不捨的黏上白家了。 “回永寧伯,末將刚刚去了一趟乌衣巷的白家,没有见到昨日的管家,门口小廝只说白老爷子出去看病,不在家中。” 杨文广身穿黑色衣裳,抱拳说道。 “依杨將军之见,小廝有说谎吗?” 祁渊推算大概再有半年多时间,白老爷子就嗝屁了,理应很难出门才是啊。 然后在寒冬初春之际,卫恕意被林噙霜设计害死,落个一尸两命,白家发丧。 卫恕意的情况,他顺手打听了,暂时还没怀孕,不过小蝶回答,近来主君来的次数频繁,相信不久会有喜脉。 杨文广答道,“根据末將的经验,小廝明显说谎,这样一来,我们似乎没办法了呀。” 他若是强闯民宅闹事,必定被扬州亲民官参一本。 “放火会吧?” 祁渊內心定下主意。 “难道?” 杨文广面色微惊,这新晋的永寧伯爵胆子,似乎有点大啊。 刚来扬州就想烧了当地盐商大户的宅邸。 “小心点,別被人抓住把柄,把火放大点,火势一起,我带著兄弟闯进白家救火。” 没有见面机会,就创造机会,祁渊不信白家旁支能拦住他的步伐。 杨文广正色道,“末將明白!” …… 白家。 作为扬州本地的盐商大户,宅邸的装潢风格,突出一个富得流油,毕竟白家不是书香门第,搞不了文雅的风气。 二房院子里。 白亭预年过三十,脸庞无须,又读了几年的圣贤书,身上带有一点书卷气,他爹是二房老太爷,膝下只有他一子。 等大房的白大伯一撒手人寰,二房理所应当的继承巨额財富。 现今白大伯年事已高,重病缠身,已经臥榻吃药许久,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弱,照这样发展下去,熬不过岁末的冬日。 届时,白大伯打拼几十年的家业就全落在他手上了,唯一值得担心的因素,只有东京城寧远侯府的嫡次子顾廷燁了。 “大公子,昨日登门的人,刚才又来拜访,不过被下人打发走了。” 管家得到消息,赶忙来稟报。 毫无疑问,他早就被二房收买了。 闻言。 白亭预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会有大事情发生,心神一直不寧,特別是昨日陌生人登门要见白大伯后。 “对方没闹事吧?” “没有,很爽快的离开了。” 管家回答道。 那就怪了,看態度也不著急,却连续两日登门。 白亭预面色愈发纳闷,心中一狠,说道,“以免夜长梦多,对方再来,你派人悄悄跟著,大伯那边的药方剂量减轻一半,你去办好此事,等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请大公子放心。”管家也是当仁不让的领命。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拿水桶去水井……”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全部去灭火。” 门外猛然传来高亢的声音和急匆匆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白亭预立即走出房门,想抓个下人询问情况。 管家指著上空,大声道,“大公子你看,那边升起好浓郁的烟雾,火势可能不小。” 目光顺著屋檐而上,阵阵翻腾的浓烟非常瞩目。 “救火!” 白亭预神色一变,顾不得其他事情了。 白家门外。 右边的转角处,五道身影躲在墙壁后面。 看到杨文广顺利点燃白家,门口小廝被招呼回去灭火。 祁渊抓住机会,带著身后的禁军,冲了进去,遇人盘问,就说是来帮忙灭火。 反正场面十分混乱,没人会详细询问他们,所以整个过程很顺利,连白老爷子居住的房屋也被摸清楚了。 “这边…” 杨文广身影神秘的出现在圆拱门一侧,招手示意祁渊他们过来。 祁渊装模装样的拎著一个木桶,跟隨对方往白家深处走去。 白家主屋。 因为走水的缘故,照看白老爷子的下人也被抽走一半以上,显得院落冷冷清清。 而在床榻上,正躺著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他那无力的眼眸,因为来了几名陌生人,闪过一丝异光。 第21章震慑白家 “你们是什么人?” 白老爷子语气低弱的问道。 一瞬间,他想到好几个念头,可能是二三房的兄弟等不及了要使计害人。 “在下祁渊,跟寧远侯府的二公子顾廷燁相熟,此次我有要事下扬州一趟,受仲怀之託,来看看他外祖父。” 祁渊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起谎话,想要打消白老爷子心中顾虑,只能抬出顾二的旗帜了。 就算事后被发觉是假的,难道要怪罪救命恩人不成? 白老爷子一听,神色隱隱动容,他现在放不下的就是外孙子,可惜商贾与侯爵的身份太悬殊,他没法让顾偃开派人护送顾廷燁下扬州,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白老爷子莫激动,在下略懂岐黄之术,可以帮忙诊治你的病症。” 祁渊態度不含糊,解释两句,就主动上手搭住白老爷子的脉搏,收服白家才是主要目的,聊那么多有啥用? 况且隨时有人会过来,他要儘快搞出效果,方能安然无恙的待在白家。 脉象细弱而涩兼见滑象,在看白老爷子面色无华,精神萎靡,倦怠嗜臥,气短懒言,口唇色淡。 祁渊准备从调和气血,疏通经络,振奋阳气,促进臟腑恢復活力,几个方面入手,能不能改变命数,全看天意了。 取出隨身携带的金针,运起一丝纯阳紫气,顺著右手臂来到指尖,对著百会穴浅刺,醒脑开窍、振发阳气。 气海、关元,大补身子元气又兼顾温阳。 中脘、足三里,健脾和胃,补中益气。 三阴交,滋补肝肾,养血活血。 肾与脾胃,乃是重中之重,很多情况下,都要顾及这两个因素。 特別是年老之人,肾虚、脾胃虚,无力温煦体內机能,吃药吃食物很难再去运化出营养。 身子不能补充养分,肯定是凉凉了。 然后再根据其他症状,祁渊继续施针,全程採用补法或者平补平泻。 突然,外面传来嘈杂声。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我白家,速速去报官。” 话音刚落,数个白家人硬闯进来。 等火势平缓控制下来,自会有人把消息告诉白亭预,同一时间猜到是衝著白老爷子来,所以叫上一群家族子弟,还带上兵器。 “大伯…” 白亭预视线第一瞧见白老爷子精神头,似乎有明显的好转,暗暗著急。 然后指著祁渊,呵斥道,“来人,把这盗贼押送去官府,我怀疑他要谋害咱们的大伯。” “住嘴!” 白老爷子语气比刚才稍强一点,让白家的子弟纷纷停止脚步。 “这是我外孙子请来的郎中,你们想欺我年老不成?” 外孙,顾廷燁? 白亭预双眸有点发怔,一个毛头小子什么时候把手伸到扬州城。 白老爷子这番话,显然站在祁渊一方了。 “杨將军…” “末將在。” 杨文广声如洪钟的抱拳,身姿宛如一把利剑般挺直,散发出官兵的气质。 瞬间震慑住房屋里眾人。 毕竟江南水乡之地,连兵卒的血性都被腐蚀掉,他们何曾见过血战沙场的昏日? “侮辱朝廷正四品的伯爵,该当何罪?” 祁渊俊俏脸庞微冷,眸子直勾勾的盯著白亭预,不找回面子,岂不是让看轻他。 “按军法当斩…” 杨文广语出惊人的说道。 没毛病。 世袭罔替的爵位本是武勛的专属,用军法管辖说得过去。 主要是能被封爵的武將,基本立下大功,相应的要维护爵位尊严。 “那拖出去斩了。” 祁渊袖手一挥,言语无情至极。 顷刻间,四名禁军钳制住白亭预,往屋外押去。 杨文广从白家弟子手中抢来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接拎著出去。 任由白亭预喊救命,求饶,手起刀落,大力砍下一颗圆滚滚的头颅,猩红的鲜血喷洒一地。 还好他杀人经验丰富,所以手法比较利索。 像白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肯定藏有几件兵器防身,正好给他递上刀子。 “啊…” 尖叫声响彻整座宅邸。 白家人哪会见过这般血腥场面?瞬间全部被嚇得面色惨白,像个死鬼一样。 白老爷子无奈的闭上眼眸,他也没猜到眼前的少年竟是正四品伯爵,甚至果敢英决,不拖泥带水。 盐商大户,不仅碰不了侯爵,连伯爵也不能,除了本地知州通判给足脸面,出了扬州城就使不上大劲。 杨文广一身带血的走回,屋里白家人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启稟永寧伯,末將已经把犯人处决。” “恩,你们去收尸吧。” 祁渊后面的话,对著白家弟子说。 转首道,“惊嚇到白老爷子,在此说声对不住,因为天威不可侵犯。” “伯爵好胆色,想必外面大火是你放的吧。” 白老爷子脸色波澜不惊的说道。 盐商起家,他双手同样沾满鲜血,害怕心態没有,相反带著欣赏情绪。 这世道人不狠,站不稳。 闻言。 祁渊笑了笑,並未作答,默认了他的言语,说道, “在下不日回京,明日再来给白老爷子施针,想要给顾廷燁带信,也能顺手帮助。” “老朽猜测伯爵所图不小,明日静候佳音。” 白老爷子脑子还能转,隱隱知道不简单。 “告辞!” 祁渊拱手一下,乾净利落的转身踏出门槛。 杨文广他们几人,也紧隨其后跟著。 今日砍了白亭预脑袋,他不怕白家报復,连自身底色都分不清的家族,不收入麾下也罢。 根据知否中,白老爷子给顾廷燁预留的书信,绝对知道白家耆老族人的习性和贪婪。 想必不会为了白亭预,去跟一个正四品伯爵翻脸,反而想要家族蒸蒸日上,就懂得搭上他这条线。 虽说顾廷燁是侯府的嫡次子,可是大哥顾廷煜不死,承袭爵位的份,就轮不到他。 日后何去何从,暂时很难说。 等祁渊他们走后,白老爷子,起个半身,威严十足的吩咐, “找人清洗院中的血跡,敛好尸体厚葬,请和尚道士做法一个月风光大葬,让老二来我屋子一趟。” 屋子的眾人,顿时拱手离去。 许久。 白家二老爷走进屋子待了很久,天黑之前才走出去。 第22章盛老太太:想不想升官? 盛家。 今日的盛紘甚为高兴,连连吃下两壶酒抒发心志,媒婆上门说亲,他华儿与祁渊总算正式迈出第一步了。 “主君…主君,大事不好了。” 一名年轻小廝小跑进屋,未等他稟明实情,就遭到盛紘的喝骂。 “什么东西,没见到主君很开心?还大事不好……” 因为要好生招待祁渊,盛紘连著休沐几日,所以一直在宅邸里閒情雅致。 “永寧伯在白家把白亭预头颅砍下来了。” 小廝无奈的硬著头皮说道。 永寧伯… 白家…… 盛紘脑海的酒意猛然被驱散,豁然起身,神色沉重的质问, “此事是真是假?別是坊间传出的小道消息。” 祁渊怎会突然到了白家? 为何又把白大郎斩首示眾? “千真万確,白家很多子弟亲眼目睹那血腥场面,最后连官府衙役都出动了。” 小廝为其解惑。 出大事了。 盛紘一拍大腿,面露急色问道,“永寧伯回来没有?” “应该未回…”小廝不太確定的答道。 “叫上三五十个下人,隨我出去寻找。” 白家乃是当地的盐商大户,势力根深蒂固,真动起手来,后果很严重。 祁渊身份不简单,他背后之人更是一道天堑般存在,若是在扬州出点事,全部官员要断送仕途。 盛紘当机立断,打算先寻到祁渊,问明情况后,周旋双方的矛盾。 一群家丁僕人,快速的集合在正堂,惊动了全宅上下。 正准备由盛紘带领外出寻人时候,目標的身影已经出现。 “盛伯父搞那么大动静,是有盗贼攻打扬州城?” 祁渊心中大概知晓盛紘的意图,却装傻充愣起来。 你不问,我就不说。 你真问,那要说几分真话的权力,则由他掌控。 盛紘担当通判,城內发生的大事,肯定会有人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贤侄,你可回来了。” 盛紘目光落去,见到杨文广衣裳上溅射的大片血跡,神色微惊,最后把视线聚焦在当事人。 “子澈不过是隨意走走,欣赏扬州城的景色,何至於让盛伯父兴师动眾?” 祁渊脸庞笑了笑,说道。 到现在也不说真话,盛紘心底略有不喜,不过没表露在面上,凝重说道, “贤侄糊涂,白家在扬州城手眼通天,你如此囂张的在人家宅邸砍掉白大郎脑袋,岂不是官逼民反?” “要我说,是盛伯父糊涂,对方侮辱当朝正四品伯爵,小侄丟掉脸面是轻,等朝廷出手维护勋爵尊容,那可能是抄家大罪,白家还能安生经营盐田?” “况且祁某的伯爵是陛下钦封,骂我等同骂天子,一条命换全族未来,算是值了。” 祁渊言语有故意夸大之嫌,实则蕴含几分真意在里面。 如果天子和朝廷的威严一直掉落,到时候很难治理九州万方的百姓。 盛紘听出內味来了,问道,“当时白家作何態度?” “白老爷子不追究责任,至於其他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次,祁渊认真的回应,白家根基在白老爷子身上,他不死,二三房难成气候。 这… 他贤婿有点能耐啊! 居然能令白老爷子息事寧人。 以盛紘的地位,肯定知道白老爷子是白家关键所在,也就是近几年年事已高,逐渐放权给旁支,不然他们休想插手盐田。 轻声道,“那事情就不算太严重了。” 之后便是知州来访,盛紘与其解释一番,兼顾是白亭预言语不当,白家並未上诉状,所以事態平息下来。 盛家后院。 盛老太太面色沉重,显然听闻了白家风声,而坐在左侧的儿媳妇王若弗,脸颊更是隱隱煞白。 祁渊一个文人,居然比武將还嗜杀,心底难免担忧华儿的將来。 “主君来了。” 等候在门外的房妈妈,转头进来稟告。 盛紘风尘僕僕的进屋,孝顺的问安后,落座阐明详情。 整个过程三言两语说不清,所以他亲自走一趟了。 盛老太太说道,“事情能得到结束,我就放心了。” “母亲,那华儿的婚事?”王若弗犹犹豫豫的询问。 盛老太太轻言,“华儿承担著盛家门楣,不能因为旁枝末节反悔婚事,从而错失良机了。” “母亲大义。”盛紘讚许说道。 盛老太太瞧一眼她这儿子,提点道,“永寧伯作为官家眼前的红人,他的人生大事可能被官家过问,然后了解盛家的里里外外。” “你宠妾冷妻的毛病就不说了,连管家大权也交由林小娘掌管,如此行径传到天子耳中,主君怎么应对?” “还想不想升官了?” 末了,不忘戳中盛紘死穴。 说到管家大权,王若弗脸皮马上动容,手掌紧紧攥住手帕,她现在就是整个扬州城的笑话,心底自然有愤恨。 当下经过老太太的提醒,夺回管家大权,挫败林贱人风头,肯定是一件喜事。 本来不耐烦的盛紘,身子瞬间哆嗦一下,就像临界点来了,其他事情哪有官途重要? 他倒是忘了这茬子。 “多谢母亲提醒,您又挽救孩儿一次。” 盛老太太生怕儿子不服气,示意房妈妈关门看守住,压低声线, “禁苑虽有得宠的贵妃,可皇后殿下的大权並未被剥夺,这点你要学学官家的优良德行,千万別心怀怨恨了。” “不敢不敢,孩儿哪是这种人?” 盛紘连连谦虚的回应。 接著补充,“事不宜迟,孩儿现在就去霜儿屋子收回管家权。” 因为关係到未来官途,行动力非常的强劲。 儿子上道,盛老太太也就没有继续说教,頷首同意他离去,转首接著开导王若弗。 对方的父亲配享太庙,门楣的確比盛家高,所以不必太顾及盛紘情绪。 奈何你王家已经没落,还依旧不肯低头,那就是王若弗眼界低,捨不得拉下脸,顺应蒸蒸日上的盛紘。 导致连管家权都被林噙霜抢走,下一步过个几年,岂不是能把你休妻? 盛家长柏已经有继承人风范,下一代必定超越王家。 届时,谁依附谁,一目了然。 盛老太太的目光,还是比王若弗和林噙霜看得远。 主要她吃过低眉顺眼的亏,所以处处警觉著。 第23章小明兰投壶贏糕点 屋子里,装饰简单却带点书卷气。 杨文广他们已经返回各自住处,祁渊閒来无事,则是捧著一卷书籍品读。 小蝶请的媒婆,已经给予回应,说亲一切顺利,等他返回京师就能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这时,一名小廝端著点心茶水进来,一碟碟形状不一的糕点,看著很精致,搭配四溢的茶香,是眼下难得的享受了。 祁渊待在盛家,一日三餐不仅大鱼大肉,饭后甜点茶水,样样不落,定点定时有专人奉上,屋里完全不缺吃食。 不过等小廝走后,门外却跑来一个梳著双丸子头的女童,身上穿的衣服,明显老旧又不合身。 小明兰可怜巴巴的目光望著糕点,咽了咽口水,因为林噙霜执掌大权,她们母女待遇急剧下滑,吃穿快要跟下人差不多了。 “想不想吃?” 祁渊认出小明兰,有心逗逗她。 “我娘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小明兰抗拒住诱惑说道。 够虎的,也不喊小娘装装样子。 祁渊笑著说道,“背出岳阳楼记,这些糕点全部给你带走。” “啊!” 小明兰顿时困恼,她哪能记得长编大论的文章,脑瓜子一转,道, “我会投壶,要是投中一次,大姐夫就送明兰一块糕点。” 好傢伙! 刚才还是陌生人,转口变成了大姐夫。 祁渊倒是不为难小孩子,隨手拎出一个瓶摆在外面,从一旁的树木上折下一些小树枝,给予小明兰一展身手。 “先说好,就十次机会,中了有糕点,不中没好处。” 小明兰灵动眼眸露出自信满满色彩,別的不敢说,投壶她绝对拿手,这几碟糕点必须贏回去给娘亲吃。 大姐姐华兰对她照顾有加,所以天性使然的来到祁渊屋子。 不一会儿,清脆的声响屡屡响起。 只见瓶里插满了十条树枝,可把小明兰高兴坏了。 “我全中了!” 还挺有天赋的呀。 祁渊心想这要是培养成弓箭手,绝对一箭一个敌人,说道, “去拿糕点吧。” 小明兰瞬间衝进屋子,打包起桌面的糕点,要不是被祁渊阻止,可能连碟子也不放过了。 就卫恕意母女情况,对比同是通判的妾室,肯定是不受宠又吃苦又被打压的可怜人群,但是放眼整个天下来说,有吃有穿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来一波天灾人祸,盛紘还能维持宅邸开支,普通老百姓就等著卖田卖身进去大户人家里当下人吧。 小明兰投壶贏糕点,不过小插曲。 翌日。 祁渊再次拜访白家,昨日杨文广当眾砍下白大郎脑袋,今日嚇得白家僕人远远离开,生怕惨遭毒手。 白家主屋。 给白老爷子施完针后,两人简单的敘话。 “老朽本来要躺进棺材的人,却被永寧伯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万分感谢救命恩情。” 白老爷子诚心诚意的道谢。 祁渊理所应当的承受谢礼,说道,“白家主身子是有好转,不代表就能高枕无忧,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 “若是永寧伯愿意待在扬州一段日子,兴许有较高把握医治老朽?” 白老爷子品一口热茶,试探性询问。 拿捏住他的病情,等於钳制住白家。 闻言, 祁渊摇头轻笑,说道,“你白家是什么档次,也敢跟官家一个待遇?不怕全族掉脑袋。” 就算医治顾廷煜时候,初次也是三日施针一次,后面甚至演变成五日一次,十日一次。 赵禎性子可能仁厚,但是身为九五至尊,绝对不想看到有人爬到他头顶。 “是老朽糊涂,万望永寧伯宽宏大量。” 白老爷子为了自己失言道歉。 接著亲自为祁渊倒上茶水,继续说道, “已经吃了一壶茶,永寧伯还不愿意阐明来意吗?” “顾廷煜不死,顾廷燁就无法承袭爵位,白家主想不想为外孙子谋一个出路?” 祁渊放下茶盏,轻声道。 救命恩情值钱,利益交换才牢靠。 顾廷燁就是白老爷子的弱点。 承袭寧远侯爵之人,只能是走武將路子,敢偏离路子,官家自会疏远。 可是官家又不希望武勛壮大,同时不希望更多的子嗣加入禁军助长气焰,到时候禁军姓谁都不好说呢。 所以顾廷燁参加科举入仕,是一个不错路子,你的底色没法彻底融入清流,又不能助长顾家军威,合的两全其美,正值官家心意。 头铁参军也行,估计一辈子会在中低武职里打转,很难晋升到高位。 “永寧伯想用老朽外孙子的未来,换取白家的效忠?” 白老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不错,这个交易,白家主愿意成交吗?” 到这份上,祁渊也不藏著掖著了。 就他现在底气,未来朝堂之上必有一席之地,扶顾廷燁起来,纯属顺手的事。 走两府堂除制度,两年一个资质,天然缩短一年,四年升两级,顾廷燁最终能穿紫袍。 当然,有官家特旨,还能连跳三四级呢。 白老爷子的手颤抖一下,认真思考一番,重重说道, “成交,老朽的外孙子,那就仰赖永寧伯照顾了,日后需要白家的地方,儘管修书一封来扬州,定会力所能及的协助。” 毕竟家大业大,要顾及一下耆老族人的生计,不能一竿子压完。 “有白家主这话,祁某就放心了。” 得到想要结果,祁渊脸庞和煦的笑道。 然后两人约定会在来往的信件里的开头第三个字留一点黑跡,当做真偽的验证。 接触的次数多了,总会被有心人盯上,不得不先防它一手。 信件中多出一抹黑点,只要不把秘密泄露出去,基本没人猜到它的含义。 三日匆匆而过。 与华兰婚事定下,又得到白家资助,不宜久留扬州城了。 晚晴,城外。 柳色浓郁。 一帮子人相送祁渊,本地官员,盛紘、白老爷子,全部给足脸面。 祁渊此刻骑著黑毛大马,手挽韁绳,持著马鞭,二十名禁军同样披上轻甲,携带兵器护持左右。 “诸位,来日方长,再会。” 说完,马蹄声霎时响起,掀起泥泞的泥土。 第24章赐婚 东京城,大內宫城。 垂拱殿。 四月末的气温已经明显上升,赵禎身穿浅白色银纹圆领袍,头顶戴著一个黑色幞头,给人一种年轻了四五岁的感觉。 龙椅之后,有两名宫女手执一面大团扇,轻轻的晃动,送去降温的凉风。 此刻他正在阅览一份卷宗,上面记录著盛紘的官职履歷和家族信息,同时还有另外收集的风评舆论。 盛紘一个绿袍小官,赵禎对他印象只有写得一手好字,像前勇毅侯独女盛老太太和王若弗背后的王家。 確实没啥记忆。 因为没落勛贵和失势王家,放在朝堂之上,它们真的没啥大作用。 诸如韩琦韩家,吕夷简吕家,海家、申家,等等官宦世家,才能引起赵禎重视。 最不济的余家,还有一个老太师坐镇,他带来的影响力比王家要深刻多了。 祁渊要娶盛紘的长女,倒是让赵禎暗暗鬆了一口气,虽说盛家是书香门第之家,实则在朝堂中的根基非常薄弱。 甚至说基本没有。 若是祁渊跟簪缨大族联姻,那就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小小盛家不足为虑,日后剪伐起来,不过是顺手之事。 当即下旨让杨怀敏通知政事堂,召盛紘即刻入京试秘阁,合格就授予馆阁校勘,稍微加快提拔一下。 中低级文臣进入清流之地,预示著有腾飞的跡象。 “启稟官家,杨文广已经回京,现在殿外候旨。” 一名小黄门恭敬的走入殿內作揖。 “宣…” 赵禎淡然的开口。 很快,虎將杨文广披甲赤手的上殿,口贺圣词。 “末將幸不辱命,安然护送永寧伯返京,特来覲见陛下復旨。” 杨文广抱拳说道。 赵禎面容满意的说道,“很好,继续说……” 派遣的禁军,既有保护之意,也有监督祁渊的职责。 杨文广脑海稍微理清思绪,专门挑重点稟告官家,不敢有所隱瞒。 听完整个过程,赵禎自然猜到祁渊要收服白家,心底却是不反对,想要手底下的臣子干活,必须默许他们发展势力。 区別在於,势力不能威胁到皇权,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內,否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因为无意的侮辱言语,从而砍掉白亭预脑袋,作法过激,赵禎並未说些什么,在拱卫朝廷法度和天子威仪上,他不会追究祁渊责任。 “让舍人院擬旨,赐婚子澈。” 一瞬间,赵禎又做出一个决定,趁机深度招揽祁渊。 又是赐婚,又是授文资武资,摆明了祁渊是他的人,让文武百官对其暗暗防备。 …… 永寧伯爵府。 正堂。 营建府邸工程暂时还没完成,府中施工的痕跡明显可见。 祁渊一回来,就召集管家水川,先询问府上的杂事,检查近期的开支帐册,最后才让他准备三书六礼,命其下扬州下聘盛家。 后续的流程,他不便跑来跑去,家中又无长辈,只能让管家代劳了。 婚事基本是板上钉钉没跑,就怕婚后康王氏来骚扰华兰。 这康王氏乃是王若弗姐姐,名叫王若与,早年嫁给京师中的康家,本以为是享福的日子,谁知又是一个家道中落、鸡飞狗跳的家族。 眼见妹妹王若弗日子越过越滋润,心底怀恨嫉妒,死皮赖脸的黏上盛家了。 狠毒劲不输小秦氏、林噙霜 这三巨头有机会碰面的话,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逆天大事。 “水川,你去知会全部的下人,谁愿意签卖身契,每旬的例钱增加一倍,逢年过节的礼品重过普通下人。” 为了预防康王氏,祁渊准备收买一批僕人给华兰驱使,他要离开京师通判邵州,无法关照伯爵府,所以必须加强可用的奴僕。 “是…” 管家水川拱手应道。 然后,祁渊眼眸落在对方身上,说道,“你把家中老母亲接来府上尽孝,前院的屋子隨你选一个间,省下一番腿脚功夫,膝下子女读书的费用,可从帐房支出,直至长大成人。” 管家职权,同样非常的重要,往常他不必做此对策,现今要出京歷练,肯定做出管束的手段。 以后重用次数频繁,知晓许多府中的秘密,就更加要水川衡量利弊了。 “多谢主君栽培,水川愿肝脑涂地的效命。” 水川不傻,就算听出特殊的含义,照样毫不犹豫的应承,天下有几个人能当上伯爵府的管家? 错过眼前的机会,绝对会后悔终身。 “好,这封信件你送去寧远侯府的二公子,必须面交给他。” 祁渊闻言,神情喜悦的拿出白老爷子所给之物。 顾二武艺不错,让这对祖孙见面,有效收揽他的忠心。 想要下扬州去见外祖父,可以跟著水川聘礼船走一趟。 之后的赐婚倒是出乎祁渊意料,算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期间,除了继续调理赵禎龙体,连带张贵妃、荣贤妃的贵体,也经过祁渊的金针渡气,得到明显的好转。 只是他一个外臣不便在禁苑久留,就不做赘述了。 …… 炎炎五月。 万胜门。 也就在金明池的附近。 巍峨的城墙之下,驻守著大量禁军,城门口来往的老百姓络绎不绝。 祁渊笔直的身姿佇立在一侧,手牵马绳,表现出等人的態度,今日是他恩师范仲淹回京日子,作为学生当然要出城迎接。 一旁还有国子监直讲胡瑗、孙復。 周初三先生之二。 石介已逝。 此次范仲淹回来是要参与他的婚事,算是以个人身份再度入京,但是作为朝廷重臣又主持过庆历新政,肯定会被赵禎召见。 君臣重逢,或许能让恩师再度入朝为官? 至於盛紘被召试馆阁,他也听闻了,近日同样要举家入京,以盛紘的才能和见识,考入馆阁轻轻鬆鬆。 想要进入三馆秘阁,一则官家特旨,二则应试馆职。 只是盛紘回京时间线提前了。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驾驶之人正是范纯仁,范仲淹死而復生,他继续留下尽孝道,暂未授官入仕。 “恩师…” 祁渊大步上前,对著马车拱手。 尽显尊师重道的风范。 第25章君臣重逢 胡瑗与孙復两人同样亲切的喊一声范希文別来无恙。 时下富弼、韩琦在外布政一方,欧阳修丁忧在家。 当年的庆历天团,已经变成老年天团,著实令人唏嘘不已。 范纯仁跳下马车,放置好凳子,抬手撩起车帘,范仲淹沧桑的脸庞出现在眾人眼里,见到昔日老友,既是高兴,又是嘆息。 “翼之、明復,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们一面,真好。” 范仲淹颇为激动的紧握老友们双手,敘旧之后,才把目光转向祁渊。 “子澈连中三元,为师有所预料,就是官家封你伯爵,令我惊讶。” 他当年就算对抗整个文武百官,自身依旧是纯粹的文臣,而祁渊肩抗文与武,日后就只能依靠官家了。 “人生之事本就难以预料,恩师莫要放在心上。” 祁渊语气宽宏大量的说道。 “好样的!” 范仲淹拍拍他这学生的肩膀,肯定的鼓励,然后眼眸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东京城,往事记忆不由浮现在脑海。 自庆历新政之后,他就从未踏足过此地,一晃將近十载了。 大周自上而下,还是老样子。 不知官家圣体又如何了? 要不是有幸把祁渊举荐入宫,或许还在频繁的调动途中呢。 突然,一名小黄门骑著快马而来,高呼道, “陛下口諭,召范仲淹即刻入宫。” “臣遵旨!” 范仲淹面容一肃,作揖道。 祁渊等人,也要行礼。 宣读完口諭的小黄门,又策马奔腾的返回。 “老夫先面圣,咱们晚点再相聚。” 范仲淹对待君父还是格外重视,瞬间撂下所有人,让范纯仁驾驶马车继续赶路。 垂拱殿。 刺目的日光,从殿门洒进来,一道身影微微弯曲,著紫袍佩金鱼袋的范仲淹,迎著金色光芒,步步缓慢的站立在殿中心。 “臣范仲淹,叩见陛下。” 隨著人影身上的光芒褪去,赵禎眼眸才真正看清下方之人的面容,顷刻间嘴唇微微颤动, “十载未见,范卿老了。”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能臣,已经是满头白髮,脸庞留下风吹雨打的褶皱,不再有锐利之气。 “臣虽老,只要在朝为官一天,定会全心全力的效忠官家。” 范仲淹慷慨激昂的叩首。 闻言。 赵禎立即起身,走下丹陛,亲手扶起范仲淹,顺便让人搬来一把木椅,给他赐座。 庆历之错,实则在他,但是天子本身就不能有过失,所以只能让范仲淹这个主持者揽下全部责任,离京受罪、平息百官怨气。 一个政策想要施行下去,就必须要得到天子的支持,方能全面推行下去,臣子只是执行者而已。 像万历那种幼主权臣的情况,则是另外说。 当然,本质上依旧要行使天子的名號。 范仲淹诚惶诚恐的谢恩一番。 “朕还要感谢范卿,如果没有你举荐子澈这样的人才,大周百年江山尚未不知要交付到谁手里?” 赵禎一边开口,一边返回龙椅端坐。 什么开疆拓土,革除朝廷弊端,都没有一个皇子来得重要。 范仲淹起身道,“此乃官家之福,太祖太宗威灵护佑,臣的功劳不算什么。” “哈哈,话虽如此,朕还是不能忘记范希文的功绩,体你岁数不小,回京怎样?” 赵禎笑著抬手捋了捋鬍鬚。 有举荐祁渊的功劳压著,百官没有充足理由反对范仲淹。 “如有用得著老臣的地方,范仲淹竭尽全力的辅佐官家。” 范仲淹言语含蓄的拱手。 赵禎眸光聚焦在对方的身上,轻笑一声,这话他听出点东西,试探著有无重启新政之意,可惜阻力太大,心气不如当年,已经不愿再掀风波。 时下,他只想好好等到皇嗣降生,九妃同孕,必定有一名皇子,当务之急就是把人抚养长大,培育成合格的储君。 这才是头等大事… “有范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范仲淹一听,脸色微愣,就此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 君臣閒谈著经略州郡的趣事。 …… 汴河码头。 一艘官船顺著水流停靠在繁华的岸边,船上家丁扔下一条粗绳给码头官吏拴紧,然后手脚麻利的搭好木桥。 “东京城到了。” 盛紘站在甲板上,脸色意气风发,按照资歷,他也准备要调入京师任职,最晚明年初春就有结果。 但是朝廷文书能跟官家旨意相比吗? 这是他的荣幸,脸上有光,同僚羡慕,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仰赖贤婿恩泽,他也跟著沾光了。 王若弗自从收回管家权,那神色又支棱起来,走路轻快,笑意盈盈,带著如兰走在眾人面前。 华兰则是搀扶著盛老太太出来,侍奉在左右,想到她被官家赐婚,即將要嫁给祁渊,白皙脸颊微微泛红。 一个通判子女,能得天恩垂青,有谁会想到呢? 紧隨其后的则是,盛长柏、长枫。 林噙霜神色不爽,明显憋著一股子气,一言不发的牵著墨兰走路,她好不容易拼出的局面,全被毁去了。 管家权又回到王若弗那蠢货手里,连她的女儿都嫁那么好,不仅要当伯爵夫人,甚至得到官家赐婚。 气得她整夜睡不著,牙根恨痒痒的。 就这待遇,她墨兰长大后,根本没机会比拼得上,从此以后被王若弗压一头,想想永无出头之日,心底更怨恨了。 卫恕意近来被诊出喜脉,王若弗重掌管家权,所以待遇明显好转,紧握小明兰的手一起下船。 “明兰,为娘缝製了一双护膝,下次永寧伯登门拜访,你就拿著送去给人家,好好答谢糕点恩情。” “为什么,那是明兰投壶贏回来的。” 小明兰一听,明显的不服气。 贏了还要答谢,有没有天理? 卫恕意说道,“没有永寧伯给你机会,你能贏回糕点?” “好吧!” 小明兰说不过娘亲,无奈的答应。 不过,见到大姐夫,她必要在表现一次投壶,证明是靠真本事贏来的糕点。 好胜心强的明兰,肯定不低头。 “官人,咱们来到京师,要不要宴请永寧伯商谈婚事细节?” 王若弗主动说道。 盛紘白她一眼,不客气的训斥,“妇人之见,应该是我亲自登门了,那能让贤婿在折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