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个李煜像孙策》 一封送错的offer 孙策重伤在身,气息奄奄。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对自己不带护卫外出,给了刺客可乘之机,心中略有懊悔,不过更多的是自我解嘲。 “哼!若非我一时大意.....” 隨即又想到因自己之故,大乔要守寡,孙权要挑大樑,心中还是有愧疚。 但他到底是豪迈爽朗、不拘小节之人,愧疚转瞬即逝。 他的灵魂缓缓升腾,飘向空中,就像曾经他不羈的笑声衝破云霄。 抵达云端之上。 忽然,周遭光影闪烁,天际宛若幕布,一幅幅汉末三国后的歷史情境,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 各不同的朝代人物轮番登场,各种新奇技术更新换代,各时代的兵卒手持各式武器激烈廝杀。 其中好多都是自己闻所未闻。 正当他满心震惊之时,天空中隱隱传来两人对话。 一人慷慨道:“殿下如此厚待老道,老道拼尽这一身修为,也定要让殿下如愿。” 另一人带著哭腔说道:“有劳谭仙家了。” 前一人念念有词:“乾坤敕令,星宿归位,英魂降世,急急如律令!” 孙策只觉灵魂瞬间变得沉重无比,如流星般迅速砸向地面。 “歘”的一下,孙策再次找回了那种拥有真实肉身的感觉。 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身处一座奇怪的大殿內。 殿內烛火摇曳,巨大香炉青烟裊裊,散发奇异香气。 各种黄色文符纸散了一地,一片杂乱。 殿內,四五个人正惊恐地奔向一位衣著华丽、束髮的老者。 一条记忆跃出思潮。 他瞬间知晓,这是一座三清殿之內,而这道教是在自己死后才创立的。 眼前那个被四五个人簇拥著,倒地大口喘气的华服老者,正是健康颇有名望的紫霄真人谭峭。 孙策尝试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並无受伤之处。 他站起身来,发觉这具身体的身高倒是与前世差不多。 他缓步走到谭峭身前,弟子们正手忙脚乱地对谭峭进行救治。 有人拿著毛巾替他擦拭额头汗水,有人忙著解开他的外衣,还有人端著水餵他喝下,现场一片纷乱。 孙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过了一阵,谭峭气息才渐渐平缓下来,睁开双眼,也怔怔地回望孙策。 一时间,殿內一片沉默,无人言语。 谭峭凝视著眼前之人,虽说仍是南唐皇六子郑王李煜的身形姿容,可那站立的姿势与周身散发的气势,却与往昔截然不同。 只见其双腿微张,似苍松立地,沉稳坚定;身躯微仰,下頜轻扬,尽显不羈傲然。 双肩舒展,双臂垂而蓄势,毫无李煜往日的规矩斯文,满是武人特有的桀驁与自信,仿若孤鸿,洒脱无畏。 谭峭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並呵斥弟子们:“此处没你们的事了,都速速退去殿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 待弟子们退去,殿门关上。谭峭低声问道:“仙家可是楚霸王项籍?” 此前孙策扫过散在地上的清词,確实看到“项籍”二字,正满心疑惑。 被谭峭这么一问,又一段记忆跃出思潮:原来,这具身子的主人乃是南唐皇六子李煜。 数日前,李煜同谭峭未嘆国势倾颓、割地辱邦之状。 谭峭出言安慰,称李煜生具重瞳之瑞相,此乃非凡之徵,说不定与西楚霸王项羽冥冥之中自有某种渊源。 而后提议道,自己或有一种法门,兴许能恭请项羽下凡,以挽南唐於既倒,扶大厦之將倾。 李煜闻之大喜过望,二人遂约定今日於三清殿中举行法事。 然而,事与愿违,法事完毕,没请到西楚霸王项羽,却阴差阳错请来了小霸王孙策。 孙策明白了缘由后,几分哂笑又带点怜悯:“哎,我非项羽,乃孙策是也。你可知我?” 谭峭听闻此言,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惊呼道:“孙策!孙伯符!” 孙策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谭峭一脸颓丧,像只斗败的公鸡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嘟囔:“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本想招来西楚霸王,咋招来个长沙桓王?” 孙策听到这个封號,又一个念头又从他的思潮中跃出。 想到自己死后,弟弟孙权称帝,却並未追封自己为帝,哼!真是想揍臭弟弟一顿。 谭峭这一番话,可把孙策气得够呛,原本那股想往孙权身上招呼的气劲儿,此刻全想撒在这老道身上。 可孙策到底是个有品德操守之人,拉不下脸对这明显比自己孱弱的动手,只能强忍著性子,开口问道:“谭道长,您这话是何意啊?” 谭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长沙桓王有所不知,南唐刚遭大败,国势岌岌可危。六皇子李煜忧心国事,不惜以自身为引,行此奇法。老道我施展术法,逆转阴阳、损耗大半元气,皆为挽狂澜於既倒,期望招来西楚霸王,拯救南唐於危难啊。” 又一批记忆跳出,让孙策明白此时是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年)周帝柴荣3次亲征南唐,南唐接连战败,举国震动。 到此时南唐的江北地仅剩下庐州、舒州、蘄州和黄州等四州。 目前双方正在议和,柴荣要求南唐的皇帝李璟,奉后周为宗主国,並去掉帝號,每岁进贡钱帛,成为周的附庸国。 南唐的军事失利让,国內出现政治危机,按照天命说,李璟在年初不得不把年號由保大改为中兴。 这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变故,让本来远离朝堂、只喜舞文弄墨,一心做个閒散王爷的李煜,心中满是屈辱与愤懣,对南唐未来充满担忧与焦虑。 孙策知道这些心中不禁对李煜生出几分同情,不过面上依旧神色淡然。 他耐著性子,和这老道理论起来:“谭道长,你莫要小瞧孙某。我孙策也曾打下偌大的江东基业,论本事,比那项羽又能差到哪儿去?” 谭峭满脸颓丧,无力地摆摆手,说道:“桓王啊,您与项王相比,主要就差在死得太早啊。” 孙策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这老道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强压怒火,声音阴惻惻地说道:“谭道长,那你可瞧好了!且看孙某能不能挽狂澜於既倒,挫锋芒於正锐!” 谭峭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权且谢过桓王心意。老道我行此险法,恐怕命不久矣,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孙策大怒,霸气的宣言:“瞧不见也要瞧!”然后拂袖而去,径直出了三清殿。 希望的火药 孙策是个豁达的人,出了观门就不生气了。 在回宫车輦上,孙策透过车窗打量 700年后的建康城。街道宽阔,青石铺路,两旁建筑高大,飞檐雕,朱门金钉。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衣著色彩绚丽,多是丝绸锦缎,配饰精致。店铺林立,商品五八门,奇珍、瓷器、香料应有尽有,叫卖声不断。 这繁华之景,比之三国时董卓焚毁前的洛阳也不差。 孙策看得目不转睛,一旁李煜的侍从庆福很是意外,自家主子入观前还心事重重,如今却似孩童般对街景好奇打量,实在不明就里。 孙策自是压根无心顾及庆福的目光。 入宫后,在庆福的带领下,刚回到自己的宫门前,便有太监前来传旨:“皇后有请郑王。” 孙策听闻,感觉头皮有点麻,毕竟面对的可是李煜的母亲,自己多半要露馅。 但眼下別无他法,只好便跟著太监走去,一路上低头闷声不语,索性沉思南唐的破局之法。 孙策回宫路上也思索过南唐当下的破局之道。时处 958年,南唐局势可谓岌岌可危。在江淮之战中,南唐精锐部队几乎被后周歼灭殆尽,元气大伤。 东面,是素有世仇的吴越国虎视眈眈,隨时准备在南唐虚弱之时咬上一口。 南面,南汉在岭南地区经营多年,实力雄厚同样不容小覷。 若此强敌环伺下,定然不適合再倾尽国力与后周再战。 思索间就到了瑶光殿,宫人通报后孙策隨之入內。 行礼后孙策抬眼,见凤座上的钟皇后身形娇小、骨架纤细,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灵秀,透著温婉。其双眸坚毅沉稳,干练內敛。这目光,让孙策不禁想起前世脸盘圆润、气质雍容的吴国太。 二人相貌大相逕庭,可那股上位者独有的沉稳气质,却如出一辙。 钟皇后语气关切:“听闻煜儿今日去玄洞观为国祈福,我心甚慰。” 孙策生怕露马脚,忙不叠唯唯应下。紧接著,宫人前来赐座。 他落座时,目光扫向一旁,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容貌清俊。 一段记忆涌上心头,他知晓此人正是自己的七弟李从善,如今的纪国公。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钟皇后神色沉痛,语调凝重先是说了当前局势,然后语重心长道:“如今人心涣散,士气低迷。你们父皇改元『中兴』,意在图振颓势,重兴家国。本宫深思,决意操办一场庆典,届时钟鼓齐鸣、烟绽空、舞乐蹁躚,以振奋人心。” 她目光转向孙策吩咐道:“煜儿,你素与文人墨客多有结交,人脉广博。此番便劳你敦促他们,多作振奋士气之贺词,以鼓臣民之心。” 旋即又看向李从善:“从善,你亦当全力襄助兄长,务必將此次庆典办得尽善尽美。” 孙策落座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禁暗自感慨,这椅子可比汉代的矮榻舒適多了。目光一转,又落在茶几上的瓷器上,那瓷器光洁莹润,质地细腻。 他装著拿起吃点心,实则把玩那瓷器,这样漫不经心地听钟皇后说话。 当“烟”二字传入耳中,他脑海里似有一朵绚烂烟炸开。 他灵魂在半空中飘荡时,曾看过不知哪一时代的兵士用一物爆炸伤人。结合李煜记忆,那应该就是火药。 而此时的人们似乎只意识到火药可以引火,用於製作烟爆竹之类,並未意识到它爆破时那惊人的杀伤力。 孙策本打算暂且任由南唐屈辱的条约,以换取时间,休养生息。 待他操练新兵,培养精锐,日后图之。 然而,此刻意识到火药那惊人的爆破威力后,他心中开始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军事计划。 他一时思索得太过出神,全没注意到钟皇后后面说了些什么。 直到身边的李从善轻轻碰了碰他,低声唤道:“六哥,六哥,母后唤你呢。” 孙策这才猛然惊觉,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还拿著的瓷碟和点心,躬身致歉道:“母后,儿臣一时走神,望母后恕罪。” 钟皇后一脸慈笑,轻轻摆手道:“无妨,想必今日累著了。你先把那块点心吃了吧。” 孙策心中微微一暖,依言又尝了口点心,入口甘甜,细腻绵密,比起汉末时期的点心,不知美味了多少。他不禁暗自感慨,这个时代的人当真懂得享受。 待他吃完,钟皇后又笑著问道:“你刚刚那般出神,可是在想诗词歌赋?” 孙策果断地摇摇头,回道:“回母后的话,並非如此。” 钟皇后一脸慈祥。 孙策继续说道:“母后,如今合约尚未敲定,局势仍有转机。儿臣以为,与其在后方大办庆典以振作人心,倒不如將相关財物用去前线犒赏军士。若能藉此让將士们振作一番,说不定还能打几个胜仗,如此一来,合约的条件也能对我们更为有利。儿臣愿拿出自己私库的钱財,换成酒肉送到前线犒军,说不定会有意外收穫。倘若此番行动未能成功,再回来举办庆典也为时不晚。” 他这番果敢振奋的言辞,与李煜往日伤春悲秋的性情大相逕庭,眾人觉得奇异。 但钟皇后还是一脸慈祥。 李从善更是关心道道:“六哥,你別去了,上次你去劳军,还没到,泗州,楚州便破了。” 一串记忆被孙策想起。那是去年十一月,李煜奉令前去劳军,可还未抵达,城池便已被攻破,无奈只能折返。 虽说这是原主真事,可在李从善嘴里,却仿佛是原主去劳军才致使那两地被攻破。 他转头,神色不善地打量著李从善。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像孙仲谋。拳头好痒,真的! 钟皇后依旧一脸慈祥,和声说道:“煜儿所言甚是,如今確实还未到认输的时候。只是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这局势下,你若前往江北,实非稳妥之举呀。” 孙策听著这话,心里一阵烦闷:怎么一个个都不信他?错了,是都不信李煜。 面对钟皇后那温柔的告诫与慈爱的关怀,孙策也发不起火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做出小儿撒娇的模样,说道:“若不付此行,儿子必將终身抱憾,望母后成全。” 钟皇后这次並未立刻回应,思索了一会儿后,她又恢復了那慈祥的模样:“也罢,我让人从禁军中挑选 200精锐隨你一同北上,你在外可要多加小心啊。” “谢母后!儿子这就去採买了”在殿內满是骇异与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孙策躬身请辞,告退离开。 广陵扬州,新仇旧恨 孙策回到李煜的书房,当即吩咐侍从取来各地军报。 如今南唐在江北尚余四个州,须从中找出最適宜作为军事突破点的地方。 另一方面,虽说他在灵魂飘荡於天幕时见过火药爆炸的威力,可毕竟未曾亲身体验,对其具体威力究竟几何,心里並无十足把握。 正因为此,面对钟皇后,他並未將想法和盘托出。 况且,李煜原本对军事就不甚精通,说出也不能让人信服。反而会招致大家的怀疑。 此时,孙策正对著舆图,思索著破局之策。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著庆福的声音响起:“殿下,我回来了。” 孙策应道:“你进来。” 庆福推门而入,恭敬稟报导:“殿下,尚方监说烟並非他们製作,而是玄洞观的谭峭道长所致。” 孙策不禁愣了一下,这奇妙的机缘,让他心中既有几分意外,又隱隱觉得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自嘲一笑,吩咐庆福:“你带上两千贯钱,再去趟玄洞观,问他们手中有多少火药,不论多少,尽数买回。” 庆奴领命,恭敬地应了声“是”,而后退下,匆匆去执行命令。 孙策的目光又牢牢地锁在了舆图和战报之上。他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与线条间游走,突然间,一个熟悉得令他耿耿於怀的地名映入眼帘——扬州。 “这不就是前世的广陵吗?”他心中一凛,思绪瞬间飘回前世。 那时,他曾两次派数万大军奇袭广陵,可每一次都鎩羽而归,败於陈登之手。 这两场失利,均是都是他引以为戒的败绩。 怀著复杂的心情,他不由自主地仔细研读起关於扬州的军报。 看著看著,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南唐水师的驻地以及重要的造船中心皆在扬州,然而如今扬州已被敌军夺去,可船坞竟好似未遭破坏。 “这不是自断长江天险吗?” 前世的孙策,对自己的每一场战事都反覆復盘,无论是胜仗还是败仗。 在他看来,前世的扬州牧刘繇,若不是选择在陆上与他决战,而是依託长江天险,以水师阻碍他进击,他想要轻易拿下江东,决然是不可能的事。 而如今,攻守之势已然改变。对於当下的南唐若还想依託长江天险,就必须破坏扬州的船坞。让北军没有南渡的能力。 他再度详读军报,只见上面记载,攻陷扬州的乃是后周名將赵匡胤。 报中所言,此人有勇有谋,臂力非凡,著实不可小覷。 孙策不禁又忆起前世与太史慈那番生死相搏的场景。往昔的热血征战回忆,点燃了他心中熊熊斗志。 经过一番思索权衡,孙策终於將打击目標坚定地锁定在了扬州。 孙策下意识检索李煜的记忆,这才发觉,李煜平日里多与文人墨客、和尚道士往来密切,身边竟连一个能征善战的壮士都没有。 而钟皇后从禁军中挑选的那 200名士兵,自己与他们兵不识將,將不识兵,如此情形下,这支部队的战力著实堪忧。 “靠!贵为皇子,也不比我在袁术手下寄人篱下时强多少。” 但皇子身份毕竟也是本钱,好好利用也堪比玉璽了。 目前南唐在江北还剩庐州、舒州、蘄州、黄州四个据点。 若能从这几州中借调兵马,那不就能奇袭扬州了? 距离扬州最近的是庐州,其次是舒州。 此刻,庐州的守將正是太子李弘冀。就在去年,他亲自领兵与吴越交战,大获全胜,凭藉此战功被父皇李璟加封为太子。是通晓兵法、识兵善战之人。 然而,孙策心中却有所顾虑。 李煜与诗词歌赋为伴,如今却突然提出要领兵打仗,肯定把太子的大哥嚇一跳,怀疑自己是否失心疯了,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这般思索之下,孙策下意识地否决了从庐州借调兵马的提议,將目光转向了舒州。 舒州的守將乃是因其身上纹有老虎,故而被人称作“林虎子”林仁肇。 孙策迅速在李煜的记忆里翻寻关於林仁肇的信息,发觉二人交集甚少,不能说点头之交,只能说一无所知。自己有重大转变,对方也不会太怀疑。 况且林仁肇本是闽国降將,此人归降后履歷战功,在诸多战役中表现出色,尤其在与后周的战事里,也曾有过胜绩。 “哈!降將而已,自己身为亲王,从他那里借调兵马,他又怎敢不从?还是当皇帝的儿子好啊!” 孙策心下大定:就是他了。 若林仁肇当真不配合,到那时再去找太子大哥李弘冀也为时不晚。 正思索间,又一段记忆跃出脑海。 原来,太子李弘冀因为李煜相貌舒朗,更有著重瞳这等帝王之象,对李煜十分忌惮。 李煜平日里醉心佛道诗词,远离朝堂纷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位太子大哥。 孙策暗自思忖:“要是找李弘冀借兵,这不就跟何进被十常侍诱骗入宫一样?自投罗网啊。” 思及此处,孙策不禁对这重瞳到底是何模样好奇起来。他在书房寻得一面铜镜,对著自己仔细打量起来。 镜中果然映出一副清俊舒朗的模样。他凑近仔细端详那重瞳,初看之下,確实有些瘮人,两个瞳仁好似藏著莫名的神秘与深邃。 然而,在李煜那柔和的面容衬托下,倒也別具一格之態,尚可接受。 以这世间的审美来看,李煜这番相貌打个八九分应是没问题。 但在他心里不如前世的自己帅气。想当初,他与周瑜並称为“江东双壁”那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孙策又想起这后世形容曹操之子曹子建文采的“才高八斗”一词,心下不禁自负地想,他与周瑜的帅气,那才当得起“占世间八斗,其他天下人只能共分二斗。” 这般想著,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继而,他又联想到桌上李煜的词搞,发觉其颇有一番独特意境,与那曹孟德相比也毫不逊色,不禁暗自感慨:“哎,这李煜倒也確实有才。要是曹孟德在这就有意思了,若他看看我这般文武双全的样子!定能让他妒作东施丑態生!” 孙策是个豁达的人,这一番自娱自乐,让適才得不快一扫而空,笑声又高了几分。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股幽婉的声音:“何事引得王爷如此欢愉呀?可否说与妾身同乐。”言罢,书房的门悠悠打开。 门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姿婀娜,怀抱琵琶站在门口。 她肌肤似雪,气质典雅,面容温婉,朱唇似樱,一双凤眼犹如盈盈秋水,顾盼生辉。 她另一只手牵著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灵动俏皮。 孙策一时竟怔愣住,恍惚间,他忆起前世的大乔,可大乔的容貌同眼前这位女子相比,竟还弱了两分。 愣神片刻,他才猛地回过神,这正是李煜的王妃周娥皇,而身旁那小女孩则是其妹周嘉敏(也就是歷史上的大小周后)。 周氏双姝 孙策乍见周娥皇姐妹,开始有几分拘谨。 他忙客气相迎,见周娥皇一手牵著周嘉敏,另一手怀抱琵琶,便下意识伸手去接琵琶。 就在接过琵琶的瞬间,孙策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周娥皇的指背,只觉那触感细腻润滑,仿若羊脂美玉。 周娥皇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心下暗忖:今日王爷怎如此热情。 而孙策不过是出於寻常客气,並未多想。 待眾人入得屋內,周娥皇在孙策面前,言笑晏晏:“王爷,前些日子见您为国事愁绪不展,臣妾忧心忡忡。便日夜赶工,將这《霓裳羽衣曲》谱好,就盼著能让王爷开顏展笑。” 说话间,她吐气若兰,香风阵阵悠悠飘来,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孙策更觉不自然,好在周嘉敏也接著开口,让孙策移开视线的更为自然。 周嘉敏脆声道:“小妹愿同姐姐伴舞,为姐夫解忧。”言罢,她以极为优雅的福了一福,尽显大家闺秀之態。 孙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客气说道:“多谢,多谢。” 言罢,先將手中琵琶轻轻递还与周娥皇,而后拉来一把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声道:“王妃请坐。”周娥皇双颊晕红,似三月桃,心中只觉今日王爷格外体贴入微。 待周娥皇款身落座,孙策也於另一把椅子上安然坐下。 他前世也歷经人事,此刻绝非因羞涩而举止失措。 只因为,周娥皇是李煜的妻子,观今日状况,二人感情定然深厚。 自己借李煜之身与她亲近,岂不就如曹孟德般猥琐下流! 想当初听说曹操在宛城因为“养人妻子”把儿子和爱將都折了进去,自己周瑜一起鄙夷嗤笑,帅哥自有帅哥的操守,自不屑於行矮丑的曹操那般的无耻剂量。 如此道德洁癖,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才能回应周娥皇的好意,又能保持恰当距离。 (歷史上周嘉敏是李煜的第二任皇后。) 思绪纷乱间:周娥皇轻舒皓腕,將琵琶置於膝上,微微调整坐姿,而后玉指轻挑,美妙的音符便如潺潺溪流,自她指尖倾泻而出。 孙策从未见过琵琶,更未听过这般美妙的曲子,瞬间浸淫其中。 这曲子时而像春风抚耳;时而似清泉泠泠;时而又如梦似幻。 有一个记忆跃出孙策脑海,原来这《霓裳羽衣曲》,本是唐玄宗李隆基创作,然歷经战乱曲谱不幸遗失。 而现在周娥皇凭藉其超凡的音乐天赋与惊人的记忆力,成功將《霓裳羽衣曲》的残谱重新整理復原,使得这一曾经的绝世名曲得以重现世间。 孙策明白了这点,不禁忆起前世蔡邕之女蔡文姬。 “不想这周娥皇既有国色天香之貌,又具旷世才情,著实令人钦佩。”这般想著,他下意识抬眼望去,恰好正对上周娥皇那含情脉脉凝视著他的美目。 孙策赶紧把目光移向正翩翩起舞的周嘉敏,她身姿轻盈得宛如间彩蝶,双袖挥动间,恰似流云舒捲,每一个转身、移步都精准而灵动,尽显活泼之態。 偶尔转身面对可见她专注的神情,让孙策不禁想起了妹妹孙尚香。他离世时,孙尚香也是这样天真的孩童。 一曲奏毕,孙策连连称善。 周氏姐妹只当他沉醉於这美妙的乐舞之中,却不知此刻他心中正苦思著如何既能不辜负姐妹俩的美意,又能得体地拉开些距离。 恰在这时候,庆福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孙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不迭地招手示意庆福进来。 庆福疾步而入,躬身行礼,口中说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孙策忙不迭地问道:“可买来了?” 周娥皇一听便知他有要事亟待处理,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失望,却依旧温婉地起身告辞,轻声说道:“王爷既有要事在身,臣妾便告退了。” 说罢,带著周嘉敏莲步轻移,缓缓离去。 待周氏姐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庆福这才赶忙回道:“稟王爷,玄洞观谭峭是道长伤了元气,正在静心调养。玄洞观的诸位弟子告知奴婢,火药告罄,但谭道长的弟子於乐道长听闻王爷所需,愿意亲自前来王府,帮王爷调配火药。” 孙策道:“快请他进来吧。” 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道人走进来。他相貌和善,双目灵动透著机灵:“於乐道,拜见王爷。” 孙策赶忙伸手虚扶,说道:“道长请起,坐下说话。” 於乐再次谢过,这才在一旁落座。 孙策言辞恳切道:“道长,本王如今急於获取火药,还望道长施以援手。”接著,他將天幕上看到的火药爆炸场面向於乐详细描绘。 於乐听后,眼中闪过兴奋之光,同孙策討论起火药爆炸的大致原理。 一番交谈下来,孙策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而孙策所描述的画面,也让於乐深受启发,他起身抱拳道:“王爷,事不宜迟,请这便去採买硝石、硫磺,小道好儘快为王爷调配。” 孙策当机立断,让庆福帐房支取三千贯,与於乐一同前往街市採购硝石、硫磺。这可是眼下他能拿出的大半身家了。 两日后,他的 200亲卫已然配备齐全。 孙策亲自前往检阅,只见这个时代的士兵,体格相较於他所熟知的三国时代,明显更为健壮,且每一个都是著甲的精兵。孙策乍见之下,心中先是一阵欣喜,要前世,绝对算拔尖的强军。 然而,欣喜之余,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毕竟,能打败南唐军队、夺取江北土地的后周军队,实力恐怕更为强悍。 想到此处,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往年积累的军事经验。 若这个时代的士兵普遍身体更为健壮,披甲率也更高,那自己此前的那些经验,在这个时代究竟还能否发挥效用? 不过,孙策终究是爽朗果敢之人,短暂的沉思过后,心中主意更加坚定。 孙策知晓,自己与这二百人极为生疏,若要指挥起来做到如臂使指,实非易事。 他决定先將眾人分队打乱,每队二十人,令他们自行推举正副队长。 然后让各队间展开各类对抗性演练,涵盖了战阵、急跑、拼杀等诸多项目。 凡是在演练比拼中获胜的队伍,皆能得到美酒与肉食的赏赐。以此调动士兵们的积极性。 五日时光经过多轮的严苛比试,两名表现格外突出的队长脱颖而出,他们便是黄冈与朱灵。 孙策遂提拔他们担任队长之职。 於乐那边,起初按照玄洞观原有的火药配方调配出来的火药,爆炸效果差强人意。 为此,於乐反覆试验,对配方进行了多次改良。 终於,他得出一种以 7分硝石、2分硫磺、1分木炭配比的火药爆炸威力最大。 孙策听闻后,亲自前往查看並尝试。当看到火药爆炸时那震撼的场景,他不禁脱口而出,直呼这乃是神兵利器。隨后,他们將火药装填进竹筒之中,並在外接上引线,做好了大批的准备工作。 到了第六日,一切准备就绪。孙策率领著这 200名亲卫,登上了备好的 5艘大船。乘船一路北上,向著舒州进发。 林虎子与刀疤褚 两日后,孙策一行人终於抵达舒州林仁肇所在的大营。 林仁肇听闻李煜亲自前来劳军,心中大感意外。 他与这位郑王,平日里並无任何交际往来。 且早有耳闻,这位郑王素喜诗词歌赋,是闻名的风雅之士,与他这样行伍出身的武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但即便满心诧异,他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急忙整束衣甲,带领一眾將官匆匆出营相迎。 孙策见眾人出营,也不想多费唇舌,当即示意亲兵將带来的酒肉展示出来。 而后,他朝著眾將领抱拳行礼,朗声道:“诸位將军抗御周军,著实辛苦。本王奉母后之命,特来犒劳大军。今日,还请诸位畅饮,共解辛劳!” 眾军官齐声称谢,声震四野。孙策迈步径直走到林仁肇跟前,目光灼灼地打量著他。 只见林仁肇身形伟岸,体格壮硕,浑身上下散发著久经沙场的威严。其脖颈处,刺青隱隱可见。孙策心中暗自讚嘆:“林虎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自然不晓得,歷史上林仁肇就给李煜冤杀的。 林仁肇抬眼,见孙策眼中满是欣赏之意,心中顿时宽慰了几分。 再看这位郑王,虽周身透著文质彬彬的气质,却身姿挺拔。並非如传闻中那般弱不禁风。 林仁肇正欲见礼,不料孙策已疾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诚挚说道:“林帅,可否请本王到你帐內敘话?” 林仁肇赶忙回应道:“自然,自然,郑王请。” 眾將闻言,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二人刚一踏入营帐,后面的隨从还未跟进来,孙策便迅速往林仁肇手里塞了两个纸条。 林仁肇不动声色地打开,第一张纸条上赫然写著:“借我点兵马。” 第二张则写著:“偷袭扬州。” 剎那间,林仁肇心中又惊又疑,心想这郑王莫不是疯了! 素闻这位郑王向来精通诗词,一直给人以文雅閒散之態。 可如今,在这南唐与后周即將和谈的微妙节骨眼上,他却突然提出偷袭扬州这般大胆且冒险的计划,著实令人费解。 难不成刚刚那欣赏的目光就是收买我陪他胡闹! 然而,久经沙场的他面上丝毫未显,依旧神色沉稳。 他恭敬地请孙策入座,而后转身对著眾將说道:“我与郑王许久未曾相见,有诸多私话要敘,尔等暂且先去帐外等候。” 诸將一脸狐疑,从没听说林帅和郑王有什么交集啊? 等眾將散尽后,林仁肇刚欲开口发问,孙策便抢先一步说道:“林帅久经沙场,还请帮本王查漏补缺。如今我南唐这一战,实已处於下风,败局几定。但即便如此,战后若想保国安民,长江天险绝不可破。而要守好这长江天险,扬州的造船等行业,以及归降北周的水军,皆是心腹大患,定不可留。林帅以为本王此计如何?” 林仁肇目光满是诧异,这下太惊悚了,脱口而出:“郑王竟然也知兵事?” 但听完后细想,觉得郑王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指不定是听谁说得来这显摆? 孙策知他不信,笑了笑:“林帅,时间紧迫,一旦和约定下,这招可就再难施展了。” 林仁肇顿时脸露愧色,抱拳说道:“惭愧惭愧,郑王继续。” 孙策又道:“我观察这几日风向,多是东南风。若能借这风力,便有机会偷袭扬州。林帅可否给我凑三千精兵?” 林仁肇听闻后,陷入思索。心想这郑王玩真的啊。不行!不行!若他折在敌军中,自己如何同皇上交代。 他言辞含蓄地说道:“郑王胸怀报国之志,著实令人钦佩。只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郑王平日里专注诗词歌赋......若贸然前往,万一有个闪失,老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还望郑王三思。” 孙策来了几天,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被看不起。平静的接著说道:“林帅,这三千人务必秘密筹备。我军自淮寿州一路败退,诸多兵卒皆是溃散后重新集结的,其中难保没有北周奸细。” 林仁肇这下更意外了,这位一贯被认为只知诗词歌赋的郑王,考虑兵事竟如此周详。他赶忙说道:“郑王当真深谋远虑。只是末將以为,郑王千金之躯……” 孙策真想扇他一嘴巴,但他是个有品德的勇者。无故打人有违原则。 只好故作悲愤道:“林帅,如今国家蒙难,北周竟逼我父皇去除帝號。事已至此,若还不放手一搏,难道要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 林仁肇心中陡然涌起同仇敌愾之情,若此时是太子李弘冀,他定会觉得自己和他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但眼前真的只是擅长诗词的郑王李煜,他只好又妥协了一步:“郑王,您坐镇军中,末將愿带兵前去偷袭。” 再次被看不起!孙策真有点火了:“林帅,我与你营中將领素不相识,你若离开,我如何坐镇?你若要帮我,现在就应下,若实在不行,我即刻另谋出路。” 林仁肇苦思良久,忽然说道:“郑王,何延锡將军兵败后,有一支水师未受战损,如今就在我营中。將领是褚巡,他不但知兵善战,而且熟悉江淮和扬州地形。您看,能否让他们跟隨您行动?” 孙策略作思忖,觉得这支部队建制完整、人员齐整,混入奸细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便点头道:“甚好,速將他们的將领引来与我相见。” 不一会儿,林仁肇带来一名將领。 这人虽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体格健壮结实,左额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尤为醒目。他抱拳说道:“参见郑王,末將褚巡,原是何延锡將军麾下偏师將领,听闻郑王召唤,特来听令。” 孙策有些顏控,心中略微有些不满意,便未將自己偷袭扬州的真实计划告知褚巡,只是编造了一个想要在江上与周军打游击的幌子。 谁知褚巡听闻后竟异常激动,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道:“郑王,大帅,我本是饥民,承蒙將军救命之恩活命。何將军战死后,我一直愁苦於无处为他报仇雪恨。如今郑王有意杀贼,末將敢不从命!!” 孙策见他这般表现,心中才稍微满意了些。 林仁肇倒是心中一惊,褚巡所带兵是何延锡的私兵,本想让他带著孙策去扬州逛一圈得了。折了些褚巡的人马,他也不可惜。 可如今看来,两人一个敢想,一个敢死。 完了,完了,这下已经没理由阻止了。 当晚,月色如水,孙策趁著夜色掩护,登上了褚巡的船,一行人向东朝著扬州方向而去。 而林仁肇虽然找了个背锅的,但依旧是惴惴不安,为此向明月虔诚祈祷。 突袭是我孙策的绝活 船队由七艘大船、十五艘小船组成。 孙策一路都让眾人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躲开北周探子。 等快到扬州附近,孙策把奇袭扬州的计划一说,眾人全愣住了。 尤其是黄刚当时手上的铁矛手里的铁矛没攥住,砸脚背上了。 疼得朱灵齜牙,却顾不上揉,苦苦相劝孙策:“王爷,先前说好的劳军,转头成了江上游击,这游击的桨还没划顺呢,又要去摸人老窝!” 黄冈一脸歉意地捡起铁矛,而后小心翼翼地对孙策说道:“殿下,您平日里舞文弄墨,诗词歌赋方面,那当真是一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话锋一转:“然而,战阵之事与文墨大不相同。行军打仗,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绝非如撰写文章一般,仅凭天马行空的想像,一挥而就便可成就千古之名。殿下……” 孙策这些日子已摸透他俩性格,二人虽有武艺本事,却是勛贵庶子出身,成天就是混日子,更缺沙场歷练与胆识。他正想教训二人,却听褚巡爆喝道:“怕他个鸟!” 他这一喝,声震半江,船上眾人皆为之一惊。似是被身后將领提醒,褚巡赶忙收声,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水军本乃我南朝之士,多无心恋战。今夜月黑风高,恰是突袭良机。依在下之见,殿下此计甚妙,必能出奇制胜。” 孙策这些两天留意到,褚巡身后总有个身形较为瘦小带著面鎧的將领,始终如影隨形。似乎褚巡处处都听他的。 孙策倒也没在这上头多费心思,转而专心进一步布置战术任务。黄冈和朱灵一听,居然是孙策亲自率小船入港偷袭,顿时又是卖惨,又是哀求的劝导。 可孙策就当他们的话是耳旁风。他二人实属无奈,毕竟孙策要是出了事,他俩也脱不了干係,只能泱泱地跟著上了小船。 这边,褚巡得知自己不能亲自参与偷袭,而是被安排率大船队在外接应,心中颇有微词。 就在这时,他身边那个將领却自告奋勇,要追隨孙策的小船进港。 孙策此番首要目標,正是驻於扬州港內的北周水师。但见港內,18艘大船静泊其中,辅以若干小船,总数约摸 60艘。而在江面,4艘大船领著 10艘小船组成巡防舰队来回游弋。 夜幕沉沉,四下漆黑,孙策依凭前世记忆,沉著地引领船队前行。 这一路而来褚巡等人见孙策对水道諳熟至此,无不诧异万分。 黄冈则是见缝插针地拍起马屁来:“殿下,您咋对这水道瞭若指掌啊?” 朱灵立刻接上,满脸諂媚:“嘿,殿下博古通今,目下十行,区区水道,对殿下而言,简直如吃喝般隨意,此番行动,必能大获全胜!” 两人自打被孙策点为亲卫队正副队长,二人便常一唱一和地在旁拍马屁。 此时孙策本嫌弃二人聒噪,但隨即发现他俩这一通马屁,让周遭气氛轻鬆不少,又增添了大家获胜的信心,士气便在不知不觉间被提振了起来。 既然如此,孙策便索性由著他们去说了。 这一日本来西北风正劲,然小船船队行至江中,风却忽然停了。孙策当即下令船队停止划行。 那位身著面鎧的武將满心疑惑,忍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不前?此时无风,由南向北划行,正好省力啊。” 孙策听著这故意压低的嗓音,心中猜到这多半是个女子。 他心中暗自奇怪,女子为何这般地跟著自己冒险。但他只是拍拍对方的肩鎧,又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隨著时间推移,江面毫无遮蔽,已清晰瞧见那支夜间游弋的巡防舰队靠近,灯火在夜色中明明暗暗。 面鎧武將愈发焦急,再次催促:“殿下,您瞧,他们皆是大船,一旦靠近,咱们打不过也逃不掉啊!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孙策依旧沉默。 此时,船上的三十余人皆向孙策投来怀疑目光。 想来这郑王平日只晓舞文弄墨,於兵事所知寥寥,分明是凭一腔孤勇行此偷袭扬州之举。 故而在此关键时刻,竟这般迟疑不决、错失良机。 思及此处,眾人不禁对此次战事的前途忧惧起来。 待到西北风再度呼啸而起,孙策目光如炬:“继续划!” 不多时,眾人便靠近了扬州水寨。 这水寨营门前矗立著四座瞭望楼,里面驻扎著值守的兵士。 孙策他们刚一靠近,瞭望楼上的兵士瞬间察觉,赶忙操起钟磬,一阵猛敲,急促的声响划破夜空,示警之意不言而喻。 剎那间,港內顿时乱作一团。 原本在江面上游弋巡防的那支舰队,听到警讯,即刻掉头,朝著港內疾驰而来。 然而,此刻的西北风却成了他们的逆风。 孙策一方乘坐的皆是小船,灵活轻便。 而那支舰队中四艘大船,在逆风中航行,速度极为迟缓,船身如老牛拉破车般艰难前行。 后周官兵们这些日子都沉浸在胜券在握的美梦中,篤定南朝不久便会乖乖递上降表。 他们绝没料到,都到这时候了,南朝竟还敢有人来偷袭。 隨著港內一声声“敌袭”的惊呼炸响,整个水寨瞬间乱了套。 不少士兵们从睡梦中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朝著船只涌去,准备应敌。不少人刚从营房里衝出来,衣冠不整,连鞋都还没穿。 营中一片嘈杂,兵器碰撞声、士兵呼喊声、將领呵斥声响成一片。 这寨內的阵阵喧譁,顺著西北风悠悠飘到了褚巡那边。依照之前的约定,褚巡迅速下令各舰点燃灯火。 剎那间,江面之上灯光大亮。 后周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有些懵,一时间无从得知来袭的南唐水师究竟有多少人,心神巨震。 那支原本游弋在江岸上的巡航舰队,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借著西北风之势,朝著褚巡迎了上去。 孙策见此情景,心中大鬆一口气。 他一直提心弔胆,就怕自己这支突击舰队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 此时,营寨內的士兵们也大多以为那钟磬示警之声,是江对岸褚巡的舰队所致,恰恰忽略了孙策这拨人马。 趁著这混乱劲儿,孙策带领眾人摸上岸,靠近瞭望塔。塔下的兵丁仓促迎敌,全无章法,孙策等如猛虎下山,黄冈朱灵等手起刀落,瞬间斩杀数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塔下已无周军。 燃起来吧!周军水师! 与此同时,港內三艘大船气势汹汹衝出水寨,加入江上的巡航舰队,朝著褚巡发动攻击。 孙策心中清楚,水寨向来不会仅设一支巡航舰队,依常理必然是两支或者三支舰队轮替。眼前想必就是在港內待命的那支,而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孙策手下眾人迅速行动,將事先准备好的用竹筒装著的炸药,小心翼翼地塞进瞭望塔的一侧。 当那三艘大船快速经过之时,炸药一同引爆,“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瞭望塔在强大的衝击力下,如巨人般轰然倾倒,带著千钧之势砸在那三艘大船上。 塔上的士兵猝不及防,伴隨著惨叫纷纷跌落,连同篝火架也一併散落在船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艘大船上瞬间又是一阵大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一艘大船的船帆,不幸被瞭望塔上掉落的篝火引燃。 彼时西北风烈烈地刮著,正好火借风势,风助火烈,眨眼间便迅速蔓延,又点燃了其他两面船帆。 船上士兵纷纷聚拢在甲板,试图灭火,见此情景,其余两艘大船赶忙停下帮忙。 孙策瞅准这绝佳时机,猛地大喝一声:“上!”朱灵、黄冈此刻早没了先前的惶恐,眼见偷袭得手,顿时兴奋不已。 朱灵更是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一队人马,身手敏捷地爬上斜依在船上的瞭望塔。 他们居高临下,向下面的敌舰投掷火药桶。 要知道,水军为了在舰船上作战行动方便,一般都身著轻甲,防护力本就有限。 况且他们压根不知道这火药爆炸的威力,瞧见有人往自己船上投掷竹筒,竟毫无防备。 火药桶准確无误地落在人群之中,“轰”的一声巨响,如惊雷炸响。碎石和铁钉如暗器般四处迸射。 原本还在慌乱救火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甲板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待烟尘稍稍散去,一片短暂的肃静后,阵阵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四周,那声音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火药初歷战阵,那惊天动地的威力,不仅让北周水师惊得呆若木鸡,就连褚巡这边的眾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好在黄冈和朱灵带领的那 200人此前隨孙策操练时,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故应对自如。 短暂的心慌失措后,那面鎧武將迅速反应过来,率领其他小船朝著混乱的大船靠近。此时,她对孙策已然是满心信服,坚定执行著作战计划。 小船如敏捷的鱼儿般靠近纷乱的大船,眾人立刻行动起来。 有人手持凿钉,在船舱底部奋力砸出一个个缺口,迅速塞入点燃引信的火药桶;有人则从船底船桨的开口处,精准地投掷炸药。 剎那间,水面上“砰砰”声响成一片,三艘大船的底部皆被炸出大洞。 “撤!”那面鎧武將奋力大声嚷道,急切间,声音已全然不遮掩她女子的身份。 小船的桨手们得令,即刻拼尽全力划动船桨。 此时,大船正缓缓下沉,隨著时间推移,吸入的水流越来越多,那即將產生的巨大吸力,足以將小船一併拖入江底。 那三艘大船在江水的不断灌入下,船身倾斜得愈发厉害。船上的水兵们惊恐万分,纷纷跳水求生。营中的不少小船见状,赶忙划桨,朝著大船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试图营救落水之人。 而其他已经拔锚的大船,也不自主地被西北劲风吹向水寨营门。以至於这边更加拥堵,更助长了火势的蔓延。 孙策见大船已经將水寨门堵得严严实实,心中大定。 他当机立断,率领此次突击队全部弃船登岸。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標,那便是一鼓作气將港內的大船全部焚毁。 至於那些小船,他实在分身乏术,毕竟手上仅有 400人。 只要能把大船全部烧毁,就算是大功告成。 黄冈一马当先,手中紧握著铁矛,一路勇猛拼杀。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先前那副諂媚嘴脸,神色严肃认真,眼神中透著坚毅与果敢,每一次出矛都迅猛有力,挡者大多非一合之敌。 朱灵则手持盾牌与钢刀,紧紧护在孙策周围,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四周,生怕他出现一丝闪失。 他二人皆是南唐勛贵的旁支庶子,均是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混一生。抱上孙策这条大腿,也算被迫上进。 那位面鎧女將也不甘示弱,带领著麾下眾人,专门挑选楼船、斗舰之类的大型船只攀登。 而那些未拔锚的大船,此时人员不齐,军心涣散,想开船跑又不行。 轻易便被唐军登船,然后象徵性的抵抗一会儿,周军也四散逃命。 这些大船上本就储备著火油等引火之物,此刻正好被孙策等人就地取材。 他们迅速將火油倾倒,点火引燃,剎那间,大火熊熊燃起,將一艘艘大船吞噬。 由於是有心算无心,港內的水兵们毫无防备,顿时惊慌失措。 面对孙策这支士气正盛的精锐之师,他们阵脚大乱,无一合之敌。 这支队伍在港內可谓是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北周水师根本无力抵抗。 他们一路前行,一边振臂高呼:“周军败了!周军败了!大唐水师所向披靡!” 不少北周水师本是南唐降卒,听闻此言,顿时斗志全无,竟不做丝毫抵抗,纷纷逃出港外。 其中甚至有就地加入孙策队伍之人,毫不犹豫地拿起火把,帮著他们四处放火,让港內火势愈发凶猛。 他们將港內的大船尽数点燃后,一路击溃一些零星的的抵抗,朝著造船厂的方向转进。 行进期间,孙策留意到那位面鎧女將抓了一个敌方兵卒,边走边拷问:“如今扬州守將是谁?” 那兵卒赶忙答道:“是韩令坤。” 面鎧武將又接著问:“赵匡胤呢?” 兵卒回稟:“赵大人是殿前都指挥俭使,必定是跟在陛下身边啊。” 面鎧武將再问:“那此时这水寨的主將是谁?” 兵卒忙不迭回答:“是朱元。將军,我可都说了,你可饶了小的性命吧。” 面鎧武將倒也守信,说了声:“滚吧。” 一鬆手,还朝他身上踹了一脚,那兵卒顺著这股力道连滚带爬地逃入黑暗之中。 降將朱元 孙策一行人抵达造船厂时,场內驻守的兵卒不超过百人。 双方一交手,朱灵、黄冈勇猛无比,瞬间连杀数人。 剩余敌兵见状,纷纷溃散。 与此同时,不少工匠及其家眷也被这喊杀声惊到,开始呼號著四处奔逃。 依照孙策前世的行事风格,这些带不走的工匠,必然是不能留给北周的。 可如今的这些人本就是南唐百姓,唐军刚一杀回便毫不留情地屠杀他们,孙策实在不忍。 於是,他让手下齐声高喊:“速速逃开,莫要再为北周效力。最好渡船去南唐,自会有人收容安置你们!” 那些工匠及家眷见唐军並无屠杀百姓之意,便稍稍镇定下来,转身回屋从容地收拾起行李,准备逃离。 而孙策等人则在此时,从容地將船坞、工厂以及木材库尽数点燃。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此前他们与楚寻约定好,会派船在江边接应他们。 就在孙策正要带人前往江边时,那面鎧武將突然上前,对孙策说道:“请郑王陛下先走,我有要事需留在港內处理。” 孙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何延锡什么人?这回头莫不是要去杀韩令坤,还是去杀朱元?” 那面鎧女將肩膀陡然一震,隨后伸手一把揭下面鎧,一张清丽的容貌顿时展露出来。 她眼中满是决然,说道:“小女是何延锡之女何琳。我要回头杀那朱元,为父报仇!” 孙策不禁劝道:“你这一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何苦要白白搭上自己?” 何琳顿时双眼泛红,泪水夺眶而出,悲切地说道:“我若抓不住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手刃仇人!” 孙策深知她已对南唐失望,心中思忖片刻,轻嘆一声:“罢了。” 朱元两年前投周时,原是一时激愤。那时他在淮南战场正得势,舒、和二州都是他带兵啃下来的,紫金山下的士卒见了他,眼里都带著劲。 可监军陈觉偏与他不对付,接二连三往健康递密信,说他学纵横术,恐有异心。 没多久,唐皇李璟的调令就来了,派杨守忠来替他掌兵。 当时他在帐里看著那纸调令,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他拼著命护的疆土,凭什么要给个空来的庸人?一气之下,竟真带了部曲投了后周。 如今在周营待了两年,周帝柴荣也给了相当信任,却总觉得像隔著层纱。 议事时不敢先开口,旁人偶提“江南降將”,他都要僵一僵。 身上的周甲虽新,夜里却总梦著南唐的赤旗,在紫金山上飘得猎猎响。 这一夜,朱元依然在这个梦中辗转反侧。 忽然,一阵急切的呼喊声將他从睡梦中惊醒,“大人,不好了,有人夜袭水寨!” 朱元心中猛地一惊,可这位名將迅速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穿戴好衣服,隨后跟著亲兵走出府邸查看情况。 当他迈出府邸,抬眼望去,只见水寨方向已然是火光冲天。 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滚滚浓烟不断升腾而起,伴隨著隱隱约约的喊杀声,情况似乎万分危急。 朱元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自他投周后,立功本就不多,若此次折损了这支水师,怕是必將受到周世宗柴荣的重罚。 他当即果断召集亲兵,飞身上马,朝著水寨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思索:南唐水师主將大多已阵亡,究竟是何人还有这般胆子敢来偷袭?莫不是林仁肇? 还未赶到水寨,远远便瞧见造船厂那边也是火光乍起,冲天的火焰在夜色中肆意蔓延,他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瞬间,他恍然大悟敌將的意图,即刻调转马头,直朝著船厂迅猛扑去。 然而,还未等他赶到船厂,远远望见船厂火势越来越大。 他心中的忧愤愈发浓烈,深知此一役过后,北周在短期之內怕是再无渡江攻伐的能力了。 此刻,朱元的理智已有些失控。 待他纵马奔进船厂,但见烈焰飞腾,火舌翻卷,在烈烈风声、火势呼啸声交织之中,隱隱传来一句张狂的呼喊:“扬州,你郑王爷爷来啦!扬州!你郑王爷爷来啦!” 他感到莫名其妙,“郑王,哪个郑王?”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隱隱记得有军报称,南唐六皇子李煜被封为郑王。 想当初,两年前自己投降后周时,李煜还只是个安定郡公。 朱元满心狐疑,暗自思忖:“郑王?那不是数一数二的词人吗?整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怎会有这般领兵突袭的本事?” 在他的认知里,李煜不过是个文弱皇子,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將领形象相去甚远。“怎么可能是他呢?”朱元喃喃自语。 “难道是有人假借李煜的名號来突袭?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混淆视听,还是背后另有阴谋?” 名將的直觉让他怀疑这是个陷阱,他示意左右放慢马速,缓缓朝著声音的方向靠近。 就在这时,那呼声又变了:“各位乡亲们,莫要再为北周效力了,隨郑王南归去!。” 这呼喊声让朱元脑海中勉强拼凑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定是南唐有人假借李煜之名,试图以此更有利地號召百姓南归。 毕竟如今大周已折损了水师,又失去了造船厂,要是再把这批工匠给弄丟了,那可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当下,他不再迟疑,猛地一夹马腹,加快马速朝著呼喊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绕过一条巷子,又穿过一个狭窄的胡同,终於,在前方的路口,他看到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大声呼號著招呼百姓。 凭藉著朱元脑海中依稀留存的记忆,眼前此人应该就是南唐六皇子李煜。 看到李煜现身,朱元原本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 他迅速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带来的 200多骑兵,兵分三路,呈扇形朝著李煜所在的方向悄然包抄而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势必要將这个搅局者拿下。 朱元正缓缓靠近,对面的年轻人却驀地转过身,对他扬唇笑道:“朱元將军,別来无恙?” 朱元方看得真切——跳动的火光清清楚楚映出了年轻人眼中重瞳。 不知我李煜会武? 朱元难以置信地紧盯著眼前的孙策,问道:“六皇子,真的是你?” 孙策大方地回应道:“如假包换!” 朱元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紧接著又问:“六皇子,你这是在等我?” 孙策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点点头,冷喝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手一扬,几只炸药桶扔向朱元带来的那些骑兵与亲兵当中。 其实爆炸並未对人马有多大杀伤,但那爆炸的闪光,巨响,白烟。 让马匹瞬间惊慌失措,嘶鸣著四处乱撞。 孙策事先安排好的步兵们趁势一拥而上。 不少骑兵被受惊的马匹甩落,还未站起身来,便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步兵们攻击,或死或伤。 一些人试图反抗,却终究寡不敌眾,失手被擒,被死死地按住。 朱元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惊呼:“这是何物?”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把凤嘴刀带著凌厉的气势向他狠狠杀来。 朱元心中一惊,赶忙抽出钢刀抵挡。 剎那间,刀光闪烁,双方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拆了十七八个回合。 持凤嘴刀的正是何琳。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闷好,??????????????????.??????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虽说她只是一介女流,年纪轻轻,在正常情况下,自然绝非百战名將朱元的对手。 然而此刻,她满心都是为父报仇的念头,全然不顾生死,以一种拼命的打法,再加上她手中的凤嘴刀属长兵器,对战朱元的短钢刀,在兵器长度上占据些许优势。 一时间,竟和朱元打得难解难分,呈现出五五开的局面。 朱元眼见自己带来的亲兵一个接一个被唐军掀下马来,己方渐渐落入下风。 而围攻他们的唐军,个个身手矫健、精锐非常。 他心中明白,自己这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此刻,他一面要竭尽全力应付何琳狂风暴雨般的抢攻,一面又得绞尽脑汁苦思破敌之法。 孙策在一旁看著何琳与朱元两人廝杀回,心中却在默默盘算著护送工匠的队伍是不是已经顺利到达了岸边。 没错,孙策眼见何琳復仇意志不可阻挠,索性搂草打兔子,临时增加了个目標,儘可能带走更多的工匠,为南唐储备力量。 他已经分出150士兵加上200多工匠及家眷,先去接应点。他带主力在此断后,要是能截杀名將朱元就更好了。 朱元与何琳又拼杀了好一阵子,胯下那匹原本受惊的马儿终於渐渐平静下来。 朱元心思电转,眼见亲卫在唐军的围攻下越战越少,他必须得儘快想出破局之法。 此时,他將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孙策身上。 朱元暗忖:“这个六皇子,平日里不过是舞文弄墨,热衷於修道求佛,向来远离朝堂纷爭。可这次居然带兵施展如此险招,而且还做得这般漂亮。就算有人假借他的名號行事,也实在没必要让他亲自前来啊。” 总而言之,在朱元眼中,眼下这四百多人混战的修罗场之中,孙策无疑是最弱的那一个。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猛地举起刀背,狠狠拍向马屁股。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朝著孙策纵身衝去。在朱元想来,这位文弱的“李煜”,绝对挡不住他这迅雷一击,说不定伸手就能將其擒获。 此时,孙策身边只有两名亲卫。 黄冈、朱灵皆全力投入围杀朱元的亲卫之中,无暇分身。 眾人见朱元如猛虎般朝著孙策衝去,皆大呼不妙。 何琳更是惊惧万分,心急之下,猛地將凤嘴刀直直刺向朱元的马。只听“噗”的一声,刀锋刺入朱元的马背,可惜由於仓促发力,刀锋没入得太浅。 马儿吃痛,一声悽厉嘶鸣,马背被拉开一条长口子,鲜血飞溅而出。 但即便如此,朱元还是凭藉精湛的骑术,脱离了何琳长刀所能触及的范围。 孙策的两名亲卫毫不犹豫地衝上前去迎击朱元。 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朱元的马儿猛地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另一人虽奋力抵抗,却怎奈朱元攻势迅猛,在极短的时间內连斩两刀,这人连挡重击,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朱元眼见自己即將得手,心中暗喜,仿佛已经看到擒住孙策后的大功一件。 可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他却看见孙策做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动作——竟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短棍,以一种怪异又凌厉的姿势直朝著他扑来。 紧接著,只听“嗵”的一声闷响,短棍狠狠抽在了朱元的马头上。 那马儿吃痛,嘶鸣著前蹄扬起,隨后便跌跌撞撞地朝著一旁倒去。 朱元在今夜所遭受的震撼,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平日里印象中文弱的六皇子,面对自己的突袭不但丝毫不惧,反而还能在这危急关头使出如此勇猛的一招,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朱元凭藉著精湛的骑术,操控著那匹踉踉蹌蹌的马儿往右侧奔出数丈之远,才堪堪將身形稳住。 此时,他生平第一次,將李煜,摆到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稳住马后,朱元竟开口商量道:“六皇子,我等各自罢兵如何?” 孙策刚刚使出的那一击,用的是前世的精妙招法。然而,李煜这副身体平日里缺乏锻链。就方才那奋力一击,已是李煜这句身体的极致。 自己虽拥有前世的武艺思路和记忆,可李煜这具身体在体力、力量、敏捷以及反应各方面,都无法將前世的高强武艺发挥到极致。 此刻,他极力压制著急促的喘气声,生怕朱元看出破绽。 然后缓缓开口道:“朱將军,何不復归我大唐?” 朱元厉声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反覆小人?” 孙策微微挑眉,隨后把目光投向已快速守护在他身边的何琳,眼神中带著询问,似在问她是否要继续报仇。 何琳她满脸是汗,接受到孙策的目光,却嫣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一笑,让孙策心中莫名一动。 孙策大手一挥,朗声道:“那朱將军这就去吧,其他的人把马留下。” 说罢,那些挡在朱元逃路上的,唐军整齐地分列两旁。 朱元心里清楚,这是孙策有意放自己一马,在带人离去前,他高声喊了一句:“六皇子快快去吧,此番就多谢了,来日再报!”言罢,带人离去。 此时,孙策身边还有 240余人。他们收缴了朱元带来的军马,共计 130余匹。眾人迅速上马,由於马匹数量有限,有的人便两人共骑一匹马,朝著接应点飞驰而去。 可当他们快接近接应点时,远远望见在江岸上,大批北周军正紧张有序地布防,那密密麻麻的身影。 归路被截,逆上西北 孙策並不知道,水寨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扬州城里的北周名將韩令坤。 韩令坤接到的线报称水寨遭到偷袭,巡防舰队在江面上被唐军击败。 此刻,他还不清楚扬州城內竟还潜入了一支唐军。 他当下沿江布防,仅仅是为了防止唐军趁胜登岸作战。 而此前,孙策派去护卫工匠及其家眷的 150名士兵,恰好把第一批接应船只装满。 待船只离去后,周军便迅速在江岸上布防,如此一来,唐军后续船只便无法再靠岸。 江对岸的褚巡,也正焦急地孙策等人的消息。 黄冈、朱灵全然没了刚才战场上的悍勇。 朱灵颤巍巍:“完了,殿下,我们回不去了!” 黄冈在哭丧著脸哀嘆道:“哎呀,我才刚娶的媳妇呀,还想立功討赏,让她欢喜的。” 何琳在孙策身边,幽幽一嘆:“都怪我!。” 孙策对这三人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当机立断地下令:“走陆路!” 说罢,他调转马头,领著眾人朝西北而去。 远离江边后,黄冈和朱灵这两人又开始喋喋不休。 黄冈满脸担忧,忍不住说道:“殿下,走陆路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朱灵也在一旁附和:“对啊,万一那朱元再度调集大军,来围剿、围杀我们,可如何是好?” 孙策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不会的。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江边的布防应该只是为了防止褚巡他们登岸。倘若他们知道城中还潜藏著我们这一支唐军,早就分兵来支援朱元了。其次,朱元此人虽然已经投降北周,但他说自己败给了我,绝对无人相信。他如今不但丟了水师,还失了船厂,必定会遭到周主的责难,恐怕不久之后便要被夺下兵权了。他要坦言败给我这个文弱的郑王,周主只会更怀疑其能力。所以,他绝对会缄口不言。” 还有一个原因,孙策没有说出口。 他隱隱感知到,朱元应该和他一样,是个性格耿直、果敢刚毅之人。他放朱元一马,朱元绝不可能忘恩负义,事后再调兵来捉拿他。 这或许算是武者之间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吧。 听完孙策的分析,何琳却率先开口说道:“殿下所说不错,那朱元应该不至於再派人来追击,他一定会设法隱匿下船厂发生巷战这件事。” 孙策诧异不已,望著她问道:“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何琳笑著摇摇头,解释道:“並不是,家父实则死於赵匡胤之手。只是因为赵匡胤不在扬州,便想著隨便杀一个周將,泄泄愤罢了。” 这话一出,黄冈、朱灵和孙策三人皆面露古怪之色。 何琳则调皮地笑了笑,打破了这略显尷尬的气氛。 孙策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爽朗地说道:“也罢,杀个痛快就好。” 朱灵则在心里暗自嘀咕:“完了完了,殿下和这个女的都是疯子。” 黄冈也不禁暗自嘆道:“哎呀,从扬州陆路回舒州的路该有多远啊?我们如今並无粮草,如何支撑这漫长的归程?火药桶也用得差不多了,这要是再遇上敌军,可怎么办才好。” 黄冈这话一语成讖,眾人又行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只见前方隱隱有星火点点,正朝著他们所在的方向迅速靠近。 孙策凭藉丰富的经验判断,这应该是扬州城外巡逻的侦骑。 他赶忙侧身,轻声贴著何琳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何琳只觉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被这热气烫了一下,一想到眼前这位郑王风华正茂,正是青春年少,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心中泛起丝丝涟漪。 她微微頷首,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点了点头。 隨后,孙策下令二人共骑一匹马的其中一人下马,在路边隱蔽等待。 何琳依言卸下盔甲,迅速恢復了女装打扮。 一番准备之后,孙策果断下令其他人加紧马速,朝著对方奔去。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双方便已相遇。 远远地,对面的北周军大声喊道:“前面什么人?报上名来!” 孙策大喊回应道:“不好了,南唐军队偷袭扬州已然得手了!城中一片混乱,韩將军正率残兵抵挡呢!”他这一声喊,语调急促,满是焦急,仿佛真被嚇得不轻。 这支侦骑之前也瞧见扬州方向似有几处燃起大火,心知城中必定遭遇敌袭,此时急忙打探:“如今城池可丟了?你又是,尔等又是谁?” 孙策赶忙回应:“城池还没丟,但依我看也快保不住了,我这才带著家小先逃出来。” 说话间,隨著距离拉近,他的身影渐渐被光影照出。 对面的北周军定睛一看,见是个气质儒雅的公子,不由得放鬆了几分警惕。 那侦骑將领大喝一声:“放肆!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军心!韩將军乃百战名將,岂会轻易让唐军得手?你究竟是何人?” 孙策赶忙唯唯诺诺地说道:“將军,小的姓曹,唐军杀来之时,小的正在狎妓。我那得力护卫为护我周全,力战而死,我这才夺了长子的马,慌不择路地逃出来。” 旁边的何琳自不知道孙策是在暗讽曹操,微微皱眉。此时,她的脸也被对面的火把光影映照出来。 对面將领心中对孙策一阵鄙夷,怒斥道:“汝等紈絝子弟,懂什么兵事?一点小事就被嚇破了胆,只知夺路而逃。” 孙策又上前几步,那些人看到何琳的容貌,对孙策的话又信了几分,也放鬆了些许警惕。 孙策上前恭敬地拱了拱手,隨后隨手摘下腰间一枚玉佩,递给那將领,说道:“军爷行行好,让我等先过去吧。待城中安定,我自会回来。” 那將领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竟是上等的羊脂玉,心中暗道:果然是不知哪家的紈絝子弟。於是喝斥道:“莫要慌张,隨我一同前去。说不定韩將军已然击退南贼了。” 那將领收下玉佩,色眯眯地朝何琳身上打量两眼,隨即便转头继续斥责孙策:“让你的人都散到两边田野去,给本將军的兵让出条道来。本將军这就杀回扬州杀敌建功,叫那些南唐鼠辈知道我大周的厉害!” 孙策听后,装作极为害怕的样子,作势就要打马转头逃离。 靠!这怎么有条大运河! 那將领见状,喝道:“你不许走!你们这些江东子弟,向来在温柔富贵乡里浸著,一遇兵事便胆小如鼠。今日,便叫你瞧瞧我大周儿郎如何將南唐那群螻蚁般的贼寇打得落流水!” 实则,他心里正盘算著如何向孙策討要何琳。 孙策装作极不情愿,身体瑟瑟发抖,带著哭腔道:“不行啊,將军,我还想逃命呢……” 几息之间,孙策麾下的骑兵纷纷散开,分列於道路两旁的田地里,给周军让出了一条通道。 孙策又在马上苦苦哀求那周军將领放他们离去。 那將领目光始终在何琳身上流连,被孙策吵得心烦,刚转过头准备训斥孙策,话还未出口,却没料到身旁的何琳突然闪电般拔出一把短刀,猛地刺向其脖颈。 那將领猝不及防,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整个周军瞬间乱作一团。 孙策抓住时机,大喝一声:“上!” 埋伏在两翼的唐军如猛虎般奔出,迅速对周军形成合围之势。 周军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阵脚大乱,四十余骑瞬息被杀了一半。 其余周军见状,顿时无心抵抗,纷纷作势欲逃。 然而,唐军怎会轻易放过他们,迅速追上前去,又斩杀了一批。 慌乱之中,仅有四五骑瞅准空当,朝著孙策等人来的扬州方向逃窜而去。 可他们浑然不知,孙策早已在路上设下伏兵。待这几骑逃至设伏地点,伏兵骤然杀出,四五骑人马纷纷落马,无一逃脱。 战后,唐军迅速打扫战场。 孙策命令士兵们脱下周军的盔甲,带上周军的旌旗。 清点战果时,发现还有二十三人被带到孙策面前。 黄冈一扫之前的忧心,满脸得意对俘虏们说道:“你们先前不是还大言不惭,说我们大唐皆是鼠辈吗?瞧瞧你们现在这副狼狈样,还敢再如此囂张吗?” 朱琳用刀背轻轻拍著俘虏的脸,跟著附和道:“哼,先前不还口口声声说大周儿郎英武不凡,现在谁落流水?谁是螻蚁?” 孙策在身后斥责之声响起:“哎呀,你们俩別玩了!时间紧迫,赶紧挑几个胆小的俘虏,留著路上拷问情报,其他的都杀了!” 周军的俘虏们一听,顿时慌了神,纷纷爭著抢著表示自己胆子很小,指望能被留下来保住性命。 黄冈赶忙换上一副小人諂媚的嘴脸道:“殿下说得是,是小的糊涂了。”说罢,便与朱琳一同在俘虏中挑选起来。 很快,5名胆小的俘虏就被挑了出来,被押送到孙策跟前。在他们身后,唐军正一个一个地將其他周军战俘斩首,悽厉的呼號之声此起彼伏。嚇得这 5名俘虏爭先恐后地全招了。 目前周世宗柴荣驻兵在楚州(今淮安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 那个被何琳心心念念的仇敌赵匡胤应该也在楚州。 周军诸路除除韩令坤驻守扬州外,张永德率约 5万大军与林仁肇在舒州对峙。 李重进和王彦升两部人马约 12万,对外號称 20万,正在围攻南唐太子李弘冀驻守的庐州(今安徽合肥) 此时,从在突袭周军水寨,到现在已忙活了大半夜,唐军眾人已是飢肠轆轆。孙策命人从周军尸体上搜出一些乾粮和肉食,就这样边吃边听著俘虏供述。 孙策听完情报,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本打算西去庐州,但现在知道庐州城外有十二万大军驻守,想必侦骑眼线密布,自己这二百余琦绝逃不过周军的搜检。 他果断改了主意下令:“我们向东走!” 眾人方才已从周军尸体上搜出乾粮填了肚子,还有些人从败卒身上搜罗到不少战利品,士气正盛。 经此一夜,他们对这位平日里传闻只会填词撰文的郑王,早已心悦诚服,对於孙策的指令,再无质疑。 此番他们又从周军处俘获了 40余匹战马,基本上能做到每人一马,这使得队伍的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上马之际,孙策无意间瞥见何琳正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著自己。 他心中疑惑,用目光回问:“怎么了?” 何琳却只是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板起脸不再看他。 孙策满心莫名其妙,实在想不明白这小娘子为何又对自己不满了。 难道她还指望自己率著这二百多人直奔楚州,去击杀赵匡胤不成? 他一时也无暇细想,率领眾人趁著夜色向东奔去。 孙策一行人策马疾驰小半夜,待天微微亮时,来到了大运河畔。 孙策瞬间傻眼:“怎会有条河在此?!!” 他急忙在脑海中搜索李煜的记忆,这才知晓隋代开凿大运河之事。 心中暗自感嘆,天子权柄当真威加四海,竟能有使山河改道,这等改天换地之能,实在令人惊嘆。 然而,隋氏却因权柄滥用,落得个“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结局。 孙策又忆起前世自己不顾眾人劝阻,执意斩杀于吉,魏功曹以及那些不肯归顺的豪强。 彼时,张昭曾劝他:“杀得人,杀不尽怨。” 吴国太亦曾劝诫:“新造江南,宜容贤录功。” 可那时的他,全然听不进这些劝告,只坚信自己的武力与权势才是唯一的道理。 如今,穿越七百年,知晓隋氏兴衰,才意识到当初自己的行径是何等鲁莽与荒谬。 孙策是个豁达的人,思及此处,他不禁扶额,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起初还带著几分克制,转瞬便愈发响亮。 眾人面面相覷,皆不明白这郑王为何发笑。 唯有黄冈和朱灵这两个马屁精,见主子发笑,也不管缘由,便跟著呵呵笑起来,反正只要主子干啥,他们跟著就准没错。 三人如唱戏一般笑了好一阵,何琳实在忍不住这尷尬氛围,上前询问道:“郑王,您何故发笑?又为何停留在此处呀?” 孙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说道:“哦,休息片刻,放马去饮水吃草,补充些体力。” 朱灵立马见缝插针地拍起马屁:“殿下英明,末將这就去办。”说罢,带著黄冈便一溜烟跑去传令。 何琳看著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无语。不过是吩咐士兵休息餵个马罢了,这也能称得上“英明”?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他俩在战场上异於常人的勇武,真要觉得这两人纯粹就是溜须拍马的奸佞弄臣。 按孙策原本计划,此地应一马平川,可径直纵马前往通州(今江苏南通)。再从那里找船只,沿江西进回建康。 但如今这条大运河横亘眼前,寻找渡河工具成了当务之急。 樊良水泽 孙策脸上掛著温和的笑意,轻声问何琳:“娘子可是有何事埋怨我?” 何琳下意识便答:“没有。”可话刚出口,她的眼眶却瞬间红了起来。她强忍著情绪,最终还是说道:“殿下怎能將我比作那娼妓?” 孙策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摆手,连声说道:“实在对不住啊,对不住!当时情况紧急,我才口不择言,多有疏漏。” 何琳见孙策態度如此诚恳,忽然展顏一笑:“那便没事了。” 孙策微微有些尷尬,赶忙说道:“那就劳烦何將军领兵去搜罗些船只,我等儘快渡河。” 何琳领命,转身带兵离去。 孙策望著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暗骂曹孟德:“我今日这番尷尬,全是被曹孟德连累,他丫的没事在宛城找什么妓女,真是祸害遗千年!” 然而,孙策並非幸运之星,诸事自然难以顺遂。 唐军忙活了半个小时,却仅找来一艘渔船。这与孙策期望找来四五艘船搭建浮桥的要求,相差甚远。 孙策心里明白,时间紧迫,容不得再等。驻守扬州的韩令坤,可是北周名將。 別的不说,就近期而言,他连克扬州、泰州,在军事谋略上,称得上智勇双全,堪比当初曹营的徐晃徐公明。 孙策深知,即便昨日李源没有將自己的行踪透露给韩令坤,那支被歼灭的侦缉骑队,也足以让韩令坤察觉到后方有唐军活动。 毕竟,他们这二百多人的马队,想要完全掩盖行踪,根本不可能。 正思虑间,何琳、朱灵、黄冈三人围到了他身边。“郑王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孙策从篝火旁缓缓起身,伸了伸懒腰,轻嘆道:“哎,要是此刻能下一场雪就好了,雪一下,便能盖住我们的马蹄印。现在只有兵行险招——向北走!” 北面的楚州驻扎有周世宗柴荣的主力大军。 但在孙策记忆中的有片扬州到楚州一线,应该有片湖泽。 这次孙策的记忆並没有错,现今的洪泽湖一带,自所处的三国时代以来,已从当初的小湖河,逐渐演变成由樊良湖、珠湖、平阿湖、甓社湖等多个小湖泊组成的水系。 足可隱藏这两百人的踪跡。 “並且那里一定有船。”孙策心中篤定。 楚州的周军主力应该还不知道他这支唐军的存在。 而韩令坤方面,虽然扬州水师的损失不应由他负主要责任,但他必定也羞於向其他后周將领提起,应该还是派本部兵马围剿孙策。 现在拼的就是谁更快。 但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从昨天开始准备,到昨夜突袭扬州水寨,经歷一夜大战,再到现今,他这二百人的队伍已然是人困马乏,恰似强弩之末。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处地方好好休息整顿。 然而,孙策判断韩令坤的追兵距离他们不会超过三个时辰的路程。 孙策驱马与何琳並行,问道:“何將军,这附近何处能落脚?” 何琳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很满意孙策这样称呼自己,回应:“前面的樊良镇可以安脚,且无城墙。” 孙策闻言大喜,当即便决定拿下樊良镇,並迅速向眾军公布。 可兵士们连日征战,精神状態欠佳,只是强打精神回应主帅。 孙策见兵士们疲惫模样,正苦思如何提振士气。恰在此时,天空飘起雪。 孙策大喜,立刻向眾军高呼:“天助我等!这雪能掩盖踪跡,致使周军搜捕难度大增!”兵士们听闻,精神一振,热烈响应。 樊良镇正是高邮县的治所。县令陈应祥本是南唐官员,高邮县被后周攻陷后,他直接就地被任命为大周的高邮县令。 此刻,他正在府衙中享用早食,瞥见天空纷纷扬扬飘起雪,不由得兴致一来,玩味起诗句:“朔风卷雪扑檐来,镇外田畴一色白。” 陈应祥还在琢磨下两句诗该怎么写,只见一名下属急匆匆跑进府衙內,大声稟报:“县尊大人!” 陈应祥抬眼望去,示意他说。 下属说道:“外面来了一队兵士,说是有紧急军务。” 陈忙问道:“他们从何处而来?可曾说是什么军务?” 下属回应:“自扬州而来,说是为咱们镇增添布防的。” 陈应祥微微点头,吩咐道:“你先安排他们休息,给他们做点早食,我换了衣服去见他们。” 下属领命下去后,陈应祥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忘掉脑中的诗句,走进內室更衣。 边换衣服边疑惑:“前日大周派驻本地的屯將,才押送粮草奔赴庐州前线,前线应该很顺利才对,怎么突然之间又要给这后方的樊良镇调派布防了?” 但心中疑惑归疑惑,陈应祥也不敢有丝毫拖沓。 毕竟此时的官场,还不像后来宋代那般文贵武贱。 相反,因战乱纷爭不断,在同级官员中,武將的地位往往要压文臣一头。 况且陈应祥还是个降臣。所以他,丝毫不敢耽搁,匆匆换完衣服,便快步走向衙门前堂。 待他赶到,只见三名盔甲鲜明的军士立於堂前,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大汉,身材魁梧,看盔甲精良应该在六品左右。 陈应祥赶忙上前道:“下官陈应祥参见將军。” 那虬髯將军神色冷峻,伸手將腰牌在陈应祥面前亮了亮。 陈应祥定睛一看,“昭武校尉”,正六品武官,自己自称下官確实没错。 虬髯將军已开口说道:“昨日扬州水寨遭袭,水师损失惨重。” 陈应祥听闻,不禁“啊”了一声,满脸皆是震惊之色。 虬髯將军眼里不经意间划过一丝轻蔑,冷冷继续道:“韩帅担忧南唐水师趁此间隙沿运河北上,奇袭我军后方,截断粮道,故而特派我等前来,於高邮县加紧布防,以备敌袭。速去请此地屯將来见我。” 陈应祥恭敬地拱拱手道:“回將军,屯將前日已押运粮草奔赴庐州。目前县中武备事务,皆由县尉代为执掌。” “好,那就请县尉前来见我。”虬髯將军言简意賅。 陈应祥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吩咐身旁下人火速去办。 重瞳是破绽 隨后,他满脸赔笑地说道:“三位將军,还望稍作休憩,我已吩咐后厨准备了早膳,虽非珍饈美饌,但皆是本地家常风味,还望三位將军莫要嫌弃。” 说完,他不著痕跡地將这三人的神色一一扫过,只见除了那虬髯大汉,还有一位同样是身形壮硕、孔武有力的武夫,剩下一人倒是面容清俊,周身透著一派儒雅之气,却是闭眼假寐,估计是赶路累了。 陈应祥忍不住向他们打听起昨日扬州水寨遭受袭击之事。 那虬髯將军虽一脸不耐烦,但倒也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只是言语颇为简略。 不多时,饭食端了上来,陈应祥热情招呼三人吃早食。 这三人著实饿了一夜,不过到底都是官家贵族出身,用餐时倒也没有失了仪態。 稍稍果腹后,那虬髯將军和另一位武夫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陈应祥询问起县中的情况,诸如镇兵数量多少、粮草储备几何、装备状况如何等等。(镇军的作用大致相当於宋代的厢军,承担著地方治安、劳役等职责。) 陈应祥对答如流,如数家珍。 二人又继续问及周边田亩税赋、百姓人口、水文地貌以及道路通达等诸多事宜。 陈应祥对此可谓了如指掌,不假思索便和盘托出。 一旁静静听著的孙策,心中暗自思忖,觉得此人应当是个勤於政务的好官,不禁抬起眼眸,正眼打量起陈应祥。 而陈应祥在讲述过程中,见这三位对自己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心中的忐忑也安定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无意间將目光投向孙策,看清其正脸的瞬间,他突然怔住了,內心掀起惊涛骇浪:“这人……这人竟然是双瞳子!” 孙策初来乍到这异世不久,自是不习惯李煜的双瞳子,到哪里都会备受瞩目。 他见陈应祥这般神態,只当对方是惊於武將之中竟有他这般相貌舒朗之人,心中不禁暗自鄙夷:“嘖,都盯什么?莫不是往日见惯了曹孟德那等矮躯陋容之辈,乍遇个周正模样,倒惊得如关张初逢玄德时一般?至於这般直勾勾的,看得人发臊。” 然而,眼见陈应祥目光如被钉住般挪不开,孙策心中陡然警觉。 他不著痕跡地用脚轻踢了一下身旁贴著假虬髯的黄冈。 黄冈瞬间会意,不动声色间抽出腰刀,寒光一闪,已然架在了陈应祥的脖子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 陈应祥大惊失色,颤声问道:“你等……究竟是何人?” 孙策轻嘆一声:“你若不直勾勾盯著我,咱还能算自己人。” 陈应祥心里头一个大胆的猜测翻涌上来——怎么都觉得这猜测荒唐得离谱,实在不敢往下深想。 院外守备的衙役听闻动静,闯了进来。 朱灵反应极快,反手拔出钢刀,寒光一扫,三两下就摞倒了三个。 剩余两个衙役魂飞魄散,转身要夺门逃,又被他大步追上,刀光再落,两人应声倒地。 朱灵杀完人后,跃出县衙门,径直来到登闻鼓前,重重敲了三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號。 何琳听到登闻鼓响,瞬间明白孙策等人已然得手,当即率领二百多精骑如猛虎下山般尽数杀入樊良镇中。 镇中並无后周禁军,皆是些当地镇兵。本就只擅长搞后勤,並不精通上阵搏杀,如今主將又不在。 面对如狼似虎的唐军,一触即溃。被唐军砍杀几人后,剩下的镇兵,有的嚇得四散奔逃,跑不快的则纷纷下跪投降。 此时,代行屯將职责的县尉唐斌,刚被县衙的人从家中叫出,正匆匆走在路上。 看到镇中突然大乱,正不知所措、不明所以时,几人骑著马如疾风般向他衝来。 为首的提著眉尖刀向他刺来。 唐兵下反应过来了,虽未来得及拔刀,却顺势操起刀鞘迎著对方攻击一挡。 藉助马匹前冲的巨大衝力,这一击虽被勉强挡下,可唐兵还是被撞得重重摔倒在地。 紧隨其后,两名骑手迅猛跟上,眨眼间便將长枪抵在了倒地唐兵的胸前。 就在此时,何琳大喝一声:“莫杀他!此人有些本领。” 唐军顺利占领樊良镇后,孙策在县衙从容地发布命令:“让士兵们饱餐一顿,取粮食餵马,而后分批轮流休息。” 士兵们领命后迅速行动起来。 陈应祥站在一旁,眼睁睁看著这一切,目光中惊惧之色愈发浓重。 待孙策將诸事安排妥当,朱灵来到他身边,递上县中的钱粮帐册,最下面的是一张纸,纸上是陈应祥早上所写的那两句诗。 孙策看了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念道:“朔风卷雪扑檐来,镇外田畴一色白。还行啊,下面呢?” 陈应祥语气懨懨的,不过倒也还算从容:“在下本想接『衙內炉温催笔暖,且將寒景入诗才』。” 孙策脑海里下意识地觉得陈应祥所接之句太过直白无趣。 他抬眼望向镇中,看著唐军士兵造饭升起的阵阵炊烟,思绪如雪纷飞,剎那间,脑海里激出两句诗,脱口而出道:“阶前碎玉积还浅,望里炊烟冻未开。” 陈应祥一听,瞬间领悟到孙策这两句诗意境高远,远非自己所及。隨即,他又想起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就在这时,朱灵切换马屁精形態,印证了他心中所想:“殿下果然乃诗中仙者,就是李太白在世,也要自愧不如。” 陈应祥终於忍不住问道:“您……您当真是六皇子郑王?” 孙策一时倒是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他自己也没预见到居然能隨口吟诵出诗句,想来应是李煜留存的才能匯聚於心。他赶忙摆摆手,试图掩去自己的尷尬,说道:“哎,不过一点情趣罢了,诗词之道,无分高下的,无分高下的。” 另一个马屁精黄冈满脸得意地凑到陈应祥身边,眉飞色舞地说道:“没想到吧,我家殿下那可是能文能武,足智多谋。若不是殿下有先见之明,提前留下这周军的盔甲,我等怎能如此轻易地进你这府衙啊?哈哈哈。” 朱灵立马如捧哏一般:“正是,正是!就说那诸葛孔明在世,司马仲达復生,怕也不过如此了!” 文人军功,自有诗意 陈应祥心中的惊异此刻已如汹涌浪潮,难以抑制。 当年他参加科举会试时,曾在人群中远远望过郑王一眼,知晓这位王爷生有双瞳,天生异相。所以之前在饭桌上初见孙策,他便已隱隱猜到了这种可能。 然而,无论他如何设想,都想不到这位向来以诗词才气闻名的王爷,竟还拥有如此过人的军事胆量与谋略。 竟敢孤身深入周军大后方,攻城略地,手段之凌厉,行事之果敢,实在令人咋舌。 他呆呆地望著孙策,双唇微张,却仿佛被抽去了语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孙策心里其实颇为窘迫,毕竟他心里清楚,这作诗的才能並非自己所有,而是继承了李煜的本事。他只是在心中意淫,利用这文採在和曹孟德较劲,可嘆在这个时空,曹孟德早已作古好几百年。今天当眾表现出来,实则掠人之美,绝非英雄气节。 但他又不好向眾人点破此事,只能硬著头皮,故作淡然。 然而阿諛奉承二人组可不愿意就此冷场作罢。 黄冈连忙跑去取来一支笔,满脸諂媚地递到孙策面前,笑著说道:“殿下,莫不如把刚才所作的诗句题在这县衙的墙壁之上,也让北周那些北虏知道,我江南人士既是文章锦绣,又能征战沙场,岂是他们所能比擬的!” 朱灵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这主意妙啊!殿下这佳句,自当流传广播才是!” 孙策本想言辞拒绝,毕竟这等掠人之美的行径,无意为之也就罢了,若是刻意去做,实在有违他心中对英雄光明磊落的定义。 然而就在此时,何琳正款步走入堂中,脸上也带著一脸兴奋,激动地说道:“正是!就该让天下都知道我大唐出了位文武全才的皇子!” 说著,她也不待旁人反应,径直走到墙前,提笔就將县令陈应祥所做的“朔风卷雪扑檐来,镇外田畴一色白。衙內炉温催笔暖,且將寒景入诗才”写在了墙上,隨后又兴致勃勃地欲写孙策应对的那两句。 孙策看著何林的举动,脑海中骤然间像是被一道光闪过,心中豁然开朗:对呀,这宣扬的是李煜的名,又不是我孙策的名,我孙策何来欺世盗名之说? 想到此处,他赶忙喊住何琳:“且慢!你写这首:戈矛破雪镇门开,残堞风梳案上苔。莫道江左无悍气,刚將捷报入诗来。” 话音刚落,让孙策此时都不禁对李煜的诗才钦佩得五体投地。一首诗尽数囊括:漫天风雪中唐军破城的豪迈、风雅皇子的弃武从文与南北纷爭的复杂局势。 堂中眾人瞬间都怔住了,尤其是陈应祥,他嘴里默默念著“残堞风梳案上苔”。“残堞”所指的是破败的城墙,“案上苔”指的是李煜荒废的书案上长出了青苔。体现出他弃文从武、保家卫国的坚定决心。 联想到自己此前归降北周的种种,陈应祥不禁心生惭愧,神色间满是复杂。 何琳心中不禁生出油然的钦佩之情,回想起这一日多以来的种种,对这位殿下的改观越来越大。原以为他是个舞文弄墨的文士,可没想到,在战场上他竟如此果敢勇猛,指挥若定。而此刻,打完仗后,孙策还能即景吟出这般豪迈的捷报诗。 她赶忙提起笔,在墙上工工整整地將孙策刚刚所作的那首诗写了下来。 一旁的黄冈和朱灵,那马屁功夫在这堂屋內自是无人能及。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满脸堆笑地说道:“殿下这首诗气势磅礴,实在绝妙!咱得把它编成歌,让士兵们传唱,如此一来,定能大大鼓舞士气!” 孙策此前倒真没考虑到这一点,思索一番后,觉得他们此建议颇有道理,便点头同意,隨他们去安排此事。 唐军按照孙策的安排,分两批轮流休息了將近 4个时辰。 孙策睡醒后,精神抖擞,立刻让人把唐斌、陈应祥两人带到跟前。 孙策目光如炬,直视著二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二位也已看出本王的意图。本王悬军深入,就是要在高邮湖这片沼泽湿地,利用地利,袭扰周军粮道。如今二位已知晓本王在此,为防止消息走漏,本王只能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重新归顺大唐,为本王效力;要么……本王只好將你们连同家人一併诛杀,毕竟绝不能让任何人泄露我们的行踪。” 唐斌听后,心中並无太多纠结。他年轻时在外闯荡多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半年多前才顶替伯伯当上县尉,在任上给大唐干了不到 4个月,对大唐其实並无深厚感情,大周打来后他隨波逐流地选择了归降。 而如今,在大周任职还不到三个月,大唐的军队又打了回来。 他为了保全家小,觉得再次归降大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眼前这位王爷既能吟诗作赋展现文人雅韵,又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胆略过人,他寻思著自己跟著这样的主子,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一番大出息。 而陈应祥作为读书人出身,心中多少有些礼义廉耻的观念。 他觉得自己这般反覆无常实在有违道德,內心十分挣扎,满是心理负担。 然而,当他想到家眷都在这位郑王手中,再看看孙策敢孤军深入敌后,行事作风如此大胆果决,想必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正踌躇间,见唐斌已然同意归降大唐,犹豫再三,最终也只能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 孙策对二人的归降十分满意。 这二人皆是有能力之人,且作为当地的“地头蛇”,对地形地貌的熟悉程度远非他们这些外来人所能比。 孙策又吩咐黄冈等人將樊良镇的府库搜刮一空,把所得的钱財粮食拿出一部分,从投降的镇兵中招募了约 130余人,將队伍扩充到 370人。 这些镇兵在正面战场上对阵或许並无大用,但他们身为高邮湖旁水乡之民,个个水性极佳,孙策深知,在未来於高邮湖的作战中,他们定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最后樊良镇周围二十里內的船舶被孙策搜罗一空,总共凑得三十几艘。 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支队伍,巧妙地隱入这一片泽国之中。 而另一边,韩令坤的侦骑直到一天后才惊觉樊良镇已然失守。 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扬州驻守的周將韩令坤年纪轻轻便投身军旅,追隨在后周太祖郭威身边担任亲卫。 此后,他凭藉自身的努力与胆略,从一名普通小兵一路摸爬滚打,最终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將。並於柴荣赵匡胤等,都结下了深厚友谊。 当兵士时,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的气势令敌人胆寒。成为大將之后,他指挥作战不仅能做到正奇並用,还深諳虚实相生之妙。 就这次征討南唐,他敢於孤军深入,趁守军不备奇袭扬州。占城后又以五千部眾,迎击南唐方面陆孟俊和李景达近四万大军的反扑。后来还一举击溃唐军,生擒唐军主帅陆孟俊。 足见孙策將他比作徐晃徐公明,是很客观的评价。 今年,韩令坤刚满 35岁,对於一名武將而言,这正是如日中天的年岁。 他看著手中握著传来的战报,眉头微皱。“丟失一个樊良镇並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夺回此地易如反掌。” 但自己的粮道上,樊良湖、珠湖、平阿湖等一眾湖河组成的复杂水网中有一只敌人精锐部队。这让他如芒在背,心中涌起一股隱隱的不安。 他默念高邮县衙大堂墙壁上的两句诗:“莫道江左无悍气,刚將捷报入诗来。” 他的两名某士沈砚秋和魏昭,正走入厅中。 魏昭道:“莫道江左无悍气,刚將捷报入诗来。好句子啊,南唐遭逢如此大败,还有文士作此硬语,如此粉饰,是要欺人,还是欺天?”言罢哈哈坐下。 沈砚秋亦附和:“不过前两日焚了水寨,那水军原本是南唐降卒,我大周损失甚微。不过小胜一场,这些江左酸儒便又舞文弄墨,沾沾自喜起来。” 被他二人这般一说,韩令坤宽心些许。他將战报递与二人,开口道:“这颗钉子不拔,我总如芒在背,故请二位先生来商议。” 沈砚秋先开口:“据斥候来报,那股人马该不足三百。樊良镇是一时疏忽中了计,將军派一千五百人追击便够了。” 韩令坤点头,又问:“他们如今隱入水泽,卡在粮道上,楚州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 魏昭略一思忖,答道:“將军,水师有失,主责虽在朱元,可终究会惹陛下不快。眼下就这几百人,若也要通报楚州,只怕陛下......” 魏昭又沉吟片刻,续道:“依在下看,这支部队原是烧了水寨、船厂后,要回江边登船南逃的。偏那天阴差阳错,我军封了江岸,断了他们归路,才只好向北流窜。他们打下樊良镇,估摸是要搜罗舟船,好沿运河南下归唐。” 韩令坤点头,认可这分析,却又蹙眉:“只是那诗词里的意气,瞧著来者不善,断不可掉以轻心。” 沈砚秋接话道:“要么如此:將军给楚州发份战报,请他们派支假輜重船队,引这唐军来劫;再派支偏师跟在船队后,待唐军现身,便一举將其围歼。这般既知会了楚州,又能灭了这股人马,算是两全之策。” 韩令坤听完眼前一亮,赞道:“先生此计甚妙!就依先生之计。” 他当即下令:“令白延遇选五百骑兵、一千步卒,往樊良镇驻扎,待时剿灭这唐军。” 白延遇原是韩令坤爱將,前番突袭扬州便率先进城,作战既果敢,性子又沉稳,派他去,韩令坤自能放心。 诸事安置妥当,韩令坤忽对二人道:“我听闻传言,说这回领兵的是南唐六皇子李煜。” 沈砚秋先惊得抬了抬眼:“郑王李煜?竟是他?莫不是传言错了?在下只听说他『词中仙』的名头,案头堆的是诗笺,笔下流的是风月,何曾听说他跨马握过兵符?” 魏昭也一脸不解:“我也疑这传言。若真是他,南唐何苦让个只懂『风雪月』的皇子来领兵?这几百人本就掀不起大浪,再让个文弱皇子掛名,岂不是自乱阵脚?” 沈砚秋接道:“难不成是故意放这风声?可故弄这玄虚有什么用?是想让咱们轻敌,觉得领兵的是个不懂兵事的?还是……另有別的计较?” 韩令坤指了指战报上的诗句,道:“可据斥候来报,这首诗就写在樊良镇县衙大堂上,署名確是李煜。观这诗,也非凡品。” 魏昭与沈砚秋一同看向那诗,看过都点了点头。 三人又商议半晌,仍是不信李煜有带兵的能耐,却也猜不透南唐故弄这玄虚究竟图什么。 末了魏昭道:“不管如何,足见此次南唐是有备而来,我等还需多加防范。” 韩令坤点头:“好,再给白延遇加派五百兵卒。” 次日下午,白延遇总算点齐兵马、备足粮草,正待出扬州城往樊良镇进发,却见一斥候飞奔来报:“报——大事不好!楚州来的三艘輜重船遭劫了!船上皆是犒赏的钱帛!” “什么?!”厅中韩令坤怒极,一脚踢折了案旁椅子。沈砚秋与魏昭在旁也面色凝重,默不作声。 “八万贯!整整八万贯啊!”韩令坤目眥欲裂,面上又痛又急,厅中一时只剩他粗重的喘息。 沉默半晌,魏昭才开口:“这番贼子不除不行,速让白將军启程吧。” 韩令坤咬牙:“不,本將亲自去!” 沈砚秋忙拦:“万万不可!如今南唐水师仍在江面游弋,若他们趁机渡江攻扬州怎么办?將军莫要因怒失了分寸。” 韩令坤深吸几口气,稍稍压下火气,沉声道:“罢了。再拨二百骑兵给白延遇,令他即刻出发,务必剿灭这股唐军!” 白延遇带著这两千两百人,更揣著韩令坤的一腔怒火,当即传令全军急行,人马踏著尘土,直往樊良镇的泽国扑去。 此时平阿湖心的小岛上,孙策望著堆得像小山似的钱帛,眼里亮得能映出光来。 他这上辈子打穿江东四郡,也没见过这么厚实的家底,乐疯了暗自嘀咕:“某当初也是一方霸主,如今倒像没见过世面的穷措大一般?哈哈!” 白延遇的愤怒 孙策是个豁达爽利的性子,此刻得了横財,压不住霍霍的心思:“咱这三百七十號人,每人发十贯!” 话刚出口,一旁的陈应祥忙拉住他:“殿下三思!眼下只不过是小胜就如此赏赐丰厚,將来怕是要赏无可赏?” 孙策被他泼了冷水,才压下那点暴发户的显摆心思,改口道:“罢罢罢,听你的!那就每人发一贯!” 即便如此,士兵们听了也炸开了锅,个个脸上都笑开了。 孙策望著成串的铜钱,心里那股劲儿终究按捺不住,翻来覆去地內心挣扎。 他暗忖:“我本是替楚霸王而来,霸王有云『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我自当行这霸王事。” 於是又开口:“这赏赐,我要亲自发给弟兄们。” 陈应祥又劝:“殿下贵为亲王,怎可亲自出面犒赏?这般失了规制,恐损威仪啊。” 孙策何尝不知他说得在理? 可当年替袁术討庐江陆康的事猛地撞进心里——那时仗打贏了,袁术赏得吝嗇,他没法子,只好自己去安抚士兵,攥著弟兄们的手说“此战全赖诸位死力,策不敢居功”,末了掏自己腰包凑赏钱的憋屈,至今想起还堵得慌。 “不行,我还是要去。”他咬了咬牙,回身朝陈应祥拱手:“多谢先生赐教,只是容小王任性这一回吧。” 陈应祥看著他眼里的亮,心里嘆一声: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终是摇了摇头,跟著走了出去。 经黄冈、朱灵一番布置,小岛上清出片空地,摆开案几,孙策便亲手给眾人发赏。 普通士兵每人一贯钱,將领官员则各得一匹绢。 此刻他身边的典军是黄冈,副典军是朱灵;唐兵被授了旅帅之职,陈应祥则任主簿。 何琳属何甲水军,暂不归郑王府统辖,却也得了一匹绢。 兵士们挨次上前,从孙策手里接过赏钱,个个笑逐顏开。 孙策每递过一贯,便拍拍对方的手,温言勉励:“此番全赖诸位死力。” 如今他手下共三百五十余人——截粮船时折损了十几人,剩下的里头,一百六十余名是他过江时带的亲兵,七十余名是何琳带来的水军,余下一百二十余人则是樊良镇招募的当地镇兵。 不管是亲兵、水军还是镇兵,此番赏钱绢帛全按一样的章程发,军士们瞧著眼里,竟没半个不乐意的。人人上前接赏时,都笑著跟孙策说几句吉利话。 偶有哪个一时忘了词,站在旁边的黄冈便轻轻咳一声,那士兵立时反应过来,忙补一句“王爷文武全才”,惹得周遭眾人一阵鬨笑。 只是每个兵士领了赏要退下时,总会被陈应祥喝止一句:“王爷这般看重你等,往后遇事,可敢不效死命?”他倒真是迅速入了主簿的角色。 这几日下来,陈应祥不光对孙策的能耐佩服得紧,瞧著他待下爽朗谦和、全无架子的模样,心里也渐渐澄净——原是真遇著了个肯对底下人掏心的主儿。 而后几日,孙策为磨练这支部队,便借著舟船之便,带著眾人袭了湖泽附近包括临泽镇在內的几处周军驻点。 不过当地多是先前归附的唐军,樊良镇的事传开后,他们都知晓孙策这边不会赶尽杀绝,因此没遇到强烈的抵抗。 孙策一行顺顺噹噹地掠了各处府库的钱粮,又趁机招募了些人,队伍渐渐扩充到八百人上下。 后几日遇上几次,白延遇的追兵,打了几次互有胜负,孙策见难以再打开局面,就决定撤。 他唤来何林,吩咐道:“你带些人把輜重船经运河送回长江,先联繫上褚巡,隨后再来接应我们。” 何琳领命,临上船时回头悠悠嘆道:“殿下此去,可要多加小心。” 孙策见她立在船头,风掠得鬢髮微乱,瞧著竟有几分惹人怜的模样,心底不由一动,应道:“放心,你我既遇著了,便是有缘。我不会有事的。” 何琳脸腾地红了,垂眸抿了抿唇,转身便上了船。 白延遇这几日心里头正堵得慌。 自他领兵驻进高邮县,就没捞著什么像样的战绩,接手的全是被唐军劫掠得空空荡荡的城镇。 他没法子,只得沿著湖泽岸边布防,连骑兵都拆开了派出去,让他们四下游弋探查。 唐军还早把附近的舟船搜罗得一乾二净,害得他没法下湖搜剿。 他那两千人分开驻扎,就如盐粒入水,被唐军利用舟船便利,时不时偷袭。 虽说这支唐军战斗力並没有传闻中的强,周军这边也贏了几场,可这十日,自己这边折损的人竟快有二百余人。 这支唐军威胁到运河,使得楚州发出的粮草没法顺流走,只得绕远路,平白多了十几天路程。 这一路人吃马嚼,损耗又添了不少,韩將军前日才又派人来,催他儘快把这股唐军剿了。 谈何容易!他如今连唐军的人影都摸不著。 白延遇正愁,忽有斥候撞进帐来:“报——將军!见一支船队往运河去了,瞧著像是唐军的船!” 白延遇眼睛骤然亮了:“好!营中骑兵尽数披甲上马,隨我去破敌!” 副將忙问:“那步兵呢?” “步兵隨后跟上!”白延遇抬腿就往外走,步將却追上来拦:“將军不可!眼下不知对方有多少人,营中骑兵不过五百余,万一唐军人数占优,这一去怕是要吃亏!” “眼下先咬住他们最要紧!”白延遇甩开他的手,脚步没停,“让骑兵先追上去缠住,步兵隨后掩杀便是。这是良机,万万错不得!快传令!”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五百多骑兵已隨白延遇出了营。 马蹄踏得尘土飞扬,一个时辰后奔到樊良湖与运河的接口处时,果然见水面上泊著支船队——约莫十一二艘船,其中三艘瞧著眼熟,正是先前被劫的周军輜重粮船。 此时恰逢落潮,樊良湖与运河接口处的水面收窄,只剩约莫四十余步宽——这距离,弓箭正好能尽数覆盖。 白延遇见状大喜,当即下令:“骑兵尽数取弓矢,换火箭!” 只要烧著一艘,便能如那日唐军奇袭扬州水寨一般,堵死这湖口,余下唐船一艘也別想逃出! 又分出士兵去四周砍树,投入水中堵截唐军去路。 猎物or猎手定律 箭雨立时如蝗般射向船队,火箭钉在船板上,转瞬便燃起火苗。 船上何琳见状,忙指挥:“快舀水灭火!桨手加力划桨,衝过去!” 水兵们手忙脚乱地提桶泼水,桨手们则拼力摇动船桨,船身却因水浅行得滯涩。 又下令船上的弓弩手还击。 可唐军里弓弩本就不多,射出的箭稀稀拉拉,势头早被周军压得死死的。箭雨里,不少水兵中箭倒地,有的直接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 白延遇瞧著势头占优,又喊:“骑兵都下滩!到泥地里去,离近些射!”又指了指岸边:“把先前伐的木头搭浮桥!多站些人射箭!” 骑兵们纷纷跳下湖岸,踩进没踝的泥滩里,离船队更近了,箭射得更密。 很快,伐下的木头草草搭成浮桥,周军士兵踩著浮桥往前挪,射箭的人越发多了。 不久河滩和泥地里挤了两百多周军在里,箭如暴雨般往船上扑。 唐军被压得抬不起头,压根没法还击。 两艘小船先被火箭燃著,火舌舔著船板往上窜,船上水兵慌得跳水逃生。 更多人中箭坠湖,湖面渐渐浮起暗红的血晕,顺著水流慢慢漾开。 何林见势难支,急令船队掉头,往樊良湖北岸退。 白延遇见状,喝令更多人下滩射箭,又问:“谁会水?游过道口去对岸追!”他粗粗一数,这阵交锋,唐军已折损近百。 周军骑兵闻声,更多人涌下泥滩,箭雨更密。 三十几个会水的解甲跳下水,扑腾著往对岸游去。 一艘唐军大船掉头时,船尾中了支火箭。 偏巧颳起西风,火借风势,立时窜起火苗。 白延遇瞧著眼睛都红了,猛地勒住马韁放声大笑,笑声粗嘎又张扬:“哈哈!烧!给老子烧透了!你们这些躲在水里的耗子,也有露尾巴被烧的时候!” 他笑得身子都晃,手里马鞭往水面一指,骂得又狠又得意:“先前不是能躲吗?不是会偷吗?今儿就是报应!老子就在这儿看著,看你们是化成灰,还是沉进湖里餵鱼鱉!” 憋了多日的闷气终於吐了出来,他只觉胸间恨意尽抒,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著畅快,连声音都亮了几分。 他身旁的骑兵也跟著鬨笑吶喊,一时竟把箭雨的声响都压下去了几分。 白延遇正笑得畅快,后肩忽然被亲兵狠狠拍了几下,那亲兵声音发颤:“將军!不好了!有兵马从后头杀来了!” 他猛地回头,顺著亲兵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约莫五六百人的队伍正往这边冲,头里一百来骑跑得尤其急,马蹄踏得地都在颤。 白延遇脸“唰”地白了,扯著嗓子喊:“快!从河滩上撤回来列阵!” 可这会儿河滩上挤得全是人,听见令要转身,你撞我我绊你,登时摔了一片。 有的被挤得直接滚进水里,有的刚从泥里拔脚又被踩住,乱糟糟成了一团。 前头那队骑兵眼看就衝到跟前了,河滩上的人还有大半没爬上来。 白延遇低头一瞧,身边还骑在马上的只剩五十来个,他咬了咬牙举起马槊,来冲身边人吼:“跟我上!先顶住他们!让河滩上的弟兄快点上来!” 这正是孙策早布下的伏击地点。他这几日四处骚扰,本就是要撩拨白延遇的火气——再沉稳的人,被这般反覆滋扰,也难免有失理智的时候。 他让何琳行船为饵,让其余人马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芦苇盪中。计划待周军深陷泥潭,阵型混乱之际杀出。 眼看两军越冲越近,黄冈一眼瞅见白延遇,抄起短矛便衝过去廝杀。 “当”的一声脆响,他竟硬生生震开了白延遇的马槊。 白延遇心头一惊:这唐军將领竟这般悍勇!忙丟了马槊,拔出腰间佩刀,与黄冈缠斗在一处。 其余骑兵也撞在一处混战起来。 只是孙策这队亲兵,原就多习步战,马战本就稍逊,虽比周军多了一倍有余,这会儿竟也只战了个平手,两边不断有人中刀落马,摔在泥里又挣扎著互搏。 而此时,后头四百唐军步兵正往这边赶——孙策让老兵带著新兵,四人一小队,由老兵领头,乌泱泱一片奔来,瞧那势头,是要把这股周军彻底堵在这里吃掉。 白延遇与黄冈又拆了十几回合,只觉手臂隱隱发麻,忍不住脱口喝问:“来將通名!” 黄冈横矛格挡,嗤笑一声:“死到临头,倒有这閒心问名字?” 白延遇被噎得怒火直窜,深吸口气攥紧刀柄,横刀狠狠斩过去。 这时孙策的步兵已渐渐靠拢,一队队踩著泥地涌入战场。白延遇那边也有五十多骑兵从河滩上爬了上来,慌慌张张寻到自己的马,翻身上去便往这边冲。 水那头,何琳已转过船头,指挥著船往河滩去,射杀那些还在泥里挣扎的周军。 慌乱中,更多周军被自己人挤下水去,有的不习水性,扑腾几下便沉了底;之前那些被白延遇要求渡河截击何琳的周军,此时也慌乱地往回游。 河岸上已是血肉相搏的混战,刀光起落间,不断有人中刀栽倒。 周军毕竟是百战精兵,肉搏时远胜孙策手下这些新募的唐军,没多久,不少唐军新兵便撑不住,转身要逃。 老兵见了,反手便劈过去,怒喝:“临阵退者,杀无赦!”有些新兵被喝住,咬著牙提刀再上,却也仍有人趁乱溜了。周军这边也不断有人落马,折损不算轻。 白延遇心里早透亮——自己中了计。他盯著眼前的黄冈,只觉这人定是唐军主將,拿下他或许便能破局,手上刀势不由更猛。 正此时,忽闻一个温雅却清亮的声音自旁侧传来,是孙策骑在马上,对唐军高声道:“诸位兄弟!周军大半仍困於河滩,趁其未及登岸,必当速剿眼前之敌,我军方有生机。稍有迟疑,我等便成砧上之肉矣!” 白延遇见那人姿態文雅,倒不似常年习武,心中猛地一动——这人才该是唐军主帅! 他心头一凛,猛地对黄冈连劈两刀,逼得对方暂退半步,隨即调转马头,直朝著孙策衝去。 黄冈见状哪肯让他得逞,低喝一声,策马紧紧追了上去。 孙策爱復盘 白延遇心头火急,眼看离孙策不过数尺,猛地探身,刀光直朝他左臂划去。 孙策似早有防备,只轻轻侧身便避了开,顺势右手举刀,朝白延遇劈来。 白延遇心头大骇——这招式竟这般精妙!慌忙间提左臂去挡,“当”的一声脆响,孙策的刀竟没能斩破他身上的明光鎧。 他顿了顿,只觉这人招式灵巧得很,力道却弱,一时有些发怔,旋即又猛劈三刀。 可孙策每次都似用巧劲,轻轻一拨便化了他的攻势。 白延遇越打越糊涂:这人到底是会武还是不会?正乱著,目光无意间扫过孙策正脸,猛地顿住——这人竟是重瞳!他手中的刀都慢了半分,满眼都是错愕。 孙策借李煜这具身子,招式虽熟,力道却差了截,一时实在奈白延遇不得。 好在黄冈已策马赶至,白延遇也察觉身后有风,回手便挥出一刀。 哪料黄冈全然不按常理来——奔到近前竟猛地勒停马,白延遇那刀没收住,“噗”地斩在马头上,刀刃直嵌进马骨里。 马儿痛得悲鸣一声,轰然跪倒。 黄冈趁这空隙纵身跃下马背,手中短矛“嗖”地递出,稳稳刺穿了白延遇的后腰。 白延遇只觉后腰一凉,力气瞬间泄了大半,心头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黄冈又猛地抽回短矛,鲜血顺著矛杆喷涌而出——这一拔,已是对他的二次重创。 白延遇单手撑著马鞍,大口喘著气,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抬眼看向孙策时,眼神里倒没了先前的戾气,只剩些复杂:“我听闻唐室六皇子李玉,生有重瞳异相,传言是帝王之姿……阁下莫非便是?” 孙策頷首:“正是。” “是你……”白延遇双眼猛地瞪圆,那句“你不是只善舞文弄墨么?怎会来这疆场”卡在喉咙里,未及说出口,却又忽然心下瞭然。 他惨然一笑,低声念了句“丈夫百战穿金甲,何惧马革裹尸还”,隨即猛地举起手中钢刀,朝著自己脖颈狠狠抹去。 黄冈与孙策对视一眼,都为白延遇这份刚烈添了几分敬意。 待他气息全无,黄冈才上前斩下他的头颅。 他提著首级大步走到高处,朝著混战的人群厉声大喊:“周將白延遇已授首!尔等残兵,何不速降!” 喊声落处,廝杀声竟骤然歇了歇。 眾人纷纷抬眼望过来——唐军看清那首级,顿时士气大振,吶喊著往前扑; 周军见了,却没立时溃散,反倒有几个老兵红著眼大吼:“替白將军报仇!” 这一声喊如星火燎原,周遭周军纷纷跟著嘶吼:“替白將军报仇!”喊声响彻河岸,他们红著眼反扑过来,刀劈得更狠,竟比先前搏杀得更凶了。 双方又绞杀在一处。 孙策看著那些明知主將已死仍死战不退的周军,心头暗生佩服——这般意志力,竟让他想起前世攻广陵时的陈登部。 那时他惯於领精兵突击,待敌军阵脚大乱再让辅兵掩杀,偏在广陵城下,陈登用相似的路数反让他吃了大败。 此刻见这队周军,他更清楚意识到自己的短板:单靠精锐的勇悍、凭一时锐气搏杀终究不稳,战阵调度、整体军卒的素质,才是实打实的根基。 只是周军终究人少,廝杀许久,力气与锐气渐渐耗尽。 待最后一个周军士兵倒下,河岸上才算静了。 此战唐军杀周军三百余人,另有百余人溺死於水中,只剩几十骑趁乱从河滩爬上岸,寻回马匹仓皇逃去。 而唐军这边,折损了二百多人,另有百余人临阵脱逃——算下来,竟是场惨胜。 两个时辰后,周军步兵才匆匆赶至战场,可这里早已没了唐军的影子——孙策一行早已收拾停当,坐船去了运河东岸,周军遗下的马匹、鎧甲、兵器被尽数收罗乾净。 只因佩服周军的悍勇,唐军並未割取首级,连白延遇的头颅也一併留在了尸身旁。 孙策坐在船头,望著岸边渐渐远去的轮廓,怔怔发愣,满脑子都是操练兵士、打磨阵法的念头。 帐下诸人见他神色沉凝,都不敢贸然搭话,唯有朱灵上前,凑趣道:“殿下,若是心里还憋著气,末將这就回岸上去,把白延遇的尸身寻来,斩上百八十刀给您出气!” 孙策这才回过神,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在想別的事。” 一旁的黄冈马匹道:“正是!殿下这是深谋远虑呢!我等粗人懂什么,莫在这儿扰了殿下清静。”说著还朝朱灵使了个眼色。 孙策瞧著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只笑了笑没作声,待他们退下,船头又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何琳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殿下,莫非是心疼折损的弟兄?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终究是胜了的。” 孙策转头看她,淡笑道:“非也。”隨即把方才心中所想——关於战阵之重、需整肃军容、练出实打实的整体战力的思绪,一五一十对何琳说了。 何琳见他说起整军练兵时眉眼愈发舒展,自己也跟著漾起笑意,语气里满是真切的佩服:“殿下能从战事里琢磨出道理,便是胜了也盯著自家短板,这般步步思量、处处留心的性子,实在难得。” 她本还要往下说,瞥见孙策的眼神带著点熟悉的温软,话头忽然一顿,悄悄抿了抿唇,把没说的话咽了回去。 孙策瞧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就逗她道:“听你这口气,先前竟也听闻过我?都打听了些什么趣事儿?” 何琳被他问得耳尖悄悄泛红,忙別过脸撇了撇嘴,板起脸装腔作势:“没听过!不知道!”说罢转身就走。 孙策望著她的背影——甲冑再厚重,也掩不住肩头那点柔和的弧度,连束著的发梢都跟著轻轻晃。 他抬手蹭了蹭脸颊,眼底的笑意漫了开来。 数日后,孙策在樊良镇县衙大堂题下的那首诗,送倒了楚州城里周世宗柴荣的手上。 你算你的,我溜我的 楚州大殿里,烛火燃得正旺,將殿中诸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柴荣端坐主位,龙睛凤目里凝著思索,指尖捏著那页诗笺轻轻叩著案几——他今日穿了素色常服,却仍难掩器貌英奇,肩背挺得笔直,瞧著便知是常年习武、体格强健的模样。 “李璟此人,”他忽然开口,声音沉缓,带著点嘆惋,“文雅是真,懦弱也是真,偏又好大喜功。倒是没料到,他生的儿子倒一个比一个有骨血。” 说著抬眼扫过阶下:“长子李弘冀在庐州与我军相抗,咬得极紧;这小儿子李煜,竟也有这般能耐,敢在韩令坤身后搅弄风云。” 诗笺先递到了宰相范质手中。他眉头微蹙:“陛下,李煜向来只闻其善词赋,怎会突然有这般军事手段?臣瞧著,怕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说不定是林仁肇在背后谋划——那林仁肇是南唐宿將,惯会用奇。” 枢密使王朴接过去,指尖点著诗笺,摇头道:“范相这话虽有理,却也不能全然篤定。诗句里藏著锋锐,不像是只懂风雪月的人写得出来的。或许这李煜,竟是个藏得深的?” 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站在一旁。 他性子最是急躁,粗声接话:“管他是谁的主意!先前探子说他坐船往金陵逃了,依我看,这事便到此为止——难不成还怕了个毛头小子?” “韩將军此言差矣。”是赵匡胤,他站在那里,方面大耳,身形雄伟得很,往那一站便气度豁如。 柴荣看向他:“元朗有话直说。”元朗是赵匡胤的字 “臣观这李煜行军,”赵匡胤上前一步,声音朗朗,“狡诈又迅猛,不像是只会躲在人后的。若他没回金陵呢?” 这话一出,殿中静了静。赵光义站在兄长身侧,面容清秀,眼神温和,此刻也轻轻点头:“兄长说得是。南唐水师如今控著江面,若李煜去了泰州……” “泰州!”范质嘖了一声,“韩令坤在扬州,一时渡不了江,泰州兵力空虚,若李煜真去了,那里必危!” 柴荣忙道:“那便得派人去援!只是派谁去好?” 眾人目光不自觉落在赵匡胤身上——他性子最稳妥,打仗素来喜好稳扎稳打。 101看书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可韩通却哼了一声,往前一步,粗声说道:“殿下,杀鸡不用牛刀!不过是几百唐军,何须惊动都指挥使?” 他眼风扫过一旁的赵匡胤,又道:“末將愿带一队人马前去泰州。若李煜已回金陵,此事便罢了;若他真去了泰州,末將便亲杀之!” 他话音刚落,范质便頷首接话:“韩將军所言极是,此子断不可留。” 王朴也在旁附和:“正是,趁他初露锋芒,早日斩之,以免日后成了祸患。” 柴荣瞧了瞧韩通,又看了看赵匡胤。赵匡胤拱手道:“仲达说得是,臣留在楚州,也能隨时应对庐州那边的动静。”韩通字仲达和司马懿一般。 柴荣点头定了主意,沉声道:“那便令韩通你领两千骑兵,即刻启程往泰州去。” 他目光扫过眾人,语气斩钉截铁,“到了那里,首要便是守住城池,莫让泰州有失。其次,若遇那支唐军,不论主將是不是李煜,务必设法歼灭,万不可让他们在泰州立足。” 韩通大声应下:“末將领命!” 赵匡胤站回原位,目光落在案上那页诗笺上,眉头微蹙——他总觉得,那李煜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主,日后必成大周之患。 楚州那头打得算盘精,却没料到全落了空。 孙策早把手下新兵和周军的差距看在眼里——这时候和周军硬拼怕不是失心疯了,既然突袭的战略目的已达,他半点没恋战。 这几仗下来,拢共缴获了近八百匹战马,自然没法一口气全装上船。 於是船队贴著东岸行,马队便沿著河岸跟,一船一马並著往南走。 路过运河东岸的村庄时,他还顺带招募了些新兵。队伍总人数又聚到1200人 看著人渐渐聚多,孙策心里暗嘆:有钱真是好办事。 孙策前世作为少年英才,是瞧不上刘大耳的。总觉得这老小子屡战屡败,到处卖惨求人帮忙。等到45岁以后,才所为“大器晚成”。 可经过这阵子摸爬滚打,反倒咂摸出点不一样来。 打仗哪是天生就会的?什么阵仗出什么招,敌军崩了怎么追,摸地形该瞅哪几处——全是一场场仗餵出来的经验。 贵族子弟有家传兵法先学著,又有族中先辈的言传身教,先学后练,初上上沙场时,底子早比旁人厚半截。 刘大耳这样平民子弟倒好,只能拿战败当学费,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才攒下点活命的经验。必然是要先败才能后胜的。 自己爹若不是孙坚,初上阵怕也不比刘大耳强。 自己眼下这帮新兵蛋子可算是神似刘大耳。 既如此,自己就得学他那机灵劲儿:打得过就往前冲,打不过撒腿就跑,绝不能把老本一次抖搂乾净。 他摸了摸屁股下钱箱,心中充满幸福感“咱现在本钱可厚著!” 两日前,他让何琳驾船先行,找褚巡来接应自己。 褚巡二十多天没见他们,成天担心陷於敌阵了。 待听闻何琳敘述,这十几日迂迴突袭的事,褚巡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连连感嘆:“原是我小看了郑王!”適才见到孙策一个劲表示:“往后郑王尽可吩咐,末將敢不效死!” 待人马物资都上船后,孙策扬手道:“按先前说的,驾船往东去。” 孙策前世的三国年间,广陵本是靠海的,城外曲江潮势浩大,“广陵听潮”是桩雅事,潮声能传进城里,文人常为此赋诗。 孙策扶著船舷心中感嘆:“七百多年,沧海桑田吶。” 何琳抬手一指前头沙洲:“殿下,那便是西沙,江里数它最大。离周军远,又有水作屏障,就以那儿为基地吧。” 孙策点头:“何將军眼光甚好,就这么定了。” 何琳心里甜,偷偷啐了下,转身去招呼靠岸了。 小岛大亨! 正如孙策前世记忆,三国时广陵城外便是大海,从前广陵城外便是浩渺沧海,潮声直抵城根。然岁月推移,到了唐代,长江泥沙淤积,扬州以东出现大片河岸,江中心也陆续冒出几处沙洲。其中,东沙和西沙最大,合起来约有十一万亩。 这崇明镇,正是如今上海崇明岛的前身。五代南唐时,连同江北一片土地,都归静海都镇节度使管辖。可如今,江北土地已被后周占据,就剩这东沙、西沙等几个沙洲还在南唐手中。 孙策此前在袁术手下时,寄人篱下,受窝囊气受出了心理阴影(ptsd),所以当他前几日有了自己的队伍时,早就想找个地方建立自己的据点。李煜虽远离朝堂,但他的记忆里南唐朝廷似乎也是纷爭不断。尤其还有冯延巳、冯延鲁兄弟为首的一干奸佞。 孙策可不想被他们掣肘,就依照何琳和褚巡的建议,选东沙西沙落脚。 孙策挑中东沙、西沙落脚,盘算得明明白白,拢共三条由头: 一来,静海都镇的治所早被后周占了去,这几处沙洲虽说还归南唐,却早成了没人管的偏僻角落,正好落得清净,不用看谁脸色。 二来,这儿人少得可怜——两岛加起来才不到三百个岛民。倒也不怪人气稀,东沙、西沙看著地界广,可海水总返潮,土地盐硷化得厉害,能种粮食的田地满打满算就数百亩,岛民没法靠种地过活,大多只能驾著小船靠打鱼混口饭吃,自然留不住人。 其三,他手里有何琳的水师,这可是硬底气。后周的人要想来袭,得先跨过水,他凭著船快水熟,守起来绰绰有余,这据点的安全压根不用犯愁。 孙策站在西沙的土坡上,瞧著部眾们挥著锄头平整土路,又按先前划好的地界规整区块,等建材一到,这岛上便能起房造屋,大兴土木,往后这儿就是实打实的根基了。 陈应祥走来,手里还捏著小半块盐巴:“殿下,方才询问岛民,得知確有不少人熟稔晒盐之法。臣尝了尝他们晒出的盐,虽略粗些,咸度却正好,可用。” 孙策转头看他,眼底带笑:“既如此,你有何打算?” 陈应祥直起身,条理倒清晰:“自然是要將这晒盐的营生立起来。” 陈应祥確是个能吏。刚登岛便有条不紊地调度起来。除了本部人马,他还钱雇了不少岛民,每日五文钱,不管饭。 这小岛偏僻,岛民本就难有进项,见状都十分乐意。 他又与岛民约定,交易海鲜鱼货供应军食。 这几日士兵们吃得不错,干活也无甚怨言。 孙策“行,那就由你筹谋。” 陈应祥应道:“臣已思忖妥当。咱在此晒盐,往长江中上游贩卖,再从那边运回木材,这般一来一回,两头都不耽搁。” 孙策点头:“好,我给你留下四万贯,这里的事情都託付陈主薄了。” 陈应祥躬身:“敢不从命。” 他前世本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子,常做甩手掌柜。 性子爽朗,赏罚全凭功过规矩,从不会掺个人情绪。 也正因如此,张昭、张紘这等人才,当年才肯为他尽心效力。 陈应祥与孙策共事几日,只觉这位郑王极好相处,既通透又亲和,还肯放权。 这般境遇,倒让他浑身的本事都有了处使,只觉如鱼得水。 孙策心里也有些感慨。想他从前打下江东基业,为拢人心,动輒就把一郡之地、兵马编制全许出去,那所谓的“授兵”“奉邑”,如今瞧著,倒不如这五代分权的路数,把军政財三权分开,各管一摊,互不相干,避免某个职位的权力过大。 难怪人说驭下之术,原是越往后越精道。 (“授兵”“奉邑”是孙吴早期常用的笼络手段:授兵,就是把军队编制直接授予將领,让其自行统领;奉邑,则是划给官员若干郡县作为食邑,邑內租税供其享用。这两种方式看似信任放权,实则是把军政实权一股脑交出去,全凭对方忠心维繫,到后期特別功臣容易尾大不掉。孙权晚年大弄权术,一大原因就是清除功臣,收回权力。) 陈应祥刚满意离开,阿諛奉承二人组就凑上来。 朱灵丧著脸开口:“殿下,您真不带著咱?” 黄冈无措得搓手:“咱就想跟您身边。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久出过门。” 朱灵也跟著点头:“离了殿下,总觉得心里由衷的觉得空落落的。” 孙策笑骂:“没出息的东西。我自然也捨不得留你俩在此,但陈主簿和唐斌也是新归降的,能镇得住哪些兵丁?留你们在是实在没办法。” 孙策知道这俩货確实没什么大志向,点像前世的蒋钦、周泰,就是那一身武艺比蒋周二人还得再猛上三分,属於是“板砖拍脑门都不带皱眉”的悍勇款。 这种人给再多好处,怕是也不如一句“信得过你”来得管用。 “那……那行吧。”黄冈先应了,“咱留下就是。”朱灵跟著点头,又追问:“那新兵就按您先前说的,反覆练那套突刺?” 孙策点点头:“对,时间紧迫,我去不足月余便回。回来后,咱们怕是就要北上跟周军碰面了。让新兵把那套基础招式和阵型练熟了就行,別的不做多求,关键是能拉出去就顶用。” 两人这才真正应下,黄冈瓮声瓮气地补了句:“那殿下您可得快去快回。您不在,我俩心里总没主心骨,干啥都悬著。”朱灵也跟著重重点头,眼里满是实在话。 岛上诸事交代妥当,这日下午,夕阳把海面染得金红,孙策登上何琳的舰队,船帆一展,一路向西——先去舒州,林仁肇的大营。 突袭扬州的事,南唐朝中应该还是所知甚少。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用兵的事,所以军报请功的事情,他得和林仁肇当面商议。 “殿下坐稳了,我可开船了!”何琳现在已不再戴面鎧。几缕碎发,被风吹拂,纷乱地贴在脸颊边,衬得她眉眼愈发俏丽。 孙策看得心头一盪,只听船板轻响,舰队已缓缓离岸。 春枝易折,情丝暗牵 船队行得稳当,一日一夜的功夫,离舒州已近。 这一路孙策大多守在船舱里,全扑在了习武上。 李煜这副身子,论及寻常生计倒还过得去,可真要论战场搏杀的底子,实在差得远。 忽然,何琳推门而入“殿下。” 见孙策正练拳,汗珠顺著鬢角往下淌。眸光微闪轻声道:“殿下,我对练两招?” 孙策抹了把汗:“好啊。” 两人拆了数招。孙策这身子到底虚,没几下便觉气短,反被何琳手肘轻轻撞在胸口,逼得退了半步。 他收势时笑了笑,瞧何琳鬢角沾著汗,眼尾泛红,那点亮闪闪的目光饱含春意。 孙策心里那点念想涌上来,他没多想,伸手便將人揽进怀里。 何琳身子一僵,低喝“殿下”,手却没用力推——以她的身手,真要挣,此刻的孙策定然抓不住。 孙策低头看她,她脸颊红得透透的,鼻尖还微微喘著气。 他拇指蹭了蹭她发烫的耳尖,低头便吻了上去。 何琳偏了偏脸,孙策用手背托住她的下頜,轻轻一扳,她便没挣扎了。 如此不知吻了多久,忽然何琳猛地推了他一把,打断了缠绵。 她喘著气道:“殿下!舒州快到了,您……您更衣准备下船吧。”说完红著脸,逃也似的跑了。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1?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孙策对何琳,自然是动了心的。论相貌,何琳確是不及周娥皇那般风华,可周娥皇是李煜的妻,他心里总存著份敬意,从不肯越半分雷池。 倒是何琳这妮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眼里有光,性子又爽利,相处时没半分扭捏,偏生刚才脸红耳热的模样又透著娇憨。 叫他瞧著顺眼得很。他如今是郑王,府里侧妃的位置本就空著,纳她进来也不算委屈。 两世帅哥得孙策清楚,姑娘家这年纪的春心最是娇嫩,像枝头刚冒的苞,热乎劲儿来得快,若不趁著这时候接住,等日子淡了,那份心思说不定就散了。 孙策想著,嘴角又勾了勾——这事,得抓紧。 孙策刚踏上跳板,就见庆福跌跌撞撞扑过来,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把攥住孙策的袖子就哭:“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怎就把奴才一人丟在这儿啊!奴婢这些日子日日惦记,夜里都睡不著,就怕您出半分差错!” 孙策拍著他肩膀劝:“莫哭莫哭,我福气厚著呢,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您这几日到底去了哪儿呀?往后您到哪都带著奴才成不?不然奴才这心总悬著。”庆福还攥著孙策的袖子。 孙策敷衍了几句,心里却直犯嘀咕:我打仗,真带著你,这事指不定哪天就被你禿嚕出去了。 到了林仁肇大营门口,远远就见林仁肇领著诸將候在那儿。 这回他神色比上次郑重得多,见孙策走近,率先躬身:“恭迎镇王殿下!” 身后眾將也齐齐躬身,一声“恭迎殿下”落得整齐。 林仁肇这几日的心绪,起落得比江里的浪头还厉害,没一刻安稳。 那日褚巡遣人来报,说郑王殿下领著人把北周在扬州水师烧了个乾净,他手里的茶盏“噹啷”磕在案上,半晌没回过神,只瞪著眼道:“真……真成了?” 南唐这几年吃北周的亏吃够了,这般乾净利落的胜仗,真是少见,况且折损极小,极为难得。 高兴了一会儿,他又敛了神色。想起当初郑王提议要行事时,他那副推三阻四的模样,又是说“水战凶险”,又是质疑“郑王不通兵事”,顿觉的羞愧难当:“倒是我眼浅了。” 没等这愧意消下去,来人又说郑王没按约回岸,如今没了音讯。 他这心“咚”地一下就沉了,在帐里踱来踱去,步子都乱了,嘴里直念叨:“糟了糟了,这要是把殿下折在里头,陛下那里我可怎么交代?”连著两日,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稳,眼皮子总跳。 他多派斥候,四处打听。直到传回了那首捷报诗。心总算落一半回腹中。 后几日林仁肇的心,一半是替孙策等人悬心,怕他们在外面有闪失;另一半却直嘆苍天不公,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本是闽地人,打小在乡里就是身高马大的模样,邻里都夸他异於常人,他自己也一直觉得生来就该不同凡响。 后来归了南唐,跟著大军与北周对阵,也从没怯过,总觉得论勇力、论带兵,自己未必输谁。 可如今瞧著那位郑王——文能提笔写得锦绣句子,武能上马提枪破敌营,竟是文武两端都占全了。 林仁肇咂著嘴,忍不住在帐里嘀咕:“这人跟人咋差这么多?我林仁肇咋就没这全才的命?”嘀咕完又摆摆手,“罢了罢了,人各有命,瞎比啥。” 是以再见孙策,林仁肇那只剩满心的心悦诚服。 待进了营帐,屏退左右,只剩孙策、庆福和他三人时,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脑袋埋得低低的:“末將当初有眼不识泰山,错看了殿下,这厢给殿下赔罪了!” 孙策赶忙伸手將他扶起,力道托得稳稳的:“林將军何来赔罪之说。那日之事,我原也打算借亲王身份压你,好让你把部队交我调度。我往日只知埋首文墨佛道,旁人谁能信我会用兵?不知者无罪,你莫要放在心上。” 庆福听得一头雾水。 林仁肇被扶起坐定,孙策便开门见山:“我此次来,是有桩事要与將军商议。我会用兵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故而想將突袭水师那桩功劳,张冠李戴到將军头上。” 他顿了顿,把盘算说清:“就对外报,是將军你派遣褚巡、何琳等人偷袭得手。至於我,便说全程在营中劳军,不过閒时坐船在附近转了转,没沾半点军务。” 林仁肇闻言忙摆手:“殿下这如何使得?功劳本就是殿下的……” 一旁的庆福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前阵子居然是上了战场,突袭了什么扬州水师!顿时嚇得双腿发软,心里把漫天神佛都感谢了个遍。 好像又看见袁绍了 “林將军先听我说。”孙策按住他的手,“眼下朝中形势微妙,我若骤然露了锋芒,未必是好事;再者,这般说也能让北周摸不清底细,只当是將军你憋著劲要反击。”末了又沉声道,“国难当头,我身为皇子,自当拼命,哪计较什么功劳?我瞧將军是忠良之人,才敢托你为我隱瞒。” 林仁肇面色复杂地琢磨半晌,终是点头:“既殿下这般说,末將便依了。只是这功劳莫要落在我头上——褚巡、何琳二人出力最多,他们何延锡將军的旧部,何將军先前战败身死,还受了陛下怪罪,不如借这机会替他平反。” 孙策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两人就此商定。 隨后林仁肇又引孙策细谈战局,直聊到深夜。谈及周军围攻庐州,两人都认为太子李弘冀守得稳妥,一时难破;又论及后周——三年对唐用兵,国力本就虚耗,北面还有契丹虎视眈眈,这仗多半打不到明年年终。至於战后如何整顿,两人也渐渐有了共识。 越谈,林仁肇越佩服孙策的雄才大略与战略眼光,对这位郑王的认可,已是实打实的了。 庆福在一旁听著,嘴巴半张著合不拢,眼里满是惊愣——他伺候主子这些年,只知他爱读诗赋、喜礼佛,何曾见过这般对兵事战略侃侃而谈的模样?自家主子陌生又厉害。 孙策在林仁肇营中待了数日,这期间,何林依计驾船继续西行,以林仁肇的名义採买木材、石料,连硫磺、铁矿等军事物资也一併筹措。 十日后,她的船装得满满当当,返回舒州时,顺路接上了孙策。 孙策带著林仁肇那封捷报,隨船往金陵而去。 回金陵的水路上,庆福一路贴身伺候,端茶递水、整理衣袍,殷勤得恨不得寸步不离。 可孙策本想趁这功夫再跟何琳亲近亲近,偏被庆福缠得严实,半点机会都没捞著。 何琳似也瞧出他的心思,几次隔著几丈远往他这边瞥,见他被庆福围著,便抿著嘴低笑,那眼神里带著点促狭。 孙策被她笑得心里抓心挠肝,偏又没法子,只能暗自恼著庆福。 到金陵时已是下午,船刚靠岸,孙策便收了那点风雪月的心思,径直往宫里去。 刚到入宫,迎面就撞上上次引路的那个太监,对方见了他忙躬身:“哎哟,郑王殿下可算回来了!皇后娘娘听闻您归了,让奴才赶紧来请您过去呢。” 瑶光殿殿內,不仅座著钟皇后,还坐著一个眉目清雅如裁,气质閒逸出尘,顾盼间自有高华气度。 这便是如今南唐的皇帝李璟。 孙策心头忽地一动——恍惚间竟想起少时追隨孙坚攻入洛阳时,曾远远瞧见过的袁绍袁本初。 都是这般眉目周正、气度自带贵气的模样,只是李璟身上,更多了几分书卷气的閒逸。 见孙策走进来,李璟先前眉宇间的阴鬱一扫而光,脸上漾开慈父般的笑意,温声道:“是煜儿回来了。” 孙策忙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钟皇后早已起身迎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跟前带,目光上下打量著,心疼道:“哎,黑了些,也瘦了点,定是在营中饱经风霜了吧?如今天气正寒,你该多加点衣服才是。” 孙策被她攥著手臂,听著这絮絮的关切,心头颇为触动。 他少时隨孙坚长大,父母对儿女多是严格要求,这般满眼宠溺的目光,倒是少见。 李璟在旁也頷首:“你母后日日惦记著你,总算回来了。” 钟皇后又嘘寒问暖了几句营中境况,忽然转头对宫人吩咐:“哦,对了,你走后我就命人给你做了件袍子,快取来让殿下试试是否合身。” 宫人很快取来那件袍子,只见其底色白中泛蓝,色泽柔和淡雅,正是五代时闻名的天水碧。 袍子上的纹细腻精美,似云似雾,若隱若现,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袍子外面还罩著一层薄纱,那薄纱名为黄心草布,洁白如雪,质地轻盈如羽,丝罗般的质感透著一股说不出的雅致。 薄纱隨风轻轻飘动,仿佛给孙策周身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宫人取来铜镜,孙策仔细端详除了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又多了几分飘逸出尘的韵味。 李璟和钟皇后见状,皆是眼前一亮。 钟皇后:“天水碧衬得你面如冠玉,真箇俊朗。” 李璟:“轻纱合度,清俊又显贵气,甚好。” 孙策前世美姿容,也便爱些华服。 这比三国晚了七百余年的手艺,竟精巧到这般地步,他瞧著镜中身影,只觉欢喜得紧,反覆摩挲著纱角不肯挪眼。 心头忽一动,暗自想:“若送公瑾一件这般衣裳,他必当喜形於色。” 孙策转头谢过钟皇后,一家三口重新坐定,聊起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孙策拣些无关紧要的略说了说,待谈及前线战事,李璟的眉头便越锁越紧,愁绪又悄然爬上眉梢。 孙策瞧在眼里,开口问道:“父皇方才还喜著,怎的这会儿又愁眉不展了?” 李璟一声哀嘆,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钟皇后睨了李璟一眼,转头对孙策道:“李德明自周营谈判而归,力劝你父皇割江北之地、去皇帝尊號。朝中为此分作两派——枢密使陈觉,钟謨为首者,谓可暂允此议,以保国本,待日后再图恢復;而宋丘奇、韩熙载等人,力劝你父皇拒绝。” 李璟这才悠悠嘆道:“本欲只割六州,怎料北周要尽取江北之地。陈觉又言,割江北是李德明向周主主动提出,力劝朕杀他。朕正犹豫不决。” 孙策心中一软,装作无意般从怀中摸出林仁肇的捷报,递上前道:“父皇,林帅有战报呈来。” 李璟接过时面色仍带狐疑,待展开细看,眉头渐渐舒展,眼里竟亮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啊!”先前那点犹豫愁绪散了大半,只道,“合该听韩熙载的,这仗要接著打!” 孙策暗自嘆道:只因一份捷报,便將先前的迟疑拋到脑后,主意这般不坚定,那副多谋少断的模样,倒更像袁绍了。 但让孙策更没想到,李璟乐了没半盏茶的工夫,竟把那捷报又塞回他手里,拍著他手背道:“煜儿,明日朝会,你再呈给朕。” 孙策人都懵了——哈?此何谓也? 主战还是主和? 是夜,枢密使陈觉府上,陈觉与枢密副使李征古正相对静坐,皆敛著神色等王崇质。 忽有下人来报:“老爷,王尚书求见。” 陈觉抬手:“请。” 礼部尚书王崇质掀帘而入,陈觉便急问:“今早你面圣,陛下那边如何?” 王崇质坐定,沉声道:“我瞧著,陛下原是有意和谈的。” 李征古追问:“那李德明呢?陛下对他还信得过?” 王崇质抿了口茶,嘴角勾了抹冷意:“信不过了。陛下说,李德明带回的条款太过苛刻,陛下满心不甘。” 陈觉指尖叩著案沿:“明日朝会,主和主战两边必爭得厉害。” 李征古问:“咱们这时候该站哪边?” 王崇质只冷声道:“先哪边都不战,韩熙载他们骂得越凶,越好。” 陈觉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没错,先顺著他们的话头,把李德明的『罪状』往重里引。” 李征古搓了搓手,又问:“等吵到最烈时,咱们再递话?” 陈觉点点头:“正是。那时一口咬定他割地辱国,陛下本就不满他,这一击必是致命的。” 王崇质:“这回定要让李德明再无翻身余地。” 陈觉冷笑一声:“他们自詡『务实』,总骂咱们『空谈』,这次让他们先內斗起来,用让『务实』的整死务实的。” 次日朝会,眾臣见郑王李煜立在朝班中,都觉稀罕,纷纷上前行礼问候——他少来朝堂,今日露面,倒让阶下添了几分活络。 孙策暗自讶异这李煜人缘竟甚好。 歷史上,李煜在成为太子前,確实有“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的口碑,朝中和宗室对他多有好感。 有一人上前攥住他手,满面虬髯,身躯伟岸,穿的却是文臣朝服。 “郑王能主动请缨捞军,好胆魄!”那人语气热络,又上下打量,“只是这一去,怎瘦了黑了?” 孙策依著李煜的记忆认出是韩熙载,他略頷首:“劳韩相公掛心,不算什么。”(就是《韩熙载夜宴图》里的那位) 朝班到齐,待李璟升殿,却绝口不提合约之事,先议起了漕运、农事等诸般杂事。 孙策立在朝班中,正好借著李煜的记忆,將殿中官员一一对上號,默默记在心里。 诸般事宜议毕,陈觉等人见李璟仍无提合约的意思,急得频频向队首一位老者使眼色。孙策认得那是三朝元老太傅宋齐丘。 果然,宋齐丘隨即出列躬身,朗声道:“陛下,臣尚有一事需奏。北周狼子野心,竟要陛下除去帝號,屈尊称臣——此等辱国之请,实难容忍!” 重头戏来了,李璟含笑不语。 孙策却微微皱了眉:宋齐丘这话,听著慷慨,却全是口號,半句没提该如何应对。 礼部侍郎李德明出列,躬身道:“陛下,周军兵锋正锐,去岁连下我数州,尤其扬州一城尤如悬在金陵头顶的利剑。若周军渡江来攻,江北之地恐难保全。” 他似知后面的话逆耳,犹豫了一下伏身跪下:“臣以为,不如早定和议,割地区號,暂求保全国祚。” 李德明这话听著確无血性,却字字是针砭时弊的实在话。 孙策心头微动——这般直陈利弊的模样,倒让他不禁想起前世自己倚重的张昭。 他话音刚落,韩熙载当即出列反驳:“李侍郎此言差矣!周军近三年来征战不休,东起淮南,西至秦陇,动员兵力数倍於我,纵然胜多负少,国力损耗早已不小。如今冬尽春临,再过两月便至青黄不接之时,其粮草补给必难以为继,此时怎可言降?” 他的声音竟和他伟岸的身量一般,雄浑如钟,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殿內眾人都垂首沉思,一时竟落得肃然安静。 孙策的眼睛驀地亮了;这人既知北周势强,又能看透其软肋,把利弊算得这般周全,这审时度势的模样,可不就像极了前世的鲁肃鲁子敬? 李璟依旧不语,但赞同的点了点头。 良久,钟謨出列,对著韩熙载拱手道:“韩侍郎只算周军的帐,倒不如算算咱们的。如今我朝钱粮吃紧,您身为户部侍郎,该比臣更清楚才是。” 韩熙载闻言,反倒诚恳点头:“钟相公所言不错,我朝钱粮確有拮据。”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沉,“但有一事需分明——我军是守,周军是攻。我军据地利之便,粮草转运只在境內,损耗有限;周军远道而来,千里运粮,沿途耗费、必定远过我军。” 孙策在旁听著,心里暗暗点头。钟謨虽主和,却说得有理有据;韩熙载力陈缓守之策,亦是句句切中要害。 这二人皆是务实之臣,纵有分歧,也是君子之爭,不伤大体。 殿中群臣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再看上座的李璟依旧是那笑而不语。 李德明见钟謨沉吟不语,赶忙开口:“那韩侍郎觉得,扬州的周军该如何应对?如今我军主力隨太子镇守庐州,金陵附近兵力本就单薄。万一扬州周军趁势引兵南渡,直逼金陵,又该当如何?” 这话问得极是实际,戳中了眼下最要紧的难处。 扬州周军的威胁,本就是昨日里李璟心生动摇、想要儘快促成和议的最大缘故——主力被掣,金陵空虚,任谁也难安下心。 只是殿中眾人尚不知,李璟已有定心丸。 孙策暗自頷首,李德明问得真切,可他並不不知局势已经有所改善。 韩熙载被问得一噎,脸上掠过丝窘迫,却还是硬著头皮道:“莫不如调荆州、蘄州驻军南归——那二州地处偏隅,眼下並非北周主攻方向,暂弃一时,先解金陵之困要紧。” 话落,他自己也觉底气不足,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枢密使陈觉。 陈觉正自犹豫未语,李德明已抢先出声:“韩侍郎这话不妥!蘄州、黄州之兵若调走,周军再无东顾之忧,必然会將更多兵力扑向舒州、庐州。万一哪一地有失,江北屏障尽碎,局势岂不是更危急?” 这话一出,殿中又起了议论声,嗡嗡一片。 御座上的李璟忽然缓声问道:“枢密使,依你所见呢?” 「先別急著抗敌,內斗要紧」 陈觉与李征古对视一眼,均见到对方眼中得意之色。 先前见韩熙载被问得一时难接话头,似有落败之態,他们几次想出声帮衬。 可二人几次欲开口,都因李璟那始终不明的態度按捺住了——今日陛下反常得很,自始至终笑而不语,谁也摸不准他心里偏向哪头,贸然开口反倒怕弄巧成拙。 陈觉对李璟的脾性素来通透:易为情绪所扰,却鲜少敢担责任;多谋虑而少决断,外示宽和而內藏狭隘——正应了孙策先前“类袁绍”之评。 近年与北周交战,败绩连缀,李璟胸中积火早已难捺。 他之主和主战,从非依循实际,不过是要寻个替罪之人,將丧权辱国的罪名卸下,让旁人代受骂名。 昨日王崇质还私下言及,陛下本就属意和议,原是要借李德明之口,顺势將“主和”之责扣於其身,今日朝会,陈觉才顺水推舟含著置李德明於死地的心思。 可今日的李璟偏不循旧例,自始至终笑而不语,半点不急,倒让陈觉心下惶惑。 他原是等著陛下递话,好顺势將“卖国求荣”的帽子扣向李德明,可陛下这般模样,他竟难定这一击能否如预想般得手。 直至御座上“枢密使,依你所见呢”落定,陈觉心头才微动——终究还是问了。 看来陛下不是不慌,只是演得更沉;不是改了盘算,只是想纵容他们这些人,把脏水泼得更“顺理成章”些。 想透这层,陈觉定了定神,从容躬身出列:“陛下,臣以为,眼下爭论调哪州兵马、如何应敌,倒在其次。” 他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眾臣,最后落在李德明身上,语气陡然沉了几分:“更要紧的,是辨清谁在真心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计长远,谁又在借著战局惶惶,暗里谋一己之私、行苟且之念。” 这话不说兵事,只论“心跡”,句句都往“大义”上靠,却又像层薄纱,不点明却偏能把味儿递到——既绕开了具体对策的难处,又暗暗將了李德明一军。 孙策听了心里直皱眉头。陈觉这话说得滑,里头藏著两层弯弯绕:头一层,是把“定策权”全推给了李璟——是战是和,自然由陛下圣心决断,至於將来事成事败,那便是底下人执行不力的罪过,与陛下无干; 第二层更阴,竟是暗指底下人若有差池,未必是力不能及,反倒可能是心术不正、动机不纯。 末了他自己顺势站出来,儼然要做那辨奸忠、明心跡的角色,好帮陛下把“动机有问题”的帽子寻个去处。 思及此处,他心里暗骂:“呸!这不就是袁绍帐下逢纪?” 听陈觉这么说,几个不明就里的大臣果然跟著点头应和。 韩熙载却眉头紧锁,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刻意与陈觉拉开些距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陈觉见状,声调又扬了几分:“李侍郎!陛下先前遣你赴周营,只许你议割六州之地,如今你带回的条款,却是要全割江北十四州!我且问你,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那周主柴荣逼你应下的?” 这话一出,殿中群臣顿时譁然,目光齐刷刷扎向李德明。 李德明显然没料到陈觉会突然泼来这盆脏水,脸霎时涨得通红,急得声音都发颤:“自然是周主的意思!我……我李德明怎敢擅自做主?陛下明鑑!” 钟謨又惊又怒,猛地转向陈觉,厉声质问:“陛下问的是军务应对,你不答军情,反倒在此血口喷人,构陷同僚!” 孙策暗自点头——陈觉这是故意转移话题,还好殿里有钟謨这般明白人。 他心头忽然一动,想起何琳曾提过的话:朱元降周,似乎就与遭陈觉排挤构陷脱不开干係。 他瞥了眼殿中慷慨陈词的陈觉,心里冷哼:若张郃高览在此,也会说这是逢纪復生啊。 李征古猛地出列,对著忠穆厉声反驳:“攘外必先安內!殿中若藏著奸佞之徒,內外勾连,又谈何合力御敌?今日便该当著诸卿的面说清楚,到底是谁在欺君罔上,暗通外敌!” 孙策暗自惊道:“哦?果然是有逢纪的地方,就有郭图这號人!这都搭配好了是吧?” 李德明终究顶不住这连番的指摘,伏地叩首,哭著哀求:“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鑑啊!臣绝无私通外敌之意,更不敢欺君罔上,求陛下明察!” 王崇质快步出列,躬身时目光先扫过陈觉、李征古二人,才转向李璟道:“陛下,李德明是否通敌,眼下全凭口说,並无实证。此事既关乎朝臣清誉,更关乎朝堂纲纪,自该仔细查问,凭证据定夺才是。” 孙策暗自撇嘴——王崇质这话听著公允,又是要查实证,又是怕奸佞生事,看似不偏不倚。 可细品便知,他明著说“查”,实则先认了“需查”这茬,等於先將李德明圈进了“待查”的疑云中,倒比陈觉那直来直去的构陷更显迂迴。 钟謨跟著伏地跪下,朗声道:“陛下!臣先前与李侍郎一同出使周营,此事臣可作证——李侍郎绝无二心!割让江北之地,从头到尾都是周主柴荣的意思,李侍郎不过是如实带回罢了!” 一旁的韩熙载听得心头微动,神色微变间便要抱拳上前,也想替李德明说几句开脱的话。可刚抬臂,忽觉背后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袍角。 他愕然转头,见是郑王李煜。 韩熙载一脸莫名地看向李煜(孙策),只见对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韩熙载虽仍不明所以,但见对方眼神恳切,並无半分恶意,便按捺住上前的心思,默默退回了原位。 孙策垂下眼睫,心里暗自鬆了口气:这才对。郭图、逢纪在进谗言,你韩熙载偏要这时候硬装什么田丰?田丰当年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 李璟脸上那笑意仍掛著,幽幽问道:“太傅,依你所见呢?” 宋齐丘答:“陛下,臣以为不可不防!” 宋齐丘是南唐开国元勛,人望极高,他此言一出,殿中不少大臣纷纷出列要求严查李德明。 李璟的盘算 宋齐丘的立场让孙策费解。 他身为南唐开国之臣,早年颇有建树,怎会与陈觉等人勾结?更想不通他陷害李德明的缘由。 可惜原主李煜早年远离朝堂,相关记忆寥寥,只得日后再寻机会打听。 孙策暂且按下疑惑,瞥向陈觉、李征古等人,见他们虽未形於色,眉眼间却满是得意。 在陈觉等人看来,这再明白不过了——议和闹到这步田地,谈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这黑锅若不让李德明背,难道要让陛下李璟来背? 李征古趁热打铁:“陛下,请治李德明之罪,以平民愤!” 李璟未予理睬只捻著鬍鬚笑,眼底的光却深了几分。 他看向另一侧立著的冯延巳:“太子太傅,你以为呢?” 刚被罢相不久的冯延巳缓步出列,神色淡淡的,声音也无波澜:“陛下,查一下也好。查得清了,也好还李侍郎一个清白。” 这话听著公允,他心里却早盼著李德明栽跟头——扬州失守,本是他弟弟冯延鲁轻敌,被韩令坤偷袭得手。 如今弟弟被掳去北周,生死不知,他也受株连罢相,得了个“太子太傅”的虚职,明升暗降,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偏李德明还总把“扬州”掛在嘴边,不是明著打他的脸么? 想这时候他出手相救?他自觉,自己这时候没踩李德明一脚已经是自己高风亮节了。 更多朝臣出来附和李征古:“陛下,请治李德明之罪,以平民愤!” 当然也有几个朝臣出列,替李德明求情。 孙策在心里把这朝堂局势捋得透亮:哪是什么主战主和的分歧?分明是务实与务虚两派的角力。 说到底,战与和不过是由头,重要的是划清“自己人”的圈子。 他也瞧得明白,李璟绝不傻,这般沉默周旋, 无非是想在两帮人之间拿捏平衡,谁也不偏,好坐收渔利。 他知道李璟的底牌,也断定今日李璟不会杀李德明。 现在的李璟是怕丟面子么?他马上不要太有面子好么!? 待殿中议论静下来后。 御座上的李璟终於淡淡开口:“既如此,便先革去李德明礼部侍郎之职,著其闭门思过。交大理寺彻查,待查清是否通敌,再行论处。” 陈觉、李征古、王崇质几人听李璟说要革去李德明官职,先是心头一喜,暗道今日总算没白折腾。 可听到“闭门思过”“查清再论处”,又都愣了——怎么没直接治罪?陛下今儿竟没顺著他们的意思紧逼? 大理寺卿萧儼鬆了口气,出列道:“臣遵旨,臣一定秉公执法。” 孙策:看来这萧儼也是同情李德明的,刚刚因为身份之故,没有替他求情。 王崇质按捺不住,躬身道:“陛下!李德明涉嫌里通外国,此乃滔天大罪!若不即刻收押,恐他暗中与外暗通款曲,走漏消息!” 李德明本是他下属,这几年渐渐有了爭尚书之位的势头,若今日不把人摁死,日后难免反噬。 陈觉也跟著出列,声调更急:“陛下!李德明带回割地条款本就可疑,如今又有此等嫌疑,若不严惩,何以儆效尤?若任其闭门『思过』,岂不是给了他串供之机?臣请陛下即刻將其打入天牢!” 殿中附和声此起彼伏,不少大臣跟著叫嚷著要治李德明的罪。 李德明伏在地上,连连喊冤:“陛下!臣冤枉啊!求陛下明察!” 钟穆也跟著躬身哀求:“陛下,李德明绝无通敌之事,臣敢作保!” 韩熙载实在忍不住,刚抱拳要喊陛下。 就听李璟幽幽开口:“枢密使,朕先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若真如你等所言,李德明与北周暗通款曲,北周若趁机直扑金陵,你说,是不是该调那两州的兵马回来?” 陈觉猛地一怔,方才只顾著攻訐李德明,竟把这茬忘了。 心底那点不安陡然涌上来,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支吾道:“这……陛下,臣……臣需回枢密院查核兵册、细加研究,方能作答。” 李璟脸上的笑意淡了,眉头微微一蹙,眼底已露了不悦:“哦?要回枢密院研究?军情瞬息万变,自需当机立断!陈枢密使竟是这等作为?” 陈觉心头一紧,忙伏地叩头:“臣该死!臣一时疏忽,请陛下恕罪!” 李璟又淡淡问道:“那枢密副使呢?莫非也需回枢密院核查一番?” 李征古知自己躲不过,下跪的很顺畅:“臣与陈大人这便回枢密院,会同兵部一同起草方略,呈给陛下。” 李璟脸上仍凝著不悦,摆了摆手:“朕乏了。诸卿还有事要奏?无事便退朝吧。”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落向了孙策(李煜)。 孙策心里透亮——终於到了亮底牌的时候。 他当即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说著从袖中取出一折,递了上去,“前几日,林仁肇將军遣何延锡旧部褚巡等人,偷袭扬州得手了。” 他顿了顿,扬声道:“此战烧毁北周水师大船二十一艘艘,水师折损大半,连他们的船厂也一併烧了!这是林將军送来的捷报,特向陛下报喜。” 李璟接过摺子,假模假式的扫了几眼,便猛地拍案大笑:“好!好啊!” 他笑声朗朗,目光却缓缓扫过殿中眾臣,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也带了几分敲打:“你等瞧瞧——內廷诸公终日纠缠於细故,爭辩不休,倒是外廷將士在疆场之上实心用命,竟给朕送来这等捷音!朕这朝堂,正需林仁肇这般挽弓射敌、而非空言塞责之臣啊!” 这话一出,殿中不少方才附和著要查李德明的大臣,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纷纷垂头敛目,不敢接话。 李德明、钟謨、韩熙载几人却齐齐抬头,面露惊异色——先前只隱约听闻扬州那边有动静,却不知竟是这般大胜,一时都怔在原地。 李璟收了笑,目光转向仍伏地的陈觉,语气淡却带了分量:“枢密使,方才问你要不要调回两州兵马,你说需回院研究;问你扬州这悬在金陵头上的利剑如何解,你也答不出。如今瞧,这答案不就来了?” 南唐中主志得意满 李璟顿了顿,扫了眼殿中眾臣的脸色,心理非常满意。 他声音沉了几分:“可见尔等还是要多做些实务,替朕分些真忧,莫要总在此处搬弄是非,给朕出些无谓之难题。” 这话落了地,韩熙载几人才如梦初醒,率先躬身高声道:“陛下!此乃国之大幸!臣等恭贺陛下!”殿中群臣这才反应过来,跟著齐齐躬身道贺,一时间贺声满堂。 唯有陈觉、李征古几人,先是面色如土,心头那股苦涩翻涌——本以为是盘稳贏的棋,怎料最后竟落得这般境地。 可他们脸皮也厚,转瞬便敛了神色,挤入人群中跟著道贺,那声音竟也不算含糊。 孙策在一旁瞧得目瞪狗呆,暗自咋舌:这要是黄冈和朱灵在这儿,真该让他们瞧瞧什么是拍马屁的极致。 又转念一想:罢了,那俩也就喜欢围著自己阿諛奉承,虽算不得正途,却也没这般歪曲是非、攻訐同僚的奸猾。 还是让他们安心当他们的“舔狗”吧,总比学这些腌臢手段强。 先前孙策还觉得自己看透了朝堂派系,结果转头就被李璟的操作秀得一脸懵。 什么叫高端政治城府?这根本就是满级大佬在新手村炫技! 孙策暗自咋舌:得,我爹还是我爹! 他收起胡思乱想,乾脆利落地跟著眾人躬身行礼,那朝贺的模样,比谁都来得真心实意。 李璟在御座上受著百官朝贺,乐得眼角的细纹都堆了起来——许久没有这般畅快事了,更久没有这般稳稳把控全局的滋味。 他心情一松,当即朗声道:“此战所有参与者,皆有封赏!何延锡虽先前折了兵马,却也是为国捐躯,不该因此受责,理当追赠!吏部即刻擬办,瞧瞧这等功劳该如何加封才是!” 眾臣齐齐躬身应诺:“臣等遵旨!” 孙策立在一旁,听著这话却忍不住走神:“何琳要是闻了这消息,眉眼间定会漾开笑意吧?那模样,定是又沁人又可人。”想到此处有有些抓心挠肝了。 待殿中恭贺声渐歇,陈觉的皮厚又突破孙策认知。 他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臣有本奏。林仁肇將军战力卓绝,如今又立此大功,麾下兵马势盛,若单独游弋在外,恐难周全。臣以为,当遣一名监军前往,一则协理军务,二则也能让陛下实时知晓前线动静。” 这话明著是“周全”,实则是怕林仁肇失控,想安插人手掣肘。 这就是党人。在他们眼中,非但没有什么国家利益可言,就连个人荣辱与尊严,也全然不在心上。 陈觉才刚被李璟折辱过,可这点难堪半分没碍著他。 他依旧能眼皮都不眨地见缝插针,一门心思攫取权力、捞取政治利益。 陈觉深揣李璟脾性,知这位主君虽易意气用事,在乎臣下是否品行高洁。 况且李璟此刻正志得意满,自己这般行径,大抵也不会触其怒。 故而他有枣无枣先打两竿,断不肯放过分毫机会。 李璟瞥了他一眼,语气带著几分揶揄:“监军?陈枢密使倒是还记得这茬。只是前番你举荐之人往寿州监军,却险些因掣肘误了战机;再往前,楚州那回,监军与主將互生嫌隙,倒让周军占了便宜。这监军之职,可不是隨便派个人便能胜任的。” 这话戳得陈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不敢再言。 李璟转而扫向殿中:“诸位,谁愿往林將军军中任监军?” 话音刚落,孙策立刻出列,躬身朗声道:“儿臣愿往!”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讚许,朗声笑道:“不愧是朕的六儿!有这份胆识!便许你为林仁肇军监军,即刻整装,莫要耽搁。” “儿臣遵旨!” “退朝!” 钟謨急步上前,叩问:“陛下,那和议之事……” 李璟却睬也未睬,只拂袖起身,大步离去。 孙策在旁暗忖:这钟謨当真是个直肠子。 他此刻已彻底摸清李璟脾性——先前视其为袁绍之流,果然不差。眼下南唐刚有几分小胜之机,李璟怎会急著定议和之事? 自然要先观局势再做打算。 只是这话他断不能明说,若后续战事不利,岂不是自掌其嘴? 钟謨偏不懂这其中关窍,实在是不会揣摩上意。 而后群臣陆续退下,不少人围著孙策道贺,眼神里都带著惊讶——这位往日里总埋在诗卷里的六皇子,怎么突然就踏出书屋,竟对兵事上了心,还敢主动请缨去当监军? 孙策笑著应付著,正待脱身,手腕忽被人攥住。 回头一看,是韩熙载,他脸上带著又惊又喜的神色,拍著孙策的手背道:“殿下!早知林將军有这般捷报,怎不先透个信给韩某?害得我先前在殿上捏了把汗!” 他拉著孙策就往殿外走,脚步都带著急:“今夜定要去我府里!这般大的喜事,非得摆宴庆贺不可!” 孙策也欣赏韩熙载,但害怕自己喝醉后,吐露什么不该说的,委婉回绝:“韩相公,如今,將士在外用命,我等不宜在內宴饮。等得胜凯旋,我做东,到时一定要不醉不归。” 韩熙载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哎!殿下教训的是。那我就静候殿下佳音了。” 这李煜身上並无职位,故无需上衙。孙策散朝后就自己回府。实际上李煜並无自己的王府,而是在南唐皇宫,隔开了一个单独院落。 回到附中时,周娥皇已立在院中等著。 她穿一身月白罗裙,裙摆隨轻晃的身姿微漾,肩窄腰细,身姿婀娜。 孙策刚走近,便见她眉眼不同往日——眼角处点了些淡嫣红,像揉碎的朝霞落了一点在那里,原本清丽的眼尾顿时添了几分嫵媚。 更要紧的是她望过来的眼神,眼波软得像春水,混著眼角那点红,明明没说什么,却透著股含情脉脉的温顺,孙策只觉心尖莫名一颤,慌忙移开目光,看向廊下的石桌:“早饭备了?” “王爷上朝辛苦,”周娥皇迎上来,声音软乎乎的,“臣妾一早便命人温著了。” 帅哥的格局和操守 她说著,竟亲自伸手来解他朝服的系带。 她刚一近身,一股淡淡的香就从鼻尖窜了进来,清清爽爽的,像春日里晒过的草。 孙策僵了一下,没敢动,只垂眼往下看——晨光正好斜斜落在她这边,把她的脸照得透亮,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玉,连颈窝处都泛著光,隱约能瞧见细白的绒毛。 她低著头解系带,鬢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颈侧,那处肌肤薄得很,淡青色的筋脉若隱隱现,看得人心里莫名一盪。 孙策喉头滚了滚,忙晃了晃神稳下心神,自己伸手加快解了朝服的扣子,把外袍脱下来递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周娥皇也没多坚持,接过朝服递还给一旁的侍女,又抬眼望他,眼尾那点嫣红在光下更显柔媚,轻声道:“王爷快入座吧,粥该凉了。” 入了座,周娥皇便挨著桌边坐下布菜。 她夹菜时身子微微前倾,那张本就国色天香的脸离得极近,许是方才在院里站得久了,被廊下的晨光烘著,脸颊泛著层淡淡的红,眼尾那点嫣红妆衬得眉眼愈发柔媚,就这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扰得孙策心湖直起波澜。 他不敢多看,却又不能真摆出疏远的样子,只得端著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閒聊编出来的江北见闻。 孙策对周娥皇的態度,其实再分明不过。 他承认,周娥皇是他见过的女子里,容貌、才情、品性皆属顶尖的。眉如远黛,眼含秋水,指尖拨弦时灵气流转,待人接物又妥帖温厚,这般人物,怎会不动容?可他始终隔著层敬而远之的距离。 缘由有三:一是出於对李煜的敬重,这身子本是人家的,断无占人妻室的道理;二是敬她本人,她不是寻常娇弱女子,有风骨有才情,该被郑重对待;三是他翻遍了李煜的记忆,珍视那对少年爱侣的情分看得。 李煜十五岁在画舫见她弹琵琶,一曲未了便红了耳尖,当场暗下决心要娶她。 后来她应召入宫弹奏,李璟瞧著欢喜多问了几句,李煜嚇得在宫门外绕了三圈,连夜去求钟皇后,软磨硬泡才定下婚事。这些年两人一处填词调琴,连对月看雪都要凑在一处,实在是灵魂相契。 孙策忆及当年与公瑾纳大小乔时,亦是郑重登门求娶,当著姑娘的面剖白心意,待情投意合、彼此认可了,才正经八本缔结良缘。 他们这般人,向来不屑学曹孟德那等行径——仗著权势威压,凭著利益引诱,甚至行那强取豪夺之事。於他们而言,男女相悦,贵在心意相通、彼此敬重,是耳鬢廝磨间的情意,而非单方面的占有。 故而李煜与周娥皇这般浸著真心的情分,他既知晓了前因后果,便只愿远远护著,断不肯做那搅局的外人。 周娥皇心里,夫君与她说话虽热络,目光却总躲著,关切里裹著客气,半分往日的亲昵玩笑都无。她心头髮慌,又摸不透缘由,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声音怯怯带了委屈:“王爷去江北半月,可曾忆得臣妾?” 孙策心头一跳,忙借粥气呛了咳,咳完避开她的眼,含糊点头:“自然是想起的。”话出口,只觉脸上发烫,心里窘得厉害。 正这时,庆福匆匆进来,躬身道:“王爷,於乐道长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稟报。” 孙策像是得了救星,忙道:“快请他去书房稍候,我这就吃完过去。” 周娥皇抬眼望了他一下,方才眼里那点期待的光,悄悄暗了下去,没再说话。 孙策匆匆扒完饭,快步去了书房。刚进门,便见於乐道长立在案旁——他身上那件道袍倒是簇新,脸上却灰头土脸的,连右边头髮都焦了小半,瞧著颇为狼狈。 孙策唬了一跳,忙上前:“道长这是怎么了?怎弄得这般模样?” 於乐摆摆手,浑不在意:“无妨无妨,炼丹製药嘛,偶有差错是常事。”他话锋一转,眼里亮起来,“贫道今日来,是给王爷送样利器的。” 自上次帮著调配火药、做爆破桶后,於乐便一头扎进了火药的军事用法里。这会儿他从袖中摸出两节竹筒,递到孙策面前:“王爷请看。” 孙策瞧著竹筒,倒与上次做爆破桶的粗看相似,却不知这回有何新意。於乐笑道:“王爷找处空旷地,贫道给您演试演试便知。” 孙策本就对火药上次的威力印象极深,军中现存的火药也所剩无几,正打算採买原料多配些,好带去应对北周战事,此刻听了哪有不乐意的?忙让庆福前头引路,带著於乐去了王府后院的池塘边。 於乐打量了一圈池塘大小,点头道:“此处正好。” 於乐先让眾人往远处退,自己拎著那节竹筒走到塘边,摸出火摺子点了引线。待引线“滋滋”燃到尽头,他猛地將竹筒朝池塘对岸掷去,隨即转身快步跑了回来。 不过片刻,对岸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与往日火药桶相差无几,只是硝烟散后,爆炸处竟渐渐聚起一片白雾,裹在水面上,久久没散去。 孙策皱眉走上前:“这白烟……有毒?” 於乐捋著半焦的鬍鬚笑:“王爷放心,倒不是烈性毒物。是贫道在火药里掺了石灰粉、硫磺末,还有些晒乾的菘蓝叶粉末,混在一处炸开来,便成了这烟。”他指了指那片白雾,“您看,这烟聚而不散,若是扔在阵前,呛得人睁不开眼,一时半会儿也近不了身。” 孙策眼睛骤然一凝,指尖在掌心重重一叩——此物於水战中,威力必如天降惊雷! 兵者诡道,水战尤甚。 战船侷促,双方將士於方寸甲板短兵相接,凭的是眼疾手快,搏的是转瞬之机。 他盯著那片凝而不散的白雾,目光锐利如刃:“水战拼的就是近处的反应。把这雷扔到敌船上,白烟骤起遮人耳目,敌兵纵有勇力,睁眼不得便无从挥刀;纵有智谋,视物不清便无从调度!” 他击掌赞道:“这就是遮敌耳目的硬傢伙!” (编者按:孙策当然不知道,歷史上后来李煜和小姨子周嘉敏私通,活活气死了姐姐周娥皇。渣男!) 重瞳血轮眼 孙策转过身,对著於乐郑重一揖,腰背弯得恳切:“道长,此物若能助我大唐將士破敌,他日沙场得胜,我必亲赴父皇驾前,將您的功劳逐条奏明——册封,赏赐定不会少。” 於乐忙侧身避过这一揖,抬手连摆:“殿下折煞贫道了!册封荣宠之事,贫道从不敢盼。只是炼丹研器向来费料,药材、火硝、竹筒流水似的耗,殿下若能常匀些资助,让贫道能安心捣鼓这些,就感激不尽了。” “这有何难!”孙策直起身,朗声道,转头便唤庆福:“庆福,去帐上取三千贯来,全交由於道长,专供他研製!” 现在孙策財大气粗,这撒幣的吩咐都声如洪钟。 於乐看郑王如此大方,此刻听了仍喜得眉梢飞起来,忙躬身谢道:“谢殿下!有这笔钱,贫道定能把这物件做得更顺手!” 孙策又问道:“此物可有名字?” 於乐说:“正待陛下殿下赐名。” 孙策抬手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就叫烈风炮。” 於乐眼睛一亮,笑著附和。 隨后二人回书房坐定,就著热茶閒谈,话里提及不少江北见闻,自然也说到了上次取走的火药桶。 如今孙策是掏钱的甲方,提要求绝不客气:什么包装的防漏性,爆炸的方向导向性。引线时长的稳定性。水战用的物件,还得捎带点防水能耐。等等,噼里啪啦的朝於乐提出。 於乐是拿手艺换钱的乙方,他本就爱跟这些火药器械死磕,再者甲方给钱爽快——只要银钱到位,別说调爆炸方向、做防水,真让他琢磨著给火药桶加俩新鲜样,他也能擼起袖子干,毕竟甲方爸爸的需求,就是他琢磨手艺的动力。 临了孙策还不忘补句甲方关怀:“道长可得多当心,別伤著自个儿。” 於乐这乙方小匠忙应下:“谢殿下掛心,贫道省得,定当仔细。” 见他应得乾脆,孙策越发高兴,又问起谭峭的病情。於乐脸上添了几分愁色,低声道:“师傅身子一直不济,近来更重了些,怕是……时日不多了。” 孙策听著心下不忍,当即唤来庆福,让他清点府中名贵药材备好,又道:“明日我亲自去瞧瞧先生。” 於乐忙起身作揖,声音里带了谢意:“多谢殿下掛怀!我玄洞观定扫榻相迎。” 翌日,孙策携著备好的药材,亲自赶往玄洞观。 到了谭翘的屋舍,推门便见谭峭斜倚在榻上,面色惨白得几乎透光,说话时气若游丝,瞧著虚弱得很。 “听闻……水师在江北大捷,烧毁了北州水师的战船?”谭峭哑著嗓子开口,眼里却亮了亮,“殿下好手段,令老道……大开眼界。” 说罢,他挣扎著想欠身,孙策忙上前按住。 谭峭却执意抬了抬手,声音里满是愧意:“先前老道眼拙,语气多有轻慢之意。如今殿下略微出手就立此大功,老道该赔罪。” 孙策面上摆得淡淡的,只道“无妨”,心里却早乐开了——当初那口被轻视的气,总算顺了。 谭峭喘了口气,神色恳切起来:“老道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时日怕是不多了。只是还有几分微薄修为,殿下若有需,老道还能再尽点力。” 孙策本想说让他宽心休养,话到嘴边又顿住。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將自己灵魂状態时在天幕上见过的零碎画面,一五一十说了:“我只记得些模糊景象,里头的东西、道理,全摸不著头脑。道长若有余力,能不能帮我探探究竟?” 谭峭闻言,缓缓点头:“虽虚弱,倒也能试试。多少看些,总好过茫然。”说著,他强撑著坐直身子,闭目凝神,指尖掐起法诀。 待谭峭一声“急急如律令”孙策只觉眼前骤然一亮,恍惚间竟又置身於那云端天幕之上。 第一个画面先定在了连排水车——只见数架水车依河而建,轮叶受水流衝击不停转动,竟带动著相连的齿轮层层咬合,齿轮再牵引著旁侧的水磨碾动、锻锤起落、锯子往復,流水之力竟能化作这般巧劲。 紧接著,画面將水车的轮轴、齿轮、支架等部件一一拆解开来,每一处衔接、每一处受力都清晰展露。 然后画面切换,到一排士兵,各个士兵手中都有铁桶状的物件,然后那物件被放大,隨后便见枪管、枪托、机簧、燧石、火镰等零件逐一拆分,连火药如何填装、长杆清膛,都看得分明。 再下一瞬,便是多桅帆船。巨大的船身在水面浮动,紧接著桅杆、风帆、船舵、龙骨乃至船舱內的结构,都如先前那般被拆解展示,连风帆如何借风、船舵如何转向的道理,也借著画面隱隱透出。 孙策正凝神盯著这些画面,侍立在一旁的於乐却陡然心惊:只见孙策那双重瞳中金光骤盛,熠熠生辉,竟似有流光在眼底转动。 而施法的谭峭,身子已微微摇晃,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显是渐渐力竭。 末了,谭翘终是法力耗尽,身子一软,瘫倒在床榻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几乎是同时,孙策只觉眼前光影骤散,像从云端猛地跌落,身子一歪便从椅上栽倒在地。 一旁的於乐惊得脸色发白,瞧瞧瘫在床上的谭翘,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孙策,手忙脚乱的,竟不知该先扶哪一个才好。 孙策臥在地上,只觉脑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满满当当塞住了——不是疼,也不是晕,反倒是无数念头在里头飞速衝撞、流转。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缓过神来,再一回想方才天幕上那些拆解的画面,竟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记得分明,半分未曾差错。 只见於乐正扶著谭魈,谭魈闭著眼,手微微发颤,气色极差。 孙策赶紧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谭道长!” 谭峭缓缓睁开眼,长长吁出一口气,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老道……大限恐已至……” 他嘴角含笑,“只盼小霸王……所向披靡,捷报频传。” 孙策想那些名贵药材可不能浪费了呀,对门外唤道:“庆福!快把那千年人参燉了,给谭道长服下,再走!” 谭峭原本灰败的面色忽然微微一凝:“千年人参?那老道或许还可救一救!” 战前最后准备 谭峭服下那碗足实掺了千年人参、千年灵芝、千年何首乌——没错,全是带“千年”二字的宝贝药材——熬成的汤药后。 脸上果然慢慢泛了血色,不多时便眼皮发沉,沉沉睡了过去,只待好生静养调息。 孙策抓紧时间飞驰回府,又让庆福给他寻来个宫廷画师叫顾閎中。 赶紧趁著孙策还未淡忘,將天幕中所见绘製下来。 两人关在书房里三天,连睡觉都没离开过,才全部完成。 最后,所有图纸都画了正副两份,孙策亲自带走一份,另一份留在府中存档,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第四日上午,李璟召来孙策(李煜),在儿子面前褪去君王威严,尽显慈父模样,对初入朝堂的他谆谆教导,无非是如何防人、用人、掌控权谋之术。 孙策(李煜)一一应下。 末了,李璟又特意叮嘱孙策的人身安全,千万別置於危险境地,话语恳切。 孙策忽想起当年听闻:袁绍只因最疼爱的幼子袁尚生了病,竟连出兵救援刘大耳的心思都没有,任由那“大耳贼”陷入困局。 他那时已平定江东,身为一方诸侯,对袁绍的顾念舐犊之情,还颇为不屑; 可如今轮到自己,亲受李璟这般记掛,倒品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感动。 “莫不是这般的主君,都是如此的父亲?” 钟皇后则是严母做派,未亲自出面,只托宫人传了几句关怀,还送了一件披肩过来。 第五日上午,李璟在周娥皇的注视下离开王府。 周娥皇眼中藏著几分不甘,临了才问:“夫君,二月十五朝节,能否归来?” 孙策摇了摇头:“怕是赶不及了,你在家多保重身体。”周娥皇眼眸暗了暗,只好叮嘱他多加保重,便不再多言。 孙策怀著对周娥皇的复杂心绪抵达码头。 正自悵然间,却见何琳身著一袭青色束腰劲装,俏生生立在船头等他。 他心中的烦忧霎时烟消云散,当即展顏笑了起来。 孙策仍是熟门熟路地往舒州,寻林仁肇。 他手中还揣著册封、褒奖林仁肇的圣旨,此前吏部已议定——林仁肇被擢升为正二品的镇海军节度使。 褚巡连跳两级升为宣威將军。 何琳之父何延锡被追赠为辅国將军並赏赐宅邸。 圣旨宣读完毕,眾人齐齐叩头谢恩,反应却各有不同。 何琳眼含热泪,哽咽著拜谢,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孙策心头一阵发紧。 他身旁的庆福贴得极近,想“拆招练武”的机会都没有,偏这小丫头还时不时在他跟前娇笑打趣,更让他心痒难挠。 林仁肇神色却颇为复杂,只默默叩首。 他明白自己这回寸功未立,以前哪次晋升不是靠沙场拼杀、实打实的战功换来? 这般“无功受禄”,倒让他心虚得很。 颁旨完毕,孙策当即拉著林仁肇、何琳商议军事计划。 林仁肇尚不知孙策手中已有火药桶,更不知正加急赶製的烈风炮,单听计划內容,便凭多年战场直觉断定:此计虽大胆冒险,却实打实有取胜的可能。 孙策见他认可,顺势提出借两千精锐士卒。林仁肇略一思忖,转身使人唤来一名將领郑彦华。 郑彦华与林仁肇同是闽国旧將,归顺南唐后常年隨军征战,只是身量不如林仁肇挺拔,反倒生得矮壮结实,一身腱子肉將甲冑撑得紧实;眉眼粗重,下頜线带著几分凌厉,瞧著格外粗獷。 郑彦华寡言,只静静听眾人细说计划。 待问清两处关键细节后,便对林仁肇拱手道:“末將愿领藤牌营前往,恳请林帅允我从营中抽调两千人马,助郑王成事。” 林仁肇頷首:“我正有此意。” 诸事商定后,孙策便在营中歇下。 次日清晨,孙策前往校场观看那两千藤牌兵演练,只见队列进退有度,阵法严整如铁,端的是一支军容肃然、颇具战力的劲旅。 他近前细观装备,兵士们手持的闽地藤牌尤为精巧——藤条编织紧密,外层涂有桐油,既轻便坚韧,又能抵御刀箭; 身上披的中甲覆盖胸腹腰背,甲片细密,防护周全; 腰间佩刀形制独特,刀身不长,约二尺有余,却分量沉坠,刀头尖削锋利,刀刃仅开前半段,显然更侧重刺击,劈砍时亦能借重量破甲。 孙策心中已然明了:这支部队精於近身突刺,缠斗。是破阵、护垒的得力之师。 水师船只不足,两千人需分批启程,可孙策已是急不可耐,决意次日便带第一批人出发,赶赴西沙黄冈朱林,查看那边的筹备情况。 庆福这回却精明了,无论如何都要黏在孙策身边,半步不肯离开。 孙策无奈,只得让他发下毒誓,绝不將此事透露给旁人,才把实情全盘告知。庆福一听,当即嚇得张大了嘴,连连摆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孙策佯装动怒,沉声道:“你再敢说这等扰乱军心的话,也不必隨我去了!不然,我第一个斩了你!” 庆福嚇得脸色惨白,愣了半晌,却仍咬著牙道:“不管如何,奴婢便是死,也要守在殿下身边。不然……不然……” 孙策又劝他留在林仁肇营中,庆福却死活不肯,红著眼眶道:“奴婢必须跟著您,就算真有不测,奴婢也能替王爷挡一箭、挨一刀!” 孙策见他態度坚决,终究是嘆了口气,还是应允带他同行。 抵达西沙,孙策略感惊讶——此前光禿禿的岸边,竟真新起了一座码头。 虽没有般规整的跳板、专门的船梯,更无配套的仓库与延伸的栈道,但码头规模不小,比往日只能在浅滩涉水上下,已是天差地別。 码头上眾人早已等候相迎,他刚下船,黄冈、朱灵这二人组先凑到跟前,显然又要讲些“想殿下,想得睡不著觉”等肉麻的奉承话。 孙策没等他们开口,便抬手止住,径直揪著二人问道:“先说,兵练得怎么样了?” 二人一听这话,脸上满是自豪。 朱灵率先开口,眼睛都亮得发光:“殿下您走后,我们全按您当初教的法子练!每百人编作一队,队里自己推正负队正;每日各队对著练,比阵法进退,还要排名次胜者当天就赏肉食;练得差的,就罚去做杂役!大伙不敢懈怠!” 新型「淘金」诈骗 孙策闻言赞了句“好”,又道:“明日便给我检阅一番。”朱林当即抱拳:“定不让殿下失望!”孙策见他精气神比往日足了不少,满意点头,目光转而落在黄冈身上。 不等孙策开口,黄冈已把唐斌拉上前来,主动说道:“殿下,我与唐旅帅一同组了支骑兵,约莫一百八十余人,我俩各领一队。”说罢便示意唐兵细说。 唐斌躬身回话:“启稟殿下,如今岛上从周军处俘虏的马匹虽多,可善骑者本就少,能上阵骑战的更是寥寥无几,故而我们精挑细选,也只选出这一百八十余人。” 孙策本就明白骑兵难练的道理,闻言点头:“这能骑战的,想来都是我之前那支亲兵吧?那剩下的人,战力如何?” 唐兵续道:“高深的骑战技法一时半会练不成,我们便只教些整队冲阵的基础法子,先求进退齐整、能成阵势。” “好,明日一併演给我看。”孙策頷首,二人齐声应下。 他忽然话锋一转,疑惑道:“我怎么瞧著,岛上的人似是多了不少?方才在船上,便见有几百个穿百姓衣服的人在劳作。” 黄冈当即大笑:“殿下有所不知,这是陈主部使的巧劲!” 朱灵、唐斌也跟著笑起来,陈应祥连忙上前见礼,解释道:“臣先前往江南岸百姓中散布了些谣言,说这岛上藏有黄金,不少人便驾船来淘金。他们既来了,自然就被臣留了下来,充作劳力。” 孙策奇怪:“他们就老老实实做活,不跑?” 黄冈当即笑出声,摆手道:“跑什么!他们一上岛,带来的船就被我们扣下了,连看守都不用特意派——没船没筏,难不成还能游回江南去?” 一旁的陈应祥补充道:“臣还跟他们说好,每日管两餐饱饭,再给五文工钱。现在冬天地里没活计,这些人在江南本就是些游手好閒的;如今在岛上做工,有饭吃、有钱拿,对他们来说,这可不就是实打实的『淘金』么!” 这话一出,眾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孙策听得连连惊嘆——他前世本就不擅长內政,诸事都交给张昭、张紘打理,如今见陈应祥有这等办法,倒真是个懂治事的能吏。 朱林悄悄凑到孙策耳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有所不知,陈主簿还在岛內埋了几处金粒,等这些做工的人挖出来,『岛上有黄金』的话,自会传得更远。” 孙策只觉得自己认知都被刷新了。 岛上德风貌又添新样:孙策见到此前规划的道路已尽数铺设完毕,路面以夯土压实,平整坚实;皆是就地取材,將河里的石子与夯土混合筑就,牢固规整。 又新起了许多营房,同样是就地取用芦苇、竹竿为骨,再糊上泥巴夯实而成。 这些营房虽朴素,却也能遮风挡雨,足以让兵士与劳工安身。 这成果,让孙策对陈应祥温言褒奖了几句。 陈应祥当即敛容,郑重说起后续规划:“殿下,如今军士们备战在即,臣不敢多占他们操练的时辰,故而岛上城墙暂且搁置,先以木柵篱笆暂作屏障。” “待日后外来劳工增多,再集中人力在西沙另筑坚墙;眼下营房若能满足使用,臣便计划开闢盐田,为岛上添一份常项进项,补贴军需。” 孙策听罢,頷首道:“都依著你的意思去办,无需顾虑。” 陈应祥见他全然信任,心中越发欣慰,只觉此后办事更能放开手脚,如鱼得水。 次日,孙策检阅完步军与马军的军阵,心中颇为满意——短短半月能练成这般模样,已是难得。 再加上此前筹谋的巧计与新式武器,如今对付后周,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足以展开行动了。 又过了十余日,郑彦华率领的两千藤牌兵尽数抵达西沙;何琳也从金陵带来了於乐加急赶製的火药桶,还有三百支烈风炮。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孙策见人手、器械皆已齐备,知道时机已至,当即下令出发。 静海制置院(今江苏省南通市),乃南唐烈祖李昪所设,初立之意本为巡缉私盐、管控沿海商道,麾下统辖狼山、石港、余庆、蔡港、西寨五座军寨,互为犄角,扼守江海咽喉。 早年南唐在此常驻兵士一千五百人。 自泰州落入后周之手后,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带著万余军民奔逃吴越国。留了座空城给后周。 后周占领后,又在此地加派了五百兵士驻守,又从泰州乡民中就地招募起1500余人。凑了个两千人的总数。防卫虽算不得固若金汤,却也可以起到防备袭扰的作用。 城楼上,张丰寧捧著陶碗小口喝著热水,近来他总觉心绪不寧。 上次张丰寧在偶尔去江岸边,看到西沙与东沙,近十几日动静越发异常:每到夜里,岛上便有点点篝火亮起;白日里更是炊烟裊裊。 以他带兵的经验推算,能有这般烟火规模,岛上至少驻扎了千余唐兵。 更让他心焦的是,江面上也时常有唐军水师的船只游弋,虽未靠岸,却像盯著猎物的鹰,迟迟不肯离去。 张丰寧预感唐军有来袭之意,这几日已反覆叮嘱手下兵士加强戒备; 他也將消息往上游的周军大营报了数次,可上头的回覆总显得漫不经心,好几天了也没有丝毫反应动静。 “都统!都统!不好了!唐军登岸来袭了!”一名兵卒仓皇奔来,边跑边喊。 张丰寧赶忙放下陶碗,热水溅了满靴也顾不上,拔腿就往城楼奔去。 他扶著垛口极目远眺——城池离海岸尚有一段距离,却能清晰望见远处滩涂上,唐军水师的船只正陆陆续续靠岸,船上兵卒熙熙攘攘,正顺著跳板往岸上涌。 “快!鸣金鼓!召集全军戒备!”张丰寧厉声吩咐。 不过他心下鬆了口气:唐军竟选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光明正大地登岸攻城,至少让己方尚有时间布防。 后周委派的静海制置使王德麟接报赶来时,唐军已在城外陆陆续续展开队伍,阵列严整,军容肃穆。 张丰寧见状连忙上前稟报:“大人,末將估计来犯唐军约莫三千余人!” 让李煜碰得头破血流 周唐淮南之战,如今已迈入第三个年头。 居王德麟听闻,南唐朝堂深陷党爭,內斗不休,连带军中战力也日渐颓弱,以往对上后周军队,素来难占上风。 可此刻,静海制置使王德麟望著城外的唐军,心头却压著一股沉甸甸的谨慎,今日他亲眼所见,方知传言不尽其实。 目之所及,唐军兵士几乎人人披甲,甲叶在日光下泛著冷光,一片肃杀。 他麾下的兵力本就有限:更是杂牌军,一千五新招募的当地镇兵,缺乏训练。能战者主要是那500周军。 此前张丰寧上报唐军异动时,他也第一时间往泰州传递了消息,却早料到援军难至——当初后周拿下静海,南唐把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迁走了,造成粮草就地自给艰难。 距离泰州要五百里之邀。此地若派大军驻守,只会徒增后勤压力,朝廷自然不愿意。 且这座静海城,本是南唐遗留的小城池,刚好只容得下他麾下这点兵力驻守。 城池规制简陋,城墙全是夯土筑就,质地鬆散。 王德麟望著城外唐军的阵列,眉头紧锁,对守城之事並无十足把握。 一旁隨行的文士,低声劝道:“使君,眼下西门、北门尚未见唐军踪跡,趁敌军未合围,您不如先从后门撤离,留得青山在,日后再图收復不迟。” 王德麟攥紧腰间佩剑,沉默片刻后,终究咬牙沉声道:“不行!我身为大周命官,守土有责——这大周的疆土,岂能轻易拱手让给唐人?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守城!” 张丰寧等人闻言,当即拱手领命,转身快步下去调度兵士、布置防务。 不过,城外的唐军倒不显急切,竟从从容容用了三刻钟光景,將阵列排布整齐。 阵列刚定,便有数骑从阵中疾驰而出,直奔城下才勒住韁绳。 为首一人勒马昂首,朝著城上扬声喊道:“城上听著!我乃大唐郑王麾下黄冈典军,奉郑王之命而来,速请城中主官出城答话!” 城楼上,张丰寧得了王德麟递来的眼色,探身对著城下高声回应:“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有话便在此说,私通有违军规!!” 那黄冈听罢,哈哈大笑:“好!我郑王有命——今日开城投降者,无论军民,俱不杀之!若负隅抵抗,待我军破城之后,城中大唐子民依旧不伤分毫,唯独你等周军,必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话像水滴投进沸油,城墙上的周军兵士顿时窃窃私语,连城下镇兵的队列也隱隱骚动起来。 王德麟听罢黄冈喊话,心中顿时一喜一忧。 忧的是唐军这反间计用得毒辣——他们明说“开城投降者不杀,抵抗周军尽斩”,这话戳中了守军的软肋:那一千五百名新招的镇兵,听闻自己在赦免之列,必然不肯死战; 就连麾下五百名周军正规兵,听了这话怕也会动摇,难保不会想著往无兵的西门、北门逃遁。 喜的是,来者竟是南唐郑王李煜。 此前周军中有传闻,说这位郑王文武全才,主导过袭击扬州水师之役。 王德麟却始终不信——他曾读过李煜的诗词,字里行间满是多愁善感,性子瞧著柔弱,绝非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之人。 “原来是想拿我这静海制置院来刷军功!”王德麟心中冷笑,“今日倒要让这文弱王爷碰个硬钉子,头破血流!” 他当即朝著城下令道:“放箭!射死这唐使!” 话音刚落,城上箭矢便嗖嗖射出,数十支箭簇直奔城下。 可黄冈早有防备,自始至终站在箭矢够不著的地方,箭簇全落在他马前几步外的地上,连马毛都没伤到。 黄冈抬眼朝城上睨了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在说“你且等著”。 隨后他勒转马头,拍马疾驰回了唐阵。 城上的周军兵士还在为方才的喊话窃窃私语,人心浮动。 张丰寧见状,厉声喝道:“都住口!今日若有临阵脱逃、未战先怯者,无论官职高低,皆可斩之!斩逃兵者,记为军功!” 兵士又是一阵骚动。 张丰寧大怒:“我数三声,三声过后仍在议论此事者,就地斩首!” “一!二!三!” 隨著最后一个字落下,城上瞬间肃静下来,兵士们个个垂首屏息,再无人敢私语半句。 黄冈回阵后,唐军却没了动静,却迟迟不见发起进攻的跡象。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队唐军才慢悠悠推出两辆衝车——这衝车瞧著颇为简朴,实木打造的车架上还带著未刮净的树皮,细节粗糙得很,可车架敦实,尤其是顶板铺著的木板,显得格外坚硬。 衝车缓缓朝著城池挪动,每近一步,城上周军的心就提一分,握著兵器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可眼看衝车离城墙越来越近,眾人却渐渐瞧出了不对劲:它们竟没朝著城门去,反倒一东一南,朝著两处城墙夹角的方向挪去。 衝车缓缓朝著城池挪动,每近一步,城上周军的心就提一分,握著兵器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可眼看衝车离城墙越来越近,眾人却渐渐瞧出衝车內没有撞木! “呵,衝车不被撞木?” “难道他们想凿开这夯土城墙?” 言出法隨:唐军的衝车竟真没朝著城门去,反倒一东一南,朝著两处城墙夹角的方向挪去。 放箭!別让它们靠近!”张丰寧见衝车进了弓箭可及的范围,当即下令。 城上箭矢如雨般射向衝车,可箭簇嵌进木头里,根本伤不到车里的人。 待衝车稳稳停在城墙下,只隱约见车里人影晃动,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张丰寧心下不安,又喊道:“快!扔滚木雷石!再备火油,泼上去烧!” 城上兵士连忙搬起滚木雷石砸向衝车,火油浇下去黏著在木板上,火把一拋,衝车瞬间燃起明火。 可车里的唐军竟毫无慌乱,只继续在车里折腾了片刻,便纷纷举著盾牌从车后退出,架著盾牌徐徐朝本阵退去,只留下两辆著火的衝车留在墙下。 叫你一声「轰隆」敢答应么? 城上的周军兵士见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唐军到底搞啥名堂?衝车推到墙根又不撞。难不成是不会用?” “我瞧著像!怕是那郑王爷瞎指挥,底下人连衝车的用处都没搞明白!” “哈哈,搞不好是看天冷,给我军取暖添把柴!” 议论声里满是调侃,方才紧绷的气氛竟渐渐鬆快下来。 不少兵士好奇地凑到城墙垛口,探头往那两辆衝车的方向张望。 张丰寧却没跟著放鬆,见唐兵退到弓箭射程外,就下令停止放箭追杀。 然后他转身语气凝重:“使君,唐军此举太过蹊蹺,不如派几个弟兄下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捣鼓什么?” 王德麟语气里带著几分鄙夷:“张都统多虑了。那南唐的李煜,本就是个以词闻名的文士,居於深宫之中,长於妇人之手的紈絝,沙场征战之事,他懂什么?” 他又嗤笑一声,“张都统不看诗词,对他所知不多。依我看,他只是文士皇子来爭军功。胡乱折腾一通,见討不到好,便只能先退了,哪有什么蹊蹺?” 王德麟说到此处,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对著城下兵士高声喊道:“诸军莫怕!对面不过是个弄墨文士、膏粱王子,於行军布阵之道,实乃门外汉耳,不足为惧!” 他这话本是想提振士气,可话音尚未落尽,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从城墙下传来,顿时烟尘漫天。 那两声巨响正是从衝车下方传来——原本停在墙根的衝车底下,竟突然爆发出剧烈轰鸣,火光裹挟著碎石冲天而起,直接將两处夯土城墙各炸塌一块,缺口容得下三人並列通过。 城上兵士猝不及防,不少人被气浪掀得飞起来,重重摔在城墙上,有的当场没了气息,有的摔在断砖碎土间,断胳膊断腿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衝车上尚在燃烧的木料被爆炸掀飞,落在周军人群里,火星溅到衣甲上,瞬间燃起明火,又有不少人被烧伤,悽厉的哭喊与痛呼混在一起,城上顿时乱作一团。 城外的唐军见状,齐声发出一声怒吼,两支队伍迅速列成锥型阵,举著盾牌护住身前,迈著整齐的步伐,朝著城墙的缺口疾步而来。 城楼上的王德麟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声音都在发颤:“这……这是何物?怎会有如此威力!” 张丰寧也惊得愣了片刻,但见唐军已逼近缺口,当即回过神来,厉声喝道:“都別乱!弓箭手射击!刀斧手列阵,挡住唐军!” 他一边喊,一边带著组织人手向东南夹角的那两处缺口奔去。 城上的周军被张丰寧一声喝喊,总算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纷纷张弓搭箭,朝著衝来的唐军射去。 可唐军盾牌防得密不透风,箭矢射在盾面上,大多没能伤到盾后的人。 唯有少数箭矢借著角度刁钻,后排的唐军,有些中箭的也是新兵,吃痛后当即倒地,悽厉的哀嚎声在阵前响起。 旁边的老兵见状,不等他喊第二声,一把將人拖进阵中,见箭矢没中要害,抬手就甩了个耳光,低声喝骂:“喊什么!想乱了军心?再嚎一声,先斩了你!” 新兵被打得一懵,痛呼顿时咽回肚子里。 很快,唐军的弓箭手也压了上来,列成整齐的横队,齐齐向城楼放箭。 箭雨密密麻麻射向城上,周军的弓箭手顿时被压制,不少人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悽厉的哀嚎声又在城墙上响起。 城上的周军镇兵,见唐军箭雨压得人抬不起头,又瞧著身边同伴中箭倒地的惨状,顿时失了理智,有人扔了兵器,撒腿就往北门奔逃。 “临阵脱逃者,斩!”负责督战的周军禁军见状,双目赤红,提著环首刀就追了上去。 刀光一闪,最先奔逃的那名镇兵惨叫一声,被一刀砍翻在地,鲜血顺著脖颈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城砖。 禁军並未停手,又追上两个试图逃窜的兵士,刀刀致命,接连砍倒三人,尸体横在城道上,血腥味瞬间瀰漫开来。 剩余想逃的镇兵见此情景,嚇得腿一软,再也不敢挪动半步,神色仓皇地站在原地。 然后被身旁的老兵推搡著,哆哆嗦嗦地捡回兵器,被押回城墙上作战。 唐军已顺著城墙缺口冲了上来。张丰寧带著身边的周军禁军,勉强列成一道刀盾阵,刚与唐军撞在一处,廝杀声便瞬间骤起。 一名唐军兵士举著长矛,衝上来直刺周军的胸口,来不及举盾,就被矛尖穿透鎧甲,狠狠扎进皮肉里,那盾手闷哼一声,鲜血顺著矛杆往下淌,手一松,盾牌“哐当”落地; 旁边的周军刀手见状,挥刀就朝唐军兵士的胳膊砍去,却被对方另一名兵士用盾牌挡住,刀刃卡在盾面上,还没等他拔出来,就被唐军的短刀捅进了腰腹,疼得他惨叫著倒在地上,被乱脚踩过。 那名得手的唐军,来不及庆幸,就被左侧挥来周军的短斧劈中肩膀,肩胛骨瞬间碎裂。 他惨叫一声,向自己队伍后倒去。 双方的兵器碰撞声、惨叫哀嚎声、皮肉被砍裂的闷响混在一起。 然唐军士气正旺,各个捨命搏杀,奋勇爭先。 周军则刚刚受到惊嚇,军心不稳,此消彼长,周军一时落了下风。 张丰寧见唐军如潮水般涌进来,己方兵士拼杀得节节后退,当即朝著城上嘶吼:“还愣著干什么!放箭!扔滚木雷石!” 城上剩余的周军,赶紧俯身搬起脚边的滚木与雷石,朝著缺口下方的唐军狠狠砸去。 一根碗口粗的滚木顺著城墙斜坡滚落,正好撞在一名唐军兵士的后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兵士的脊柱当即被砸断。 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在地上,口中呕出鲜血,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周围的唐军也接连被滚木雷石砸中,有的被砸断胳膊腿,有的直接被砸得脑浆迸裂,尸体堆在缺口下方,唐军队列顿时乱了阵脚,原本凶猛的攻势明显被压制下去。 两个时辰破城 周军趁势反击,盾手死死抵住唐军的长矛,刀手从缝隙里挥刀砍杀,总算在缺口处勉强稳住了防线。 张丰寧暗自鬆了口气:“还好他们只在城墙边角炸了一处缺口,若是在城墙中段炸开,我等两面受敌,怕是早就守不住了。” 可这庆幸还没持续几分钟,“轰”的一声巨响再次传来,震得城楼上的瓦砾簌簌往下掉。 张丰寧心里猛地一沉,刚要派人去查。 就见一名兵士连滚带爬奔来,脸色惨白地喊道:“都统!不好了!城楼东北段和西南段的城墙,也被唐军炸出缺口了!唐军正往缺口冲,眼看就要进城了!” 张丰寧暗叫“完了”——原来唐军先炸东南角,根本是故意留了后手,就是要引著周军把兵力聚在一处,再趁虚炸开另外两处城墙,好將他们置於腹背受敌的绝境! 他望著远处烟尘滚滚的缺口,只觉眼前一片苍茫,悔意翻涌:“王使君终究是失算了!那郑王哪是什么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士?这般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打法,分明是名將的手笔!” 他正愣在原地,身旁的亲兵猛地推了他一把,急声喊道:“都统!唐军又衝上来了,怎么办?” 张丰寧刚要开口,就见唐军队列里突然衝出一名重甲武士——那人浑身裹著玄铁鎧甲,只露双眼,双手提著一柄碗口粗的长柄骨朵,朝著周军的防线猛衝过来。 周军兵士举刀去拦,却被他一骨朵砸开兵器,连人带刀摔出去老远; 又有人挺矛去刺,他竟不闪不避,左臂一挡,右手骨朵顺势往下一砸,“咔嚓”一声,先砸断刺来的矛杆,然后余力未尽,接著那名兵士的大腿! 那兵士惨叫一声,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人“扑通”跪倒在地,鲜血顺著裤管往外涌,疼得在地上翻滚不止。 周围的周军兵士见他这般凶猛,竟没人敢再上前,纷纷下意识地往后退,原本勉强稳住的防线,瞬间又被撕开一道口子。 那重甲武士踏在周军尸体上,高举长柄骨朵大喝一声:“尔等听著!某乃郑王麾下旅帅唐斌,尔等还敢负隅顽抗?!” 张丰寧听得怒火中烧,厉声回骂:“不过一个小小旅帅,也敢在本都统面前猖狂!” 他刚要拔出佩刀,率领身边亲兵去填缺口,却听得城楼上突然爆发出一片慌乱的大喊:“王使君!王使君从西门逃走了!” “什么?”张丰寧浑身一震,回头望向西门方向,果然见城道上乱作一团,原本驻守西门的兵士正四处奔逃——王德麟竟真的弃城而走! 就在这时,唐军阵后那些未参与廝杀的士兵,突然齐齐高举兵器,朝著城上高声喊话,声音整齐洪亮,传遍整座城池:“郑王仁慈,大唐旧民!降者不杀——!” “郑王仁慈,大唐旧民!降者不杀——!” 这喊声像重锤般砸在周军兵士心上,本就动摇的军心瞬间崩裂,城上不少人手里的兵器“哐当”落地,脸上满是绝望与犹豫,再无半分抵抗的心思。 可周军禁军却急红了眼——他们是大周嫡系,还记得唐军之前说得“抵抗者斩、周军不留”的规矩。 知道自己绝无投降的余地,见镇兵要降,当即抽出佩刀,朝著最前排的镇兵砍去。 “谁敢降?!”一名禁军小校怒喝著,刀光闪过,两名刚放下兵器的镇兵当场倒地,鲜血溅在周围镇兵脸上,“今日要么跟唐军死战,要么先死在老子刀下!想降?没门!” 镇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砍杀惊得浑身一颤,看著地上的尸体,瞬间明白过来:此刻要他们命的,反倒成了同营的禁军。 积压的恐惧与愤怒一下爆发出来,有人捡起地上的长枪,朝著禁军喊道:“辣块妈妈地,兄弟们和周人拼了!”喊完便挺枪刺向禁军。 一时间,城楼上竟乱作一团——唐军还在缺口猛攻,周军內部却先打了起来。 镇兵为了投降活命,挥刀砍向拦路的禁军;禁军为了逼镇兵死战,也下了狠手,刀刃相击的脆响、互相咒骂的喊声,混著城外的廝杀声,乱得让人辨不清方向。 也有不少禁军瞧著这乱象,知道大势已去,趁著混乱,朝著西门、北门的方向逃去。 朱灵带著一队唐军从新炸开的城墙缺口涌入,此处周军兵力本就空虚,又恰逢內部自相残杀,竟来不及布防。 他一路推进,只遇到几股零星的周军抵抗,手中铁盾护住身前,钢刀左劈右砍,刀刃划过鎧甲的脆响与周军的惨叫此起彼伏,没多会儿就杀开一条血路,直衝到张丰寧跟前。 此时的张丰寧正与唐斌战作一团:唐斌的长柄骨朵抡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带著千钧之力。 张丰寧握著环首刀勉强格挡,手臂早已震得发麻,鎧甲上已被骨朵砸出一道凹痕,嘴角掛著血丝。 他见朱灵带兵衝来,知道已是绝境,却仍不肯认输,怒吼一声,挥刀朝著唐兵的面门劈去。 唐斌却不闪不避,长柄铁骨朵,迎著那柄钢刀直直撞了上去! “鐺——!” 铁器相撞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火星顺著刀刃与骨朵的交击处四溅开来。 张丰寧只觉一股巨力顺著刀身传过来,虎口瞬间被震裂,钢刀险些脱手。 没等他稳住身形,唐斌手腕一转,铁骨朵借著相撞的势头顺势下沉,带著风声朝著他的头盔砸去! “嘭!” 这一击又快又狠,铁骨朵狠狠砸在头盔顶上,头盔当即裂开一道大缝,张丰寧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脑浆便顺著裂缝迸了出来,混著鲜血从头盔边缘缓缓渗出。 他握著钢刀的手猛地一松,“哐当”一声,钢刀掉在地上。身体晃了晃,像根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倒在城砖上,再也没了半分声息。 朱灵快步上前,手中钢刀寒光一闪,利落斩下他的头颅。 让人传阅全城。 周军见主帅已经阵亡,最后一点抵抗的心思彻底崩塌,纷纷扔下兵器投降,事到如今,只能指望那郑王能再发慈悲,网开一面了。 都杀了,我得说话算话 半个时辰后,孙策进城。 城门內血跡斑驳,残肢散落,连泥土都浸著暗红。 庆福为他牵著马韁,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却仍小心翼翼引著马,避开地上的尸体与血污,连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心里乱成一团:往日里,自家王爷只爱笔墨风雅,哪懂什么打仗?可今日这环环相扣的破城计策,打得周军毫无还手之力,又实在不像作假。 惊惶、欢喜,还有几分对“王爷”的陌生感,搅得他心神不寧。 孙策瞧著他这副模样,无奈道:“你胆子小,先前便劝过你不必跟来,如今倒嚇得连路都快不会走了,还是去后队骑马吧。” 庆福忙摇头,声音发紧却格外坚定:“不行!奴婢得守著王爷,一步都不能离!” 庆福又快步从后队唤来两名亲兵,低声吩咐:“你二人上前开道,务必清开路上秽物,莫让这些污浊脏了殿下的靴履。” 两名亲兵刚要应声动作,朱灵却已主动迎上来,手里拎著一根长木棍,弯腰將路上的残肢与碎砾轻轻挑开,一一拨到道旁。 庆福又对著朱灵谆谆叮嘱:“我家殿下乃千金之躯,这些腌臢之物,断不能近了他的身。” 朱灵连忙点头应和,语气里满是恭敬:“是是是,小的们都是粗人,方才没考虑周全,多亏公公提醒!” 孙策听著身后的对话,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庆福在旁,处处透著不便。 这位老僕照顾极为周到,晨起要拣合时的衣袍,饭食要挑温软的菜式,连此刻行路,也要细细清开道旁秽物,唯恐沾了半分尘土。 这般细致妥帖,却与军旅间的豪爽利落格格不入,反倒显得他格外矫情。 让自己全然没了半点领兵者该有的颯爽,只觉浑身不自在。 孙策心中暗忖:庆福比李煜大十四岁,打小看著他长大,情分不同寻常。 犹记李煜十三岁那年,遭太子李弘冀派人刺杀,弓弩手的箭已对准他,是庆福扑上来以身相护——一箭射中衣摆,另一箭直接穿透了庆福的手臂,若不是这老僕挡著,李煜早没了性命。 也难怪李煜平日对庆福多有敬重,这般捨命的忠心,换谁都会记在心里。 唐斌跟在队伍后侧,瞧著前方景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实在瞧不懂朱灵与黄冈这两人——战场上明明是能提著刀片子冲在最前的驍勇之辈,可站在郑王跟前,却活像换了个人,不会放过每一次阿諛机会; 如今见郑王身边的宦官,两人竟也忙著上前应和,事事都要顺著庆福的心意来。 他暗自嘆气:或许这就是人家能做典军,自己却只能停在旅帅的缘由吧——不止要会打仗,还得懂这些人情世故。 不多时,眾人簇拥著孙策进了城內厅堂。 待孙策在主位坐定,朱灵、王典军等人也纷纷上前,按序站定,准备稟报进城后的诸事。 唐斌跨步上前,拱手稟报:“稟郑王,此役共斩首级371,收降兵1129人——其中原南唐旧民出身的镇兵967人,余下皆是后周禁军。另俘获骡马牲畜180余头,战马120匹。” 孙策闻言,微微頷首以:“我军伤亡几何?” 唐斌:“伤61人,阵亡33人” “那些归降的镇兵,尽数编入我军,补到各队空缺处。”孙策语气乾脆。 朱灵又追问道:“那后周的禁军……该如何处置?” “全斩了。”孙策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话一出,唐斌、朱灵与庆福三人齐齐望向他,脸上满是惊愕——谁也没料到,这位平日儒雅的郑王,说起杀人竟如此轻描淡写。 孙策见三人这副模样,挑眉道:“你们这般看著我作甚?战前我便说过,破城之后,抵抗的周军一个不留。今日若饶了他们,日后再於周军对阵,谁还会信本王的话?” 朱灵反应最快,瞬间换上諂媚的笑脸:“还是殿下深谋远虑,大丈夫自当言出必行,小的们不及也!” 唐斌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实在受不了这肉麻的场面,忙拱手道:“殿下,末將这就去监斩。”说罢便转身快步出门,避开了这阵仗。 不过片刻,殿外突然传来兵士的通报声:“报——!黄典军已擒获周军守官王德麟,此刻正在殿外候命!” 孙策讚许:“嗯,做得不错。”隨即抬声道,“带上来吧。” 黄冈押著王德麟,大步踏进殿內。 王德麟面色如土,头髮散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污。完全没有先前在城头颐指气使的威风。 他虽为文官,但也略知兵事。先前就猜到:唐军说“抵抗皆斩”,却故意留著西门、北门不攻,分明是诱周军出逃,路上定有埋伏。 可他也没想到,唐军压根不想给他们留生路。 他同隨从护卫,跑出不足5里,唐军百余骑尽数杀出,亲卫们要么当场战死,要么被生擒,他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连半点逃路都没有。 方才被押著进城时,他恰好路过城外的斩俘处,见唐军果然言出必行。 周军俘虏被按在斩台上,挨个引颈受刑。 刀光落下时,人头滚落,鲜血迸溅而出,在地面匯成暗红的溪流。 旁侧待斩的周军看著同伴接连殞命,听著刀刃劈骨的脆响,发出的惨叫,此起彼伏。 有认识他的俘虏朝著他拼命哀求,盼他能求个情,他心里又愧又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有俘虏见求他无用,忍不住破口大骂,骂他昏庸无能。 他也只是低著头,沉默地承受著。 孙策扫了王德麟一眼,淡淡道:“他与他的僕从都留著,先押去西沙关禁足,待战事了结,再一併送往金陵。” 王德麟猛地抬头,眼前人一身戎装却难掩儒雅舒朗,眉眼清俊。 他忽然想起关於李煜的传闻,再仔细一瞧,对方果然是重瞳,当即惊道:“你……你真是李煜?” “大胆!敢直呼殿下名讳!”庆福在旁厉声喝止。 孙策抬手阻住庆福,看著王德麟:“正是我。记住,你败给我了。” 说罢转头对黄冈道,“你继续领骑兵出城同何琳一起游弋,务必一个逃兵都不许走脱。” 黄冈领命而去。 何琳心思 王德麟被拖拽出去时,目光仍死死粘在孙策身上,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真就是这个瞧著儒雅的李煜,带兵破了他的城? 可他那调兵遣將的派头,又分明是沙场老手的模样。 孙策没理会他的震惊,转头对朱灵道:“先歇整片刻,隨后你与唐斌,郑彦华各领一千人,去把周边五个寨子尽数拿下。”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这次不许用火药。此物的事,绝不能让周军知晓半分。” 朱灵也领命而去。 孙策这般谨慎,说到底是不愿火药之事泄露。 这时代虽有人知晓火药,却没人见过它能爆发出这般破城的威力。 一旦后周得知其中诀窍,以周军的战力,定会迅速將其用在战场上。 更要命的是,后周国力本就比南唐强出两倍不止,若他们知道了火药的威力,能造出的火药数量,绝非南唐这点家底能比。 到那时,这张王牌反倒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韩通驻守泰州已过月余,却连唐军的影子都没摸到。 他本就性格急躁,这段时日早已按捺不住,全靠多年沙场生涯磨出的耐性才硬撑下来。 泰州原有韩令先留下的三千驻军,加上本地招募的镇兵,总兵力约摸六千人,这般规模的驻军,在周边州县已算雄厚。 韩通心里盘算著,唐军人数有限,绝不敢贸然来攻泰州。 就在他想带兵返回楚州之际,静海制置府的知府突然送来一份军报,称唐军在制置府东南的东西沙二洲屯驻,兵力约有数千人。 韩通当即敏锐察觉,唐军的目標必定是图谋静海制置院。 他非但没有下令向静海制置府派去援军,反倒心里有了计较:不如將静海制置府当做鱼饵,引唐军这条大鱼主动上鉤。 为了能快速应对唐军的侵袭,韩通特意將两千精锐骑兵屯驻在泰州与静海制置院之间的如皋县,卡住两地咽喉。 到了这天下午,消息终於传来——静海制置院方向有飞马急报,手下人匆匆来稟:“將军!唐军已登岸作战,正围攻静海制置院!” 韩通立刻追问:“唐军有多少人?” “约莫三千余人!” 听到这话,韩通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当即拍案:“好!趁唐军围攻城池,力尽之际。我这两千精锐铁骑突袭,必能大获全胜,活捉敌方主帅!” 至於那传闻中带兵的南唐郑王(李煜),韩通心里始终存疑——一个素来文弱的皇子,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果敢善战? 他坚信这是南唐布下的迷魂阵,却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不过不通也无妨。武人打交道,向来靠实力说话,届时硬碰硬一场,是真是假、是强是弱,自会见分晓。 手下上前建议:“將军,要不要知会泰州一声,让他们再派些援兵过来?” 韩通闻言点了点头,隨即又皱起眉:“知会一声也好,只是泰州的步兵行军太慢,我怕等他们赶到,唐军早借著舟船跑远了。” 他摇了摇头:“如今唐军有舟船往来便利,可我军长江水师早已被歼灭大半。 先前那个降將朱元也是无用,当年对抗我北周王师时倒有几分能耐,如今遇上南唐军队,反倒输得这么惨。还好陛下圣明,早撤了他的兵权。” 另一名部將道:“將军,若唐军像上次那样,攻下静海制置院后不守城,只劫掠一番就走,咱们就白跑了!” 韩通重重点头:“本將也是这个心思。这样,你先带两百快马去前方探路,摸清唐军动向,我率大军隨后就出发。” “末將领命!”那部將抱拳应下,转身快步出帐。 韩通沉声道:“眼下没有水师,我等过不了长江。好在陛下已调汴梁水师前来支援,那才是我北周真正的精锐——只要能击败南唐水师,我军便能渡江直取金陵!到那时,这股唐军再怎么游袭骚扰,也成不了气候。”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诸位,各回本部,立刻调遣人马,准备出兵!” “遵令!”帐中眾將齐声应诺,纷纷转身去部署。 静海制置院西北百里处,一处矮坡后,何琳领著六十骑伏在坡背,他们已在此游弋一日有余,专射杀北逃的周军逃兵。 按说此刻该没多少漏网之鱼了:前几日郑王派人攻周边五寨,三寨望风而降,另两寨稍作抵抗便被攻破,当时就封了所有出路。这一日多来,逃兵要么已死,要么遁入乡间荒野了。 可何琳迟迟不率军回营,心中自有其他心思。 那心思,原是女儿家藏在心底的情愫。 这些日,她盼著能同郑王亲近。 然女儿家麵皮薄,自然不能先迈出步子,可郑王身边总跟著庆福,碍著人,也不好主动过来。 这咫尺天涯的煎熬,让她只能用眼神悄悄“打趣”:见郑王想靠近又没法子的无奈模样,她会忍不住在眼底藏点笑意,仿佛在说“我瞧著你呢”。 这般细微的互动,倒能让心里多几分满足。 可这终究是隔靴搔痒,解不了真正的念想。 她索性借著游弋在外的由头,故意不去见郑王,想让自己冷静些。 可离得越远,心里头念著郑王的心思反倒越重,那些刻意压下的情愫,反倒像生了根似的,疯长个不停。 何琳坐在草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著草叶:“原道他只是个吟诗词歌赋的文人,和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武人格格不入,哪晓得行军打仗也是把好手!带著我们总能避实击虚、料敌先机。” “若能嫁给他做侧妃,倒也不错……可他对我,到底是一时新鲜的欢喜,还是真的动了心?” “听说郑王妃周娥皇才艺双绝,样样都好,我若是进了府,论才情容貌,哪里比得过人家?” 她忽然烦躁地拔起身边几棵枯草。 “父亲去年才走,我还在孝期……若是等孝期满了再嫁,他对我的心思,会不会早就冷了?” 看著云影掠过她的脸,她轻轻嘆了口气。 忽然,一名亲兵翻身下马,凑到近前低声道:“小姐,前头好像有马声,听方向像是从西北来的。” 狭路遭遇 何琳猛地从草地上弹坐起来,方才的愁绪瞬间散了大半,眼神一下锐利起来。 她利落吩咐:“先派五个人去前方探查,摸清来者是谁、有多少人马,切记小心行事,別打草惊蛇!” 说罢又转头对其余人道:“剩下的人都上马,备好兵器,隨时准备作战!” 何琳身边跟著的六十余人,都是她父亲当年的亲兵,由何家自掏腰包供养,个个战力不俗。 此前见自家小姐躺在草地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揪草一会儿嘆气,眾人虽瞧著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只当是小姑娘家在外头待得久了,烦了闷。 现在一个个收了閒逸,眾人已动作迅速地翻身上马,目光齐刷刷投向西北方向。 一盏茶功夫,探骑回报:“小姐,是北周旌旗,约两百余人,看阵型该是前锋。” 何琳知敌眾我寡,不可力敌,当即下令:“向西南撤退!另派一骑快报郑王,告知敌情!”眾人齐声应诺。 队伍刚启程,身后又传来呼喊:“小姐!有三十一骑朝我们衝来了!” 何琳心头一紧显然己方已被发现。 她迅速將眉尖刀缚於背上,换出长弓,沉声道:“边打边退,別恋战!” 周军的战马脚力远胜己方,眼看追兵越逼越近,再退下去只会把后背完全露给敌人。 何琳咬牙勒住马韁,高声喝令:“调转马头,迎击!” 话音未落,六十骑已齐齐转身,与衝来的北周骑兵撞在一起。 话音未落,六十骑已齐齐转身,与衝来的北周骑兵撞在一起。 周军骑士挺著马槊直刺,寒光掠过,何家亲兵有人躲闪不及,四五人当即被槊尖穿透甲冑,闷哼著坠马; 但何家旧部也绝非弱旅,借著对冲之势挥刀劈砍,亦有三名周军被斩落马下。 第一轮衝击,双方就有八人倒地,血腥味瞬间瀰漫开来。 马槊衝锋过后,周军骑士反手將长槊掷在地上,利落拔出腰间铁骨朵或钢刀; 何家眾人也抽刀相迎,两拨人马立刻在旷野上缠斗起来。 一名周军骑士挥刀砍向何家亲兵的脖颈,那亲兵猛地缩颈,钢刀擦著头盔掠过,他趁机伸手拽住周军的马韁绳,另一只手將短刀捅向对方小腹——可周军的锁子甲竟挡住了刀刃,只划破一道口子。 周军骑士怒吼著用手肘撞向亲兵面门,亲兵闷哼一声倒在马侧,转眼就被马蹄踏中。 何琳目光扫过这惨烈的搏杀,心头猛地一沉——周军骑兵的甲冑竟是明光甲,或山文甲,刀砍枪刺难破其防,分明是北周禁军中的精锐! 她暗自叫苦,虽说自己常年习武,但毕竟才十七,又是个女子,力气却远不及成年男子,故而这种杀阵,她当作马弓手在外游弋。 此刻她张弓搭箭,箭矢接连射出,却大多被周军厚甲弹开,难伤皮肉。 情急之下,何琳改了主意,箭头转而瞄准周军战马——马无甲冑,几箭射中马腿,那战马吃痛人立,將骑士掀翻在地; 不远处,一名何家骑士正被周军铁骨朵压制,刀背不断砸在他的护心镜上,眼看就要撑不住,何琳迅速搭箭,射中那周军战马的眼睛,受惊的战马疯跑起来,总算解了那骑士的围。 可周军精锐丝毫未乱,倒下几人便立刻有人补上,三十骑如铁箍般缠住何家眾人。 周军骑士很快注意到外围游弋的近二十名唐军马弓手,他们时不时放箭袭扰,虽难破厚甲,却总打乱衝锋节奏。 一名周军小校当即挥手,五名骑士立刻抽离缠斗的队伍,拍马直扑马弓手而去,目標直指弓术最准的何琳。 何琳因是女子力气所限,所用弓磅数不算大,却胜在精准,更练就了左右开弓的本事。 见五骑衝来,她左手控弦、右手搭箭,一下连著两箭就射中最前那名骑士的战马前腿,战马踉蹌倒地,骑士滚落在地; 她迅速换右手拉弓,又一箭射向左侧骑士的马眼,那马受惊狂跳,將骑士甩了出去。 剩下三骑毫不退缩,依旧紧咬著何琳。 何琳的部眾见状,急忙在后面追著放箭,箭矢“叮叮噹噹”射在周军的鎧甲上,大多被弹开,连个痕跡都留不下,根本拦不住那三骑。 他们转而也射马,周军座下战马皆是健硕良驹,即便中了一两箭,依旧咬牙往直追何琳。 眼见先头一人要追上了,何琳猛地回身,手中箭矢离弦如电,精准穿透面甲眼窝,那骑士闷哼都来不及,仰头惨叫一声便重重摔下马背。 可不等她鬆气,另一侧的周军骑士已趁隙逼近,高举钢刀照著她面门劈来。 何琳下意识后仰躲避,“当”的一声脆响,刀刃狠狠砸在她的面鎧上,巨大的衝击力让她脑袋一阵发晕,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著眩晕感,凭著直觉猛地拽动马韁,战马调转方向就往反方向狂奔。 何家亲兵见小姐遇险,个个急得双目赤红,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那名周军坐骑,终於战马吃痛侧倒在地。 剩下一人见追击无望,也拍马同其他唐军接战,护著前一位战友上別人的马。 约摸一盏茶功夫,双方向西南奔出近三里地。 周军只剩十八人,却个个顽强——但凡座下马匹被射倒,立刻就扑向战场上的无主战马,翻身上马便又挥刀杀来,半点不含糊。 何琳这边已折损十余人,更棘手的是,身后远处还跟著北周那一百七十余骑的大部队,烟尘滚滚,眼看就要追上来。 他们只能边打边退,刀光箭影里,每退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却不敢有半分停留。 眼看身后追兵不放,何琳瞥见前方一片茂密芦苇盪,当即下令:“牵马进芦苇丛,借地形甩开他们!” 眾人立刻打马钻进芦苇,枝叶交错间,视线瞬间受阻。 可周军那十八骑毫无惧色,依旧拨开芦苇紧追不捨。 更糟的是,身后那一百七十余骑的大部队也很快赶至芦苇盪外,烟尘裹著马蹄声,步步紧逼。 唐兵一波波,我等是否中计? 何琳的副將见状,咬牙道:“小姐快走!我带弟兄们断后!” 何琳心中如刀割,正纠结著要不要留下,忽然听见周军身后传来震天杀声。 这周军起初只当何琳他们是普通侦察骑兵,死咬著不放,打了几回合才察觉何家骑兵战力强悍,竟是南唐精锐,便想一举歼灭,故而连大部队都加速跟了上来。 此刻周军主將听见杀声,脸色骤变,惊声喝道:“不好!是伏诱敌之计!” 话音刚落,身后射来一波箭雨。 黄冈先前接到何琳派来的报信骑兵,得知前方有北周骑兵追击,当即率部疾驰迎上。 刚到芦苇盪附近,远远听见何琳一行人被周军死死咬住,向这边逃来。 他当即下令就地埋伏,等到周军聚拢在芦苇盪边,阵型紊乱。 他下令:“先放箭!” 唐军箭矢如密雨般射向周军阵中,不少周军骑士来不及反应,或中箭落马,或战马受惊乱撞,阵型更乱了几分。 黄冈隨即挺铁矛策马冲阵。 迎面一骑周军挺槊刺来,他侧身避过,铁矛顺势刺穿对方马腹,战马倒地瞬间,又一矛挑飞那骑士的兵器。 侧后方有周军偷袭,他回手甩矛,铁矛直插对方面门,动作乾脆利落。 黄冈所部骑兵紧隨其后,铁矛、钢刀齐出,与周军廝杀在一处; 何琳所部见状士气大振,立刻调转马头,从侧后方夹击周军,高声喝道:“莫放跑一个周狗!” 周军起初阵脚大乱,將领看清黄冈所部仅百余骑,喊道:“唐军人马不比我们多!我等....” 他挥刀挡住迎面扫来的唐军钢刀,又继续高声嘶吼:“我等追隨陛下三年,攻无不克!哪次唐军不是被我们打得落流水?杀!” 这番话让周军士气復燃,纷纷挺刃反扑,双方在芦苇盪滩头杀得天昏地暗。 一名唐军骑士挺矛刺向周军,却被对方用铁骨朵砸飞兵器,紧接著就被周军一刀劈中肩胛,鲜血瞬间染红甲冑; 他强忍剧痛,伸手拽住周军的马韁,將人拽下马背,两人在滩涂上滚作一团,互相用短刀往对方要害捅去。 另一边,何家亲兵何六正与周军缠斗,对方的山文甲挡住了他三刀,反被对方一到骨朵砸中马面,他险些坠马,急忙俯身抓住马鞍,同时反手將短刀捅进对方战马的腹部。 战马嘶鸣倒地,周军骑士摔落在地的瞬间,何六已翻身下马,挥刀斩向对方脖颈——却被对方用手臂挡住,刀刃卡在骨头上,两人僵持著,都在拼命爭夺刀柄。 何琳也取下背上的眉尖刀,拍马加入战团,刀刃翻飞间,直取周军骑士的破绽。 黄冈接连挑翻两名周军,目光锁定那挥刀指挥的周將,铁矛一挺便冲了过去。 周將见黄冈来势汹汹,当即甩开身前缠斗的唐军,举刀迎上——先是一刀劈向黄冈面门,被黄冈用铁矛杆架开; 紧接著他旋身侧斩,目標直指黄冈腰腹,黄冈却借力拨转马头,避开刀锋的同时,铁矛直刺对方心口。 周將慌忙横刀格挡,“当”的一声,火四溅,手臂竟被震得发麻,心中暗惊:“这唐將好猛的力气!” 黄冈察觉周將武艺比自己差上一分,接连几次猛攻,想速取敌將首级。 可对方却防守严密,黄冈的杀招要么被对方架开,或被巧妙避开。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正犹如此时的唐周两军。 双方在芦苇盪滩头相持两刻钟有余,刀光剑影间互有损伤,谁也没能占得绝对上风。 就在这时,西南面的道路上突然捲起滚滚烟尘,隱约有马蹄声疾驰而来——周军见状个个暗自叫苦,这方向绝无己方援兵,定是唐军! 果然,很快传来唐军的喧喝:“援兵到了!兄弟们加把劲,別放跑一个周贼!” 话音未落,一百余骑唐军已衝破烟尘,为首的唐斌提一柄双手铁骨朵,一马当先杀入战阵。 他见一名周军骑士正挥刀劈向唐军小兵,当即策马衝去,铁骨朵狠狠砸向对方后脑,那骑士连哼都没哼,便直挺挺摔落马下; 又转身迎上另一骑,左朵格挡钢刀,右朵直砸马首,战马轰然倒地,骑士也被摔得晕头转向,转眼就被后续唐军砍杀。 周军本就久战疲惫,见唐军援兵杀到,士气瞬间低了下去——对方人越来越多,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周將咬牙挥刀逼退黄冈,高声下令:“撤!边打边撤!” 残余周军慌忙收拢阵型,且战且退,朝著西北方向突围。 唐军里不少是新兵,作战经验不足、技艺也生疏,方才与周军精锐缠斗,实在难占便宜。 黄冈、唐兵与何林瞧著周军战力依旧顽强,再打下去,己方新兵损耗只会更大。 待双方脱离接触,三人便没有下令追击,放周军向西北撤走。 待周军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眾人才开始收拾袍泽的尸体,清点伤亡:此役唐军损失78人,周军损失63人。 隨后,一行人往静海方向撤去。 孙策听闻此战始末,当著三人面褒奖道:“你们以弱旅迎击北周精锐,能打成这般局面,已是胜了。” 可他心中却暗自感嘆——这时代的军事技术远胜三国,甲冑的坚固、马匹的脚力,都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何琳此时右下頜一片淤青,显是被刀所伤,孙策怕她尷尬,没敢多盯,心里却藏著几分心疼。 后来他寻了个由头,说前一日住的地方不甚舒服,让庆福去另选住处,藉机支开了人。 待庆福一走,他便悄悄绕开值守,往何林驻扎的营帐方向去了。 孙策自认是悄悄潜入,实则何家亲兵早瞧出这位郑王对自家小姐的心思。 他们本就乐见其成,这对小姐而言是桩好归宿,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放他过了岗。 他没敢径直进屋,绕到屋后窗台下,压低声音轻唤:“何將军,何將军。” 屋內的何琳听见这声音,心头猛地一喜,当即从椅上弹起,快步奔到窗边。 可窗户刚开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右下頜那片淤青——此刻定丑得很,手一顿,又匆匆把窗户合上了。 小鹿乱撞与怒髮衝冠 孙策作为常年受女子青睞的帅哥,太懂女儿家这点扭捏心思了。 他没绕半分弯子,也不对来意做任何修饰,贴著窗台轻声唤:“何將军,何將军,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屋里的何林听见这话,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连耳尖都泛了红。 她压下心中慌乱,故作平静地问:“殿下寻我,有何要事吗?” 面对这种女儿家的明知故问,你越要直抒胸臆,別藏著掖著。 孙策很自然说到:“哪来的要事?就是这几日想你想得紧,实在按捺不住,才跑过来盼著跟你见一面。” 何琳听得这话,心里小鹿撞得厉害。 她带著点羞赧的嗔怪道:“殿下……莫要说这等胡话!要是被人听见,於您、於我都不好。” 她嘴上说“不好”,其实是女儿矜持,这时別纠结“好或不好”,还是要直接递上最实诚的心意。 孙策爽朗一笑:“等这仗打完,我就求父皇赐婚,把你娶进门,你可愿意?” 窗后的何林听完,脸烫得能煎鸡蛋,慌忙用双手捂住眼睛,声音都带著颤:“殿下莫要再说了!再讲这等胡话,我、我便让你走了!” 孙策听出她语气里的羞臊,哪会真走?心里反倒感觉暖烘烘的。 他心里门儿清:一来是何林怕脸上淤青失了体面,女儿家在心上人面前,最在意这副模样;二来也记著她还在孝期,父亲刚过世一年,婚事本就急不得。 他没再逗她,顺著话头温声应道:“好好好,不说了。我知道你顾著孝期,也知道你怕脸上的伤不好看,咱们不著急,先把这事定下,等你孝期满了,再风风光光过门。” 窗后的何林听得这话,心尖又是一软,嘴上却还带著点羞恼的逞强:“我、我不同殿下说这等胡话了!”说完故意放重脚步,像是要避开窗边。 孙策听著屋里的动静,故意发出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却又在走之前顿住,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对了,你脸上那伤甚为颯爽,我喜欢得紧。不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他太懂“点到为止”的道理——知道这时候逼她开窗见面只会让她窘迫,不如把心意说透,又给足她台阶。 脚步声渐远,何琳贴在窗后,听著那话,胸腔里的小鹿撞得越发厉害,连指尖都泛起了热,半天没挪开步子。 两天后,双方侦骑各自探明军情——孙策得知韩通所率的两千骑兵,正是北周禁军中的精锐,却仍决意在此一战。 他转头对黄冈吩咐:“你挑俘虏,把此前斩获的北周禁军首级收拢,送还给韩通。” 唐斌当即上前劝阻:“殿下,此举必会激怒韩通,恐对我军不利!” 郑彦华也紧隨其后:“殿下,此事不妥!自古哀兵必胜,这般刺激敌军,只会让他们拼死来战啊!” 孙策抬手摆了摆,语气坚定:“我意已决,就要在此碰碰北周精锐。诸君可愿与我共死?” 眾人见他態度决绝,再无异议,齐声高呼:“敢不从命!” 其实孙策怎会不知“骄兵必败、哀兵必胜”的道理? 只是他与唐斌、郑彦华的判断不同——北周这三年来一路凯歌,数次击败南唐,不仅成建制消灭南唐部队,更生擒或阵斩过多位南唐主帅,早已养出骄纵之气,哪还有半分“哀兵”的模样? 他送还首级,看似激怒对方,实则是要彻底撩拨起这支骄兵的傲气,让他们带著轻视来战,反倒更容易露出破绽。 前日听闻骑兵战败归来,韩通心里是惊讶的。 种惊讶怎么形容呢?就像你们国家桌球队一直碾压全球。 突然有一天你听说毫不起眼的国家,居然与你们国家桌球打得有来有回,你是什么心情? 自然是既有“对方怎会有这般实力”的意外,也藏著几分“不过是运气好”的轻视。 后来听说静海的城池竟被唐军一下午就攻破,韩通的惊讶更甚。 先前的意外还带著几分轻视,此刻却多了丝凝重:唐军攻坚速度远超预期,绝非他想的那般不堪。 他决定等泰州的三千步军援军到了,再合兵发起进攻。 毕竟他这两千骑兵去攻成,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可这“暂避”的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急促的稟报打断——孙策竟放回了五十名周军俘虏,还让他们带回了两百多颗北周禁军的首级。 韩通看著那些血淋淋的首级,先前的犹豫瞬间被怒火冲得一乾二净:“好贼子!欺人太甚!” 营中顿时爭论起来,有人攥著刀柄高声劝战,也有人强压著怒火劝韩通暂避锋芒。 就在双方爭执不下时,那被放回的俘虏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到韩通面前:“將军,唐军放我们回来时,还让把这个交给您。” 韩通眉头紧锁,一把抓过信拆开,纸上写的,竟是一首词。 《浣溪沙?致韩通》周唐逐鹿势难休,狭逢海角瞰江流。徐淮故地忆鏖游。 曾解新词填旧韵,今携刀笔试吴鉤。岂容不战论春秋? 署名:李煜 韩通捏著信纸反覆品了几遍,越品心头火气越盛,到最后给气笑了。 “周唐逐鹿势难休”是点破双方不死不休的局,“狭逢海角瞰江流”是说眼下正撞个正著; 最可气的是后几句,先前只知他是个会填词的文人,如今竟说“今携刀笔试吴鉤”,末了还拋来一句“岂容不战论春秋”——这哪是请教?潜台词就是“我一个刚学刀枪的文人都敢来,你韩通难不成不敢接招?” 韩通被气笑了,捏著词笺冷笑出声:“好啊好啊!先前大战,你这郑王只会躲在后方吟风弄月,如今倒敢跑出来学那螳臂当车?既如此,便让我韩通来教你——你且回去填词!” 这话一出,帐中主战的將领立刻纷纷应和,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主张待援的將领捧著词笺,脸上满是犹疑:“將军,从这词瞧著,怕真是那李煜在此……” “哼,就怕他不来!”韩通打断他,目光扫过帐中眾人,声音陡然拔高,“诸军!难道我们还怕一个只会填词的皇子领兵不成?” 眾將被这话一激,再无半分异议,齐声高呼“请战”。 最终双方约定,两日后於静海治院城外十五里处,以旷野决战分高下。 与诸君同在! 静海治院城外旷野,冻土覆霜未消,枯茅在风里打颤,几只灰雀掠过低空。 时近巳时,冬日暖阳斜洒,晒得甲冑微温,肃杀的军阵,竟添了几分融融暖意。 韩通按剑立於阵前,红缨盔映著暖阳,声线沉朗:“郑王李煜自恃懂兵,行事傲慢,今日便让他见识我周军铁骑的厉害,教他知晓何为真正的劲旅!” 身旁部將纷纷拱手附和:“將军所言极是!此战定能大获全胜,活捉李煜解送楚州军前,届时便是我等的大功!” 周军在暖阳下静立片刻,偶尔问几声乌鸦哑鸣漫於旷野。 不多时,旷野尽头尘烟渐起,唐军阵列缓缓行来。 眾人凝目望去,只见唐军中央是九座步兵方阵,呈九宫格排布,方阵间留著二十步空隙;左右两翼各列五座方阵,呈纵列推进,整支兵线如移动的坚墙,带著沉凝的气势缓缓压近。 周军阵前盾牌密匝如林——藤盾泛著褐纹、铁盾映著寒光,长盾、方盾、圆盾错落其间。 密密麻麻竟似缩成一团的龟甲,几乎人人手擎一盾,虽装备驳杂,阵列却齐整肃穆,透著几分章法。 韩通捻须轻哼:“倒不算全然的架子。” 身旁一將领语气带著不屑:“將军,他在旷野用步兵迎击我军骑兵,本就是兵家大忌!末將估算了,他麾下满打满算不过三千来人,人数上也无优势,依我看,一举便可破阵!” 韩通眉头微蹙:“不可大意。我总疑心他未倾主力而出,万一藏有伏兵,我等如何应对?” 他隨即转向眾將,声调沉了几分,“传令下去,骑兵莫要往敌军阵间缝隙冲,务必从侧翼与外围袭扰步兵方阵,免得落入阵中被两方包夹!” 话音刚落,一员將领立马拍马出列,高声请战:“將军放心!末將愿率队打头阵,撕开敌军侧翼!” 军令既下,周军骑兵即刻动了起来。原本集结的骑阵迅速拆分,马蹄踏得冻土微颤,不多时便分成八队,各队列好衝锋阵型,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向唐军侧翼。 周军骑兵尚在千步之外,唐军已稳稳立定,阵列纹丝不动。 阵中一青年將领纵马巡行,青袍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袍摆垂落的白纱幔隨马蹄轻扬,將挺直的脊背与劲瘦的腰线勾勒得分明。 正是孙策,穿得亦是钟皇后所赠那件。 阳光斜洒在他肩头,白纱泛著柔光,连带著他侧脸的轮廓都显柔和——鼻樑挺直,唇线紧抿时却藏著锐气。 旁人瞧著,只觉他肩宽腿长,虽无武將那般虬结的肌肉,却在策马转身时,透著股文士少有的利落劲,白纱翻飞间,倒像是幅会动的画。 清雋里裹著不容错辨的英气,藏著的战意愈发显见。 孙策目光扫过阵中將士,声音沉而有力:“三年前北周狼子野心,举兵犯我大唐疆土!这三年来,周唐数度交战,我军屡战屡败,他们占我城池、掠我妻女,此仇不共戴天!” 他抬手直指远处周军阵形,白纱袖袍扬起:“旁人皆说我军不敌,可我瞧著,非是战力不如,而是上下离心!兵法早言,『上下同欲者胜』,往日战败,多是將领临阵脱逃,弃士卒於不顾!” 话落,他勒马转身,正对麾下將士,声调陡然激昂:“但今日不同!我孙策——便在这阵中,与诸位同生共死,绝不后退半步!” 孙策说罢,又探手从马鞍旁摘下一枚青黑大海螺,指节紧扣螺口猛地吹响——雄浑的螺声衝破旷野,震得周遭枯茅轻颤。 “诸位听清这螺声!生,我与诸军同在;亡,我与诸军同亡!” 然后就进入了九宫格中间那个方阵。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唐军阵中骤然沸腾。 朱灵、黄冈二人率先振臂高呼,隨即眾人纷纷应和,將孙策昔日攻克樊良镇时所作诗句喊得响彻云霄:“莫道江左无悍气,刚將捷报入诗来!” 激昂声浪裹挟著士气,震得数里之外。 庆福亦步亦趋跟在孙策身后,甲片隨著步伐轻轻碰撞。 昨日他还与眾將一同力劝,孙策莫要行此冒险之举,可孙策对满营劝阻不闻不问,最后竟以军法相胁。 他见孙策动了真怒,便不敢再劝,却铁了心要与郑王同站在阵中。 此刻听著將士们高声呼喝孙策所作诗句,胸腔里那股战战兢兢渐渐散去,反倒腾起一股滚烫的豪情。 唐军阵中动静,转眼便传到周军这边。 周军將来都看见,孙策纵马掠阵的身影格外显眼——青袍白纱在一片甲冑寒光里,竟像枯草丛中绽出的一朵白百合,夺目得藏不住。 他捻须沉吟,心中已猜了七八分:“对面那將领,怕就是郑王李煜。” 然后,唐军阵中“莫道江左无汉气,刚將捷报入诗来”的呼喝声隨风飘来,韩通当即頷首,確认了自己的判断。 又见孙策进了中军阵型中,不少周军將领都按赞:“好胆!” 一將领则按捺不住,语气带著几分轻视:“將军您看!这小子就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竟敢自陷步兵阵中!末將请令,这就带骑兵衝锋,把他活捉了献於將军!” 韩通嘴角噙著一抹浅笑,抬手按住那请战的將领,语气依旧沉稳:“不可大意,先以几队骑兵轮番试探,待探明唐军虚实、扰得他们阵脚鬆动,再全力衝锋不迟。” 將领闻言,虽仍有几分急切,却也知晓韩通的考量,当即拱手领命:“末將领命!”说罢便调转马头,引著一队骑兵往阵前而去。 周军两百骑兵分作两队,朝著唐军九宫格左上、右上两阵疾驰而去——马蹄踏得冻土飞溅,扬起的黄沙裹著寒意。 待奔至阵前百步,骑兵却骤然减速。 和影视剧不同,真正的古代骑兵,深知步兵方阵的长枪与盾牌结成严密防线,若贸然急冲,无异於自自寻死路。 周军骑兵催马绕著方阵游走,手中长槊斜指地面,借著马匹的灵活性,通过牵制步兵注意力,致使步兵方阵出现薄弱处。 不多时,十多名骑兵瞅准唐军阵角一处鬆动,领头骑士猛地夹马腹,长槊顺马力直刺而出! “噗嗤”一声,槊尖穿透盾牌,將唐兵连人带盾钉在地上,鲜血顺著槊杆往下淌,染红了脚下黄沙。 静海血战一 唐军阵中突然刺出数支长枪,直取马腹——这是周军未曾料到的反击。 马匹无甲,长枪入体的瞬间,悽厉的嘶鸣响彻旷野,鲜血汩汩从伤口涌出,马匹轰然倒地,將骑士甩在地上。 此时其他周军也迅速向此处匯集,这才是真正骑兵战术。 正当唐军全力针对此处时,另一队攻击右边军阵的周军骑兵,从这支唐军的另一侧发起衝锋。 唐军左上阵遭两面夹击,瞬间乱作一团,士兵的惊恐哀嚎混著兵刃碰撞声炸开。 待“撤!快撤!”的喊声响起,在周军眼里,这队唐军已是彻底溃散。 周军阵中,一將领鬆了口气,语气带著轻慢:“將军您看,这唐军亦不过如此耳,果如我等所料!” 又急切请战,“敌军已溃,末將这就带部眾衝击其他阵形!” 韩通頷首:“去吧。” 这边唐军中路第一阵迅速向左靠拢,长枪齐齐刺向追杀的周军,虽未伤多少人,却刺中不少马匹。 唐军其他军阵,巍然不动,林密的枪阵也朝这里逼来。 周军也不纠缠,打了便撤,退到远处拉开距离,准备第二轮衝击。 中央军阵里,庆福看得心头髮紧,忙对身边甲士急道:“待会你们拼死守护殿下,绝不能让他伤半分毫毛!若护得殿下安全,日后皇上必有重赏,明白吗?” 周边军士齐声应道:“知道了,公公!我等定死力相护!” 一旁的孙策却不屑地撇撇嘴,转头对传令官道:“令左侧第二个方阵,缓缓踏步向前,填补溃散阵形的空隙。” 周军此番出动两支骑队,共四百人——两百人留在后方略阵,目光紧盯著唐军阵形,专寻破绽; 余下两百人则与先前一队匯合,凑足六百人,朝著唐军阵列压来。 待时机一到,四百名周军骑兵发起第二轮衝锋,依旧沿用此前战术。 唐军右上阵不幸被盯上,遭三面夹击。 在被长槊贯穿的同袍嘶吼中,唐兵奋力刺出一击。 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顺著阵营缝隙向阵后撤去。 周军將领见此情景,兴奋得高声大叫,只觉胜券在握; 庆福却看得心头揪紧,快步上前对孙策哀求:“殿下,形势危急,您快撤到阵后暂避吧!” 孙策眼中却闪著精光,语气带著几分得意:“庆福,莫慌,这一仗,我们贏定了!” 孙策中军这一千八百人,多是前后归降的镇兵与新招募的农夫,不仅战阵经验匱乏,训练也远不及精锐。 故而孙策不要求他们同骑兵缠斗:只需在敌军衝锋时刺出一轮长枪,每队扛住两轮衝击,便可有序退散。 为保他们不乱,孙策早做了安排——每三名新兵配一名老兵,由老兵带队稳住阵脚。 即便退到阵后,也有老兵迅速收拢溃散的同伴,在军阵后方重新整队,很快又能排出新的防御阵列。 这法子,原是孙策前世两次奇袭广陵失败中悟来的教训:那时部队战力参差,杂兵临阵慌乱,反倒衝散了精锐,最终功亏一簣。 光凭自己带著嫡系的精锐猛打猛衝是不行的。 如今穿越而来,他大力气在军阵上,便想出这老兵掺新兵的交叉编队,让整支队伍战力更平均。 即便部分阵形被衝散,也能靠老兵快速收拢散兵,重新组队,不至於全线崩乱。 只是老兵的军餉足足是新兵的三倍,虽耗钱甚多,却换来了部队的韧性,在他看来,这笔投入值得。 然后,唐军的方阵一批接一批压上前:第二个方阵刚架好长枪,周军披甲骑兵便策马衝来。 马蹄踏地的轰鸣里,长枪虽戳中几名骑兵,却挡不住奔马的冲势,方阵转瞬被衝散; 第三个填上的方阵,弓弩手刚射出箭雨,骑兵已举刀劈入阵中,刀光闪过,血珠溅得满地都是; 第四次方阵,未等盾阵扎稳,便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阵中刀光剑影交织,血肉横飞间,偶有周军骑兵被刺中落马,更多的却是奔马踏倒的唐军; 有的被马蹄踩断腿骨,有的被骑兵长刀劈中肩颈,地上的尸体层层叠叠,大多是唐军的青色衣甲。 如此打了半个多时辰,周军阵中士气愈发高涨:“原以为唐军多能打,这般看也不过尔尔!” “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阵型一衝就散,这半个时辰打下来,倒像砍瓜切菜!” 唯独韩通见见凝起眉头:己方骑兵已接连衝散唐军四个军阵,可每次刚撕开缺口,转眼就有新的方阵毫无畏惧地填上来。 直到瞥见唐军阵后,那些看似溃逃的士兵竟未四散奔逃,反倒被人重新收拢列队,他才恍然大悟。 骑兵的优势本在速度,一轮攻击不得手,便能退至后方重整,再发起新的衝锋;可如今孙策这法子,竟让步兵也有了这般“能散能聚”的韧性,硬生生將战局拖成了车轮消耗。 己方是精锐骑兵,与步兵这般磨耗下去,显然是己方亏得更多。 一旁的副將急声道:“將军!您看我军兵士虽损失不多,可马匹折损得太厉害——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啊!依末將看,得发动全面衝锋,用全力打,才能逼出唐军崩溃的跡象!” 韩通点头赞同:“传我將令,调四百马弓手,分作两队,去袭扰唐军两翼!” 孙策先前敢对庆福说“贏定了”,正是摸透了周军的心思——他们想靠最传统的骑兵战术,以衝锋衝散唐军阵形,再在溃兵里寻机会擒杀主帅。 要知道,他麾下这支部队,目前只练了列阵和突刺两项本事,底子薄得很。 若是周军骑兵不忙著衝锋,反倒停下来与他们近身搏杀,或是周军有步兵缠上来缠斗,这些新兵早露了怯,阵形怕是瞬间就崩了。 这也是孙策守在中军的意义。 前世的他,惯常领著精锐猛打猛衝,再让杂兵、辅兵趁势掩杀,借乱衝散敌军阵形。 可这一世,他看清了眼下的甲冑装备,当年那套战法,已行不通。 如今他站在阵中,一来是让周军始终把目標锁在自己身上,让他们的期望全落在“擒杀主帅”这一件事上; 二来是让己方士兵能將人心聚在他这里,见主帅始终未退,便多一分坚守的底气。 静海血战--螺声 而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两翼那两千藤牌兵——这支部队是从凌仁肇那里借来的,没按他“老兵掺新兵”的法子编练,真要是被周军骑兵全力冲袭,怕会被一鬨而散。 此刻见韩通只派了马弓手来两翼滋扰,孙策悬著的心终於放下。 当即对传令兵下令:“传我將令,各阵儘可能多放箭!记住,射人先射马,別浪费箭矢在甲冑身上!” 周军马弓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阵中。 骑兵与步兵对射,本是骑兵占尽优势,他们能凭马匹快速移动、分散射击。 而步兵为防骑兵突然弃射改冲,只能结阵固守,成了活靶子,被箭射中概率远大於骑兵。 不少唐军中箭,有的被射中四肢,只有轻哼一声。 有的被射中面部,依旧咬牙硬挺,但面上血流如柱,看上去十分骇人。 但唐军藤牌兵却依旧井然有序,只听一声“放”字落下,原本撑在阵前的盾牌骤然向下一压,露出后排持弩的士兵。 第二声“放”刚起,数十张弩箭同时迸发,箭簇带著锐响直扑周军骑兵。 唐军专挑马匹射去。 周军不少战马瞬间中箭,有的马身插了三四支箭,仍负痛往前冲了几步,却被接踵而至的箭簇钉中要害; 更有甚者身中十几箭,鲜血顺著箭杆往下淌,浸湿了马腹下的鬃毛,终於支撑不住,发出一声悽厉的嘶鸣后轰然倒地。 將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在黄沙里,马蹄乱蹬间,溅得满地都是暗红的血污。 借周军骑兵落马,正往后撤之际,军阵中突然衝出两队骑兵:何琳、黄冈各领一队,隨后掩杀。 何琳率先引弓放箭,箭簇精准射向周军骑士;黄冈则带人持马槊直衝,见著周军便递出一槊。 黄冈更记著芦苇盪之战的教训,深知麾下与周军精锐骑兵的差距,绝不肯恋战。 每人只出一击,便立刻提马转身,借著速度甩开追来的周军骑兵,转眼便退回到己方阵后。 愤怒的周军又调出两队骑兵,循著何林、黄冈的踪跡猛追。 见二人退入唐军方阵,竟一不做二不休,调转马头从后方朝唐军阵列衝来。 可孙策早有准备——周军骑兵刚近阵前,后排唐军士兵立刻竖起先前横在地上的竹排,排上五根一组的竹枪削得尖利。 冲在最前的周军骑士收不住马力,连人带马撞向竹排,尖枪瞬间贯穿马腹与甲冑,鲜血顺著枪桿喷涌而出,尸体重重砸在地上,连后续骑兵的马蹄都被绊得踉蹌。 这一轮衝击,周军折损三十余人,余下的却杀红了眼,掉转马头不管不顾地扑向唐军两翼。 两翼的藤牌兵受到一轮衝击並未溃散,立刻举牌迎上,藤牌相撞的闷响、短刀刺进甲冑的锐响混在一起。 周军骑兵俯身挥刀劈砍,唐军士兵则钻著马腹空隙捅刺,不少人滚在地上扭打,黄沙被鲜血染得暗红,断臂残枪散落一地,缠斗得难解难分。 阵后韩通见双方已然全面压上,再无保留余地,当即抬手下令:“再调两支骑队!全力支援两翼,务必衝散唐军藤牌兵!” 孙策见周军骑兵果然陷进藤牌兵阵中,心头一松,忙传令给何林、黄冈,先左后右,绕到周军后方截击。 藤牌兵是林仁肇麾下精锐,近身缠斗的本事本就远胜孙策麾下新兵,周军骑兵刚衝进去便吃了大亏——短刀顺著马腹缝隙捅刺,长戈勾住骑士甲冑,不少人连人带刀被拽落马下,转眼折损不少。 待余下骑兵惊觉不对想撤,后方又突然杀来何林、黄冈的两百多骑兵,正好堵住退路。 周军力战一会儿,就渐渐不支,骑士们只能朝著不同方向四散奔逃。 这支骑兵,成了周军今天开战以来,第一支被彻底击溃的骑兵队。 此时唐军中军的士兵,经了一轮又一轮“衝散再聚拢”的反覆,反倒对这般战局熟稔起来,再没了最初的慌乱。 反观周军骑兵,眼见唐军韧性竟如此之强——屡次衝垮阵形,对方却总能重新列队,心底锐气也掺了几分怯意,连带著动作都急躁起来。 这一次周军骑兵衝进唐军方阵后,索性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击即退,而是咬牙与唐军士兵近身搏斗。 唐军士兵也不含糊,握紧长枪短刀勉力应战,双方人马瞬间交缠在一起,兵刃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混作一团。 周军见衝击唐军左翼的骑兵已然溃散,索性不再分兵救援,將眼下能调出的六百骑兵尽数集结,一股脑朝著唐军右翼猛衝。 马蹄踏得大地震颤,不过片刻,右翼五个藤牌兵阵便被衝散三个,六百藤牌兵溃不成军,士兵们丟了盾牌钢刀,只顾著奔逃。 危急关头,孙策终於亮出底牌——唐斌领著一百名甲士,手持铁骨朵从侧后方杀出,直扑正与唐军中军缠斗的周军骑兵。 铁骨朵带著风声砸下,要么击碎骑兵甲冑,要么直接將落马的骑士砸得脑浆迸裂。 周军本就因先前折损马匹乱了阵脚,此刻被这队甲士拦腰冲断,顿时阵形大乱,想逃却没了马匹,只能在地上狼狈躲闪。 最终被唐兵的甲士追上,一个个倒在铁骨朵下,鲜血与碎肉混著黄沙黏在兵器上,触目惊心。 此时战场四周,已隨处可见溃散奔逃的周唐士兵,大多是再也收拢不回的散兵,而阵中拼杀正陷入白热化。 孙策抬手掏出法螺,猛地吹响——低沉厚重的螺声衝破喊杀与兵刃碰撞,像潮水般漫过黄沙战场,绕著残旗与尸骸盪出一圈圈余响。 奔逃的唐军士兵听见这螺声,脚步忽然顿住。 想起郑王平日与他们同吃同住、亲如手足,此刻主帅仍在中军坚守,自己怎能先逃? 有人攥紧断枪停下脚步,忽然高声唱起:“莫道江左无悍气,刚將捷报入诗来!” 起初只是零星几人,很快便有更多溃兵跟著唱,歌声顺著风传得越来越远,渐渐传到中军阵中。 中军里正与周军缠斗的唐军士兵听见歌声,也跟著咬著牙齐声唱和,手上的动作愈发迅猛。 具装冲阵 原本胶著的战局,竟隨著这此起彼伏的战歌悄然扭转,唐军士兵越打越勇,渐渐压过周军势头,占了上风。 孙策立在中军高处瞭望战场:与中军缠斗的周军已现颓势,越来越多人丟了兵器往阵外溃逃。 左翼的藤牌兵早已抽出手,正朝著中军方向包抄支援; 右翼虽散了三个阵,余下四百人仍守著两个方阵,死死缠住周军骑兵。 他攥紧腰间佩剑,只恨自己这具身子——虽算健康,却还文弱,力气远不及沙场悍卒。 若非如此,他早该翻身上马,冲阵与將士们一同廝杀,而非像此刻这样在中军坐镇,这绝非他喜欢的模样。 正心焦间,北面忽然传来隆隆蹄声,漫天烟尘顺著风卷了过来。 孙策心头一沉:难道周军竟还藏著后备部队? 奔袭而来的,正是周军中最精锐的具装骑兵。 之前韩通望著阵前胶著的战局,心中满是懊恼——他本打算让前方骑兵先试探唐军虚实,再派这支重装骑兵压轴冲阵,一举定局。 可谁料战场变数迭出,从唐军能散能聚的阵形,到突然杀出的甲士,再到如今响彻战场的战歌,每一步都超出预期。 他在犹豫间竟错过了最佳时机,眼下两军已拼至力竭,再不出动这张底牌,便彻底没了翻盘机会,於是他亲自领兵,带著重装骑兵朝著唐阵猛衝。 孙策望著那支越奔越近的队伍,眼中的惊恐不住放大。 他先前反覆叮嘱士兵“射人先射马”,只要放倒马匹,骑兵便没了威胁。 可眼前这支部队,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人马俱披重甲,连马首都罩著铁面,这是他在三国从未见过的景象,心中只剩震撼。 原主李煜也天天舞文弄墨,生平也完全不知道有此招。 以至於孙策漏算了周军这招。 具装骑兵的衝锋如惊雷滚地,铁蹄踏过之处,黄沙飞溅。 唐军先前的战法,大多都以失效。 钢刀劈甲只溅火星,长枪刺之难入分毫,箭矢多嵌甲片难伤內里。 唯钝器或能震伤甲中人,可那滚滚铁流冲势太猛,士兵连举械出招的机会都少。 周军具装骑兵先是摧枯拉朽般衝散了前方的两个藤牌兵阵。 尤其是第一排的藤牌兵阵,不少人给撞飞起来,臟腑破裂,当场气绝。 接著又衝破第一个唐军中军营阵,甲冑碰撞的脆响与士兵的惨叫混在一起,转瞬之间,便已杀到孙策所在的中军核心。 好在重装骑兵冲至中军时,马力衝劲已竭,却凭著人马俱甲的刀枪不入,仍在阵中硬生生往前挤。 朱灵急步衝到孙策身边,声音发颤:“殿下!用炸药!再这样下去要撑不住了!” 一旁的庆福也语气满是恳切:“殿下,您千金之躯绝不能有闪失!快下令用炸药炸散他们!” 孙策眉头紧锁,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那是此时对周军的最后底牌绝不能此刻亮。 他猛地夺过庆福手中的长枪,高声喝令:“跟我上!”便带著中军士兵直扑那支具装骑兵。 此时周军骑士们坐在马上,与地上的唐军士兵缠斗。 孙策刚衝进阵,迎面便撞上一人,正是亲自领兵的韩通。 他不认得韩通,韩通却一眼认出了他的甲冑。 两人当即交上手,孙策使出前世惯用的枪法,身法灵活拆了几招后,故意卖了个破绽。 韩通果然急追上来,却没料到孙策借著腰部力量猛地转身,一记回马枪直递而出,枪尖直奔他面门。 韩通大惊,仓促间往后急仰,堪堪避开这一击。 可没等孙策收枪,韩通身边一名铁甲亲兵已抡著铁骨朵衝来,砸向孙策。 虽幸得亲兵紧急出招,力气不大,只砸中孙策甲冑,却也將他整个人砸得倒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韩通见亲兵举刀要补,忙喝止:“此人枪法不俗,留活口!” 亲兵当即收了刀,伸手便要擒住倒地的孙策。 孙策只觉脑壳嗡嗡作响,浑身无力,眼看亲兵的手就要碰到自己。 朱灵突然从旁衝来,挥刀劈向亲兵后颈,可对方全身披甲,钢刀只撞得甲冑噹啷响,亲兵不过眼冒金星,回身转向朱灵,双方缠斗起来。 韩通见状,索性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捉人。 他刚攥住孙策的手臂,便见孙策勉强睁开眼,一双重瞳直直与他对视。 韩通心头猛地一震,脱口而出:“你……你当真是李煜?”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疾响从侧方奔来,伴著一声娇叱:“放开我家殿下!” 何琳提著眉尖刀飞马而至,刀光直刺韩通面门。 韩通躲无可躲之际,身旁亲兵猛地扑上来將他推开,尖刀瞬间刺穿亲兵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何琳一击得手,又连刺几刀,韩通慌忙翻身上马应战。 庆福趁机衝过来,一把扑在孙策身上,涕泪横流地喊:“殿下!殿下!” 孙策忍著眩晕,伸手摸出身后的海螺递过去,哑声道:“再吹……” 庆福含著热泪抓起海螺,浑厚的螺声再度响彻战场。 那些先前被重装骑兵衝散的唐军士兵,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又纷纷从四处聚拢过来,朝著中军方向杀回。 韩通在马上与何琳激斗数合,起初因仓促应战有些手忙脚乱,渐而稳住阵脚,招式愈发沉稳。 可眼角余光瞥见,唐军士兵竟隨著那声法螺再度聚拢,溃散的阵形又隱隱有重整之势。 他心中不由惊颤:此等部队,屡败屡战,竟有这般百折不挠的韧性? 兵士何以有这样的韧性?答案很简单——心理锚点。 你不妨设想,中学做早操时,几百甚至上千人的队伍何其庞大? 你能看清左右前后多少人? 大多不过是有样学样,但都能看到领操员。 只要领操员不停下动作,你便清楚,早操还未结束。 霸王项羽、孙策带兵,正是深諳此道。 他们身先士卒、奋勇向前,麾下旗帜始终飘扬在所有士兵的视线之內。 只要统帅仍在阵中,士兵心中便有了的心理锚点。 哪怕战场周遭混乱不堪、喧囂刺耳,只要“统帅仍在阵中”这一风向標清晰可见,士兵便知晓战场基本態势。 险胜 此时的孙策虽未衝锋陷阵,坐镇中军却已是另一种形式的奋勇当先。 因此,螺声一响,那些本欲溃逃的兵士才会坚信:我军未败。 韩通再看身旁周军,骑兵折损已过小半,残存的兵士也多带伤,先前的锐气早已磨尽。 思虑间,唐斌带重甲武士,杀入战团。 唐斌抡起铁骨朵直砸向具装骑兵的胯下战马。 战马一声嘶鸣,踉蹌到底。 唐军中重甲武士有样学样,一时间响起好几声战马哀鸣。 韩通亲兵道:“將军!我等须先衝出去!重整再衝锋!” 韩通攥紧手中长枪,眼见孙策眼前的唐兵已经越聚越多。 且还有源源不断地唐兵朝这里涌来。 他心思电转:继续缠斗下去,不仅难破唐军,己方骑兵损失只会更重,要生擒李煜更是渺茫。 若等到,泰州步兵来源,再战显然会更有把握,且损失更小。 思及此处,他不再犹豫,朝著身边亲兵高声下令:“传令全军,撤兵!” 战场之上,双方士兵渐渐向各自中军聚拢:唐军將士皆往孙策身边涌来,要护主帅周全;周军则结成阵形,交替掩护著逐步退出战场。 半个时辰后,两军彻底脱离接触,周军率先退出战场,唐军也未追击。 经歷一场恶战,將士们早已力竭,皆是无心再战。 何灵、黄冈、朱灵、唐兵,连带著郑彦华,都围在倒地的孙策身旁。 只见孙策面色苍白,嘴角与鼻孔还渗著血跡,气息也有些微弱。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声音沙哑:“我……我们胜了吗?” 何灵早已哭红了眼,哽咽著点头:“殿下,胜了!周军已经退了!” 朱灵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扶他起身,又怕碰伤他,只急声道:“殿下您安歇,军医马上就到!” 孙策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眾將,声音虽弱却带著几分坚定:“此役过后……尔等,便都是能扛事的精锐了。” 黄冈攥紧手中的马槊,眼眶发热:“殿下放心,往后我等定护唐军寸土不失!” 此役落幕,清点战局:周军折损兵士377人,战马竟损失1061;许多骑兵没了坐骑,成了徒有甲冑的步兵,已无力再攻,只能原地固守,等泰州援军抵达后再图收復静海制置院。 唐军这边,伤亡也不算轻,重伤加阵亡共852人,营中隨处可见带伤的將士。 孙策躺在榻上,听著战损报告,心中清楚:待泰州的周军步兵一到,己方再无胜算。 他当机立断:“能拆的军械、能运的粮草全带走,余下的,一把火烧乾净!还有城外几处营寨!” 如今江苏北部,这片平原,三国时归徐州管辖。 这里一马平川,无山无河可凭恃,是出了名的“步兵防骑兵绝地”:开阔地势里,骑兵衝锋的势头根本无从阻挡。 当年吕蒙正是看透这一点,才劝孙权放弃攻略徐州,转而集中精力经营荆州。 孙策幼年便隨父亲孙坚在此征战,这片土地的利弊他比谁都清楚。 如今见北周重骑势大,他索性不再执著於固守,连静海知府衙署的砖瓦都拆下来装船,尽数运往西沙,只留下一座空营,带著將士们暂退海岛以待时机。 归航的船舶在江面上平稳前行,孙策躺在船舱的床榻上养伤,庆福已去厨房监督下人煎药,舱內只剩他一人。 忽然,舱门被轻轻推开,孙策心头先是一紧,刚要睁眼,便闻见一股熟悉的清雅香风,动作顿时顿住,依旧闔著眼。 那人轻步走到床前,缓缓俯身。 孙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气息靠近——两人脸庞恰好呈倒错之姿,对方的额头对著自己的下巴,下巴又正对自己的额头,距离近得几乎能触到彼此的呼吸。 一缕柔滑髮丝忽然轻轻刮过他的脸颊,带著几分痒意。 孙策抬手轻触,指尖触到的是编得紧实规整的髮辫,那是何琳常梳的“同心辫”(麻辫)——古时女子梳此辫,多藏著“心意相系”的隱意。 此刻垂在肩头,隨著船身轻晃,正轻轻蹭著他的脸。 孙策唇角先勾出一抹淡笑,戏謔道:“何將军身为一军之长,怎好擅离职守?” 他缓缓睁开眼,舱外月色透进窗欞,朦朧地笼著何琳的身影。 她鬢边青丝垂落,半遮著脸,倒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只觉那月色与髮丝缠在一起,添了几分柔意。 静了几息,何琳才轻声唤道:“殿下……殿下……殿下……” 三声轻唤,一声比一声软,全然没了战场上的凌厉,倒显出女儿家的娇態来,尾音里还藏著化不开的柔情。 孙策心头一盪,语气也放软了些:“有何事?本王倒可替何將军效劳。” 何琳没答,只又轻轻唤了两声“殿下”。 头一声还带著点犹疑,第二声便软得像浸了温水,尾音缠在空气里,比先前更柔,也更沉,藏著说不出的深情。 孙策只觉她气息离得更近,却不知她此刻脸颊早烫得厉害,连耳尖都泛著红。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微微俯身,將自己的唇瓣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 一时间,只有唇瓣相触时的软,悄悄漫开。 孙策只觉唇上落得一丝软温,转瞬便有酥麻之意顺著唇瓣漫开,如细流淌过四肢百骸,连先前因伤滯涩的筋骨,都似被这缕暖意轻轻唤醒。 他心头一颤,终於懂了何琳的来意。 何琳因羞涩,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眼上,柔得像团云;另一只手则小心托著他的下頜,指腹蹭过他的唇角,动作轻得像风。 孙策顺势抬手,掌心覆在她的手上——触到的肌肤软滑,指节纤细,连那点羞涩的薄汗,都透著几分女儿家的娇憨。 唇瓣初触的软温刚漫开,何琳舌尖怯怯的蹭动便似火星落进枯草,孙策心口猛地一烫,胸腔里的鼓点瞬间炸响。 先前被唤醒的热流骤然翻涌,他再按捺不住...... 何琳的身体一颤,覆在他眼上的手开始微微出汗,却没半分推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