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1章 1.我今以身赴咸淳 林声簌簌,人影憧憧,疏林中鸟兽一概都已逃尽。纵使有一二胆大的鼠雀,也不过是伏在穴中,期待著手持凶兵的猎人早些离去,好教它们脱个活命。 毕竟已经有个带王做了血牲,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呢。 空气中瀰漫著半腥半臭的味道,叫人直打激灵,汗毛倒立。若不是汩汩流淌的虎血,浸湿了张巡的脚面,此刻张巡应当早已转身逃跑。 难怪说虎死威不倒,单讲这死虎的模样,仍旧狰狞。长箭由眼贯脑,直衝天顶,摧毁了这老虎的一切生机。反倒是插进口腔那一箭,后半截折在不远处,显见是不奏效的,至多迟滯了老虎片刻。 心中连连惊呼侥倖,几乎要尿裤子的张巡,有些艰难的向后望去。已经收起弓,正在左右张望的李大,朝张巡拱了拱手。 这是张巡表兄的伴当,此番若不是他这老军,恐怕张巡浑身一百多斤肉,就得便宜了眼前的死虎。 约是瞧见在山腰处手脚並用往前攀爬的表兄,李大心安,快步上前,抽出小刀將那箭杆上的“李”字印跡刮去。 “你这?”张巡还僵著呢,脚下灌铅,只能疑声一句。 “本该小衙內取这大虫性命。”李大言罢去捡那半截箭,又在那半截箭杆上刻出个李来。 “也是……”张巡只好点头,来前確实就是这么说的。 “多赏老汉两杯酒吃是正经。”刻得箭杆,李大隨手又將其掷出,这会儿左右旁人,也已到眼前。 行吧,人家都这么说了,张巡还说什么呢?两人並不熟稔,前几日表兄到访,才初得见。原想这老军也不过尔尔,不过是仗著给自己娘舅做过亲军,才退到李家做个牵马的伴当。 现在再看,真就是浑身有千钧之力,双臂能开两石强弓的老黄忠啊。 有这般本事,一个小使臣总是轻易,也不知为何没有得著。不过自家娘舅於先宰相郑忠定王过世后没几年,便自四川失意返乡,未获起復,这李大被埋没在草莽之间,倒也不稀奇。 只这一会儿,左右旁近数十人已然围到那死虎周前,簇簇拥拥,无一人敢於上去,你挤著我,我推著你,半是惊呼,半是讶嘆。或是手指,或是遮眼,万状之端。 倒是张巡,已经从刚才无以復加的恐惧与震惊之中迴转过来,擂鼓的心跳平息下来,一口浊气猛的呼出,呕的儘是稀汤。 幸亏这会儿眾人围著那死虎惊呼不止,哪里还能在意张巡。 说起来,张巡这也是自找的,甚至可以说是自己踊跃要来,並无半点旁人要挟。只不过此张巡非彼张巡,前几日“kucha~~”一声雷响,就穿来了,没半点废话。原主承的诺,应的差,现在的张巡还真没有这打虎的热切愿望。 出身於太傅魏文靖公府,吴中第一冠冕之家,有父子八登科之美谈的晋陵张氏,张巡確凿是个阔少衙內。 至於你说为啥这样诗礼缨簪大家的衙內,会紆尊降贵上山来打老虎,还不是因为张巡的原主欠教育。 而且不光光是要打老虎,还得打鱷鱼呢! 半月前,混帐衙內张巡上街掀了人家娶亲队伍里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不知是朱子入脑,还是环境所逼,当场就跳了河,差点闹出人命。 本来就算出了这种事,张巡顶多赔几贯伤药银钱的事。张巡的父亲张雪溪四年多前已经去世,大兄奉行在任官,家里就一个老娘亲,虽说管教,也不过尔尔。 自小张巡就是个“不拘细行”的,说直白点就是坏胚,十岁出头仗著水性好,潜伏在水里,瞧见人家撑船过河,鳧水过去扒拉人家的船帮。若是能把小船弄翻,便跳上岸,看著落水者在水里挣扎呼救为乐。 半夜里带著自己的堂兄弟和伴当,翻墙跳进別人家的宅院,要么高呼起火了,要么高呼有窃贼。等满街满院的人大呼小叫跑出来,甚至赶去报官。自己则坐在屋顶上看人仰马翻和各色逃窜模样为乐。 如此种种,真是从小坏到大。 偏偏这回犯了事,原想著躲回家避上三五日,便也就罢了。巧了这不是,张巡的大姐夫公干到府,权且住在张家。以往无拘无束,无人管教的张巡,登时上头多了个太岁爷爷。 大姐夫现在淮东李元帅幕府,充淮南东路参议官,管勾路中机宜文字。为淮南李元帅讚誉为“才思清丽,天下少及”,先后四次向朝廷保举,信重厚於常人。加上其文名著跡,三吴交誉,即使是张母也偏信这个女婿。 恩,大姐夫唤做陆秀夫,天下益名的才杰之士。 他只同张母道了句“內弟总要论亲,年少时孟浪些也是有的,现已及冠,乡议须得振作一二。” 於是一门宗亲,乡里耆老並称大善。彼时全郡“三横”,南山猛虎,北港蛟龙,里中恶少。正好让恶少张巡带著家人伴当,並本乡弓手,逕往南山上杀虎去也。 能除一害是一害,死一块儿是最好的。 瞧见张巡不乐意,陆秀夫还暗中劝张巡,聚拢二三百弓手,乱箭齐发,再猛的吊额白睛大虫也得成刺蝟。杀了虎,不仅名声能扭转,他还能帮著说一门好亲事。原主一听毫无危险,还有甜枣,这不就上赶著来了嘛。 来了是不错,谁知那老虎狡诈至极,这三五年间吃了十几人显见不是胡言。居然不怕锣鼓声响,伏在草坑內,等弓手乡兵四散,骤然跳出,几乎奔到张巡面前。 张巡嚇得脱手放箭,中虎口。身后的李大却是厉害,中虎目,一箭夺了那老虎的性命。 出门前应该是看过皇历的,明晃晃的写著宋·咸淳八年,而不是唐·天宝十四年。也罢,只是个死老虎而已,这要是在睢阳城內,张巡自忖只能败坏了人家的声名。现在做个恶少衙內,既没有性命之虞,也没有思想负担。 只是这个咸淳八年,哎呀哎呀,我这是托生在了常州晋陵城啊。 第2章 2.擒龙伏虎洗刷名 曹彬下江南,倒是不杀百姓。那元人的丞相伯顏、阿术下江南,据说也不杀人。杭州现而今还有忠武王庙呢,说是杭州百姓感念伯顏不杀之恩而筑。 只是这常州…… 尚不及细想,张巡的表兄李让已经爬到了跟前。到底是表兄,望见张巡扶树喘息,先上来问张巡是否无恙。前几日他倒没有攛掇著张巡上山打老虎,可陆秀夫说的实在,以往张巡的名声確实臭了一些,还是得想办法挽回的。 想著自己伴当李大父子能骑擅射,到时再云集二三百弓手,乱箭齐发。管教他什么吊额白睛大虫,都得伏诛。 方才他离得远,只听得一声虎啸,如今再瞧,虎死人在,显见这方略还是不错的。 要是张巡知道自己表兄的內心戏,肯定得夸一句老哥你心真大。你弟弟差点做了老虎的早点心,你还搁这儿想兵法呢?不如想想我的死法吧。 明儿咱们还得去杀大鱷鱼。 见得张巡浑身上下全须全尾,一个零件不曾缺少,李让微微点头,安心下来 “李大,李大!往昔在蜀时,拆骨做酒可是有的?”搀著张巡,李让叫唤自己的伴当,询问虎骨酿酒如何。 “自是有的。”李大这会儿也在端详那老虎。 虎肉燥而柴,其实很不好吃。如非必要,哪有人愿意冒著生命危险去打老虎吃。所图的,也就是虎皮虎骨罢了。 “好极好极。”一经確认,李让连连呼好。 恩,算他有良心,没有把张巡给脱了手,鼓起掌来。倒也是个诚朴的性子,喜怒都在脸上。 “贪杯可不是好事。”这年头喝大酒把自己喝死的可不少。 单自己喝死也就罢了,是谁因为天天喝大酒,所以生出来四个儿子,长子呆,次子傻,三子痴,四子愚来著? “嗯……”李让的语气还挺意味深长,他瞧了眼张巡,见张巡说话中气挺足的,显然是好了。 便抽手出来,不再搀扶张巡。反而伸出根手指,摇之以为否认。一副你小孩不懂事,別问这种成人问题的模样。 好好好,壮阳是吧,祝你成功。 既然大人的事小孩不能掺和,张巡也不想掺和,招呼起左右的伴当家人们,设法把这老虎挑运下山,拉进城內示眾。 须得教满城的父老瞧个明白清楚,才好洗刷张巡这个“不拘细行”的坏名声。也算张巡的运气好,还没闯下什么大祸,打个老虎就能补救。 倒不是说张巡不想闯祸,主要是没这个时间。十二三岁有点闯祸能力的时候,不就上街去害人了嘛。刚准备来个大的,行在传来父亲张雪溪病故的讣闻。於是作为吴中第一缨簪之家,张巡和哥哥按著最严孝令,守了整整三十六个月的孝。 再者长兄如父,有个当官的哥哥在家,这家自然轮不到张巡说三道四。及至起復的詔令来到常州,张巡结结实实被锁在家和墓庐中四年。 刚放出来几个月,闯了揭新娘盖头的祸,就被穿越了唄。 运气真好,运气真不好。 一会儿没瞧,已经见著帮閒的弓手们捆了横槓,六个人吆喝著起槓。这老虎瞧起来怕不是有三四百斤,甚至更大。吃人真把这畜生给吃肥了,据说印度那边有吃人的老虎,远比一般的老虎强壮敏捷,以至於惯会杀人取乐。 如此猛虎,早杀早好,再留下去,怕是一山的棚民,都要给他吃绝。 下山换船,死虎架在船头,船不甚大,又撑的快。腔中插著半截箭矢的虎首,一开一合。原本已是骇人,再如此开合,不论是沿河的船工,还是挑水的农夫,见此情形都嚇的退避三舍。反倒惹得前后船上的弓手们哈哈大笑。 可不就是,他们也算是杀虎出力,各个对著岸上的人群吹嘘。周旋了好几日,才杀虎得手,如此经歷传扬出去能说一部书。 得知是死虎,沿河就涌出不少乡民,惊呼讶异,以手指虎又指张巡,议论纷纷。甚至有孩童捡拾起鹅卵石,掷向那死虎。很可惜,一帮小孩没准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三不五时砸中张巡。 沿途亦有好事者快马回城宣扬,等船到广化门外,外斗城的巡检官已然拄著刀在桥上眺望。江东两浙数十年承平,哪有什么真干事的巡检官,这巡检瞧见死虎口一张一合,惊的几欲落水。还是一旁的老厢军拉住,也不知这官到底如何选上。 等瞧见船中的张巡,那巡检连忙整敛起面容,望著船打招呼。听他呼唤自己,张巡才想起来,这官不就是靠俺老张家选上的嘛。 哎呀,老张家到这会儿也不咋滴了。 过了检司,夹河两岸的百姓都涌到岸边来瞧。这回文明多了,没有鹅卵石来砸张巡。 正在衙署与本州知州议事的陆秀夫闻听得消息,也匆匆出门。说起来,他议的真是大事。淮东李元帅被朝廷任命为京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行將出兵救援襄阳。 但他镇守扬州,不能轻易的离开讯地。所以命令陆秀夫代替他去往行在请命,並措集军械。陆秀夫能够停顿在常州的原因,就是需要常州地方,供应“白衣”五千领。 此白衣或许称作为白甲更佳,实则就是纸甲。不过並非一般纸甲,按照命令,需要用蚕茧抽丝之后所余的絮头茧余,敲打锤烂,以为纸筋。 填入丝絮集合而成的筋之后,纸甲便堪大用,是江上水兵最恰当不过的武装。此事催促的急,若是不急,恐怕陆秀夫也会和张巡上山打老虎。 拥著两位大官出来的僚属们,瞧见张巡脚下的老虎,表现同普通的乡民也无甚区別。倒是那知州,拢著手就对张巡喊郎君。 喊得倒也亲切,因为张巡身上真有个父荫的郎官。 就是这位知州的话有点糙,直问张巡这老虎是公是母,有没有伤了臟器。得知是公虎之后,雀跃著就往驳岸小跑,一边跑还一边嘱咐人预备蜂蜜。 第3章 3.遗臭万年也可以 “这是?” 张巡看得倒也没有莫名其妙,两个宰户挥刀乾净利落,把那老虎整付精神棒给取了下来。以形补形,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咯。 “唉……”见张巡疑惑,陆秀夫只是感嘆一声。 “却也是常事,你尚不通而已。”这会儿已经在掏虎胆了,比那拳头还大,尚滴著浑黑的液体。 当今官家荒淫无度,以至有一夜临幸三十人之事。为人臣子,按理说是不当议论这等丑事的,可眼前的是陆秀夫,边事日急,民力疲惫,还摊上这么一个皇帝,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呢。 偏偏这等事,他又阻拦不住。两淮荆湖烽火连天,国赖长君,还是祈祷著这位成年能理政的皇帝多补些,好再活几年吧。皇子们如此年幼,济得甚么? 一坛酒,一瓮蜜,酒用来浸老虎的精神棒,蜜用来渍那老虎胆。 此去行在,水程快的话,甚至只需要一日夜。倚著僕从的后背就了札子,知州只顾命人连夜快船去杭州。 嘖嘖嘖…… 这死虎就交给李大他们巧为炮製吧,张巡能落一张虎皮褥子,给自己老娘冬天当垫被就很不错。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无所谓的。 偌大的老虎搁在城门后的门市中,当街开宰。当场就有俩閒汉要老虎的心肝下酒,亦有人要老虎的筋腱去熬胶。李大只是呼喝著给钱,给钱就卖。 老的惊,幼的嚇,男的摸,女的瞧,比那正月里的灯会还要热闹。挤不到近前的,都涌上天积桥。桥下船上几个被签了衙前役,哭丧著脸要支移竹木往安庆的男子都不能免俗。一边哭,一边扒著岸上人的衣袖,叫乡邻们让让。 要是去郢州,大概就没这个兴头了。毕竟去安庆要钱,去郢州要命。 安庆的范殿帅置酒高歌,不思进取,只是不断移文要两浙两淮送补给,倒也是个“见钱眼开”,给钱就放人的主。去年往安庆去的,不过是典光了衣裳,赔尽了盘缠。比前些年去泗州、海州送命,要强不少。 “架阁旧库內的故纸不少,州內拨来。这茧余,还得靠你家。”同张巡坐上船,陆秀夫都没问张巡怎么打老虎的,张口就是公务。 “小事一桩。”姐夫开口,张巡能不应吗? 南宋小朝廷走到现而今,地方官全是收税小队长,乡贤们则是包税大队长。朱熹下去当县官,还骂前任已经把税收到十几年后,换个別人自然一样。 县官州官好歹还是现管,尚且要靠老张家,遑论是远在江北扬州的李元帅。你口含著天宪来常州,不好使的。荆湖、两淮,早就藩镇化、割据化了。两浙江东西,地方独立也大大加强。甚至大量出现进士本籍(本军本州)任事的情况,朝廷连流官都派不出来咯。 如今李元帅要造白甲,废纸衙门里多得是,可是茧余只能找本地大族徵调咯。 江东如今不种植,所谓绵被,內中的被絮,便是用丝絮起来的。有钱人用绵来充,没钱人用柳絮来充,不外如是。蚕茧抽丝,头道丝拿来纺织丝绸,二道丝质量不行的,就拿来絮绵。茧余也可以拿来絮绵,质量更差一些罢了。 善財难捨,若非陆秀夫是张巡的大姐夫,哪里肯应。大约这也是李庭芝派他来常州督催的缘故,占个地利人和。 造甲的人力反倒好寻,城內有一指挥的崇寧厢军,除了守门的,临时都发去制甲即可。另外奔牛市、横林市以及宜兴竹木务上,都有剩军,也尽可以徵发来。 “全赖你家相助啊。”军务能完成,陆秀夫也算是鬆了一口气。 “行在既已命范殿帅援襄阳,为何又命李元帅再援?”张巡有些微的好奇。 根据前身的记忆,范文虎此时还没有大规模兵败,据说手里七八万大军从郢州一路布到安庆,很有几分力气。那为什么还要再派李庭芝?互不统属的两个大帅臣在援襄前线,这並非道理啊。 “大小相制,不委权於一人。”也没外人,陆秀夫说的也直白。 李庭芝进士出身,资歷已极,若是援师襄阳成功,必然升迁入行在,担任枢密使兼参知政事。贾似道自然不肯,希冀范文虎用兵有功,则一功二分。到时候爵赏李庭芝一二即可,顶不过加恩於李氏的父祖三代。 “……”听到这回答,张巡只好撇撇嘴。 这挫宋死得確实不冤,趁早死了得了。就这鸟样,不败才怪。 “怎么?”瞧见张巡居然沉默了,陆秀夫来了几分兴趣。 自己这个內弟从小有几分勇力,若是在平常人家,那便是好一个泼皮。托生在晋陵张氏,那必然就是个將种了。不过將种也不是什么好名词,搁五代或许带著夸耀,搁现在,没说你是小赤佬就很给面子啦。 说的直白些,就是没脑子的莽撞人。別说思考了,能够听懂方略,就是成功。 “没什么,只是想起那句『兵安在,膏锋鍔;民安在,填沟壑』罢了。”实话实说,张巡才来几天,对一切都没太多的感情。 就算知道襄樊前线马上要死几十万人,也没有很大的触动。况且死的全都是不认识的人,更不在乎了。 “哦!”这话说得陆秀夫眼睛一亮,自己这个內弟还有些文化呢。 “嗯?” “边事日急,將帅多怀二心,少有这般忠义尔。” “我何德何能,堪任將领。”张巡直摆手。 实话实说,如果伯顏来了,只要真的不杀全郡的百姓,安堵如故,张巡还能接著做个衙內,乡邻们也能活著。那张巡带头献个城也没什么。 我一个人遗臭万年,能活全郡五十万百姓,那我为什么不遗臭万年呢? 况且还未必真遗臭万年呢,投降的太多太多,张巡这等货色都排不上號。名臣大將排著队去向蒙古人献媚,有气节的寥寥几人而已。 “这可未必。”陆秀夫拍了拍张巡的肩膀,以一种鼓励的语气说道。 第4章 4.竟敢折变到我家 未必?没什么好未必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巡所谓的有几分勇力,不过是吃得好穿得好,然后沾点发育上的优势罢了。毕竟晋陵张氏从唐末杨吴开始发跡,到现在已经有四百来年,富贵了四百年,代代改善基因,怎么著也改善成功了吧。 枪棒拳脚,张巡各个稀鬆。就没认真练过,顶多能够简单舞一舞大宝剑。唯一能称得上功夫的,大概就是弓箭。但这也不过是儒教要求的君子射御之礼罢了,对著一丈方圆的红心靶子练射箭,这都不中,那別学了。 衙內就衙內,没啥好装的。 不过这年头好些人相信所谓的儒將,把身不预马、射不穿扎的杜预奉为神明,送进武庙。杜预的本事当然没得说,时人讚誉为“武库”,號称五兵皆备的。但说到底杜预只有一个,想学他的儒將却不少。 荫这么一个郎官在身上,朝廷边事再急,也不会徵召张巡去打仗。官家十二卷军书,卷卷都没爷的名。 全凭张老爹拥戴当今官家继位,等他干到礼部侍郎,封妻荫子都是到位的。要不带宋怎么冗兵冗官呢,发冠带发了三百多年,超发太多。 歷史上贾似道丁家洲大败之后,为了笼络行在杭州的太学生、武学生和京学生不闹事,不攻訐自己,居然就给他们遍发校尉告身,仍给金钱赏赐。 一发就是几百张,不用买就送一赠一,这会儿但凡是个穿越的,在杭州做学生,登时就是官。 船到城外庄园,也即张巡家,两人的交谈便教暂停。其实老张家在常州城內也有大宅,椿桂坊半条街都是张家的。当年父子五人同榜进士,地方上取椿桂丹灵之意,修筑了牌坊街巷。 但等家中大大的发跡,以至於张守兄弟七个纷纷担任宰相公卿,城內便住不下了。主要的家眷便都迁移到城外的朱夏墅宅院中,乡绅们住在城外,也更方便控制城外广阔的田园嘛。 毕竟乡绅们的立身之本既土地和科举,科举是对上的,土地却是对下的。 想要长盛不衰,就得根植於土地,通过土地获取財富,进一步垄断地方上的行政、司法和立法(乡约)权力,实现地方独立化。 家中显然早就知晓了张巡打虎功成的事,家中僕从门客各个张望,想瞧瞧老虎何在。等闻听老虎在城里面当街就发卖了,还摇头呢。一场好戏没瞧见,怪失望的。 张母没有关心老虎,瞧了一眼张巡完完整整,便让张巡坐下,询问陆秀夫公务如何。蛮好,张巡正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母子关係呢。 等问完陆秀夫,张母又问李让。李让的父亲就是张母的哥哥,这个李也是三吴名门,无锡李氏。 靖康年间一代名相,抗金英雄陇西忠定公李讳纲的家门。能和同为抗金名臣张守家结亲的,自然也抗金名臣。 因著李让家在无锡的名声,先前陆秀夫来措办白甲,就书信一封请他前来协助。常州辖武进、晋陵、宜兴、无锡四县以及江阴军,都是富县,一县挨著一千领白甲。要不李庭芝这么巧,定的五千之数。 等聊完了公事,张母这才问张巡如何? 好得很,反正没有给老虎当成早点心吃了。 如此便很好,张母还感慨呢,我家么儿懂事了。这替全郡的乡亲除了一害,將来乡议清论也有几分说道咯。 心里如何想还则罢了,面上张巡立刻起身朝张母躬身行礼,母亲您教训的是,您说得有道理。至於什么读书上进,改头换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我的好大哥这不已经中了进士,当了朝官嘛。既然这一代保住了张家的家声不墮,那还要我作甚么。 搁家里做好我的衙內即可。 真等蒙古人打过来,咱们这么大一个家门,新朝建立,要么恭顺,要么绝灭。到时候正好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带头投降,你们还能混一个流芳百世呢。 唉,又提起这件事了…… 不提也罢,儿子有个人样了,女婿官当得也顺,恰好大侄儿还来家里,张家难得人这么多,热闹热闹也是应当。 因是自家亲眷,没有那么大的妨碍,张巡的姐姐,包括几个外甥男女也都出来一道饮宴。姐姐嫁给陆秀夫都十来年了,自然一大把的孩子。 可怜吶,不知道將来投降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她们。这要是不救,最后都得在崖山跳了海。感情確实没多少,到底是认识的人,物伤其类,无可避免。 见原本还兴致颇高的张巡,突然沉默了,也不再谈笑,心思清明的陆秀夫便放下银杯,凑近张巡。 “想些什么呢?” “嗷,没有没有,北港还有恶蛟,歇两天得去除杀了方好。”张巡总不能说,我求求你別做殉节忠臣了好不好,让我姐姐和外甥男女们逃个活命吧。 “今日如何施为,他日也一样便是。”一听是这事,陆秀夫小声附耳。 “省得省得,不是什么大事。”那確实,张巡可不会学周处,直接上去和鱷鱼肉搏。 “郎君,郎君。”两人正说著,外有一名面熟的僕从呼唤张巡。 毕竟呼陆秀夫肯定呼参议,呼李让则是呼李衙內,自己家里才叫张巡郎君来著。 抬了一眼,张母正在和几个外孙男女嬉戏,家中的事也正在逐步交给张巡管理,头都没有抬一下。 对陆秀夫告了一声罪,张巡起步到门边。三言两语,確不是什么大事。有个旁支,因为县里面折变麻布,赔了家当,想向本宗借支一二。 当年张守相公兄弟七个,全部中式,家门荣耀至极。自然七房都分了出来,不过张守这支代代显荣,张巡的祖父张抑最后以户部尚书、提举宫观致仕。父亲张雪溪以礼部侍郎,签书枢密院事病逝,堪称四世三公,其他房可未必有这本事。 “怎么折变到我家头上来了,真不晓事,你叫他明日来,我再问问。”张巡这便將僕从打发了。 第5章 5.地方疲敝已至极 转天陆秀夫和李让自去商议无锡那一千领白甲的事,张巡无事,但也没睡懒觉。得早上起来,去问张母的安。或者说,至少一起吃早饭。 正吃早饭呢,门口林林总总,一院的家人僕从都开始在门外边排队。自然是要来回事的,或者措办些什么,请张巡的指示。 往昔张巡並不太关注这些,毕竟以前有张母和哥哥管,现在要自己管了,便著眼多瞧了一二。却见李大正杵在廊柱后头,想插队。反正他是李家的伴当,又不在老张家混,插队了也不怕的。 於是张巡便转过身来,端著碗询问李大吃过早饭没有。李大只说自己早上刚和他儿子练完,还没吃呢。 瞧见张母已经吃完,陆秀夫就指了指两碟油大的点心,並一大盆只盛了两碗的莲子羹,叫伺候的僕从换到小桌上,由著李大和他儿子在廊上坐著吃。 你问怎么坐?当然是坐在杌子上啊。说白了就是踩脚凳,高踞榻上时,行个方便的小凳。 李大连连给张巡和张母行礼,还让他儿子给张母磕头。张母是老人家了,受得起,张巡就算了。李大的儿子看著都十三四岁,小大人的,大可不必。 等他们坐下开始吃,张巡的羹汤也喝完了,就问李大过来什么事?李大一边给儿子递点心,一边忙咽下嘴里那口。说是给老封君的虎皮褥子已经交人打理去了,问张巡要不要去瞧一眼。 小事,不必瞧了,秋冬之前送来,给张母做垫被即可。张巡大棒小伙子,晚上睡虎皮床得热一身汗。张母五十多岁,这年头就是老太太了,她用才好。 行,李大连忙站起身来表示遵命。 嗐,早知道你这样,我让你吃完再问了。你且吃著吧,旁边的僕人端来白金脸盆给张巡洗手,又端丁香露来,请张巡漱口。 擦擦手擦擦嘴,昨儿那个想要来借钱的旁支也到了。张母朝李大问了问虎皮褥子的事,便道乏了,起身走人。其实她的用意大伙儿都知道,给张巡让路。要是她在,別人保不齐还得问问老封君的意思。 正儿八经的郡夫人,有誥命的,可不就是老封君嘛。 “张三?”张巡瞧著来作揖的人好眼熟,脱口就叫了出来。 没跑了,肯定是原主的什么狐朋狗友,跟著他上街放火玩水的那种。干坏事,要不是堂兄弟,也没法把后背交出来。 “是是是,就是我。”张喜笑得还挺开心,有点贱兮兮那个样的。 “哦哟,进来坐著说吧。” 老张家七房人,张喜具体哪一房的张巡不记得了。开枝散叶几百年了,谁能记得这么多。但是小时候因为张喜勇於给张巡打下手,所以老一起“玩”。至於“张三”?他在他们那一房行三,所以自然是张三。 张巡在自己这房行二,所以叫张二。这都不稀奇,老赵家还八大王,九大王的。臣构在当皇子的时候,就是九大王,大伙儿都这么叫。 “衙门里说今年要把麦折绢,送去荆湖,没奈何折了九次还不肯罢休……”张喜到底念过书,语言组织能力还行。 朝廷征夏税,按理说就应该收麦子。但是宋朝廷往往是按照当时所需实物的情况,向全国各地进行徵发。 折变就开始了,一折二折还行,先说要某物,意思就是翻倍。一贯变两贯,大伙儿早就认了。等你拿著两贯去纳税,临时改口要变成其他军需物品,於是两贯跳四贯。不停折变,变到最后,就要张喜家六十贯。 恶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南宋初,淮南普遍就每亩要收四斗半麦子,是税法勘定价值的五倍以上。 问题不出在六十贯上面,问题出在为啥敢收老张家的税?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提到过:绍兴二十一年正月,上户则敦请赴县,待以酒肴而科借之。中下之户,不与朱钞,故已纳税赋,勒令再纳。又最其下细民,则搜刷丁钱,诡立名项,曰补亏,曰失收,曰復撑,曰排门。 有钱有势的商量借点,一般的催著再交一遍,最穷的直接刮到赤贫,我带宋不需要穷鬼活著。 “他们不知道你姓张?”张巡问出这话就后悔了,都上门收税了,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也不单是我……”张喜先是摇头,復又点头。 这个张被催科,那个张也被催科,听到后头,张巡算是听明白了,家里没人当官的张,衙门都来催科。没有保护伞的,还有几个钱,不找你找谁? 瞧瞧贾芸就懂了,也不过是分出去两三代,还住在神京而非金陵老家。父亲娶妻只能娶商人家的女儿,朋友是街上的无赖混混牛二。 即便是一个姓,分出去两三代,三四代的,虽不是陌生人,可借到的光就少得多了。享富贵的亲戚,也未必会来伸出援手。 “竟到了如此地步。”张巡感嘆的不是人情冷暖,而是地方財政已经崩盘到这等地步。 以前忌惮张氏的威名,且全郡九万主户,六万客户,税基广大,尚可搜刮支持。现在两淮、荆湖连年用兵,一二等主户破產成风,健实的客户毙死於道路。 民力疲敝! 税吏敢於向那么多张氏的族人折变不下五六倍的税款,自然有人撑腰。在本地如果不是老张家撑腰,那就是衙门里的官僚撑腰。 冒著会得罪老张家的风险来徵税,要么是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官。要么就是逼急了,已经没办法的官。显然那位向行在进奉老虎全付精神棒的知州,也不是个多刚正的海笔架。 百姓成穷鬼了,没油水可榨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城南两大家族身上。 旁支的族人,在本宗还有些面子的,像是张喜,尚可来求援。张巡一句话,就能把六十贯变回两贯。已经疏远,平时並不如何往来的,那就只有乖乖折变。 见你拉不上张巡的关係,如狼似虎的税吏,明年就能把你折到破家为止。 估摸著那位知州也是下了大决心,能刮多少刮多少。完纳赋税,或许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当官。完纳不了,候参吧。 “是啊是啊,郎君您……”说了这么多,张喜试探起张巡的態度。 第6章 6.当思报效赵官家 小事一桩,张巡招呼过家里的一个管事,让他去县里面帮著说一声。六十贯过分了点,两贯就两贯,照章纳税行不行。 张喜听了,喜不自胜。 原想著问张巡借六十贯,借上两三年,且不提根本不必还利息。或许两三年后张巡忘性大,把这债免了,也是有的。 现在更好,直接不用交税,连债都不用背。 內心的欢喜表达在脸上,张喜起身离座,连连向张巡拱手致谢。他家和张巡家不同,父亲还荫了个官,到他身上白丁一个。州里的发解试又通不过,中不得进士得不著官,保全家业艰难的很呢。 应了这件事,打发张喜走人,张巡再问其他家事。有报说家里的苇场得开始提前储柴,迎候梅雨。有报说邻县顾家的老太爷生辰,得置办贺礼的。有报说佃家某某喝滷水死了,还欠的息是不是把他儿女卖了充…… 等等? 嗷,对得,我现在搁南宋呢。確实是这样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没钱就拿喜儿来抵债唄。 说句实在话,现在征夏税,广化门外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插根草標,便宜的只要几贯钱,还不如一匹马。 真要救也救不过来,张巡只问那佃客家里还有別人没有?一问是有兄弟的。但就算有兄弟也一样,就这年头,今年他不卖,明年一样卖。 得了,张巡只好眼睛一闭。 你问为什么不收进府里做小廝?家里的小廝都翻了几倍,哪里还用买外头的。况且小孩也做不得小廝,干不得粗活。 救了这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交给佃客的兄弟,他能扛住就扛,他扛不住把自己的侄儿侄女卖了,那是他的事。 能做的就是免个利息,九出十三归,半年一结帐。免掉他以往的息,也就这样了。 把大小事情发落了,张巡没来由的烦躁。不是事情烦,主要是所有的消息都指向这年景坏,坏的离谱。 难怪好些人平时束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呢。一天天的看著国事败坏下去,还啥都做不了,急都要急死了。索性直接大摆烂,回家吃喝嫖赌玩女人,厉害的再吃点五石散。很是有几分活著也没啥意思,爽完赶紧死了得了。 死了至少还能保一个名节,聊以自(屏蔽)慰。 约略是听到张巡已经把诸般事都打发完了,张母又从后厅迴转来。先是让侍女给张巡奉上一杯清淡的露,也不知是什么调的,张巡饮了还觉得口內生津,很是舒爽。 略定了定神,张母便就方才的家事,询问张巡的处理办法。东晋一次南渡,南宋一次南渡,江东地方已经是天下財贸的重地。譬如常州,一州就有主客户大约十五万户,丁口接近六十万。这还是理庙在时的数目。 地方垦殖已极,才会上山搭棚修筑梯田,进而老虎食人。才会下水淤填沼泽和湖盪,引得鱷鱼暴犯百姓。 如此稠集之处,燃料稀缺,张巡家的苇场便是地方上主要的燃料来源。沿著太湖,怕不是有几十万担的薪柴,自去年秋下里割储,现在得开始往城里运。 怎么一个解送章程,张巡倒也说得大差不差。幸亏自己家里老大户了,有的是熟练的人手。必要时甚至完全可以把整个常州的官僚机构兼併到自己家里来,维持地方社会的统治。 平江吴县顾老太爷的贺礼,张巡指示送一对寿桃金壶,並饼、糕、纸、联、盏等惯常的家什。这个老顾家,百分之百就是將来苏州顾炎武他们家。 如此一算,大概率顾炎武的祖上,也做了贰臣。 不做贰臣,肯定得被伯顏杀头。伯顏和阿术的政策非常直接,你投降我,不管是不是废物,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授原等官爵。你不投降我,那就杀头。 范文虎都能做两浙大都督,征日副元帅,可见一斑咯。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张母听完礼单微微点头,就问那佃客家的事情。似乎是发觉张巡有所同情,可又不同情到底,她作为母亲,带著几分好奇。 不过也真就是几分而已,因为张巡上面有兄有姊,甚至还有两个夭折的兄弟。总算下来,张母生了六个,从十七八岁一路生到三十多岁。孩子多,而且有个很璀璨聪明的儿子中了进士,对於其他孩子的关注天然的少。 《茶馆》里的秦二爷什么想法,张巡就是他想法的一半。 秦二爷还想实业救国,救全国的百姓,所以对於面前乞討和卖儿卖女的灾民並不救助。张巡不想救这个带宋,但也是清楚的知道,救一个两个穷苦人,屁用没有。 况且让人家为奴为婢,身为下贱,也谈不上什么救的。 “儿不作如是观,祸福早已註定,国家都未必保全,况且私人。”张巡一早上看得真是烦,也算口不择言了。 “恩?”往昔从来不曾见过张巡如此的张母,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失言了。”张巡连忙摆手,这种事,和张母一个老太太说了有什么用。 “我张氏累受国恩,食赵禄贰百载,若你有报效之志,该去做官。”不想张母居然非常认真的激励张巡。 “哈哈,母亲戏言了,做得什么官?奔牛的巡检?还是马山的巡检?凭我这等人,如何做得常州第五准备將,赴那襄阳的血肉池?” “唉……”张母出身无锡李氏,三吴名门,通晓世事,自然知道外头早就如同鼎沸。 就眼前的张巡,紈絝衙內罢了,確实没有带三五千人,驰援襄阳的本事。甚至连守御关津,御辱於国门之外的本事都欠奉。 “大內兄慷慨激昂,有恢復之志,儿不过草芥之人,如何能比。” “既如此,更当发奋,砥礪好学。事缓,家寄田园亦可。事急,自当报效王家。”张母很显然不同意张巡的说法。 现在没什么,仗还打不到常州,母子间閒聊也可。但將来要是真有事,身为老张家的子孙,必须要精忠报国。 第7章 7.闻鸡起舞须自勉 谈不上什么不欢而散,顶多就是老太太还有那么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张巡有个屁,你要说给赵大卖命,那张巡可能还考虑考虑。毕竟赵大还有恢復全夏的心思,像个人样。从赵二往后,哪个赵官家还有恢復全夏的想法? 別看这人怎么说,你得看这个人怎么做。 毕竟老赵家是出过臣构这种奇行种的,他发工资给我,我给他扛枪,仅此而已。他要完了,我可不给他殉葬。 下午张巡又去给跟著猎虎的弓手们发赏钱,顺道练了一阵步射。临阵磨枪,不擦也光。弓手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弓箭手,地方上的乡兵土团,平时操练保甲,战时隨阵参军。 说是地方上的弓手,其实就是老张家的乡党和佃户们,许多人就是老张家隔了上百年的亲族。毕竟从杨吴时代做小军官发家,先是侍奉南唐,后在北宋走科举,四百多年下来,开枝散叶,满乡满保的均是张姓。 不知不觉间,已近傍晚,嘱咐诸弓手,再练二日,就跟著一道去北港擒杀恶蛟,张巡甩著膀子往回走。 正巧碰上从县里回来的陆秀夫和李让,他们进城办公务,怎么不受城里官僚的宴请? 瞧见张巡,两人连打招呼。论理都是一辈的兄弟,还都是统治阶级,当然亲近。不亲近也连不了姻亲的嘛。 见是他二人,张巡自然停步。二人舍船登岸,笑呵呵的问张巡今儿干啥了。李让还嘱咐后头的伴当,取来一个小匣子。 开匣子一瞧,是五六柄倭国进口来的摺扇。中原所用的扇子,大多是团扇。日本人倒是有点想法,弄出了摺扇。在宋明之际,往往来华贸易的日本商船上,都会携带数千柄乃至上万柄日式摺扇。 天气渐渐闷热,有把摺扇挺好。李让自然是要分送给张巡几人,言称方才家人从明州捎带回返,快船送来,当个玩物。 打开扇面,画著一枝遒劲的松枈,日本人画画其实也有点意思,没必要贬低的太过。陆秀夫那柄打开,则是出云之日,朝阳图色。 有好事者说,这摺扇越展越开,寓意著人生的道路越走越宽,非常吉利。人嘛,就好討彩头,这摺扇在中国也慢慢的推广开来。 除了摺扇外,还有个扇袋。上面穿绳,方便系在眾人腰带上,李让想的確实周全。 几人一路说笑回家,家中已经备了酒肴,正等几个男人回来享用。李让顺手就掏出一柄绘满芍药牡丹,团锦簇,富贵华丽的摺扇,献给自己的姑妈。张母瞧了自然欢喜,年纪大了,审美不可能还喜欢什么孤寂清冷。 分席坐下,摇著牡丹扇,张母就问陆秀夫白甲的事是不是已经措办的差不多了。陆秀夫当然答是,要是办得不妥,他哪有心思坐下来吃席啊。肯定留在城內,和那帮封建官僚们周旋。 既然如此,张母欠了欠身,就直接出言。恳请陆秀夫在李庭芝面前美誉两句,张巡也算是协助有功,写个保举文书可否。 这不是私情,这是公事。 宋代的低级官吏“选人”,就是需要路分监司以上的官吏,写书作保,才可能升入京官朝官序列。 所谓路分监司,就是转运使、安抚使等一路大员咯。李庭芝在路分大员中,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他的保举可以让张巡快速得到任用。 话一出口,陆秀夫就转头看向张巡。张巡正搁那儿吃羊肉呢,突然听到聊自己,一口葱就呛到了喉咙里,直衝头顶星。 不当官,不当官,不当官! 好不好! 如此本分之內的事,陆秀夫必是要答应的。可他瞧见张巡的模样,明显充满了抗拒。於是放下筷子,只说今晚我同內弟同榻,再细聊一番。 啊?嗷,抵足而眠是吧。想想自己的床还蛮大的,是杭州专门订做来的大床,张巡没好意思拒绝。 望了一眼正在督促孩子吃饭的大姐,毫无不满之色,很显然,全场脑子最齷齪的就是张巡。 “我观老弟你有振作之意,怎滴不愿出来做官?”等躺到床上,陆秀夫自然相问。 “没有没有没有,纯是身在乡梓,义不容辞。”张巡只道不是。 我没想著如何变成交口称讚的五讲四美好少年,纯纯是因为这常州是我老家,我又是乡绅们的代表。既然朝廷没有能力组织打虎,那我就去组织一下。毕竟朝廷远在杭州,可我老张家和常州捆一块儿的。 常州好,老张家才能好。 “哦!”陆秀夫何等样人,自然听出张巡的言不由衷。 “大內兄何必难为我,我也没有那等匡保国家的志气。”张巡实话实说,你救你的国,我摆我的烂。 说得再直接一点,两头下注,古往今来的世家大族都这样。你贏了,你带我儿子。我贏了,我保你全家。一千年前这样,两千年前也这样啊。 “不像。”陆秀夫侧过身来,拍了拍张巡的肩膀,示意张巡面对面聊。 “哪里不像?”张巡转身。 “保全乡梓和充当职官,並不衝突。”陆秀夫指出了一个非常浅白的点。 还是那句话,南宋走到今天,已经出现了本地人在本地任知州知县的情况。如果张巡的想法是保境安民,那么受了保举,出来一任知晋陵县有什么不妥? 更加方便保境安民啊。 可张巡偏偏对於当官没有兴趣,那就很值得玩味了。 “啊这……”张巡不知道如何作答。 陆秀夫微微一笑,也不强逼张巡作答,只是回过身去,闭眼安歇起来。倒是张巡没法安睡,思索这事。 不知不觉院外传来鸡鸣,陆秀夫睁开眼眸。发觉张巡並没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伸手拍了拍张巡。 果不其然,张巡这一夜都在想些有的没得,时睡时醒,根本没有睡著多久。 “雄鸡已鸣,巡弟当自勉啊。”陆秀夫言罢起身披衣,將悬在架上的宝剑取下,回给张巡一个笑。 第8章 8.兄弟相知只分途 本也无心睡眠的张巡这便起身,只著简便单衣,抽出宝剑来以指弹之。宝剑錚声吟吟,似乎在表露出欢愉的气势。 “闻鸡起舞急,中流击楫意……” 张巡突然就著钦定大韵唱了起来,陆秀夫大声叫好,將宝剑掷到空中,借廊上台阶一跃而起,於半空间將那剑接住,起声应和。 “枕戈待旦明,志梟逆虏行……” 两人的宝剑交击到一起,剑影憧憧,一时间连壁上的鸟雀都惊鸣起来,扑棱著跃到二人的头顶,鸣叫著不肯停歇。 左右厢的家人们纷纷起身,只瞧见张巡同陆秀夫以剑相舞,神气昂扬。许多人一时望的呆了,直等张母被迎了过来,才嘱咐眾人散开,各居其事。望著和女婿起舞的么儿,张母倍感欣慰,不住的頷首。 你有你保境安民的志气,我有我藎忠王事的纯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保举你了,你且在乡间寄意。个人选择不同,除了白的银子,黄灿灿的通宝,没有什么东西是所有人都喜爱推崇的。只不过陆秀夫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张巡心里装的是常州一郡,並无本质上的高低。 舞得剑来,已有僕从伴当端来热水清帕,教二位梳洗。 陆秀夫只道还有公务,今天要去溧阳县,可能一二日內不会回返。请张母命人备些酒饌,早饭也在船上吃。 咱们这位大姐夫確实有心气,张巡分明感觉到了,他確实是希望像张巡这种有“实力”的出来做官。因为只有张巡这等人,才能自费为带宋做事。 带宋早就兵尽民穷,国力虚空。吕文德怎么败的?因为他没有充足的钱来养兵,所以同意蒙古人在襄阳城外设置榷场。结果蒙古人根本就不是来开闢榷场的,而是来修筑围城营垒的。 等吕文德发现,蒙古人对襄阳的包围已经展开。他这时候倒是好,两腿一蹬,还捞了个太尉国公的赠,闭眼去见赵大。 淮东的李庭芝,多次感嘆,如果不是两淮有榷盐之利,根本无法赡养两淮的十万大军。这还只是他表面文章上虚报的,实质上两淮哪来十万大军。 纵使以前有,当前也没有了。最近十来年宋军和蒙军作战,败多胜少,损兵折將,荆湖和两淮是漏洞百出,又没有了孟拱兵团这样的机动防御力量,快速的支援两个战区。 现在李庭芝能够仰仗的,主要是汴州、宋州等地,不愿意臣服於元朝统治,进而南逃的中原百姓、流亡金军和部分不堪压榨的蒙古军户组建的武锐军。 当时南渡而来的汴宋之民有数万家,李庭芝编练其中的精壮,捏集二万余人,为先理庙赐名武锐军。这就是两淮战区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唯一的机动作战兵团。 別有几分当年杨行密將中原流散而来的军兵士民编为黑云都的意思。 两淮的税收就够养武锐军,想要多养活几个人,那就只能靠李庭芝自己去搜刮,乃至於自掏腰包养兵。 兵为將有,別说在南宋末年了,哪朝哪代不这样? 譬如张巡这样的,如果愿意投身王事,则一二万兵瞬间就可糜集。全郡的弓手团结一呼百应,耆老乡绅充实骨干,义仓米谷用为军粮,造得纸甲,就是一支大军。 只要张巡出来任官,还真就能够以东南第五准备將的身份,担任常州副都统,起兵二万去救襄阳。 但是凭啥? 是啊,凭啥?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我爱大宋国,谁来爱我啊? 所以陆秀夫释怀了,张巡不能保大宋国,能够保常州一郡也是好事。 陆秀夫都不提这个事了,张巡自己也不乐意,其他人哪里还有说话的立场。张母到底是个女流,她又不能举荐张巡的。她哥哥倒是直阁出身,权知潼州,可那都是十年前的故闻。这会儿她哥老的怕是牙都掉了一半,起復无望。 很是清净的过了两日,张巡就得出发去把那北港恶蛟给擒杀销帐。前儿应了满郡的乡绅,不能够不办。不办这名声还得臭下去,早办早好。 表兄李让不知道是爱凑热闹,还是本身就閒,硬在张巡家等著,说是要看看恶蛟,打死了再回无锡。 这是大表哥,张巡也不能赶人,张母更是巴不得亲亲戚戚一大家子每天陪她逗闷子呢。 那没话说哦,想著反正也就打个扬子鱷,顶天两米多长吧,带上他一个书生也没啥。將来扬子鱷那是国家保护动物,现在嘛,对不住了,谁叫你伤了人命呢。 不过按照乡亲们的描述,那恶蛟有两三丈长短,能直接吞人,什么鸡鸭牛羊,更是一口一个。 听这描述,不像鱷鱼,更像是大蟒蛇。但是江南地区的环境,应该不適合什么大蟒蛇生存的。加上这年头很多人没啥见识,所言皆有夸大,到底是不是真的,张巡也拿不准。 反正咱们身边有二三百弓手,乱箭齐发,管他是啥,还是得死。只不过这次张巡把李大拢到了自己的身边,叫他给自己开道。 路上一问,张巡还有些惊讶呢。李大居然才四十多岁,前两天看他拉著儿子过来给张母磕头,张巡就好奇,你头髮都斑白了,儿子怎么才十三四岁。 当兵確实辛苦,尤其是在四川和蒙古拉锯的兵,天天处於死亡的危机下,老得快也难怪了。 有如此老军顶在前面,张巡安心不少,甚至有心情看河道两岸的农夫收麦打麦。有人瞧见数百人擎枪拿棒的,登时嚇得魂飞魄散跑路。也有胆大的瞧见了,询问是哪里的人马。得知是刚刚打了虎的张巡,走避的农人便停住了脚步。 纷纷张望过来,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地方上的保甲瞧见,还有踊跃的跳到张巡的船上,表示自己愿意当先带路,跟著去除了那恶蛟。 欢迎啊,有嚮导总不是坏事。 著即让人赏了那嚮导五百钱,一行人就抵达了所谓有恶蛟出现的北港陂。陂水甚大,芦盪甚密,找条鱷鱼或者蟒蛇,不太容易啊。 第9章 9.蛟龙向月吐明珠 “初九,你给表兄打伞。” 张巡招呼自己的一个小廝过来,给已经在猛摇扇的李让打伞。李让大少爷一个,这芦苇盪里又闷热的很,张巡都觉得要掛汗。 可没得办法,如果真是鱷鱼,按照前世的理解,白天鱷鱼会跑到岸上来晒太阳。说是什么冷血动物要靠晒太阳来调节自身的体温,张巡也不是学生物的,不太清楚。只確定要是白天找不到,晚上还是走人的好。 白天这鱷鱼在岸上,几百张弓乱箭齐发,怎么著都得死。可到了晚上,这鱷鱼伏在水中,那就是神鬼莫测啦。 “来咯来咯。”初九立刻张起一柄伞,遮到李让的头上,还寻著一把蒲扇,给李让的后背扇风。 “呼……”李让舒了一口气,大约是有点后悔跟来了。 可是杀老虎他没见著,杀鱷鱼总要瞧瞧吧。宋人也有不少爱写日记的,这么好的日记內容,没记下多可惜。 心里鬆快了,李让就让自己的伴当给初九一瓶酒喝。天气闷热,確实得喝些什么。初九一边谢赏,一边摇扇摇的更卖力了。 说起了,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这时候就和王初九差不多大小,不知道是在句容耕田,还是已经迁移到泗州了。若是有机会,张巡觉得可以去见一面。 只是穷人起名字贱,初一生的叫初一,初九生的叫初九,这名字太普通,想找怕也是难事。 “这也寻了半日了,池陂如此之大,如何寻著?”李让让张巡也坐下,乾瞪眼看著也找不到。 將二三百弓手伴当家人们,分作七八队,敲锣吹哨衝进这北港陂里,水鸟惊起来不少,游鱼甚至都被嚇得跃出水来。几个弓手大聪明,早就带了抄网来,顺势抄了,湖水煮湖鱼,加一点盐巴,要是再有块豆腐就好咯。 本乡保甲的耆老也纷纷赶来,一是拜见张巡,二是为张巡指路。有个恶蛟在自家乡里,总非美事。 反正没寻著鱷鱼,张巡也看烦了,应了这些乡老的请,退到陂池岸上,搭了凉棚,一道吃饭喝酒。顺势还索要五只羊,乡老们嘴上应得很快,心里面却是直叫苦,这恶少。 等瞧见张巡掏钱,又纷纷说不必不必,衙內来除蛟,是为乡里除害。 我还能差你们五只羊的钱?张巡现在可不是里中恶少了,口称全当洗剥的使费,叫来帮忙的乡亲们买酒吃。 乡老们一边嘀咕著这张巡真是变性呢,一边欢喜的接过钱。然后送来整治好的鸡鸭,叫张巡吃午饭。 这会儿李大回来了,回来就喊,请小衙內赏瓶酒喝吧。在四川山里打老虎还挺容易的,在江东的湖里抓鱷鱼,可就让他抓瞎了。 让小廝给李大端去一盆鸭子,李大就著池水洗手,坐在地上就啃了起来,顺道还把鸭腿撕给了他儿子。 “李大,你可得有个章程啊。”张巡还指望李大神射,结果了那鱷鱼呢。 “小衙內,若是平地上,老汉我怎滴也给你把那畜生拿著,只是这水里,实在没有办法。”李大直叫苦,在池子里找了大半天,连根毛也没寻著。 再能射,也得有的放矢啊。 “老丈,乡里可曾有谁近日瞧过这畜生?”没办法,张巡只能去问坐在对面的乡老。 两个乡老说这两日確实没有人见著,他们后面也跟著几个弓手,面面相覷。恶蛟確实有人见过,回来说的活灵活现的,但是最近几天確乎是没见著。 “对了,往昔曾听说这恶蛟马上便要化龙,夜里对著满月吐纳,有龙珠。”一个弓手说出了完全像是玄幻小说一般的內容。 別说张巡了,左右的从人也纷纷笑起来。你要说恶蛟潜伏著吃人,那大伙儿肯定急,肯定信。你说他马上要化龙,那是吧,哈哈,还龙珠呢。 要是真有龙珠,都不需要张巡动手,杭州的官家早就派大兵来,迎头痛剿,务必把这龙珠给他夺到咯。 反倒是正在啃鸭子的李大若有所思,他把半架鸭子甩给自己儿子,仰脖喝了一口酒。 “小衙內,这话或许也不错,似这等畜生,都是取月满之时交合。若说有人见识过,许是在寻那母兽。” 啊这…… 真的假的啊? 我读书少,你別骗我啊。张巡转头看向李让,你读书多,別告诉我你不知道。李让直接別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好表哥啊好表哥,你这周孔大教,也没学成什么嘛。 不过李大说的也有些道理,前一世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好像很多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就是在夜里交配的。毕竟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而且夜里很多捕猎的猛兽都要休息睡觉。 或许那个什么鱷鱼,也是在夜里求偶,然后交配的呢?至少也算是个有指向性的情报,总比现在敲锣吹哨在芦苇盪里瞎找强。 试一试。 赏了那个弓手一瓶酒,张巡叫眾人都撤回来休息吧。恰好逢上满月,今天夜里再试试。否则就只能留下几十人,日夜搜寻,等寻著了,再通知张巡带大队人马来杀。 没多久,寻了半日,疲惫已极的弓手们便七倒八歪的躺了一地。一直休息到傍晚,五只羊洗剥好了支大锅,煮的软烂,香味扑鼻,眾人才踊跃起来。喝汤吃肉,饱足精神。 前头那个弓手说瞧见蛟龙吐龙珠的人,也被提溜到了张巡面前。说得更加绘声绘色,说什么蛟龙从水里直衝满月,好几丈长,已经脱去了四足,就差长角了。 哈?真这么厉害? 以至於张巡再向李让確认了一遍,今年是不是咸淳八年,带宋官家做的好好地,也没什么天降异象。 得了,不自己嚇自己,等天色黑。將弓手中不夜盲的挑出来,最后集合得七八十人,分乘小船,再度杀进陂池。 其余人等,在岸上生火搭棚,以作接应。如果寻著了恶蛟,就大张火把,鸣锣打鼓,四面惊嚇,以壮声势。 之后就是乱箭齐发,就算鱷鱼皮硬,不信这畜生能够全身而退。 第10章 10.月下真型露无疑 真不可思议! 张巡和李让终於明白那个所谓的蛟龙吐珠的说法,是怎么一回事了。有时候想想,或许许多神话传说,未必是传说。 就在刚刚,对著满月,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掠过几缕波纹。眾人全无反应之际,隔著大概三四十米的距离,一只巨大的鱷鱼,从水中一跃而出,几乎是笔直的冲向月光所在的方向。 不仅跃出水面,其下顎和腹部的皮肤肌肉似乎也在不停地震颤,仿佛是这鱷鱼要挣脱这身旧皮囊,修成龙体一般。 为了跃出水面,鱷鱼的四足完全併拢在身周,难怪那人说这鱷鱼已经化去了四足,龙体成型,只差长角。 鱷鱼四周的水面,被震颤的如同沸腾。不知道是不是震颤的频率太高,大量的水被溅射上天,又化作珍珠般的水滴,不断地砸落到湖面上。仿佛真有什么满月的菁华,被这只鱷鱼所吸收,正在吐纳。 至於这鱷鱼,真是惊奇,绝非什么扬子鱷。不是湾鱷,就是韩愈鱷。如此大的鱷鱼,是怎么遗留在江东地方,並存活至今的。 周处除三害的时代是西晋,距离现在已经有千年之久,韩愈除鱷鱼,那也是中晚唐的事了。气候愈寒,完全不应该啊。 倒是这里距离大海確实不远,唐代扬州江口就是事实上入海口,现在南宋,长江淤积,海口已经到了江阴。等到明初,海口已然淤积到苏州太仓瀏家港了。 其实张巡李让等人不知道的是,眼前这鱷鱼確实是在求偶。通过自身跃出水面,皮肤和水面形成共振,发出人类听不到的频率的鸣叫声,藉此吸引方圆数公里內的雌性鱷鱼。 这在许多鱷鱼求偶时,都是最普通的求偶方式。江东这边常见的扬子鱷,不需要进行如此高难度的求偶动作,毕竟此时其种群很大,只需要伏在水边嘶吼,即有可能遇上雌性。之后追逐交配,或者爭夺交配权,都是轻易。 没有系统的生物学知识,倒教满场的愚夫愚妇们惊为天人。 不过很显然,曾经广泛分布在长江海口地区的鱷鱼种群,在日益寒冷的气候下,已经凋零到只剩下眼前一只而已。 或许前人修筑陂池,既帮了这鱷鱼,也害了这鱷鱼。帮是说为他营造了一个小范围的温暖潮湿领域,食物还很多。害是令他失去了潜游入海,到福建广东找寻同类的机会。 如今这鱷鱼,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跃出水面,努力的颤动起自己的皮肤,呼唤著根本就不存在的同类。 嗐…… 已经回过神来的张巡立刻拍李大的肩膀,几乎看呆了的李大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马上恶蛟就要化龙,这种事十辈子也未必看得到一次嘛。 等到张巡轻声喊他,李大才回过头来,从无限的惊奇中转醒。略略定了定,他便扬起弓来,示意张巡怎么办? 看他的意思,这要是恶蛟化了龙,他一个凡人,那是绝对不敢射龙的。要射就趁它现在还没化龙,大伙儿心里也没有牴触情绪。毕竟这畜生可是有吃人记录的,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还等什么?这鱷鱼神出鬼没的,陂池又这么大,失去了这次机会,难道真的等下一个月圆之夜来候著嘛。 你有那个閒时间,张巡还没有呢。 脚尖一点,长弓立刻跳到张巡手中,三十米的距离而已。这么大的鱷鱼要是都射不中,出门创死得了。 李大回头从张巡的箭筒里取了一支箭,反正不管是谁射中的,都是张巡射中的。一阵牙紧的拉弦声,两支箭飞也似的射向那鱷鱼。 已经苦求多年配偶而不得的鱷鱼,不知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来临,还是已经放弃了生欲,只求早点解脱。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歪著身子砸向水面。 一箭正中其下顎,一箭中其下腹。 等到这时候,四下里才惊呼大叫,回过神来。包括李让也大呼,快射快射,快射呀。这时候再射有什么用,鱷鱼早就坠进水中。数十支箭噼里啪啦的掉落进水中,连个鱷鱼皮都没碰著。 “那个谁,撑船,快追!”这时候李让反倒是最急的了,候了一天一夜,好容易要成功,可不就是著急嘛。 船尾的两个船工,刚刚也偏著头看戏呢,这会儿將將反应过来,立刻摇櫓。其余船上的弓手,有的还在射箭,有的则是大吼大叫,自壮胆气。 毕竟刚刚“化龙”的事,是他们亲眼瞧见的。没瞧见,还对神神鬼鬼不在意。这瞧见了,那肯定满腹的狐疑。 东北那嘎达到建国后都能信灰黄狐柳白,说明民间的精怪信仰,是源远流长,经久不息的。 摇到近前,水面上只有一滩血,和不少沫子,哪里有什么鱷鱼的踪影。李让也是急,当下就说赏五匹绢,谁跳下去看看鱷鱼是不是死里面了。 这谁敢跳啊,还是大晚上的。根本没人能確定那鱷鱼是不是死了,这要是潜伏在水里面,等著人下水,一口吞了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真的,可是有命挣没命的钱,大伙儿不乐意挣也是真的。 倒是张巡,立刻叫船夫们把撑杆都拿来,对著池水乱捅。捅著泥巴和捅著鱷鱼肯定不一样的感觉,或许能把鱷鱼给惊起来。 眾人纷纷点起火把,开始对著水面乱捅。果不其然,立刻將那鱷鱼惊起,猛窜向池水深处。这畜生在水中真如游龙一般,即便已经中箭,仍旧迅捷。李大就著灯火又射了一箭,同样落空。 毕竟鱷鱼在水里左摇右摆,即便是神射,也难以把握住。 前前后后追逐了至少半个时辰,人困马乏,才將那鱷鱼活活耗死在盪里。此时还是夜间,无人敢於下船捞捕。只得套上七八张渔网,眾船都侯在旁边守夜,直到天亮再做计较。 “你说会不会有龙珠?”李让蹲在船头,凝视著稍远处的鱷鱼。 “我怎么知道?”张巡內心翻著白眼,只想回舱睡觉。 第11章 11.愿为郎君起功亭 及至天明,眾人合力,终於將那鱷鱼给拖到了岸上。难怪有人谣传他有三四丈长短,这粗估一下,確实有五六米的样子。从头到尾,巨大之型,令人骇然。 北港附近的乡邻早就听说张巡来除蛟了,若非现在是晒麦的忙时,恐怕整村整保的老百姓,都要赶过来看。 真等人瞧见鱷鱼之后,消息不脛而走。麦少晒一个时辰也是有的,但是恶蛟恐怕这辈子就只能瞧一次。扶老携幼,呼朋引伴,纷纷跑来观瞧。 比瞧见那死虎还要震恐,甚至有不少人口念那阿弥陀佛。见此,李大上前把鱷鱼的四足都踢出来,明明白白的显露。没长角就不是龙,没褪去四足就连蛟龙都不是。 连蛟龙都不是,那自然就是恶蛟,方才惧怕的人这下不念了,反而探头探脑。同样有孩童,捡拾鹅卵石,去砸那鱷鱼。这回不错,没有砸到张巡的脚面。 涌动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举著锄头的驼背老太太,对著鱷鱼就是一锄头。等这一锄头砸下去,仿佛脱力一般的扑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左右一问,老太太的儿子被拉了壮丁去襄阳送盐巴,媳妇得了血咳死了。就剩一对孙儿男女,去年下,叫这鱷鱼吃了。眼睛都哭的半瞎,著实可怜。 乡中耆老这会儿纷纷拱手向张巡叩拜,口称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愿郎君公侯万代,爵禄高登,世享富贵。 有人带头,左近乡邻也是叩拜不止,皆称张二郎恩情,愿意为张巡修一座擒蛟亭,刻碑以纪念此事。 张巡坦然受之,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扶起乡老们还是必要的,口中连称不敢不敢,张巡先將那仍在哭泣的老太太扶了起来,叫人端碗热水来给人喝。 端详明白了恶蛟的乡邻们,主动拉来了两腔猪,五只羊,说是要犒赏擒杀恶蛟的好汉们。乡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浑酒猪羊,已是最好。 今天张巡再要给钱,乡老们是真的死活不肯要,万般推迟,连连感谢张巡为他们除害。 行吧,烹猪宰羊且为乐,张巡让伴当们使钱,去把附近乡村酒家的酒水都买来,须得让大伙儿都好饮一杯。 只有李让,围著鱷鱼不停地细看,若不是嫌弃这死鱷鱼脏污,他可能就要上手了。尤其是刚刚被半瞎老太太砸烂的那个口子,他寻著个哨棒,不停的在那个创口掰弄。 “別找了,哪来的龙珠。”张巡都好笑,鱷鱼能出什么龙珠。 “牛马尚可得黄,苍犬亦得丸宝……”李让一副你不懂的样子,继续翻弄。 如果不是李大正在和人拼酒,一手羊腿,一手酒罈,不好骤然叫过来割死鱷鱼肉。这会儿李让应该已经让他把鱷鱼开膛破肚,搜寻那龙珠了。 一直欢乐到正午,张巡等人才在眾乡亲的帮助下,把那偌大的鱷鱼抬上船。也不知这畜生到底活了多久,周身怕不是有一千七八百斤,硕大无朋。 再次架著“猎物”进城,满城轰动。上回还只是惊呼感嘆的城厢百姓,这回態度多有转变,已有不少人朝张巡拱手问好。有老丈喊著张二郎君真是勇力无双,擒杀此横,愿为张巡祝酒。 张巡一一回应,嘴都要笑僵了。但城內百姓如此欢喜,怎么不好好回应呢。 就是李让自进了城,就失了人影。等再见他,已经寻来了好几个“刀斧手”。央著张巡赶紧把鱷鱼拉上岸示眾,顺道让他好生解剖一番。 示眾是可以的,反正鱷鱼没什么人吃。不至於像上次那样,还有人专门要老虎的心肝下酒。至於鱷鱼皮做包包?难道不是几百年后的炒作吗?这年头牛皮、犀牛皮做盔甲,鯊鱼皮做宝剑的剑鞘,还没听说鱷鱼皮做盔甲剑鞘的。 反正张巡只管杀,既然李让要,那就让给咱大表哥收拾吧。 城厢內外的巡检、市长、监酒、监茶,登时匯集到张巡身边。齐声讚誉张巡为民除害的义举,要备酒为张巡祝贺。上次张巡把老虎拉进城,他们还在想张巡是不是变了性了。现在再看见鱷鱼,那登时生起恭维之心。 以前老张家有个进士老爷在,他们结好张巡的大哥即可。反正张巡是个无赖般的衙內,成不了什么大事,结交了也没有任何益处。等张母一死,老张家分家,不肖两代人,张巡家就泯然於眾人矣。 现在张巡突然为民除害来了,一心向善来了,那凭藉老张家在常州的地位,很快就会成为常州真正的话事人之一。 哪怕张巡还是个无赖,但如果是有勇有谋的无赖,就得靠上来。 襄阳的战事日益危急,小民百姓可能只是在感慨朝廷折变支移一日甚於一日,但他们这些基层官僚已经明確的感受到朝廷的统治在瓦解。 因为朝廷的需求太大,只能放权给他们这些基层实际徵税的官僚。如果还有什么考成,迁转和约束,那税就是征不上来的。 与其说带宋还在统治半壁。不如说是半壁在三百多年的统治惯性下,维持著最低程度的运转。 如此情形之下,需要一个“强人”,在未来可见的风暴中,作为带头的,带领本乡本土度过可能发生的危险。 以前没有这么一个既有名望,又有勇力,或者至少说让全郡老百姓相信他有勇力的人出现,那一切休提。现在有了张巡,虽然还不知道张巡底色到底如何,可吃顿酒不算什么,瞧瞧张巡是不是真变了,才好確认啊。 情知这些人有心试探一番,张巡也不推辞,拉上李让,只道却之不恭,跟著去了酒家。 河上街上,全是喊著去看恶蛟的老百姓,六米长的大鱷鱼,估计往前三五百年,都不太可能有常州人能瞧见过。 下次再瞧,约略得等郑和下西洋。 同样有人瞧见张巡,皆向张巡呼喊,夸讚张巡为一郡之冠。態度和上个月,登门来问张巡为啥掀人家新娘盖头时迥异。 第12章 12.宝珠萤华露明光 没多久,两县的知县和本州的史知州也赶了过来。领导嘛,总归是要“准时”到的。巡检、市长已经完全是本地官吏担任,但是知州知县,部分地区还可以委派流官,或者至少走一个委派的流程。 復又见礼,摆明座次坐下,史知州就问起擒蛟的经过。张巡嘴笨,倒是李让兴致非常高,添油加醋,把昨夜的事情团锦簇的描绘了出来,还说张巡一箭取了那恶蛟的首顎,登时將那吸取月华的恶蛟射落。 甚至还带上龙珠的那套废话文学,说他昨天半夜,亲眼瞧见恶蛟吐珠。 好傢伙,你这搞得,原本就已经打定主意刮一笔跑路的史知州立刻转头吩咐从人。去市中,將那已经吊起来示眾的恶蛟,好生炮製一番。 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呼应,李让別提多高兴了,直接举杯。有他带头,眾人同贺,开始饮宴。席间就聊起了北港乡要为张巡,建一座亭子的事。 史知州表示这是大好事,应当建,必须建,不建不能够表明张巡为民除害的功绩。他在任上,前年已经重修的毗陵志,算是在文教上很有一番作为。 徵税上也算得力,至少还没有因为徵税不力被朝廷迁转,抑或是徵税太多引发民变被治罪。 现在带上个张巡,正好把抚绥乡里,治平保甲的短板给补全了。只肖写个札子,送去行在,將除去伤人猛虎、恶蛟的事表一表。保不齐他还能混一个考绩优等,回杭州做一任司官堂官。 就是这个钱…… 还没开口提钱的事,李让跳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捐十匹绢。武进、晋陵的县令也各自表示可以筹措公使费二十贯,没三五下,就凑够了数百贯。別说修筑一座擒蛟亭了,再刻一块碑,把周围的道路整修一遍也足够。 满面喜色的史知州当即表示,自己会写一篇伏虎擒蛟记,专门纪念此事。 席上的马屁精们立刻恭维知州有文采,张巡也是如此,还说必定要送一份润笔来给他。互吹互捧之间,知州的家人赶来回报,说是真的掏出了“龙珠”。 哈? 如果没穿越,张巡就要来上一句標准的are you kidding me?什么时候鱷鱼还能有龙珠了? 以鱷鱼那种几乎无敌的消化能力,连猎物的骨骼都能够大半消化掉,根本不可能在他的什么食道或者胆囊中存留下胆结石。 可別人没有这么篤定,尤其是李让,立刻掷下筷子,问那家人“龙珠”在哪里?那家人回答正在清洗,马上就送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翘首以盼。张巡都觉得不可思议,扒到酒楼栏杆上,看下面的小廝们来回奔走。 未几,李大就衝到了酒楼三楼,手中捧著一块红布,口称向诸位献宝。等红布打开,里面竟然是两枚大小不一的“龙珠”。 嚯! 还真有! 也怪江东地方,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识过大型鱷鱼了,只有极小的扬子鱷出没。类似於湾鱷和韩愈鱷这种大型鱷鱼,他们从两亿年前生活到如今,很多进化模式是没有跟上时代的。 比如吞吃大块的鹅卵石,在腹內挤压衝撞被吞吃入腹的食物。这在侏罗纪、白堊纪的很多素食恐龙身上都有体现。那些素食恐龙会吃下等同於体重几乎2%数量的石块,在腹中碾压研磨吞吃的植物,加快消化。 大约鱷鱼也是这么一个进化趋势,发现吃石头就能够消化食物,之后就没接著进化出更加方便的消化系统。 而张巡刚刚捕杀的鱷鱼,不知道在那大陂池里生活了几十上百年,体內除开石子外,已经诞出两颗被他的胃液和食物打磨的混元饱满,圆润无比的宝珠。 像话嘛,像话嘛,像话嘛。 以后蛟龙吐珠,吸收日精月华的谣言,肯定要更加广泛了。谁叫在座的都亲眼瞧见了这如此传奇的宝珠诞生呢。 不可避免的,所有人都凑到那两枚宝珠前,如果不是刚从鱷鱼肚子里掏出来,还沾点血腥气,恐怕史知州和李让,已经要伸手上去拿起来,好好的品评一番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既然是恶蛟腹中的宝珠,那必然是夜明珠,能向月萤光。 这话说得眾人更加新奇,反正已经傍晚,只等入夜之后,將四周所有的灯光全部熄灭,紧闭门窗,好瞧瞧这吸收了日精月华的宝珠,是不是真的夜晚幽幽发光。 发光?张巡立刻往后挪动了好几步。別有什么放射性元素吧,前世就听说有人在河边瞎捡石头,一开始是自己家浴缸里的鱼见天的死,后来就是全家由老到弱一个一个死光。 完全不是开玩笑的东西,你们谁要赶紧拿走吧。 对了,不能让李让拿走。自己大娘舅六十多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可不行。 一俟入夜,天色大黑,再揭开红布,真是离了个大谱,那两枚宝珠果然散发出些微的光芒。在昏暗的室內,看得尤为扎眼。 正想著怎么把这个祸害给弄走,史知州转头拉著张巡的手,就说这一对宝珠价值万金。张巡也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未必看得上什么阿堵物。但他实在是喜欢非常,希望张巡能够割爱,他愿意给三千贯。 卖! 有任何的犹豫,都是对三千贯的不尊重。张巡半分犹豫都没有,当即表示卖你了。未及李让开口,就把这事给应下。 直把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李让给叫愣住了,他还准备把宝珠带回家,给自己家老爹瞧瞧呢。这可是货真价实从恶蛟腹中掏出来的,世所罕见。 大喜过望的史知州表示明天就把钱送到城外朱夏墅的张家去,也不等李让再张口,飞也似的卷著宝珠跑路。 弄得李让懊恼非常,端著酒杯就说你怎么一对都卖给太守了。卖个大的不就好了,小的至少留个纪念嘛。 呵,张巡心头只是冷笑,我这是在救你懂不懂,要是沾点辐射,你天天放你家臥室,指不定半年你就得送命。 第13章 13.张观察援兵过境 “外头现在都传你是二郎神君显圣,能分水擒蛟,有搬山填海之能。” 吃饭慢条斯理的李让,这嘴里说出的话就有点急躁了。什么叫你是二郎神君?张巡是二郎没错,可是和神君沾什么关係? “蜀郡太守李冰次男,修筑堤堰,分开二江,蜀中传他有斩妖治水,涌山填海之能。”陆秀夫瞧出张巡“无知”,假装隨口解释。 “哈?”张巡心道,原来是这么一个二郎神啊。 “还说你擒杀了恶蛟,取得两颗明珠,大珠取日精,小珠吸月华,乃蛟龙內丹。”李让继续搁那儿瞎扯。 “哥哥还不回无锡?”张巡直接拦住他,別往下说了,越说越神经。 “回,马上就回,不过就回三五日。”李让嘿嘿一笑,只管说自己的。 他协助陆秀夫徵募到了五千领白甲之后,自然要回到无锡家里去。但是明年常州要举办发解试,以应咸淳十年的春闈。所以张巡的大娘舅,叫李让在州学里面交些朋友。 倒不是说学习什么文章,抑或是交流考试经验。主要是多认识几个要去杭州参加春闈的同乡同郡同学,路上好做一个伴。 年景愈发的乱了,太湖里面全都是横行出没的盗贼,四面巡检,两浙都监,进討皆是不力。 想要去杭州参加春闈,也不可能派上几百个弓手保护。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集合几十个本郡的同学,各自带上十个八个伴当,集伙一道出发,以壮声势。 小股的贼人瞧见大队人马,不敢冒犯。毕竟抢劫也是要看成本和收穫的,这年头隨便哪里挨上一刀,大概率就是破伤风,然后死球。就算大股的贼寇,也儘量不会去碰大商队和大股行人。 这事李让已经和张母说过了,张母满口答应,甚至还想帮李让在张氏一门同支內找个亲事。 谁叫李让生晚了,张母两个成年的女儿都许了人家。还有个姐儿夭折没长成,要不然李让和张巡肯定亲上加亲。 坏啊,这小子真坏,提前说服了张母,张巡现在只能看著他在面前继续神神鬼鬼了。 “大內兄呢?”对陆秀夫这边,张巡喊得就尊敬正式了一些。 “溧阳的公事已完,冀公府亦好。”陆秀夫既回答了张巡的问题,也给了张母一个安心。 这个冀国公府,就是指先宰相赵忠靖公讳葵的家。张巡的二姐便是嫁给了赵葵的从孙,知无为军赵淮的儿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此时赵淮已经告老还乡,並不在两淮掌兵。当然这大约也和赵葵去世之后,势力瓦解有关。就和张巡的娘舅因为郑清之的去世,而去职,再也无法起復一样。 张母得知女儿很好,只是点头。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常回家,况且溧阳和常州也有些距离,往来不是这么方便的。 早餐吃完,张巡照例得发落家里的杂事。 另一头的李让收拾行李,回无锡几天。陆秀夫则是完成了公事,要回润州监收纲船,押运著五千领白甲,跟著李庭芝一道去救援襄阳。 正发落呢,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新任和州防御使的张观察领兵五千往郢州去,今天要在常州过夜,希望地方上协助。 嗷,张世杰。 是正事,朝廷现在接二连三的调集军马救援襄阳,张世杰被拉去参加绞肉也很正常。李庭芝这个两淮大使都去了,原任知高邮军的张世杰怎么会不去? 至於和州防御使,纯纯加衔而已,和州自然有知州去守,轮不到他这个防御使去。 听闻张世杰已至,陆秀夫表示自己正好和他同路,不在张巡家淹留了。应当的,张巡命人立刻买来一百只羊,准备送往常州,赠予张世杰军。 在门口正好瞧见张喜,派个奴僕去见张世杰不放心,派个从兄弟去比较正式。至少张喜读过书,知道些应对。 儘先筹办妥当之后,由张喜先跟著陆秀夫出发,张巡得在后面匯合一下本郡的耆老啊。这一百只羊哪里够五千大军吃得?还得让他们也一道买些猪羊去郡城,好同张世杰打交道。 按照这年头的行军规矩,大军都是天未亮起身,天亮开拔,游弋、探马、先锋、前军、中军、后军、輜重,顺序一点差错都不会有。 等到午后先锋和前军就下营,等待后军的到来。一天实际上只走半天,剩下时间打柴挑水,构筑营垒。 不过常州这是宋境,不需要建立营寨,诸军在本城的崇寧厢军营內凑合一晚,搭点帐篷休息即可。 匯集了乡老们,钱、陈、王、赵等大姓都凑了牲口出来,宋军的军纪嘛,哈哈。犒军一番,堵住张世杰的嘴,才好让他约束诸军,禁止诸军出营。 及至郡城,此时张世杰已经抵达,本郡的中下层官吏正在同他部署安置军队。瞧见张喜和陆秀夫在他身边,张巡大步上前去拜见。 既是熟人的兄弟,又是来送猪羊的,张世杰当然不会有什么脸色要甩给张巡,即便张巡来晚了。 等知晓郡內凑了三百猪羊犒军,另外柴草已经押船送来,张世杰微微頷首。但他主要感谢的还是陆秀夫,倒也不稀奇,他肯定觉得大伙儿是卖陆秀夫这个三吴名士,润州景望的面子。 隨便,张巡只要是过来瞧瞧张世杰啥模样的。別的不说,这人挺胖,换个说法,胖归胖,有肌肉。肩宽腰细,脚步很灵活,说话嗓门也大,果然是从小兵杀上来的將领。 至少在做到知高邮军这一步,他还是个合格的团长。 带更多人嘛,见仁见智,不太好评价。 结交的话,那就算了。张世杰是不可能降元的,张巡不出意外则是要降元的,现在结交了也没啥意思。將来再见面,或许张巡已经带了全郡的百姓献城,闭门不纳宋兵,张世杰还要在城下痛骂张巡“贰臣贼子,猪狗不如”呢。 早知將来,现在场面上应付一下即可。该做的礼数做全,顺道再馈赠张世杰一点財物,请他约束诸军,就是张巡此行的任务。 第14章 14.新任太守是何人 不可避免的,席上就说到了不久前张巡伏虎擒蛟的传闻。重点是张世杰刚刚带兵穿城而过时,確实看到了吊在市门口示眾的大鱷鱼。 六米长的大鱷鱼,血早就流干,还被李大他们开膛破肚,形状属实有些妨碍观瞻。但是它掛那儿,就说明这事是真的。 张世杰实在无法想像,眼前的张巡跳入水中,和恶蛟搏杀一夜,捶杀恶蛟,为民除害的故事。 其实张巡也不信,但是没办法啊。乡邻们太热情了,都不需要张巡参与,就把张巡擒蛟的故事编了一个完全。加上前不久擒杀老虎的事,这会儿张巡在郡內,確实和二郎神君差不太多。全郡的老百姓都觉得张巡本来就是很有“勇力”的恶少,现在稍微艺术加工一下,就成了膂力过人的二郎神。 咋办呢? 名声確乎是好转了不少,就是开始往神神鬼鬼那一套上碰了。 现在终於没人提什么张巡打劫娶亲队伍的事了,都开始说张巡是铁金刚,半夜能捉鬼。不用三个月,大概止小儿夜啼的故事里,也得带上张巡。 如此猛士,怎滴不向朝廷举荐呢?张世杰转头就问陆秀夫,这不是你小舅子吗?你要是觉得內举有碍你的清名,我帮你举荐得了。 反正援襄前线,永远都缺乏敢战的军將。 瞧出他的想法,张巡连忙解释,直说这都是乡中顽童们戏言。自己是带著三百人,乱箭齐发杀得恶蛟。 嗷…… 那你也很猛啊! 白解释了,张世杰原本不甚在意张巡的,这下专门举杯到张巡面前来祝酒。说那恶蛟我也瞧见了,能够带二三百人去擒杀此獠的,那也是勇士。普通人见了,恐怕早就落胆。单凭这个,足以让我敬一杯酒。 行吧,张巡还能说什么,只好同张世杰对饮了一杯。约略是喜欢壮士,张世杰直说將来要是再经过常州,一定要登门拜会。 幸好,说得不是约为兄弟。 也因为这一打岔,张世杰多喝了两杯,不再提及那个上表举荐张巡的事。转天张世杰和陆秀夫拔营而走,这事便教按下。 其他乡老只当张世杰和张巡说得不过是场面话,转天送行之后,只是感慨,又送走了一帮小赤佬。这一番过兵,没有为祸乡里,便是侥倖。 前番朝廷命八千御营兵去支援襄阳,也不知道是觉得供应短缺了,还是將官约束不严。乡里甚至发生了奸案,盗窃和劫掠牛马,更是稀鬆平常的事。 御营兵拍拍屁股走了,受侵害的到底是本郡的百姓。能够避免一次兵祸,实属不易。 总之这下好了,张巡的生活恢復平静,陆秀夫去襄阳,李让回无锡,家中一切安寧无事。如果换个別的年月,张巡甚至可以开摆。 只是这年景…… 下雨了,梅雨季节应期而来。前番史知州应诺的三千贯钱,也分成钱和绢一概送到张巡的家中。瞧他家门人的模样,史太守可能真的谋到了升迁。 到底是那付老虎的精神棒发挥了作用,还是大鱷鱼腹內那对能发光的宝珠发挥了作用,就不得而知咯。 反正史知州挺感谢张巡和老张家的,这三年老张家没有带头抵制苛捐杂税,让他当了几年太平官儿。临了还从张巡这里得到了两件宝具,谋了升迁,如何不欢喜。 听说史知州和当年的权相卫忠献王史弥远有些关係,他们家混到今天,已经只能出个知州了,宋朝有些方面做得还行。 当年史弥远如何奢遮,现在史知州却需要靠老虎的精神棒来谋官,士族的瓦解上,带宋是有些功劳的。 另外那份张巡的伏虎擒蛟记,史知州也已经写得七七八八了,还问要不要先送来给张巡瞧瞧。张巡文化水平一般,直接拒接,表示全凭太守作文。 倒是史知州要走,会是谁来接任常州知州呢?襄阳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如果不发生什么奇蹟,那么带宋差不多可以开始倒计时读秒啦。 假设最后来的是个软骨头的投降派,那倒也就罢了。若是来了一个刚强果决,忠心王事的知州,可就糟糕啦。 知州不降,张巡等乡绅,要么捆了知州献城。要么就把知州杀了,背著首级送去元军大营献降。 投降已经遗臭万年了,这要是还杀忠臣献降。恐怕得臭上加臭,保不齐將来还会有人铸造张巡的铁像,跪到忠臣们的面前,受千年万载的鞭打呢。 所以最好提前知晓一下知州的候补人选,选个软骨头的来得了。到时候大会儿一起跪迎伯顏,全活常州五六十万百姓完事。 有了这个念头,张巡这便转身回头,给自己在杭州的哥哥写信,请他代为了解下一任常州知州的候选人是谁。 多好啊,有个哥哥在杭州,出了事直接问。虽然比不上后世打电话,打微信来的方便,可在如今,已属不错啦。 別人想要打听杭州的消息,还不知道需要费多大的波折呢,张巡写封信就成了。打火漆之后,张巡还问张母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大哥?张母只说忠心王事云云,顺道问有没有什么好的葛料,发一点回常州,好做蚊帐以及糊窗户。 添了两笔,套袋安上火漆,得找个可信人送去杭州。私下询问这般公事,非人臣之道嘛。现在张巡又没有“反意”,还得小心。 走到廊下,只有雨声,没有见著人。张巡正准备去叫个人来,脚一伸进步履就感觉不对。 梅雨天,极端一点去看广东,买回来的麵包蛋糕不放冰箱,当天发霉。甚至有人被拘禁在屋子里,全靠梅雨带来的水珠,在屋子里熬了三四天没被渴死。 江东这边好一些,可为什么脚下的步履还挺乾爽? 皱著眉的张巡唤了一声,就瞧见初九从廊下小跑过来,肩背上还淋了几滴雨。正想问刚刚在这候著的是谁,张巡就瞧见初九的领口上面沾著泥巴,而自己脚下步履上的一角泥巴被蹭掉了。 第15章 15.步履示忠能办差 “初九,跑一趟行在,將这封信交予大哥。” 张巡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按下。初九也是家中两代的小廝了,忠心是好事,但也得会办差。 譬如夏贵,原本只是个罪犯,因为作战勇猛,接二连三的获得诸大帅的提拔,现如今已经是节度使了。他的家奴夏福,因为侍奉他得力,为他持旗先登,这会儿也被提拔起来,担任知镇巢军。 边事如火,一日急於一日,別说什么逃人、家奴,即便是罪犯,也可以赦免。只要你敢於去直面蒙军的弓矢大刀,前咎一概不问。 同理,你忠诚的侍奉我,还有足够的能力,张巡完全不介意想办法推举初九去当军官。 前几天陆秀夫和张巡彻夜长谈时,也聊起过这个,国势艰危,不论是外御国侮,还是保境安民,最好都需要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张巡身上的这个郎官是真的,但並未担任实职,且张巡无意出来做官。 那最好的办法肯定是树立党羽,推殖根基,將家属、亲近,乃至於僕从伴当,扶持到基层的地方军官上。 朝廷巴不得你自带乾粮上班,为朝廷抚绥一方呢。现而今有点战斗力的机动作战兵团,都被朝廷抽掉去支援襄阳。前面经过常州的张世杰,带的就是一部分殿司兵和新招募的处州兵。 除开四川、荆湖和两淮前线外,地方上的军事实力空前的空虚,几乎到了真空的地步。 而且事实上四川和荆湖的机动野战兵团已经全部消耗殆尽,四川爭云顶城和钓鱼城,荆湖爭襄阳和樊城。一旦两淮的机动野战兵团也在本次援襄战斗中耗尽,整个国家恐怕將彻底失去野外浪战的实力。 “是!” 初九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这不由得令张巡更高看一眼,说起来也是可怜,问问八十年代去深圳打工的农民工就能理解这种状態。 怕啊,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村子,外界的一切都不清楚,还没有多少文化,识不得几个字。甚至因为口音的问题,连张嘴问话都问不出来,直接走失的都大有人在。 这种情况在如今,更是普遍,从常州去杭州,嘴皮子碰碰很简单,但实际上对普通人而言,和送阿姆斯特朗上月球没啥区別。 “赏你了。”张巡也不废话,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 荷包里没记错,有个二两重的金錁子,是之前端午节时,张母给张巡这个没成家的儿子当钱的玩意儿。年年都有,並不如何珍贵,当然这是对张巡而言。 两人交谈这会儿,家里的管事也跑了过来,张巡让他支给初九五贯钱,快船去杭州送信。另外挑两个健壮的弓手跟隨,务必看好信。吃饱喝足立刻上路,家里等回信呢。 管事带著初九躬身离开,张巡走下台阶,伸出手,將初九衣襟的那一小块湿泥给拍掉。初九原先不觉得什么,等瞧见张巡来拍自己的衣襟,满脸的不可置信。 “侍主以忠,待人以信,知道吗?”张巡摆摆手,让他们自去。 转身回头离去的初九不觉间,已然眼眶微红。他紧紧地捂住藏在自己胸口的信函,披上蓑衣,快步出发。 將信发出,张巡復又坐下。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在投降之前,需要做什么准备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嘴上说著要別人忠信为人,自己却暗戳戳的预备投降。可真是个宽於待己,严於律人的坏种啊。 可以篤定一件事,伯顏和阿术下江南,人或许他们不会杀,但是二十万大军的军需粮草,能够从江南徵集的,一定会从江南徵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食敌一钟,当我二十钟嘛。 想要保全一郡的百姓,避免他们受到元军大规模的剽掠,那最好的办法就和前头送张世杰离境一样。预备好南下元军几天內所需的军餉粮草,以及对蒙古各將官的馈赠。 反正元军是要去进攻杭州的,不可能在常州淹留太久。二十万大军走上十天半个月,基本上也就从常州过境了。 那么张巡就得准备这二十万大军半个月所需的一切,再跪地上,哀求伯顏体恤亡国之民,请他约束三军,勿要侵扰百姓。 军足食,將足財的伯顏,大约还是能够答应张巡的这个请求的。在灭宋这个大目標完成之前,安抚南宋的百姓,也是忽必烈交给他的任务。 总不能学金人吧,臣构都没捉到,宋军也没打垮,就在江南大掠,导致烽烟四起,最后仓皇败退。 取过纸来,张巡一一写下米、绢、钱、柴、水、牛马、纲船、民夫,以及代替宋朝廷,临时组织起地方机构所需的掾属,和维持治安所需要的弓手,凡此种种的各般数量。 天气闷湿,想的又是烂事,张巡估算了一阵,就觉得倦乏。反正今天下大雨,也不可能去练习弓箭,这边偷个懒,往榻上斜靠小睡一会儿。 听闻张巡已经把信发去临安的张母,一开始不是只说让临安发回来点葛布做蚊帐和糊窗户嘛。这时候才想起,张巡贸贸然给他大哥写信,应该是有什么事的哇。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张母就想过来问问。 等她带著侍女老僕过来,发现张巡正臥在榻上午睡。午睡没啥,但是怎么能够不把肚脐眼盖住呢? 无论春夏秋冬,只要睡觉,就得盖肚脐眼。 张母这便取来一领锦袍,帮张巡把肚子给盖上。正准备走,瞧见书案上密密麻麻的写著很多东西。这颇令张母惊奇,因为张巡少读书,很少会写大篇的长文。一时来了兴趣,她便附身去看张巡写了啥。 一看之下,惊为天人,张母只觉不可思议。 她祖上乃是先宰相李纲,汴京四壁防御使,河北都元帅。她的父亲兄长,都是久任边关的帅臣,军务上虽然谈不上精通,却也知晓的不少。 眼前张巡所写的文字,分明是足够两万大军,自常州起行,千里驰援襄阳所需的诸般种种啊。 第16章 16.义仓有粮五千囷 自己这儿子,真是个將种啊! 老张家以往是出了好几位儒將的,先宰相张守为臣构先后镇守四川和建康,屡任帅臣,有大功於国家。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够在杭州任官,参与中枢机要的话,肯定还是想留在中枢的。 现在张巡的大哥不照样在杭州嘛,在中枢有一点確实是好的,別人攻訐你,你立刻就能够反应。而且南宋诸位官家,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好几位下决定都取决於最后一个和他分析辩论的人的结论。 在杭州就能和皇帝面谈召对,三言两语固权,总比在外镇千里迢迢写奏章来的容易和成功率大。 带宋这党爭之激烈,连个空窗期都没有,在外镇真的很受制。 可如果大哥在中枢,二弟在外镇,如此配合多么的完美啊。而且走文走武,都能够保障家门的延续,只要下一代继续出进士就行。 尤其是张巡这几乎是天授一般的军略,如此机要的数据和策划,单凭自己在家空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未必,有人穿越的。 正准备拿著这计划叫醒张巡起来问问,张母转头发现张巡已经坐了起来。之所以没发声,是因为张巡以为自己投降的计划被亲妈发现,满脑子都是嗡嗡嗡,不知道如何解释。 反倒是张母,放下草稿纸,微笑著过来坐到张巡身边,嘱咐侍女赶紧打水来给张巡擦擦脸。 恩?难道没看出来我在计划投降? 见张母態度很和煦,张巡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只当没有草稿纸那事,平稳的擦脸洗手。还问张母的侍女要水喝,侍女立刻端来一盏绿豆汤。 下次別加。 对了,也別加蜂蜜。 绿豆汤就纯绿豆汤,张巡不是不爱吃甜的,而是觉得绿豆汤这种解渴的“汤”,没必要做成甜水。早上喝玫瑰露,张巡就不介意往里面加蜂蜜。 等张巡拾掇好了,张母这才拿起那个草稿纸,询问张巡在规划什么?是不是在计算从常州带领大军去襄阳的资耗? 哈?啊对对对。 没错的,没错的,就是计算去襄阳的事。正没有什么好藉口的张巡,直接就坡下驴,表示自己趁著雨閒,就设想了一下援襄的事。 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张母更加高兴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催促张巡起来做官,因为李庭芝不是已经带著两淮的机动野战兵团去救襄阳了嘛。 李元帅是海內名將,两淮之兵也是锐卒,或许一战就把襄阳的包围给打破了。只要打破了包围圈,那宋蒙之间的军事態势,又將恢復到相持的阶段。 倒时候所需要的不过是源源不断的军械粮草罢了,其余反倒是小事。 当母亲的心理状態很好理解,我儿子是干大事的,救襄阳是大事,给已经解除包围的襄阳送粮食是小事。大事的话那出去当官,实属应当。运粮这种小事,隨便找个老张家出身的巡检官去便是。 真是亲妈啊。 矇混过关的张巡赶紧起身把那草稿纸给烧毁,这种东西当然不可宣诸於眾,亲妈也不行。张母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能写出来,说明就在脑子里,那烧了就烧了唄。 藉口出去视察收储在义仓中的麦子,张巡飞也似的跑路。江东两熟,一季麦,一季稻,这会儿稻已经种下,麦则是收储到了仓中。 由於两宋之交,北方,尤其是河南地方的人口大量的南迁。使得沿运河两岸,以往並不习惯食用麵食的地区,逐渐开始食用麵食。昇州建康皮肚面、润州锅盖面、常州银丝面、苏州三虾麵,麵食大量的出现。 自然的,麦的种植在江东也蔚然成风,之后像是餛飩、馒头、炊饼等一系列的食物也更加广泛的为人所食用。 须知当年江东百姓为韩世忠製作定胜糕的时候,用的还是糯米粉。现在做饼,已经用的都是麵粉啦。 小衙內要巡视仓储,僕从伴当们自然得跟上。比之当年周瑜家中还要繁富,张巡家中的义仓有粮食五千囷。等到秋收之后,怕不是得八千囷。 当然粮食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会拿出去交易,用以缴纳夏秋两税。朝廷既徵收实物,也徵收银钱,还得拉丁抽役,日復一日,全靠粮食是不行的。 依稀记得阿术围攻扬州时,沿江地方发生了大旱灾,以至於两淮富庶之地的扬州都没有军粮可用。李庭芝被围困在城內,先后命令官吏和富户出粮,都无法持久。最终城破时,城內饿死的都有几乎十万人。 也就是说,別看今年年景还行,往后两年的年景或许会很差。咱们这粮食最好还是多囤积一些,免得將来供应不上伯顏的大军,被伯顏迁怒。 从人没有张巡想的这么多,只以为张巡是担忧梅雨季节,义仓的防水工作没做好,会导致粮食出现霉烂的情况。 放心,一方面义仓的每一囷,都利用土屯,垫高至少半米的地基,保证隔离地上的雨水和潮气。然后在地基上铺砖,再覆盖木板和苇席,两者间还抹石灰浆隔潮。至於囷顶,自然都是尖顶,不易积水。 义仓所在的仓场,挖掘了大量的流水渠,保证全场不积水。等梅雨季节过去之后,还会再把粮食跳出来晾晒,保证粮食的乾燥。 另一方面,设置义仓的目的也有周济族人这一款。就像上次张喜来问张巡借钱一样,张氏的族人可以向义仓借用粮食。 这在两江两浙地方很普遍,许多“义门”为了挽救一再瓦解崩溃的宗族制度,都会设立这个义仓,以团结和笼络族人。 自然的,借给族人和乡邻们的都是陈粮,不断地替换,也可以防止粮食储存太久,最后腐败。 既然如此,咱们家的粮食,或者说整个张氏义仓的粮食有多少呢?如果真的发生大旱,张巡不仅得供应二十万元军半月所需,还得供应常州几十万百姓半年喝稀粥。 劳动力是资本家和地主的重要財富之一,这一点和奴隶是奴隶主的財富之一,从古至今没变过。 第17章 17.家私千万真富裕 三十万斛。 真是一个挺大的数字,但是听在张巡耳中,也不过是尔尔。毕竟要打提前量,预备好供应伯顏、阿术二十万大军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的军粮。还要供应全郡六十万百姓,喝半年的稀粥。 三十万斛別说够了,加上秋收后的稻米,恐怕也得打个问號。 爬上米仓瞧瞧吧,这一囷粮食是没有定数的,大的囷可以盛二三百石粮食,小的只能盛二三十石粮食。不是老张家没有会管理建造的人才,是因为这义仓前后兴建了一百年,分批次建出来的。 一开始张家就是普通地主,后来出了宰相,就开始兼併。等宰相被远派去四川守边,兼併就停了。伴隨著子子孙孙起起落落,今天吐出来点,明天兼併一点。土地是缓慢增加的,义仓的仓储设施当然也缓慢修建。 恩,瞧了瞧夏收的麦保管的还挺好,张巡微微点头。 贾珍这样的公府继承人都要和庄头打交道,张巡这个公府的二郎君自然也是要扒著米仓看粮食的。都了解一点,才能够不被下面的人所蒙蔽。张母趁著自己还有些精力的时候,就甩手把掌柜让张巡做,未尝没有瞧瞧张巡本事的意思在。 要是张巡被蒙蔽呢,她还能提点提点,教导教导。屋檐滴水是代接代,家本总是要往下传的。 巡视完了仓储,张巡还得去瞧瞧自己家的內库。投降免死是一回事,不能指望伯顏和元军真的秋毫无犯,送他三五千匹绢是最少的,恐怕人家还看不上这等平凡物。 依稀记得歷史上谁谁投降,送给伯顏两个老赵家宗室的妙龄少女,伯顏看了非常生气,表示我是来顺天应命的,不是来享受歌儿舞女的。不仅怒斥了那个投降的官,还把两个赵女给送回了家。 说明这个伯顏主要是好名,想要获得灭亡宋家的大功劳,好在青史上流芳百世。只要做了胜利者,后头自然有人为他粉饰。 也好,且不说张巡没有妹妹了,有妹妹也不需要送给伯顏当小妾。 至少心里面对投降的接受和自我说服程度,又提升了一截。钱消灾而已,钱嘛,只要常州还是老张家的,那就能继续挣来。 对於张巡要看家中內库的要求,张母不置可否。略略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把全付钥匙取了过来,交给张巡。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幸亏最近张巡天天做好人好事,很是改善了一下个人形象,否则张母还未必乐意给张巡看呢。 家里的內库分左右两库,左库藏乱七八糟的器具、仪仗、旗鼓、家什,右库藏金、银、钱、钞和绢。 说得直白一点,左库藏的固定资產,右库藏的流动资金。 父祖们的旗鼓仪仗,车架马鞍,甚至价值千金的拔步床、螺鈿柜,张巡没兴趣看。主要看现金,伯顏这人不贪財、不好色,可他麾下的將官们一准儿贪財好色。 陪著张巡来的,是张母的老陪嫁侍女,別看也五十多岁了,腿脚还挺灵活,一一给张巡介绍。右库分为五架,第一架是铜钱铁钱和钞贯,这都是方便日用的,占据的位置很大。 最底下的铜钱,穿钱的绳子都朽烂了,可想而知堆积了多久。按照老侍女的说法,不下一百万贯。 朝廷再拼命铸造钱幣,恐怕也赶不上你们这些地主老財挖坑埋钱的速度。 第二架就是绢,绢在宋代,包括之前的唐代,都是很平常的一般等价物。和大伙儿心里概念中完全不同的一点是,普通的白绢並不如何值钱,视其重量(意味著密度)来进行估值。贵的时候一匹绢能值一千多钱,最便宜的时候五六百钱也可。 值钱的是那种彩绢,以及施加了各种刺绣或者层染的绢,那就不是客观常用的一般等价物了。常用的等价物,主要指的是白绢。 家中白绢有五万多匹,彩绢不多,另外储存在张母的房中。只说白绢的话,大概收买阿术是完全够了,捎带个阿里海牙也不难,甚至能够再捎带上张弘范。 第三架就是金银和青瓷器具,除开张巡等人日常用的金银器皿外,其他金银器,以及白金、紫金、金和倭银器具,都在其中。 只是那些青瓷器具也在这里边,张巡有些不懂。老侍女大约瞧出张巡的疑惑,直言这全套的青瓷杯盏,比全套金银的还贵,二郎是真不晓事啊。 哇哦,厉害厉害,不知道阿术识货不识货,送他一套青瓷的杯盏,他会不会高兴。 第四架和第五架就简单了,金鋌和银鋌,不甚多,金鋌只有几千两,银鋌大概三万多,都铸成长棍状或者鋌状,一一密封存箱子。 巡视完一圈,天都黑了。掌灯用饭,张巡就问张母,如果把左右两库都算上,这偌大的內库家私有多少钱啊? 端著银盏喝清凉饮的张母没有答话,等老侍女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之后,才慢悠悠的回答张巡。 一千万。 嚯!老子家里真有钱,不算土地房產,就算家具古董和现金,居然有一千万。要是托生在乾道、淳熙年间该多好,爽吃爽喝做衙內,快快活活五十年,蹬腿死了了帐。 “若真用兵,区区千万,不过二三万兵一二年开销而已。”张母还是端著银盏,说得很平易。 一个兵连吃带穿,餉俸犒赏,一年最少五十贯,两万兵一年就是一百万贯。其他衣甲器械,骡马草料,奖功酬劳,甚至是草鞋绑腿,都得钱。一年非得二三百万贯不可。 这还是正常情况,要是连番恶战,补员抚恤,增设器械,五百万一年算少的。 对於个人而言,一千万贯是天文数字。对於军队而言,一千万贯也就是洒洒水。当然这是预估,因为极少有朝廷和將官,能够真正做到把军用开销全部供应上的。要不为啥带宋的士兵射上三箭,就得问將官要钱,他平时不给钱啊。 更典型的,明军不满餉,满餉不可敌。若问满餉处,关外黄台吉。 第18章 18.文直阁遣罢回乡 前线军情如火,后方党爭正烈。 就在任命李庭芝为京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前,朝廷议论再起,要求平章军国重事贾似道总统天下水陆诸军,督师救援襄阳。 眾议纷纷,完全无法抑制,即便是久处深宫的官家赵禥也多次收到上书。事实上赵禥並非完全不知襄阳战事紧急,但他先天智力发育有问题,比较迟钝。即便是知道襄阳危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朝廷公议要让贾似道去担任总统,赵禥有两点担忧。一是贾似道去了襄阳,那么两淮的军务谁来主理后路?二是带宋走到今天这一步,中枢权力大大衰弱,全靠统治惯性在延续,必须仰赖一个政治强人来维繫。 一,两淮前线有李庭芝,他可以守城。但是弓弩要后方发,衣甲要后方发,军餉要后方发。两淮有了战事,也需要有人在杭州居中调度,派遣援军。 谁能弄来军餉器械,谁能招募来大军往两淮发?现在有这个威望和办事能力的,就剩贾似道。 二,更好理解了,南宋以来权相辈出,这和南宋本身建立时就存在的“虚弱”有直接关係。失去了天下正统的地位,偏安於南方,於士大夫共治的局面愈发明显。 很多事情皇帝没法出面办,出面也未必办得成,只能依靠一个权倾朝野的宰相,来出面干那些皇帝干不成的事。 干成了,那自不去提。干不成?韩侂胄是怎么暴毙的?矫詔也杀你。再想想贾似道,歷史上被人锤死在厕所茅坑上的。 如此,在贾似道上表自请总统之后,赵禥不允,仍旧要留他在杭州理政。 此时担任直阁兼权制誥的文天祥便草擬了一封充满讥讽之言的挽留詔书,下发给贾似道,引得贾似道勃然大怒。命令御史弹劾文天祥,於是文天祥罢官。 临行之前,便是要辞別诸亲友故交。和文天祥同在宝祐四年高中的张逞自然也在內,恩,张逞就是张巡的亲大哥,也是四兄妹中最年长的那个,今年已经三十五岁。 正同文天祥敘话,外头家人报说晋陵老家有人送信来。张逞示意文天祥宽坐,他收下信就来。 说是收信,不过是站到门口,等著老家的人跑来罢了。没多久初九和两个弓手就跑到张逞面前,掏出火漆封口的家信。瞧见初九面熟,確乎是自己家里的小廝,张逞便嘱咐家人给初九三人酒肉,等他看完了信,再带回信返乡。 文天祥並不好奇老张家的家事,只问前不久去常州的陆秀夫怎样了。不错的,陆秀夫也是宝祐四年的进士,大伙儿都有年谊。要不当年张巡的爹把女儿嫁给陆秀夫呢,不就是老陆家近在润州,又是自己好大儿的同科。 恰好,先前陆秀夫也有信来杭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张逞把信取出来给文天祥看。 信中无非就是感谢老张家的鼎力相助,帮他完成了五千领白甲的措造军务。还提了一嘴张巡长大了,像样了,前不久带人把南山的吊额白睛大虫给打死,为民除害云云。 见陆秀夫军务办妥,文天祥頷首称是。两人料定李庭芝是海內名將,两淮也是锐兵,这一次或许就能够解开襄阳的包围。 聊完这个,张逞就问文天祥怎么回江西老家。太湖左近盗贼蜂起,沿江又多有溃败逃亡的兵卒。文天祥一个书生孤身返乡,或许不安全的。 要不早点出发,现在还有可能追上陆秀夫的官船。陆秀夫在常州办了白甲之后,还得去润州办纲船。文天祥是一个人,陆秀夫却是大军,快慢有差,现在追还来得及。 等到了江西,文天祥的老家那还不好办嘛。瞧瞧张巡在常州人五人六那模样就行了,根本没在怕的。 想想也是,还是跟著陆秀夫一起去江西比较方便。一来陆秀夫可信,二来有官船在侧也安全。 计议已罢,两人告辞,张逞这才打开家信。发现就是两件事,弟弟问新任常州太守是谁,妈妈要一些葛布。不是什么大事,葛布让人上街去买即可,立等可取。新任常州太守的话,明天暗中打听一番也不叫难事。 暗中一打听,可能是太宗皇帝八世孙的赵汝鉴会被选用为常州太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张逞想了想,对这人印象不深刻,应该不是什么刚强果决,或者能言善断的才俊。再者这人走的是駙马都尉杨镇的关係,更不熟了。 有宋一代,科第登甲的宦门和勛戚之家的隔离非常大。科甲人家很看不起勛戚之家,你要是进士,还把女儿送进宫,要为士人所耻笑的。 不过到了宋末,士人逐渐变得汰烂脏污,也就那样了。自己都不高洁,笑话谁呢。 写罢回信,张逞叫来初九三人,封好火漆,命他们隨同护卫著文天祥一道返回常州。这是小事,初九等人应命,这便跟著文天祥的船一道返回常州。 因为是自己同科年谊家的伴当,文天祥就问初九等人来时情况如何。一问之下,还是有些惊讶的,不仅仅是太湖群盗成风,连大江的江口都满是水贼。苏州平江府几乎日日发生抢案,贼匪四面剽掠,百姓苦不堪言。 那常州呢?常州稍微好一点,但也就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因为在马山设置了巡检,小股的盗贼不敢入境,大股的盗贼怕挨了老张家的铁拳。只是长盪湖、滆湖的水贼也多,为祸甚於南山的猛虎,北港的恶蛟。 听说你家二郎擒杀了猛虎? 那可不,聊起这个初九眉飞色舞,因为他也是亲歷者之一。直言张巡南山射虎,北港擒蛟,涌山分水,英武绝伦。 一番话吹的,好似那张巡真就是二郎神君下凡显圣,伏虎擒蛟,有海內无双的勇力。 读过圣贤书,也很有几分见识的文天祥不太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这是自己好友的弟弟,且陆秀夫还写信来证明过张巡確实射杀了猛虎,这就令他心中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第19章 19.谢拉神勇无匹儔 “噹噹噹噹噹噹……” 沉吟之际,前头一条载处州靛草的船上,突然响起了杂乱的锣声。原本脸色还平常欢悦的初九眼神一变,两个弓手更是腾跃而起。 “祸事了,祸事了,恐怕是水贼!”初九提起一张长弓,將自己的腰带赶忙繫紧,就往船舱外奔。 一听是水贼,文天祥也是大惊。他在杭州为官,城內那叫一个“西湖歌舞几时休,只把杭州做汴州”啊。满城的香,能够教人把一世的忧愁都给拋却掉。可才离开杭州没有几步路,外头就像阿鼻地狱一般。 呼號的百姓卖儿卖女,僵死的役兵被拋在运河两岸,催促进兵的將官拥著歌儿抽打颊上几无二两肉的老军,呼啸往来的匪贼见著官船更是投枪射箭。 乱啦乱啦,这赵家已经乱啦。 抽出宝剑,文天祥也想要出舱去瞧,一旁的老家人连忙拉住他。这外头恐怕已经杀將起来,文天祥状元之躯,金尊玉贵,怎可赴险地。 文天祥却是不惧,甩开老家人的手,仗著宝剑便站到船头。只见得十几条小船从四面汊口杀將出来,虽然杂乱无章,但恐嚇前后的民船官船却毫无问题。上百的廝杀汉,真要是豁出命去,谁能拦得住? 处州船大,而且吃水深,最受贼人“照顾”。此时已经有小船试图跳帮上去,船上的船工桨手,持哨棒朴刀四处周旋,只恐陷入肉搏。 这边厢初九三个,已经捏著箭,却不发。只是喊船工快摇,水贼既然看上別家,那还不走?你说救人?这年头自身都难保呢,怎么救?就他们三个弓手,外加文天祥的七八个家人? 重点是文天祥的家眷也在船上,妇女孩童一旦接舷,照顾不周就是大祸事。 只顾著观瞧乱事的文天祥也没注意初九几人连声喊走,瞪大了眼睛瞧那被围攻的处州船。说时迟那时快,左近都惊愕之际,却有那一条小乌篷船斜剌里如箭一般窜出。船尾摇櫓的年轻船工,两臂好似风车,不知有多大的力气。 等船靠的进了,年轻船工提著船櫓,如若无物一般,覷著一空,左右抡拍,竟然將三名水贼直接拍落水中。 未及其他水贼有所反应,船工脚踏船板,身轻如燕,居然越过空船,登上另一条贼船。趁著三名贼人愣神之际,大笑著將三人也给抡下了船。 真是一夫作难,千军辟易。 连呼喊著要走的初九等三人也不喊了,张弓搭箭,连呼有门。將试图来战那船工的两个贼人直接射落入水,还嚇住了旁船的水贼。 此时文天祥也反应过来,连忙叫有弓箭的家人,也持弓去射水贼,助那船工。 原先小乌篷船上的另一人,看著像是个道人,手中一支铁如意,练得身形如鹤。纵在船工身后,为他掠阵,保其后路。 两人丛进丛退,却也不杀水贼的性命,只是將其眾往那水里乱抡。不过是几个呼吸,打落下水的水贼便不下十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真猛士也!”文天祥弹剑大呼。 形势逆转,原本正在胡乱窜走的其他两三条船也转了回来,各自上前,有夹弓矢的纷纷持弓上前,协助那船工和道人。 眼瞅著不少人落水难战,又碰上硬点子的水贼们呼喝著捞起落水的同伙,虚张著声势,復又隱没入毫无规律可循的汊口之中,消失不见。 得脱大难的处州船上,这时拥出一名老汉来,朝左右拱手道谢。瞧见船工和道士,连连邀请二人上船同行。道士只是笑著拒绝,带著年轻船工回自家的小乌篷船上。老汉见邀请不得,便嘱咐手下朝年轻船工掷去一匹已经染了青的绢,高声呼谢。 种因结果,那道士不拒绝绢布,也道了声號,摆手离去。 水贼刚退,眾人没有留意,还是赶紧离开为好。文天祥对那道人船工很是好奇,见小船在后,就主动走到船尾问两人往哪儿去。 一问,巧了,去常州。 我也去常州。 於是文天祥表明身份,自己乃是宝祐四年状元,这话一出口,原本还人淡如菊的道士很有些惊讶。这便接受了文天祥的邀请,和他的船工一道登船来。 再细问,道士是常州天庆观在籍,呼为徐道明。至於那个船工,可不是船工,乃是徐道明的师弟。只是因为他一个人比两头牛还能干,摇起擼来半点不觉吃力,这才带著出来。梅雨季节,江东潮湿,疫病横生,徐道明到处诊病施药,结因果。 对了,这小道士本名不具,俗家姓谢。吴语里常把完蛋了,没救了,算了吧,得了吧,就这样等一系列表终结的词语用一句话来代替,也即歇脚拉倒。 恰好这小道士从小的口头禪就是歇脚拉倒,於是左右师兄道人便常常呼他谢拉,叫著叫著,就把他本名给叫忘了。 到底官话和吴语还是有区別的,文天祥听了好几遍,才明白什么叫谢拉。 说起来,这也是守江必守淮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守淮,则士兵大多江淮间出身,中低级军官也是江淮人士,口音相同,完全能够理解。朝廷派来的高级將领,则大多会官话,不然都没办法和皇帝召对啊,所以指挥起来很方便。 如果守江,以2024年的省区来看,就会发现苏锡常,包括安徽黄山口音相近。南京镇江和马鞍山滁州相近,等到江西,就会发现江西被武夷山和罗霄山包夹,自成一体。湖南同样乱,洞庭湖一套,武陵山一套。 真要是北方打过来,你就算集合了南方二十万,三十万大军,等人马云集,却发现有几十种口音,將令完全无法传达。 怎么打? 还不就是等死。 前面初九是张巡的亲近小廝,还习得几句官话,能够和江西出身的文天祥聊聊。换个別人,怕是十里不同音,百里就仿佛外国咯。 幸好徐道明是个文化人,道士確乎是读书不少的存在,和文天祥这便坐下聊了起来。 第20章 20.却之不恭来投靠 徐道明师兄弟回常州的原因挺简单的,他们在湖州听说常州的小衙內张巡伏虎擒蛟,是二郎神君转世。换做別人,那估计也就听一乐,可是徐道明他是个道士啊。虽然也未必全信,瞧瞧唄,保不齐有一段机缘呢。 原来张巡的事传到湖州了? 传得可神了,都说这人能涌山分水,有万夫不敌之勇。这话是谢拉说得,主要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自己力气还大的人,非常好奇,想要见见。 他和他师兄不一样,他师兄还有点羽化登仙的想法,他完全没考虑过这玩意儿,就想著游戏人间。活一世就是歷一世,成败贫富都是虚的,看在眼里,吃进肚里的才叫真。 刚刚打了一场,谢拉只觉得肚子饿,请文天祥给点吃的。刚刚那匹染了青的绢他也不在意,立刻拿出来交给文天祥的家人,只求一锅饱饭。 一锅饱饭?那很简单啊。 老家人立刻淘米做饭,心想这年头的穷汉,一顿吃两三斤乾饭是很正常的。这个小道士神勇无比,那估计吃的也多,至少五六斤吧。船上的锅小,一锅也蒸不了多少米。索性两锅一起,下五斤米,蒸十二斤饭,又蒸了一条五六斤重的河鱼。 紧接著便看到谢拉就著沾盐巴的鱼汤,把两锅十二斤米饭吃得乾乾净净。文天祥问他几分饱,他还说只有五六分吧。 哇哦…… 难怪徐道明对於刚刚处州老汉赠送的绢不推辞呢,这要是推辞了,他的师弟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不过这吃了半饱之后,谢拉果然来了气力,摇起櫓来飞快,真叫一个轻舟如跃。 惜乎,如此诚猛之士,居然是个道士。文天祥心中暗暗慨嘆,这要是投了军,衝到那荆湖的阵前,就算是韃虏的甲马,那也是一桨一个,人马俱碎吧。 嗐,自己一个罢官回乡居閒的,想这个做什么?如果陆秀夫在常州就好了,或许还可以保荐一二。 就这么说说笑笑到常州,穿城而过,几人也瞧见了那掛在市门口的硕大鱷鱼。前番日晒,这大鱷鱼早就风乾,现在淋了雨,復又散发出些微的腥臭。倒也有人说把他解下来焚化算了,受害者的家属不肯,说一定要让这畜生吊满一年。 也好,吊著咯,权当一景。 瞧见这几乎两三丈长短的大鱷鱼,文天祥惊异於张逞那么一个书生,是怎么有如此厉害的弟弟的。难怪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这同一个爹妈生的儿子,那也差別老大了。谢拉则是比划著名鱷鱼的大小,和自己的师兄说,自己恐怕也未必打得过。 谢拉年轻,不过十七八岁,自然对五六年前的那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张恶少没啥印象。徐道明都四十多了,那是非常清楚张巡以前什么模样得。 真是变了性了,为民除害呢。 船过检司,要验看文天祥的官凭文书。文天祥只是罢官,但他官员的身份还在,没有被一擼到底。他还是状元,是天下景望。有他这份文书,检司就不会对他进行徵税,也会行一二方便,不侵扰女眷。 趁著排队的当口,初九下船,说自己先跑回张家报个信,也好让张巡有个准备。这是应有之理,文天祥应是。初九嘱咐两个弓手权当引路,自己飞奔回家。 家中的张巡此时正在练习弓箭,听到小廝回报说初九回来了,这便擦脸洗手,准备看自己哥哥的回信。不曾想,初九除了奉上回信外,还说顶多半个时辰,文直阁就要来拜访。 哪个文直阁?当然是文天祥文直阁啊。 嗷,比我哥哥还会写文章的文状元是吧。 张巡总不能说点先知先觉的话吧,说文状元就得了。既然是哥哥的至交,理当迎接。一面询问文天祥有哪些从人,好收拾房间。一面命人准备酒席,通知张母。 果不其然,半个多时辰之后,文天祥的船就停到本墅的码头。张巡已经在岸边备了伞,没下雨,主要是替文家的女眷遮一遮。谁知道文天祥在不在意这个,不在意最好,在意也有个准备。 至於说小轿,要是提前说张巡还能准备,主要是轿夫没那么好找。江东这地方,船夫一抓一大把,轿夫却少。出门大伙儿都坐船,难得骑马,坐轿子的几乎没有。实在是河道纵横,坐轿子坐到天黑恐怕都没绕进城。 做足礼数,把人迎进门,文天祥始终在观察张巡。这模样,也不像个能擒杀三丈长大鱷鱼的。可再回头瞧瞧谢拉,这么瘦高的一个人,力气大的惊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隨船运来的,还有张逞捎带回来的一百匹葛布,这个要交给张母。到了中堂,张母这才出来纳福,顺道接收葛布。 宾主分次坐下,信中除了写赵汝鉴可能要来当常州知州外,就是说文天祥来了,好好招待,顺道帮著他去追一追陆秀夫,好使文天祥安全回返江西。 哎哟,那可就迟了。 陆秀夫和张世杰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开拔到了安庆咯,甚至可能已经过了安庆,到九江啦。张巡只得把现状说了,自己大哥交代的事,况且还是帮文天祥的事,办不成呢。 文天祥刚被打劫过一次,自己还有女眷,倒也不敢说什么我自己走吧。见文天祥踌躇,张巡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就说常州这边肯定还要向郢州、鄂州前线输送军粮器械。 本地的检司保甲都听老张家招呼的,略歇三五日,等有官船出发,张巡可以正大光明的派遣三五百弓手隨行。到时候文天祥的船缀在纲船的后头,一路去九江也有个照应。 实在不行,可以让张喜和初九他们押著纲船去,都是自己人,很安全。 正在踌躇的文天祥瞧张巡说话条分缕析,很有顺序,办事也很乾练,待人接物大方,心中欢喜。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儿这朋友显然是靠对了。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文天祥起身向张巡拱手。 第21章 21.穷凶果然行极恶 这张巡真是变了啊,坐在末尾的徐道明仔细观察著张巡一一分派事务,安置文天祥及其家眷僕从。完全看不出这是那个几年前还到处惹是生非的小衙內啊。 说起来徐道明和老张家还有一段因缘在,实话。 前头不是说了嘛,张巡有个哥哥,有个姐姐,都先后夭折了。这其实在当下,是非常正常的事。张巡这一辈,六个兄弟姐妹能活下来四个,算是很不错的了。 很多人这会儿是不把七岁以下的小孩当人看的,天生,天养,天收,全看老天爷。死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就当没了个物件,一则孩子多感情浅,二则生活苦死人实在太常见了。 但老张家不一样,钟鸣鼎食之家,连死了两个孩子,张母就说最小的张巡一定得保住。 怎么保?买替身。 买替身的操作方式有很多种,清代有一名盐商晚年得子,为了保住这个儿子,便向宫观寺院买了九十九名替身。什么意思?买了九十九个男童送去寺院里,让他们出家,替自己的儿子渡劫。 这种方式在封建迷信的说法里面,是最厉害的,可以解百厄,除万难。这些替身的小孩死了,都是为原主挡劫难的。 穷人家也有穷人家的办法,把小孩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籍贯写在黄纸上。压在下界天王或者真人们的脚下,他们下界来拿人,发现拿不著,这孩子不就保住了嘛。 脚下就是塑像的脚下,颇有点精神胜利法的意味,愚夫愚妇信者极多。 按理说凭老张家的財力,买十个八个童男送去出家很简单。幸亏张巡的爹是个正经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只信了张母一半的邪。不肯去买小孩,只肯写黄纸。 黄纸谁写的?徐道明的师傅写的咯。 等介绍到徐道明的时候,张母还让张巡赶紧去给道长磕头。道长当年帮你做法事,让你快快乐乐长这么大呢。 笑死,这个妈也是离谱,既带有忠於王事的慨然气质,又迷信神神鬼鬼的封建俗流,属实是多样化。 得了,千金难买自己妈高兴,张巡起身先向徐道明作揖。徐道明连忙越过来搀扶,要是他师傅在,磕头也就磕了,他当年就是个念经的,磕了折寿怎么办。 这会儿文天祥又提起在太湖时,水贼纷起,徐道明师兄弟二人的神勇。听得张母连连頷首,直说道长他们一贯是扶危济困来著。 行了行了,开席吧。 都是老熟人,別介绍了,趁早开席了帐。说到开席,徐道明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谢拉,表示他师弟就不坐席了,请老封君开布施,叫他吃个饱饭。 分席就餐,一顿饭说是有四十个菜,实际上果脯和点心就有至少十六个,酒还要换四种。有这么哨的席,不如给谢拉五十个大馒头。 五十个?妈鸭,张巡和张母也好奇得很。放心,我家有五千囷粮食,別说五十个,五百个五千个都行。 张母这就叫人上屉蒸馒头,江东的馒头指代的是有馅的那种。菜肉的,全素的,或者芸豆豇豆的,这会儿都已经很普遍了。 瞧著谢拉吃馒头。很快一屉十六个就下了肚。重点是这小子不喝水,就硬吃啊。瞧的张巡和张母都不可思议了,这会儿徐道明才说谢拉和张巡还算是有些因缘的。 因为谢拉是他师傅在张巡买替身那天晚上,在观门口捡来的,虽然不是张巡的替身,但是…… 话听在张母的耳中,她直接让人去端两只鸡来,光吃馒头多可怜,瞧瞧这孩子,瘦成这样,显见是在观里也吃不上几顿饱饭。瞧谢拉吃得香,在旁边拍手呢。 嗐,你们看吧,张巡则是和文天祥聊起杭州现在的情况。 信里面没有说杭州朝堂的局势,问问刚罢官的文天祥或许能多了解一些。文天祥听了这话就直嘆气,因为朝內阿附贾似道的人极多,像是他和张逞、陆秀夫,都是宝佑四年(1256年)的进士,他还是状元,到现在虽然谈不上沉沦下僚,却也被卡在中高层官僚跨越的口子上。 反倒是阿附贾似道的,比如景定三年(1263年)的进士陈宜中,已经担任了刑部尚书。差了七年中的进士,文天祥状元才权制誥,陆秀夫还在淮东当参议,张逞也只是司官,这朝政能够好的了吗? 又譬如留梦炎,早年也有点气象,这会儿却只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好好地做著端明殿学士·参知政事。对於贾似道的专权,只当不知,甚至还以子侄辈的身份去给贾似道贺寿。 党爭的事也就罢了,张巡紧接著又问財政情况。如果宋朝廷还能够保证相当数量的財政收入,维持日益庞大的军事开销,那至少能够给张巡多一点投降的准备时间。 说起这个,文天祥更是摇头。 和许多人认为宋朝海洋贸易繁荣,海洋贸易税·商税比全国的田税还要多的印象完全相反。在臣构的时代,就出现了和买一船百分之六十以上货物的烂事,所谓和买,给你一块钱,买你一个亿的货,这就叫和买。 到了战事最紧急的时代,几乎所有的“细货”,都会被宋朝廷和买殆尽。臣构也知道这样以后就没人干海贸了,下旨说这是因为要打仗的缘故,以后细货和买十抽一或者五抽一,粗货只课税即可。 实际上这个詔令从来没有实现过,即便在南宋中期那几十年太平年月里,对於海贸的抽税也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 以至於到了现在,浙江、福建和广东等地,已经演变成了强行籤押船户出海,指名道姓要你出海做买卖。完全不考虑船户的人身安全和是否盈利了。 变成了一项完全的政治任务,你不去是吧?治罪下狱,籍没抄家。 去是死,不去也是死,好歹去了虽然家產盪尽,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不去,不去的当场就给你弄死了。 福建沿海的船户呼號哀转,祈求宋家的官僚放他们一个活路,可宋朝廷哪里肯放。 第22章 22.二张援襄破重围 像是广东那边,专门往暹罗去,运输桐油这种粗货笨货的。本身就利润非常微薄,朝廷二十抽一尚且可以冒著风浪出海,现在一抽就是一半以上,谁还肯出海? 海洋贸易真的没有很多人想像中的那样暴利,別看什么泉州港万帆云集,从中南半岛拉大米回来,毛利连50%都不到,一课税立刻赔本。 与其说海洋贸易暴利,不如说垄断性海洋贸易才暴利。 你从东南亚拉一船丁香、豆蔻、小茴香和乳(屏蔽)香回里斯本当然有五六倍的暴利,可你从东南亚拉一船椰子油去红海呢? 毛利同样低於50%,但凡有点事就是赔本。好像海洋贸易是什么万金油一样,其实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绝大多数的海洋贸易都是用命换辛苦钱而已,根本不可能暴富。 能暴富的生意,百分之一百轮不上普通人的。 此时南宋朝廷的田赋徵收已经事实上处於崩溃状態,尤其是四川一千八百万人民已经被蒙古人屠杀殆尽,税基的三分之一在短短十年间被完全抹除。 市舶司的商税就剩下一个竭泽而渔的空壳子,今年可以,明年可以,后年也要完蛋。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不言自明。 至於盐、茶、酒、铁等专营专销商品的利润课税,还不是需要消费才能够课税。税基刚被蒙古人杀了一千八百万,你说他崩盘不崩盘吧。 人口崩了,就像石砸狗叫,急的必然是狗。 某种意义上来说,贾似道强行推动打算法、公田法和经界法,也有其现实需求的缘故。带宋是真没钱了,几乎所有的税基都出现了动摇和崩盘的態势,人口还逐渐凋零。在这种情况下,不靠巧取豪夺,已经没法应付庞大的军事和中央行政开支。 文天祥才学上不必说,是一等一的,他作为行在中枢的草詔官吏,国家的大事都在掌中,娓娓道来很是正常。可是他发现张巡居然也对此颇有几分了解,诸般公事开支,地方索需应付,甚至比他还清楚一些。 “二郎真是家学渊源,嫻明吏理啊。”文天祥只觉得张巡好像是在杭州的中书省干了十几年似的。 “不过是我家大哥时常论起罢了。”张巡直接拉自己的哥哥来挡枪,反正张逞之前四年多都在家里守孝。 “尔显兄虽有长才,却重文章,不在经歷之中。”万万没想到的是,文天祥直接摇头。 你哥张逞我认识,他写文章蛮好,也很有逻辑思维,是个慨然有气质的人。但是他这个人不熟悉底层的文书经歷工作,毕竟他大少爷出身,这些事都有小人们去干,用不著他亲自过问的。 逞就是显明的意思,所以张逞字尔显。巡就是轮次、行动的意思,所以张巡字尔行。 “啊这……”老兄你也太较真了吧,张巡原以为旁人这么一敷衍就过去了,偏偏文天祥这人还认真了起来。 “哈哈,二郎家中事,我不便过问,只是好奇罢了。”幸亏文天祥也不是愣子,既然张巡不想说自己哪里知晓来的,那就没必要多问了。 “微末才学,不堪一论。” “非也非也。”文天祥这会儿瞧出一个事来。 换成前几天他看到的谢拉,他就只觉得这个人是个猛士,可以送去襄阳,和韃虏的甲马对碰对。就像以前宋军的那些重甲大斧兵,披四五十斤的扎甲,持开山大斧,碰到金军,一斧一个,人马俱碎。 但是他看到张巡,就认为张巡会是个好將帅。除了老张家家学渊源外,张巡还有勇力,能伏虎擒蛟。虽然可能不如谢拉那般厉害,却也足用了。 千军易得,一將难求。 两人议了这么久,张巡知晓了朝廷此时混乱的局面,文天祥则是感嘆老张家这代两兄弟都是人杰。算是各有所得,门外已经坐在杌子上吃了六十个馒头,外加两只鸡的谢拉,终於开始喝粥溜缝了。 全家的人,包括张母在內,都在围观这一场从未见识过的“吃播”,並没有人在意张巡和文天祥的对谈。 正乐著呢,外头的管事突然跑进来,呼唤二郎君。张巡向文天祥告个罪,反正已经开始喝甜汤了,席差不多吃完。 李元帅督师进援襄阳,统制张贵、张顺率兵三千,已经破围杀入襄阳,大捷。 什么!在后座喝甜汤的文天祥都惊到了,李庭芝果然海內名將,一战而破襄阳之重围,以成大功。 细说细说,赶快细说,张巡连忙招呼管事进屋来说。但是很可惜,管事说李庭芝是命人张著露布往行在去的。快船穿过常州城,此时已经往无锡去了。详细的讯息自己並不知道,恐怕还是得移文去问正在援襄前线的陆参议。 不必说,张巡和文天祥同时嘆了一口气。 要是援襄能够成功,带宋再苟活个二三十年,张巡就不需要做个遗臭万年的投降贰臣了。既能保全家乡,又能快活自在,完美啊。 倒是文天祥关心时局军政,得不到具体的消息心中焦急。尤其是还是在一片败报之中难得的胜利消息,这不清楚的话,心里面可不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转头瞧见文天祥的急切,张巡立刻命人进城去找寻抄录到的捷报。报捷的快船穿城而过,要的就是把捷报广而告之,肯定有好事者抄写了下来,预备著之后发散的。 江东这边城外的门市是日夜不休,早就不遵守什么宵禁的命令了。现在派人去,有的是人在门口。 前后等了有几乎一个时辰,去城下寻求抄录的小廝才跑了回来。还说门口叫卖抄报的,居然敢要一百钱二百钱,真是想要钱想疯了。 常事,有人想看,那自然就有人抄来卖。卖的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明天早上怕不是就只能十个钱二十个钱了。 展开抄报一看,果真如方才所说,统制张贵、张顺日夜搏战一百二十余里,自汉水杀透重围,进援襄阳,现已入城。 第23章 23.张尔行纯孝天真 心情激动的文天祥,几乎没有思考,就说自己索性去投李庭芝。此时淮东李庭芝的幕府,號称“小朝廷”,文学才智之士,一旦受贬出朝,便纷纷匯聚到李庭芝的麾下。 一则李庭芝同是进士出身,二则淮东富庶,有榷盐之利。李庭芝很是乐意招揽才俊到自己的麾下,形成了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幕府。 这也是赵禥不肯放贾似道离开行在的原因之一,淮东与两浙只隔著一条大江,李庭芝还掌握有水军。如果李庭芝想要“清君侧”,可说是朝发夕至。 加上李庭芝的幕府,完全可以充实建立起来一个可堪运作的朝廷。什么皇帝百官,都可以一脚踹开,毫不顾及。 有时候防自己人,那可是比防外人还要上心的啊。 瞧见文天祥高兴,张巡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但是该劝还是要劝的,如今正是打破襄阳包围的关键时刻,李庭芝肯定戎马倥傯,哪有空来接待你? 不如等他替襄阳解围之后,你再去扬州投他。现在先回乡,祭扫一下祖宗的墓庐。反正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对不对。 说得也是,这会儿李庭芝保不齐都已经杀进襄樊外围了,文天祥一个书生,还带著家眷,上哪儿去找他?別最后没找到李庭芝,半道上就被蒙军的探马给发现,一刀削了脑袋。 还是把老婆孩子送回家,再做计较。 睡吧,等到这会儿,算起来都晚上八点半了。要是搁2024年,恐怕有人才刚下班到家呢,但是如今这会儿已经要准备洗洗脚睡觉了,要不然怎么明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呢。 下榻的厢房早就预备收拾好了,反正文天祥他们一家也就在常州临时休息三五天,等有官船往襄阳就走,不用什么精美豪华的布置。 拱拱手,文天祥正准备走,就看到小廝抬进来一个火盆。大夏天的烤火盆?张巡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瞧见文天祥一脸疑惑,张巡笑笑,表示有些小事要办,不劳您掛心。结果张巡这么一说,文天祥更好奇了。 嗐,那你就看看吧。 小廝很快取来一捲纸,一百张,但不是普通的宣纸,是张巡专门命人用楮树皮和生丝杂合在一起,製造的“绵纸”。 这种纸当然可以拿来写字,但是他的主要特性是柔韧。说到这里,大伙儿应该也能明白这个纸是干嘛用的。 擦屁股。 先把纸一裁二,取方圆大小,然后端过来一碗玫瑰露。张巡喝一口含在嘴里,相对平均的喷到纸上,把纸化软,復用炭火將纸上的水烘乾。这样的绵纸不仅更加的柔韧,还能够沾上一点点露香。 至於搞得这么麻烦的原因,主要就是张巡听说张母可能有痔疮。再用厕筹可就遭了老鼻子罪了,况且年纪大了,很多老年人肠道不好,会出现便秘的情况。这就会让很多老人在马桶上呆的时间更久,进而加重痔疮。 怎么治疗,张巡不知道,但是想办法缓解一下,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孝心未必需要你给老母亲买十万块的金手鐲,也未必需要买八万的包,力所能及做点事都是孝心。 当然啦,除此之外,张巡也有点私心。自己为张母准备了绵纸,剩下的也可以自己用的嘛。 搁外头,肯定有人要说张巡糟践东西,纸张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够拿来擦屁股用呢。可是在老张家这般钟鸣鼎食之家看来,这就是侍母至孝啊。 和手侍羹汤,日夜探望相比,更甚一筹的侍母至孝。 虽然张巡说著不足为外人倒也,可是文天祥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合格的子女。瞧瞧张巡,连擦屁股纸这种事都能为自己的母亲设想到,堪称纯孝天真。 如此孝子,果然是太傅魏文靖公家的后裔,真真累代忠於王事,家教优选的孝廉之士。 看得文天祥连连頷首,为之动容。但他並未如何明言,只是静静地看著张巡把绵纸全部处置完,又命人妥善送到张母的下处。 “二郎纯孝,我之不及。”等张巡復又坐下,松自己的嘴巴时,文天祥才走过来,向张巡作揖。 “区区小事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张巡觉得文天祥未必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给张母准备个绵纸嘛。 “以小见大,处士之方。” “哈哈哈,直阁还是早早歇息吧。”张巡还得回去洗澡,这梅雨天的,浑身黏答答,不能陪文天祥吹牛逼了。 结果张巡主动起身相让,看在文天祥眼中,更是有一种淡然自处,不求荣赞的气度。这般能臣孝子,真是世上罕有。 为什么张巡的哥哥张逞从来不向他举荐自己的弟弟呢?往昔文天祥在朝內担任直阁、权制誥,完全有能力举荐张巡出来做官的啊。 转念一想,张逞也是谦谦君子,从来不夸耀的性子。待人以诚,事君以忠,尔兄弟真是天下无双一般。 这时张巡又主动在前头为文天祥打灯笼引路,招待兄长的友人如此尽心尽力,文天祥只觉张巡有如上古君子。 其实张巡只是想要快点把人送走,好爽快洗澡罢了。 完全没有想到文天祥心中所想的张巡,等把人送到,飞也似的就跑去洗澡。过了片刻,有侍女来给文天祥送五穀轮迴桶,文天祥就问侍女,你们二郎安歇了没有。 当然没有,张巡的头髮湿了,又没吹风机,肯定要等他自然风乾啊。所以侍女回答的就是张巡秉烛夜读,现在应该正在书房呢。 读书肯定是没有读书的,张巡只是在计算二十万大军过境,百分百会有需索的车辆、纲船和牛马。 粮食已经预备好了,有五千囷。还得预备好车船,好快点把元军送走。元军从襄阳赶来,船只肯定多有损坏。张巡得问问往返襄阳的船工,了解一下真实的“飘没率”。 然后做好余量准备,给元军打造纲船,以防到时元军需索,自己供应不上。 第24章 24.纲船消耗殊为大 转天起早,文天祥起来吃早饭,席间没有看到张巡。就问张巡怎么没来,家中的管事就答,张巡进城去询问往来襄阳的纲船情形了。 好傢伙,这人真把兄弟的事当成大事在办啊。 这话说的,文天祥端在手里的碗都不由得放下了。碗中的薏仁米粥挺好喝的,可是架不住文天祥感动到不想喝啊。 素昧平生,第一回见,就如此尽心,张巡待我,如同侍奉他的兄长一般。 流泪了,真的流泪了。以前没有和这样的人交往,是我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完全不知道文天祥在想什么的张巡,这会儿已经赶到了城內。由於是打听重要的军事讯息,这种事不可能打发个小廝来就办妥的,还得张巡出面。 史知州现在正在迎来自己任期內最后的一个考验,马上要进行的秋收和秋税。收完秋税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啦,幸亏他没走,要是他走了,张巡还不知道怎么和新来的赵知州开口呢。 公开官面上的原因,当然是我哥哥的同科年好文状元要回江西老家,想和官船搭个伴。私下的原因则是了解纲船在往来运输之中的损耗,最好取多年的平均数据。 宋蒙之间打了三四十年,常州往襄阳发运粮草军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平均数据相对真实,也更可靠。 一听是要送文状元回乡,史知州还来劲了,说要去拜访文天祥。士人间的名声怎么来的?还不就是互相吹吹捧捧,交相唱和来的? 还想继续做美官的史知州,很希望同文天祥有些交流,好將来拿出去吹嘘。我同文天祥在一桌上吃过饭,就和將来说,我和马伯庸在一桌上吃过饭,差不多意思。当然和文天祥比,马伯庸差点意思。 主要是將来没有科举状元,尤其是能当宰相的状元了。 那你去吧,我派小廝先回去稟报。纲船的事?史知州表示隨便查,等扬州或者郢州的文书一到,常州这边便会发运。 招手把初九叫来,现在初九被张巡叫到身前来听用,其余小廝都归他管。现在要派人回去提前通报一声,张巡和他讲就得了。 初九听命,就出衙门厅偏门嘱咐小廝了。张巡则是在史知州的幕友带领下,去查阅本州纲船的歷史记录。 有几次极端记录,可以全部摘除。比如遭遇到了宋军大规模的战败,要么全船被元军所掠,要么就是陷在阵中。连人带船全都损失掉,毫无办法。 还有一种情况也出现了多次,就是纲船开到襄阳,就被当地直接截留了下来。比如孟拱挥师收復襄阳,需要在襄阳和樊城之间修筑浮桥。於是就把正好派去的常州纲船全部羈留,给押船的人开了张票,让人自己回常州。 也不能把这种情况记入,属於是不可抗力。 另外还有气候因素,有几年长江的水大,纲船都是吃水半米深的浅水平底船,几乎扛不住任何风浪。有两回经过九江湖口的时候,遇著大浪,直接倾覆了一半船只。 调阅了上百条记录之后,张巡发现常州去襄阳真是一个畏途。几乎有一半的纲船是无法顺利返回常州的,难怪被签了衙前役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掩面大哭呢。押运军需去前线,九死一生啊。 能正常往返的,往往也有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折损率。果然到了水上,这人命就由不得人自己了,不管是下海还是上江。 假设一条纲船能拉二百石,我得预备多少纲船呢? 另外就是常州这边的纲船確乎是已经准备好了,襄阳前方所需要的粮食和麻布,这会儿也已经在此前徵收夏税,弄的常州百姓卖儿卖女的情况下募集完全。只等军令移文来,文到签了牌票,就往襄阳发。 小心抄录了主要数据的张巡,这便收起纸卷,叠好交给初九夹在匣里,迈步回家。出架阁库的时候,就听说史知州早就雀跃著跑去张家,拜访文天祥了。 按理说得先下帖子,然后约好时间的。 不过那都是理论上,现实里怎么样?诸位问问张怀民就好了。 我都睡下啦,然后苏軾拍著我的大门喊怀民亦未寢。 既然史知州都已经出发了,张巡便不急著走,顺道在城內置办些东西。之前哥哥张逞不是从杭州发回来一百匹葛布嘛,张母在家里做蚊帐来著。还需要一些紫铜的帐鉤子,以及用来掛在窗户外遮阳的苇帘。 不甚值钱的玩意儿,打声招呼门市的市长就说明天一定备齐妥帖,送到张巡府上。 市长是不是走我家门路上来的?张巡瞅著这人也挺眼熟的。转头问初九,初九说人家就姓张啊。 嗷…… 难怪这么热情呢,挺好的,张巡仔细嘱咐了一下。还掏出一张小样来,张母要木樨样式的紫铜鉤子,別瞎打。张巡的无所谓,有个鉤子就得。 正嘱咐了,就听到脚下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果然是李让这大表哥。好容易回无锡几天,还没觉得安静呢,这小子就又回来了。打发那位市长离开,张巡朝李让拱了拱手。 差不多得了,又不是大表姐。要是大表姐,保不齐张巡就得和大表姐做一世的夫妻呢。 李让招呼张巡上船来,甚至主动挽张巡的手臂,这年头不就兴这么一套把臂言欢嘛。张巡就差给他一个白眼了,大热天的,把什么把,我又不是妹。 “我的好表弟,怎地如此生分呢?”李让却不撒手,还衝张巡笑呢。 “我可没有,你別瞎说。”张巡就差给他翻个白眼了,但这会儿在门內市坊,左左右右都是老乡。 “姑母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回走,走到墅外的小码头,史知州的船和一半仪仗正停在岸边。瞧见张巡过来,还让呢。李让就问怎么家里还来客了,张巡这才说文天祥就在家。 和史知州得知此事的表情一样,李让立刻撒开张巡,跳跃著上岸去也。 第25章 25.夸我江左第一俊 李让雀跃著进门,张巡瞧见徐道明也閒庭信步的踱来。这道士很有几分文化的样子,反正看他和文天祥聊天的时候,两人相谈甚欢来著。 好啊,一个个的,凑我家开文会来了。 心里面翻个白眼,但是面上张巡还是笑著请人家进门的。毕竟按张母的说法,当年买替身的时候,徐道明搁那儿念大经的。没有他们念经,张巡活不到这么大。 呵呵。 倒是徐道明身后的谢拉,把小船停好,瞧见张巡,既不拱手,也不作揖。很像后世里日本电视剧里那种隨性的男主角,把手一抬,“哟”一声,就当是和张巡打招呼呢。 这人確实有点意思的,张巡感觉谢拉好像就没有把俗世间的人特別当那么一回事。除了在吃饭的时候会表露出一种人类自然纯粹的感情外,平时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围观你们芸芸眾生的各种情状。 感觉这种东西很玄妙的,虽然今天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张巡就是如此觉得。 別人都喊张巡衙內或者二郎,就他谢拉只“哟”一声,单说这个,这人就很独特了。毕竟满常州,谁不知道张巡出身太傅魏文靖公府,三吴第一冠冕之家,富贵了五六代人。就算不来拍马屁,以礼相待总是要的。 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家里真的在开文会,焚著薰香,支著凉棚,就在水榭上面,面前摆著果酒美饌。水磨石的地板上铺著凉蓆,凉蓆上安著外罩锦端,內充蕎麦的铺座。还有小廝和侍女摇扇,真是相当会享受。 一问,史知州把自己的全套傢伙事都给搬来了,就为了和文天祥坐下来吹牛逼。 有时候想想,你们这群文化人確实会玩啊。 很可惜,张巡对於经义诗书了解的很少。让自己的表兄李让居间作陪,以为待客之礼,自己则是去为眾人预备晚上的酒席。 来都来了,那肯定要吃晚饭的。眾人聊兴正浓,也就不拉扯张巡了,由著张巡去预备。站在水榭外百无聊赖的谢拉听到说要吃饭,立刻站起来,同他师兄打了声招呼,说要给张巡去帮忙。 砍柴挑水,烧灶蒸锅,他都可以帮忙。 怎么能够让客人来帮忙干活?张巡刚要拒绝,徐道明却说就让谢拉去办吧。谢拉和他不同,有人修口,有人修心,谢拉他修洞明观。 徐道明还要出去为老百姓诊病施药,积累功德。谢拉不一样,他经歷的越多越圆满,什么都要让他去瞧瞧看看,顺道乾乾。 哈?还有这种的? 还別说,谢拉听说做饭就很雀跃,而且他一个人属实是能够干八个人的活。比如蒸馒头的笼屉,七八个屉搬到锅上,如果是后世的夫妻店,一般是夫妻一起搬上去的。有些男老板力气大,也会自己搬。 谢拉不一样,轻而易举往上一抬的事。柴火人家都是一捆一捆搬,他倒好,左右两边夹在腋下,手里还提著。要不是头顶上没法再顶一个,肯定还要再顶一捆。 这些要体力的活在他这里,好像就是小童游戏一般。司马光砸的那水缸,他挑起水来脚步轻快几趟就完事。 “天可怜见的,平素是做了多少活。”没想到张母也出现在了伙房,一种极其怜悯和慈爱的眼神看著谢拉。 不必说,张巡百分之百肯定张母把谢拉当成了自己的替身。 “儿今日已往观里寄进了二十匹绢。”张巡能猜到张母的想法,那肯定就捐献点咯。 “你来,你来……”结果张母没搭理张巡,反倒对谢拉招手。 刚歇下来的谢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左右瞧了瞧,发现確实是在叫自己,这便起身过来。笑嘻嘻的问老封君还有什么活要干,尽可以吩咐。 什么活?张母身边的老侍女拿著个尺子对著谢拉就量来量去的。天庆观也不是什么穷门小户,见谢拉穿的如此朴敝,张母要给他再做几身衣服唄。 其实谢拉和张巡一般高,就是谢拉更瘦一些,但他的脚却又更宽更大,两人確实有些差別。 这会儿谢拉也瞧出来张母要做衣裳,他连称不必,自己天天得干活,做了道袍也不穿。要不为啥文天祥第一眼瞧见他,把他当成船工。只因他穿著短打,便於给自己的师兄撑船。 “那你就常来我家吃饭吧。”见张母迟疑,张巡索性开口。 “是极是极,看这瘦的。”张母也点头。 既然衣服不需要,那吃饭总需要吧。 “果真!”聊起这个,谢拉果然变了顏色。 观里的师兄们有的甚至过午不食,这对他简直就是折磨。他又没有什么来钱的活计,还得忙活观里的事,一年到头,倒有三百天不曾吃饱。 “儘管来,我家不差你这一口。”张巡心想这人还挺好拿捏得,就好这一口吃的。 “噫!”谢拉猛的一拍手,幸好喊得不是我中了,而是兴奋於自己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 张巡和张母相视一笑,这便让侍女去通知在水榭开文会的眾人,洗洗手擦擦亮,换一身衣裳预备吃席吧。 会上这会儿也基本聊尽兴了,纷纷起身转往厅入席。张巡寻著个空档,就问李让你们刚才聊啥了。李让眨了眨眼,非常认真的审视了一遍张巡。 然后就问张巡,你和文天祥什么时候关係这么好的?人家刚刚在会上猛猛夸你,说你是什么江左第一俊。 想被文天祥夸得史知州老心酸了,自己备了席,最后文天祥居然是夸得张巡。当然也带了几句史知州的好,毕竟史知州修纂了《毗陵志》,也算是很有文教之功的。 不应该啊?我也没对文天祥做啥討好的事啊?张巡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確实只是普普通通,正正常常的招待文天祥啊。他夸我是江左第一俊?这也太过了吧。 平时还挺不正经的李让盯著张巡瞧了好一会儿,看张巡的表情真不是做偽,也只好耸了耸肩,自己低头笑笑,留下张巡自己一人疑惑。 第26章 26.西津渡上乱丛丛 又候了六日,军府的行文发到,常州这边一百二十只纲船开发郢州。早就定好的,张巡这边加派二百弓手,让文天祥和家眷缀在官船大队后面,一道出发,返回江西老家。 张巡隨船送到润州! 不是因为爱文天祥,是因为陆秀夫的家眷,也就是张巡的大姐和外甥男女们,要送去润州陆家啊。前头陆秀夫是和张世杰的五千大军离开的常州,军中按律不允许带妇女的哇。 甭管別人带不带,陆秀夫和张世杰不允许带。两人本来就是要去襄阳前线打仗的,张巡的姐姐就暂时留在张家。现在正好一起送回润州,张巡还能送文天祥一程。 虽然是派往襄阳的纲船,支援的也是军务,可如今照旧派遣的是抽籤点选来的常州一等户。由这些老百姓,来承担本该国家负担的重要军事后勤任务。真是无语啊,平时运运粮也就罢了,这会儿襄阳就是绞肉机,十个人去还不知能有几个人回。 岸上全都是哭哭啼啼送行的老幼,可这是军务,张巡也阻拦不得。要是因为我这一纲军粮和麻布没有送到郢州,导致郢州前线乏粮,那援襄战败的大锅,可没人背得起。 在常州张巡还算个人物,在杭州,张巡连个屁都算不上。郑泌昌堂堂浙江巡抚,朝廷里面往下砍得刀子刀刀见血,他就算看的再明白也只能受著。眼下张巡能咋办呢,眼睛一闭,权当看不见咯。 文天祥反倒好一些,他是这个时代的封建士大夫,认为一等户服衙前役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来说,不服役才是败坏国家秩序的大害。 观点没有高下,身处时代不同、思维不同而已。 无惊无险,从常州过奔牛、吕城,抵达丹阳县算是第一程,次后出江口,越焦山,在丹徒县西津渡算是第二程。 咱们张二所需要负责的就这两程,正常的纲运不需要日夜疾行,都是这样一程一程的往前走罢了,都是有预设里程规划的。慢是慢了一点,但胜在年年有人走,路都是走熟悉的,而且是大道,较为安全。 上了西津渡,张巡就得送自己姐姐去陆家了,和文天祥也得分別。文天祥还颇有些不舍,直言若是还有机会,一定会再赴常州,同张巡会面。 好好好,你別拉著我起兵就行。 因为西津渡是第二程的歇脚点,所以今晚两人还能碰个面,明儿就得各回各家咯。天色尚未黑下来,西津渡作为关津大渡,舟船云集,此时绕著大小舟船售卖糕饼点心,热汤餛飩的小船丛丛涌出。 往郢州去的纲船,船上也不能做饭。要不啃乾粮,要不就趁著津渡买热食吃。 两人正惜別呢,看到几个衣甲不整的军汉,扯住一个卖糕饼的老汉,踩住了笼屉,拼了命的往嘴里塞吃食。 宋朝的官军里本来就充斥了大量的泼皮无赖,这也不叫什么事。要是搁常州,张巡就上去两个大耳瓜子了。但这是在润州,张巡没有管的资格。文天祥一个罢官回籍的,更没资格管了。 谁知道这几个廝杀汉会不会因为你骂他几句,他就拔刀上来砍了你? 大领导是绝对不会去骂小兵的,因为小兵除了烂命一条,啥也没有。真惹急了,玉石俱焚就是。大领导只会骂下面的中层领导,中层领导一个月好几万,有家有业,不捨得这差事,他会像条狗似的说是是是,怎么骂都没事。 等几个军汉走了,给卖糕的老汉一串钱就是张巡最大的善良。现在老汉不过是跪地上让几个军汉別抢了,也没挨揍啥的,用不著仗义执言。 但场面愈发的不对劲了,眼瞅著越来越多衣甲不整的廝杀汉涌到四周和岸上。任张巡和文天祥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哪里来了一伙儿败兵或者乱军啊。 要不怎么到处抢夺食物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立刻命人去把文天祥和陆秀夫的家眷给保护住,幸亏这趟出来,带著二百弓手。都是老张家的佃客和乡党,最是熟稔的那种,如臂使指。 天色將黑,四下里乱糟糟的船只愈发多了,嘈杂之声也愈发明显。眼瞅著弓手们张弓搭箭,开始警戒起来。那些常州籤押来的一等户纷纷高呼张二郎,不论张二郎到底名声如何,至少老张家在常州威名素著,事发突然,人人想到的都是依靠张巡。 况且张巡还有擒龙缚虎的本事,有二百多弓手,以及十来个勇壮的伴当小廝呢? “把船都拢起来,举火。”张巡皱著眉,眼下的情形完全不知,先保自己的老乡和眷属。 有了主心骨,还有相应的武力,天也没完全黑下来,左右办事还是快的。原本正在逐步靠岸的纲船纷纷聚拢到一起,用缆绳团团系住,將张巡和文天祥的座船包夹。船工桨手们此时已经点起了松明火把左右摇曳,以为联络照明。 张巡自己也擎一张长弓,紧张的观望著局势,乱兵愈发的多了,又因为天色转黑,整个渡口大呼小叫,彻底搅合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巡这边升起了火,附近就有好些小船想要靠过来,人都是从眾的,希望依託在群体下避险。 也別怪张巡冷麵无情,谁知道小船上有没有载著乱兵,张巡只是命令驱逐。还是那句话,我只有保住我老乡和眷属的能力,天下人我救不了。 这时也不知道是翻了炉火,抑或是走了水,接连有两三处地方燃起火来。津浦渡口本来就都是木船,船上大多还都是易燃物,这火一烧起来,可就厉害啦。 火起乱更大。 “哎呀,这到底是……”文天祥站在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嘱咐船工,不要离岸太远。”张巡定住心神,这时候外界如何一概不管,只管看好咱们自己就行了。 朦朧中,一条大船撞开左右的小船,飞速驶来。大约是瞧见张巡这边颇得几分气象,尚有秩序,也想凑到张巡的船边来。 第27章 27.殿帅指名要收编 见那大船完全不顾及附近的小舟,只是衝撞而来,张巡大急。咱们这边的纲船都是不牢靠的平底船,吃水不过半米深,那大船衝过来,把咱们“浪沉”也不是难事。 况且船上装满了常州军民的民脂民膏,这要是飘没了,全要常州本地来赔办的。 不能让那船靠过来,张巡让初九赶紧喊话,叫那大船往別处去。这边都是官船军船,若是再行靠近,可就要放箭了。 这话也没错的,要是路上碰到个什么水贼盗匪,押运纲船的弓手厢军本来就可以进行攻击,打死不论。 结果那船听到张巡这一伙儿是官军,更加欢喜了,猛衝而来,毫无顾忌。 不怕官军?那就已经不是一般的暴民了! 放箭放箭,吗的给我放箭。张巡一声令下,左右的弓手邦邦邦弦子乱响。这种局面下,人人的想法都是自保。顶多扩大到保全住老乡而已,其他什么的,早就无法顾及了。 倒是在张巡身边的文天祥小声提醒,这船上的人听说己方是官船,不仅不避,还猛衝过来,怕不也是落单的官船。射退他们就算了,別射出什么事端来。 有道理,连放了两三轮箭,那大船上甚至能够听到有落水的声音。这回真是怕了,才划桨转向。但也不走远,就立住在张巡船队的稍远处,围观眼前的乱局。 由於船高,那船不怕四周乱劫的小船,反而还派了一条小船过来,同张巡这边打交道。 你说这人骨头贱不贱,和他好好喊话的时候不听,挨了一轮箭,反倒听话了,知道派小船过来好好联络。 来人自称御营军中虞候,来问张巡等“官军”是哪里发来,往哪里去,隶籍何处,名號如何。 御营军?这可是殿前的兵马,不在杭州就在郢州和襄阳前线,怎么跑到润州来了?几乎一瞬间,张巡和文天祥就想到了什么。 襄阳兵败! 得知张巡这一团数百人马,只是常州发来的厢军、剩军和弓手之后,那人非常欢喜,这便转身离去。张巡还想拦住他,问问襄阳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拦住。 “恐怕事有不虞啊……”张巡先知先觉的,但身临其境,还是有些伤感的。 这一败下来,带宋就再也无法组织起有力的援襄机动野战兵团了,最后那点能够拉出去和元军野外浪战的大军,算是赔了一个乾净。剩下的小猫两三只,还各自为战,迟早为元军所破。 “前番才闻得捷报,怎生就败了!”文天祥想不明白啊。 他就在常州呆了十来天,一开始还听到说李庭芝的援兵已经打破重围,入援襄阳,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大军便败了下来。 “哼哼。”张巡不想回答,显然襄阳的战事,依旧按照歷史上的轨跡一般发展。 “二郎你以为呢?”文天祥並不如何通军事,只好求问於张巡。 “明日自有一番分说。”张巡反身过来拍了拍文天祥的臂膀。 西津渡上已经是大乱四起,不少船只解开船缆,往江中逃去,也有人捨弃了船只往岸上奔。上江则不断有大小船只衝来,望见西津渡上火光冲天,纷纷靠近。 有人想逃,有人想进,一夜都无法安眠。 安排好轮番守夜的次序,张巡拄著自己的宝剑,就站在船队中心。左右的初九和张喜持著火把,將张巡的模样照的分明。四下诸军眾人,瞧见的张巡,各自安心不少。 硬挨了一夜,天光大亮,入目处曾经繁华无比的西津渡一片狼藉,沿岸不少人家船户被烧掠一空,江岸上都是过了火的舟船,也没多少人去灭火,不少火点仍在燃烧。 对过的大船这时候也瞧明白了张巡这队船的根底,显然是常州发往郢州的纲船粮队。这便派人来到张巡面前,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张巡这队人马,全部被御营军收编,从上到下立刻整队跟隨行动。第二件事是隨船运输的军粮和麻布,也全部就地转隶御营军廩。 笑死,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收编一个文科进士状元和一个太傅家的郎官。 见张巡和文天祥面无表情,那个虞侯终於抬出了他家的主子——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范文虎。 嗷,那人正得意洋洋著呢,张巡和文天祥还是没有任何的意动,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们什么身份啊?知不知道我们范殿帅是当今贾平章的心腹爱將?主管殿前司公事,天下名位前列的大將。 知道啊,只不过这位是宝祐四年进士科一甲第一名及第,状元公文天祥。我次一点,我爸爸是僉书枢密院事,我爷爷是礼部尚书,我曾祖父开府仪同三司,我高祖父宰相赠太傅魏国公,我自己比较差,只是个郎官。 有眼不识泰山,那人真叫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一拱手转身就要跑。 怎么可能容得你走?初九跳將出来,一把將那虞侯拦住。请坐,好好和我们说说襄阳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左右张巡的伴当弓手,各个威武,那虞侯訕笑著坐下。约略是见过几分世面的,只好坐下敘述起来。 在这人的敘述中,前番李庭芝报捷文书中的统制张贵和范文虎相约,內外夹击,预备打破元军对襄阳的包围。范文虎慨然应诺,表示吕文焕是他的岳叔父,他一定会拼死来战,以解开重围。 谁知那张贵竟是胆小怯懦之辈,双方已经相约好了,並力出战,张贵自襄阳向汉水龙尾洲进攻,范文虎自郢州向龙尾洲进攻,明定期限,举火为號。 等到范文虎率兵猛攻至龙尾洲时,这张贵竟然早已溃逃不知去向。元军统帅阿术派水路两翼大军,夹汉水猛攻而来,官军失援大败,一路溃退,无法收拾。 十余万大军,裹挟著李庭芝和范文虎等將帅,自郢州败退。范文虎拼死杀出重围,这才抵达润州西津渡。 好了,范文虎的敘述听完了,你信还是不信? 第28章 28.一將无能累三军 我信你奶奶个腿儿! 张贵、张顺率三千兵,能打破十七万元军的包围,杀入襄阳城,天下无双的猛士。你范文虎拥水陆舟师几乎十万,顿兵不前,劳师无功。 结果竟然说张贵是小人,约期不至,怯懦畏战。而你范文虎勇力绝伦,来回拼杀,两透重围。 好啊,那你的十万大军呢?你杀透敌阵,带回来的官军人呢?你但凡身边还有一二千人,至於看得上我这几百人的乡兵土团吗? 不就是打定了主意,先把张巡这队人马收编起来,立住阵脚。然后在西津渡下营,以殿前副都指挥使的名义,收拢从上江败退下来的官军士兵。 恰好张巡押解的还是军粮,本来就要交割给范文虎。军粮用来吃,麻布用来赏,只肖聚集一二万人,就可以报称自己拼死杀出,还是带著官军一道杀出的。 到时候不仅没错,还有功呢。 呸,真不是个东西。 “唉,也不知君实如何了……”文天祥只是不懂军事,不是不懂朝廷人事。 爭功諉过的事,几乎是贯穿整个南宋的。以往北伐兵败,哪一次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冤杀的忠臣还少了? 现在援襄兵败,朝廷想要收拾整顿,又得一二年的时间,还不知道襄阳能不能再撑一二年。 兼之陆秀夫此时就在襄阳前线,如今一败下来,或许就陷在阵中。大好的性命,那般慷慨的人,竟然受此牵连。 “哎呀。”张巡总不能说陆秀夫跟著李庭芝一起溃退的,肯定没事吧。 那除了嘆气,还能咋办。李庭芝是大帅臣,有冲舟大船,况且还不在前线。这个不在前线的意思,是距离交战区可能有十公里二十公里以上。整个襄阳战场,是以百公里来计算方圆的,大规模的会战。 双方投入的兵力超过五十万,从帅府往前线发令,都要跑好几个小时呢。龙尾洲兵败,阿术夹汉水来攻,李庭芝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或者说的直接一点吧,有充足的跑路时间。 范文虎都能跑了,李庭芝肯定能跑了。 大江一条道,根本不怕跑错。 “这一败,襄阳城內胆气恐怕也颓没了。”文天祥只以为张巡担忧国事和家人,这才嘆气。 “且先应付了眼前这殿帅吧。”张巡不想再谈这个事,况且自己的大姐和外甥男女就在舱內。 聊下去被她们听到了,徒增担心。宋军大败,没有见到活人之前,能急死。 跑回去的虞侯,这回还带来了几个文书。张巡的人马范文虎是没有办法打主意了,但是张巡的粮食和麻布本来就要交割给他的。 直接顶著殿前司的名义,合理合法的接收这批援襄物资,就算是张巡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该开票开票,该押押。没错的,宋朝这会儿確实广泛使用押,每一任皇帝都有自己的专属押,可以一一查到。只不过这玩意儿之后就日本人用的还比较普遍了,中国这边逐渐淡出视野。 手续一概齐全,连船带货,现在都归了范文虎。 被衙门籤押来服役的一等户二等户们非常高兴,原本还以为要冒死去郢州前线。现在好了,到了润州就交割,完全可以拿著文书回常州去。这一趟甚至没几个钱,口袋里的乾粮都没有吃完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陆秀夫的家眷送到丹徒城內,文天祥和他的家眷就不太好走了。上江一路都是溃兵败兵,这帮人手里有刀子,还失去了约束,很难把他们明確的和盗贼区分开来。 按张巡的说法,还是由二百个弓手护送文天祥去九江。到了湖口往南,文天祥有的是亲友可以投靠,安全係数大大增加。况且地方官也会乐意接待他这个本地的状元。 但是文天祥不肯走,硬是要在这等陆秀夫回来,確认陆秀夫没事,才肯回返江西吉州。 可以理解,歷史上文天祥和张世杰发生矛盾,就是陆秀夫居中转圜的。有一段时间张世杰甚至禁止文天祥来朝拜宋末帝,又是陆秀夫劝諫。两人同科年好,还都有拳拳的报国之心,自然引为知己。 行吧,张巡也想確认一下陆秀夫的明確行踪。援襄大败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张母也一定会知晓。到时候肯定担心女婿的安危,也是个大事。 等候了二日,李庭芝的座船,还有淮东军府诸多的舟师人马,也络绎不绝的赶了回来。不过许多船都是直接往瓜洲渡去的。京口瓜洲一水间嘛,京口的对面自然就是瓜洲。 淮东的人马自扬州江都出发,现在溃退回来,想的肯定也是退往江都。 瞧见李庭芝的舟师大船,张巡连忙派人追上去。果然,瞧见了满面灰败之色的陆秀夫,还有一眾淮东將官。苏軾的八世孙苏刘义甚至受了伤,这会儿正送往江都救治。 仓皇啊,全然是仓皇之色。 一开始陆秀夫还好,等瞧见张巡和文天祥之后,那叫一个抱头痛哭啊。十几万大军,打得好好地,那个畜生一样的范文虎,不仅事事对李庭芝进行掣肘。军令也多有违逆,甚至不愿意同李庭芝打配合。 前番龙尾洲大战,张贵奋死搏杀一日夜,好容易透出重围。结果范文虎不仅没有派遣援军去救,反而以为四下里的鸟雀鸣叫是元军掩杀而来。 竟然丟弃数万大军,连夜窜逃回了郢州。此时阿术夹汉水来杀张贵一军,数万宋军毫无指挥,前军推后军,后军挤前军,瞧见元军的旗鼓之后,轰然大溃。 由於船少人多,外加爭抢,至少二三万眾,就被丟弃在原地,全都膏了蒙古人的刀锋。即使逃亡回来的,也根本不进郢州城,飞也似的往下江溃来。 范文虎也是如此,根本不进郢州城布置防御,甚至连鄂州也完全不管了。驱赶兵丁船工,日夜划船,往下江逃跑。瞬间引动鄂州军心,幸亏张世杰入城,否则鄂州也要崩溃。 现在樊城的外城已经被元军攻克,襄阳军心瓦解,国事彻底败坏啦。 第29章 29.务必爭论於朝廷 怎么办? 还是那个说法,坚定守住,呸,从张巡个人的立场,元军来了那我就跪地磕头求伯顏放我全郡五十万乡亲一条活命。 但最好还是伯顏一辈子在襄阳打仗,永远来不了江东。那张巡吃喝嫖赌二十年,爽完就死,既不用遗臭万年,也没有心理负担,眼睛闭了啥也看不著最好。 眼瞅著襄阳局势已经败坏,那就只能指望丁家洲好好打了。孙虎臣是什么废物点心?范文虎是什么废物点心? 假设贾似道驱李庭芝为水陆先锋,去战伯顏呢?那保不齐还能拼一拼,达成僵持,而不是一溃千里。 歷史上和现在的情况看著差不多,从陆秀夫的口中得知,李庭芝已经准备闭厅待罪了。毕竟他是京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事实上整个荆湖战区的最高司令官。如今援襄战败,他至少负有领导责任。 可他这一待罪就完啦,话还不是让范文虎自己一张嘴嗶嗶?吕文焕被围困在襄阳城內没法说话,而统制张贵已经血战殉国了。其他当事人全都没法发声,李庭芝自己又闭嘴,范文虎还有贾似道的回护,这锅扣谁头上已经不言自明啦。 如今应该怎么办? 两件事必须立刻做。 一是李庭芝到对岸真州去,学习范文虎,想尽一切办法收拢溃兵。最好是派船往上江去,能抓一个是一个,儘量把溃兵全都拢到自己麾下。 襄阳再不济,还能够守个半年吧。毕竟张贵和张顺拼死往里面送去了大量的军械物资,城內暂时並不缺粮。 有这半年的时间,凭他李庭芝的本事,肯定能够把溃兵重新约束成军,恢復建制,战斗力如何且不论,模样架子能够搭起来。 到时候朝廷看到李庭芝手下还有几万大军,哪怕再是不愿意,再是不高兴,也得捏著鼻子,继续让李庭芝来统兵。 这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因为一旦襄阳城破,朝廷危急,那时候甚至朝廷有可能强行任命张巡担任常州都统制,带兵去勤王。 任何一支成建制的军队,都是带宋的命根子。 二是陆秀夫必须立刻代替李庭芝,前往朝廷,向朝廷明確的讲述襄阳前线,包括龙尾洲之战的真实情况,不能全凭范文虎一张嘴。 只要有不同的声音,那么朝廷就不可能偏听偏信,此时群议汹汹,群臣早就看贾似道专权不爽了。要不然也不会再三动议,甚至接连上表,要贾似道担任总统,率兵去襄阳前线。 有两种声音,就会形成议论,凭现在杭州朝廷的情形,两三个月內是绝对论不出一个结果的。 和上一步相配套,这时候李庭芝也收拢了几万溃兵了吧。有了几万军在手里,那陆秀夫在朝廷说话的声音一定更大,可以更好的为李庭芝爭辩。 最后顶多就是让李庭芝贬两三级,或者说革职留任,戴罪立功这样。这种事封建朝廷最喜欢了,使功不如使过,狗屁的厚黑学问。 现在你们二位在这里抱头痛哭,屁用没有,迟早为范文虎所害。赶紧动起来,还有一搏的机会,否则都得完蛋。 一番话说得陆秀夫止住了眼泪,先是定定的看著张巡,隨后立刻表示自己这就去找李庭芝分说。请张巡务必留在原地,他去去就回。 没等多久,陆秀夫去而復返。 同样两个问题,一是钱的话,现在淮东还可以自己想办法,但是粮食没有了。二是陆秀夫的身份不够,要是贾似道阻拦陆秀夫面圣,则当今官家赵禥不清楚襄阳实际情况,还是会偏向范文虎的。 粮食好说,张巡现在手书一封,让淮东的纲船军船,直接去常州拉。扬州富庶之地,你明年再还我就得了。不管是五万斛,还是十万斛,旦夕可得。 第二条,张巡有时候真想骂一句,你们读书人怎么这么多矫情逼? 干都没干呢,就在这说干不成。不去乾乾你就说干不成了?十成把握,十成把握,这世上连十足的赤金都没有,你还想要有十成的把握? 见不到赵禥不会去大哭殿啊,不会去大跪门啊,不会去大击鼓啊。 办法有的是,只要赵禥问,你就有机会。在润州你一分钱机会也没有,在杭州你才有可能和范文虎爭一爭。 短短几句话居然把陆秀夫说低头了,陆秀夫立刻表示就这样做。在一旁的文天祥则只是静静的看著张巡临机处置,微微点头。 很快,李庭芝的两个文书官就持了籤押对剖的文书和上百条船,来找张巡借粮食。而陆秀夫则星夜兼程往行在杭州赶,拿著李庭芝的表章,预备向朝廷剖白援襄一战的情形。 最后就是文天祥和他的家眷,张巡让二百名弓手继续搭船,送他们一家回返九江。文天祥留在润州也屁用没有,他有文名是真的,可文名换不来千军万马啊。 情知张巡得立刻回返常州的文天祥也不再犹豫推辞,只是告诉张巡,请张巡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感念宋室对老张家三百年的恩遇。 好好好,记住了,您赶紧回吧。 把文天祥送走,张巡连夜启程回常州。润州这头还是乱纷纷的,从苏州平江府、湖州、嘉州、江阴军、通州赶到润州的纲船,遭到了范文虎和李庭芝双方的“抢劫”。 旦夕有船来,就被双方截留。甚至连押运纲船的军丁和民户,也多滯留在润州和真州,或者直接被籤押入军籍。 虽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输送给他们使用的,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不提也罢。 回返常州,家中的张母连声催问陆秀夫的情形。襄阳的败报伴隨著溃往杭州的殿司御营兵,还有转回常州的衙前役户,已经在常州传遍。 得知陆秀夫没事,甚至已经出发去往杭州之后,张母才安下心来。隨即她就询问张巡,淮东的李元帅来借五万斛粮食,又是怎么一回事。 別问了別问了,我答应姐夫借给他的,这事赶紧翻篇吧。 第30章 30.投降物资加快备 润州那边鼓励別人继续抵抗,常州这边,张巡就得赶紧准备投降了。之前查阅了常州往襄阳的纲船损失率,现在张巡已经嘱咐人,开始储备木料。 內河使用的平底船其实非常容易製造,既不需要龙骨,也不需要隔仓,有熟练工匠甚至可以几天就下来一条。恰好常州就有熟练工匠,只要木材、桐油、铁钉、绳索充足,立时就可以开工建造。 那么其他的军械也不能够落下,全郡牛马的情形,也要开始暗中统计起来。 投降之后,还谈什么脸面自尊呢?只能唾面自乾,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元军和伯顏的需求,以討得人家的欢心。 首先就是箭矢,其实与其说是箭矢,不如说是箭杆。一支箭,他的箭头可以用很久,堪称一箭恆久远。后世考古发掘,经常能够挖掘出一千年,两千年,乃至三千年前的箭头。 理论上稍微打磨一下,这些上千年的箭头照样可以使用,完全没有一点问题的。 一般打完仗,收拾整理战场的时候,能够使用的箭矢也都会回收再利用。但箭杆这个东西,还是缺乏的,任何一支军队都缺乏箭杆。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蒙古大军猛攻金军驻守的郑州城,城內的金军箭头其实没有耗尽,但是箭杆已经耗尽,且没有补充。每天晚上去城墙和城下捡拾蒙军的箭矢,根本来不及。后来城內的主將强伸,便命令將一支正常的箭杆分劈为四支,以鞭筒发射,號为鞭箭。 到时候蒙军十几二十万,隨便打一场仗,耗费的箭矢都是百万以上。肯定会勒令投降的南宋州郡为其製造补充,毕竟他们还有可能要面临杭州攻城战的。 到时候別说百万支箭矢了,几千万支箭矢,都未必能够应付得了杭州这种名城大镇的攻坚战斗。 所以,箭杆哪里来? 古埃及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使用芦苇杆做箭杆的。但是这玩意儿吧,刚砍下来的时候还有水份,所以有点重量,便於射击。属於还凑合的临时应急用箭杆选项之一。 不过芦苇杆的坏处也是人尽皆知的,一旦他被砍下来製作箭杆,在埃及那种炎热的气候中。要不了几天就脱水乾枯了,乾枯意味著什么?当然是发脆。芦苇杆会变得非常容易折断,甚至你夹其他的力气大点,就直接断开了。 除非紧要关头,否则埃及人也不乐意使用这玩意儿。 最后还是要回到常用的箭杆材料上来,放在张巡面前的,主要就是两种,一种是柳条,一种是竹竿。 插一句閒话,箭杆未必需要笔直。 养由基神射手都知道的吧,要打仗了,养由基出征,他是天下第一的神射手。为了给他壮行,楚王从宗庙里取出了三支箭杆笔直的箭矢相赠,祝愿他能够大胜归来。 瞧瞧,偌大的楚国,全国只有三支箭杆笔直的箭矢。 当然啦,这大约也是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在,未必完全真实。但是箭矢的现状確实如此,绝大部分的箭杆都是差不多意思就得了,只要不是歪七扭八就能用。 纯靠人力去削,削出一支笔直的箭杆,那代价太大,完全不符合战爭的需求。动輒耗费箭矢百万,靠你人工削,开玩笑了就。 现实就是直接柳条剥皮晒乾,装上箭头就用。反正柳条长得大差不差的,一般打仗用用完全足够了。 江东地方,很多城镇並没有城墙的。这和北方中原地区,自东汉末年以来,大规模修筑夯土乃至於石砌坞壁完全不同。 五胡乱华时,北方坞壁林立,郡县都没什么人。毕竟天天打仗,打的人烟都断绝了。南方却好一些,没有长时间、大规模、高烈度的连续性战事。 所以很多市镇,都是插柳为墙,掘壕为壑,以为防御。到现在,常州的奔牛市、横林市等人口过万的大市镇,都只有简单的木柵栏和水沟作为防御。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简单的隔离手段,或者说防盗手段。 从常州到润州,除开丹阳县以外,只有一座城镇有夯土城墙,那就是吕城镇。 这地方是当年吕蒙练兵之所,又是运河上的关津所在,设置了监税和钞司的。也难怪歷史上,元军和宋军,在此处往赴爭夺,城镇先后三度易手,战斗极多。 放在北方,很多人恐怕真的难以理解,不就是个土围子嘛。 全是多雨潮湿的环境所致啊。 不过插柳为墙好啊,四处都是柳条柳枝,即刻命人收集储备起来剥皮阴乾,一二年后正好拿来献给伯顏,以討伯顏的欢心。 已经开始帮著张巡奔走的张喜有些不明所以,你要这么多柳条柳枝干嘛?是啊,普通人要柳条做什么。 真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一次援襄战役失败,肯定还有下一次援襄啊。咱们这带宋就一个好,朝廷没有,或者一时间办不来,他就朝民间买。 马上新一轮的援襄战役就要发起,朝廷肯定需要大量的箭矢,咱们先预备起来。到时候地方匠作院完不成的指標,肯定得靠在市面上买办。 官府问別人买,那不钱我不知道,问咱们家买,那百分之百得钱。这下明白了吧?明白就去办。 连连嘀咕著有道理的张喜转头就出去,预备筹办柳条。张巡又把初九叫来,让他去牛马市上打听,常州市面上的牛马情形。 再排些人手去各村各乡了解地方上牛马的保有量,不需要特別详细,能有个大致的约数即可。常州还有两个小马场,承办朝廷的马政。 但是这会儿马场早就被侵占成了羊场,只有极少的马匹。不过再少也是马,这里也得派人去了解清楚,地方上怎么筹办的马政,怎么应付朝廷或者有司的詰问。 铁料恐怕也要开始囤积了,不知道伯顏的胃口有多大,五万斤铁还是十万斤铁?买铁在官面上,还有些困难呢。 第31章 31.预办秋税得铁料 不好办?架不住有人往张巡手里送啊。 史知州老婆孩子都送去行在了,行李也打包的差不多咯,就剩下一个秋税来收收尾。只要秋税办妥,他就能够升去行在为官。 怎么才能办妥?都说了,如今的州县官不过是徵税小队长,乡绅们才是包税大队长。史知州专门跑过来,和张巡讲今年晋陵县这七万斛秋税的事情。 七万斛大米,国朝在杭州的税簿上当然没有这么多,可是衙门要开销,运输要损耗,帐面要抹平,晋陵县就是要七万斛大米的。 现在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张巡给史知州七万斛大米,史知州把所有的徵税权都转让给张巡,张巡收到多少都算是老张家的,史知州一概不管。 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今年还得按照这个章程来办。反正衙门的吏役,地方上的乡司和书手,都是老张家出来的,朝廷徵税和老张家徵税,没有半毛钱区別。 顶多就是朝廷还要拉人服役,而且是去荆湖,乃至於四川服役。给张巡家服役就是在家门口,不容易死人。 不过既然您史知州来商量了,商量嘛,有商又有量,我给你七万斛稻穀没有问题,但是你得给我包办一点铁料来。 这话说得,史知州微微皱眉。你老张家要几百斤一二千斤铁料,自己上街买不就完了,找我要干嘛? 五万斤! “嘶……”史知州吸了一口凉气,五万斤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天崩地裂一样多的铁料,但这数量摆明了不是拿来打造农具或者修补房屋用的。 张巡微笑著握住史知州的手,那意思很明显,你也別问我什么原因,你现在要七万斛米,我要五万斤铁,你想办法弄给我就完了。 铁作为宋朝廷专营的商品之一,事实上形成一种垄断经营的模式。虽然在矿区也能买到非官营的铁料,可正常情况下想要大规模的获取,还是得走正规的渠道。 咱们自己去买,那可能会有些碍眼。但州府衙门调集铁料,就没什么好稀奇的呢。尤其常州是江东大州,经常奉命承办各项军事製造任务。弓箭、鎧甲、兵仗什么都办,日常需要添置,做做帐,分两三个月,转移一些铁料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反正你史知州肯定比我张巡行事方便。 到时候你带著满噹噹的秋税纲船卸任,谋一个考绩优等,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至於原因?你不问,我不说,权当没有这回事。 如果行,现在浙西路常州晋陵县的秋税你就徵收完毕,我陪你去搬稻穀,一升穀子都不少你的。 脑子里飞速的运转了一番,到底自己的升迁更重要,史知州表示这事他应下了。稻穀张老弟也別急著运,等其他县的秋粮谈妥了,一道起运。 誒!好哥哥,真是痛快人。 今儿別走了,搁我家吃席吧。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张巡的哥哥张逞还在行在任官,將来肯定还有往来,史知州当然得给张巡这个面子。 老张家的厨房除了半夜休息之外,平时几乎是一直在开火的。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从老封君张母和张巡往下,一直到最低等的小廝,都得吃饭,可不就是不停转的做嘛。 其他人吃饭可能还得等,张巡要整治席面,倒是很快的,有一班人马,专门应付这个差事。像是《金瓶梅》里面的西门庆,早上起来吃烙饼,还得他小老婆孙雪娥亲自烙。瞧瞧这人混的,差张巡远了。 《大明1566》胡宗宪到严嵩家里只能吃严嵩的剩饭,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吕芳凌晨五点到严嵩家来请严嵩和徐阶喝酒,须臾间一桌席面就端上来了。胡宗宪怎么会只能吃剩饭呢?那自然是为了体现他们两个的亲密关係啊。 临了张巡还想要留史知州在家休息呢,史知州这回不肯了,他明天还得去其他县的乡绅那边打商量。今天得回程,预备好和人家扯皮的说辞。 晋陵县还好,和张巡说清楚就得了,其他县恐怕得走好几家,一家一家走下来,光是办这个就得跑半个月呢。 行吧,张巡一路把史知州送出门,这才作罢。 铁料的事算是有了个著落,但张巡也没法鬆口气,今年的秋收一定要盯紧了,还得祈求老天爷別下雨,好让稻穀晒好了归仓。 李庭芝借走了五万斛,他能不能还的吧,也没法说。史知州借走的七万斛是肯定没得还了,这都拿来换铁料了,大概率还得往里面补贴一点钱才行。 原本还觉得自己家里二三十万斛粮食很多的,现在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多什么多,绝对不够供应完伯顏,再让全郡的乡亲喝半年粥的。 那么自然的,秋收的稻穀肯定要好好收著,避免出事。 宋代和后世不太一样,农民普遍乐意种植糯米,皇帝吃的也是糯米,江东这边上缴赋税用的还是糯米。后世教科书上不是写了嘛,明明有人引入了所谓的一年三熟的占城稻,但是老百姓都不乐意种,官府收税也不收占城稻。 主要就是这种相对速生的稻穀,口感较差,远不如糯米好吃,没有流通性。后世什么吃了烧心,吃了难受,吃了肚胀,吃了屁多,笑死了,宋代皇帝吃的糯米,明代皇帝吃的糯米,清代皇帝还是吃的糯米,顿顿吃,怎么没见这几十个皇帝烧心烧死呢。 明代甚至要求南直隶专门上贡二十几万石精细白糯米,交宫中食用,並赏赐诸王、勛戚和大臣呢。 吃了两年粳米,就开始嫌弃起吃了八千年一万年的糯米了,到底是谁在嫌弃啊? 反正张巡眼前的农民没一个嫌弃的,都高兴著呢,刈稻打穀,手脚各个都很麻利。家里的老人孩子则是到处张罗著铺竹蓆蔑席,如今没有水泥地,想要晒穀就只能先在地上铺席,既方便收,也方便晒。 村里处处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席条上晒不完的,用簸箕,用竹筐,放到屋顶,架上栏杆,总有办法。 第32章 32.杀鸡骇人眾井然 县中各乡的乡司在衙门里听说上头已经和老张家谈妥,这便齐刷刷的跑到朱夏墅来,拜见张巡,商议今年秋税徵收的章程。 確实有那种封建时代统治阶级恶少的感觉嗷,张巡就坐在厅门口的躺椅上,旁边还有小廝给张巡捧著汤盏,摇著蒲扇,就差一个给张巡捶腿的侍女了。 去年这个事不是张巡办得,是哥哥张逞办得。所以张巡很多关节还不那么清楚,比如自晚唐以来,衙门徵收秋粮,惯例一斛要增二斗“雀鼠耗”。在徵收钱和其他实物时,要加征“头子钱”。 和明清的淋尖踢斛一样,宋代也按照缴纳粮食的多少,保升“斛面”或者“斗面”。就是你得用粮食把斛或者斗彻底倒满,倒到容器上都堆成小山一样,才算完纳。 容器內的是国家的正税,超出容器的这一部分,就是徵收赋税的官吏们的好处。 幸亏这时候还没发明出踢一脚不倒的好本事,要是已经发明了出来,还得再往斛或者斗里面倒一次粮食。 你以为这就完了?当然没完。寧宗时的宰相真德秀在担任潭州知州时发现每年到了收税的时候,地方上的书办会先行发一张文书给纳税的百姓,要他们填写今年所需要缴纳赋税的数额。 这其实很正常,纳税之前的自主填报嘛,约等於是简化了行政流程。但是这张文书不是白给你的,从一等户到五等户,按家產徵收九十钱到七八个钱,才能领取这张报税单(给歷钱)。 然后在纳税时,惯例你的报税单是一定填错的。想要填对,就得向徵税的书手再缴纳一次填报钱,称之为“缴歷钱”。给了这么一份钱,你的报税单才是填对的,才可以归档,然后正常的完纳赋税皇粮。 凡此种种,都需要有人提前提点,和张巡说清楚,张巡才能晓得。就算乡司和书手都在老张家门口奔走,可他们也是一个个独立具体的人,能够少上贡给老张家一点,留在他们口袋里的就多一点。 胥吏之油滑,古往今来一直如此。继承自晚唐的这些乡吏,那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张巡但凡不聪明点,就会被他们所欺瞒。 立威? 不,张巡別说在正月初一里杀人了,都没在正月十五抓过人。况且眼前的这帮人还没犯错,张巡怎么打杀威棒。 那没办法了,所以明明今天还挺热的,没降温下来,张巡的躺椅上就放著那张预备给张母冬天睡觉用的虎皮褥子。儘管已经做成了虎皮垫,可那斑斕猛虎的威风尚在,一开始进门来瞧见,好两个书手就嚇了一跳。 人类对於这种凶猛的野生动物,天然的拥有畏惧感。 一帮人络绎不绝的到,张巡也不同他们说话,就搁哪儿射箭。但不是光射靶子的,而是射的雉鸡。小廝把雉鸡往天上拋,张巡就搁那儿射。勉强算个移动靶,这也是张巡弓术的极限了,要是再难一点的移动靶,可能就射不中啦。 射一箭出来,一地的血。 刚开始的时候,下面的乡司和书手们还叫好鼓掌呢,这是他们的习惯。可张巡不理他们,就这么继续一箭一地的血,慢慢的就把这帮人给看定住了。 杀得確实是鸡,儆得却是他们这一票人,或者说是猴也没问题。 在封建统治阶级的眼中,他们这帮人和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別。张巡捏死他们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乱打一顿板子,回家咽了气,就算官府来了,也只会说是暴病身亡。难道会有人来查张巡杀人? 不可能的! 等火候差不多了,张巡才丟下弓,一边擦脸,一边笑著和诸位乡司书手说话。这时候乡吏们已然是站的笔直,恭听教训啦。 咱们张二呢是个粗人,以前就爱暴犯百姓的,现在觉得百姓没意思了,就去弄死了南山猛虎,北港蛟龙。 希望各位好生用心帮忙,圆圆满满的把事情给办妥了。那你好我好大家好,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我张二可不比我哥张大好说话,他是个书生,將来要做宰相的。我呢主要就在常州看著家里的一亩二分地,以后啊,咱们可是要常来往了呢。 哼哼…… 张巡擦好脸,哼笑出声。一眾人立刻拱手弯腰,口称全凭张二郎吩咐,必定妥当办好今年的秋税。 行,散了吧。 就按以往的章程办,萧规曹隨,但你们也別想著欺瞒。张巡家里有得就是过往的帐目,一笔笔都清清楚楚的。 如此骇了一场,弄得前厅一地的血。但效果好像还可以,至少让一帮胥吏明白张巡不是胸大无脑的武夫。至少这夏秋两税上的关节还是明白的,不至於可以隨便欺瞒。 详细到一村一桩,每一个税户,那张巡关切不到,但是大面上张巡有个底就行。最后交到张巡手里的,十万也好,八万也罢,反正不能教张巡赔了本钱。 他们披著老张家的虎皮,盘剥乡里,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让人家告到张巡的面前,那张巡也懒得管。 人吃人的社会,你就是有善心的皇帝也救不了天下人。 经济基础决定的统治阶层要往下吃,盘子做不大,肯定有人要被吃。吃相再好看也是吃人,谁来了都变不了。 大约是张巡的一番操作確实骇住了胥吏们,至少今年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也没有发生什么惨案。上吊跳河喝滷水的事,只要没报到张巡面前,那就是没有,没有就是天下太平。 最后交到张巡手里的是九万多斛,这个数字足够让张巡满意的了。反正也就给了史知州七万斛,今年包税有的赚就行。 其他县大差不差,史知州得到了一个相对看得过去的秋税,这便心满意足的卸任。趁著他要去行在候补,张巡托他捎了一封信给陆秀夫。 李庭芝和范文虎关於援襄战败的笔墨官司也打了快一个月了,就算没有结果吧,至少有个苗头,怎么始终不见陆秀夫回封信说说。 第33章 33.各打五十板了事 咸淳九年元月。 张巡正在家中,大开中门,迎七房耆老,以正旦之日,年祭祖先。张逞不在,今年主祭的自然是张巡。况且现在张巡名声好转了,也没啥宗老觉得不妥当。 等今年再修两座桥,捐几十亩学田,帮助一下鰥寡孤独,基本上人设就全站住脚了。可以代表常州的乡绅,向伯顏投降咯。 颇为汗顏啊。 张巡家列祖列宗都是忠臣孝子,掛在正中间的太傅魏文靖公的真相目光炯炯,凝视著下首站立的眾人。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为臣构前后奔走数十年,守边靖土,筹划机要,举贤任能,最后憾然抱病死於建康任上。 他哪里知道,他身后的子孙,正想著出卖老赵家呢。 祭祖礼毕,张巡就得將四面田庄,南北店铺,江上行走,各处奉献上来的节礼,分发给同宗同族没有多少產业,生活艰难的族人。咱们自己家不差这口吃的,早就分出去的旁支却未必。 年年分些玩意儿,保不齐谁家出个读书种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呢。老张家想要代代显荣,维持住基业,得靠科举。 “张三,张三你给我过来。”宗老们已经在后头吃席了,张巡到前厅来瞧瞧一门旁支子弟。 “怎么呢?”张喜刚刚还在拨弄著算盘,张巡一叫,就跃了过来。 “另外每家再给一匹绢,我开架库支给你。”既然要个能服眾的好名声,就得捨得钱。 反正现在这个家是张巡在当,张母小事上完全脱手,分发几百匹绢的事,还不够置办今天里面那一桌席面的。 “那可不少钱呢……”张喜闭起眼来,快速的心算。 “又不你家的钱。”张巡乐了,我都不心疼,你替我心疼什么。 “你多拿两匹,给婶娘也好添件衣裳。”话音才落,张巡瞧了瞧张喜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就猜到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与其等他去抠搜人家的,不如直接给吧,也不差这一匹两匹的。 “嘿嘿,您高义,最是关照我们这些穷党了。”眼见得小主意被张巡揭穿,张喜也不急也不恼,反而还笑呢。 似乎是拿捏住了张巡不计较什么小钱的性子,专在这儿等著张巡呢。反正张巡也不会在意,还能为自己家谋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去去去去,赶紧去忙。”张巡不和他烦了,朝左右的同族打招呼。 老张家在常州繁衍了十几代人,四百多年,一门宗支属实是多得没边,几百家都算是少的。这会儿祭祖,纷纷赶来上香磕头。男女老幼,簇簇拥拥,孩子跑,大人叫。不少人上来打招呼,张巡也完全不认识,只好拱手点头。 外头这些基本不安排吃席了,都是领了些东西,回家做饭自己吃。听说张巡每家多支一匹绢,更是欢喜,还有人让小辈给张巡磕头呢。 可拉倒吧,过年了张巡才十九周岁,二十虚岁,你给我磕个屁。 正贺年呢,外头有小廝来报。城里面的衙门虽然已经封印不办公了,但是驛站钞关还是开门的,行在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元月十五之后,新任的知州赵汝鉴赵学士就要上任了。 嘿,李庭芝和范文虎到现在已经撕扯了两三个月,还没撕扯个结果出来。常州的官选倒是已经出炉,果然是太宗皇帝八世孙赵汝鉴。 消息去年张巡就知道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个確认。眼下再通知,不过是告诉全郡的官绅,到时候去下马亭或者艤舟亭迎候一番罢了。 毕竟来的是知州大老爷,都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三年一任,不出意外得合起伙来盘剥常州老百姓三年呢。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里子,互相抬一抬,好糊弄过去。 道了一声明白了,张巡打发小廝自去忙活。一想这人大过年的跑了一趟城里,也怪不容易,转头招呼张喜,递了一匹绢给这小廝。 大过年的叫滴滴,不也得涨点价嘛,合情合理。 回头到前厅內,张巡把新知州马上到任的消息说了说,宗老们表示都听您吩咐,到时候预备一班锣鼓,吹吹打打,去迎新知州就得了,都是办熟的事情。 可不嘛。 坐下来吃一杯热酒吧,热热闹闹的过年。 …………………… 和常州这边不同,即便是在元月,朝廷的爭论也是片刻不息。已经有人公开上表,明说就是贾似道不亲自担任总统,这才导致援襄前线將帅不和,无法形成全力,达成救援襄阳的目標。 如果贾似道担任总统,那么这天下还有谁敢不听从他的军令呢?也只有他这样身份的统帅,才可以捏合起上江下江的全部军力,驰援襄阳。 在如此大的论题之下,李庭芝和范文虎的爭执反而退到了二线,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用来扳倒贾似道的由头而已。 於是贾似道只好第三次上表章,表示自己愿意外出统兵,担任总统大使,救援襄阳。 赵禥哪里肯放人,只说现在襄阳刚刚得到了大量的物资,坚守並没有什么问题,一切容元月上值之后,再行掬推。 说白了就是给贾似道以时间,好让贾似道在此期间,把反对的声浪压下去。 襄阳毕竟还没有失守,荆湖的防线也没有崩溃,郢州、鄂州、黄州等地还在宋军的控制之下。重点是李庭芝收拢到了三万多人,范文虎收拢到了两万多人。十几万大军还剩下三分之一呢,再招募五万人,又可以凑十万人去襄阳送一波了。 局势尚未完全败坏,那就还有党爭的时间。 当然啦,就算败坏了,也可以继续爭,比如南明。 所以贾似道为了平息物议,准备先把眾人发作的由头给打掉。让他杀范文虎以谢天下那是不行的,毕竟范文虎是爱將,手里还有两万多人呢。可事实大概率就是范文虎这个草包弄出来的,怎么办吶? 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再罚酒一杯了事。 第34章 34.危如累卵仅鄂州 什么叫各打五十大板? 听赵知州给你好好讲一讲,新任常州的赵汝鉴带来了行在杭州的最新政治动向。朝廷在经歷了超过三个月的连续扯皮之后,终於作出了援襄战败的处罚决定。 原任京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李庭芝,一路贬往潭州(长沙),以襄樊策应使的身份知潭州,带著他那三万多溃兵,且屯且战,为后续朝廷大军援救襄阳做准备。 原任殿前副都指挥使,荆湖安抚副使的范文虎,一路贬往安庆,知安庆府。带著他那两万多溃兵,打造战船,修治战具,同样为之后朝廷的进兵做准备。 有人要问了,淮南怎么办? 当然也不至於凉拌,老得鬍子都白了,走道都困难,马上就要八十岁的夏贵,被任命为淮西安抚使,进驻庐州。 同样老得刀都拿不动,已经没有曾经无双勇力,擅用铁枪大鐧的高达,也被朝廷徵召,以枢密都承旨、侍卫亲军都虞候的身份,担任淮东安抚大使,进驻扬州。 瞧瞧这个朝廷,真的乏人可用啦,事到临头找了两个老头来办差。办得还是淮南边防这样紧要到极点的差事,一旦有了差错,那可是亡国之忧啊。 真是末世之兆啊…… 也就张巡这样想想罢,其他人並不如何觉得有事。高达和夏贵都是老將,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嘛。以前打仗也挺勇的,现在去守边,边疆应当无事了吧。 就等著朝廷下一轮的援襄计划即可,在座的都是统治阶层,襄阳又死了几十万人,和他们有什么关係呢?反正死的都是老百姓,就像地里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仿佛死不完一样。 告辞! 礼数已经做到了,消息也已经听完,张巡自然起身告辞。甚至理由还很正当,外头有门人说行在的陆参议有急信来。 左右都知道陆参议就是陆秀夫,作为张巡的大姐夫,这肯定是家里有事的。反正迎也迎了,礼也送了,赵汝鉴都不觉得不满,遑论是旁人。 告了一声罪,张巡转头就出门。回到船中,张开陆秀夫的信一瞧,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李庭芝去职,他的淮南幕府自然瓦解。原任在淮南的诸官吏都被遣散,陆秀夫好一点,得到了李庭芝的举荐。可是李庭芝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的状態,虽然上了表,可人已经被贬去了潭州,无法实际提供助力。 朝廷內当然也有人愿意对陆秀夫施以援手,可最后陆秀夫得到的官缺是从六品上的司农寺丞。简单理解一点,就是仓曹分司的主簿官,这个官当然不小,而且在平时算是油水很丰厚的官职。 该寺掌仓储委积之事。总上林、太仓、鉤盾、霢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凡京都百司官吏禄稟、朝会、蔡祀所须,皆供焉。 管仓库和纲运的官,你说能不富吗? 可陆秀夫分派到的是什么?是奉命在建康和润州,重兴仓廩,囤积米麦九穀,以备之后援襄诸师食用。 仓里原本的米麦呢?当然是被“乱兵”抢掠一空啦。前头润州西津渡大乱,成千上万的溃兵行劫剽掠,范文虎不仅不制止,还派人暗中参与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反正之后又起了大火,一笔烂帐,谁也差不了。 都火龙烧仓了,搁2024年一样查不明白的,遑论现在的1273年。反正最后陆秀夫就落了这么一个差事,急的满嘴生燎泡咯。 来信给张巡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的,就是请江东诸郡,也即所谓的建康、润州、常州、苏州、湖州、嘉兴这六个郡,今年夏粮往润州和建康转运。 说得再露骨一点,求求小舅子了,拉哥哥一把吧,往润州拉几万斛夏粮好不好。 果然吶,人无完人。不能因为一个人气节高尚,人品贵重,就觉得这个人无穷完美,全知全能。咱们这位大姐夫,恐怕不会是一个多好的州县官,没有很充足的治民理財的本事。就像文天祥一样,气节当然是冠绝古今的,可军事能力嘛,不提也罢。 这事张巡不能够就这样轻易答应,因为上面还隔著一层赵汝鉴。他选择把夏粮拖著,还是交运给本路的监司或者仓曹,咱们並不清楚。一旦粮食拉进了润州的储备仓,这粮食可就不姓张啦,指望朝廷还,那纯属做梦。 得陆秀夫出面和他谈好,常州的夏粮是个什么章程,张巡才好出面。粮食实在是精贵,原本还打算囤积上五十万斛呢,现在见天的出事,想补全都难。 真操蛋! 回家把信交给张母看,张母也拿了一封张逞的信来。张逞从三司转任了起居舍人,说白了就是有人不想让在三司的张逞给陆秀夫帮忙,让张逞去伺候皇帝起居来了。 当然这说笑了,主要还是负责起居注。属於清流的贵官,不理什么民政,专司站班录事而已。 论理说这是升官,而且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那种。从三司的釐务官,升迁去文学美官。可这时候,算了,朝廷的任命不是张巡可以置喙的。 母子两个对坐,一时间竟然无话说了。 “大事,大事,吕元帅降了韃子,献了襄阳!”外头的初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什么体统尊卑了。 “什么!”张巡和张母同时站了起来,大呼出声。 其实在张巡祭拜家庙时,元军阿里海牙就率重兵和回回炮猛攻樊城。彼时樊城的外城早就失陷,襄樊之间的浮桥也被元军破坏,樊城已然是孤城一座。 元军破城之后,隨即对樊城进行了屠城,直杀的汉水赤红。襄阳城全城耸动,城內的守军络绎不绝的逃亡城外,向元军投降。 此时吕文焕外援断绝,元军的包围也已经收缩到了襄阳城下,想要破围而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於是就在杭州尚且党爭酷烈,歌舞昇平的“好日子”里,携带部將子弟先行出城,向元军投降。 哼哼,现在哪还有什么荆湖防线,就剩下鄂州一条线。 第35章 35.阿舅起復重庆府 从泮宫手忙脚乱赶回来的李让,瞧见张巡和张母惊骇万分的站在原地,就知道两人也已经得知了襄阳开城,吕文焕率师投降的消息。 “襄阳一溃,上江恐怕有大衅。”李让有些颓丧的坐了下来。 “国家板荡,四海鼎沸啊。”张巡也坐了下来,到底触动很大。 能够吃喝嫖赌快活二三十年,平平安安的蹬腿谁不想嘛。如果能够一辈子做宋臣,天下太平,那就算只活三十八也不亏。可现在襄阳一失,沿江多系吕氏部將一门,到时候降者如潮,常州必定难以保全。 “我这便去行在,巡弟借我二百兵。”张巡还在感慨,李让却有了决断。 “唉,去了又能如何呢?” 刚刚陆秀夫和张逞都递了信来,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御敌的策略,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臣。贾似道用时三个多月,压制住了对他的新一轮挑战。朝廷虽然没有乱起来,可也没有什么振作的气象,甚至主要的工作还是排斥异己。 再看朝廷对於援襄失败的责任认定,和事后的补救处置措施。选了两个老的马都骑不动,刀也挥不起的老头带兵。这是要振作的样子吗?摆明了还是得过且过的样子啊。 所以啊,你去杭州有什么用? 打听消息,这不是有张逞和陆秀夫在嘛,他们一个起居舍人,一个司农寺丞,尚且没有什么好消息。你一个州学生去杭州,怕是连祥曦殿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那我回家,同我父亲一道起兵勤王!”万万没想到,李让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朝廷尚未明发詔令,你这叫什么呀。”张巡一把按住李让的臂膀,令他好好坐下,別想这些有的没的。 “是啊,或许宰辅们能遣使议和呢。”张母也劝了一句。 这倒也是实话,如果向忽必烈献上银绢各百万,就能够恢復和平,称侄皇帝,收回襄阳,那南宋朝廷一定会答应的。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称臣皇帝都不是没有过,区区侄皇帝算什么?至於银绢各百万,也不过就是三五个大州富郡的收入罢了,给就给了。 以后每年再向忽必烈进贡五十万或者一百万,这都是带宋几百年来的成例了。不仅皇帝认可,满带宋的臣子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毕竟打起仗来,靡费何止几个亿,一年只几十万一百万就能保证和平,那还打什么仗? 嗐…… “啊这……”李让也说不上这到底好不好,行不行的,但至少人暂时是被按住了。 “我这就回信去行在。”虽然嘴上说著朝廷不会有什么决断,可问还是要问的,写封信去杭州,或许能知道点啥呢。 立刻动起来,没时间了,哭,哭也算时间的嘛。 转天张巡进城,將去年史知州措办来的五万斤铁料妥善运入城內椿桂坊老宅的库房。又嘱咐家里的老管事,再按照每个月一千斤的数量,悄悄地往家里面添置铁料。 城內这会儿已经议论开了,宋代是民间社会文化的繁荣期,相对应的,了解国家大事,並对此发表评论看法,也成为了民间的重要“娱乐手段”。 键政嘛,早已有之。 张巡没有坐下来听眾人的议论,乡野议论的再是热烈屁用没有的,上头又不听。赵禥会听吗?贾似道会听吗?谢太后会听吗? 很显然都不会啊,这又不是旧社会了,有了冤情到华表上面去写下来,朝廷好赖给你一个说法的年代。 那年头,三皇五帝还得各部落首领和国人们共同拥戴呢,你要是国人,选大禹的时候你还能投一票呢。 现在选太子,选皇帝,你能投一票? 倒是有人瞧见了张巡,就大声问张巡,朝廷有没有什么詔命下来?你张二郎是不是马上也要起兵勤王? 全凭官家吩咐好吧,官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现在嘛,还是保境安民为要,襄阳离常州不下千里,远著呢。 南宋歷史上襄阳也不是没有失陷过,还不是被孟拱收復了。有这样的先例在,许多一般的老百姓或许觉得局面也没有特別的败坏,半壁尚且完全,选拔良將带兵去收復襄阳就得了。 要不怎么搁大街上,就堂而皇之的问张巡起不起兵。 还挺平静来著,很有几分“鬆弛感”。 关心国家大事是好事,生活有鬆弛感也是好事,但是这两者同时表现在一个人身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战火现在虽然还在千里之外,可是距离常州也並不遥远了。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以刘整为首的南方降將,正在积极的向忽必烈上书,请求趁此良机,迅速灭宋,完全统一全国的大业。 包括刚刚投降的吕文焕,也奉表文去大都,向元朝廷讲述灭宋的方略。甚至还主动请缨,表示自己可以出面招抚沿江诸镇。 吕文焕如果只是投降,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外援断绝,力尽投降,可以理解。但是投降后积极的为元朝廷卖命,这可不就遗臭万年了嘛。 哪怕拿著忽必烈的赏赐,回家做富家翁,这歷史上的骂名也不会这么重。 算了算了,张巡自己也打著投降的主意,五十步笑什么一百步呢。还是加紧筹备各项物资,为將来打算吧。 家里的气氛相比较於外头,还是有些沉闷的。张母时不时就坐那儿长吁短嘆的,原本在城內州学交游的李让也不去城里了,每天在家跟著李大习练弓箭。 將来起了分歧,真不知道怎么办。 朝廷果不其然下达了號召天下诸师勤王的詔命,主要內容是要求各地的官绅军將,招募义勇之师,能守原地自效的即给官凭,原有职衔的升转三阶。地方在任將校,则应当迅速带兵前往行在,组织人马。 在家赋閒已经超过十年,张巡的舅舅,也就是李让的父亲李株起復,受命担任夔峡两路策应使、知重庆府。朝命下达,立刻启程,去往重庆选调川峡兵马,策应荆湖。 第36章 36.到处都是用老头 这不是折腾老头嘛。 张巡这舅舅都六十了,老的牙都鬆了,指望他去四川重庆募兵练勇,策应朝廷对荆湖的军事行动,他还能有几分当年的精力啊。 连张母都觉得不可思议,朝廷总不至於无人到这种地步吧。要是她哥哥今年四十几岁,她都要劝她哥哥去保家卫国。现在她哥哥头髮都白了,別最后人没赶到重庆,老命就丟在了半路上吧。 可既然朝命已下,李株也决定受命,那还说什么呢?李让又赶回了无锡,协助他父亲组织人马。重庆自然是有些兵马的,可是朝廷现在是要求扩军备战,那从无锡带一批亲信將校总是必要的。 幸亏他当年在潼州有所积蓄,家中宾客门仆不少。像是李大,一个大使臣是轻易可得的。如此糜集,只用了二三日,李株就带著三百多人准备前往重庆。 李让和李大都被留了下来,理由也很正当,老子將来要是死无全尸,儿子得在家里给老子立衣冠冢。 这话说得…… 按理说李株应当先去杭州,向赵禥讲述如何镇守重庆,如何募兵练勇,如何策应荆湖的。但是军情如火,朝命免去了他的陛见,让他旨到即行。 既不给钱,也不拨兵,器械让自办,衣甲让自筹,也不怪李株让李让留在常州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舅,张巡瞧见张母和自己的哥哥泪別,也是心有戚戚,这便趁著船留常州,主动找到李株。 李家是无锡望族,从福建迁移到无锡繁衍了七代人,先后出了两任宰相,钱和粮食当然是不少的。但是其他许多东西,没有准备,恐怕就难了吧。 反正四下里无人,张巡也胆大了一些,我给你五十万支箭杆,一万斤铁料,还有一千领白甲吧。鹅羽暂时没有,你去四川打大雁设法筹办。 “尔行你……”李株对於自己这个外甥其实挺陌生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阿舅为国事千里赴任,难道我就不能有些准备吗?”张巡说得还挺义正词严的。 “近来我总听人说起你,你表兄也再三夸讚。现在看来,以后能保全我家的,只有你了。”如今这个当口,李株当然不会询问这些东西为什么早就备下了。 李株要,张巡有,仅此而已。 “舅家就是我家,阿舅安心。”张巡见李株不问,心下还鬆了一口气呢。 反正现在常州还没见仗,还有大约一年的准备时间,就算送给李株一些,也是可以的。 李株瞧著自己这个很陌生的外甥,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嘱咐张巡,不要仗勇力,不要怀骄气,一定不要忘了官家对张氏十三代的恩遇。 老赵家都这鸟样了,您老何必呢。 可李株如此说了,张巡也只好点头应是。我不做忠臣良將,但不妨碍我推崇、讚美忠臣良將。有气节总是值得夸耀的,没有气节贯日的人在前面抵抗,哪来我这样苟活的人的安身之处呢。 满郡城的老百姓敲敲打打送李株去赴任,真是该死的鬆弛感啊,还觉得本郡又出了一位待制很荣耀。毕竟待制也算半个储相,本郡的学生官民都祝李株马到功成,將来领袖群伦呢。 就剩下李让搁艤舟亭边上洒泪,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已是未知数。 拍拍大表哥,张巡还能说什么呢,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自此之后,朝廷的詔令不断地向天下各地发出,甚至向已经年近八旬,致仕閒居在江西的原宰相江万里问策。 要说不说,国家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成年的皇帝確实是好事,至少出了事还能有点反应。如果换个五岁的小孩坐在大位上,那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諫议大夫萧文富再三力陈起復江万里,任命江万里为江西安抚大使,坐镇九江和湖口,为后续朝廷兵马反攻襄阳做准备。惜乎贾似道从中阻拦,不肯通过此任命,反而任命吕师夔为沿江制置大使,督师江州(九江)。 吕师夔是吕文焕的好大侄儿,或许贾似道到现在,还想著能够依靠在元营的吕文焕的关係,向元朝廷称臣求和。 无话可说。 转到四月里,陆秀夫从行在杭州兼程赶回常州,朝廷的公议愈发混乱。虽然从皇帝赵禥到宰相,到卿臣,到学生,都知道无论如何要赶紧加强鄂州的守御,组织兵力,以维繫国祚的延续,可左右都没有什么策略。 尤其是荆湖前线,无人能够统一指挥诸军。赵禥无奈之下,任命已经七十五岁的汪立信为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加兵部尚书衔,知江陵府,主持荆湖防线的工作。 陆秀夫赶回常州,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此前他来信说过的,调动江东浙西各州的夏粮去往润州和建康囤积,以备之后朝廷的大军食用。 这事终於有了一个勉强算是处理办法的办法,朝廷下詔让江东六州,分夏粮的三分之一去润州司农仓。 能不能实际到位,就要看陆秀夫这个司农寺丞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了。別的地方陆秀夫催不动,只能现在催常州,和他老家所在的润州。能填补进去一点是一点,多少有个交代。 第二件事才是天大的祸事,而且事情现在还很隱秘,如果不是张逞就在御前,恐怕还不能知晓呢。事情没有敢用书信文字的形式递迴来,只让陆秀夫口述。 赵禥呕血! 什么意思?就是当今的官家赵禥,在不久之前开始出现饭后腹部剧痛的情况。一开始还以为是吃坏了或者有人下毒,仔细调查之后,食物是毫无问题的。 且这么迁延了一二月之后,情况就开始出现非常不对的趋势,赵禥开始出现不定时的呕血症状,所呕出的都是呈现黑色的血液。 事情极为隱秘,千万不可外泄。如果这时候闹出山陵崩的谣言,整个国家都会动摇。 哈?张巡听了这事心下一惊,去年还能够吃整付老虎精神棒的赵禥,怎么今年突然就这样了?难不成是长期酗酒导致的胃溃疡,已经转而恶化为胃癌了? 第37章 37.札委浙西兵马官 这这这…… 不是去年还挺好的嘛,怎么今年就这样了?张巡並不太確定如今的赵禥还能够活多久,只记得歷史上陆秀夫是背著幼帝投海的。也就是说,要么赵禥投了,要么赵禥死了。大概率还是死了,如果是投了,怎么也得一个昏德公啊。 陆秀夫只是一脸慎言的模样,你这就做作了,都偷偷告诉我皇帝可能有胃癌,还在这装什么慎言不慎言的。 但想想也不难理解,陆秀夫想著宋家好,所以一面忧心朝廷的情势,一面顾念赵禥的病情,心里面的出发点就不一样。 那你说怎么办吧? 张巡反正一直是两手准备的,如果前线能够抗住,哪怕最后南宋小朝廷变成一个南唐,以至於变成江南国主。对张巡而言都是完美的结果,可以吃喝嫖赌二十年,做个恶少爽一辈子。 如果前线抗不住了,那张巡跪地磕头,遗臭万年的准备也已经进行了一半。主要还是差粮食,其他的准备都有条不紊的。唯有粮食不好筹办,毕竟这年头粮食的流通情况到底还是差的。 基本上都是各地吃各地自己出產的粮食,朝廷徵收夏粮秋税,征上来往杭州和前线拉,算是最大规模的政府性粮食流通行为了。 “汪元帅也是干臣,鄂州又是坚城,未必不能转圜。”陆秀夫眼睛一闭,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个话有些违心。 汪立信当然很能干,可指望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大爷砥礪奋发,属实是难为人家老大爷了。至於鄂州,当年岳飞就是在鄂州屯兵备战的,鄂州修的城高池坚。 只是襄樊的精兵都跟著吕文焕投降了元军,现在鄂州就五六千兵,守城的是张世杰。该怎么说呢,张老兄守城应该还可以的吧,大概吧。 “算了算了,我一个乡野鄙夫,论什么天下事。大內兄明日先去州府,同太守把夏粮的事论清楚,再来寻我吧。”张巡按理说是要发表一番高论的,但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发表个屁。 “唉……”陆秀夫只能红著眼眶转身离开。 国事日益败坏,身在卑官,什么都做不了。前儿才说的諫议大夫萧文富,这已经是顶尖那一撮的高官了吧,因为恶了贾似道,连夜掛冠而去,逃逸入江湖咯。而且还是在诸多士人的援救下才跑路的,要不然前几天晚上就被贾似道灭口了。 且先把陆秀夫安顿好,张巡转回自己的书房,事情越急的时候越不能著急,一定要静下来。一旦急了,反而办不成事。 首先是支援两三万斛夏粮去润州,陆秀夫亲自赶到常州,南宋小朝廷的统治惯性还有几分,赵汝鉴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其次是自己娘舅李株的情形,他去了重庆,如果按照歷史的轨跡,最终的结果百分百是兵败遇害。瞧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是不会投降的,能救他还是得救。 最后是预备投降的事,不出意外,今年秋天元丞相都元帅伯顏就要带领数万元军南下匯合襄阳元军,以求彻底灭宋。 南宋还会在丁家洲再抵抗,或者说的直接一点,再送一波,把临安城內最后的那点元气给全部送完。 別看临安人口百万,富庶甲於天下。可稍微盘点,一半人口是女的,剩下五十万有三分之一强是十五岁以下的小男孩。三十万成年的男丁,其中至少有三万是官僚勛戚等,再扣除他们家属的男性,全临安能动员起来当兵的成年男性不超过十五万。 现在还只是號召天下诸官吏军將勤王,再等等,那恐怕就要號召所有官民人等,大起义师,儘速赴援。 正想著,初九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下,瞧见张巡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敢立刻出声打扰。等张巡落了笔,才稟报说溧阳的二姐那头有信来。 专说要交给张巡。 喔?二姐不是嫁给了老赵家嘛,就算回信到家里来,也应该是问张母安啊,找我干嘛?接过信,展开一瞧,张巡这才明白。 二姐的丈夫不是先宰相冀忠靖公赵讳葵的从孙嘛,唤做赵肜。赵肜的父亲赵淮原任知无为军,马上也要奔六十了,正致仕在家。 朝廷乏人可用,到处拣选老头,不出意外赵淮受命再起,担任浙西转运安抚使,受命募兵两万。先驻溧阳,后往建康转移。赵淮的兄长赵縉也起復,担任沿江安抚副使,知建康府。 俩六十的老头。骤然成为浙西的最高军政长官,而且还都是致仕在家的老头,手底下乏人可用。 所以赵淮来信给张巡,当然也是给自己的亲家张母。询问张巡的意见,有没有兴趣担任浙西兵马都监、东南第五將副將、常州统制。 如果愿意的话,赵淮立刻上表朝廷,札委张巡出守。原本张巡身上就荫了宣正郎的郎官在身上,按照刚刚朝廷的命令,有提兵自效的,一概转三阶,现在可以升到正七品的武义大夫,別说担任统制和都监了,直接去知某州某军都没问题。 放在別人那头,或许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张巡…… “二姐来信了?说得什么?”张母肯定是听说溧阳赵家来信了,就转来问张巡。 “溧阳的赵大伯,要委我浙西兵马都监。”张巡把信递给张母,顺道手把自己刚刚写写画画的废纸扔进火盆里。 “浙西兵马都监?”张母接过信来瞧,里面二姐其实没有什么话,除了抬头讲了一句家里都好之外。 “赵大伯自然是好意,只是……”张巡可不想现在就带兵起来。 因为现在要是就开始募兵练勇,大概率就会被贾似道点选去丁家洲和元军对垒。打仗其实没啥,张巡並不是恐惧战爭,这年头哪天不打仗啊。 主要是孙虎臣那狗廝会卖队友啊,根本就不准备抵抗。保不齐把张巡往前一顶,自己就坐船跑路了。 被人卖了,不明不白的践踏死,或者落水死,这多冤枉啊。就算是进了棺材,也得活活气醒过来。 第38章 38.铁拳表现具象化 其实可以看出来,常州张巡这一块“肉”,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劝张巡出来做官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了。 从小的角度来说,亲朋故旧们都希望用张巡这个熟人。从大的角度来说,那就是南宋朝廷还在运转,他在竭力的从自己治下还有余力的州县,发掘出最后的战爭潜力。 无锡的李株被动员了起来,溧阳的赵淮也被动员了起来,老头不老头的尚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们作为地方上的大乡绅,大士族,有相当的號召力和財力。 起用李株,无锡的財富和人力就有一部分被调动起来,成为整个宋朝廷军事政治力量的一部分。同理,起用赵淮和赵縉也是这样的操作。 溧阳赵家的人力和財力,短时间內被朝廷快速的擭取到手。本来徵募二万大军很难,可赵淮一出面,二万人须臾间就能够募集。朝廷欠餉严重,这兵暂时全靠赵家的钱財养活著。 真要打仗了,再发一笔赏赐,等於宋朝廷除了捨出去一个官职外,几乎什么显性成本都没有付出。 这样的事情,正在两浙、福建、两广、江西不断地发生。与其说朝廷在起用带宋老年天团,不如说带宋在榨乾这些老头的最后一点能量。 等还对带宋怀有几分忠义之心,或者保持了一点道德廉耻感的老头们被榨乾了,带宋还能去榨谁呢? 年轻一辈的,本来就没受过带宋多少的恩惠,也没见识过带宋明君的模样,產生什么知遇的因缘。先天对带宋的归属感就一般,朝廷恐怕也知道自己差使不动年轻一代。 事已至此,奇形怪状。 王朝末日,一切看著荒诞的事情,都有跡可循,都合理正常。 不过这封信也提醒了张巡,朝廷现在多少有点无所不用其极的压榨最后那点国力的意思。自己这块“肉”已经上了桌,早一筷子晚一筷子的事。 只要老张家没有被榨出来油水,那后面的招数可能就不是这么含情脉脉得了。 这不是单指什么人或者什么团体要对付张巡,是整个带宋朝廷的暴力机器,在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做出的必然选择。他现在尚有几分困兽犹斗的挣扎,任何的救命稻草他都要往手里面攥,直到他彻底溺水的那一刻。 常州,或者说武进县和晋陵县的“民力”,必须要再额外的榨出来一点,才能够让带宋的暴力机器满意,进而转换下一个压榨目標。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铁拳。 別以为铁拳和自己没关係,张巡一旦低头,那么就要在常州徵兵拉壮。你原本在家里美滋滋的躺著,突然就被人提到了军营,给你一根烧火棍,拉到丁家洲,然后在几十万人的水火之中,稀里糊涂的丟掉性命。 在你反应到自己被铁拳砸到的时候,你就已经是那个必须要付出去的代价了。 综上,就算这一次张巡依旧不接受赵淮的札委,朝廷还可以从张逞身上打主意。张逞如今已经是朝廷中层的骨干官僚,就他的身份,直接外派为浙西安抚副使、知平江府是毫无问题的。 一旦张逞被外派,签兵征粮,捉生修战都是必然要做的。到时候朝廷让他招募二三万兵马,他怎么招?肯定回常州,先把老张家的乡党弓手们数百人都给带上,再用自己家几千囷的粮食招募饥民。 钱了,人拉尽,紧跟贾似道的步伐去丁家洲送一波。 所以张巡这一次必须给赵淮爆一点金幣出来了,什么都不爆的话,就算赵淮不介意,朝廷也会介意的。 念头一转,张巡提笔回信。自己还需要应付朝廷解往润州的夏粮,这事情同样是紧急国事。如果不备办妥当,將来王师去襄阳就要没饭吃的。 天大的国事,我就拿天大的国事来压,哪里的军情不紧急呢?没办法分出什么高低的,都紧急。 有了理由之后,张巡就继续写到,希望赵淮举荐一个诚猛壮士到常州来,担任常州副统制,先行招募二三千兵马,为之后一道赶去建康戍守做准备。 虽然说两万人的金幣没有爆出来,但至少先爆了三千人的金幣。朝廷的压力短时间內会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能拖一天是一天。 接到回信的赵淮倒也没有想这么多,一听张巡確实有军情要务,得帮著陆秀夫去办,也是无奈。他又不是铁拳,他只是真的想要自己儿媳妇的弟弟来效力罢了。间接帮助了铁拳,仅此而已。 既然张巡允诺协助他这个转运使招募三千人,那这机会不能放过。赵淮的叔叔赵葵久任边鄙,所在多有恩信,军中故人其实不少。 但是在赵葵去世后,这些人基本上都星散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刘整,其侍奉赵方、赵葵父子两代,是军前大將。 有赵葵在前面顶著,刘整自然无事,十分用命。后来赵葵亡故,刘整无人照拂,朝中的打击接二连三,於是心下一横,就投了蒙古。 他这一投,把赵葵的老本钱带走了一大半。这也是赵葵身故之后,赵淮、赵縉他们很快就都罢官致仕的缘故之一,手下面没有军將了,没法到处为带宋堵窟窿。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刘整带著瀘州三十多万军民,送了一大波,可到底还是有些星火余留给赵淮、赵縉兄弟的。 於是马雍就出现在了张巡面前,按照他的自诉十来年前他还是个北方南逃的小卒,跟著刘整在四川屯兵。后来刘整降元,他们一队人马不肯降,连夜坠出城去,投了当时在荆湖的赵淮。 很可惜赵淮没多久就致仕回乡了,他便从一名十七八岁昂然慷慨的健少年,蹉跎到了如今年过三旬的中年人。 好在如今朝廷起復赵淮为將,现已保荐马雍为武功郎,任常州副统制。他带著二十多个伙伴,来到张巡面前“听用”。 也是可笑,张巡无官无职,却有一名副统制在帐下。 第39章 39.马雍张口要谢拉 既然是我姐夫家的亲將,那来了我家和在赵家是一样的。招募三千兵马的事,一时间也急不得,张巡还得会同各乡的耆老们和地方上保甲的縉绅们商议一番。 眼下常州没有发生灾荒,自然没有一呼百应的饥民可以招募。想要募兵,就得从各家各户的佃客里面抽丁。都说了农村健壮劳动力是地主们的重要財富之一,兵也不是瞎募的。 別的地方如何,权且不说,常州还没有乱起来呢,秩序尚存。地主老財们会尽全力的保障自己的財產不被朝廷掠夺走,某种意义上有这么一层人在上头顶著,竟然还能有一分好处。 马雍也不是愣子,点头应是,这便接受张巡的安置,先在张巡家住下。徐徐募兵,整备器械。 朝廷连一个大子儿都不捨得发,以前看小说,还说宋朝廷没钱,至少发几百张空白的度牒来,一张卖个百十贯,让和尚道士们买。到了张巡这儿,毛也没有。 赵淮倒是行了公文过来,表示他会竭力供应这支兵马的,一俟夏粮募齐,就有回信。 听听就好,拿著朝廷公文的陆秀夫,还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呢。赵淮这个浙西转运使的公文,能信的几分,只能打问號。 招呼了一声门口的小廝,给这二十个军汉蒸馒头,再杀两只羊,好酒没有,农家的浑酒却管够。人家赶来投了咱们,至少今天先吃个十分饱。 说起蒸馒头,那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了,咱们的“替身”谢拉。 果然,张巡引著一眾军汉到伙房外头的一间屋子里先喝两杯,就瞧见谢拉一个人挑著两只羊进来。 不是,老弟你过来给我妈打打杂就得了,谁叫张母看谢拉欢喜呢。但是这种活你怎么也抢著干啊,再这个干下去,这伙房除了厨子,都得下岗。 瞧见张巡,谢拉算是很给面子,还“哟”了一声。要是搁以前,家里的管事得训斥他,现在他来老张家,和来自己家是一样的,谁叫人人都传他活得好,等於张巡多条命呢。 封建谣言不可信吶。 把两只外头洗剥好的羊交给厨子,谢拉也不歇手,瞧著外头的军汉们就估了数目,开始和面。今儿人多,他一个人也和不过来了,到底多叫了两个做饭的大娘来。 行吧,你们干吧,张巡就同马雍聊天。之前咱们不是闭门造车嘛,正好马雍在,就问问他一支军队行军几千里之后,会有哪些军械物资出现欠缺。 人家当年跟著刘整打过仗的,和蒙古人对过垒,肯定知道一些。李大要是和李让从城里回来,也可以问问。旁敲侧击一下,不会有人察觉。 况且这会儿,不是要募兵了嘛,我问问咋滴。 说起打仗的事,马雍眼神中全是回忆,十四五岁从河南往南跑,阿爷被蒙古人抓了驱口,阿娘半道饿死了,大的妹妹卖给了一户山里人,换了一斗糜子。小的弟弟没奶吃,和个柴火似的,就扔到了路边沟里。 先给宋军修军砦,砍树伐木,好赖一天能吃一顿乾饭。等年岁稍长,没有累死,就拨去当屯田兵,半修弓弩。等到十八,长得高壮,挑了勇敢,隶了军籍,隨官军驰援四川。 余阶冤死之后,四川局势败坏,日夜鏖战,几无安寧,不拉得硬弓,使得强弩,如何填进那血肉池。 报国,报国,死了成千上万的手足兄弟,刘整一投降,宋军杀宋军,杀得血流漂櫓,真是没话说。 念著念著,马雍老大昂臧一个汉子,居然落下泪来。 这会儿馒头也蒸得了,谢拉一个人抬著八屉馒头过来,左右的军汉也不顾烫,拥著上来吃菜肉馅的。许是听到了马雍后半截的故事,谢拉捧著个木盆,盛了一盆羊肉,洒满了葱,端给马雍,叫他继续往下说。 抹了一把眼泪,马雍倒也没有忘记吃饭,提著羊腿就和谢拉、张巡分说。理庙听说刘整投蒙,发荆湖、两广兵猛攻川南。他就跟著当时担任知益阳军的赵淮从征,说是打仗,其实天天都在修军寨。 吕文德意识到刘整不好对付,只取一条战法,结硬寨,打呆仗。粮道全用大军守护,能不野战就不野战,步步修寨紧逼。 最后迫的刘整弃城而逃,却几乎没死多少官军。要说不说,吕文德確乎是有几分军事才能的。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啦,赵淮改任知无为军,过两年致仕。马雍也只能跟著回溧阳,给老赵家当门客了唄。 谢拉和张巡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瞧见谢拉把三屉五十来个馒头吃了个精光。这饭量,把吃了一盆羊肉的马雍都给惊著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马雍张口就问,能不能把这个伴当让给他? 刚刚谢拉一个人挑两只羊,能抬八屉包子,饭量还这么大,说明这个人能吃有力气啊。马雍现在就差有勇力的军將,他已经三十出头了,不復当初二十岁时,披鱼鳞札甲,带环铁尖兜,持三十斤铁斧,开山劈道的勇猛。 “哈哈,我答应不了,这是前头天庆观的道士,已经捨身出家了的。”张巡確实没法替谢拉做主。 “你是个道士?”马雍概念里的道士形象,应该和谢拉差別非常大来著。 “怎滴,不像吗?”谢拉胡乱的抹了一把嘴,低头看自己的穿戴,確实挺像一个打杂小廝的。 “不像……你吃饱没有,会拳脚吗?”马雍喝了二斤酒,吃了一盆肉,浑身都是力气,想要试试谢拉。 “差不多,再来一屉差不多。”谢拉就没在意后半句,全在意头半句了。 “吃饱了,和我比划比划。” 然后马雍就被谢拉给震撼到了,谢拉说自己不会拳脚,马雍自恃勇力,让谢拉拿根棍。谢拉心想棍是吧,抄手就把栓前厅和后院那根直径少说二十厘米的大门栓给提了起来。 舞的和苍蝇拍一样顺手,这玩意儿绝对沾著就死,碰著就亡。马雍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直喊谢兄弟谢兄弟快把小棍放下吧,別说砸到了人,砸到了草草也不好的。 第40章 40.草建一军五百人 武进、晋陵两县的乡绅耆老们果然纷纷作难,本来在宋代,当兵就是“小赤佬”。不仅要刺面,还为人所鄙视。普通的良家子哪里肯从军,都奔其他行当去。 只有像马雍这种,他是挑了勇敢兵,或者说效用士,以后代那种“士官生”的身份参军,才不需要刺字,而且俸禄兵餉都较一般军士高两三倍。 到了建炎年以后,宋军中禁军厢军的数量呈下降趋势,勇敢效用的数量一度占到军队的半数。当然啦,由於激烈的战事结束,宋金议和,这一占比很快就滑落到不足三成。 主要还是因为勇敢效用贵,一个兵能养四五个禁军,能养几乎十个厢军。当然战斗力也够强,往往都是攻城用先登,野战用先赴,捐躯不怕死,报国堪称忠。 现在勇敢效用也败坏了,因为官宦人家的子弟,往往贪图其丰厚的餉银和赏赐,空占兵额。以至於各州各军的勇敢效用,都成了少爷团。 你要是赵淮能够给足勇敢效用的军餉,那招募些良家子还不算难。偏偏在座的乡绅都知道,赵淮有个屁的钱,天天两顿乾饭能管饱就不错了。 不肯钱招好兵,那就只能商量著拉壮丁了唄。 第一次乡绅会议大致上算是不欢而散了,就算张巡家面子再大,也没有办法让別人放弃自己的利益啊。 要是招募个五百弓手,在本地保境安民,那还可以商量。毕竟乡兵在乡,保卫桑梓,大家还乐意钱。给宋朝廷养兵?那绝对没可能的。 能毁家紆难的,就那么几个,都青史留名啦。剩下的肯定要顾及自己的小家,谁还不自私呢。 马雍站在门外听著,也是无奈。七八年的蹉跎,早就把他那点心气给蹉跎掉了大半。要是搁以前,他就提著大斧进来,和诸位老爷好好比划比划啦。 出得门来,见他馁颓,张巡总不能一毛不拔。就对他说,让他招二百勇敢兵,先给他一千匹绢,兵到就给钱。务必要好好挑选,用那些真能打仗的。 总不能真说张巡自己掏钱去招募三千勇敢兵吧,我都要投降了,招这些勇士做什么? 闻听此言,马雍连连朝张巡拱手,全仗张二哥哥高义。嘿,別这么叫,叫的好像我是什么江东呼保义似的。 眼下这兵是张巡钱招募的,那肯定就不能把他丟在城里面,张巡得把这兵攥在手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伯顏来了他是不杀人,但是架不住抢劫啊。又没说秋毫无犯的,自己有二百甲士,再有几百弓手,把家门给维护住总是必要。 这话没错,马雍也挑不出错来,於是便以浙西转运安抚使赵淮的名义,在晋陵和武进两县內张榜招兵。招勇敢效用,月给俸两贯,绢一匹,米三斗。而且按照朝廷的詔令,现在参军就是“军官”,升授三阶的嘛。 以后出门,你就是“尉官”。 在城內的李让原本在准备秋天的发解试,听说自己小老弟募兵,就跑回来凑热闹。按他的说法就是区区发解试,信手拈来,死读书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然后马雍就又看上了李让的伴当李大和小李,李大那双手臂,只要肌肉露出来,就知道是个好弓弩手。小李和他爹见天的练习,当然也是猛人。 很可惜,连去重庆上任的李株,都没把李大父子带走,怎么可能便宜你马雍呢。这是之后李让去行在参加省试和殿试的保鏢,没李大在,李株都怕好大儿李让走到半道,就给人劫了。 这让马雍很是嘆了一阵气,看到个大斧兵,是个道士。看到个弓弩手,是个伴当。这也招不来,那也招不来,可不就是嘆气。 唯一令马雍高兴的,就是谢拉並不排斥和他们这些军汉相处,甚至主动向他学些刀斧枪棒。三米长的大门栓確实骇人,可那玩意儿战阵上比较难挥舞开。 先带著,保不齐哪天把谢拉感动了,就跟著他去当兵了呢。 “怎么样?你家支一百人来吧。”张巡看李让兴致勃勃的,张口就问他要一百个壮丁。 “我家哪比得上你家,你自己拉三五千人都行,带上我做什么?”李让和张巡相处很隨意,完全不把自己当大表哥。 而且他爸爸李株去重庆,带走了货真价实的三百多壮士,確实一波掏空了李家的人力。 “我还有大哥呢。”张巡当然要推脱。 朝廷到处爆金幣,一旦张逞出守某州,老张家就算能拉三五千人出来,也得拉给张逞。比如张逞去守润州,张巡给不给自己亲哥爆兵? “哎呀,我给家里去封信看看吧。”李让自然知道张巡在担忧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他也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呢,家里总不能全部抽空了,连个佃客弓手都没有。 “全赖表兄你了。”张巡还假模假样的作揖呢。 “去去去。”李让直接摆手不理张巡。 晒穀场上,此时已经支起了箭靶。李大擎著一张江东常见的竹製长弓,正在发箭。果真神射一般,箭箭红心。 下头来应募的地方弓手土团,那是惊呼连连。似李大这等老军,等閒也难遇著的。普通的弓手,十中五六就算极好。入营之后再行操练,能十中七八,便教能战。 除开赵大和赵二时代的宋军不提,之后的宋军,基本上七分习弓弩,三分习枪棒。这一点在宋军骑兵中也是一样,宋军的骑兵也是十分之七的弓骑兵,肯定玩不过金军和蒙军咯。 就眼前这状况,想在江东的民间,招募到习练长枪大棒的良家子很困难。所以马雍选择招募弓弩手,好的弓弩手,可以往枪棒上面带著教。但是好的枪棒手,未必练的出神射手。 约略是瞧见张巡都掏了钱出来,常州各家各乡,也觉得不能够一毛不拔,从这一日起,你十个我八个,接二连三送了三四百丁壮到朱夏墅来,归隶於马雍这个常州副统制的麾下。 草建一军,不过五百多人。 第41章 41.盗卖国资真好心 五百人,怎么练? 不教民战,是以为弃之。反正朝廷还没有明文说要去支援鄂州,那马雍这一营人马,就可以从容的教训。总不能真的塞一根烧火棍,就驱赶上战场吧? 马雍的想法很简单,招募来的二百勇敢,练强弓硬弩,先把弓弩完全练上,再兼习枪棒。本郡乡绅们送来的壮丁,只练站住阵脚。 幸亏大伙儿看在张巡,或者说老张家的面子上,送来的都是壮丁。要是送些十来岁的小孩,五六十的老头,那马雍就得骂人了。 怎么练站住阵脚呢?一人一面挨牌或者长牌,柱在地上,牌上搭长枪,累三层或者五层。既抵御敌方箭矢,也抵御敌方衝击。 別的事情一概都不练了,怕练得太厉害,把人给练死。 有道理,就那三百多壮丁的模样,確实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不过都是些佃客,寻常百姓,无可长处。 如果不是实在募集不到勇敢效用,马雍完全不想带这样的士兵上战场。上战场这些兵就是纯粹的消耗品,像个西洋棋的棋子似的,往棋盘上一丟,就让他在那儿自生自灭即可,多看一眼都算是统帅们输。 但没兵啊。 没兵怎么办,只能拉百姓上战场咯。这玩意儿別说本朝了,五代如此,唐代如此。后世吹得上天的魏博军,叫什么天下雄兵第一,貔貅十万。 其实纯开玩笑,全魏博镇一共十万男丁,从十五到六十五岁都算上的那种。精选了其中最壮的五千人,號为魏博牙兵。 说到底,就是二十个男人里面抽一个最强壮的罢了,加以武装,组成军队。庞勛之变就是诸镇兵马最好的“舞台”,丑態之百出,如同儿戏一般。 拉这种“军队”上战场,简直就是对自己开玩笑。 嗐,练著吧。张巡给了马雍五百斛粮食,权且充作军粮。勇敢效用一天两顿乾饭,其他的一顿干一顿稀总是要的。不指望他们摧枯拉朽,征战沙场,能够在元军过境时保境安民,就足够啦。 唯一令马雍不满的,就是朝廷到现在也没有发下军械。等閒枪牌长弓啥的,地方上可以自造,甚至可以从民间购买,都不叫难事。但是神臂弓,或者说重弩,地方上是没有办法製造的。 一般这种军匠都集中在名城大镇內,或者简略的说,就在杭州、扬州、襄阳这些地方。朝廷一分钱不给也就罢了,军器总要送来点吧。 仔细算算,朝廷这任命,这募兵的詔令都下来不止一个月了,到现在別说盔甲、强弩了,连个枪头、箭矢都没见著啊。 尤其是弩,眾所周知,南方潮湿,江东还好一点,要是去了广东,北方士兵惯用的复合弓根本活不过梅雨季节。其层压角片的筋胶百分之一百会受潮脱胶,然后牛角就开片了唄。 天天搁那儿烤火烘乾,都来不及维护的。是以平素地方弓手所用的都是竹製的,抑或是木胎製造的长弓。弓力確实差一点,射程没那么远,但胜在材料非常易得,价格便宜,不太受天气气候的影响。 真打起仗来,相比较於竹製长弓,马雍还是希望配神臂弓的。 张巡也希望啊,可是朝廷不发来能咋办?如果张巡是个野心家,这会儿应该就要开始打算,怎么把杭州军器监、匠作院內的那些工匠打包拐跑了。 毕竟全南宋最精华的一批武器工匠都在杭州,且他们並不特別受到南宋朝廷的重视。歷史上伯顏的大军抵达嘉兴,尚未进入杭州境內,杭州就已经乱的根本没人管理了。 连皇宫大內守门的金枪班都悄悄跑路,各地集合到杭州的所谓官军,更是沿街打劫。后宫的妃嬪宫女太监,甚至盗窃珠翠珍宝,连夜走人。以至於有些时人笔记,记载有宫女后妃跑去服侍伯顏,谢太后还央人去找这个后妃,看看能不能吹伯顏的枕头风。 要是那时候野心家在城外有一標人马,不用多,千把来人,进城把工匠都给劫掠出来。只要有材料,那就等於坐上了宝山。 可惜,张巡不是野心家,还是只能从体制內想办法。 既然马雍和赵淮的上表不济事,那就只能从陆秀夫身上打主意了。他不是司农寺丞嘛,既然理论上掌管朝廷的官仓,你別告诉我没点什么特別的门道。 盗卖朝廷財產的事,怕是夏朝就有了吧,不对,可能三皇五帝那会儿,就有人偷公家的牛来肥自己。 卖的实在不像样了,就火龙烧仓唄。这一招很好用的,一烧之后,死无对证。 咱们也不是白要,给钱嘛。只要钱到位,挖一挖封建主义老赵家的墙角怎么了?现在盗卖给马雍,还有可能拿去抵抗蒙古人入侵呢。留在官仓里,那最后百分之百便宜了伯顏。 我去帮著盗卖,那是为了带宋好啊! 正好现在陆秀夫就在常州督催夏粮,张巡趁著他在家吃饭,就和他提了一嘴这个事。如果张巡是为了自己偷偷用,那陆秀夫肯定要大声的严厉斥责张巡。 偏偏张巡是要拿去武装宋军的,而且张巡说得很直接,武装好了才能去支援鄂州啊。你总不能指望常州兵拿著菜刀去和蒙古人对攻吧,那不就是送嘛。 陆秀夫一肚子的国朝律法,人伦道德,憋在嘴里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张巡说。盗卖朝廷资產百分之百是错的,可张巡的想法是好的,这到哪儿说理去啊。 沉吟了片刻之后,陆秀夫答应帮著问问。他在李庭芝幕府內,就执掌军务机要,其实这种事情早有耳闻。淮南也有盗卖朝廷资產的事,屡禁不止。士卒贫苦,不卖器械,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有了他这个承诺,张巡感觉事情就成了一半。立刻招手让张喜进来,让他带著陆秀夫的“介绍信”去杭州。钱的话实在是太沉重,不方便携带,捎些银鋌、金鋌,並绢帛去即可。 悄悄滴干活,打枪滴不要。 第42章 42.我为姐夫跑个官 张喜还挺聪明,说这是去载运军械,得有张公文过检司钞关。军械是盗卖来的,但是接收单位是货真价实的军事机关。 最好再给船上插一支旗,表明军船的身份。方便张家的弓手能够直接上船,穿州过县。神臂弓要是被人劫了去,张巡连哭都没处哭啊。 另外反正都干了,多给我两支旗,公文上把一条船改两条船三条船都无所谓的。陆秀夫是咱们老张家的女婿,马雍是咱们老张家亲家的家將,横竖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你也是算精,张巡早看出来了,张三这小子鬼精鬼精的,真能算。 这事张巡也不想如何管,只要能弄来二百具神臂弓就行,其他的一概不问。至於你是贩货也好,夹带也罢,那是你的事。 有了张巡这句话,张喜再看陆秀夫。正有求於张巡的陆秀夫只能眼睛一闭,在公文上多勾了几笔。能咋办呢,张巡自掏口袋武装朝廷的官军,难道大骂张巡要造反谋逆?想想也不可能啊,自己小舅子就不是个造反的料。 要是想造反,这会儿应该勾结太湖水匪,串联淮东盐梟,积蓄粮草,打造器械。 嘶…… 陆秀夫回头望了望和张喜说说笑笑的张巡,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给按了下去。不像不像,实在是不像。 最不像的地方就是张巡不招兵,手底下连几千老军都没有,如何造反?就算没有老军,几千老贼总是要的吧。杨秀清造反,那还拉上了几千烧炭工呢。黄巢造反直接拉的私盐贩子,朱元璋造反运气好,得了老郭家现成的人马。 没有老於行伍,惯於操练的兵马,如何造反? 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 公文签好,再让常州副统制马雍用印押,签署行程,张喜美滋滋的到左右库里面去取金锭银鋌了。 “还得有劳老弟你啊。”陆秀夫撇开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专管张巡要二万斛夏粮。 现在距离夏粮下来还有个把月呢,陆秀夫终於和常州以及润州两地的守令掰头好了,常州解五万斛去润州司农仓,润州解四万斛去健康司农仓。 按照如今带宋这个夏粮秋税的实际徵收情形,肯定是大户们先预支,之后朝廷下公文牌票,由大户自行在乡保內收敛。 “我这就派人押船去润州。”姐夫刚帮咱们办了事,张巡自然得给面子,出来混轿子眾人抬。 “你有船?”陆秀夫稍稍惊讶了一下。 “有,不多。”张巡差点说漏嘴。 自己確实在准备纲船,不过那是准备献给伯顏的征宋大军的。偷偷打造嘛,今天一条,明天一条的。伯顏少说要几百条,张巡得悄摸摸的暗中预备好。 “那仰仗你了。”陆秀夫没有追问,老张家有几条纲船也不稀奇。 本来就要帮著官府徵收税粮的,那有几条二百石的纲船算什么?有几百条上千条才稀奇呢。 “大內兄办成这差事,不活动活动?”刚刚盗卖军器那个事,张巡发现有个管仓库的姐夫確实有好处。 现在陆秀夫把润州、建康的司农仓给添办了起来。那按理说,他进士出身,又办差勤勉,怎么著也得往上挪一挪吧。 最好挪去管军需仓库,那就完美了。张巡甚至不需要自己筹办,直接同他盗卖就是。杭州的军器还不是要啥有啥,留在仓库也是积灰。 再者如果歷史不改变,这拨军器最后大抵是拿来武装了北方的汉世侯部队,以及南方的投降宋军。之后少部分的汉世侯部队,带著十来万投降宋军,一波去日本送了个乾净。 等於军器先是便宜了伯顏和汉世侯,后是便宜了小日子。我要是不取,简直是没天理啊。 “嗯?”陆秀夫稍微迟疑了一下。 “国乱岁凶,朝纲不振,需要大內兄这般正人秉持纲纪啊。”张巡张嘴就来,夸陆秀夫还有什么不能夸的。 “话虽如此……”大概去干什么討好,或者奉承,阿諛权贵的事,陆秀夫带点不屑。 “我明白了。”难得有张巡拍陆秀夫肩膀的时候。 咱们这大姐夫那是想上去的,毕竟干个管仓库的官能济得什么事?连赵禥的面都见不到,根本无法諍諫。 不能见到赵禥,什么抱负都实现不了。况且朝论汹汹,正人君子都遭到了贬謫,在朝中才能够援救一二。 既然他不想去钻营,张巡帮他钻一钻好了。 前头咱们的老相好史知州史能之,不是已经升迁入行在了嘛,据称已经担任了中书舍人,这个差事可大,再往上能当翰林学士、知制誥。等到翰林学士,那可真就是储相了,基本上最后都能够升上去。 当然卡在中书舍人这一步到死也冲不上去的大有人在,越往上,那尖顶就越窄,史能之能不能上去,就看史弥远的遗德还有多少了。 反正张喜要去杭州,张巡暗暗让他再准备一封信给史能之,瞧瞧有没有办法给陆秀夫提一级。大小也算是同过郡的故交,你拉我一把,我將来保不齐就能拉你一把。 活动经费也不需要陆秀夫准备,张巡转头就给张喜多捎了三千匹绢。六品往五品挪一挪而已,按照资歷,陆秀夫早就该升五品了。要不是朝中正人在过去十几年受到压抑,以现在朝廷到处提拔老头的架势,陆秀夫就应该以五品大夫衔出来知常州。 暗中对张喜面授了一番机宜,史能之那人还算能处,至少是个敞亮人。钱不到位的话,立刻回信来家里,张巡再给他送。 另外张逞那边暂时別透露什么消息,咱们这亲哥也是个正人君子,一辈子不肯跑动的。要是肯跑动,凭他的出身,怎么可能现在才提一个起居舍人? 张巡的便宜老爹,在张逞这个年纪,都已经出知大州,回来当某某阁待制,成为皇帝近臣,预备著出將入相了都。 也就是老头死的早,要是没死,现在大概率启用为枢密使。那样的话,张巡肯定想著和老头一起把鄂州死死保住。 第43章 43.名声传及上下江 人一做美梦呢,这梦就醒的比较快了。刚刚还在想著便宜爹要是活著就好了,甚至可以有资格去爭一爭参知政事兼枢密使。结果外头就报说才任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汪元帅,因为触怒了贾似道,用了没几天就免冠去职。 现在正往行在去,是否组织一下地方乡绅,去艤舟亭接一接,送一送。 朝廷这朝令夕改的架势不变一变,是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但是汪立信却一定要去送一送,因为汪立信是前任的常州知州,算是本地的旧任长官,於情於理都得馈赠一二。 另外老汪家也是累代的名门,其叔祖父汪澈是臣构绍兴年间的进士,孝宗朝的宰相。人家和咱们家一样,是本朝的统治阶级,还是主战派那一伙的呢。 招呼家里的管事,预备些程仪,张巡自然要去拜一拜这位汪元帅。 转天过来,包括李让在內,一眾常州官吏縉绅在艤舟亭拜候,见到了汪立信。真是老头了,老的已经能看到不少老年斑,但是眼神还不浑浊,而且说话有些中气。 多年封疆,身上自有一番气势。 “你听说了吗?”李让和张巡两个人比较靠后,前排老头居多。 “什么啊?” “汪学士被免的缘由。”汪立信被免去了元帅的职务,但是身上的端明殿学士贴职不会免去,身份的象徵。 有这个象徵在,只要有机会,汪立信立刻就可以起復为参知政事或者枢密使。当然就他这个年纪,恐怕也没啥机会了。 “怎么一回事?”张巡只知道汪立信似乎是触怒了贾似道,这才被免官的。 “学士確实是老了啊……”李让却感慨了一句。 原来汪立信赶到江陵之后,发现荆湖地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兵马。旧有官军,都被范文虎一拨送光。江西那边的吕师夔也没什么兵,黄州、兴国一代也就剩点残兵败將。一直要到安庆,才有范文虎的两万多溃兵。 这样的情况別说重新夺回襄阳了,连死守鄂州恐怕都做不到。那怎么办呢?汪立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文人习性爆发,给宋朝廷出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招募五十万大军,沿江守备,选用良臣。中策是放还被拘禁的元朝使节,向元朝求和,输送货幣,谋求二三年的和平,整军备战。下策是咱们大伙儿拉著棺材,叼著玉璧,跪城门口投降吧。 上策没钱,中策是贾似道的要害,下策纯开玩笑(也不一定)。这不就是闹呢嘛,瞧见这份表章,贾似道怒了,把汪立信一擼到底,就留一个副相同级待遇退休养老。 没钱的那一策咱们就不去说了,任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宋朝廷没有能力拉起来五十万大军。中策稍微说一下,汪立信戳破了贾似道当年的一个弥天大谎。 忽必烈继位那年,派遣国信使郝经南下,向理宗赵昀通报元朝廷易主,以及关於鄂州合议的诸般事务。 这个鄂州合议到底议了什么,除了贾似道知道,大约也就是忽必烈和郝经知道了。其中到底有多少难言的內容,属实无法揣测。反正贾似道不敢让郝经见到理宗赵昀,就这样把人拘禁在扬州已经十四五年了。 现在这件事又被汪立信挑出来说,贾似道肯定大为惊恐,惊恐就转愤怒,然后就把汪立信一擼到底咯。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张巡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眼下这个时代,堪称舆论阵地的地方,有一个就是学生群体。毕竟如今这年头的学生,就没有彻底的穷人。甭管什么歷史书上写谁谁谁年幼时家贫,家贫你还有抄书用的笔墨纸砚钱呢。 广化门外卖儿卖女的穷人,那才真叫是穷人。能读书当学生的,这会儿怎么也是一个中產一二等户。 有钱自然有閒,有閒就会聊天议论,最后发牢骚。 很多事情最后就是学生捅出来的,这一点倒也算是古今中外有点一致性。李让就混在学生群里,消息许多时候比张巡还灵通一点。 “荆湖一时无帅咯。”李让这一句,不知是慨嘆还是无语,张巡没怎么听出语气来。 两人閒聊这会儿,汪立信也已经被迎到了岸上。正好瞧见李让,就问是不是李待制之子。那肯定是啊,李株刚刚过的江陵,这会儿恐怕已经到重庆了。 李让连忙出来行礼,汪立信似乎很喜欢李让,连说他父亲李株慷慨於王事,三千里赴任,日夜疾驱,不懈片刻。希望李让能够同他父亲一样,忠悃於王事云云。 看来汪立信確乎是和李株见了一面,估摸著还聊了一夜呢。作为重庆知府,夔峡方面的一把手,李株或许还同汪立信就反攻襄阳做了討论。 聊了片刻,终於瞧见了张巡。旁边立刻有人介绍,这是张枢相之子,张舍人之弟。对,我爸是国防部长,我哥是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张巡也连忙向汪立信行礼,老交情的嘛。 “余在湖口,闻晋陵张尔行,侍母至孝,手奉绵纸。於公至勇,伏虎除害。那人便是你?”汪立信见到张巡,立刻念叨起来。 “区区贱名,不意竟入学士之耳。”张巡赶忙拱手。 “江古心同文履善极言你江东第一俊,今日一见,果非凡人。”很显然,在往杭州去的路上,汪立信还碰到了江万里和文天祥。 不必说,文天祥把张巡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简直是世上第一等的忠臣良將。这事文天祥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在常州他就这么干,没想到回了江西,瞧见原宰相江万里和汪立信,仍旧这么干。 他替我这么卖力宣传做什么? 其实张巡有些摸不著头脑的,因为两人非亲非故,要说他替张逞说话也就罢了,两人是同科年好。可张巡又没有参加科举,只是个荫补的郎官,按理说甚至不算正途。 但无论张巡怎么想吧,汪立信就是一顿猛夸,直说江东毗陵郡富华之所,人杰地灵。 第44章 44.大小官船络绎来 夸完还得宴请呢,常州是还没有什么暖风,但是游人一样可以醉啊。汪立信虽然再三推辞,可还是被请到了席上。 再小声一问,原来汪立信被一擼到底是真的,就剩个端明殿学士也是真的,可是赵禥在得知之后,又命他奉朝请,给他进宫面圣的资格。 嗐,再感嘆一句,成年皇帝好啊。 就算赵禥智力低下,荒淫无道,可他是成年皇帝啊,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昨晚上睡了三十个宫女,不妨碍我今天下午召见国家的忠臣义士。 赵禥並非完全不晓得襄阳前线的情况,况且现在襄阳已失。前头因为某个小翅膀,导致李庭芝和范文虎互相攻訐,到底荆湖是个什么烂摊子,赵禥还得找个人问明白。 到底是再动员十几二十万人去反攻,还是不反攻了,就守住鄂州拉倒,徐徐抵抗。反正贾似道拿不出个章程来,那就只能赵禥自己想办法了。 据说前几天贾似道又要祈请告老,赵禥当著大臣和宫人的面,居然亲自向贾似道作揖,拉著贾似道的袖子不让“师相”走。贾似道一走,朝廷连个主持中枢大局的合格宰相都没有,如今这局面怎么了得。 李让说得绘声绘色的,好像他就在现场一样,也不知道他是那根柱子,还是那把椅子。 因为汪立信还能够同皇帝见面,同皇帝说话,在封建时代,这就是天大的优势。不单单是常州的官吏縉绅来拜他,那从江陵到杭州,几乎每一程的官吏縉绅都会拜他。 保不齐老头在赵禥面前美言一句呢。眼下除了张巡知道赵禥饭后开始呕血外,在场的恐怕没一个知道。 陆秀夫对外嘴还挺严的,刚刚和知州赵汝鉴搀扶汪立信下船,就光吹老学士精神矍鑠了。 对了,既然这个老头能够和赵禥碰一碰,那他要是在赵禥面前夸一夸陆秀夫,这陆秀夫不就立刻坐火箭了嘛。咱们去找史能之是走他,以及他身后的关係,但是这种事,哪有人嫌路多的。 反正都是收钱办事,没有什么党派的说法。 新党旧党的爭夺在北宋非常激烈,南宋初也激烈过一段时间,朱熹不就反覆在朱圣和朱老狗之间跳荡嘛。 现在南宋的士大夫汰烂猥褻,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除开极个別正人君子外,士风早就败坏的不像样子。 要说有什么党派?史弥远在的时候是史派,韩诧胄在的时候是韩派,现在贾似道在,那就是贾派。 瞧瞧连张逞都能够成为赵禥的起居舍人,现在新学旧学早就不对皇帝的经筵、日讲和起居爭到头破血流啦。 抬头瞧瞧上面三席,陆秀夫和汪立信聊的挺不错。或许不需要咱们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詔书,汪立信见了赵禥就会推荐陆秀夫。 祝大姐夫好运。 转天张巡还没法回家,又去送了汪立信一程。今天艤舟亭的官船格外多,先是一条船跑来,说朝廷要措办军器,要求常州准备大鹅羽五万。 果然,朝廷到底还是在运转的,要五万羽大鹅羽不是什么难事。县里乡里宰杀大鹅的话,一般都会专门把大鹅羽给收拾起来,专备这种时候需求。 封建时代的农村,没有无用之物的,一根毛也能拿来用。现在朝廷要鹅羽,说白了就是让常州自己的地方財政负担买这五万根毛的钱,然后送去杭州。 幸好没要几个钱,赵汝鉴瞧了公文就丟给下属。盐、茶、酒、药,隨便哪个上面挤一挤,买五万根毛的事。当然赵知州几千贯的公使费,是动不得的。 紧接著第二船又来报,说是朝廷委派东南第九將副將、浙西添差兵马都监王將军来苏州、常州和润州募兵,地方上务必给与协助。 这个王將军可以说一下,是王效节,乃是原合州钓鱼城守將、寧远军节度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王太尉讳坚的儿子。 就是一炮把蒙哥砸死的王坚。 他儿子要自苏、常、润三州募兵,充实浙西兵马,可以理解。但是赵汝鉴还是隨意瞧了一眼,就甩给了属吏。 笑话了,常州的地头蛇张巡都只募到五六百人,他王效节能募到个屁。要么带著钱来,要么带著绢来,啥也不带,赵汝鉴也没法帮他。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你爹王坚要是活著,能够亲自面见赵昀、赵禥的,那看在王坚的面子上,赵汝鉴也要帮著拉五百个壮丁。可你爹王坚死了啊,而且死了十年,人走茶凉咯。 万万没想到,送个汪立信还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赵汝鉴连连告罪,好生把汪立信给送上了船。 偏偏这时候又有官船来,这一小段运河拥堵,船上的人就向上喊,这是奉表去起復文直阁的,还请让一让。 文直阁?刚刚还无所谓的赵汝鉴连忙让属下的吏役去疏通航道。隨后一问,果然是赵禥问之前给我草擬詔书的那个文天祥去哪儿了。 左右无法回答,於是赵禥起復文天祥为湖南提刑使,加馆职。文天祥升迁为路分监司了!那还不快让,大伙儿是手忙脚乱的给去江西的官船让道。 到底是状元嗷,一个皇帝一辈子也未必能有十个状元,肯定是简在帝心的。赵禥一问,就让文天祥升任了一路的长官。 连已经要动身的汪立信都点头,说官家这个任命下的好,应该如此。 正热烈討论呢,官船接著来,这回也是奉詔命来的。升迁司农寺丞陆秀夫为宗正少卿,提点御前军器所。 哦哟哟,这么快?不会吧。 已经站在岸上向汪立信拱手的陆秀夫算是喜从天降,一边接受汪立信的祝贺,一边回应左右眾官僚的恭贺。 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张巡,就被眾人围住了。反倒是张巡,小声向李让打听,军器所和军器监有什么不同?难道是一个机构的两个名字? 李让摆手,理军器监是文官的一条升迁路子,已经没有军事生產任务了。军器所原本是內府的一个分支机构,现在被外朝夺了过来,成为了工部的分支机构,掌管事实上的军械生產。 但是这个节点去管军器生產,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第45章 45.军器所任非好任 誒? 李让这话说的是实在话,那个什么宗正少卿说白了就是给级別的,提点御前军器所才是实际负责的工作范围。现在去干军器所,还真未必是什么好差事。 之前张巡给史能之去信的时候,是希望史能之把陆秀夫活动到主管军械仓库上,没有说活动到军械製造上啊。 再者这信才发出去几天啊?张喜搬著黄金白绢,前脚才走的。算上这两天招待汪立信,也就是刚到杭州吧,怎么可能这会儿任命就下来了呢。 瞧著汪立信的船往东去,张巡硬生生把陆秀夫从恭贺的人群中拽了出来,询问他自己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升迁。毕竟他这个司农寺丞也没干几天,李庭芝被贬湖南潭州前,给他上的荐表。 这话把陆秀夫给问住了,他说自己只是在之前张巡和润州老家那边,运送了五万斛粮食到仓之后,给朝廷上表说自己艰难万分,已经筹集到了五万斛粮食。要想补全,就得朝廷继续行文,秋粮也得进仓。 他反正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桿子,有了朝廷的公文,他才能和地方官署继续扯皮的嘛。能把润州和建康的司农仓填到十万斛,那就算是二三十万大兵过境,也足够吃到江西去了。 吃到江西?那就是江西安抚使的事咯,或者说是吕师夔的事,和他陆秀夫无关。 那是为啥呢,真不理解。 摸不著头脑的张巡只好往回走,城內面张罗说要宴请陆秀夫,张巡也没参加。我亲姐夫,不差这一顿的,得给我姐夫拉粮食去啊。 是是是,左右哪个能说不是呢。陆秀夫要不是征粮得力,也升迁不了的嘛。甭管升去哪儿了,这升了就是棒。 回到家里,张巡正准备提笔写信给大哥张逞,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外头的初九就引著一个张逞的亲隨进来,说是大哥有信到,要二郎亲自收。 赏了那亲隨一匹绢,张巡打开信一瞧,立刻瞭然。写这封信的时候,显然张喜还没到杭州,张逞是在大內听说了陆秀夫升迁的事,立刻擬信来给张巡,让张巡劝陆秀夫在常州迁延几日。 朝廷这是在干嘛? 找救火队员啊! 要不然你以为呢,朝廷现在能办事的官吏还有几个?就和崇禎十四年的京师朝廷一样,偌大的朝廷还有几个能办差的官吏?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够真正为朝廷办事的官,可不就是使劲的薅嘛,不把人薅死不会罢休的。 卢象升不就是到处救火,偏偏他还没洪承畴那么圆滑,最后活活给薅死了。当然洪承畴也没得著什么好,紧逼著拉去锦州送了。 这会儿带宋不也这么个意思,逮著一个算一个,你行就得你上。 朝廷在接获陆秀夫呈报,已经“报解”五万斛夏粮的公文之后,甚至都等不及夏粮“实收”,就要给陆秀夫加担子,添差事。 军器所的差事,那现在是人干的吗?襄阳的供应军需现在全都便宜了蒙古人,三番五次进援襄阳失败,又赔进去了几亿的军械。现在到处募兵,到处伸手,工部和军器所根本支应不过来,上任军器所就是跳进了水火坑。 反正朝命是让陆秀夫儘速赴任,现在润州和建康的夏粮还没“实收”归仓,那完全可以拖延一个月的。 合理,因为夏粮本来就还要大约一个月才能够收下来,收下来再归仓才是正经。朝廷这边是不可能让军器所空转一个来月的,这要是空转一个来月,四面八方的表章能够压垮祥曦殿的龙书案。 就算李庭芝、高达的军械不补充,范文虎的要不要补充?夏贵的要不要补充? 贾似道还能够坐在相位上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在相位上,朝廷还能够转。就像大明1566里的严嵩一样,严嵩在,朝廷就能够弄来银子左右支应。要是你连银子都弄不来,嘉靖都不会肯下场保严嵩。 懂了懂了,张巡也立刻回信给张逞,在京中帮陆秀夫活动活动,想办法给他挪个屁股,去管仓库就行。 另外张巡还向张逞打听,朝廷到底是反攻襄阳,还是就地死守鄂州。反攻襄阳,是一个什么章程?死守鄂州,又是个什么章程? 反攻就需要调拨二三十万兵马,死守有个五万八万就够了。马雍刚刚才募的五六百人,张巡还想著攥在手里呢。 把信写就,张巡套袋打火漆,突然又想到,应该再问一问朝廷有没有任命荆湖战区主帅的。虽然任命不认命已经不叫什么大事了,可心里边好奇。 嘱咐那个在厨下和谢拉吃蒸鹅的亲隨,除了把信带回去,还得帮我问个话。鹅肉相对韧一些,那亲隨应该是刚抱著鹅啃呢,有点塞牙,含糊答应。 张巡又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人答是跟著一条去建康的官船来的。不安全,张巡的信內容最好还是不见人,正好瞧见在旁边的谢拉。 就问谢拉最近几天观里有没有什么事,没事帮我把我哥的亲隨送回杭州。谢拉赶忙放下另外一半鹅,就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保教这小哥全须全尾的回到杭州,绝不少一根毫毛。 好了好了,別吹了,吃饱了睡一夜,明天就出发。 谢拉却嘀咕著明天要上路,那只好今天连夜做准备,先蒸两屉枣糕是正经。听得张巡眼睛一黑,你小子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幸亏张巡精神状態还可以,很会调节。至少有谢拉怎么一个猛將兄在身边,那亲隨决计不可能出什么事。前头李大、马雍他们都想和谢拉过过招的,等看到谢拉挥舞著大门栓和舞苍蝇拍一样,都纷纷避著他走。 马雍天天喊他谢兄弟,基本上就差走一个义结金兰的程序。李大就让小李多吃,吃的足才有机会长得壮,李大这辈子是没机会和谢拉动拳脚了。 两人兼程出发,昨儿在城內开宴席的李让和陆秀夫也回来了,张巡没有把信掏出来,直接出言劝陆秀夫先別去上任,在家等夏粮收完再说。 第46章 46.两头劝说真为难 陆秀夫其实也猜到点朝廷的意思,但他是以天下为己任,慷慨於王事的人。既然朝廷有詔令来,他就预备著要赴任,不怎么乐意在常州拖延一个多月。 这朝廷也算是把陆秀夫给拿捏住咯。 怎么劝?两万斛粮食已经给了陆秀夫,当然不可能拿这个去“威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理不太行。因为道理再大大不过王法,王法现在要陆秀夫去干军器所,陆秀夫肯定会去的。 只能从別处下手,陆秀夫的大恩主是李庭芝,没有李庭芝的话,陆秀夫早就在朝廷的倾轧之下翻车了,哪里还有现在活蹦乱跳到处当救火队员的好事。 现在李庭芝被贬潭州,担任襄樊策应使。前番整合到的三万多溃兵,正且屯且戍。你陆秀夫如果留在润州,继续担任司农寺丞,那么还有几分可能,照顾一下流离在润州的李庭芝家眷。 你要是去了杭州,他们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说起来李庭芝也怪可怜的,他的老家在湖北的隨州,后来迁移到了湖北的德安。如果襄阳尚存,那这一块地区只是蒙宋之间的拉锯交战区,尚且还有回老家的可能性。 现在襄阳开城,元军大举南犯,兵锋直抵郢州、鄂州。如此情形之下,李庭芝的一大家子上百口人,根本没法回乡。 无奈之下,李庭芝只能把自己原本在扬州的家眷,託付给一江之隔的润州陆秀夫,希望陆秀夫妥善照顾自己的家小。 上百口人想要安置妥当,並非什么易事。前头陆秀夫还在杭州,因为李庭芝的事,和范文虎等人打口水笔墨官司。就是最近才拔了司农寺丞,到润州来公干,有空去关照李庭芝的家眷。 有一说一,李庭芝待你有山海一般的重恩,你难道就不报了? 一番话把陆秀夫给说沉默了,国事当然重要,可是李庭芝的恩德也不能够忘却,这就是正人君子。他是君子,所以事君以忠,待人以诚。人家把妻子家小交託给陆秀夫,陆秀夫就一定会把李庭芝的儿子当亲儿子养。 你还走吗?张巡按住陆秀夫的手臂,让他好好想想。 就算你想走,你也得把李庭芝一家老小都安置好了。这一安置,没有个把月安置不过来的。上百口子呢,老的老,小的小,还得给他们添置一份產业收入,防止他们飢饿受冻。 陆秀夫这下真没话说了,別的事他都可以推辞,这是真没法推。朝廷的詔令本来就是要他处置完了建康、润州司农仓事务,再去御前军器所上任的,合情合理。 很好,终於把陆秀夫给按住了,张巡转头再问李让。说好的给你小老弟我再拉几个人来的呢,怎么还没个回音? 前头张巡和本郡的乡绅们討论募兵的事,张巡出钱招了二百,他们就送了三百多人来。估计得张巡出钱招一千,他们才捨得送两千来。没办法,张巡就让李让也出两个人。 聊起这个事,李让点头,表示他已经给无锡家里去了信,家里马上就打发一百人过来。不过也別太难为他,里面保不齐混杂了些奴役小廝。 僕役小廝? 新的大门给张巡突然就打开了。 之前就说过,老张家在常州,从当年杨吴开始发跡,到如今已经繁衍四百多年。家里的小廝僕役不知道繁衍了多少倍人口,前头佃客喝滷水死了,张巡都没把他的儿女拉进府里来当小廝丫鬟。 实在是人多啊,多的根本差使不开。 既然如此,全打发去马雍麾下做个立挨牌的兵得了。反正除了勇敢效用,剩下的都是些饥民游民。马雍说的相当诚实,这些兵就是將帅们拿来立住阵脚的。 主要工作是遮蔽后面的勇敢效用,次要作用是赌蒙古人的马军不敢来撞立住阵脚的步兵方阵。 能成不能成的,都无关乎整个大局。死了不心疼,战几场还能活下来那就是老兵了,可以好好教训,用作正兵。 只是家里这些小廝僕役,搁老张家繁衍了这么多代,关係盘根错节的。自己面冷心黑,不怕他们来求情告饶,张母那边怎么办呢? 要是把这几百人往马雍那里一送,他们的母亲妻子求告到张母那边,张母一心软,把人给提留回来,这事就算是败了,做不成。 得分两头,一头是让马雍立起营寨来,把人全都拘束在军营內,无事不得轻易的外出。另一头,就得说服张母,请她不要心软。 等把这轮拉人进军营的风波给混过去了,再料想其他办法。 心下草草有了计划,张巡就去找张母。张母虽然年纪大了,对待下人也有几分宽纵,但她到底心怀忠义之心,知道国家事大。 重点是老张家的包袱也確实不小,虽然名义上宋朝的奴婢都是所谓的僱佣关係。但实际上一旦父母为奴婢,则大概率子女也会成为奴婢,为主人奔走。 这个奴婢的僱佣关係是大概率继承的,毕竟都卖身为奴了,还有什么田產房屋回去给他们耕种居住呢?没有了生產资料,可不就只能继续被僱佣。 真要是打出府去,命他们自谋生路,才真是要他们去死。 现在发家中多余的小廝僕役去当兵,又不是真上战场。张巡会竭力把马雍的人马留在常州,作为治安部队,顺便也算是王朝末期的一点自保小手段。 像是自己这种大户,真要是被元朝那些有跟脚的原始股东们杀了全家,人家也未必会治什么罪。反倒是咱们自己,死了白死。 把眼下的情况和张母说了说,张母闭起眼来,沉吟了好一阵子,最后才说这事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 好啊! 转天张巡就把四百多小廝僕役集中了起来,全都赶进了马雍的兵营。等他们的妻子母亲去找张母告饶的时候,张母就“病”了,病的非常严重,谁都不见。张巡也发出话来,谁要是敢打扰到老太太养病,全家半夜捆了麻袋,打死了事。 第47章 47.孙武已斩吴宫女(莱茵尼斯冠名) 大约是瞧见张巡如此做派,本郡的縉绅们也是纷纷將家中多余的小廝僕役送到了马雍这边。算上张巡家的四五百,李让送来的一百多,本郡乡绅们的七八百。全攒一块儿,居然给马雍攒到了两千人。 就是这个质量嘛…… 不堪入目啊,货真价实的不堪入目啊。 之前想的真的挺美的,这会儿张巡才有些后悔。且不提家里又哭又闹的一帮老娘们,专说这军营,就很值得大骂特骂一通。 首先一点,也是最明显的一点,那就是习性不好。在大家族做僕役小廝的,虽然面对自己的主人可能奴顏婢膝,但是在外头,从来都是把自己当人上人的。老张家的佃客瞧了这门里出来的僕役小廝,都得躬著身子同他们说话。 別家的小廝不说,老张家几个小廝甚至觉得自己比马雍高一等,说马雍不过是我家二姐的家將罢了。好听点叫家將,难听点不也是被赵家养在家里的“僕从”嘛。 都是给人端痰盂的货色,充什么大尾巴狼啊。对於马雍的军令,都不是阳奉阴违,直接就是不听。不听也就罢了,还骂人呢。至於半夜想跑路,攛掇著人逃出营门更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等到后头其他家的僕役小廝被送来,这帮人胆气更甚,早操直接不到。 其次一点,那就是惯於偷奸耍滑。这一点不稀奇,他们虽然在高门大户里面当僕役,可是家里僕人那么多,粗笨的活完全可以躲,只要躲得快,最后都会落到那些蒙头苦干的人身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给他们养成了大小姐大少爷的脾性,拈轻怕重,连力气都没有几分。可以说比之前送来的三四百佃客壮丁都不如。 最后一点,同样需要专门点出来的,那就是好吃好喝。农村老百姓,一粒米都不捨得丟,掉在地上还要捡起来吃。高门大户里那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得模样。 他们虽然吃的是主人家的剩饭剩菜,或者厨房做的一般饭菜。可对比外头人间地狱一般的吃食,已经是珍饈美味了。 到了营里面,盐水泡饭,莧菜杆子,萝卜缨子,腐乳,臭咸鱼,哪一样他们都吃不下去。 简直就是又懒,又馋,又坏! 完了完了完了,张巡现在脑子里只剩下后悔,非常后悔,这都不能叫军队,这纯就是一帮流氓泼皮啊。 瞧见张巡的马雍却不如此认为,他只问张巡一句话,这两千来人,是不是完全归他管。不论怎样操练,张巡都不会在意? 那肯定啊,张巡把他们送进军队,並不单单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是希望自己手里有一支保安队。 在元朝混得好的汉族大地主,要么是北方的汉世侯,要么是南方带头投降,然后还能够帮助蒙古人统治南方,维护地方治安,徵集赋税的。 两条都不沾,那就只有被吃的份。 有了张巡的承诺,马雍笑了笑,只稟报张巡,希望张巡能够劝常州的縉绅们,拿出一点粮食银钱来,养活这帮“大少爷”。 这是小事,张巡自然答应。转头就去召集本郡的縉绅,老张家带头出钱。张巡出五百贯,他们就得凑八百贯,这就是带头的作用。只要张巡出了,他们就必须要出。不然以后没法在常州这一亩三分地混。 等张巡出了门,马雍就关闭了营门,然后击鼓聚眾,点名操练。 自然的,好些刺头啊,懒狗啊,就都不来。仗著自己是谁谁谁家的奴僕,不屑於为同样是僕从的马雍卖命。 马雍也不恼,非常平静的站在一眾军兵面前说。他在老赵家,曾经听到赵淮吟诵一首诗。 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 听不懂,下面的僕役哪里听得懂这种文縐縐的诗词。没问题,听不懂不是什么大事。三通鼓击毕,点名不到的,立刻拿来。 反正马雍有二十多个亲兵,二百多个勇敢效用,足以震慑全营。 得到將令的亲兵勇敢们,立刻冲入营房,將三十多个不肯来出操点名的僕役小廝拿到台前。马雍也不废话,等人点齐,立刻开刀。 祭旗! 三十多个人头就这么插到了军营门口的围墙上,至於满是鲜血的腔子,全部被拖到围墙边,不允许收敛,就这么扔在那里,血淋淋的腥臭扑鼻。 剩下点名来到的,一人赏五百钱、一匹绢。 再点名! 不过区区十分钟的差別,整个营內就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数以千计的奴僕们战慄著大声应到,人马整肃,除了点名和应答声,只有闻著血腥味赶来的鸦雀呕哑声。 新一轮的点名非常快,全营二千人分为六个指挥,其中五个都是持挨牌长枪的“羸兵”。剩下马雍的亲兵指挥,则是强弩手。 羸兵的基层军官从之前已经听了一个月號令,有了基本军事知识,被马雍的大棒和马鞭抽的很清醒的佃客壮丁充任。指挥则由马雍的亲兵充任,先行编组。 完全不求如何厉害,如何完善,十个人一排,五十人累成一阵。別的全部不用练,就站住阵脚即可。 什么要求都没有,就是站住阵脚。 暴雨成絮不许动,雷鸣地卷不许动,烈焰晒人不许动,军令就是不许动。只要站定了阵型,无令而动的都是乱军重罪。 第一次棒打二十,第二次铁箭串耳,全军示眾,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还犯就斩。 等张巡拉著粮食和钱回来,看著马雍分发给一眾军士时,张巡就觉得有些不对的样子。抬头看营门,四十多个人头骇人至极,间或有两个上面还站著乌鸦,嘴里叼著死人头的某些组织部分,令人作呕。 这这这…… 从来没有经歷过战爭,对战爭的一切印象都来自於书面的张巡,从脚后跟到脑门星,都在打寒颤。一种莫名的恐惧,短时间內就袭遍全身。儘管意识不断地告诉张巡,要当看不见,要镇定,要自如。可大脑中传来的讯息只有一条,那就是好害怕,闭眼闭眼。 第48章 48.縉绅提议大会操 使劲的咽了好几口唾沫,张巡勉强站住身子。身旁的初九一手捂著嘴,一手搀住张巡的胳膊。张巡瞧他,他还试图向张巡挤出一个笑来。只可惜了,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杀老虎杀鱷鱼,不过是杀一个畜生动物而已,这年头可不像后世,杀鸡都下不去手,杀动物两人都不觉得如何。可眼前四十多个乱七八糟的死人腔子就堆在营寨墙边,那种场景自然是杀个老虎所不能比的。 不光是满营的兵被骇住了,张巡事实上也被骇住了。 至於李让,跑外头呕去了,根本就没跟进来。也很正常,他爹经歷过四川宋蒙绞肉机的洗礼,他又没有经歷过。李株不愿意带他去,恐怕也是觉得自己儿子不是这块料。 入得营来,张巡分明能看到有人想要向自己呼救。可是呼声还没有叫出来,一根马鞭劈头盖脸就抽了上来,上头一名亲军都官沧浪浪抽出大刀。不论是正准备呼救的,还是想要呼救的,登时都闭上了嘴。 张巡救不救他们还是两说,马雍却立刻就敢杀人。反正也就这区区两天的时间,已经杀了四十多个。瞧样子,马雍好像还没杀过癮呢。 单单是外头来看,这架势,已经面貌焕然。 “统制。”张巡去向全郡的乡绅们筹款了,进城、等人、开会、募集,两天都算快的。 “郎君。”马雍拄著刀,大声向张巡问好。 外头络绎不绝的人马赶到,有背著钱的,有背著绢的,还有背负著粮食的,不一而足。这都是张巡掏一,乡绅就得掏二,最终掏出来的粮餉。 “点名!”等张巡站定,马雍示意张巡且稍候,现在赏赐已到。 治军要严,但是重罚之下必须要有重赏。只有重罚的军队是长久不了的,赏罚分明,两者皆备,才是要理。 台下诸军轰然应诺,点名官持名簿,在台上点算。应到一人,就赐五百钱、一匹绢,现场就给。 “將军知兵,果然知兵。”张巡向马雍拱手。 “全赖郎君信重,供应无虞。”马雍也向张巡拱手。 他是从襄阳和四川血肉池里面滚出来的好汉,同时又因为赵葵去世,赵淮致仕,坐了几乎十年的冷板凳,晓得人情世故。 在带宋当兵带兵,没有人支持,是什么都干不成的。张巡如此支持自己,马雍心里面一概清楚。 “单有这一军在,常州便可保全。” “韃虏猖狂,只这二千,至多一浪。”马雍没有这么乐观。 他这二千人,要是扔进襄阳的血肉池里。韃虏甲马迎来一浪,数千骑猛衝而至,左右分张,顶不住一个时辰就会垮下来。这就是战爭,二千人在宋蒙之间的交锋中,只配一朵浪而已。 “將军还记得家乡何处?”张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立刻岔开,毕竟他心里是另外一番打算。 “蔡州確山县。”马雍带著点回忆。 “或有一日,归於故乡。” “回什么?也没什么好回的,白毛风颳將起来,风里全是裘成团的死人头髮,吃芦苇茎子,喝黄泥浆,死成一把柴火。” “哈……”张巡闭口不言,只是嘆息一声。 马雍也不再说话,盯著下头的兵士。被他的目光扫过,一眾兵士无不悚然,脚下的步子都不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说多不多,两千人分成六个指挥,点名签到並不需要多少时间。台下诸军这下都领到了赏赐,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人心登时稳住。 继续练吧,张巡现在要做的,就是设法把这支军队留在常州。让这支军队成为自己投降之后的本钱,不教韃子欺负到脸上。 郡內的縉绅们之后也来瞧了两次,发觉马雍好像还真有点本事,而且是老张家亲家派来的家將,是所谓的自己人。 普通的小民百姓只感觉赋税沉重,军役连绵,尚未有改朝换代的那种念头。这群消息灵通的縉绅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荆湖前线几乎已经崩溃,朝廷到处募兵,却集合不起全力来守住鄂州。 一旦鄂州丟了,元军必然沿江直驱江东。到时候江东也会陷入一片战火之后,常州虽然不是什么军州大镇,也需要些微的自保之力。 这也是之前张巡和一眾縉绅们开会,大伙儿觉得可以操练起乡兵土团的原因。乡兵大伙儿確实愿意钱练起来,毕竟乡兵弓手们保卫的是常州家乡。是縉绅们的根基和本钱,该就得。 但为朝廷练兵…… 也不是不行,只要兵留在常州就行了。一帮人还在想,难怪张巡把奴僕们送进军队呢,原来打得是一旦开仗,就把奴僕全部卷包带回家,自己就有了自保的实力的主意。 早知道就把所有奴僕小廝都送来给马雍练练了,等將来兵荒马乱,手里有点武装力量,还有自己家的仓囤,心中才能安心。 明里暗里,有人张罗著给马雍在城內寻一处宅院,送两个貌美的姬妾,再添置些衣裳摆设,最好生下个一儿半女啥的。 一大帮子縉绅都没打过仗,不会练兵,抓住一个会的,肯定要攥紧了的。 原本对於募兵的消极態度,瞧见马雍將兵马带的颇有几分架势,正逐步转向正面態度。最好的例子就是大伙儿来请张巡去集会,议事。 议什么事呢?就是等到夏收之后,抽出个十天八天的空档来,把常州本郡各县的,尤其是晋陵县和武进县的乡兵弓手们大会操一次。跟在马雍的官军后头,共同操演一番,也提一提本地人马的训练度。 也不为什么,至少让本郡的弓手们能够做到集合。 別小看这个集合,人马过万,无边无沿,单单是集合起来,摆成多少多少个方阵,在古代就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其实现代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能让一万人匯集不乱,至少就是个合格的“庸將”了。要是能够带著一万人前进后退,扎营下马,那就是可堪一用的“良將”。 再往上,能顺利带著万人出门几百里几千里打仗,基本上各个都上了史书。 第49章 49.如此羸兵竟可用 伴隨著夏收的结束,事实上控制在縉绅们手中的常州地方乡兵保甲弓手们,接到命令,云集到常州城外,进行为期十天的会操。 仅仅是张巡一家名下,所动员起来的弓手就超过两千人,加上全郡其他的各乡保甲,最后不下七千人。 好一番盛会。 诸位縉绅掏出了三百匹彩绢,注意是彩绢,比一千匹白绢贵多了,张列旗帜,划分方位,订立前后,约为阵营。又树白布,写明各乡各甲,所隶行伍,明定员额。 为了协助马雍组织好会操,溧阳的赵淮又拨了一千官军前来。这一千官军也是“羸兵”,只得立住阵脚,並非什么强健的勇敢效用。 唯一好运的就是张喜从杭州回来了,张巡交给他的那些钱,不仅完成了买回二百张神臂弓的任务,还饶回来一张八牛弩,以及两万支弩矢。 另外管仓库的官得知是起居舍人张逞家乡的事,又按例拨给了常州三千顶笠帽和三千付掩心镜。盔甲是没有的,拿个护心镜,自己垫吧垫吧得了。 说句实在话,就你们那帮“羸兵”,给你三千付扎甲,披掛起来你这兵也打不了仗。还没走几步路就要累死,发了等於白髮。 实际上这也是如今宋军的普遍状况,临时拉起来的壮丁,都是饥民游民,有几个体力充盈的?没几个,真没几个。 就算是建炎年间,四川和秦凤地方,能够披扎甲,持重斧,当一军之胆的兵也没几个。 张喜这小子倒是有体力披掛起一身弓手扎甲来,所以他从管仓库的官吏哪里,给自己讹了一身扎甲。至於为什么不帮张巡讹?张巡还需要讹? 张巡家里左库五架,都是歷代祖先的盔甲兵仗旗帜,像是张巡的便宜爸爸张雪溪,当年担任签书枢密院事,自然是有一身好扎甲的。父子两个身量差不多,张巡真要是到了打仗的时候,直接穿自己爹的甲就行。 反正铁甲嘛,一甲传三代,人死甲还在。 曾经有个故事,说是辽军南下进攻宋朝澶州,很多士兵穿的甲,就是他们爷爷和石重贵打仗,把石重贵干翻了,从石重贵军的身上扒拉下来的。回家以后只需要自己添补一些甲叶,就可以当新的来用。 当然也有人是从高粱河驴车战神手下扒来的,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倒也就不去说他。 本郡的縉绅都是有官身在的,没有那身上得了台面的官皮,在带宋也当不了縉绅。搁带明,你连个举人都不是,算什么乡绅? 天底下的田地就这么多,想吃的人排排坐,没点政治身份根本保不住土地和財富的。 如今縉绅们一个个冠服袍带,又请了本郡的太守赵汝鉴一同前来会操。单看得这上万人同场操练,就已经是蔚为壮观。 各乡的保甲弓手其实都是由縉绅们的子弟统带,就像张巡发来的两千多弓手,其官校几乎全部姓张,都是老张家四百年来繁衍出来的支脉。平素张巡作为宗支,多有关照,家中的义仓也是为了全宗的人设立。 单单在这两千多人面前,张巡可称之为一呼百应。在云集到郡城之前,张巡已经在內部同一眾张氏子弟通过气了,场上全听马雍吩咐,不会要你们捉对廝杀,或者摆出什么方圆大阵的,就是立个场子,熟悉一下万人配合罢了。 事实上也確实如此,马雍非常清楚各乡弓手的实际情况,能够在各乡官绅子弟的带领下,张列好旌旗,站定在提前指划好的位置,就完全足够了。 实际上操演的,还是跟著马雍已经操练了超过两个月的两千羸兵,以及赵淮派来的一千羸兵,这些兵表演一个层列而前,丛丛进,丛丛退,听得號令,晓得金鼓,明得將帅。 主要內容还是立住阵脚。 表演叠发叠进,能够使用驻队射击之术,五层累累相加的兵,只有马雍前前后后用高薪招募来的三百多勇敢效用。 勇敢效用確乎是不同的,披灰麻白甲,胸前合掩心镜,头戴铁盔,两臂系革制披缚,叠发叠进,弩箭如飞,矢急如雨,瞧的满郡的縉绅百姓欢呼鼓掌。 大约和当年在汴京城內,官绅百姓看带宋的禁军,於金明池內夺標表演时的想法是一样的,主打一个热闹。 后面作为背景的乡兵弓手,丛列层层,摇旗吶喊。张巡这才明白为什么很多时候,官府会抓大量的百姓充军。平时用来干活,打仗的时候就在后面高呼,不明真相的话,確实挺嚇人的。 前头的兵能战,中间的兵能守,后面的兵能喊。要是交战的三板斧没把前阵的兵打溃,全军掩杀上来,带著的百姓捆人也是一把好手。 顺风仗,连小日子的农民都会落武者狩。中原的农民当然不会太差,君不见水旱蝗汤里的汤被农民缴械。 头一天的“表演”是给太守老爷和縉绅们看的,他们看的欢喜,才能筹粮募款。之后十天的会操就是真的会操,张巡反而看的比较仔细。 对於这些事实上不过是一般农民的保甲弓手,马雍同样不做什么太过严厉的要求。真会使用弓箭的在前,只会扛著枪棒长牌的在后。 平素谨记跟著大队动,到哪里都要看著旗帜,紧隨大队。真要遇敌,前排放箭,乱放,不指望什么齐射漫射,那都是操练过的官军才有的本事。保甲弓手遇敌能放出去三支箭就是胜利,放完就退到长牌手后边。 能射就射,不能射拉倒。 摇旗吶喊,壮军胆色。最前排的官军要是败了,他们也一定会败,都是被席捲的存在,徒有人数而已。 十天的操练,能够熟悉跟著大部队一起行动,树立一个抱团才能够活下去的信念,就算是没有白会操。另外就是认清楚旗鼓,知道哪个是將旗,哪个是指挥旗,上了战场跟著旗走。 “已属可用之兵。”这是马雍的评价。 “这就可用了?”这是张巡的疑惑。 第50章 50.募兵选勇无时间 那你以为呢? 援襄五年,前后不下五十万大军投入进整场战役之中。五十万大军,你觉得是什么素质?是什么情况?是什么底色?是什么水平? 招募勇士,选用精干,一二千或三五千悍不畏死的精兵,在十几万大军里面自然是有的。他们能披重甲,持白兵,日夜转斗,连杀二百个对合,这没问题啊。 之前援救襄阳的张贵、张顺就有三千精选的勇士,能杀透十七万元军的包围圈。这种兵援襄之师二十万里面,就三千人啊。 剩下的十九万七千呢? 你觉得他们和咱俩眼前的兵有什么区別?能够识得旌旗,晓得金鼓,丛进丛退,已经是能够上阵的兵啦。 朝廷先后数次组织大军救援襄阳,一次损失十万八万,你为什么会觉得损失的是十万八万精兵雄將。工业化之后的时间段不提,就说封建时代,翻遍全世界的人类战爭史,也不存在能够五年內,连续四次损失十万精兵的国家和朝代。 没有,百分之一百明確的说,就是没有。 前头汪立信说招募五十万大军,沿江戍守,带宋哪来五十万大军?不如说就是拉五十万壮丁沿江戍守。 至於你问蒙古人?难道蒙古人是不死不灭的?第一代在草原与天斗与地斗,吃草根饮冰雪的蒙古兵当然勇猛无匹。可等他杀灭了金国,抢掠了西夏,饮饱了河中,他还有几分搏杀的心。 况且第一代那样的蒙古人,现在早就死完啦。连第二代长子西征的那一批人,也基本死完啦。现在都传到第三代第四代了。 在中原世界里面生活到第三代的蒙古人,强吗? 强的。 因为他们就是小地主,有驱口有奴隶,有田庄有地亩,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马奶酒,骑射不如祖先,至少比宋军强。 加上歷次战斗缴获而来的衣甲,人马俱装,衝突而来,一浪就能打死一阵的羸兵。衝上三五合,不济事的宋军就开始垮败。 唯一的区別,大约就是蒙军的爷爷们可以一轮冲完衝下一轮,前兵射箭,后兵驱马,轮番攻击,穷斗不休,拖都能把你拖死。现在的蒙军,战斗意志没有他们的爷爷强,耐力也没有他们的爷爷久。 可再不如他们的爷爷,比得过宋军就行了。一轮一轮胜下来,心理优势建立了,战斗经验获取了,部队配合增加了 而战斗不可能停歇,那为了抵抗,宋朝廷就只能一轮一轮的把还没训练完全的军队往前拉,往前送。 则元军愈打愈强,宋军愈打愈弱。 也就是常州这种没被宋朝廷扒拉过得完善州郡,才能拉出这样气势的人马。换到荆湖去,尤其是湖北,整村整庄,恐怕你连个像样的壮丁都瞧不见。 咱们这一路人马,说全宋第一不敢,说在全宋平均水平以上,乃至优秀,那完全没有问题。 张巡听在耳朵里,其实是很想要替带宋辩解一下的,但是想了想,也確实没必要解释。我都准备投降了,还解释什么呢? 本身就没预备著和元军打仗,能够保境安民,做好保安队就得。 按马雍的说法,以粮餉完全充足为前提,再给他练半年,全郡万人能变成立住阵脚的“羸兵”。再练一年,能拉出去被蒙古人衝垮,同时杀伤其三四。又练三年,武装完全,或许有机会胜负五五开。 至於贏?二三千人小规模死斗,有几个勇將带头就行。三五十万人大会战,马雍自忖没有打贏的底气。 或者还有个办法,其实以前有人试过的。岳飞,先镇压荆湖农民起义,把起义军中的老弱杀败淘汰,收编其中的精壮。 从几十万起义军中收编出十万八万已经熟悉战斗,见过死人,有基本战斗知识的兵。然后拉上去和偽齐的人马对对碰,菜鸡互啄,同一水平线上拉锯两年。活下来五六万兵已经是精兵了,且打出了胜利的心气。 再和金军对对碰,反正金军里面也混杂了大量的汉族签军、渤海、契丹等部队,生女真熟女真全抽去当兵,也经不起几十年连续战爭的消耗啊。 打著打著,仗打贏了,人马也练出来了。最后可能五十万大军,淘汰出来五万铁军。要不然岳飞说什么“兵安在,膏锋鍔;民安在,填沟壑”呢,因为他是亲眼见到的啊,结结实实这么打出来的。 同样需要时间,还需要高明的挑选对手,高明的统帅艺术,反正马雍和张巡没有这个本事,別想了。 所以咯,如果你说这兵咋样,那在带宋就是能用的了。但你说和元军碰一碰,那就只有天知道。 如此而已。 “说到底,还是时间。”张巡多少有些感慨。 “若是能有三年歇兵,宋家二百州,练不出十万锐卒吗?”可就是没有时间啊,元军南下的决心非常大。 光是襄阳的绞肉,就打了整整五年多。元朝也是拼著那么一口气,和南宋在对耗。仗打到这种程度,即便带宋想停,忽必烈不可能放过带宋。 “道理我都懂的。” “事情並不在二郎与我这里,尽人事吧。”马雍手中的令旗一挥。 左翼的传令旗帜变换,团聚而来的乡兵弓手们,杂乱的向前推进。若不是有人在维持著队列,走著走著,恐怕就要“散架”。 队中的官校不断吹哨,试图整齐队伍,整个队伍还是歪歪扭扭。前进一百步,差点前队后队脱节。 有一点至少张巡还是满意的,左翼的动了,中间和右翼的人马没有被带动。別笑,战场上不听號令,反而瞎动的不是一个两个。另外两部知道留在原地,这十天教他们辨认金鼓,熟悉旗帜,就不算白教。 等军令到,右翼再动,右翼还好一些。至少比左翼的表现好。大约和右翼主要是张家的乡兵弓手有关,號令统一,官校也都是一门郎党兄弟。 让这样的军队上战场是没有意思的,张巡预备投降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第51章 51.坊郭游民也抓来 基本上来说,张巡已经把伯顏有可能需索的方向都顾及到了,甚至还半帮著朝廷,半顾著自己,组建了保安队。 唯一麻烦的就是粮食。 和索求地方上的人力一样,整个朝廷的暴力机器同时在普遍性的从地方上吸取粮食和金钱。张巡刚来那会儿,家里还有五千囷粮食呢,现在折腾来折腾去,算上刚刚夏收打进来的粮食,居然五千囷还差点。 不提供应伯顏二十万大军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消耗,张巡还得预备著常州经歷灾荒,供应全郡五十万百姓喝半年稀粥呢。 实在不行就得向外头买了,但是这个年景,大规模的购入粮食,恐怕也是难事。虽然可以以积蓄军粮的名义购入,到底困难。 要是李庭芝能还我那五万斛粮食就好了…… 正如此设想著的张巡,听到门外有人通报。不会这么巧合吧,难道是李庭芝来还我粮食呢?当然不会这么巧,李庭芝搁湖南呢,千里之遥,怎么可能跑来常州。 来人是王效节,就是之前在送汪立信出发时,於河道边听到的,那个奉命沿运募兵的浙西添差兵马都监。朝廷要他募多少人来著?张巡当时就记得文天祥起復,担任湖南提刑使了。 算了,赶紧请进来吧,人家正经的官將,还是守钓鱼城王坚的儿子,理当优待一二。 人一进来,张巡打量了一番,真一个昂昂的汉子,身长七尺,眉目如剑,眼神迥然有光彩。不仅身体挺拔,还焕发出一眾纠纠脱眾之神气。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两厢见礼,分主次坐下。按理说老张家和老王家没有什么交际的,王效节登门来做什么? 还是为了募兵的事,他爸爸和李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原本想要仰赖李株在常州的士声,到常州来募兵的。万万没想到李株起復,知重庆府去了。等他赶到无锡李家,只有李让的么弟接待,根本说不上话。 於是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常州来找李让,李让当然愿意帮他,可是李让在常州没有什么威名,也没办法动员起縉绅百姓。 最后李让就给王效节指了一条明路,如果想要募集到兵勇,只能去找张巡。张巡在常州有大名声,是一郡的景望所在。 一听张巡的大名,王效节脱口而出,是那个箭射猛虎,手搏恶蛟,力能扛鼎,有分山涌水,力敌万军之能的张巡吗? 好傢伙,谣言经过不断加工,传到杭州的时候,张巡已经和二郎神君没有任何区別了。 对,就是这个张巡。 靠著李大的引路,王效节来到了张巡的府上。等他瞧见张巡,发现张巡並非无敌铁金刚的模样,虽然双臂修长,眼瞅著弓术应当不错。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力大无穷,能够和恶蛟搏杀一日一夜,还將其活活打死的悍勇之將啊。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看起来张巡不是什么弱鸡,绝对有点功夫在身上。而且出身吴中第一缨簪士族,对他也以礼相待,完全不像是部分士人鄙视武將的模样。 聊聊吧。 等听到说是募兵的事,张巡心里面猛摇头。不是张巡不想帮,是真的没法帮。马雍从自己二姐婆家那边专门遣过来,募个兵还要死要活的。王效节和自己一点儿交情都没有,况且他的兵也不会留在常州,张巡没有帮得理由。 別说什么张巡不自私,从准备投降开始,张巡做的就是自私自利的事。一切都是以维护自己的权益为核心,顺带著兼顾自己眼前能够看到的常州乡亲们而已。 况且你没钱是吧,没钱怎么搞。 有钱有钱,真有钱,王效节瞧见张巡犹豫著不肯答应,立刻表示朝廷已经把今年宜兴竹木务的款子拨给了自己。全部拿来用作募兵的费用,尽力募兵。 原来你有钱啊,那你不早说。有钱的话,这个忙张巡就能帮了。而且张巡清楚,王效节也没指望真的募到什么勇敢效用,能够把坊郭內的游民,四野乡村的饥民,募上来几千就可以了。 “將军稍候。”张巡转身就坐到了书案前。 先前张巡不是把自己家里的小廝奴僕都打发进了军营嘛,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呢。等发现进了军营,只用长刀大斧说话之后,原来小廝奴僕也可以变成羸兵。 那么说句实在话,常州城內的乞丐、泼皮、无赖、打手和恶少年,是不是都可以一股脑的抓来,关进军营里面。 不信马雍会杀人,王效节就不会杀人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在常州练上半年,坊郭的游民也能够变成羸兵,学会立住阵脚,能够顶住蒙古甲马一浪的衝击,成为宋军大阵中的小小一角。 况且又要说了,把这些游民都抓起来,常州城內的治安都能够好上一大截,没有人打架斗殴收保护费了啊。 至於乡村內的饥民,那还得看縉绅们放不放人,张巡允许王效节自募,不设阻拦,你能募多少算你的本事。反正江东人稠,地少人多,募走几百一千也不叫事。 当然那些已经给老张家教训过得乡兵弓手,张巡是不会撒手的,这都是將来张巡自保的本钱。 一封书信很快草就,通篇阅读了一番,张巡添上姓名,又加了押。套在袋內,交给王效节,表示他可以持信去见知州赵汝鉴,赵汝鉴一定会帮忙。 刚刚结束的夏税徵收中,张巡和赵汝鉴合作的非常愉快,都是按照过往的成例办。赵知州完成了夏粮的泰半,张巡保全了本地的生气。 “二郎高义,在下不忘。”王效节接过信函,向张巡行礼。 “不必不必,军中不可无勇敢,这事也包在我身上吧。”张巡想了想,还是动了一丝惻隱之心。 反正刚刚徵收夏粮的时候,张巡还稍微赚了几千斛粮食。拿出一千贯,帮王效节招募一百勇敢效用好了,至少也得让王效节手底下有个亲兵队,將来打个突袭啊,或者弄个偷营啥的,也能支应一下。 第52章 52.慈不掌兵另一解 赵知州接到张巡的信,得知眼前的王效节原来想要城厢坊郭內的游民。放下信就大呼左右,叫人来赶紧办差。 你要游民你早说啊,都不需要张巡写信来,我直接给你抓不就完了。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得了令的官差衙役们,如狼似虎的就开始上街锁人。其实在地面上收保护费的,干打手的泼皮无赖,多少也和衙门沾著些关係。衙门里的胥吏平时自然也是拿过好处的,甚至有些脏活还得这些人去干呢。 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衙门是衙门,泼皮是泼皮。再是亲近的胥吏和泼皮,那也是主人和痰盂粪桶的关係。 上头要办案,肯定要拿几个最刺头,最不像样,做的太大了遮不住的泼皮无赖来顶帐。 至於剩下的,那肯定有点关係情面。可以放纵一把,但是衙门这么多胥吏出动,是不是得表现表现,掏几个出来啊。 所以当天夜里,就有上百人被塞进了城外门市的牲口圈里。这一部分不是乞丐,也不是泼皮,是“恶少年”。 说白了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十四五岁,或者更大一些,在街上当小混混,不学好,还小偷小摸的那种。 这种既是“壮丁”,又和衙门没有关係的,肯定最先被衙门的官差给清理掉啊。毕竟泼皮无赖们还有一夜转圜的时间,做痰盂粪桶也是有点价值的。 常州城的街头清理运动,连夜展开。 与此同时,赵汝鉴还行文去无锡、江阴和宜兴,把游民都给捉来。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完全了。如果能够帮王效节把兵马募齐全,赵汝鉴是不是也算是襄赞有功?年底了写考评,能够多添一笔呢。 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城外门市的牲口圈就塞满了被抓来,预定要从军的男子。没有特別老的,毕竟游民也不太可能活到老。 僱佣了人手在城外临时草扎了一营,王效节和马雍一样,不是孤身上任,他有三十多个人跟他一起来的。有这三十多个人,张巡自费千贯,替他再募一百好手,善加约束,管理个一二千人和玩一样的。 组织的暴力美学就在这,人家有组织,一百人可以打你一千人。 对於张巡募来的这一百勇敢,王效节当然是含著热泪收下啊。哪个將军不想要带好兵嘛,要是有可能的话,王效节愿意招募游民?还不是朝廷不肯多给钱粮,又要多多益善的军兵。 那没办法了,只能拉上壮丁凑数。伴隨著常州街面清理工作的持续,最后居然真给王效节拉来了三千多人。包括从江阴、无锡和宜兴拉来的。凑一凑,能编三千五百人,八个指挥。 和马雍的练兵之法完全不同,王效节並不准备把所有人都拉平到填线的地步。他將三千多人分成三等,第一等就是有体力在壮龄的正兵,这一等的发给兵仗甲械,一天两顿干,从站队排队开始练,军纪比马雍的还要严格。 当然王效节也和他们同吃同操,至少在表面上做到把他们当手足,当兄弟,愿意和他们同甘共苦的那种。 第二等就是少年或者体力不那么旺健的丁口,全都安排去挖壕沟,筑营垒,反正哪里有体力活就赶到哪里去。甚至命令他们协助官府衙门去装载搬运,最后实在是没什么活能干了。 就打发他们去修城墙。 常州城的主体是杨吴时代建立的,南唐时常州是和吴越交战的前线,所以文献太子李弘冀下令增筑常州城,常州由此分为內斗城和外斗城。 原本还有一道金罗城,但是由於商业发展,人口逐渐殷实,所以拆除了阻碍城厢发展的小军城金罗城,仅保留內外城的设置。 內外城都是夯土城墙,仅有城门处设置了砖墙或者堆砌了条石,普通城墙都是夯土所制。南宋建炎和绍兴年间,由於面临金军的大规模南侵,所以进行过一次维护和修补。 到现在也快一百年了,外城的夯土城墙,早就有多处垮塌。 但垮塌就垮塌了唄,反正土还堆在那儿,统共就两丈多高的外城城墙,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隔绝城內外,起一个防火防盗的作用。 內城墙倒是有三丈多高,但也就那么个意思,没预备著这城墙能够担当什么大任,差不多就得了。 閒著也是閒著,王效节就打发上千名募兵去修补城墙。这钱赵汝鉴也乐意出,而且还可以找城內的商户募捐一部分。毕竟城墙修好了防火防盗嘛,况且只要出个材料钱,人工费还省了呢。 重点是,这也算政绩啊,赵汝鉴挺有干劲的。 第三等,那就是既没有多少体力,年纪也上来了的剩军。这一部分人,王效节既不给军餉,也不管两顿乾饭,每天一干一稀,让他们活著,然后在军队里面干杂活。 比如说生火做饭啊,挑水拾柴啊,或者跑跑腿什么的。一方面带著教他们一点军营的规矩,一方面充当后勤杂役。 反正这样的后勤杂役,总归比临时抓来的百姓好使。至少还知道一点军营的规矩,等打仗了,就让他们扛著旗帜,在后面喊666.。 贏了就贏了,输了这些人丟在后面,既可以做垫背的,死了也没有半点心疼。 原来慈不掌兵,还有这么一种理解方式啊。张巡不怎么懂练兵这玩意儿,带了三十只羊来结交王效节。 王效节由於在常州募到了三千多兵,加之等待宜兴竹木务的军餉解到,所以朝廷就命令他临时停驻在常州。 那感情好,一直停驻在常州才好呢。 所以张巡就想著过来和他联络联络感情,军队的军餉让张巡负担不可能,平时送几只羊,几口猪却没有问题。 正好和选出来的正兵操练完的王效节瞧见张巡的伴当驱赶著三十只羊入营,立刻就宣布今天给第一第二指挥杀羊。 他倒是会借顺水人情呢。 把羊交给营內的三等剩军,张巡就问王效节,朝廷命令他在常州整训到什么时候? 第53章 53.惊闻伯顏已南下 王效节倒也老实,直说可能不走了。因为要靠宜兴竹木务的钱財来养兵,而且留在常州,正当运河,非常便於调动。如果朝廷有反攻襄阳,或者支援鄂州的需求,也能够立刻反应过来,千里赴援。 嗷…… 不错。 心中暗自点头的张巡面上淡淡的,甚至还好整以暇的询问王效节,那些被派去修补城墙的兵,以后发挥什么作用? 正兵直面敌锋,剩军打杂后勤,顺道做炮灰,这张巡都很容易理解。中间第二等天天干活的兵,是有什么安排? 按王效节的说法就是简单的军事任务分类,正兵只负责打仗和操练,其他的一概不管。所以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筑路修营的事,都要这些人去干。 这些人也並不是不能够充当正兵,不过是气力稍差,或者勇略缺乏罢了。用苦役来打熬掉个人那种刺头劲,再將养好气力,真要大会战打起来,这些也是好替补。 別的不说,跟在后面装填弩箭总是可以的吧。况且现在宋军野战的能力相当薄弱,常常化野战为攻城战或者守城战。 对於军事营垒的修筑,有非常大的需求。军队里保有一支专门的“工兵”,实属必要。 有点道理,估计和王效节他爹在四川钓鱼城结硬寨和蒙古人对对碰的战斗经验有关,不一样的带兵风格,带出来的兵差別也蛮大。 之所以张巡跑来试探王效节,也是有原因的。之前不是派张喜去行在给陆秀夫跑动,买二百张神臂弓,以及联繫张逞,了解朝廷对荆湖前线的决策嘛。 张喜是回来了,神臂弓也买到了,但是另外两件事没有办妥当。陆秀夫在夏粮归仓之后,还是回返杭州,差事並没有出现调动。 朝廷显然还是需要能办事,或者说至少是愿意办事的救火队员的,没有把陆秀夫调去守仓库。但是帮著陆秀夫又挪了一级,加到朝议大夫。没什么太大意思,管的还是御前军器所,宋朝的官制就是如此。 另外担任起居舍人的张逞则明確回復张巡,赵禥本人还在犹豫迟疑到底该怎么决策。后来汪立信抵达杭州,赵禥同汪立信召对一场。 参考赵宋官家的决策长期听从最后一个和他分析解释的人的惯例,那么大概率朝廷之后的决策会是死守鄂州。 汪立信倒也算沾点实际,知道现在宋军没有收復襄阳的能力。希望朝廷死守鄂州二三年,好让四方的军兵云集到长江,並进行有效的整训。等军队操练完毕,再去和元军碰一碰。 如果还像之前五六年那样,一次又一次的把准备不完全的军队送到襄阳。就趁了忽必烈围点打援的意,凭白消耗了带宋的国力。 死守鄂州这个方略,是张巡乐意见到的,但是朝命始终没有下达,反而四方募兵之令愈发的严厉。这才有张巡悄悄试探王效节的事。 谁叫王效节是从杭州派出来的,临行之前,王效节甚至专门拜见过赵禥。或许能体悟到一点赵禥的心意呢。 就是一直没有明令…… 不知道是不是张巡天天念叨的缘故,朝廷在夏粮逐渐徵集到位,各地的仓储能够支应之后,终於下达了明令。 调集十万大军,进援鄂州。 十万!十万哪里来?当然不是从今年年初各地重新招募的军队里面来。到底朝廷现在有几个明白人的,知道刚招募的都是纯纯的炮灰,屁用没有,於是儘量选用老於行伍的军队。 比如通州(南通)副统制姜才的八千人,就奉命向鄂州驰援去也。姜才原系李庭芝部將,也是勇武善战之士。 自然的,连通州兵都调上了,淮东安抚使高达肯定也跑不了。奉命检点淮东兵马堪用之人,裁汰老弱,捏集草制,算上姜才的人马,凑了四万的样子,已经开拔去鄂州了。 淮西安抚使夏贵就算马上八十岁了,一样得上阵,奉命抽调无为军、镇巢军和庐州本镇精锐人马,往赴鄂州。 老夏贵也只好带上两千五百艘船,並四万水兵、梢手、剩员出发。实际带兵的是庐州本地出身的庐州都统制、衡州防御使刘师勇。 两路人马约七万余,號称二十万,与此同时,原镇鄂州的张世杰募兵五千,凑合为一军万人,预备陆战。 另有安庆范文虎二万人会后援,负责运输器械和军粮,並照管沿江警戒和屯守。十万大军算是勉强凑出了数,能不能顶住攻克襄阳的虎狼元军,那就不得而知了。 没抽常州的兵就行。 想来朝廷也是知道两淮的精兵早就盪尽了,所以另外添派王效节的哥哥王安节,带领四千御营兵加入郢州或者鄂州的城防。 宋军的水师需要面对刘整为忽必烈打造的蒙古水师,能够夹守住汉水和长江要道就很不错了。陆上还得步兵去守,想找两个能野外浪战的步兵不易啊。 王安节过常州的时候,还跟他弟弟王效节来拜访了一下张巡呢。一来是感谢张巡的协助,二来是了解常州兵勇的情况。 双刀王!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双刀王安节啊,继承王坚武勇最多的,应该就是这位王安节了。现任朗州防御使、侍卫亲军步军右厢指挥使,好壮的一个汉子。 瞧见这位,张巡才真的意识到什么叫膀大腰圆。这双臂的肌肉,一用力,夹死一条狗恐怕也不是难事。难怪被人赞呼为双刀王呢,能舞两臂长刀的,绝非俗人。 聊啥?张巡其实没啥要聊的,朝廷死守鄂州的方略符合张巡的利益。用最少得兵,拖最久的时间,很完美。 “恐怕二郎还不知道吧,韃虏已命其偽丞相伯顏,统率数万兵南下,势要一战功成。”王安节从杭州来,知道的军事机密似乎也不少。 “伯顏南下了!”儘管张巡早就在为伯顏南下做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是,仍旧不免惊讶。 “那是自然,其先锋现在想必已入襄阳。”王安节重重点头。 第54章 54.谁家降表修的好 原来朝廷不单单是因为夏粮已经归仓,有粮食有钱可以打仗了。也是因为得知忽必烈下定决心,一战灭宋,已令伯顏统蒙汉大军数万人南下。 宋蒙之间,其实各有不少“地下工作者”。毕竟北方汉人,或者说的符合当下时代一点,北方有相当部分“金人”,他们和蒙古有血海深仇,意图依靠南宋的力量去抵抗蒙军。大量北方降人,在南宋任事。不可避免的,自然有一些人混杂在南下的降人之中。 北方其实也一样,由於蒙古在南下的过程中,对各民族一视同仁的屠杀和灭绝,使得其在中原的统治並不稳固。 当然啦,等忽必烈带著汉世侯们,狂暴轰入哈拉和林,把带汗的怯薛军都乾死之后。元朝廷的汉化程度大大加深,其在中原的统治,就有了帮手,有了利益集团,开始逐步稳固起来。 在此之前,北方同南宋暗通款曲的大有人在,別说一州一县了,统一省一路的,都有人暗中勾连南宋。 总而言之,有人告诉了带宋,伯顏带著蒙汉大军南下,也就这旦夕之间的功夫。 难怪朝廷急了,募两淮之勇,选御前之兵,星夜兼程往鄂州去呢。 来就来吧,张巡先是站起来惊呼出声,等想明白之后,又觉得这好像也没啥太大的问题。早就预备著伯顏要来的,早一天晚一天没啥区別。 王安节跑来也不是为了恐嚇张巡,就是通知一声。张巡的名声传及上下江,即便於行在,也是多有耳闻。 况且又帮了他弟弟王效节一把,让张巡早做准备也是应当。不论仗打不打得到常州,这消息都有价值。 把王家两兄弟送出门去,张巡转头就开始构思降表。 等提起笔来,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这种“优越”的才能。怎么把自己顾念百姓之安,忍辱含垢,苟且偷生给融合起来,写出一种不得不为之的架势。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办?要不去自己大哥的书房里搜一搜,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歷代的降表可以抄袭一下的。 转念一想,自己哥哥张逞那是意气慷慨之辈,別说投降了,被俘都不肯被俘的。要是听说蒙古人打进常州,保准上吊自杀。 之所以不跳水,是因为他会水。张巡小时候学游泳,还是这个便宜哥哥教的呢。身出江东,操船鳧水,都是最基础不过的技能。 “初九,初九。”张巡突然想起,就朝外头喊。 “在在在。”原本守在廊下的初九立刻应是,跑到门外边。 “你现在进城问问,有没有姓孔的州学生。”张巡下意识的就吩咐初九道。 主要是“世修降表”孔家的名头太大了,张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话一出口,张巡就后悔了,这种事是能够叫人知道的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现在就传扬出去要写降表,你看带宋朝廷砍不砍头就完了。 “算了算了,回来吧,別去问了。”初九已经应命转身往外跑了,张巡又把他叫了回来。 “什么事啊,瞧你把初九差使的。”李让从外头走进来,就瞧见在走廊上转的如同陀螺一般的初九。 “嗐,问问今年发解试什么时候下场。”张巡立刻就找了个其他的由头。 “快了,下个月的事。你先看这个。”发解试关乎李让能不能参加明年的省试,但是李让本人似乎並不很上心。 “嗯?”接过一瞧,是李株的书信。 仔细一算,李株离开无锡也超过半年了。此时大江航道还在宋军的手中,蒙军尚未突破汉水河口,杀入长江。是以重庆的消息还能够快速的送抵常州,等蒙军过江,想送回来就难咯。 瞧瞧什么事吧,快速的通读了一遍之后,张巡心下瞭然。李株检点全郡文书,又连续走访和调查,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惊胆寒的数字。 此时在宋朝廷治下的四川领地內,仅有不到八十万口,丁壮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七万。重庆还是夔峡两路最大的城镇,治下不超过二十万口。 就这点百姓,別说动员起来,去策应荆湖的战事了,连自保都有些困难。 如今朝廷对四川的投入又大量减少,即便他在重庆且屯且战,也很难维持。所以李株希望李让,赶紧起运十万斛粮食,以及亟需的布、铁、钱等项,发往重庆。 无锡李家自然是有这些东西的,但是没有这么多的船。別人不知道,李让却知道,张巡自顾自的打造了几百条纲船。 原本以为是给陆秀夫筹集润州和建康司农仓夏粮用的,但是后来发现陆秀夫用完之后,也没有带去杭州,就这么留在了常州。 所以李让就跑来向张巡借船,船走的快点,一个半月就能从常州发到重庆。到时候还能从重庆拉点药材、皮革、木材和银回来,权当是做买卖了。 啊…… 且不说那些纲船都是为了伯顏准备的,单单是现在发船去上江,要是半道上就被伯顏俘虏了怎么办? 不是看不上高达,主要是怕伯顏他赤手空拳拆高达啊。 要是高达被伯顏打垮了,蒙军进入长江,別说什么药材和银子了,就连拉过去的粮食都保不住,全都要便宜了蒙古人。 “朝廷不是刚发了王观察的兵去鄂州嘛,正好跟著王观察一道走。”王坚当年和李株有过同僚的情分。 要不王效节到常州,也不会先去找李株。只是李株去了重庆,这才在李让的介绍下,来找张巡。 “那回来呢?”跟著王安节去鄂州,那多少还有点保障,可回来就未必啦。 “回不来,我照价赔你的船嘛。对了,你要这么多船做什么?”李让终於想起了这一节,话说到这儿了。 “行行行,初九,过来带表兄去船场。”张巡被这一问,立刻岔开话题,让初九带著李让去船场。 初九方歇一会儿,復又转到门口。张巡应了李让的请,李让还得给他爹送粮食,便也没有再追问,立刻起身跟著初九出门。 第55章 55.此时来问结亲事 回到降表的事上,张巡是不是得找一个文采斐然,还没有什么硬骨头的人,加入到自己的投降派小团体里边? 很可惜,周围人看著,各个都是慷慨义气,忠心王事的。即便是小廝僕役,道士僧俗,也瞧不出什么格外的软骨头。 歷史上带著建康,也就是南京投降的人是谁啊?带著润州投降的又是哪个?应该都是吕文焕家的门生故旧。具体是不是如今在任的官吏,就不清楚了。 安庆的范文虎倒是投降的很快,但他比张巡还不如,张巡好歹还粗通文墨呢。等等,江西的吕师夔肯定是要降的,保不齐他已经和吕文焕勾搭上了。 不过这廝似乎也没啥文化啊…… 烦。 “哆哆哆。”张巡正烦著呢,瞧见张母和她的老侍女在厅外敲门。 “母亲。”张巡连忙起身,招呼张母入內坐下。 张母倒也没啥大事,就是夹著一封信来给张巡看。前头张逞不是来信,让张巡劝阻陆秀夫赴任军器所嘛,张巡就让谢拉护著来人回信去杭州。 方才谢拉带著张逞的回信返常,瞧见张巡在和李让商议事情,便轻车熟路的去找张母。张母又是给他点心,又是给他汤的,塞得满嘴都是,才说张大哥有信来。 拆开一瞧,两件事,一是张逞询问张母有没有帮张巡挑选良人。最早的时候张巡还小,之前四五年在守孝,也不方便提。现在张巡都二十了,合该儘早挑选。 陆秀夫回到杭州,就和张逞聊起了这件事。陆秀夫的意思是李庭芝的女儿怎么样,妆奩什么的保证准备好,少说五万贯,就看老张家什么想法。 另一件事还是谣言,但在杭州的朝堂,谣言往往就意味著事实。一旦朝廷出来闢谣,则完全坐实谣言。 刘整奉命担任河南行枢密院枢密使,奉命领四万兵,往攻淮南东西两路。现在大军已经进抵沿淮各边,恐怕淮南也要事起。 重点是淮东和淮西的安抚使,都被调去了汉水,死守汉水和长江的匯口,防止蒙古水军过江。扬州和庐州都没有人坚守,朝廷恐怕会另选能员。 谣言嗷,纯谣言,据说主政的贾似道,有意排挤张逞,出外为淮南两路安抚副使,知扬州,加显謨阁待制。 哈? 娶李庭芝的女儿?张巡先是惊讶於陆秀夫拉得什么郎配。又担忧张逞真的出外为扬州知州,一旦他进入扬州,怎么挡得住刘整这般宿將。 假使扬州城破,张逞必然自杀殉国。这种事是张巡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之所以投降,就是打著骂名我来担,亲亲眷眷,一门郎党,满郡乡亲,都可以逃一个活命的主意。 要是张逞带著老婆孩子自杀殉国,那张巡不就白投了嘛。 瞧见张巡眼珠子不停的转,张母还以为张巡正在思索自己的婚事呢,便张口说李潭州家的女儿想必是极好的。可以先偷偷写一封信去润州,张巡的大姐不正在照顾李庭芝的家眷嘛,瞧瞧人家的模样性格。 要不是无锡李家没有合適的女儿,张母早就给张巡订亲事了。 不是,我的妈誒,你不担心担心你的大儿子要去守扬州了吗?张巡拋出这个问题,张母倒也没有如何惊讶。 她只是觉得,如果朝廷真的有命,那就去唄。守城这种事,没有谁是天生会的,去了边练边守,刘整再是厉害也就四万多兵。 四万多兵想要攻克扬州重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作为李庭芝经营多年的淮南防线大本营,你就是伯顏亲自来,带著二十万蒙汉大军来,也得磕掉好几颗牙。 话是这么说没错,主要是张巡还另外认识一个气节高尚,军事能力为零的人守扬州,那简直就是灾难。 可无论张巡怎么心里面著急,张母似乎都不很在意。不论是晋陵张氏,还是无锡李氏,都是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的家教。李株都六十了,还带著人去重庆赴任呢,那可是张母的亲哥哥,张母同样不拦。 反倒是张巡的婚事,她觉得比较著急。 唉,何必呢。 不过现在结亲大概率可以挑挑拣拣,一旦张巡投降了伯顏,做了贰臣,那估计只能从贰臣的家属里面选人结亲了。甚至有可能那些贰臣还不乐意和张巡结亲呢,因为张巡的亲属,像是陆秀夫,肯定会保著皇帝往南跑。 別亲事没结成,惹一身的骚。 正迟疑呢,外头有个官差跑进来,说是驛站接到了信。朝命已下,张家的大哥张逞,被任命为淮南两路安抚副使、知扬州,加显謨阁待制,明日官船就到常州。请张巡到城下艤舟亭去接一接自己的大哥。 这下好了,张巡和张母同时一惊。真是不经说,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是会发生。张逞到常州来,不单单是路过常州,肯定还要在常州拉一波壮丁。 淮东的四万兵,跟著高达去了鄂州。现在淮东兵力空虚,张逞知扬州,必然要带一定的班底出发。 靠! 马雍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甭管心里面怎么想的吧,张巡立刻起身,趁著天还没黑,先往城里面赶。张母也临时收拾起来,她肯定掛念自己的儿子一家。 反正官船从无锡开到常州也需要时间,她可以明天一大早从家里出发进城,正常算算时间,肯定能赶上。 本宗本枝的族人也都要通知到位,现在张逞出守大州,名位既高,老张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逞出头了,就要为他站台,得帮他撑起在常州家乡的牌面。 其他常州人见了老张家显荣富贵,缨簪冠盖,才能让老张家继续保持在常州的超然地位,维繫吴中第一名门的声望。 家中的小廝僕役,並近邻亲眷,敲锣打鼓到外头宣扬,让眾人明日放下所有事情,去城下艤舟亭接大哥。 家人族亲闻得消息,纷纷开门敞户,喜悦非常。都称本家大哥出息了,各自约定,相互结伴,有的同张巡一样,现在就出发往城下去。 第56章 56.出守扬州募匪兵 瞧见自己大哥,张巡下意识的缩头。原主的少年青年期,基本上都是在这位大自己差不多十五岁的大哥羽翼下度过的。虽然不是亲爹,但长兄如父的概念,深植在张巡的心中。 面貌方正而有威严,態度从容而有节制,举手投足都是行端坐正的架势。瞧见张巡和一眾乡党亲朋,却又显露出天然的喜悦。 一面挽著张巡的手,说张巡近来行事好极,不墮晋陵张氏之名。一面又问张母是在城內椿桂坊,还是在城外朱夏墅。 在城內椿桂坊,近得很。 言罢,张逞向诸位来接的父老官绅告罪,说自己要先回去探望母亲,明日再同父老们会饮三百杯。 父老们自无不可,但都“依依不捨”的引著张逞的小船进城,直抵椿桂坊下。 与此同时,张逞的髮妻真氏,以及一儿两女,也都被接上了岸。张母瞧见大儿子一家,自然是欢喜,更欢喜的是大孙子,抱在怀里就喊心肝肉的。 挺好,张巡侍立在侧,看张逞同张母敘话。等张母带著孩子去安置之后,张逞才收敛起面容,正肃著同张巡谈起话来。 朝廷命他出知扬州,他很清楚自己军事才能欠缺,且没有充足的兵力。所以朝命將他赴任的时间拖长了十天,就是给他在常州募兵用的。 另外朝廷还下令,调原本的浙西添差兵马都监王效节一部七千人,进驻扬州,担任扬州统制,协助他镇守扬州。 多少? 七千啊。 七个毛千啊,张巡就差站起来骂街了。不过想到这年头宋军吃空餉是司空常见的事,不单单是將官吃,將官上头的朝廷官吏,也合起伙来吃。侍卫亲军马步军里面的空餉尤为多,据称一度达到四万员。 四万人的空餉,骇人听闻啊。 王效节就在城外的军营內,你不妨直接叫来拜见。他手底下只有从常州一郡抓来的游民,以及应募的饥民三千多人。 其中真正能战的正兵,不会超过一千。剩下一千多屯兵正在为常州修筑城墙,还有几百剩军,纯打杂的。 “什么!”也怪张逞没有管过兵,得知王效节一將人马,居然缺额四千,完全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就算带上马雍那一將的三千来人,距离七千还差点数字呢。况且马雍那支兵,是浙西转运安抚使赵淮的兵,兵籍不会轻易转去淮南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虽说骇人听闻,却是如今常事。”张巡算是见到自己哥哥的另一面了。 “可了不得了,这叫怎么一个办法。”张逞外头看著仪度端正,办理一般的公事也確实是好手,可聊起军队来,纯纯抓瞎。 “朝命只留哥哥在常十日,如何再募四千人?” “本郡的弓手有多少?乡兵土团保甲之兵呢?两班厢军,巡检人马?”不懂军事是一回事,但是数据张逞还是心里面有点概念的。 “不可不可不可……”张巡连忙出言阻拦。 李株去四川重庆赴任,都只带走二三百骨干,没肯在本郡本县大规模的拉壮丁。就是知道这一去,基本上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 扬州虽然比重庆近,可重庆那边连年拉锯,人口决定了战爭规模的大小,不会爆发几十万人的大会战。扬州却马上就要开仗的啊,刘整一来,必定猛攻淮南,以求淮南防线和荆湖防线同时突破,令南宋朝廷顾此失彼,到时候一战灭国。 你把常州同郡的人马都拉走了,草集成军,未加操练,上去就是个死啊。 家家为你戴孝,户户为你披麻,同宗的子弟都要死绝。 “啊……”张逞嘆了一口气,张巡说的哪里不是实话,可王命在身,他需要七千人去守卫扬州。 “还是请王都监和马副將过来议一议吧。”张巡也没有办法,自己也基本不通军事的。 没多久王效节和马雍被请了过来,王效节已经接到军令,调他任扬州统制,也有些莫名。他还以为自己招募到了添差兵马,要去支援自己的哥哥王安节呢。 聊起七千兵这个事,两人默然。 他们两个的兵,事实上都是张巡帮著募集来的,如果说练兵带兵,他们还有各自的心得,那募兵真就只能两手一摊。 王效节还劝了劝,国朝建立以来,往往一个五百人的指挥,就只有三百八到四百二,几乎看不到满编五百人的指挥。 他这里有三千多,沿途再招募一些运河上的桨夫梢手。等到了润州,行文给润州的守令,抓上一二千游民。凑到差不多五千人,对得起官家啦。 瞧瞧官家,给的就不是七千人的餉,就算招募到了七千人,也养不活七千人。 没想到的是张逞不许,他这人是真有点死板的,说七千就要七千。不过他的想法和王效节不同,转头就问张巡,最近两年多他不在家,家里孳息有多少?帐目拿过来他看。 另外现从库里提十万贯出来,五万贯在常州、润州和苏州募集勇敢,五万贯他带著去扬州。当年李庭芝能够招募到武锐军,他自信自己也能招募到忠勇军。 不就是钱的问题嘛,我自费为国家办差,我爱这个大宋国。 “嘶……”张巡无话可说,这个家说到底一大半都是张逞的。 因为张母还在,所以本著父母在,不分家的孝道,家里的钱都在一起。一俟张母去世,兄弟两个析產,张巡最多拿到十分之三,然后自己就成为小宗分支,让出去另外过活。 所以说,张逞现在的其实就是他自己的钱。说破天去,张巡也没有拦他的理由。家里的钱,张巡不过是代为管理罢了。 “就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命官属,分取一万贯,往苏州、润州去。”张逞当下决断。 “……”左右三人无话可说,只得应命。 钱的效果肯定是好的,只要买命钱给到位,自然有勇敢效用愿意来挣这份血汗钱。说好十天就十天,募来了二千多人。 就是那个成色,张巡看著许多人身上沾匪气,大抵是太湖的水匪,或者江口的海盗,也不知道张逞能不能弹压得住。 第57章 57.原是誆来贼头兵 为了不让自己的哥哥查帐,张巡也只能闭著眼,开著库搬钱。两千多勇敢效用招募到了,剩下的再去润州抓点游民,七千人肯定能凑足数。 另外张逞还要带五万贯去扬州,修治兵器,打造战船。这点钱肯定不够,但去了扬州就有办法在盐运上弄钱,后续资金不会差太多。 毕竟扬州武锐军,不是已经在上一次援襄战役中被打残了嘛。剩员又被高达带去了鄂州,扬州的財政经费上,空出来很大一截呢。 “有你在家中,一切我都放心。”张逞感觉自己弟弟確实长进了,来回办理军需、募员和经理都非常卖力。 “扬州任上艰难,怎敢再有家事让大哥分神。”张巡哪里是卖力啊,是怕张逞查帐。 一旦查帐,家里乱七八糟的开支,肯定要被张逞发现。毕竟囤积三百万支箭杆作甚?囤积七八万斤铁料又是作甚?更离谱的是张家又不承担纲运军务,为什么打造几百条船? 所以咯,只好卖力把差事办妥,让张逞的心思都在军务和政务上,才能避免这事被发现。 “我听汪学士聊起,你连绵纸都是亲手做的?”马上要去扬州了,张逞肯定有些不放心家里的。 “区区小事,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百分百是文天祥替咱们传的。 我什么时候能进新版二十四孝?算了,旧版二十四孝里那场面太离谱,还是不入的好。 “你能著眼於细微,那是好事。另外李潭州的女儿,你怎么想?” “全凭母亲大哥做主。” “也好,或许母亲还另有筹划,再候三五个月,料定了再同你敘。” 拍了拍张巡的肩膀,张逞又去向张母辞行。兄弟两个差了整整十五岁,確实有点长兄如父的意思,直白的感情少了一些,更多的是那种含蓄的计划、安排和鼓励。 鬆了一口气的张巡,当然也能明白张逞希望自己好好在家照顾家业的心思,跟在他后面,去见张母。 原本张逞昨天就要走了,但是他同张母好像是吵了一架,有些不愉快,这才拖宕了下来。 事情很简单,张母希望大嫂真氏和三个孙儿男女留在家里。扬州兵凶战危,谁知道最后是不是有个好歹。况且老太太也希望有孙子承欢膝下,好让她颐养天年。 但是张逞不同意,他说自己受朝命出守扬州,代天子司牧一方。如今韃虏南来,正是要合眾心一致,守卫疆土的时候。怎么能够不带自己的家眷上任呢? 只有把老婆孩子都安置在扬州,才能告诉扬州军民,他张逞坚守扬州的决心。谁都没有退路,城破了都得完蛋。向生则死,向死而生,就这么一个道理。 两人显然无法说服对方,张母忠心王事没错,但是她觉得自己儿子上任即可。她祖上李纲受命出任河北河东都元帅,抵抗金军入侵,也没说把全家都带上去抵抗啊。 一码事归一码事。 临別一番“爭执”,最后两人妥协,张逞的家眷先安置在常州。等张逞在扬州安置下来,募兵练勇,修筑城防妥当之后,再安排家眷去扬州。 现在扬州啥样还不知道呢,如果扬州城內一个兵都没有,那刘整来了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要是城防完备,那送家眷进去,坚定守城將士的信心,倒也还可以。 言罢,张逞当即出发。 先带著王效节的正兵一千人,赶往润州,早前公文已经行了过去,润州应当抓了二三千游民,直接充军,发往扬州。 后队的募兵和剩军,由马雍率两个指挥的兵马押送,嗯,就是押送。张逞可能不懂,但是王效节是懂得,看出苏州募来的兵,路数不那么正。可如今四方求兵若渴,二千多勇壮的汉子,你要不要吧。 大不了打散,分开配置到泰州、通州和泗州,淮阴军也可以。然后从这些地方换点淮东本地的兵来扬州,充当游弋和哨探。 张逞还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副使呢,在正使高达和夏贵均不在的情况下,就是事实上的淮南最高军政长官。况且他是进士出身,文学清贵,在宋朝以文御武,大小相制的普遍环境下,很多事就是他说了算。 等马雍押送士兵去扬州的时候,张巡问了问,才知道为啥会有那么多的水贼海盗来投军了。 崇明和平江的大海盗水匪头子朱清、张瑄被官军搜捕到案,其数千贼眾登时群龙无首,被平江的宋军又打击了一下,星散开来。 嚯! 朱清和张瑄?这可真是大贼头啊,將来要做蒙元的水军都万户的,算是元朝开通海运的重要人物啊。 怎么现在竟然被宋朝廷抓捕到案,莫不是要砍头了? 按照朝廷的纲纪律法,肯定是要砍头的。但是现在朝廷不是求兵若渴嘛,苏州通判洪起畏就问他们,既然是壮士,为什么不去同韃子廝杀一场。死了可以免除罪责,活著那不仅立下大功,还能够荫及妻子。 两个大贼头当即拜倒在洪起畏的脚跟前,表示愿意替宋朝廷招抚海盗水匪,投军自效。 所以不会两个大贼头在张逞的军中吧! 当然不会,马雍骂了一句贼性难改。为了表示诚意,两人招徠了数千海盗水匪,一部分被洪起畏收编,一部分被正好去苏州募兵的张逞亲隨带走。 大伙儿以为这两人是真的要投军了,於是在洪起畏的允可下,將两人释放。隨即这两人就跑路,復游大海去也。 收拢在平江苏州府的海贼水匪们,全都鼓譟著离营,甚至还抢掠了一下苏州城外的草市。 反倒是被签发去扬州的那些海贼水匪,因为没有人带头,也不通消息,暂时“安定”了下来。加上王效节和马雍两標大军在侧,不敢造次。 现在押送他们去扬州,以军法管束,拆散开来,大约也是可以用一用的。到底效果如何,就要看王效节本人的本事了,镇得住话,积年的老贼匪,战斗力肯定比饥民游民强。 第58章 58.郢州军溃大败绩 算了,既然王效节心里有数,那就不需要张巡再提醒什么了。顺道这个洪起畏好耳熟啊,这人在后世应该是有点名声的。 想起来了,这人守卫润州镇江城,慷慨激昂说“家在临安,职守京口。北骑若来,有死不走。”等到伯顏大军一来,立刻跑路。他张贴的告示,还明晃晃的贴在城门口呢。於是不忿的郡民將他的“有死不走”改为“不降则走”。 进城来的元军瞧见,哈哈大笑,都问这是什么人写的,真是滑稽。 原来现在这个人还在苏州任上呢啊,那估计马上就要改任润州了。任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能换地方继续做官,果然是恩相贾似道的好门生。 同张巡这边还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准备不同,湖北鄂州的情势则大为紧张。宋元两军,各自云集兵马,往来爭驰。 襄阳之下,顺汉水直驱,两座军事重镇——郢州、鄂州。此时分別由王安节和张世杰镇守,二人均是心怀忠义的大將,死守军城,伯顏邀降不降。 而汉水中的夏贵水师,沿河层列战船舟师,以铁索串联,覆满水面。同时又在高大的楼船外涂抹厚厚的黑泥湿泥,即便元军派遣大量火攻船,也无法对宋军的大船造成伤害。 自扬州而来的都统制刘师勇,率勇士弩手,日夜巡弋江面,遇敌即发。到处树立刁斗,警戒讯號,元军水军人马根本无法突破宋军的防线。 一时之间,竟有胜势。 当然啦,这也就只是没有露出败相的意思。元军二十一万大军覆压而来,气势喧天,单就兵力而言,打得就是宽裕仗。况且整个荆湖地区,尤其是汉水这一条线上的地理方位,都在吕文焕的脑子里边。 现在元军受到阻碍,不过是因为宋军各路舟师糜集,一时间军心士气恢復大振罢了。稍微等一等,后方支援的粮餉不充分,诸將开始分派站队,上层將校爭权,没有统一指挥的宋军,就会露出破绽。 到时候隨便哪个地方出现战机,就会被元军抓住,进而扩展成为宋军大败的局面。 朝廷也不是纯白看的,为了激励將士,赵禥颁下金符一百枚,银符一千枚,用以激赏奇功。同时下令用杭州公私两处房產的日赁钱二百万贯,作为赏赐,遍给诸军。 求求各位,我赵禥把老赵家的房租都掏出来给大伙儿,只求大伙儿能够尽力守城,为老赵家顶住这一波。 有钱的时候,仗总是更好打一点的。钱到位的话,来扛枪打仗的宋军各部,也更有战斗欲望。 另外朝廷也终於吵出了一个结果,已经整七十岁的老大爷朱禩孙被任命为荆湖安抚制置大使,统帅荆湖诸军,奋力抵抗元军的南下。 这位老大爷和蒙古人有血海深仇,他家是四川成都人。元军打进成都,全城大屠杀,朱禩孙的父兄亲邻们以三五十人为一串,被蒙古人捆起来捅杀。因为杀人太多,乱枪並未將其捅死。 入夜之后蒙古人暂时止刀,朱禩孙被自己亲眷们的鲜血扑面灌口,最终甦醒过来,趁著夜色,从死人坑里面脱离,逃出生天。 很显然,朝廷觉得朱禩孙是绝对不会降元的,这才任命他总统荆湖两路兵马。 对了,朱禩孙就是上一任的知重庆府。朝廷把他召去行在,諮询了一番四川军务之后,才让李株代替他担任知府的。 但是朱禩孙的上任,又导致了一个问题的出现。夏贵是贾似道的亲將,可高达多次忤逆贾似道,之前甚至被贾似道罢免。原本襄阳城的守將是高达,並没有吕文德什么事。就是贾似道把人一擼到底,还杀了曹士雄、向世璧等勇將。 原本在鄂、郢一线,两人是各打各的,你不能干预我,我也不能调动你,算是相安无事。偏偏朝廷派了大帅臣来,就要调动他们两路人马合力作战。 不肯! 非常的明確的,两人都很直白的同朱禩孙说,別想扒拉我去和对方一道打仗。甚至两人连拒绝的语气都差不多,反正我手底下有兵有將,朝廷肯定要用我。大不了我现在转身就走,这鄂州你们谁爱守就守去。 一番话把朱禩孙给直接说懵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够將国家大事,如此儿戏的对待啊。 於是朝廷派了帅臣来,反而令早有隔阂的两只军队,出现了更大的裂痕。导致在郢州和鄂州之间转战的高达军同夏贵军之间,出现了脱节。 这一脱节,立刻就被广布探马的伯顏和阿术发现。伯顏大喜过望,立刻请阿术包围郢州,郢州夹汉水而建立,两岸都有石城,外围还有堡垒。两城夹汉,用铁索横江,同时在水底插满木桩,防御非常坚固。 阿术一面派人猛攻郢州,一面拔除郢州外围的堡垒,黄家湾、竹蓆地等堡先后失陷。 自然的,朱禩孙就要调拨军兵前往救援郢州。在外游弋的高达当即被派了过去,夏贵则原地不动。 十万人的宋军集团,一分为二,高达四万人出现在郢州外围,张世杰一万人在郢州城南北。夏贵军四万在汉口、汉阳和鄂州,王安节四千人亦在鄂州。 天大的战机! 伯顏看著战机完全按照自己的预料出现,心中大喜过望。分遣蒙汉四路都万户,率马步兵抄断高达后路,遮蔽夏贵军前往郢州的道路,並包围阳逻堡,使夏贵无法分兵。 等到高达进援至郢州南城时,元军还故意示弱,暂且收回攻城兵马,引出在城內死守的张世杰、赵文义、范兴等將。 诸將以为在郢州的只有阿术一军,试图击垮阿术,取得战术上的小胜,打破对郢州的包围。 万万没想到,诸將一出城,伯顏所统蒙汉大军之中军,四面齐齐杀到。上游水师也猛攻郢州铁索,预备截断浮桥铁索,拔除木桩。 宋军登时陷入重围,张世杰引兵左右衝突不得。郢州副统制赵文义血战殉国,有元军挑起赵文义首级,奔马於阵前大声招降。 军溃矣…… 第59章 59.李让先赴行在去 一名李家的家人,满面惊惶的站在张巡和李让的面前,以不成段的字节,敘述著自己在湖北的见闻。 先前夏粮徵收之后,在重庆的李株希望李让运十万斛粮食,以及部分紧缺的铁、麻等物去支援他在四川的屯战。李让接到了父亲的信,自然就去办这件事,还把张巡的几百条船给借走了。 前后一个半月,船到重庆,卸了货,又载了木材、药材和银子回常州。这本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可当船走到黄州,就瞧见上江大批的战船涌来。 左右只以为是元军杀来了,心胆俱裂,混在军船之中,日夜不停地往回跑。半道上,还被溃兵败兵劫走了好些船。当然他们也捞起了几个溃兵,晓得了郢州前线的战况。 郢州副统制赵文义战死之后,郢州兵大乱,有人想要逃回郢州,有人则想要往別处跑。前军衝动后军,后军牵连高达军。四面元军又齐齐杀来,高达率兵且战且走,试图往汉阳军的朱禩孙所部靠拢。 朱禩孙手下还有小几千荆湖本地的屯卫剩员,王安节的四千御营兵也在汉阳不远处的鄂州,背靠坚城,还有援军,或许有逃生之机。 伯顏和阿术哪里容得高达逃跑,水陆並进,夹岸来攻。尤其是元军阵中的吕文焕,指著高达的旗帜向伯顏进言,这是以前戍守襄阳的高达,早年在宋廷的评价中,其在吕文德之上,乃是荆湖第一功。 从北方南下,还没立下什么功劳的蒙古和汉军们,闻得此言,各个踊跃,奋力杀將上去。就像马雍和王效节说的,韃虏甲马如浪摧来,一浪一浪,衝突片刻不停。箭矢如蝗如雨,鸣鏑尖哨之声骇人心魄。 高达军中的剩员率先瓦解,跪地向元军投降,圆阵瓦解。蒙古万户札剌儿·阿剌罕先驱冲向高达中军,左翼汉军都元帅贾文备令汉军弓弩手会同夹攻高达。 蒙古甲马冲了三十多合,冲开高达中军。前军刘师勇同中军高达失联,高达眼见局势无法挽回,率二万兵向伯顏投降。 刘师勇统八千兵两透重围,试图杀入,解救高达。得知高达投降之后,大哭转向,率残兵向汉阳军败走。 淮东高达军溃,五万余眾瓦解,郢州城破。 败军走入汉阳军,闻知此事的朱禩孙大惊失色,连忙寻来夏贵,要求夏贵加强汉阳军的守备。並且预备將王安节所部四千余御营兵,也一併调入汉阳。 破了郢州的元军大至,围攻汉阳军。急切之下的朱禩孙下令夏贵急援,汉口的防御出现了漏洞。当夜伯顏命令汉军万户张弘范,率三千骑轻舟过汉水,预备夹击夏贵。 转日夏贵率兵出营救汉阳,元军三路分兵,一路包打汉阳,一路打援夏贵,一路掩袭,三路齐发。会逢秋风大起,天色大暗,宋军下风,作战本已艰难,万万没想到又遇张弘范掩袭,舟师人马大溃。 然后呢! 然后的事,那家人也不清楚了。因为他们救助的宋军就是在汉阳军和汉口之间的战事中被击溃逃亡的,再往后的事,他们全然不知。 “啊……”张巡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竟一败到如此地步。”李让有些不可思议,十万大军,只用了几天,就败的山崩海倒一般。 “不知又要有多少將兵,陷在阵中。” “是啊。” “你且下去安置吧。”张巡打发家人下去。 紧接著就是同李让的相顾无言,郢州和汉阳这两败,不知道会不会牵动鄂州,要是牵动鄂州,那真就没啥话好说了。 肯定牵动啊,只不过张巡是知道而不说,李让是猜到不想说,还沾点幻想。 算了,岔开话题吧。张巡就问李让发解试的事情怎么样了,李让只是隨意的摆手,表示这事不过尔尔,常州今年发解小二百人去杭州参加省试,这对於李让確实没啥难度。 荆湖的战事,有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来处理,李让一个书生就別想这么多了。赶紧预备著出发去杭州,参加明年的春闈吧。 想要参政议政,你得先进体制內。 搁外头喊,谁搭理你啊。 李让原本还对这事挺上心的,但是从李株去重庆之后,就明显不復当初了。一开始文天祥来常州的时候,李让上赶著去拜会。后来汪立信来常州,李让的態度就明显没那么积极了。 以前还想著文人们互相唱和,博取文名,走仕途经济呢。现在李让恐怕这一分心思已经淡了下来。 “朝廷肯定还有办法,况且黄州、江州、安庆、建康,沿江重镇如许之多。”张巡虽然知道这些地方都不会抵抗,可是宽慰李让的话还是得说。 况且朝廷也不是没有兵马啊,这不是让赵淮在溧阳招募了两万大军嘛,都已经练了半年多了,至少也成了羸兵吧。 像是溧阳这样的地方,带宋少说还有几百个,连晋陵的张巡都爆了金幣出来,替马雍和王效节募了兵,其他地方自然也跑不了。 真要是生拉硬拽,朝廷三五个月,就又能拉出来十万壮丁,去荆湖送一波的。 所以你別急,事情未必会一下子就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带宋毕竟是江南之大国,二分天下有其一的存在,见在二百军州,人口数千万。 將来如何,还尤未可知呢。 “是了,这样吧,我立刻启程去往行在,有事书信联络。”李让到底还是急。 按理说他还可以在常州待俩月的,但是他不想呆了。去杭州的话,可以立刻得到第一手的朝廷消息。 虽然李株在重庆,还没有和朝廷的失联,到底大江通道可能就要为元军水军所截断。设身处地想一想,肯定著急。 “你多寻几个同伴,一道出发。”张巡也不劝,去杭州也是好事。 伯顏下杭州的话,是不可能对南宋的都城进城大屠杀的。李让要是身在杭州,或许更容易保全。指不定还能够被南宋朝廷裹挟著投降,被元朝廷授予一官半职。 第60章 60.指囷相赠真高义 秋收结束了,今年年景似乎不是很好,夏季雨水多了一些,秋后又起大风,或许预示著明年天地將有大变。但是张巡不是什么气象学家,没有办法在这种气象变化中,对未来的天气情况作出分析判断。 外头日夜载运粮食归仓,里头李让也和张母道了別。张母还激励他一定要考上进士,只有考上了进士,无锡李氏的家门显荣才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李让只道应是,说完就匆匆赶赴行在。 走了好,马上我投降,少一个拦我的人。要是李让在,一定会和张巡割袍断义,然后回无锡组织义兵。现在他去了行在,还替张巡省了事呢。 之前顾虑的粮屯情况,在补充了今年的夏粮和秋粮之后,情况终於大大缓解。张氏一门的义仓內,如今有粮食七千囷,总算下来,绝对不下四十五万斛。 有这么多粮食,张巡篤定自己能够应付二十万元军过境那十五天的军粮,还能够保证常州的乡亲喝半年的稀粥。 不够的地方,去太湖里面挖菱角,吃莲藕,甚至剥水草的茎,切碎了一道煮粥喝,也没问题。沿著河滩都是野生的水芹菜,饿极了,啥不能吃。 现在就差最后一个关键问题了,到时候怎么瞒住张母。 其他人都好说,不论在哪个年代,隨大流的人总是占多数的。如果有张巡带头,本地的乡绅百姓大概率也就投了。当然肯定会有忠勇义士,不过常州呆不住,他们基本上会跑去投靠溧阳的赵淮,继续抵抗。 从元军手里面保住他们的家眷,那就是张巡最大的善意。有张巡这个维持会长在的话,元军索要完钱粮,肯定就开拔去攻打杭州。到时候常州必然是张巡说了算,藏几个人不过小事。 去探探张母的口风…… 来到张母所处的厅,张母站在听人稟报。说是原参知政事姚希得的夫人去世了,人家通知过来,得派个人去弔唁一下。 马山姚氏也是地方上的望族,姚希得的儿子姚訔是咸淳元年的进士,现在福建任上,家属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马上就要回返。 嘶,姚訔。 正从门口跨门槛进来的张巡,脚步突然就顿住了。原来姚訔是因为母丧才居家守孝的,难怪会从福建赶回常州。 这可如何是好,此人乃是四川潼川府出身,同蒙古人有破家灭门的血海深仇,是绝对不会向元军投降的。 况且他们家也是高门大户,参知政事的门楣,一呼百应。 张母还以为张巡是听到了人家的哀讯,这才停步的。便嘱咐张巡先坐,她和那位姚母大约就有交往,该全的礼数要全,所以嘱咐老侍女派人给马山姚家送些东西。 去世的是女眷,张巡就不需要出面了,等张母吩咐完,便转头过来问张巡有什么事。没什么事,稻穀都晾晒好了,已经归仓。 时间来到十一月初,也得开始预备年下分送给各家的年礼。另外外头的店家、商户也开始送东西进门来,需要收储。虽然事情是张巡在管,但是难免有些老亲照顾不到,所以张巡就用这个由头来敷衍。 一听是这个事,张母倒也点头,说这確实是件事。於是一一过问,有哪些亲眷家属,张巡说漏的她再进行补充。 两人正对著人口数量呢,外头就慌张跑来一人,说是有乱兵围住了宅院,叫门说要见张巡。 乱兵! 哪来的乱兵?张巡先是心下一惊,隨后就猜到是从鄂州溃下来的兵马。一面安抚住老太太,让他带著大嫂和三个孩子避入內宅,一面派人去请马雍。 马雍已经从扬州回来了,本身两地也不远。有马雍那一標三千人马在,等閒来几千溃兵,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整好了衣裳,就瞧见张喜背著一张弩跑了进来。好兄弟,听说有乱兵没有跑路,能赶过来帮手。身后的初九也捏著一张弓,还背上了二十支箭,亦步亦趋。 大院的房门已经全部关闭了起来,用硕大的门栓顶住,家里的管事搬了两架梯子过来,好让张巡登上去瞧。 没敢太冒头,只露了半截,张巡心下安定了不少。乱兵確实现实乱兵,但是这些兵全都是一副虚脱的样子,显然是一路没命的奔逃,好容易跑到常州,寻著张巡家,一口气泄了,纷纷瘫倒在地休息。 张喜在另一架梯子上,大声喝问这些乱兵,他们的將官是谁。有事应当去寻官府,到民家来做什么? 正问著呢,十几个兵簇拥著张世杰走了出来,大声报名,说张世杰来拜会张二郎,请张二郎出来敘话。 嗐,惊的我一身白毛汗,还以为谁打来了呢。 嘱咐张喜守好门,张巡这才命人打开门,去迎张世杰。张世杰瞧见张巡,三步並作两步走,衝到张巡面前就磕头。 说救救他这一营人马吧,从郢州溃下来,已经三四天一口饭都没吃上。 过黄州,黄州不纳。过江州,江州不纳。过润州,润州不纳。实在没有办法,將士都快饿死了,只能来求张巡。 哎哟,惨吶。 那还说什么,张巡立刻命人去搭锅烧水,就在宅院外的空地上,给这帮败兵煮粥喝。不是不信张世杰,主要是怕乱兵进了门有麻烦,还是在外头更好些。 有些兵饿极了,瞧见白米,抓起来就往嘴里塞,都等不及煮粥。幸亏张世杰还在,喝问了几声,才平镇下来,陆续抱柴生火。 至於张世杰,张巡带著他走到附近的义仓,指著七千囷粮食。你有多少人马,你能扛走多少粮食,你就扛。 不必说,张世杰耸然动容,拉住张巡的手就说二郎高义,天下罕匹。 老大一个汉子,居然落下泪来,向张巡敘述鄂州战局的崩盘。也是从他的口中,张巡知道了汉阳军城外一场乱战之后的诸多细节。 別急,先坐下来喝口热汤,张巡反正已经准备投了,对於这些消息,早知道一天,晚知道一天的,並不如何在意。 第61章 61.诸將团拜我厅前 未及张世杰表达什么感谢,不远处蹬蹬蹬跑来个谢拉,提著他那支仅有三米长,直径二十多厘米的小棍儿。等瞧见张巡屁事没有,囫圇一整个,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到张巡的身后。 还行,我妈没白疼你。 反正就张世杰这几百个兵,就算每人背著五十斤大米走,也没多少,张巡自然大气。有五十斤米,就算是走路,他们也能够走到杭州了吧。 安心不少的张世杰一方面表达感谢,一方面又敘述起了之前的战事。在郢州城外被击溃之后,张世杰试图入城死守,但是混乱之下,蒙古甲马奔驰往来,根本无法入城,於是便想著去鄂州投靠朱禩孙。 当时到处一片乱军,他还瞧见刘师勇准备回头去救高达呢。结果杀了好几阵,死了数千人,高达居然降了。於是高达中军不愿降的姜才,带著几百人,跟著刘师勇往鄂州走。 一行人边走边溃,尚未及鄂州,就听闻夏贵诸军大溃,王安节驰援汉阳军被元军前后夹击,走入汉阳军。 他们想要渡河避入汉口,汉口不纳,没办法抢夺了几条兵船,就往黄州溃。李让的家人遇到的溃兵,可能就是他们这一波人里面的。 后面的事情,追上来的刘师勇也说了不少。郢州一溃,新城守將边居谊力战殉国,全家竞死。阳逻堡守將王达,血战死。鄂州都统製程鹏飞为张弘范所攻杀,统制、副统制等將弁十余员中王虎臣、王大用等战死,高邦显等乱中被俘。 鄂州开城,朱禩孙饮药死。伯顏恨其坚守,屠杀新城、阳逻、汉阳军及汉口镇。 掘汉口坝,水淹田野,驱民死,只教明年化作好牧场,供鄂州留守阿里海牙所將四万兵牧马。 “呼……”张巡轻出了一口气,有些沉默,有些哀慟,有些愕然,有些难言。 “事已至此,恐难回天啦。”张世杰竟然掩面哭泣起来,左右从军皆是面有痛色。 “我听闻曾经有人凭藉一旅的士兵,便能再兴国家。仅有三户的楚国,亦能破灭强秦。现在国家还有二百座军州,三千万人民,將军为什么要气馁呢。如果有什么不充足的地方,我尽可以为將军你提供,只愿將军能奋力杀敌报国。” 不知怎么的,张巡突然就拍著张世杰的肩膀,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张世杰止住了哭泣,不由得望向张巡。满打满算,他和张巡只见过两次面,上一次惊嘆於张巡的勇气,这一次感慨於张巡的忠义。 正当他再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络绎不绝的来报,说是知州赵汝鉴闭门不纳来投军士,这会儿败兵都转张巡处来了。 可以理解,还是那句话,宋军的组成实在是杂乱,本身就充斥著地痞无赖。没了將官约束,进城就是大乱。 赵汝鉴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得知张巡收容了张世杰一部,便派人来向张巡讲解明白。而且约定,由常州官府出一千石米来收容这些败兵。等草草约束之后,再驱赶他们往杭州去。务必保证乱兵不在常州生事即可。 行,张巡能接受。 另外赵汝鉴还希望屯驻在张巡家和溧阳中道的马雍即刻率兵屯驻在常州城外,以防万一。这兵他请不动,只能让张巡去请。 也可以,本来张巡就派人去请马雍了。这会儿马雍带著两个指挥的人马赶到,瞧见並无危情,这才安心。但也没有走人,直接驻扎在张巡家门口,还派人去城內勒索了赵汝鉴一千贯,说是儿郎们跑来助守,得有个草鞋钱。 等城外竖起了收容的大旗,又立下了篝火望台,一路又一路的溃兵,从润州接二连三的溃来张巡处。 已经吃饱了的张世杰军,也不能閒著,张巡命令他们立刻用竹木草草搭建一圈围墙,把溃兵都安置到围墙內去。 一则怕他们乱跑,二则冬天了,权且挡个风。 不仅张巡不会同意,全郡的乡老也不会同意这些溃兵进城,或者是借宿到民家去。如今的官军,军纪属实一般。杀人是不杀人,但是抢掠很难说。 之后二三天,刘师勇、王安节、姜才等十余名將校,都云集到了朱夏墅郊野。別看一个个都是遥郡的防御使、团练使、刺史,最次的也是环卫官。可所有人的兵,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千人。 鄂州十万大军,最后就剩下他们这五千。 当然这五千全都是身强力壮,胆大心细,而且绝对没有夜盲的兵。毕竟在数万蒙古骑兵的围歼下,还能够逃出来的,百分百不存在什么老弱。 如此一大帮將官,团团拜倒在张巡厅前,感谢张巡对他们的救助之恩。数千兵一路饥寒,困顿逃亡至此,才终於有了个歇脚的地方。 由於主帅朱禩孙已死,大將高达投敌,他们现在全部都失去了將主,成为了无根的浮萍。回本镇是回不了了,没有投降伯顏,那就是忠心宋朝廷的,自然想往杭州退去。 应有之理,况且他们留在常州,吃得也都是张巡的粮食。但是马雍暗中向张巡建议,这些兵都是好兵,十万人里淘汰出来的五千人,有没有办法留下来。 只要整训半年,那就是一支天下强兵。 不好吧…… 再怎么失去了將主,这些兵马也都是上了宋朝廷军籍的官军。他们的“主人”始终是杭州的宋朝廷,张巡没有截留他们的权力啊。 可张巡犹豫,赵淮没有犹豫。马雍显然不仅仅是和张巡说了,身任浙西转运安抚使的赵淮,快马自溧阳赶到朱夏墅。 他是浙西的最高军政长官,诸將见了他得跪地磕头。 赵淮和他们玩了一个心眼,让他们先行赶赴杭州,向朝廷讲述鄂州之战的情形,同时向朝廷请罪。朝廷自有一个分说了断。 至於他们的兵马,就暂时交给赵淮监管。 诸將本来就是心怀朝廷,才往回跑的,赵淮是朝廷的代表,诸將犹豫了一番之后,便纷纷应允。 其实主要还是当兵要吃粮,粮只有张巡这里有,那驱赶士兵去杭州,没饭吃人半道就跑没了。 第62章 62.夺军五千助守城 张巡还瞧见了自己的二姐夫赵肜,他就被挑了东南第四准备將,担任溧阳副统制。其实也挺正常,他叔爷爷是宰相冀国公,荫一个郎官太轻易了。 诸將被赵淮哄著,只各自带了几十名亲將,就奔赴行在。临行前,赵淮还以张巡的名义,一人赠予了他们千贯。 就算朝廷不怪罪他们,下面的公文行走,办事请託,也得几个钱。有千贯在手,至少不会受到刁难。 早说啊,早说我多给他们几个子了。 嗐,这会儿人都送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难得亲家能见面,赵淮带著赵肜同张母好一番敘旧。张母还问二姐咋样啊,你们夫妻两个也有两个孩子,要是能带来让她瞧瞧就好了。顺道张母还把自己的三个孙子孙女介绍给二人看。 等家庭聚会结束,赵淮才坐下同张巡说话。首先是感谢张巡能够协助马雍募兵,其次是夸讚张巡把这五千人留下来很明智,最后是询问张巡对眼前情势的看法。 確实是宰相家出身的大將,说话很有条理,明明白白,就这么些事情。作为老张家的亲家,现在还担任一路监司,赵淮是把张巡当成至亲子侄辈来看的。 马雍那两千多三千人,张巡另有私心,但確实掏了钱,谢就谢了。至於留下这五千人嘛,那张巡还真没想那么多。 就是那句老话,我自己是准备跪地投降了,但不妨碍我推崇尊敬那些有气节,抵抗到底的人。 两个就两个,反正预备给伯顏的那些孝敬,张巡已经准备充分了。只要常州能够完整的保全下来,出去的全都能够赚回来。 但既然赵淮问了,张巡只说自己和张世杰、王安节他们有旧,人家势穷来投,不接纳他们就是没有道义的行为。君子重信重诺,待友亦诚,不能因为时局的变化而有所变化。 一开始张巡只想恢復一下自己在常州乡亲们眼中的形象,好將来带头投降来著。也不知道怎么著了,越传越离谱,现在已经把张巡夸成江左第一俊了。 说得好像天上少有,世上绝无一般。 也就张巡自己没感觉,外头的官绅士大夫阶层,都说张巡是天下至孝,爹死了守孝四十八个月。別人每天也就给父母问问安,张巡甚至每天观察父母的那啥,以至於为母亲准备绵纸。 真的要入新版二十四孝啦。 新版三字经也可以,“香九龄,能温席”或许就得改成“巡九龄”。 至於一般的市民和农民阶层,那传得更加悬乎,说张巡身长九尺,用黄铜大鐧,开山分水,能擒龙伏虎,勇力无双。 不能再传了,再传张巡要立地成圣了。 可现在没办法,人设已经立了起来。那接纳张世杰他们,就成为事友以诚,必须要做到的事。 对於这种解释,赵淮自然认可。他也听到了许多传言,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张巡慷慨义气,才愈孝廉的事,他觉得总有七八分真。 像是守孝四十八个月,那是真的,因为是张逞按著张巡在家蹲了四年。 怎么查都是真的,全郡皆知。 最后问的那个眼前的情势?那我怎么说?鄂州丟了,长江天险已经被蒙古人所打破,现在是蒙古人据有上江,而宋朝廷据有下江。 参考太平天国的歷史,如果黄州、江州、池州、芜湖、安庆、铜陵,包括建康在內的沿江诸镇,都拼死抵抗,等閒扛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 重点是他们会不会死扛? 这个问题,你我其实心知肚明的,这些地方的守將,大多是吕文焕一族或者有旧,保不齐吕文焕一到,拍马迎降呢。 一句话把年近甲的赵淮给干沉默了,其实赵淮哪里不知道啊。要不他为啥被马雍说动,跑来夺这五千兵? 还不就是对局势十分的失望,可是又没有办法改变大局。那就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儘量准备。死守住溧阳,则后头的广德和独松关就可以保全。至少进攻杭州的一条侧翼路线,不会投降。 他之所以乐意往常州派遣马雍,並支援给马雍一定的钱粮,和他守备溧阳的原因一样。常州正当大运河要道,是元军进攻杭州唯一的道路。 注意了,是唯一! 因为二十几万大军,想要稳定的获得保障补给,就只能通过大运河。溧阳——广德——独松关这一条线能够走几千人的偏师,走不了大军。沿途遍布丘陵和山区,道路崎嶇,没有水运支持。 孙十万为什么要和张辽八百人死磕,因为那个时候想要北伐,就得从濡须坞过合肥,巢湖,匯入肥水,通过淮河的诸多支流,潁水、涡水、汴水等渠,进取河南。 为什么曹操南下,先打刘表。除了淮南残破,粮草补给不便以外,还有一点就是粮草可以先转运到南阳,再通过汉水走水运到襄阳和江夏,之后走长江。 大军数十万,只能够仰赖水运。 除非学汉武帝,几万骑兵后面跟隨五十万运粮食的步兵和几十万匹马。这样的动员规模,能够打到天下户口减半,生民凋零。 常州到现在都没有明確的守御,而一郡景望所在的晋陵张氏的代表张逞,已经去镇守扬州,抵抗刘整了。 那么一旦缓急,站上常州抵抗第一线的,极有可能是眼前的张巡。 赵淮希望从张巡这里,得到一些暗示,或者说答案。沿江的重镇已经保不住了,但只要保住常州,宋室仍不失一个吴越国主之位。 最不济学吴越王钱家,年年上贡,岁岁来朝,只要能够保全赵家的祭祀血牲,他们这些享受了赵家几百年恩遇的人,就算是尽忠啦。 倒是反过来把张巡给干沉默了,张巡並不想要死守常州,甚至已经做好了主动开门的准备。 要么下个月,要么明年开春,伯顏一来,跪地迎降。 “这五千余眾,好生操练,便是三军之雄。”赵淮这话一出口,张巡就懂了,是在这儿等著我呢。 “可我不通军务啊!”张巡有点口不择言了。 “只要用对了人,一切都可。” 第63章 63.刘整暴毙朝廷喜 不是誒,张巡感觉赵淮应该懂的啊。 这五千兵,大部分来自淮南和浙东,还有极少数来自荆湖。荆湖和淮南的兵,又主要是北方中原南逃的人民,所以他们以参军为业,没有明確的故乡归属。自然的,即便宋军的將官带著他们到处转战,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怨言。 钱到位,那他们就有战斗力。如果钱到位的同时,还能带他们打回河南、山东,那他们的战斗力將更上一层楼。 可浙东的兵怎么办?尤其是数百御营兵,他们的家人就在杭州城內外。现在他们人已经到了常州,距离杭州水程快的话两三天就到。 他们是不会愿意留在常州,跟著张巡作战。或者为了死守常州,而下力气的。 死守杭州还有点可能,毕竟那是他们的家乡,他们父母妻儿所在。 话说的恳切,赵淮大概来之前只想著夺军了,没有想到这一节。於是立刻询问张巡,五千人中浙东的兵马有多少? 下头正在检点,重新录入军籍,再等一天才能够知道。闻言赵淮便表示自己会在常州多停一天,浙东的兵他会出面安抚一下,如果能留下来就留下来,不能留也没有办法。 转天检点下来,果然有七八百人是浙东的兵,几乎没有人愿意留在常州,都想著赶快回杭州,和父母妻儿团聚。毕竟他们从鄂州那血肉池里面逃脱万难,奔得就是回返家乡。 某种意义上来说,浙东兵已经没有战斗意志了。 其他兵因为没有家乡了,或许还能被鼓舞起来,继续作战。浙东兵不太行,至少此时不行,让他们回家团聚一年半载,再以厚餉激励,或许可以。 行吧,赵淮便把这七八百人的浙兵给带走了。另外向朝廷上表文,说有七八百御营兵在常,朝廷可以调派。 至於剩下的四千多人,改名换姓,移形换影,给他全掛到浙西的兵籍上。 反正那十几个將校,已经抽调走了军中的中基层军官,士兵嘛,朝廷给钱,再让他们继续募就是。 真是大大的侵吞了“国资”。 不过侵吞了这么大一笔,兵也没给张巡带。主要是张巡不会带,只能交给马雍,分作南北两镇大营,继续团练。 另外还要行文去杭州,敲一敲咱们的大姐夫陆秀夫。不想他提点御前军器所,他也提点了。既然如此,那就本著物尽其用的原则,请他先行製造军器,补充给常州兵。 经办的手续是小事,个几千贯就可以。如果能把这四千多人的兵甲补充完全,那太便宜了。 …………………… 此时的扬州,尚未遭遇到刘整的进攻。但是扬州以北的泗州已然告急,为什么打泗州?因为泗州是汴水和淮水的沟通之处。 北宋时的汴水就有些淤塞的情况,但是南宋中期之后,全世界的气候有一拨小回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內,原本极为困苦的大草原,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然后就诞生出了蒙古帝国,前所未有充裕的人口和牛马,为蒙古帝国的扩张奠定了基础。不得不说,这对他们而言是“大自然的恩赐”。 没有这一轮的小回春,是绝对无法在草原上造就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的。自然的,原本淤塞的汴水,因为南宋中后期的气候湿润,从平常只有0.5米水深,恢復到了1米左右的水深。这就使得经汴水转运陕西、河南军粮器械,成为了可能。 想要沟通汴水、淮水、运河这条水运通道,刘整可不就得猛攻泗州嘛。 正当他挥师猛攻时,传来了援军攻克鄂州,击破宋军十万,收降高达以下三万余眾的消息。元军已经进入了长江水道,並控制了上江最关键的襄阳和鄂州两镇。 听闻此消息,刘整大为忧愤。整个元朝廷对於南宋的战略,实际上都是在他刘整的建议下制定的。按理说他才是最適合执行南攻宋朝的人,偏偏忽必烈並不全然信任於他。 除了他是降將这个因素外,也和他是一个汉人有关。在元朝廷,刘整是个没有“跟脚”的人,不论是蒙古贵胄,还是汉军世侯,他们在忽必烈的政权中,都有“跟脚”。 想要夺取灭宋这般泼天似的功劳?刘整其实是痴心妄想。 以前他看不明白,但等他被伯顏一脚踹到淮南来,其实就有些明白了。等鄂州被攻克,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当夜,刘整非常自悲地说:“首帅止我,顾使我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 隨后刘整暴饮终夜,转天起来再看,已然暴毙,终年六十三岁。 原本已经危急的泗州,立刻撤围,蒙汉军诸將拥刘整的遗体,一路退往正阳。也就是未来的霍邱、寿县、潁上一代屯驻,此处是潁水匯入淮河的河口,算是元朝廷控制区,相对比较安全,靠近征宋大本营襄阳。 不仅易於接收河南、河北的补给,也更容易接受襄阳大本营的军令。这一支偏师,之后由谁统帅,如何作战,都需要伯顏,或者忽必烈的军令。 闻知刘整暴毙,张逞大喜过望。刘整在南宋这边,那可是“反覆大贼”,情知我皇宋內情第一的叛將。要不是这样,忽必烈也不会如此重视刘整,甚至让刘整担任两淮行枢密院的枢密使。 消息快船送抵杭州,登时令已经焦头烂额的南宋朝廷欢喜非常。不仅认为刘整的死,会让元军的部署和战斗,出现相当的问题。还认为刘整的死,是上天保佑。 原本宋军节节败退,明摆著就要走到末途了。万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这不就是列祖列宗保佑嘛。 要让带宋,再来一次中兴啊。 和南宋朝廷的那种窃喜不同,张巡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过尔尔。刘整如果还有瀘州三十万军民做本钱,那他也会成为元朝廷的汉世侯。 可是他这三十多万人没有带走啊,只带走了自己的少部分亲信军兵。对蒙古而言,攻克襄阳、拥有水军前,刘整是大宝贝。现在又有了吕文焕,刘整已经没啥鸟用了。 第64章 64.师相统兵十三万 和张巡的平静不同,杭州城內的学生们群情激奋,尤其是礼部省试马上就要召开,来自半壁的学生们这会儿云集在城內。 既然刘整死了,为什么贾似道还不出阵? 虏中知中国第一的刘整都暴毙了,吕文焕原本不过是您贾似道原本帐下的一员小弁,你怕什么?至於韃虏? 你有连环马,我有麻扎刀;你有金兀朮,我有岳爷爷;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你贾似道为什么不敢和韃虏碰一碰?天下都到了这地步,身为国家的宰辅大臣,公卿冠盖之首。这时候就要担起责任来,去和韃虏好好地碰一碰。 二十年荣华富贵享受了,赵宋王家的知遇之恩大过天,现在就是你报效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官家赵禥病了,病势愈发的沉重,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压制朝野两侧的公议和舆论,继续让贾似道高踞“师相”之位。 封建时代,皇帝的权力固然有大小,可是有皇帝在,就有一个所谓的天下大义在。皇帝如果出面压制,就算没法完全压下去,和宰相配合配合,总有个结果。 现在皇帝没有精力出来布局,贾似道就算权倾朝野,也一下子发现很多权力不好使了。毕竟权倾朝野,也对应著满朝野的反对者。 权力就那么多,就那么大,一个人掌握的多了,另一个自然就掌握的少了。只要世界上还有三个人,就一定会產生权力斗爭。 按照有文明记载的人类歷史来看,全世界就没出现过真正大公无私、宽容爱人的圣人。 於是贾似道终於第五次上表,向朝廷请求,自己亲自担任总统大使,督率天下各路勤王兵马,前往上江,迎战元军。 这一次没有出现例外,朝野上下几乎一致的要求贾似道出师,即便是他的党羽们,也知道这会儿再不出兵抵抗,真就扛不住了。 爭权夺利的前提是还有权利可以夺,江山都保不住了,投降难道有好果子吃? 嘿,他们想岔了,投降还真有好果子吃。只不过现在上江络绎不绝投降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伯顏原官札委,甚至大大升迁赏赐的手段,他们还不清楚。所以多少沾著点“积极抵抗”的意思,等他们知道了消息,可就未必咯。 之前朝廷向全天下明发勤王詔令的事,还没翻篇,这回的勤王詔令更加严峻。不单单是募兵自守了,朝廷的想法是各地已募之兵,即刻赴朝,能见用军兵,一律升转五阶。 没错的,就是军衔升五阶。 可见朝廷求兵之急,用兵之渴,已经到了滥授官爵的地步。现在还只是满大街的授予“尉官”,等不了几天,就要开始遍地授予“郎官”了。那么之后的大夫名衔还会远吗?不远矣。 正好这会儿从鄂州兵败回了十几名將领、几百名中层军官,赴朝请罪。朝廷正缺统兵的官校,这些人愿意从鄂州千里潜回杭州,那真就是大忠臣了。 不仅不予怪罪,还各有升迁。像是张世杰,就升授保康军承宣使。王安节被授予真州观察使,刘师勇被授予处州观察使。久居人下的姜才,加洋州刺史,提拔为统制官。 各人都升授有差,那么兵从哪里来? 匡合行在殿前司、侍卫亲军、御营司,以及站前各班,分出四万余兵,由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统率。另外自建德、绍兴、婺州、衢州、处州等地,募集三万余眾,合七万兵。 新募之军,交给赴朝的诸將统率,或统三千人,或统五千人,各自有差。 另外大索明州、台州、温州等镇的商船民船,包括许多做远洋贸易的大海船,並將船工、梢手和地方崇寧厢军、巡检弓手等。一併大索至镇。合约三万余水军,交刘师勇等將统率。 添有江西、福建、广东和湖南募来水陆人马二万余人,因为言语不通,统帅不明,无法立刻扭和成军。於是一併充桨手、梢手和剩员,总当三军之后运。 贾似道的门生,现任润州知州的洪起畏,担任转运判官,总理后勤。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为了激励三军,已在病中的赵禥,大开內帑,发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钱三千万贯,隨军载运。但有立功者,即刻给赏,全不逾时。 到底是带宋啊,有几个钱的,到了这一步,还有拼死一搏的那口气。 是迴光返照的气,还是嗝屁的气,就不得而知了。 十三万大军,除了四万余见在官军外,其他全都是草集而来的部队。孙虎臣听闻要调他出去作战,当即落马,可惜没如他的愿望,並未把腿摔断。於是在贾似道的强逼之下,还是被迫跟著部队出阵。 为了保证朝堂为自己控制,贾似道任命好学生陈宜中为参知政事兼僉书枢密院事,主当军政。然后任命亲信韩震担任殿前都指挥使,掌管剩余的在杭兵马。 想著文武两侧都是亲信,贾似道这才鼓起勇气出发。 不过他尚未出发,洪起畏的公文就行到了常州。倒不是要来调动常州的人马兵力,而是要求常州预备五万斛粮食,供应十三万大军,三万匹骡马食用。 另外还需要准备麻布、马草、斗笠、扁担、船桨、油料等一系列军用物资。总之朝廷的大军马上开到,你准备好了,那官军就快速过境。 你准备不好,官军也不急,就在常州吃你的喝你的,等你准备好。 公文行给赵汝鉴,赵汝鉴大窘,立刻召集满郡的縉绅到晋陵县来会商。五万斛粮食还好办,今年秋收还算个平年,至少没有落下什么饥荒。官仓还有些微的粮食储备,各位再“乐捐”一点,立刻就能措办。 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需物资,就不是赵汝鉴一个人能够办妥的。就算大索全城,短时间內也没办法集齐。 他在上面说,下面的縉绅纷纷望向张巡。这种摊派的事,从来都不是赵汝鉴能决定的,大家都是看老张家的面子在办。 “朝廷是市买?还是……” 第65章 65.盯紧忠臣与帝嗣 赵汝鉴没好意思张口,哪怕朝廷是以半价“和买”,他都不劳动满郡的乡绅来商议了。凭官府的面子,半价买货,不算什么难事。 可朝廷的意思是地方官府自筹,说白了就是不给钱。 不给钱还买个屁,除非上街抢。小商小户的抢了也就抢了,那些大店,左右五开间七开间,不管是卖绸缎的,卖生药的,卖绒线的,卖南货的,哪个没有靠山? 今天抢了大店,明天朝堂上就有人直接上一本参。 “既然如此,那就是要乐捐?”张巡这时候要是还有好脸色,才叫稀奇了呢。 “军情如火,国事艰危,还望诸位勉力襄助。”赵汝鉴居然离开坐席,走到厅中间向左右的縉绅们拱手作揖,连连“求告”。 张巡转过头去,硬是晾了赵汝鉴二十秒。不是说要做什么恶人,作为地方势力的旗头代表,张巡本来就不能够轻易的向代表朝廷的流官赵汝鉴低头。 想要做本地縉绅的代表,不带头抵抗朝廷的加税怎么行? 也別打什么机锋了,都豁开来明摆著说了。还学沈一石告诉一帮人,谁谁谁今年两斤明前,谁谁谁委屈一点只有一斤明前?不可能的。马上朝廷的大军就要开拔,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常州,索要军需。 “合价多少?”张巡到底还是开口了,但没有对著赵汝鉴问,而是同左右的縉绅们对视。 誒,说起縉绅,在福建任官的姚訔也来到了现场。他们家是枢相进士之家,他爹姚希得封太师潼川郡公,名位不在张巡的父亲张雪溪之下。甚至还高一丝,因为姚希得是同知枢密院事,张雪溪是僉书枢密院事。 两人接受赵禥的召对,姚希得比张雪溪更靠近赵禥三十厘米。 他不是居家守制嘛,刚刚处理完他母亲的丧事。现在他母亲已经落葬,虽然还在孝期,到底没啥大事了,是以一道请来。 姚訔微微点头,他也已经奔四了,但看著確实有点老帅哥的那个意思。鬍鬚不长不短,打理的很好,此时他正微微抚须。眉目微张,有清雋之感。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点头,张巡也点头,坐在稍侧后的陈炤也点头。 陈炤原任淮南幕府,李庭芝被贬之后,居閒在家,並未起復。论官衔不过知县,但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有宋一朝,进士金贵,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縉绅有事,往往公推进士来领头参议。 “合价四万四千贯有奇。”赵汝鉴看几位本地縉绅的头面人物都点头了,终於露出了笑来。 “那一万三千贯。”张巡向站在门口的初九招手,示意他回家去取一万三千贯来。 “一万。”姚訔是一万,张巡出钱了,他们跟著出唄。 张巡一个人顶了30%左右的摊派,剩下的就得其他人一起扛了。论家资,姚家差一点,出一万足够了。 “七千。”陈炤就更次一等,他还没当上一路监司或者知大州呢,宦囊並不富裕。 “对了,我表兄家还有四千。”李让去杭州参加礼部省试,他弟弟还小,张巡得帮著出一份。 没多久,按著次序,从万到千,基本上谈判完毕,凑一凑,肯定够四万四千多。赵汝鉴这回弯腰到底,连忙说要请诸位縉绅会席。 也是乡里的公事,眾人並不排斥。况且掏了四万多贯出来,吃赵汝鉴一顿席面算什么。 席上姚訔先是向张巡和张母表达了谢意,前头他母亲去世,张母不是专门派人去送钱送物的嘛。虽然当时谢过了,现在瞧见人,还得再谢一次。 之后就是和张巡閒聊,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在郡,记得张巡小时候很是混帐玩意儿,和张逞这个读书上进的苗子完全不同。 后来在任上,听到往来的行商说毗陵郡有二郎神君转世,勇武绝伦,天下无双。他始终没想到常州有这样一號人物,结果人家和他说是张二郎,他完全难以置信。 等他回家守制,听了家人们的敘述,才知士別三日当刮目相待,是一点儿说的都不错。他的侄儿姚奕翰告诉他,张巡打死的恶蛟,有两丈五尺长短,如果姚訔早回来一些,就能在门市的市口看到被示眾的恶蛟。 可惜那恶蛟掛了一年,彻底风乾,已经被市人们拉到城外挖坑埋了。 故老们都说,活了八十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恶蛟。也没想到张巡能够入水同恶蛟搏杀一日夜,將其擒来。 晋陵张氏,果然是三吴第一名门,家中无虚士啊。 张巡没有他这么多的想法,只是正常聊天回復姚訔。现在这位老兄回到了常州,他可是寧肯自(屏蔽)焚,都绝不投降的忠义之士。张巡怕自己带头降了,他连夜过来砍人。 有没有办法把这人夺情,派去支援湖南? 总不能等过两个月投降,把这些不愿意投降的,都捆起来杀人家满门吧。投降那名声就足够遗臭万年得了,这要是再杀忠臣满门,恐怕真要在常州忠义祠有一尊铁跪像了。 或许必要时得上一上手段,弄个名册,把那些不太可能投降的。找个什么招募义兵抗元的名义给全部捆来,等张巡带头投降之后,先拘禁个十天半拉月的。 不行,应该关两三个月,差不多两三个月,朝廷命令见在州郡守臣们全部投降的詔书就会明发天下。 等他们都瞧见了朝廷的投降詔书,总有个下去的台阶吧。 带宋都亡了,皇帝官家都投降了,你还抵抗什么?拿什么名义来抵抗? 等等,常州知州赵汝鉴是太宗皇帝八世孙啊,他们要是拥立赵汝鉴怎么办?人家这个赵,那是结结实实写在皇帝家的谱牒上呢。虽然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宗室,可是拥立起来,尊个王,然后称大元帅,號召三吴起兵反元,也不是不行啊。 唔…… 以后得派个人监视著赵汝鉴,他正常办公不管,如果有和常州縉绅们串联的情况,得立刻知晓,並著手应对。 第66章 66.大索四乡本百姓 咸淳十年,元月。 一切都在向著不好的方向发展,江西江州甚至尚未见著元军,便在吕师夔的率领下,远出一百二十里迎降。 此时已经改知赣州的江西安抚使文天祥募集了三四万人,又奉命向杭州转移。偌大一个江西,北边投降,南边无主,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朝廷当即任命兵部侍郎·江西察访使谢枋得知信州,组织江西地方抵抗元军。谢枋得当初曾极力向朝廷举荐吕师夔出抚江西,结果吕师夔百里迎降,据说谢枋得觉得自己识人不明,当场就欲自杀。 还好朝廷的詔令送到,命他立刻组织义勇,他这才团聚乡兵,囤积粮草,发誓一定要討杀吕师夔,以正清名。 江州一降,下江登时瓦解。身在安庆的范文虎更加积极,立刻封闭府库,约束军伍,將原本囤积在安庆,为了支援鄂州的军械粮草輜重,一股脑儿的当成了自己的进身之阶,向伯顏投降。伯顏也是客气,当即授范文虎两浙大都督,命其军前来效。 说起来,贾似道原本要去安庆使用的那些军粮器械,也被范文虎一波裹挟,贾师相就算是想要收復安庆,恐怕也很难咯。 不过这都是数百上千里之外的事,原本还在家里忙活冬至和正旦年节,並周济亲友的张巡,得知朝廷最后的十三万大军,已经开拔过了无锡,现在正在向常州来。没办法,作为地方縉绅代表,得去艤舟亭接,还得送上土仪。 对了,之前被贾似道痛骂为“瞎贼”的汪立信,前不久刚和贾似道见面並抱头痛哭。贾似道说早知道我就使劲爆赵禥的金幣,拿著这三千万贯,去拉五十万壮丁,沿江囤守了。 汪立信说,现在你还说这个有屁用啊,先把人家元使给放还。问问送给忽必烈几百万银绢,能不能保命再说吧。 话说得不错,於是汪老大爷被任命为江淮招討大使,总督诸路勤王兵马,在杭州等舟师匯集,做贾似道的后路,去镇守建康。 十三万大军,马步两路,夹运而进,前后不下百里。前军离开常州都有三五十里远了,才瞧见贾似道的中军。 不出意外,前军孙虎臣要在奔牛市下营过夜,中军贾似道则可以住在常州城,后军的刘师勇?哈哈,正在沿运河抓縴夫呢。 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因为一个人有高尚的气节,就对他的其他一切都进行美化。 刘师勇那確实是忠心於宋室,但是他管理的后路水军,很多船都是直接索来的民船。有些船甚至是大海船,还载满了兵卒和粮食器械,吃水几乎有两米。 要不是这段时间是小回春的湿润期,这船根本无法进入运河河道。即便现在进来了,也很难行动,需要沿河抓捕壮丁来充当縴夫。 刘师勇已经是观察使级別的高级將领,你要说他会对普通老百姓怀有什么深切的关心,那纯属开玩笑。他还没有那么高尚的,背叛阶级的意趣。 所以张巡明明在运河边向贾似道行礼呢,后边就有人来向张巡稟报,官军抓了不少老张家的佃客和族人,现在正抽著鞭子,逼他们去拉縴呢。 派个人向官府说说吧,至少把咱们家的人给捞回来。 唉,这事闹得。张巡还想看看贾似道长啥样呢,就远远瞧见一个老头,老的头髮都白了,顶多就是保养的稍微好点,但架不住老年斑都好几个。老成这样了,带宋真的就只剩下老年天团来支撑了吗? 不过老也有老的好处,贾似道精力不足以面面俱到,只是受了赵汝鉴的跪拜,其余縉绅,都只是挥手示意,便进城入住馆去也。 馆,就是苏东坡的那个藤馆,是个精致的雅处,贾似道就想要个清净。 得了,张巡转身就骑上了马,往宋军中军后边二十里奔。等寻著刘师勇的大旗,立刻对著船上高呼刘观察。 刘师勇的几个亲將自然认识张巡,他们在张巡家吃喝休息了好几天,所以並未驱逐张巡,还让张巡直接上船。 果不其然刘师勇立刻出面来拜张巡,还连连感谢张巡送他安家费。至於他麾下那几百残兵,提都不提,这不是又掌握了上万水军嘛。反正亲军骨干军官还在,队伍一拉就起,方便的很。 “还请观察,將我族人佃户发还原家。”张巡也不同他客套,直说道。 “哎哟,怎么不提醒我,到了武进怎么能索民夫呢?”刘师勇一拍手,立刻瞭然。 晋陵和武进同城,张巡家很多土地和族人分布在武进。张巡之前对刘师勇有接济和襄助的恩情,刘师勇还抓张巡的族人做縴夫,上哪儿都说不过去。 “观察戎马倥傯,些许小事忘却,也是有的。” “怪我怪我。”刘师勇上来把住张巡的手臂,一起去放人。 后头的官军听见军令,沿著运河押运而来的民夫,尤其是在进入常州之后索拿来的,都行释放。 “张三!”好傢伙,张巡抬眼就瞧见张喜被绳子串著手腕,老老实实的跟著走。 “二郎!”张喜立时大喜。 一问,这小子去武进的本枝走亲戚,半道上就被锁了。但他也算聪明,既不反抗,也不大叫。一下鞭子都没挨,其他那些被抓来的民夫,恐怕已经挨了不少鞭,这才被逼著隨军。 “对不住了,兄弟。”瞧见张巡认识张喜,还喊他老三,刘师勇立刻掏出一枚五两的银符给张喜。 权当是告罪,忘了进常州会抓到老张家的人。 看著数百上千本地的乡民被释放,张巡心里面鬆了一口气,左右晓得是张二郎过来保他们,纷纷涌过来给张巡磕头作揖。有些人的家属也追了上来,刚准备使钱,让官军放人。瞧见张巡出面,多是感恩戴德,口称二郎德高义重。 正扶起本地的乡亲呢,后面有人来向刘师勇稟报。朝廷颁赐下来,装载著用以犒赏三军的几十万两金银的大船(二十吨左右),因为吃水实在太深,搁浅在了河道里。 第67章 67.拒不卸货难拉船 嗐,搁浅也不稀奇。 现在大过年的,就算是江东地方,也算是枯水期。即便下雪也补充不了多少水,和梅雨季节那一天就下200mm的水量,是完全没法比的。 再说这两年朝廷连岁兴兵,国用绝大多数都在军事上,早已忽略了民生。以前还会组织民力,筹措金钱去疏浚河道,兴修水利。现在哪里还有这个钱,哪里还有这个人啊。 稍微偏离一点主航道,船又吃水深,碰上个烂泥滩,直接陷进去不叫事。 找人牵引,把船拔出来就是了。 不过今天恐怕来不及了,天色將黑,人力虽然有,可熟悉当地河道情形的人一时间寻不著。明天我帮你找人过来,带上朝廷的水兵一起拉。 刘师勇显然不是头一回遇上搁浅了,谁叫他的水军里面混杂了大量的海船呢。本来就吃水深,现在还拉著大量的人马和輜重,不搁浅才稀奇。 顶多就是这次搁浅的是拉黄金的船罢了,十几万大军的赏功钱谁敢抢?不怕被官军给生吞活剥了? 一面遣人去中军稟报,一面组织军兵,守好搁浅的船只,刘师勇便安下心来。 瞧他都不著急,张巡更不著急,还问他要不要到张家去吃点喝点。船上啥也没有,城里面那可是歌儿舞女,珍饈美饌俱全。 权当是刘师勇卖咱们一个面子,把乡亲们都放还的谢礼唄。刘师勇迟疑了片刻,想著確实没有啥大事,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不仅他自己来,还把一大帮亲將,和跟著在后边带水军的將官们都捎上。一个是请,两个是吃,不差这点人。 留守的那个管带官,张巡也让小廝给他整治席面,立刻送到船上,叫观察好好享用。 可惜了了,步军的张世杰、王安节他们已经到了奔牛,隔得太远,不然一起来吃饭。刘师勇论年纪也四十多啦,常年戎马,看著有些老相。但是左拥右抱起来,那架势还是很年轻的。 冬天没葡萄,要是有葡萄,肯定要玩一手美女剥葡萄,晚上吃葡萄的戏码。 其他將官有的出身殿司,有点出身浙东水军,经刘师勇一介绍,得知这就是那个和恶蛟搏杀一日夜的二郎,纷纷上前来敬酒。 倒不是觉得张巡武力强,中国人嘛,碰见个什么像啊,佛啊,都兴拜一拜。要是应验呢?要是准呢?指不定就保佑我们去和蒙古人对对碰,碰贏了呢? 举著酒杯的张巡还觉得大伙儿好热情,都来劝酒,只好来者不拒的满饮了好几杯。 宾主尽欢,刘师勇等人也没回船上过夜。反正运河就一条水道,等后头的水师开拔了,他们直接在城旁边上船也是一样的。不是派人留守了嘛,会有人把船带上来的。 誒,你们那一船金子呢? 留一千兵护卫,张老弟你派人把船拉出来,他们自然会跟上来的。反正大军前进的方向是固定的,过运河上长江,往荆湖去和伯顏作战嘛。 明白明白,刘师勇还行文一封给赵汝鉴,让地方官府也协助起运。说穿了就是白嫖常州地方官府的人力,大军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专门停下来的。 起一大早,张巡请刘师勇等人自便,自己作为縉绅代表,又跟著赵汝鉴去送贾似道出发。硬是在馆门口站了一小时,又在码头站了一个多小时。 突然感觉做官也挺没意思的,总有比自己大的官,碰上了就得在外头站班。现在站两三个小时,可能还算好的。真要是在杭州,大朝会得站三四个小时。祭天啥的,恐怕得站一天,还是个体力活呢。 等再回椿桂坊的老宅,家里的小廝说刘观察他们已经出发了。张巡一想也是,贾似道都出发两个多小时了,后军差不多也快到啦,他们是將官肯定得登船。 行吧,张巡这便把张喜叫来,你家有亲戚就在船搁浅那块儿,找个熟悉水情的,帮著刘师勇把官船拉出来。 张喜想了想,就问那船吃水多深,载货多少,需要多少人力。这都得提前算明白,才好叫人的嘛。 你问我,我问哪个嘛。 那就一起去瞧瞧吧,刘师勇果然派了个签发来的郎官带著两个指挥的水兵,还有十几条大小船只,守著那条搁浅的官船。 瞧了一会儿,赵汝鉴也派了个家人来,询问要招多少民夫来拉縴。大伙儿都不觉得这是个难事,区区一条搁浅的船而已。 到这一步,还没人觉得如何。 可问题马上就发生了,想要把船拉出来烂泥坑。需要先把船上那几十万两的黄金白银都从船上卸下来,利用船自己和水的浮力,先从深陷的泥坑里面浮起。 之后才可以组织人手,拉拽船只,把船拉到中心主航道上。最多一两天的事,不麻烦。 外头张喜叫来了两个老爹,也说这就是个垮下来的坝岸烂泥坑,官军不熟悉航道,这才陷了进去。 偏偏那个郎官表示,绝对不可以卸船! 为啥?因为船上的几十万两金银,是当今天子发內帑奖励诸军的,如今太湖群盗猖狂,乡里也不太平。一旦金银离开了船,他们就有可能疏於照顾。 丟了金银,谁来负责? 嘿,你这廝…… 老子上千万的浮財,土地又值上千万,几千万的富哥,差你那几十万两金银?赵汝鉴是常州知州,他还能打劫了官银,然后去落草为寇吗? 可话是这么说,那个郎官却始终不肯。只叫地方上去找二三千民夫来,一边推,一边拉,总能把船拉出来。 这一段运河有上百米宽,且不说上百米长的绳索怎么拉拽,光是三千民夫,我从哪儿募集啊? 我同你们刘观察亲兄弟一样的,別这样,闹啥啊,要不是帮兄弟的忙,这差事我还不接呢。 要不你就在这耗著,要不你就卸货,大伙儿麻利的给你把船拉出来,你跟著刘师勇去打仗。 那郎官眼睛一闭,反正就是要地方上派人来拉,卸货是绝对不可能卸货的,想都別想。 第68章 68.忠义之士何其多 怎么形容呢,那个郎官应该真的就是死板的人,赵汝鉴的家人说现在上哪儿一下子给你拉三千民夫来。那郎官直接表示除了守船的二百兵,其他数百兵都可以下船来拉。你们州里就负责拉两千民夫来好了。 要说不讲理吧,他好像有点讲理。 要说讲理吧,这廝也太固执了。 行,我帮你叫人,你看三千人能不能把船拉出来。张巡嘱咐了一句张喜,让他招呼现在冬閒的老乡来,一人给二百钱一天,就负责拉船。 绳索什么的,叫赵汝鉴出。年前他为官军筹备物资,张巡不信他没有留余量下来。要不是刘师勇的面子,张巡才不这个钱,费这个心呢。 走了走了,这种事不需要张巡亲自在场盯著。张巡还得回家暗中找两个可信的人,去盯紧著赵汝鉴、姚訔、陈炤他们呢。 伯顏已经打到了安庆,建康之外的主要重镇都已经丧失。大概率宋蒙两军会战的地点就在建康上游某地,可能是丁家洲,也可能不是。 守卫建康的乃是赵淮的兄长赵縉,作为先宰相赵葵的从子,赵縉应该是忠心於带宋的吧。那大概率不会掐宋军的后路。润州知州洪起畏是贾似道的好学生,跟著贾似道去打仗,应该也不至於出卖贾似道。 常州嘛…… 至少要等伯顏到奔牛吧,到了奔牛,张巡就出城三十里去迎降。 对了,马雍的军队,按照张巡和赵淮的商议,已经安置到了武进县和溧阳县中间的棲鸞乡(今武进嘉泽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要是马雍能被裹挟著一起投降,皆大欢喜。要是不愿意投降,张巡会把军中的那些乡党都抽走,由著他去溧阳投赵淮。 当然啦,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马雍直接发兵过来攻城。 所以一定要等伯顏走到奔牛才能投降,那样二十万元军距离常州只有三十里,马雍不会选择以卵击石。 回到城外朱夏墅的家,张巡得动员张母进城。因为按照记忆,以及最近个把两个月的混乱消息来看。 伯顏会对拼死抵抗的城池进行屠城,会对主动投降的城池进行安抚。所谓的安抚就是元军不进城,或者只派驻三百人五百人作为占领的標誌。 大概率城內的治安情况会好上不少,反倒是城外,蒙古的战马吃得是河边的茅草,还是百姓的麦苗,这事伯顏似乎从来没有管过。 要说不说,蒙古人的治理手段还是粗糙。 好像也不稀奇,当年耶律德光打进开封,就是严禁辽军在开封城內抢掠的,所以开封安堵如故,城內以冯道为首的汉族官僚甚至准备拥戴耶律德光继中原大位。 但是城外耶律德光居然就没有管,纵容辽军士兵到处抢掠,结果闹得烽烟四起,到处都是义军。 只要张巡带头投降,那么伯顏自然会约束军伍,不骚扰常州城內。张母,还有自己大嫂和三个侄儿女,便会无事。 真要投降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没考虑的地方还挺多呢。 首先是赵汝鉴,他是知州,代天子司牧一方,轻易不可离开常州治所。所以比较好盯,主要是预防他被那些忠义之士劫走,然后拥立他当大王、都元帅抗元。 作为地方縉绅的代表,天然的和流官赵汝鉴是“对立”的状態,那么张巡派人去盯著州衙门非常合理。甚至大概率不是张巡一个派人去盯著,其他縉绅在城內肯定也有眼线。 朝廷有什么政令啊,或者有什么摊派啊,都需要通过常州的衙门来中转,来传递。盯著衙门和赵汝鉴,就足够了。 毕竟不是人人在杭州都有关係的嘛。 至於乡党们?张巡扯了一张纸过来,在右上角写了个忠。然后第一个就写下了本贯四川潼川,现贯浙西宜兴,福建泉州司理姚訔的名字。 投降之后,先把他全家抓来。反正他父母都已去世,兄长也身故了。把他和他老婆孩子都捆来,就算完事。 之后是陈炤,包圭,胡应炎…… 怎么办? 张巡骤然发现,忠义之士实在太多,一张纸上居然列不完。 况且这还仅仅是武进、晋陵左右两县的义士,若是再把宜兴、无锡和江阴的都带上,张巡得有三五千人,密密的撒开,才有可能打破这些人的家门,把他们本人和家属全部都捆到城內来拘禁。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常州本郡的士民,都是忠义之士。 这可如何是好? 再者这个是进士,那个也是进士,常州是天下第一的文教盛地,两宋最巔峰时,常州一榜可以出五十多个进士。 固然这和两宋每榜都录取三百人有关,但是一郡学生,录取率占到全国六分之一强,也是亘古未见的。 是进士,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在地方上就有巨大的號召力,就是一乡一里的代表。一旦进士带头起兵,则整乡整里的百姓都会跟隨。到时候伯顏听了,必定甲马飞至,玉石俱焚,杀得死无噍类。 別的地方可以选择把有能力带头的抓来,张巡这儿,能带头的太多了。 姚訔他们家是宰相之家(度宗朝枢相),胡应炎(英宗朝枢相),包圭(仁宗朝枢相)各个都是宰相之家。李让家不是宰相?赵肜家不是宰相? 几乎家家都有辉煌的过去,都受到赵宋官家的知遇之恩,俱是累代的名门。但凡逃出去一个,就有带头的资格。 一气一急,张巡便把笔掷了下来,到外头院里拉弓射箭,撒撒气。 没拉几箭呢,外头张喜派了个人回来,告诉张巡。中午的时候招募到了两三千人去拉船,拉了两个多小时,那官船纹丝不动。 肯定不会动啊,装了几十万两金银,还陷在烂泥地里。恐怕得造船厂的那种大型龙门吊,才能把船从烂泥坑里面给“拔”出来。 单单靠人力去拽,拽到猴年马月都难以成功。 叫大伙儿各回各家得了,明天再拽一天。反正咱们不急,要急也是那个留守的郎官急。等他急了,自然会答应卸船。 第69章 69.表兄高中甲戌科 又拉了一天,那船陷在泥坑里是纹丝不动。这会儿押运的郎官终於有点著急了,他这几十万两金银,还得铸造成赏功金银钱,用来激励將士呢。这金子银子一直不到,说句难听点的,打了败仗,保不齐大锅就压在他头上了。 毕竟爭功諉过,古来有之。据说还有过某光头打仗打输了,过错推到无锡麵粉厂提供的麵粉发霉上的事呢。 前线要是败了,你看会不会说是因为赏功金牌没有到位,士卒不肯卖力吧。 那郎官也急了,先是要求赵汝鉴加派人手,还得牵百十头牛来,一起拉船。可赵汝鉴理他个鸟儿,起运金银同他一个地方官毫无关係的。要不是张巡出面,他一准儿当不知道这回事。 没办法,那郎官亲自赶到张家来,这会儿懂事了,手持名帖,单膝跪地,捧著来拜见张巡。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派人去通知刘师勇,由上官们出具允许把金银卸船下来,重新起运的公文,再继续拉船。 哦哟,刘师勇都走了三天了,这会儿怕不是已经过了西津渡,望建康去。一来一回少说两天,等公文还得一天,你怎么不急啦? 哼哼,也就是张巡念著刘师勇的面子好说话。要是换別家,保准儿得羞辱羞辱这人,再来帮他办这事。 见张巡还是愿意帮忙的,那郎官便说一俟公文送达,他就卸船。请张巡另外派给他几条船,那条搁浅的大船他不要了,金银也不落地,直接装上张巡拨给他的船,他立刻出发去追大队。 至於张巡怎么处置那条大船,隨便吧。 你也不是不懂变通嘛,哼哼,张巡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教他自己赶紧行文去追刘师勇吧,换小船的事简单,张巡有几百条船呢。 不过刘师勇他们这都快到建康了,也不知道前方的情势如何。 打发个人去建康瞧瞧吧,当年南宋定都建康多好。要是定都建康,伯顏把城一围,举国投降,赵家的詔令发来,旨到遵行,就没这么多事了。 迴转到书房,张巡並没有发现自己前两天写的那张“忠义清单”消失了。投降的大事就在眼前,马上就要做狗了,心情忐忑。 毕竟前一世做狗都没资格,只能做牛马。牛马的经验还是有点,狗的经验没有啊。 另外还得写一封信去杭州,去问问陆秀夫朝廷的情况。赵禥去年就出现呕血的情形,今年恐怕没几天日子好过了。 嘿,和张巡预估的並不完全相同,赵禥虽然饭后呕血,时常腹痛,而且臥床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他还是勉力起来,维持朝廷的运转。 比如科举。 咸淳十年的礼部省试照旧举行,学生们因为已经把贾似道给发送了出去,所以暂时平息了公议,纷纷应付起考试来。 其实贾似道完全可以再扛两天,继续装死。真等举行礼部省试,他可能就矇混过关啦。不过刘整的死,算是激励了他,令他產生了一丝的勇气,觉得带宋的气数未尽。要不怎么就天谴刘整,令其暴毙了呢。 嗐,不提这事。 儘管陆秀夫在御前军器所忙的脚不沾地,但是他还是非常关心李让的考试情况。不仅专门空出时间来,安排李让的食宿,还提前带著李让熟悉赶考的道路。 虽然在杭州,五品官不值钱,一块砖头砸下来,也能砸到好几个五品官。但是在中枢任事,且有差遣的五品官就值钱了。毕竟带宋四品官当宰相的比比皆是,只不过当上副相,就会授予三品衔罢了。 有陆秀夫的协助,李让许多事情都行得方便,李株在朝廷內也有几个同科年好的故交。提供什么太大的协助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考科举这种事上,都挺热情。 考吧。 中了。 省试定去留,殿试分高低。 只要礼部省试中式,那么之后殿试只分名次的高低,不会再允黜落。李让通过了省试,那就可以说是进士了,只不过最后再走一道程序罢了。 除非李让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考卷上公然书写“臣构”等字样,这就是自寻死路,那百分百会黜落。如果只是犯一般的杂讳,那皇帝大概率会不咎,以视宽大。 “构”你不能写,但你可以写“狗”啊。 礼部放榜那天,贾似道正好过建康。陆秀夫立刻就擬了一封书信,交给李大父子,命他们回无锡老家宣扬李让中式的大喜,同时递信给张巡和张母。 所以等张巡提笔给陆秀夫写信的时候,陆秀夫的信已经由小李连夜快船送到了张巡的面前。小李这会儿十六岁了,英姿勃发,身高挺拔,不用问也是个神箭手的好苗子。 让小李赶紧把张母也请来,一道分享这快乐,张巡放下了手中的笔。 须臾之后,张母就在家人们的搀扶下,赶到了前厅,一同拆开陆秀夫的书信。张母直念祖宗有德,官家有恩,老李家又出了一名进士,可以继续保持门楣三十年不墮。 信中內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李让通过了省试,马上赵禥就要召开殿试。按陆秀夫的说法,李让的文章原本是一般般的,在可过与不可过之间。 恰逢如今朝廷多事,问策於天下,李让的策略平易非常,直言宋室有鼎三百年,民心尚在,选募精勇,必有可期。 即便实际的策略,李让没说,但是想法是好的,朝廷现在就需要还愿意给老赵家扛枪打仗的。李让在这时候大表忠心,愿意为国分忧,你是考官,你也会选他。 据说试卷送到赵禥的面前,左右有官吏就说这是陇西忠定公李纲的五世孙,代代忠臣,其父现正在四川重庆,父子都是国家的良才。 赵禥闻言拍案讚嘆,甚至当场就要召见李让。还是左右劝他,马上殿试就可以见到真人,不必立刻召见。如果立刻召见了,再点他好名次,外头会有非议的。 听了这话,赵禥才作罢。但他仍旧將李让的名字写在自己的屏风上,以作备案。 第70章 70.同科再添一进士 张巡的叫好,和张母的叫好完全不是一回事。 假如李让名次高,那他就会被留在杭州,担任文学美官。假如李让名次一般,就有可能被派出去担任县尉或者地方制置司、宣抚司的僚属。 横竖不会回到无锡,更別提常州了。那么他就没机会在无锡一呼百应,號召无锡的百姓起兵抗元。 好好好! 大家都在拍手叫好,只是叫好的原因不同罢了。 是不是得送点什么去无锡啊?再者这一科常州肯定还能再中几个,要是平日有往来的老亲,那也就罢了,只要送礼即可。要是中的是个寒门士人,是不是也得设法结交一番呢? 送人送地,送铺面送塌房,要是年纪轻,还没有成婚的话。得在老张家的一门郎党亲眷里面,挑一个模样可人的女孩子,设法结亲啊。 都是正经事,这事张母也点头,谁家不是这么干得呢?有一个进士,可以维持门楣二三十年不墮。想要代代显荣,那就得多投资,多下注,多培养子弟。 张母一边点头,一边嘱咐老李家的事她负责就好了,张巡负责进城去问常州今年中了几个,有没有穷人家,或者普通中人之家的子弟。 五万贯的嫁妆打底,不信不低头。 懂得懂得,张巡还问张母,有没有什么事要嘱咐陆秀夫的,正好可以写信让李大父子带回杭州。有李大父子两个神射手送信,这信保准儿能够送到。 没事,屁事没有,张母乐得鱼尾纹都展开了。只是询问张巡,有没有办法给身在重庆的李株也送一封信去。 现在鄂州失守,大江被蒙古人截断了。但是湖南还在宋朝廷的手中,可以走陆路,辗转三五个月,把消息送去四川的吧。 行,没问题,把李让中式的消息传给李株。李株得知家门有后,自然会更加的安心。 张巡这便回头写信,分別发给陆秀夫和李让,陆秀夫那头是询问朝堂局势,李让那头是恭喜咱们大表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信写好,张巡没让小李立刻出发,反正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在家歇一天,好酒好肉管够,养足了精神在往杭州赶。 另外就是让初九进城去打听,今年常州中了几个。 简单一问,中了九个。常州在杭州是有进奏院的,不认识?那就是驻京办。按理说一般都是路一级机构才会在杭州设置进奏院,但实际上天下诸州在杭州,基本都有进奏院。 地方上的长官有时候甚至自掏腰包,来维持进奏院的运转,当然因此也多用私人。主要目的就是了解杭州中枢朝廷的动向,同时为地方长官在京活动提供方便。 向常州传递朝廷的政令消息,反而是在其次了。但是这一科常州中了九个,说明赵汝鉴治下文教兴盛,也是功绩,自然快船报回。 都是哪些人?高门大户的就不要说了,本来就和老张家代代有联姻或者关係的。甚至七拐八绕祖上是一家的都不少。 只说小门小户的,越穷的越好,穷的叮噹响那种最完美。 没有特別穷的,有个宜兴的,叫做蒋捷(宋末四大家之一),家里就是普通的二等户,有几分薄田,且耕且织。父亲无职,祖父无官,祖上说是云阳侯蒋默,真假不知。 另外这位老兄已经三十了,早就婚配,就算是穷鬼也没办法塞个张家的女儿去。 可惜,还有呢?张巡继续往下问。 还有老张家也中了一个啊,您不知道? 从州府里赶来的书手稍带著惊讶,不过想来也不稀奇,老张家七支呢,从北宋末发跡分家到现在,七支分脉,哪一家没有几十上百人啊。都传了五代了,也就冬至和正旦的时候,开宗祠所有的族人会碰碰头。 叫什么?哪一支的?家住何处?中了进士那是要大开宗祠,杀牛宰羊,焚香祷告,告祭列祖列宗的。 书手却顿住了,张巡瞭然,立刻嘱咐初九去库里领十匹绢来,送给这位来报信的书手。 有了十匹绢,那书手立刻给张巡作揖,然后掏出写著三代籍贯所有讯息的纸条。张巡接过来瞧了,很陌生,不记得是哪一房的。 打发书手走,张巡转头去找张母,张母正在给李让筹办公服。当官了,就要有体面,不然怎么摆的出架势。 等她听说张家又中了一个,也很高兴,但她瞧过字条,想了许久,才终於想到。这是二房某位老哥的儿子,论理得叫张巡叔叔呢,不过得看过他娘,张母才能確认。 好说,招呼小廝立刻去把人家母亲请来。原本还在家里纺线的大娘被突然带到张家来,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等张母问她丈夫和公爹的名字,確认之后,张巡立刻起身,恭喜陈大娘,你家老大已然高中。 喜得那陈氏立刻落下泪来,张巡这便把人扶到张母下座。儿子中了进士,不出意外,母亲就会得到褒扬,带宋亲亲之谊都是按级別给的,就和当了宰相一定会封公爵差不多。 就这一会儿,便教说定,义仓先拨五千贯给陈氏安家。因为婚事尚未確定,这事就得按下,立刻去信杭州,別被杭州什么人给截胡了。 同郡的縉绅,得知老张家又出了一个进士,这会儿也络绎不绝的来送玩意儿。两个侍女扶著陈氏,站在中庭一一接了。 以后也是官太太,封夫人,该有的体面都要有。不论是买,还是从张巡这边直接要,都得配个十户八户的僕役小廝。 丫鬟侍女啥的,也得凑一凑,家里纺线的活別干了。另外张巡还会报知族老们,开宗祠,添写族谱。陈氏的名字和事跡,也会记录上去,当然可能也就二三十个字而已。 说族老,族老们也先后赶到,纷纷同陈氏见礼,夸她生养了一个好儿子。还问她家有没有女儿什么的。 被这事一耽搁,接下来四五六天都是忙活。还得招募人手,把陈氏他们家修葺一番,並且动工拓建一二,符合进士的家门。 第71章 71.两军大会上下江 和老张家这边欢天喜地不同,身处建康的贾似道面色相当的难看,因为赶来拜见他的淮西安抚使夏贵掏出了一份不知道哪里来的历书,上面写著宋歷止三百二十年。 俩老头默然无语,並不敢就此事在军中如何宣扬。 不过贾似道所统帅的大军,还是给伯顏造成了巨大的震撼。首先是十三万大军號称百万,前后绵延百余里,舟师相连,横亘大江。 从临安来的殿司兵有一个地方,极大地区別於以前外地入援襄阳的兵马——衣甲俱全。 別小看衣甲俱全这一条,能够全身披掛,不仅仅意味著防御力的强大,还意味著士兵有旺盛的体力,能够支持披掛几十斤重的扎甲,並预备投入战斗。 自古以来,能够全身披掛,衣甲俱全的军队,往往都是精锐无比的大军。说明他们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已经把力气將养了出来,还拥有充足的后勤和供应。 单从外表上来看,孙虎臣前军的四万多殿前兵,堪称天下“精锐”。 毕竟他们天天练站班,皇帝祭天的时候,可能站军姿站四五个小时,某种意义上外头看著,確实有一种轰轰烈烈的架势。 甭管里面是不是架子,是不是已经退化成了坊郭的游民,可他们在外头,就是令伯顏觉得这支人马很难对付。 除开这一点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也使得伯顏对於进战宋军產生了疑虑。 开春了! 开春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从西伯利亚出来的西北风,正在转换为从太平洋吹来的东南风。而元军在上,於安庆。宋军在下,於建康。 风向有利於宋军向上迎战。 大江到了安庆、建康这一段水域,江面已经非常的开阔。此时还是一个气候湿润的时代,上游也没有三峡大坝。江面宽达二十公里,河水流速极慢。 水军舟师想要移动,要么依赖船帆,要么依赖划桨。在这样的江面上混战,才建立没多久的蒙古水军,恐怕很难和占据天时地利的宋水军交战。 所以伯顏迟疑了,忽必烈把二十万大军交给他,约等於把命根子都交给他了啊。 哈拉和林的蒙古中央军已经被忽必烈带著汉世侯干垮了,元军现在主要依靠的就是北方的蒙古军户和汉军户兵力。 二十万,可以说是忽必烈的绝大部分本钱。要是丟了,忽必烈这个皇帝的位置都坐不稳,宗王们肯定要好好和忽必烈聊聊到底谁应该做大汗。 如果按照蒙古人的说法,忽必烈多少沾点得位不正,现在他实力强大,那还可以暂时低头臣服。一俟忽必烈实力大损,宗王们肯定要开大会的。 如此看,也难怪伯顏迟疑,不敢进兵咯。 原本势头极猛的元军,到了安庆,居然就此停歇了下来。贾似道当然也不是纯靠吹嘘出来的宰相,他当年也得到过孟拱的推荐呢,本事肯定有几分的。 瞧见伯顏不动弹了,那是大喜过望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宋军什么成色,没有比贾似道更明白的了。他决定趁著自己的老虎皮还没有被戳破,立刻採用汪立信的中策。 將元朝使臣放回,同时向伯顏赠予柑子。 伯顏收下了柑子,这令贾似道登时从容了好几分,隨即派出使节,向伯顏建议。宋朝廷愿意向元朝廷提供三百万银绢,作为休兵之费。 请伯顏放还所得降人,並沿江州郡。此后宋皇帝向元皇帝称侄,每年缴纳岁贡银绢一百万,並开放延边榷场,许元人自便贸易。 如果伯顏不答应,可以增加到五百万和一百五十万。 如此卑微的姿態,自然而然就令伯顏產生了新的判断。宋军號称百万,至少也有十几二十万吧,作为东南大国,地方万里,人民三千万,拉出十几万大军来,这是完全没问题的。 既然有十几万大军,即便你不想和我打野战,你把十几万大军收拢进建康城,留数万水军在外游弋,保障外援。勾连淮南和两浙人马,以做固守之计。 拖,也能够把蒙古大军给拖死! 是不是这个道理? 襄阳的宋军都能坚守六年,建康同样城高池深,还更靠近南宋统治核心区,粮秣徵集更加容易。怎么著也能够守住的吧。 建康城那可是多少朝古都,千百年名城,金汤一般。即便元军有二十万大军,伯顏也不敢夸口说能够轻易攻下建康。 那么以此来推断,贾似道为什么这么怂? 说到底就是军队不行。 如果军队可以,哪怕只是一般可以,退入城內,弱旅也可以坚守逾年。现在贾似道却接二连三的前来求和,就是不想打仗唄。 绝对不能够遂了贾似道的意,先恐嚇一下贾似道。或者说,就是先试探一下宋军的成色,瞧瞧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隨即伯顏下令,砍伐竹木,綑扎上万支木筏,然后在上面堆满各种柴草和芦苇,又浇上燃油之类的东西。號称要万筏下江,直接火攻处於下游的宋军水军。 其实真就是喊喊的,火攻哪儿那么容易啊。此处长江水流极缓,宋军只需要派出小船,前出阻挡,就可以把那些无人控制的木筏给毁掉大部分。 可贾似道不会打水战啊,夏贵也不怎么会啊,他要是会,就不会在汉口以铁索固定舟师,阻拦河口,然后舟师行动不便,被蒙古水陆人马席捲咯。 於是贾似道就把刘师勇给赶紧叫了过来,我不会,有人会不就行了。 刘师勇当即表示平章莫慌,一切有我,凭我在,保证不让韃子的火筏靠近咱们的舟师。於是刘师勇率眾万余,分乘小舟,前出至江。 嘿,一下子就把伯顏拿来试探的火攻木筏给打消了,伯顏的试探得到了回应。意识到宋军真有几分乾货在的,不可轻与。 倒是从常州跑到建康,找寻刘师勇,要求刘师勇出具公文,卸运金银的那名將校,遍寻长官而不得,只能滯留在建康,无法回常復命。 第72章 72.好大一座青铜殿 “没回信?” 张巡这三五天都在忙活那个同族中进士老兄的事,顺道还给宜兴的蒋捷送去了不少贺礼。本郡的乡绅都是一体的,乡土观念在如今非常重,抱团一刻不停。 结果都过了五六天了,那船陷在烂泥坑里的金子,到现在也没有回文来。 “始终不见回信。”那郎官確实有些著急了。 一来二去,他这船金子,已经陷在常州十天咯。这会儿要是按照章程走,贾似道都已经走到安庆了,怕不是已经在攻城。 “或许你们观察戎马倥傯呢。”张巡能说啥,又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哪里联繫刘师勇去? “只能请郎君代为守护,职亲自去建康领命。”那郎官真的很怕最后锅砸到他头上,所以等不及了。 准备亲自去建康找刘师勇,找到刘师勇才能出具公文的嘛,否则怎么把差事给交託出去。 “放心,我同你们观察盟兄弟一般,保不教半分银子失落。”这事张巡能够答应的,派两人去盯著就是。 反正郎官也不可能把八九百兵都带走,顶多带走点亲信,跟著他一起去找刘师勇。那剩下的兵还守在船上,等閒不会有人敢抢劫。 不过官军自己的盗窃金银可就说不准了,这也是那个郎官让张巡派人去守护的原因。得两边一起行事,才好预防万一。 果然那郎官就带著十几个亲將离开了常州,架著一艘八桨蜈蚣快船,飞也似的。留下了十几条军船和纲船,还有那条大海船。 说起来,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值多少贯啊? 张巡派人去封锁装载金银的船舱,回头就问张喜。张喜迷瞪著眼睛,这个数字对张巡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家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其实到了宋代,金银矿的开採相当的普遍了起来。对外贸易业大大的繁荣,日本都开始向中国出口白银以换取宋钱。 所以市面上贵金属逐渐增加,虽然还是没有成为法定的货幣,但到底有了一个相对为人接受的流动价值。 宋初不提,到了今时,大概一两黄金等於十一两白银,一两白银可以换三到五贯。银钱比的波动,要看朝廷铸造铜钱的大小,材质,以及当年市场流通铜钱的数量。 硬是要给那一船金银定价的话,五六百万贯差不多。 嚯! 我说那个郎官这么急呢,既不肯卸船,又急著要长官的公文呢。原本张巡以为那一船金子也就值个一二百万贯的,万万没想到能值这么多。 不过这钱都是民脂民膏,是拿来激励宋军作战的,可不敢瞎打什么主意。 骑上马回家,张喜步行在旁边跟著,还在絮叨这五六百万贯好大一笔钱。再大也不是咱们家的,要不你去学学刚刚中进士的那位。 一中进士,义仓先给五千贯安家费。而后房屋、土地、店铺、奴僕,全都络绎不绝的送到了他们家的手里。原本还只是普通凡俗人家,一下子就家產百万了。这就是考进士的好处,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张喜乐了,我要是能考中,早去考了,这不就是因为考不中嘛。 那你也可以当官啊,我保举你去当个武官,做巡检也好,做指挥也罢,反正有个出身。之后一样能够吃空餉,喝兵血。 “我可不敢,家里还有老娘弟妹呢。”张喜缩缩脖子,就这几年,看著去襄阳送掉多少人马? 全都是去送的,十万人就只见著五千人回来,这种武官可不能当,一大家子指望他养活呢。 “你也是个没法发財的命。”张巡和他从小撒尿和泥长大的关係,十年前这就是小跟班,不怕说话刺激他。 “小富即安,小富即安,吃饱穿暖就行。”张喜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可能是短了。 两人路过天庆观,张巡下意识的就往里头瞧,这是徐道明和谢拉所在的那个道观。谢拉有几天没来家里了,听消息说是徐道明又出去给人家治病施药,谢拉得给他当船工。 確实,那小子摇起船来,真在飞。 观门洞开著,里边似乎有些吵闹。见张巡往里瞧,张喜就小跑了几步,到观门边往里探。 嗷,不是什么大事。是朝廷动兵了,开始满世界抓大夫。道士嘛,会点药石之学的不少。要不怎么会有人炼丹炼出火药呢,本事挺大。 天庆观里面好几位道人,都兼职替人问诊看病。这会儿朝廷动员大兵去安庆打仗,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要各地找大夫去前线。 或许贾似道真想著死守建康城呢?如果要固守,確实需要多抓点大夫进城。 你们抓別人可以,不能把给我念大经的徐道明抓走。如果不知道这事,张巡就走了,现在知道了,就得捞人。要不然回家张母一听,会很不高兴的。 咱们不是还在忽悠老太太带著大嫂孩子去城里面居住嘛,这会儿可不敢惹她不高兴。 进观一看,不是常州本地的官差军兵,难怪这么囂张。瞧见张巡进来,几个道人纷纷向张巡致礼,士兵瞧见张巡两臂修长,穿戴不俗,以为是哪一路的高级军將,也停了下来。 一问,徐道明果然拉扯著谢拉出门去给老乡免费看病了。但是观里医术最好的就是徐道明,其他人都一般般,也都是粗通罢了。 当兵的意思呢,就是隨便来个人跟我们走,等仗打完了自然放你们走。又不是要杀头什么的,就是去建康候命罢了。 那我管不了,这是朝廷的詔令。 几个道人也知道朝廷的军令难为,但他们顾虑的是自己不会什么金创之术啊,去了也是白去。 要不这样吧,张巡迴头从马上解下一条银鋌,交给那军兵。道人肯定要带走一个,但你別发人家去当大夫,找个什么閒散的差事,乾乾文书得了。 几个大兵掂过银鋌,察觉总有七八两重,很满意。口称客隨主便,应当如此。於是提了一个观里的火工就走了,跟著他们去做饭。 眾道人纷纷向张巡拱手,直说留张巡用饭。张巡也是閒,自然答应。往里边走,才瞧见一座虽小却亮的殿宇。 铜殿啊! 第73章 73.犹自不肯避入城 其实张巡原主应该是见过这座铜殿,或者说“金殿”的,但是这不是穿了嘛。左右道人则是夸耀本殿如何如何,应该是谁来都夸。 想想天庆观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朝廷赐额的道观。先后歷经太宗、徽宗、孝宗和理宗四次赐名赐田赐钱,尤其是徽宗时,用铜二十万斤,铸造了这座铜殿,赐额“太平法相”。 別看二十万斤铜如何,其实也没很多钱,一万贯铜钱大概可以等於四到五万斤。 倒是为了装点铜殿的顶盖,据说用了二三十斤黄金来刷金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巡只记得春秋战国的时候,赵国的祖先谁谁,建造宗庙的时候,用青铜铸造廊柱,说是以防万一。然后赵家真的被人围攻,后人就把铜柱大殿给拆毁了,拿来熔铸箭头,反击敌军。 这么大一座铜殿,要是拆了,拿来融化成箭头,恐怕也可以铸造少说几百万支箭吧。 不过这是自己“替身”在的道观,这种事咱们可干不出来。哪能把人家的殿阁庙宇给拆了,况且这也没打仗。 吃饭吃饭,张巡依请入座,还问徐道明和谢拉去哪儿了。眾人表示大概率就是无锡、宜兴这一代。去年秋后太湖水泛,沿湖一带颇有人腹泻、下痢,所以徐道明就去施药问诊来著。 原来如此,去年张巡记得是个平年,年成一般,好像確实夏秋之际多下了几滴雨,导致稻米的生长差了一些。然后秋末就泛水了,原来都是有跡象的,只是平时张巡不注意罢了。 去年雨水多,今年有可能雨水就要少,或许真有灾。 崇禎末年,就是反覆的旱灾和洪灾,一年旱,紧接著一年涝,根本就不给陕西老百姓活路,气候糟糕到了极点。 那他们师兄弟什么时候回来?眼下四面八方都是过兵,搁外头人生地不熟的,这要是遭了什么难,在外边根本无人知晓啊。 嗐,您还不知道,不是有谢拉嘛。 道人们抚掌问张巡,您难道没瞧见我们谢师弟的本事?別说来十个八个贼人了,你就是全身披掛的铁浮图,他一棒下去,也捣成肉泥了啊。 有道理,当我没问。 確实,有谢拉在,徐道明要是还能被什么贼人捆了,那真就没天理了。况且徐道明是大夫,贼人就算把他捆了,回去也得好吃好喝伺候著。 刚刚朝廷都在抓大夫呢,不就是因为大夫也算稀缺的技术资源,必要时可以发挥作用嘛。 聊兴已尽,饭也吃完,张巡拱手告辞。道人们把张巡送到道观山门口,就是刚刚官兵和他们掰扯的观门。 说是山门,又叫做龙虎殿,五开间的大山门,除了中间三间是门厅外,两侧的梢殿立著青龙白虎两尊木胎泥塑的星君神像。 拜一拜,要打仗了,拜拜守门的星君总是好的。 甭管好使不好使,拜拜又不钱。 也不是不钱,来都来了,寄进五十斤香油吧。张巡的马上当然没有背著香油,折现就行。宋代的寺院宫观,兼职干“银行”的多了去了。本身很多大寺院、大宫观就是大地主,有资本金,还有广泛的客户基础,折现对他们来说还挺合適的。 道士也是要生活的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上马回家,家里自然一切都好。先前近支和亲眷出了两个进士的喜悦还没过去,张母作为亲姑姑,已经给李让准备好了平素要穿戴的公服,染色还是她亲自盯著人去办的。 当前这会儿,正在猜测自己的好大侄儿能够中第几名。名次高一点呢,起步就高一点,別像他爹似的,六十多了才升迁到待制,这辈子是摸不到执政的边咯。 “表兄文章是好的,自然名次不会差。”张巡反正不泼冷水,跟著张母吹唄。 “无锡李氏乃是诗礼之家,人所共闻的。”大嫂真氏在家,就得侍奉婆婆,所以侍立在张母的一侧。 倒是她的两个女儿坐在下边儿,正在望著前厅院內含苞待放的杜鹃。今年春天雨水確实见少,连带著外头桃都开得迟了。 对了,我好大侄儿呢? 好大侄念书咯,奔十岁的年纪,早就开蒙,每天都得学习。因为预备著之后要去扬州的,所以没有请什么专门的先生来教。若是久居在常州,现在要么塞进城內的书院,要么就送去茅山上的几所有名山房求学。 现在就在族里面的义学,和其他年纪相仿的同宗子弟读书。张巡当年也去过,不过没什么上进的能力,粗通文墨而已。 后来便宜爹去世,便宜大哥入朝为官,而且老头临死一封遗表,张巡就荫了郎官,读不读书也就罢了。 “行在有信来没有?”张母点著头,但还是挺著急的。 “殿试总得隔上好几日,况且还得金明芙蓉赐宴呢。”张巡能理解张母的想法。 两人閒聊了一会儿,张巡就又提及了那个暂时迁进城內居住的建议。战火已经烧到了安庆和建康之间,谁知道什么时候烧到常州? 还是搬进城內,至少有堵城墙挡著,安全不少。 可惜张母还是那个说法,祖先庐墓在此,况且打仗是朝廷的事,关她一个老太婆什么?就算是韃子来了,也不会劫掠她这样的老太婆,反正就是不走。 你咋不说,你要和老头死一块儿呢? 示意一旁的大嫂也帮著劝劝,大嫂只是微微摇头,显然也是劝过的,並没有什么效果。 “况且韃虏来,首要的就是攻城,在城內如何保全?”张母出身世家,见识远非一般小门小户的可比。 贼来入城,兵来散野,就是道理。 贼匪打不破城池,所以就应该往城里面躲。正规军来了,那就要往山野里面跑,因为军队是要攻城夺镇的。 “韃子来了,甲马齐飞,乡野更难保全啊。”张巡可不敢对元军的军纪做什么太天真的预估,要么拉一標保安队作甚? “那就避走太湖,甲马再飞,能飞进水里去?”张母居然连避入太湖都考虑好了。 第74章 74.我家二郎真英俊 等入夜了,张巡照例洗完澡在等头干,张母却非常罕见的出现在张巡的面前。张巡披散著头髮,沾点衣冠不整的意思,还想著是不是要走避一番。 张母却示意不必躲,算起来上一次给张巡梳头,已经是七八年前了。之后给张巡梳头的就是其他僕役侍女,整冠的也是別人。 给我梳头? 做咩啊? 但既然老太太说了,张巡肯定不能拒绝,父母为孩子梳头,这是父慈子孝的典范,在如今这年代算是值得吹扬的事。 “这发须多好啊,如墨一般。”张母取来一柄象牙梳,慢悠悠的给张巡梳头。 “啊……”张巡迴忆了一下,好像张母两鬢已经有了些白髮。 到底马上奔六张了,就算保养的再好,可生了六个孩子之后,也会衰老的。是不是要铸造一座小金塔,专门派人储存好老太太梳头落下来的白髮,將来跟著她一起下葬啊。 唔…… “这头颅也好,既是我张家的,也是宋家的。”正胡乱想著呢,张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有点猝不及防的意思。 “母亲?”张巡自然回头,有些不解。 “你的心思我早已知晓,但你祖父的坟塋都在这里,我是不能离开的。”张母慈爱的拍了拍张巡的肩膀,示意张巡別动,不要妨碍她梳头。 “国家板荡,势已艰危。贾平章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则常州必当韃虏要衝。到时铁骑飞至,弓弩分张,我常州必不能保全。” 张母手中的象牙梳渐渐地停了下来,很显然她知道宋朝已经走到了他的末期,风雨飘摇甚至都不能够拿来形容此时的情势,危如累卵才更恰当。 贾似道挥师百万前去迎战伯顏,百万之兵到底如何成色,別人不知道,张母怎么会不知道?父兄祖先都是统兵文臣,知军事,这兵马虽然是天生地长的,想要练成,却须得时日。 官军一败再败,哪里还有什么精兵强將啊。 前头朝廷过兵,除了殿前诸军还有个模样,其他的兵马,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抓来的饥民游民。其形状別说和马雍麾下已经练了一年多的官军相比,甚至没有办法和每年只会操两次的常州团练弓手比较。 那能叫军队吗? 不能! 带著这样的军队,去迎战韃虏二十万百战之师,胜利的概率几乎为零。 如果贾似道败了,正当大运河要道的常州,就必然会成为宋元两军爭夺的核心关键。朝廷在常州並没有多少官军,知州赵汝鉴也只是个循吏文臣,没有多少威声。 一俟开战,张巡必然被拥戴起来,成为全城的中心。 “你早有预料是不是?”张母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稿。 草稿上赫然是张巡之前决定要暗中绑架的常州忠义之士的名单,以及他们的籍贯和所在。 “这这这……”张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 “韃虏若来,你统兵进城戍守,觉得必须家小俱在,才能坚定满城人心?”张母仿佛看穿了张巡的心思一般,笑著把草稿纸递给张巡。 “诸乡的郎党縉绅,看见你一门俱在,义不独存,才会与你同心共力是否?” “不是,这个。”张巡真没办法把事情给说出来,实在是没脸说。 “你放心,我一个老太婆他们是不会在乎的,就让我陪著你父亲吧。这些乡党,我看也都是节义忠孝之人,你选的很不错。巡儿真是长大啦。” “这名单不过……母亲您。”张巡真想把草稿赶紧撕吧了,没有这事多好啊。 “建康有讯来的话,你就带上你的侄儿们入城吧。”张母復又梳起头来,梳得更加慢了些。 “那您?” 张母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细细的为张巡梳头。就算张巡问,她也没什么想说的了。在她的想法中,张巡之所以再三劝说自己入城,其实就已经是在为之后的守城做准备。 就像张逞认为的那样,只有家小在城,才能够坚定全城军民守城的决心,以示我绝无退路。 城破了,我全家都得死,大伙儿要死也死在一堆。 既然张巡心中已经决定要死守常州,报效赵宋官家对晋陵张氏数百年的知遇之恩,本就心忧王事的张母,自然全力支持。 现在张巡没有妻小,孤身入城恐怕难以服眾,没办法的话,只能把三个侄儿侄女带入城內了。 老张家传到现在,宗枝嫡脉就剩这一个男孩,若果常州城破,晋陵张氏的嫡系也会断绝。能服眾了,绝对能服眾了。 等把张巡的头梳好,张母又取来张巡的青玉簪子,稳稳噹噹的配好。张母突然就笑了,自己生了两个好儿子,张逞张巡都是面貌方正,容有雅量的伟男子。 “真是体面標致啊。”张母不由得夸讚起来。 而后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出门,没多久带著老侍女又入內来,捧著张巡的礼服梁冠,弁靴玉带。 由著她们几人,很快张巡就穿戴起来,持笏板,秉朝冠,眉目如星,身姿挺拔。包括张母在內的几人,都称我家二郎真是神气颯颯。 对著铜镜瞧了一眼,確乎如此,虽然不是什么美男子,到底张巡长得周正,身康体健,如今冠带起来,颇有几分汉家朝官气象。 铜镜后的张母非常高兴,再三的盯著张巡观瞧,希望把张巡此时的模样完全映照入脑海。还感慨,若是有个好画师在呢。 便可以將张巡此时的模样,完完整整的画下来。即便將来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够给后世留个念想。 呸呸呸,说这个丧气话,只要能瞧见这会儿的张巡,那边已经足够了。 任由著张母观瞧了一阵,张巡这才脱下这礼服冠带。恐怕这是穿越来这辈子,唯一一次穿戴汉家礼服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张巡到底摩挲了几下才脱的礼服。 可惜,应该穿著这身衣裳,去拜一拜张雪溪来著。之后或许连进祠堂拜祭祖父的机会都没咯。 第75章 75.军前夺帅赵禥崩 趁著双方对峙,宋军诸將积极的操练士卒。外头別人不知道,前营步军的诸將,那心里面都很清楚的,自己手底下带著的,都是些什么兵马。 其实浙东招募来的三万兵,要是拿到某些小说里面去,那就是无敌铁军的苗子。但是在王安节、张世杰等人的眼中,也不过羸兵而已。 在山中种植靛草,开採银矿、铜矿的矿徒、棚民,无论怎么说破天去,还是老百姓。再怎么样也是老百姓,最多加一个冠词,有过些许组织的老百姓。 如今应募而来,不如说是靛草没人买了,铜矿也没办法安心采了,这才投军。 和另一个时代一样,矿采没了,所以出来投军,差不多意思。多少个浙江出身的大臣,还有那些统兵的大將,都说的明明白白,这都是用银子餵出来的兵,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开拔到外地双餉加给行粮,全是靠银山银海驱动起来的。 有钱的时候,当然就猛。没钱鼓譟之后呢,明天校场领餉,別带刀。 作为长期和官府、政府、朝廷、官方对抗的存在,在官老爷的心中,这些矿徒和棚民,全都是造反的苗子。而这些应募来的士兵,他们一生中,和官府对抗的时间,大概率比他们当良民的时间要长得多。 现在局势艰危,把他们拉到了战场上,未尝没有打死伯顏除外患,被人打死除內乱的想法。 练吧,反正赵禥开內帑,发了三千万贯的巨额军费,就算是再对朝廷不满的矿徒和棚民,看在钱的份上,也会乐意给朝廷卖两天命的。 只是…… 只是前营步军的统帅,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天天就躲在营內,既不出营操练,也不执掌营务,据说每天都在求神拜佛,祈求无事。 原本和王安节没什么交往的张世杰,因为一起逃命,一起受到张巡资助的过往,算是有了几分交情。从鄂州兵败回来,因为朝廷没有合格的大將,王安节不仅没有受到处罚,还升迁为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现在事实上管理营务。 主要还是王安节有个好爹,赵禥觉得他爹那么忠,又那么勇,这会儿不用王坚的儿子,用谁呢? 所以张世杰就跑去找王安节,想问问孙虎臣到底在干嘛?至少操练的时候出来露个面,也可以鼓舞鼓舞军心士气啊。 那些有名的將帅,都是和士兵同吃同住的。现在是带宋,可能不用做到这样。但是可以军中比武,將黄金白银铸成钱幣,让士兵们操练射术,射中了金钱就归士兵。这都是现成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在干嘛?在摆烂啊。 说起这个王安节就嘆气,他天天去拜见孙虎臣,孙虎臣就拉著他的手说打不贏啦,没救啦,我们都要完啦,今儿死一块啦。 朝廷到底怎么选的大將,让这样的人统帅七万大军,这不纯纯开玩笑嘛。 听到这话,张世杰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孙殿帅不会想跑吧? 一句话把王安节给问住了,还真有点可能。孙虎臣什么模样,王安节全看在眼里。现在还没开仗就这个模样,要是开仗了,真有可能跑路。带宋这几年,弃军而走的將帅太多了,连年吃败仗。 於是两人立刻往孙虎臣的大帐中赶去,然后就瞧见了孙虎臣已经打好了包裹,脱掉了盔甲,换成平常服饰。 我等正欲死战,奈何殿帅要逃! 两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把孙虎臣给按了下来。孙虎臣还想要呵斥他们,让他们赶紧滚。王安节怒目大张,顿时嚇的孙虎臣连个屁都不敢放。 按理说孙虎臣应该是有些亲將的,但是他就没准备真打仗,来之前想摔断腿,来之后也日夜求神拜佛,根本没把亲將带来。歷史上更是一叶小舟,连夜跑路,身边不过三五人而已。 中军擂鼓传將,夹江两岸七万余大军的將校纷纷赶来。张世杰当先站了出来,歷数孙虎臣畏惧怯懦的罪状,表示要將他立刻押送到贾似道的大营內,交给平章处置。 谁支持?谁发对? 诸將大怒,许多人都是从鄂州千里亡命,心怀忠义之心,逃回大宋的,各个都怀有同韃虏决一死战的勇气。这会儿得知孙虎臣要逃,当场就有人拔刀搠柱。 於是诸將拥戴王安节临时统御大军,命人將孙虎臣押解往芜湖贾似道营中,请求贾似道处置。 贾似道瞧见孙虎臣的装扮,又听到稟报,勃然大怒。但是孙虎臣连连求饶,又连称王安节、张世杰诸將现在敢夺他的军,以下犯上,將来就有可能夺他贾似道的军,不可不防啊。 真是没话说,贾似道闻言之后,竟然没有严厉的处置孙虎臣,只是上表,降了孙虎臣几阶,改任孙虎臣为泰州都统制,甚至又分了五千水军给他统带。 这带宋好不了了。 但是对於前营诸军夺军的事,贾似道也没有做什么处罚。只是命诸將自己上书给赵禥,说明情况,一切等到圣裁。 没办法,前营诸將只能够一一写明情况,准备和孙虎臣到朝廷去打口水仗。希望当今的官家赵禥能够明见万里,洞悉世事,做出一个公允的决断。 至於眼前嘛,只能够继续操练兵勇,严防死守,以抵御上江伯顏所统之兵的进犯。 唯一可堪庆幸的,就是贾似道还是想保有宋室的社稷,所以並不投降,只是不断地向伯顏求和。条件一再的降低放宽,不知道是不是连四川全川,湖北襄阳,都能够承认让给元朝,只求保全半壁。 一大帮人的表章文书上到杭州,自然的就递送进了御前。赵禥虽然昏聵,可也知道有这个宋国,才有他这个皇帝,他也不想当亡国之君。前线军情,一早就下令必须立刻送到他的书案前。 可现在的赵禥別说看表章了,连起床都起不来。先前的殿试,都是命自己的嫡长子嘉国公赵?暂代主持。 结果孙虎臣想要弃军而逃的表章一上,赵禥听得,天旋地转,当即一命呜呼。原本应当是亡国之君的宋度宗赵禥宾天,得年三十五,治世十载。 第76章 76.惊觉赵州要投降 张巡突然发现了一个把所有人抓起来的好机会,官家赵禥宾天了。赶到城內衙署设置的祭坛哭祭的,就算不是纯粹的忠臣,也是沾点忠义之心的。 要是把来哭祭的全部拘禁起来,这常州基本就没有什么能带头的文武將官了。 只是很奇怪,张巡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势。因为现在贾似道和伯顏,还在丁家洲对峙。宋军並没有一触即溃,还发生了孙虎臣被夺军的事件。 虽然出征的时候,原歷史位面应该统帅水军的夏贵,就被刘师勇代替了。夏贵的主要兵力,在汉口丟了一个乾乾净净,想参战都没有参战的本钱。 所以一来二去,宋元两军搁池州和芜湖之间,已经对峙了快一个月。 尤其是现在东南风起,宋军在上风,水上作战利宋,而不利元。也不知道伯顏怎么想的,就停顿在了池州。 伯顏不打过来,张巡没法下手啊。 我妈以为我要做忠臣,我哥以为我要做忠臣,我舅以为我要做忠臣,我叔以为我要做忠臣,你再不来,我真的要做忠臣啦。 唉…… 得了,先去给赵禥磕头吧。大行皇帝宾天,天下同悲,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驾崩,死的真不是时候啊。 满庭的士人,哭的那叫一个悲伤啊。张巡差点都被气氛给带动了,姚訔哭得眼睛都肿了,跌坐在团上,还没肯歇。张巡就说去扶一扶吧,结果差点没扶起来。这人真是下死力气哭啊,拉都拉不起来。 说啥好呢,人家是真的觉得死了君父,觉得对他们老姚家有知遇之恩的君父死了。张巡虽然也享受著既得利益阶层的好,到底没有什么知遇之恩,心里面没得半点感情。只好垂著头,劝两句拉倒。 反倒是姚訔止住了哭声之后,竟过来劝张巡。说大行皇帝一宾天你就来,都来了好几天了,我们都不如你啊。 哈? 不是,我真没这意思。 就是张巡家的老房子在椿桂坊,椿桂坊过一条南大街,就到常州州衙了。几乎是面对面的那种,后世常州的延陵路,这会儿是一条河,步行两分钟吧,就能来衙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你们家都比我家远,那我肯定来的最早啊。 在外头的人设上,张巡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堪为一郡之表的。现在还没投呢,那人设肯定要立住。 况且现在张巡来,主要也是为了鑑別一下谁是带宋的死忠。死忠没法动摇的,记录在案嘛。 姚訔还抚著张巡的臂膀说,以后国家有事,他们这些人都不如张巡年轻,以后或许都要依靠张巡。 知道了知道了,老兄您回家歇歇吧。张巡立刻嘱咐人,把姚訔给送回家躺著。这一个个的,死了一个昏君,哭三天了都。 “哎哟,诸位乡党都送回去了?”张巡四仰八叉的瘫在榻上,头都没抬。 “都送回去了。”初九解下披著的麻衣,白天他被张巡临时拉去站班来著。 给赵禥烧纸,就算不是亲戚臣子,也得披个麻不是。幸亏天还没热起来,要是热起来,真就难办了。 “州里面怎么说?”张巡心里面其实挺不情愿的。 知州赵汝鉴第一天就“哀慟万分”,“昏厥数次”,“无法执事”。没办法把一郡之表的张巡给请了过来,和武进、晋陵县的知县,还有州內其他的官吏主持对赵禥的祭拜。 依张巡看,这个赵汝鉴就是嫌给赵禥一天磕八回太麻烦。也好意思?都是赵弘殷的后代,哭两声又不会少块肉。 “还请二郎您勉力维持。”初九解开了麻衣,寻来一壶酒就往嘴里灌。 喝水不烧开,那確实还不如喝低度数的米酒,至少低度数的米酒可以算是杀过菌了。 “嘶……”张巡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个赵汝鉴不会是个“宋奸”吧! 反正按照张巡的记忆,歷史上常州起兵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赵汝鉴这么一號人物的。虽然可能是因为张巡的小翅膀,导致常州知州的人选出现了变故。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赵汝鉴投降了伯顏,或者跑路了。 要不然为啥歷史上被临时任命为常州知州的是姚訔?如果赵汝鉴还在的话,肯定以他主州事啊。 如果赵汝鉴是个宋奸,那事情就好办多啦。只要张巡同他合作,隨便什么名义,把全郡的縉绅请来,之后再骗他们的家属赶到,郡內就没有可以带头的人啦。 “初九,你再跑一趟,去给赵直阁送一付暑药,务必瞧瞧他什么模样。”张巡腾跃起身,示意初九快去快回。 初九没有多想,送暑药而已。至於观察赵汝鉴的情形,世家大族打听流官的事,古已有之。反正就两分钟的路,几步而已啦。 没多久初九就跑了回来,按他的说法,赵汝鉴面色並不差,看著好像不至於是哀慟到了无法起身的模样。 装的! 肯定是装的,张巡篤定了。这个赵汝鉴就是装著不想出来理事,保不齐这会儿已经在准备投降了呢。 原本或许这廝没准备投的,但宋军一败再败,偏偏皇帝赵禥这会儿突然两手一摊,两脚一蹬。 气数已尽啊! 不是说人人都迷信气数啥的,但是到了常州知州这种级別,消息渠道广了去了,赵汝鉴非常清楚宋朝廷已经民穷財尽。如果之前还有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皇帝在,那扑棱两下没问题。现在换个几岁的小孩上台,大伙儿投了算了。 宋朝的亲亲之谊也就五代,赵汝鉴和老赵家的帝脉,关係疏远的都不像样了。要说什么一门亲族,生死与共,呵呵。 咱们得去试探试探这位赵知州,如果能够把赵知州拉拢住,很多恶人就不需要张巡来做,甚至可以拥赵汝鉴带头。 到时候赵汝鉴做贰臣,张巡或许可以评一个“被裹挟”。只要之后不出仕元朝,或许还能够被洗白呢。 只要洗的足够白,百十年后就不会有人知道张巡在常州投降中的角色,这不比咱们自己亲自带头去投要强? 第77章 77.投了张二有办法 慟哭三军俱素縞。 赵禥驾崩的消息传到芜湖,诸军大慟。招募来的矿徒、棚民可能还好些,並不太过。出身杭州的殿前兵是军心大沮,毕竟他们人生的前半部分,都是生活在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气氛最为浓厚的首都。 原本还在忧虑到底应该如何对敌的伯顏,瞧见下江宋军的大营內传来哭声,又悬掛起白幡,心中大喜。 派人去捉捕宋军出外樵採的老弱,打来一问,果真是宋室的皇帝赵禥已然宾天。不单单是军心动摇,连统帅贾似道也惊慌失措。 有赵禥在,则贾似道在朝廷的地位权势无可动摇。赵禥一走,幼儿登基,执政的不是谢太后就是全太后。她们都是有家族根基,人马嫡系的。尤其是谢太后,她家可是先宰相谢惠正王讳深甫的家门。 全太后家同样不遑多让,全族仅男丁就有五十六人在她诞下皇嗣之后授官,亲眷郎党极多极眾,完全可以支撑起朝堂运转。 朝中不满贾似道者极眾,双方合流,立刻就可以口含大义名分,起来与贾似道对抗。 即便在杭州有所布置,贾似道也担忧陈宜中他们抵挡不住,进而失去政权。若非伯顏所统元军在前,贾似道早就飞也似的跑路回杭州了。 现在怎么办? 猜到贾似道想要跑路的洪起畏便建议贾似道,將军队稍稍后撤至建康外围,调动水军勾连淮南,组织防线。步军进城死守,水军游弋大江,只需要稳住局面几个月。待贾似道回返杭州爭权成功,或是自己再来,或是派员前来,都可以继续抗战。 诚然,这个计划从表面上来看,其实並没有什么问题。安庆已经落入元军手中,实际上宋元双方现在就已经是在建康外围进行爭夺和较量了。 战区都到芜湖了,问问芜湖的兄弟,高铁去南京是不是半小时。 现在无非就是把步军主力撤入建康城,水军主力保持在江面,將外围的些许阵地让出来罢了。反正建康虎踞龙盘,乃是东南形胜之地,凭宋军的守城能力,抵挡一阵,半年一年,问题不大。 当然啦,贾似道也不是刚出江湖混日子的,他立刻派遣使者到伯顏营中,向伯顏提出了割四川八州,以求议和的所谓条件。准备迷惑一下伯顏,方便他拔营快走。 还別说,伯顏听到这个条件,真喊了一声6. 钓鱼城那噁心的劲头,蒙古人最有体会,如果能够不战而得之,这次南下百分之百算没白来。 但伯顏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早有猜测的他,立刻派兵向宋军试探性进攻。並且是水陆一道进攻,保证万无一失。 已经乘坐大船跑路的贾似道,是有部署安排的。都统刘师能(刘师勇弟)和统制蒋玉率领水军在大江上负责殿后。 濠州团练使苗再成则率领步军,在岸上扎虚营,作为疑兵,迟滯元军步兵的进攻。为了装的像,甚至留了上千剩员老军在营中,负责嚎哭,以示人在。 至於刘师勇,你最会打水战,肯定得护卫我贾似道走人啊。 诸將也不是愣的,能够活到现在,还没战死,且一直忠心耿耿为带宋作战的,都瞧得出来宋军的气势消退,军心动摇。也支持暂时退往建康,构筑城防。 大伙儿前脚刚走,后脚元军就衝杀了过来。参政董文炳率水军直衝宋军舟师,万户刘国杰、忽剌出分攻左右。刘师能率大船坐镇中路,同董文炳缠斗。董文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於是精选数百弓手,四面射击,射落宋军中军大旗。 蒋玉发觉,以为刘师能身陷重围,立刻统后路舟师来救,遭遇刘国杰和忽剌出的蒙古水军包夹。蒋玉左右衝突,拼死搏杀,连战三船,歿於阵中。 宋军后路舟师大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陆上宋军撤北岸营,营內只有些许剩军。南岸营由苗再成殿后,元军阿塔海督数千骑来冲营,营门三冲而不垮。诸將以为宋军仍在营內,意欲上报伯顏定夺。 万户怀都不肯,亲自率步军,披两层重甲,持开山大斧,领二百死兵,猛攻宋南岸营。身中三矢不退,终於打破营门。 水陆两翼宋军接被突破,无法,只得后撤。苗再成率残兵沿路退往芜湖,刘师能且战且走,为步兵爭取时间。 统帅伯顏確认宋军早退,立刻命令诸部衔尾追击,务必不让宋军歇脚。张弘范一马当先,很快追及苗再成,苗再成被迫再战,终至瓦解,仅以身免。 原本还算有序的撤退宋军,在接触到追及的元军后,登时大乱,前后踩踏,唯有在舟船上的宋军得以安全撤回建康。 步军各部四万余眾,或死或逃,烟消云散。 逃至建康,贾似道完全不以胜败为意,当即命令张逞权领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將水军二三万眾,发真州、扬州,用以维繫两江联络。 命知建康府赵縉权领沿江安抚大使,领剩余步兵三万余,死守建康。命刘师勇率万余水军死保江北高望,命刘师能率万余水军保江北六合,命张世杰率数千步军保润州西津渡。 计划一定,贾似道倒驾疾走,回往杭州爭权。 知建康府赵縉,是赵淮的兄长,先宰相赵葵的从子,大伙儿觉得这位应该矢志报国的。所以当诸军败来建康时,他先关闭城门,说怕溃兵进城骚扰百姓时,大伙儿还以为他爱民如子呢。 而且他还亲自出城来拜会贾似道,给诸军送了些粮食猪羊,眾將更不怀疑。谁知贾似道才走,赵縉立刻闭门擂鼓,召集人马架设弓弩。 狗日的,反了! 因为元军就在身后,诸將无奈,只得立刻后撤。先往常州去吧,常州有张二,有张二在至少吃饭穿衣不愁。 徐徐图之,总有个办法。况且江淮招討使汪立信据说就在浙西一带募集兵勇,这是仅次於贾似道的沿江大帅。 无论如何,先去投张二,投了张二郎才有办法。 第78章 78.三五日內烽烟起 “什么!” 转天起早,刚准备和赵汝鉴对一对线的张巡就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昨天自己在州衙给赵禥哭丧的时候,穿过常州的那条大船,居然是宰相贾似道的座船。 更加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知建康府的赵縉居然率眾降了伯顏,已经派人去和州迎接伯顏入城。浙西地方的屏障,东南第一的形胜,多少朝定鼎的建康,居然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的向蒙古人投降了。 前两天张巡还在嘀咕进展慢,万万没想到,这一动起来,进展快的无法接受。 “那润州呢?”张巡连忙问道。 “知润州的洪起畏隨著贾平章跑啦!”张喜两手拍著大腿,就差直接骂出声来。 这年头直呼人家的名字,那不就是指名道姓的骂人嘛,张喜也算是豁出去了。 “啊这……” 两人正论呢,外头说去年年下吃咱们家饭的那些將官,又带兵过来吃白食了。一回生,两回熟,这回家里的僕役小廝倒也不慌了,瞧见都是些老吃客,至少没有大呼小叫,敲锣打鼓的聚眾自保。 这回不能出门瞧瞧了,张巡得慢悠悠的晃几乎一小时的船,才能够赶到朱夏墅的家中。因为过大兵,常州城门又给关上了。如果不是守门的巡检是张巡的族兄,这门还未必能开呢。 和上次那种丟盔弃甲,饥寒交迫的形象不同,这一次跑到张巡家门口的兵,至少衣甲是全的,人的模样也还可以。 左右推了张世杰和王安节上来,同张巡打商量。 先让我们这帮人在你家吃几天,等找到了江淮招討使汪立信,就去吃汪立信的。很简单这么一件事,没啥旁的。 誒?刘师勇呢?张巡左右瞧了瞧,发现除了蒋玉没来,刘师勇也没来。按理说刘师勇带水军的,应该是比王安节他们快啊。 刘师勇和他弟弟刘师能带著二万多水军去江阴了,得找汪立信啊,找不到汪立信,他们连个统帅都没有。 那你们在丁家洲没败啊? 刚刚张巡和张喜说起这事,还以为是丁家洲大败,才导致的贾似道跑路。现在再瞧,好像不是败回来的。 要说败也败了,但本钱没输光。左右把殿后的苗再成给请了出来,讲述了一下,最后得知十三万余的大军,就输了四万多,剩下的现在分別在扬州、江阴和常州。 在常州的,主要是三万不到的步兵。至於你问为什么三万不到了,因为逃命过来半路,又有人跑路了唄。 见张巡沉吟,张世杰踏步上前来,挽住张巡的臂,直说我们这些军汉,现在能依靠的也就是你张二郎了。若是张巡不接纳他们,他们算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啦。 別说这种话,张巡登时就想要反驳。这还没到要跳海的时候,急什么。 不就是建康投降了嘛,投降又咋滴,我这常州不是还在呢嘛。你们吃饱喝足,找到汪立信,拥戴新君登基,又是一条好汉。 “我等也是此议。”一听张巡和他们的想法差不多,张世杰、王安节等人都纷纷来向张巡拱手下拜。 又要靠张二哥哥接济了,怪不好意思的,白吃了你家两回粮食,吃著还拿著。 “小事小事,不足掛齿。”张巡只是摆手,並不甚在意。 最好他们吃饱了,就赶紧拔营启程。汪立信在哪儿张巡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在润州和常州。之前听说汪立信是要给贾似道当后路的,但是前不久赵禥驾崩,汪立信又赶回了朝廷,到底现在在哪儿,谁知道呢。 “我等也可留在常州,助二郎你一臂之力。”不知怎么得,眾人后头的姜才大概是出於好意,提了这么一嘴。 可能也有点私心,因为留在常州,吃饭不愁。 反正他们要找汪立信这个江淮招討使出来主持局面,常州又正当运河要道,大概率汪立信会在常州开府治事。横竖都是要找汪立信,不如就在常州等汪立信得了。有粮有兵,守御常州,徐图恢復,应有之理。 “糊涂啊!”张巡脱口而出。 你们不走,我怎么投? 其实像是姜才这种想法的將校,应该不是一个两个。反正张二哥哥同大伙儿亲善,又是仗义好施的人物,累代忠悃於国家,不怕张巡跑路或者投降。那留在常州,既可以保全张二哥哥的家业,又能够为国尽忠。 两全其美的好事啊,为什么不行? “丁家洲一战,因何而败?因帅权来自朝廷,朝廷有事,则前方骚乱。常州自有我一门郎党数万人,尔等不去拥戴新君,早定大位,守著我做甚么?” 很简单,你们从丁家洲跑路,就是因为贾似道要回去爭权。如果朝廷不能够有个明確而统一的意志,你们留在常州,也是要被到处差遣的。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的抗击韃虏,恢復国家。 一定得保扶起一个矢志抵抗,有意恢復的皇帝,拥戴起一位坚定抗战的宰相,才有可能继续的作战下去。 要是朝廷投了,你们在这,孤军一支,有什么用。 “这,这国事,怎么就……”张世杰被张巡这么一问,捶著门扉,不能理解。 “常州自有我,尔等当速去行在!”张巡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也好,诸將復又向张巡叩拜。张巡先让他们埋锅造饭,让军士饱食一餐。之后又赠予他们五千斛粮食,足够他们吃到杭州。 在常州略歇了两日,诸將拔营启程,去杭州找寻汪立信,並预备拥戴新君。二万余眾才走,场內的赵汝鉴就派人来问张巡,这些军兵官將往哪里去,是不是確定走了。 当然走了,他们得去杭州。 来人明显是鬆了一口气,同时又给张巡带来了一个消息。润州统制石祖忠以润州降伯顏,截断了大运河和扬州的联繫。现在元军的先锋大將札剌亦儿·唆都已率一万骑进驻润州。 而且元军另有人马,正快马往常州奔来,或许三五日內,常州就要烽烟四起啦。 第79章 79.张二郎投水殉国 並不是只有张世杰和赵汝鉴两拨人来送消息,现在出现在张巡面前的几千人,都是来向张巡哭诉润州失陷,石祖忠以城降虏的事。 张巡的大姐哭得那叫一个悽惨吶,仔细一问,更可怜了,陆秀夫去年不是在润州和常州筹办司农仓务嘛,和自己大姐又整出来一个女儿。本来挺高兴的,结果孩子到如今才五六个月,陪著数千人连夜逃亡,惊惧交加,夭折了。 唉…… 造孽啊。 至於他们要说的事情,张巡已经很清楚了,无非就是洪起畏跑了,石祖忠降了。由於歷史的小翅膀,石祖忠没来得及关闭城门,约束全城。所以不愿意投降的数千人,在浙西参军陶居仁的率领下逃亡常州。 正好陆秀夫一家亲眷,还有被安置在润州的李庭芝一家亲眷,都不愿意陷於贼尘,慌乱的收拾细软往常州出奔。 是以眾人举陶居仁为“行首”,一路整顿,听从张巡大姐的意见,逃亡到张巡处,再做计较。 沿途不断有义不降贼的百姓和士民加入,现在只有数千人赶到常州,后面络绎不绝,还有数千上万人,都是因为张巡震动上下两江的名声,以及晋陵张氏四百年来高贵的家门,而倾心来跟隨张巡的。 数千家上万人来投我,所投非人啊。 张巡真的很想保全这些人,可是自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忠义之士。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没办法,先安顿下来,女眷避入屋宅內居住,男子则在之前张世杰、王安节他们数千人逃亡至此时搭建的临时大营內安置。开仓放粮,安定民心,抚绥集约,明定刁斗。 时近傍晚,张巡这才忙完,转回屋內。 刚刚大姐哭成那样,把张巡的袖子都晕染了,只得把外袍全部脱下。天气渐渐炎热,原本的中单绢衣,早就换成了白麻葛衫。朴素了一点,正常士大夫起居是不会穿的,但是张巡想著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瞧见,无所谓的。 “郎君,郎君!”外袍还没披上呢,外头传来初九惊恐万分的声音。 “怎么了?”张巡只著白衫快步走到门口。 “赵知州和王通判带著几十名亲隨,裹了印信图书,户口簿册,令从人封闭四门,奔去奔牛降虏啦!”初九满面涨红,不知是眼泪还是汗珠,眼神中透露出惶恐来。 “轰”得一声,张巡的脑子当即炸开。 娘的,这廝果然是个宋奸! 脑子一热,张巡也不穿衣服了,只著白衫,三两步越出门去,信手牵了一匹马,就往那常州城奔。 天色將晚,也亏现在夏初,黑的迟些,要不然马儿连道路都瞧不清楚。越过陈渡桥,正往怀德桥冲,却在桥上发现一个熟人,徐道明。 这徐道人不是沿著太湖到处施药问诊呢嘛?怎么突然回到常州来了?再者谢拉怎么不在他身边?他们师兄弟颇为亲昵,半是父子的感情。 “果然,小拙推算出將在此处遇著二郎君。”徐道明望见张巡,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笑? “道长?”张巡立刻勒住马,这马跑了一程,速度正快,突然叫吁,差点把张巡甩下马来。 “此生不在今生度,纵有生从何处生。”言罢,徐道明朝张巡拱手作揖,翻身一跃,投水赴死。 道上没什么行人,桥下也没几个农夫,只有几个忙迟了的农妇,正在河边清洗自己脚上的泥巴。陡然见到有人投水赴死,惊声大叫。这一叫,自然把所有的关注都集中了过去,仅有的数人,都聚到桥下,探望著已显黝黑的河水。 张巡胯下的马儿本来就没有安抚住,先是徐道明投水,又是农妇惊呼大叫,自然把马又给惊了起来。张巡被徐道明给嚇住了,此时已经鬆开了马韁,只是呆愣著望向河水。 马一跃起,直接把张巡从鞍上抖了起来,偏偏张巡的脚还掛在马鐙中。於是不出任何意外的,张巡整个人飞出一半去,直接额头砸在那雕刻著避水金睛的栏杆石像上,只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咚”的一声,桥上又投下来一人。 全付精神都在桥下水面的农妇们,惊叫著望见一袭白衣的张二郎,投水殉国啦。 “二郎君投水殉国啦,二郎君投水殉国啦……”惊呼声震动四野,原本就有些骚动的河岸人家纷纷打开门户。 只肖片刻,张巡投水殉国的消息,就传遍的陈渡桥两岸。这时步行从家中跑来的初九,望见孤零零的马,以及在桥下大呼张巡投水殉国的人群,心头大震。登时就要跳水,去水下捞救起张巡来。 左右有人认得他是张巡的伴当,连忙拉住他,现在天色已黑,此时下水。別说捞人了,就是有准备的,往下一坠,但有半分差池,那也是个死啊。 初九当然不肯,拉住左右的乡亲,几乎是嘶吼一般,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吼声骇的左右乡亲几乎耳鸣,这会儿乡里的耆老保甲,还有张氏一门住在附近的亲族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 先是稳住初九,隨后命人赶紧去张家向张母稟报,接著敲锣打鼓,让所有有小船的人家赶紧把船划出来,另外去找寻灯笼和蜡烛。 回朱夏墅报信的只是个普通的张家子弟,並没有什么心计,也不知道什么保密消息。望见张家的大门,就高呼张二郎投水殉国啦,惊的才安顿下来的吏民,以及家中男女恐惧万分。 门人一路把他引进宅內,正在安抚自己大女儿的张母,方才就听到外头突然喧譁大喝起来,原本就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还没站起身来,就听到那张家的子弟在迴廊上大呼张二郎投水殉国。 她还犹自不肯相信,等那人跑的近了,站在门边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她稟报。確凿的说,张巡已经在陈渡桥投水殉国。 张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这个儿子竟然真的殉国了。 第80章 80.千舟万船救谁来 张母缓缓的坐回椅上,原来那天自己问张巡,辑录常州忠义之士时,张巡会露出迟疑的表情,是因为张巡早就心怀死志,可能无法答应自己起义师,报王室的要求了。 她在心中埋怨张巡,那些忠义之士当然会起兵抗元,可若失了张巡这一郡之表,人心如何凝聚呢? 自小来,张巡不拘细行,乡里为患。或许这就是张巡觉得自己无才无德,不能统御眾心,才选择投水殉国,来激励全郡军民的原因。 痴儿啊,何苦来哉。 两行泪从张母的脸上垂落,整个人仿佛顿住了,不发一言,不置一语。 刚刚还满面是泪的张大姐勉强站起来,嘱咐家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底什么情形,再派人去桥下问,把瞧见的人都带来。 说完这话,大约就是掏空了张大姐所有的气力。这会儿偌大的张家,就剩下张母,张大姐和大嫂真氏,孤儿寡母。家外呢?是数千家舍土来投的义民,数万户仰望张巡的亲党。 自张家到陈渡桥下,数百人敲锣打鼓,击醒人眾。前后奔走高呼,张二郎殉国的消息。不少人涌出家门来,询问这如何不去救呢,才投水,或许还能把人救来。 救?当然要救! 就住在张巡家附近的张喜听闻消息立刻赶来,组织起上百名张氏的子弟和佃客,挨家挨户搜索船只,全部撑到河上去。只是最近几天,接连下了好几场雨,河水暴涨,流速还急。若果说张巡就在原地,还则罢了。若果说冲的快些,並进了运河,一日夜就能衝进江里。 真要是进了长江,那就再也寻不著啦。 灯笼火把一一点燃,初九抢过一条船来,拽了一个小廝撑杆,对著黑浑的河水再三映照。水色浑浊,沾染泥沙,又有游鱼和船只的扰动,这水就是半米也望不清楚啊。 急的他在船上连连跺脚,几乎把船板都踏破。 桥上的张喜到底有几分算计,命人连锁小船二三十只,排作一行,派上几十人,持长竹竿探水。就算现在降雨水深,河道中央也不过四五米而已。岸边更是只有一米两米的。张巡那么大一个昂臧的汉子,落在水中,排排探来,林林测去,不可能有所遗漏。 每一里的河道,都安排几十条船,务必细细搜索,些许的水面也不能够遗漏。四周的河湖港汊,也要派遣小船游弋,搜索是否有遗漏。 这会儿姚訔、陈炤等人也闻得消息,赶来张家。得知张巡在听闻赵汝鉴出城迎降之后,便白衣素服投水殉国,各个垂泪,无不掩面。 古今忠义无双,首重江左二郎。 合郡的吏民乡绅,到后半夜,皆已知晓张巡投水殉国的消息,各自呼喊。数万人沿河举火搜寻张巡,为了防止张巡的“遗体”被鱼虾啃食,姚訔命人沿河鸣锣,惊嚇鱼群。又命人蒸煮米饭,泼洒进入河中,给鱼虾以食。 沿河三十余里,灯火如龙,奔走呼唤之声不绝於耳。可再是如何找寻,也无法寻得张巡的“遗体”。 纵使四面皆是呼唤之声,也无有半分应答。合郡的吏民哀嘆,这是老天爷又把他的二郎神君收回天上去了,不教他在庇佑这一方地土啦。 韃虏旦夕將至,郡守出城献降,眾心荒乱如麻,此时堪当一郡之表的张巡又以身殉国。 国家板荡,势如累卵,艰危至此,天不佑宋啊。 人,捞了一夜捞不到。城,已经被赵汝鉴拿出去献了。守,根本没有兵马钱粮来守。走,祖父庐墓难道弃而去之。 眾人拥坐在张巡家的厅內,此时三位主母都被送到后院歇息。没办法,只能把年仅十岁的张楨请了出来,十岁的孩子当然不能理事治政,可是老张家现在就剩下这一个男丁,大小事情总该他知道。 为今之计,应当如何? 首先是应当立刻联繫朝廷,请朝廷派遣兵马来常州戍守。赵汝鉴手中並没有什么兵马,韃虏的前锋也才到润州,还有爭夺的时间。 同时派人去通知溧阳的浙西安抚大使赵淮,请他將之前屯驻在武进和溧阳之间的马雍一营人马调来朱夏墅,等待匯合朝廷的大军。 其次是继续寻找张巡的“遗体”,张巡到现在落水已经一夜,大约是真的无力回天了。可如此忠义之士,怎么能够容得他尸骨无存呢? 无论如何也应当找到张巡的“遗体”,还要向朝廷表奏张巡的事跡,传扬张巡的义名,用张巡来激励全郡的吏民,来抵抗马上飞至的韃虏。 最后就是诸事草就,一旦开战,什么准备都没有。常州不是什么军州大镇,既无驻军,也无军械。甚至连存粮都没有多少,合郡六十万百姓,一旦兵祸连起,连口饭都难吃上。 这会儿站在张楨身后的张喜突然插了一句话,其实吧…… 在此之前,张巡已经囤积了九万斤铁料,四百万支箭杆,十五万支弩矢,六千领黄麻白甲,五千付铜掩心镜,一万顶青毛毡帽。至於什么草鞋、绑腿、桐油、绳索、蜡杆、长棒……更是应有尽有,足以武装起两三万大军。 什么? 在厅內的眾人全然是不可思议,几乎难以置信。张巡难道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进行了万番的准备,以协助眾人? 被眾人问及的张喜也不好说,因为张巡当初只是让他暗中准备而已。不仅如此,还有数百条大小船只,以及四十五万斛粮食。 除此之外,之前鄂州之战时,溃败来常州的四五千军兵,也被张巡暗自接收了下来,现在正在棲鸞乡中屯驻。 常州不是没有兵將的,有四千多官军,还是十万人中万死求生出来的四千多官军。只不过他们的中高阶將校都被抽走了,跟著张世杰、王安节等人赴行在勤王。 话听在姚訔等人的耳中,每一句都可以明明白白的听懂,却又似乎难以理解。 “我不如贤叔父张尔行多矣。”姚訔起身向张楨躬身行礼。 第81章 81.城头已换蒙古旗 张巡並没有做什么离奇的梦,落水之后,整个人是昏迷的状態。按理说恐怕就要这么死於水中,幸亏张巡水性极好,小时候经常潜水去翻別家的小船。 一入水,才有溺毙之虞,身体就自然作出反应,撑大四肢,仰面朝上,浮水而出。只不过沉在水中时,已经衝出去不下百米之远。天色又黑,河边只有盯紧著桥下的几名妇女,根本不敢下水救人。 於是张巡就这么被水衝著,一路往下冲了四十多里。因为这几年朝廷不修水利,导致江东沿河各岸多有坍塌,水下高度不一,很容易就形成旋涡和逆流。江东河道又多,互相衝击,张巡就这么拐著弯的衝到了一个盪子里。 此时是麦已收,晾晒也完,农人们都等著梅雨下来,润一润田,开始种稻。趁著梅雨未至,农家都得储存薪柴。 麦秆按照国法,是需要上交给国家,或是养马,或是积柴,甚至筑城营修也得麦秆。將来是在水泥里面插钢筋,如今是在过筛的黄土里面混麦秆,思路是一致的,都是增加强度。 那没办法,城里的百姓只能买老张家的柴,城外乡野的百姓好一些。河边有芦苇就割,(坟地)林子里有败叶和枯枝就捡。 说起来,如今杭州西湖外的好几座小山,那都光禿禿的像是坟包。杭州左近但凡无主的林木,早就被砍得精光。伯顏打到临安,真要攻城,怕是还得从百里之外的地方伐木。 两个小孩光著脚,踩著河岸边的泥地割取芦苇。割著割著就瞧见一个伏在水上的“死人”,小一些的孩子大叫著说有淹死鬼,疯也似的跑回村里。大一些的孩子倒是好奇,劈了根芦苇戳那个“死人”。 “死人”自然是张巡,確凿的说並没有死,只是昏迷而已。 很快村里的大人被叫了过来,昨天后半夜,村里也有人传来,说是二郎神君转世的张巡投了水。縉绅们悬了一千贯钱,要找到张巡的遗体。只是他们这里距离陈渡桥有四十多里,所以只派了几个年轻后生,驾船去参与搜寻。 这会儿人还没回来呢,村里的保甲乡老听说有淹死鬼在河里,登时大惊,当然也有欢喜,毕竟张巡值一千贯。 乡老们以前会操的时候见过张巡,等瞧见“死人”,不是张巡又是哪个。 还有气呢! 好几个汉子跳进水里,把张巡给捞了出来,乡老一面命人快船去张家稟报,一面到处去找大夫,欲要救活张巡。 盯著张巡看的那个孩子,还在旁边喊,说是有好多鱼哦。 那可不是很多鱼嘛,鱼把张巡当成了打窝子的料,不不不,是张巡的身体停在水上不动,下面成了荫庇,许多小鱼就喜欢躲在这种阴暗的地方。 至於將来谣传成张巡投水赴死,群鱼拱跃,將张巡托出水面,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毕竟张巡是二郎神君转世,有分山涌水之能,一鐧就能打死三丈长的恶蛟。作为水神,受到水族的营救,实属应当。 话分两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再说赵汝鉴和王良臣,二人拥眾前往奔牛市,得知元军並不准备立刻进兵常州。伯顏准备完全压制润州,以截断大运河航道,先將扬州打下来。 打下扬州的话,就可以利用淮水和运河,將北方的物资,更加方便快捷的送往江南。如此二十余万元军的供应,才能够无虞。 老成持重之將,他的二十万大军是忽必烈的本钱,一步都不能走错。寧肯慢点,不要操之过切。 这可把赵汝鉴和王良臣给急坏了,没办法,他们又快船去润州西津渡。此时伯顏已经在西津渡视察河运和江运,预备设立粮道。 原本对於来献降的赵汝鉴二人,伯顏只是尔尔。常州固然重要,但常州无兵无將,不论降与不降,得之都轻而易举,並不算什么。 但是赵汝鉴带来了一个伯顏不得不立刻派兵进驻常州的理由,常州有金银百万。 铜钱、铁钱自然很好,但不如金银好,元朝发钞,论理就是以金银为钞本的。如果有金银百万,那就价值钱千万贯。以此为本发钞,发三千万贯,乃至五千万贯的钞,这种事元朝廷也做的出来。 宋蒙襄阳大交兵,宋朝被掏空,元朝事实上也被掏空,都亟需回血。 十万八万的伯顏不在意,三千万五千万的话,即便是忽必烈在润州,也会立刻派兵去抢。 所以百万金银在哪里?就在常州城东一处河滩泥沟里面。原是宋奸相贾似道犒军所用,发往建康时船陷,这才留在了常州。 说起来隨贾似道军,跟著去芜湖的三千万贯钱,这会儿大部分进了扬州的府库。因为水军主力三万人,不是进了扬州城嘛。本来应该运进建康城的,但是知建康府赵縉闭城不纳,这就没办法了。 好! 应了一声好,伯顏立刻点起五百骑兵,命他们星夜兼程赶往常州,夺取常州的府库。將百万金银载运到府库之中,等待他伯顏之后派兵,解运去大都,作为战利品交给忽必烈。 五百蒙汉骑兵飞也似的杀奔常州,伯顏委任戴之泰为常州总管,王良臣为常州通判,入城安抚常州百姓,並立刻动员人手,找寻搬运金银。 当张巡被送还回城外的张家宅內,常州已经城头变换大王旗,变成了元朝廷的领土。幸而蒙將只欲得那百万金银,並不在意其他。况且伯顏元军二十余万就在润州左近,快马半日便到,根本不必在意什么细枝末节。 闻之蒙古马军杀到,留守在原地的两个指挥宋军水军当即逃散。蒙將劈开铁锁,撕毁封条之后,果然见到舱內赫然是宋室內府所藏的金银长鋌。 不必说,眾人手忙脚乱,先往自己怀里塞。赵汝鉴说是一百万,难道就真的是一百万吗?逃散的宋军不会拿啊? 等戴之泰和王良臣寻来人挑运金银,只剩下大约四十万两而已。五百人能拿走二十万两吗?当然不能,因为船舱里的金银本来就不是原数。 第82章 82.一郡人心在张巡 伯顏二十万大军云集建康和润州,一面北上包打扬州,一面已然收降常州,可杭州的南宋中央朝廷,竟然还在激烈的党爭之中。 常州发往杭州的求援文书,就这样被轻易的掷在案上,无人理会。 贾似道才到苏州,丁家洲撤退大败的消息就传到了杭州(贾似道在建康停了一天,安排部署诸军)。整个杭州小朝廷大为震动,这回南宋朝廷真的一滴都没有了,连矿徒、棚民都抓来充军作战,哪里还有什么良善且强健的壮丁啊。 仗败了,就要追究责任,偏偏官家赵禥宾天,朝廷本就处於混乱之中。 那…… 已经在贾似道羽翼下蛰伏了多年的陈宜中,白天望见群情纷纷的百官和四学生,晚上回家又望见许多人收拾包裹逃出杭州。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贾似道所有的统治基础和民心军心,都已经丧失。 於是他当即下定决心,邀请殿前都指挥使韩震到自己家中来赴宴,商议如何协助贾似道压制朝局的事。 韩震不知內情,连夜赶来,隨即就被陈宜中暗伏的壮士用铁锤打死。贾似道控制殿司的党羽,登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后陈宜中夤夜进宫,拜见谢太后,力陈贾似道大罪。以贾似道一党骨干的身份,將贾似道直接出卖。 谢太后瞧见韩震的人头,登时大惊。但她也不是什么俗流,作为宋理宗的正宫皇后,宰相家出身的大小姐,谢太后立刻和陈宜中建立了政治同盟。 当贾似道赶到嘉兴时,居然就接到了朝命,贬他为高州(今雷州半岛北部)团练副使,旨到即行,不许陛辞。 不必说,贾似道立刻猜到朝廷出事了。他当即命令翁应龙和洪起畏去朝廷周旋,同时自己亲自上表,同谢太后攀交情。先理庙在时,他们是如何如何君臣相得。 翁应龙和洪起畏抵达杭州之后,稍微了解了一番,就知道了陈宜中跳反。因为陈宜中被任命为右丞相,汪立信被任命为左丞相,实际上朝廷的权柄为陈宜中所执掌。 这时候又能看出两人的不同了,翁应龙居然直接投靠了陈宜中,而洪起畏则是以贾似道的名义,进入贾似道在西湖的家中,打劫了贾似道家上百万的浮財,直接跑路。 几位师相的“好学生”,真的还不如谢太后呢。看了贾似道的表章之后,谢太后顾念老臣,不仅要求有司护送贾似道去高州上任,还允许他回家收拾行李。 但还是不见! 不见就不会心软! 等到这会儿,朝廷才分出精神来,处置前线的军务。沿途招募了四万五千人的文天祥,被任命为江淮招討大使·观文殿学士,带领本部兵马,以及各处赶来杭州勤王的兵马,进驻苏州,作为朝廷的前卫。 此时从常州溃来杭州的二万余步兵也一一抵达,陈宜中很想把这部分人马收编,但是谢太后比他更快一步。即刻任命张世杰为保康军节度使,担任御营中军都统制。任命王安节为寧远军承宣使,担任御营前军都统制。其余人等,各自有差。 本身就是来拥戴新君的张世杰等人,得了谢太后五十万的赏赐,立刻站队到了赵?一侧。陈宜中试图独掌朝政的意图,被谢太后直接打断。 所谓的政治同盟,不过是贾似道倒下之后,权力真空期的停战协议罢了。 常州的事怎么办?再大也没有赵?登基的事情大,谁管啊。陈宜中和谢太后都在拼命的安插自己人进入朝廷,文天祥外出苏州,汪立信垂垂老矣。至於咱们得好姐夫陆秀夫,一个五品官在这种大事上,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啊?”陈炤站在走廊上,对著姚訔问道。 “朝廷毫无音讯,二郎又已昏迷七日。”姚訔刚刚入內去探望过张巡,张巡身体上有许多碰撞的擦伤,所以脑门上的那个包並不明显。 水里面同鹅卵石撞来撞去,没把张巡撞出一个內出血来,真是老天爷保佑咯。 “实在不行……”这会儿包圭也赶了过来。 如果张巡始终不能甦醒,那他们就得自己开干了。姚訔之所以要等张巡,两个原因,一个是张巡此时在常州的名声已经高到无人可比,这人好的几乎如同圣人一般,完全挑不出一个错处差处来。 如果单说殉国,还只是在士大夫层面上,品行高洁如同顏杲卿、祖逖、嵇绍,他们最终都死於王事,所以受到儒家和士大夫的共同推崇。 但要说到张巡投水而不死,群鱼拱跃,將其托出水面的事,就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而一般的老百姓,此时更是把张巡同二郎神君完全掛上了等號。 这人就是二郎神君转世下凡。 另外一个原因也很现实,前头会商,张喜说张巡早有准备。那些准备,有些立时可以找到,有些却没法找来。真要是打起仗来,金山银山也是不够使的。况且就算姚訔他们有几个钱,可现在上哪儿措办如此多的物资? 只有借重张巡,才有可能把这些东西都掏出来,並且投入到恢復常州的战斗中。 无论如何,现在谁带头,都不如张巡带头。只要张巡振臂一呼,別说常州了,左右郡县,甚至上下两江,呼应者都將踊跃而来。 本来晋陵张氏就是江左第一缨簪之家,现在配上个张巡,恐怕是朝廷的宰相来,也不如张巡有號召力。 “可是城內……”包圭欲言又止。 此时城內正在如何?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就是元常州总管戴之泰,下令用元朝廷的钞锭,来兑换收缴民间的金银。 家家户户都在搜检之列,连酒肆商家的银壶杯盏都不放过,全部都在兑换之列。说白了就是明抢,胜利者举著刀枪前来,收穫他们应得的战利品。 元骑拆门破户,行劫全城。如果一开始老百姓还准备逆来顺受,接受天色换了的事实,这会儿则已然是群情激奋,无可抑制的对元朝充满仇恨。 第83章 83.新朝雅政纸换金 忽必烈继位之后,在经济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革。像是盐税、漕运等,权且不提,单说中统元宝交钞,也就是中统钞的情况。 中统钞看名字就知道是一种纸幣,早期发行的原因之一,是为了方便在蒙古帝国庞大的领域內,进行更加便捷的交易。当然实际嘛,猜测很多。 为了保障中统钞的发行,忽必烈下令设立了平准库。也即专门管理中统钞印刷、发行和兑换的机构,在平准库內,储备金银,以做“准备金”。 按照忽必烈自己的说法,那就是中统钞两贯,等於白银一两。这个兑换比率比市价要高不少的,但这是官价,市场交易並不完全按照这个比价来进行使用。 这是前提,既然已经有了中统钞,那么就需要足量的金银,来保障发行。金银哪里来?除了开採金银矿之外,就是下令禁止民间的金银买卖,並收缴储存在一般老百姓手里的金银。 在发行之初,中统钞的运营还有点模样和架势。忽必烈甚至下令,民间有毁坏的“昏钞”,都要进行收回,以新钞或者白银给付。很是稳定了一波中统钞的发行和使用行情,並逐步令中统钞在北方流通。 中统钞发行的前五年,中统钞基本只按照元朝廷中央政府收得的金银实数,来进行发钞。第一年七万三千锭,第二年三万九千锭,第三年八万锭,第四年七万四千锭。一锭为所谓的中统钞本五十两,换言之,即是以白银二十五两为单位。 强调一点,这是理论单位,与实际发行情况並无直接关係,元代纸钞的废纸化,速度极快。 等到中统钞发行的第五年,发行便开始出现失控的现场,当年即发行超过十一万六千二百锭,核动力印钞机隨即开动。 元朝廷的宰相阿合马同忽必烈开动了非常聪明的小脑筋,就在伯顏和贾似道於丁家洲对对碰的当时,元朝廷全年印发中统钞一百四十一万九千六百锭。 距离中统钞开印,区区十多年,此时的中统钞就已经基本趋向於废纸化了。后面为什么没变废纸,那是后话。 宋蒙襄阳大交兵,忽必烈超发了八百万锭以上的中统钞。简单换算,四个亿,四亿贯铜钱。 不是四亿枚,是四亿贯,把整个南宋打包卖了,最巔峰时,也要刮三年半的赋税,才能够填这个巨大无比的窟窿。 为什么伯顏在听到赵汝鉴和王良臣说常州有百万金银时,会这么激动?因为想要中统钞不变成废纸,就必须把南宋给打死,同时利用废纸中统钞去掠夺整个南宋的金银现货。 只要南宋被打死,就算超发了几亿贯的中统钞,也会获得新的锚,获得足够的准备金,进而维持下去。 拉回元大都几百万两黄金白银,是伯顏的任务之一,而且是仅次於消灭宋室的最高级任务。 转回到常州,戴之泰望著王良臣,你怎么办得差使?说好的一百万金银,怎么解运到常州城里面,就只剩下四十万出头啦? 要是有个七八十万两,那戴之泰也就向伯顏交差了。半道被宋军抢了,一句话就能敷衍过去。可现在连一半都不到,戴之泰怎么交差? 怎么著也得凑到七十万两,才好哄过伯顏吧。 那肯定啊,想要凑这么多金子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大索全城。如果没有五百蒙汉铁骑,戴之泰和王良臣还不敢这么干,现在我有五百把大刀,我还干不成了? 况且伯顏二十万铁骑就在润州,直接抢,怕个屁。 蒙古军中谁还没有几锭钞啊,戴之泰又让人从润州拉了几箱钞来,封闭常州四门,张贴告示,要求全城军民,將所有金银物件上交衙门,兑换新朝宝钞。 注意了,新朝雅政,废纸换黄金。 不换?你觉得你的头盖骨和蒙古太君的铁骨朵比,谁更硬呢? 老百姓肯定抵制和反抗这种政策,而且常州老百姓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烂事了。当年宋朝廷超发会子,就是拿来掠夺民財的。纸幣的苦,老百姓已经是遭过一遍罪,再吃二茬苦啦。 应者寥寥,戴之泰和王良臣急了。既然你们不识相,就別怪我蒙古太君的刀子磨得快啦。动员起偽军和吏役,配合蒙汉骑兵,挨家挨户的搜抢金银。 全城市肆內所有之金银器皿,也一律上缴州府。但有私藏者,一经抄出,即按偽造钞锭罪论处,全家处死。有出首告发者,给钞五锭,並抄没者所有家產。 如此行事,民怨安得不沸腾呢? 姚訔他们意识到,如果不利用现在这种民怨沸腾的大好形势,立刻起兵。一旦老百姓被元军镇压下来,接受其统治,甚至缴纳了今年的秋税。那恐怕就很难再把老百姓动员,或者说的露骨一点,煽动起来,跟著一道起兵。 “城內多有应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陈炤也立刻向姚訔諫言道。 他们的家奴僕从,还有本乡的保甲弓手,在某个人一直的努力下,几乎没有受到损伤。只要他们招呼一声,三五千人登时可以匯集。 三五千人打五百蒙汉骑兵,还是在城市內巷战,怎么著也不会输吧。 又不是在野外,要是在野外,蒙汉骑兵五百骑,可以杀得上万宋军鬼哭狼嚎。没了马,蒙汉骑兵的战斗力要直接下降一大半。 毕竟城市巷战,战斗接触面就只有那么十米二十米的,顶天十个人二十个人在排头交战。五千人堆,也能够把五百人给活活堆死。 况且现在那些蒙汉骑兵骄纵,在常州城內作威作福享受了好几天,一个个醉倒在金银窝內,抱著歌姬舞女,脚下恐怕都在打浮。 “行!”姚訔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这般机会確实很难再遇到。 临行之前,姚訔又入內观瞧了一番张巡的情形,左右也同他一道入內,到底张巡的节操是高尚的,得尊敬一番。 收回在张巡身上的目光,姚訔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殊不知就在他目光收回的那一剎那,张巡的眼皮动了起来。 第84章 84.满门忠义多劝我 守著张巡的侍女小廝急忙把张巡有动静的消息报给张母知晓,张母这几日是神思不属,长子被元军数万包围在扬州城內,次子投水赴死被救起,却不省人事。换做是哪个母亲,也没法在短时间內接受这么多悲痛的消息。 急忙来瞧张巡,张巡並未甦醒,只是眼皮有些动静。若是徐道明还在,还有个好大夫能瞧瞧,现在只能把族里同姓一个大夫请来。 徐道明也被打捞了出来,按打捞的同乡的说法,捞起来这人还面目如生,平静非常呢。也算是个小奇蹟,仿佛就端坐在水里一般。 大夫瞧了瞧,直说这就是要醒的前奏,別急,也別瞎搞,静静等著就好。 入得夜来,张巡果然甦醒,醒来就喊渴。天天米汤吊命,又渴又饿,这会儿也吃不得什么油盐荤腥,喝绿豆汤吧。绿豆汤好,正好抚一抚肠胃。 张母还要餵张巡呢,张巡並没有这般虚弱,不过是饿的急了。自顾自的取来银盏金勺,喝起羹汤。 等喝了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大姐外甥,大嫂侄儿,一家的老弱妇孺都杵在左右,紧张的望著自己。除了疲惫之色外,张母和张大姐她们面上还多有泪痕。 过了多少日了? 放下勺,张巡有心问话。在张巡自己心里的感觉中,好像是昨天听到赵汝鉴降虏,自己急忙去追,隨后马惊落水,睡了一天醒来而已。 可得到的答案却令张巡惊讶万分,已经过去九天啦。落水一天,找人一天,昏迷七天,等夜里敲了子时的板子,就是整十天。 什么! “外头如何了?赵贼降了虏?虏兵已经进城?”张巡连忙询问道。 “虏兵数百骑已然入城,偽元遣戴之泰为总管,仍命王良臣为通判。”张母上前接过杯盏,语气中儘是慨嘆。 “啊……”张巡长嘆一声。 吃(屏蔽)屎都没赶上热乎的,这把算是不赶趟了。 见张巡喟然长嘆,张母也是默然无语。反倒是在旁的张楨突然开口道:“姚司理会同诸位縉绅大夫,已经兴起义师,今夜就將復夺郡城,起兵抗虏。” “啊!”原本还只是慨嘆的张巡,登时惊骇万分。 不能起兵啊,绝对不能起兵,一旦起兵,则必为伯顏所忌恨。本来伯顏下江东,正愁没有一个好鸡,杀了来震慑群猴呢。现在常州如果起兵反元,必然遭到元军的雷霆重击。到时候偌大的常州,將被元军杀得遗无噍类。 士大夫为国殉死,那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享了统治阶级的福,受了统治阶级的恩,在获得这一切美好的时候,就標明了价码,附加了条件。投降反覆,必然遗臭万年。忠君殉死,才是成仁正道。 可老百姓有什么殉死的道理,哪朝哪代不交皇粮,搁蒙古是牛马,搁唐朝汉朝一样是牛马,被统治的可怜人罢了。 南宋的统治者、士大夫们,难道会把一般的升斗小民当人看吗?同样不会。 权利和义务对等,仅此而已。 “叔父何自惊讶?我听张三叔说,叔父早有起兵之心,只恐自己德薄才浅,才迟迟不肯发动。”张楨之前参加了縉绅们的公议,这些事情都知道。 “楨儿。”大嫂连忙拉住自己的儿,叫张楨別说了。 张巡这才刚醒来,就问这般大事,哪里能够一时间思虑周全的。 “楨儿说的不错啊,何必怪他。”张巡缓缓靠坐到榻背上,很显然,似乎所有人都误解了张巡曾经的想法。 只是…… 按张母张楨他们的说法,这会儿姚訔等人已经引乡兵弓手们前往攻城,想拦也根本拦不住。一俟他们成功,腥风血雨必然袭来。 为之奈何呢? “周曰作礼,孔曰成仁,我张氏累受国恩三百载,举义报国,正在今日。侄儿年纪虽小,也愿同叔父一道起兵。” 这?张巡不由得望向张楨,再看自己的母亲等人,眾人居然都没有什么反对的神色,很显然都同意张楨的说法。 “……”张巡没有答话。 见他如此,张母便起身同眾人说,天色已经晚了,张巡也才刚醒,大伙儿各自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天亮再说,再急也不急於这一时。姚訔他们起事,成与不成,也不在乎与张巡这一个人的参与或不参与。 老母亲为自己解围,张巡自然向张母点头。张母只是摆摆手,示意张巡躺下休息。等把人都打发走,张母又坐到了张巡的榻边。 怎么说? 一直到现在为止,张母都觉得张巡是担忧自己没有足够的才能和威望,来带领眾人起兵。以往张巡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也透露出这种意思。张巡大约是一直在找一个合適的人选,来应付眼前的局面。 牵过张巡的手来,张母非常认真的问张巡,这个领袖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忠孝节义,张巡事君以忠,侍母至孝,投水有节,待人有义,整个天底下都找不到比张巡品行更加高洁的义士。 只有像寧死不降的严顏,枕戈待旦的刘琨,中流击楫的祖逖,鹤立鸡群的嵇绍,才有张巡这般慷慨忠义的气相。能够万里奉王事,一生无所求。 韃虏的气焰再是囂张,难道能够胜过忠义的豪迈吗? “鼎覆之际,板荡之间,义不容辞!”张母拍著张巡的手,叮嚀道。 难道姚訔他们不知道起兵会遭受到韃虏的反击吗?他们当然知道。但是为了贯彻心中的道义,报效赵家的恩遇,仍旧要奋战一场。 至於百姓,愿意跟隨你的,自然会跟隨你。不愿意跟隨的,可以让他们避入太湖之中,总有逃生的办法。 为什么到这种地步,还不能够下定决心呢? 无数的吏民都在等著你振臂一呼,大家都不愿意做那亡国的遗民,蒙受在胡虏贼尘之中,含垢而活。 “母亲。”张巡反过来握住张母的手,不知所言。 “快去吧,快去吧。”张母对著张巡微微頷首,眼神之中全然是鼓励的神色。 第85章 85.起兵 论理,如果这是写小说,那张巡得做一个矫情逼,犹豫三五个小时,乃至三五天。毕竟没有心理斗爭,就开始转变思路,不符合小说的逻辑。 幸亏生活不需要讲逻辑,张巡只知道自己投降没赶上趟,常州的势力顶层运行逻辑就会变。自己老张家一定会变成被吃的那一部分,不论是被蒙古人吃,还是北方汉世侯吃,都是一样的。 张巡不可能心甘情愿被吃,宋朝灭亡固然可惜,但是我家破败,更令我著急。 由此往外推,想要维持老张家的门楣,常州六十万百姓必须保全。因为老张家最大的財富,就是站在这六十万人头顶上吸血。 这六十万人没了,老张家也就没了。 没办法了,我本来准备著遗臭万年再享福到死的,现在只能死扛到底,再享福到死了。自私自利的本质没有变,阶级心態也贯彻的很直接。 “初九,牵马来!” 张巡翻身下床,只觉得脚步还有点虚浮,气息也不贯通,但没办法了。要想继续保有老张家在常州的无上权威,起义第一的名分,张巡必须占下来。 在门外守夜的初九,原本只是望著半月发愣,陡然听到这句话,心中潮来大震。蹬的一下腾跃起来,跑到厅前,只瞧见张巡已经在张母的协助下,穿戴起绵衣。 披甲不是直接披掛甲衣的,还得先穿一身绵衣,再罩一层绸衣,之后披掛锁子甲或者扎甲。最勇猛的那一撮,可以先披锁子甲,再披甲或者鳞甲。当然这种兵很少,像是满清八旗的摆牙甲喇兵,就可以披双甲死斗,但是这种兵一个牛录也没几个。 瞧见得张巡如此,初九的眼睛瞪得老大,两鬢的毛髮因为疏於打理,在风卷之下,杂乱的向后飘飞。最近几日满布皱纹的额头突然舒展开来,隱隱透出红润的光。 “是!” 初九大声应和张巡的命令,因为心情激动,甚至忘记了向张母行礼。转身就向外头的马棚跑去,为张巡整马套鞍。 张母的老侍女这会儿也去而復返,带来了张巡父亲的扎甲和兜鍪,一尘不染,显然张母日常对此多有维护。 披掛起来,居然十分合体,仿佛专门为张巡织造的一般。瞧的张母等人纷纷点头,口称又见先枢密相公之英姿。 儿子像爹,那是自然。 跨步走到廊下,张巡即命人去通知马雍,请他务必带上勇敢效用来常州匯合。单凭常州本地的保甲弓手,恐怕很难同城內的蒙汉骑兵对敌。必要时,让那几百神臂弓手前来,可以大大的增加胜机。 听到张巡甦醒的消息,张喜从外头匆匆跑来探望。正好瞧见张巡全身披掛,已然准备起兵。他二话没说就往家里跑,没多久便披著他的弓手扎甲,背著神臂弓和三十支弩箭,侍立到了张巡的身边。 好兄弟,今儿你我算是一道了。 拍了拍张喜的肩膀,命张喜跟著自己,赶到张府內左库门前。库门已经打开,刚刚老侍女取来了张雪溪的盔甲,现在张巡要把自己父亲、祖父、乃至於高祖父的旗帜、大纛、车鼓和兵仗全部取出来。 对架阁熟悉不过的张母连忙上前,打开一方装庥精美的匣盒,缓缓展开,一面“帅”字牙旗出现在眾人眼前。 这是当年先宰相·太傅文靖公张讳守总督兵马,镇守西川时所使用的牙旗大纛,由先帝臣构御赐,传到如今,已有百年。张氏累代卿相,凡有出阵,並用此纛。 此后是五色捧日方旗和“张”字大旗,全是歷代先祖父惯用之物。如今一一翻找出来,全因主人爱护,灿然如新。 好旌旗! 一面感嘆著自己父祖的荣耀,张巡一面陪同张母,將这些旗帜统统整掛起来。架阁库內,就有长梢大棒,红旌黄絛,绑系起来,猎猎飞扬。 未几,数面大旗皆已架立。两名僕役又將车鼓从架阁內搬运出来,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铜钉显露出昂昂的纠斗杀气。 牛皮上竟然有斑驳的血跡,显露出他曾经经歷过的崢嶸岁月。现在这些父祖的遗物,又传到了张巡的手中,或许將再次饱饮韃虏的气血。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不论是已经安歇的张家眾人,还是暂时团营在宅外的润州吏民,都察觉到了张巡的动作。 这会儿快马去请马雍的伴当也跑了回了,表示马雍早有此心,专等郎君號令。请张巡在常州稍待,他整队之后,立刻驰来。 有他一標人马,张巡心中大安。城內韃虏不过数百骑,我也有数百强弩手,再带上数千保甲弓手,胜负之数五五开。 拆除了內库到大门口的所有门槛,车架同大鼓,被四五名伴当一路拉到了张家的大门口。此时已经有人点燃了篝火,映照著张家门口的三块牌匾,熠熠生辉。 广开五间大门,中悬“敕造魏国公府”,左悬“进士及第”,右悬“五代公侯”。赵宋官家对张氏,真是恩荣殊遇已极。 张巡策马,自门內一跃而出。已经跃上车架的张喜,左右双手均持大鼓响槌,“噔”的一声,回声如同绵雷。 再回头看,张母他们一帮妇孺均站在门边,向张巡欠身行礼,为张巡送行。张巡也不再迟疑什么,回身遥遥向张母低头拱手。行礼一毕,张巡马仗一挥,胯下白马跃蹄快奔。 原本已经恢復了平静的张母越眾而出,並不呼喊张巡的名字,只是不断地向张巡招手。仿佛想要把张巡英武的身姿,再看的更仔细一些。可惜的是,天色已黑,张巡马快,未及须臾,人影便消息不见。 “噔咚噔咚噔咚噔咚……” 隆隆鼓声不绝,震的天上地下的暗,都被破开了几分。以张巡为首,初九挺立在牙车上,持牙旗大纛。张喜稍后,架鼓於后车,车速虽快,鼓声更捷。方今起兵之初,一人单骑,尾隨的不过二车而已。 宋·咸淳十年五月十九日,子时,张巡策马奔向常州城,睢阳郡的传奇再次拉开了序幕。 第86章 86.雷火炼殿传天音 自润州逃奔而来的陶居仁瞧见张巡跃马赴城的英姿,对著一眾吏民大呼我等世受国恩,忠节报国正在今日。当即擎宝剑,负白甲,领一门郎党二十余人,隨著鼓声奔往常州。 散居在张巡家附近的数百户宗人旁支,闻得鼓声,大为震噪。有人站到火前,直言“二郎起兵,二郎起兵矣!”,喊声大起,竟然掩盖住鼓声。眾人纷纷辞別父母妻子,举枪张弓,络绎不绝涌出门户来。 似群蜂出巢,似螻蚁奔穴,个体弱小而无力,聚群则可蹈水火。 目標是常州城,没有人会走错。 沿著街道和河道的诸乡村庄,都听闻到了那气势如雷的鼓声和匯聚眾心的呼声,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来,跟隨他们心中的將军,奔向战场。 越过陈渡桥,张巡下意识的往水中瞧了一眼,浑黑的墨水中,居然有一群红鱼聚游如龙,络绎不绝的跃向桥孔。张巡只觉得胸腹间十分压抑,不知道是气闷,还是瞧见如此景象的惊异。 稍远处的天庆观门口居然已经立起了好几丛篝火,照的观前亮如白昼,篝火中隱隱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拍马走去,不是谢拉又是哪个。 原本那支直径二十厘米,三米多长的小棍儿现在换成了天庆观的红漆大门栓,怕是比之前那根小棍儿还要重上几斤。 “哟!”谢拉朝张巡抬了抬头,算作打招呼。 “怎滴如此多篝火?你不守著观,站门前等什么?”张巡不以为意。 观里的几个道人护送著徐道明的棺槨去茅山落葬了,现在观里就是谢拉在守卫,故此一问。 “师兄说二郎这二三日內必来,教我务必张火等你。”谢拉望著张巡的面容,似乎在確认什么。 “他……”张巡猛然想起自己落水前徐道明那一绝,不由得沉思起来。 “你是要起兵了?” “……”被谢拉打断的张巡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那来拜一拜吧。”谢拉指了指左右的青龙白虎。 行,就迷信一回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巡下马,因著篝火,最先跟来的陶居仁等眾,也匯聚到天庆观的门口。张巡立马请陶居仁等人,大张火把,照映道路,引领后面跟隨而来的义兵从人。 接踵而至的义兵望见灯火,熙熙而来。不肖片刻,竟然就聚集起了数百人,后面还跟隨著不少火烛,或有数千之眾。 跑了这么远,现在离城也没多少路了,暂时歇一歇,整合队伍,才能入城作战。张巡迴到桥头,招呼诸军,示意他们往天庆观的门口匯聚。 一丛丛,一群群,一团团,裹聚成了大眾。 这会儿再瞧,马雍也骑在马上,身后跟著数百人马,持弩搭箭,飞驰而来。张巡连忙上前好几步,马雍瞧见张巡,立刻下马来,单膝跪地同张巡报导。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连忙搀扶起马雍,张巡忙问他带了多少人来。出营有九百多,现在跑了这一程,恐怕掉队好些个,大概还有七八百吧。 原本马雍只有三百名勇敢效用,但是后来鄂州兵溃,五千余败兵滯留在常州,除开被张世杰他们抽走的军官,以及七八百浙东殿司兵外,其余勇壮都交给了马雍管带。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是以他从其中挑选勇敢,厚给衣服、粮餉,將勇敢指挥扩充到了两个。也即九百人,其余的虽然也是好兵苗子,但是缺乏军官,只能同三千羸兵合营操练,却也可观。 因为陆秀夫提点御前军器所,这七八百人瞧著衣甲俱全,弩弓两便,即便是拉到野外去和蒙汉骑兵浪战,也是足以令伯顏重视的强兵。 好好好! 挽著马雍的手臂,两人步行到龙虎门前。拜一拜吧,祈愿我等出师大捷。马雍不懂什么唯物主义,这年头老百姓迷信的居多,自无不允。 行至白虎星君像前,壁画上星君的隨將持长枪大鐧,面貌栩栩如生,在篝火的照应下,英武非凡(青龙星君周围是功曹,不主兵)。 忽的一阵风旋进龙虎门来,谢拉张口说道:“先南唐文献太子李讳弘冀,曾在此处败吴越雄师十余万,阵斩数万。” 恩?张巡和马雍纷纷一齐转头望向谢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哗”的一下,一道电闪突然劈到了天庆观內的金殿之上。而后白虎星君的背后居然传来了金铁交戈的大鸣响,观前数千人听得分明。 又是“哗”的一下,电闪再中金殿,原本墨黑的天空被电闪劈开,卷夹著胡乱的风,还有不明所以的声。 等第三道电闪劈下,天空之中突然传出了“万胜,万胜,万胜……”的呼声,仿佛白虎星君降世,昭宣张巡的成功和胜利。 所有人都听得迷了,一时间心中都没了思绪,只是不住的抬头望去。裹卷的云层被一次又一次的劈开,每劈开一次,就传来一句如山大震的雷鸣“万胜”。 虚幻的场景,即便是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气象和地理因素共同作用,將数百年前在此欢呼大胜的南唐军呼声奇蹟般保留了下来的张巡,也不由得惊讶於大自然的无限伟力。 “天官临凡,我军必胜!” 倒是张喜极为机灵,云尚未收,便快步跳到台阶上,对著下面数千人眾大喊。早就被天上异像惊骇的无以復加的义军,哪里还有不信的,纷纷振臂高呼万胜。 张喜领头向张巡跪拜,诸军军士耸动,也纷纷向张巡下拜,数千人此时仿佛一人。皆称愿隨二郎起兵,生死不休。 已经反应过来的张巡毫不犹豫的走到眾人面前,两侧的篝火映照在张巡的扎甲身上,竟然反出金光,仿佛真是二郎神君下凡一般。 左侧初九持黄铜大鐧,右侧张喜持神臂强弩,简直就是神君左右的亲隨大將。此等形象跃入眾人的眼中,哪里还有什么不信的,欢呼之声比之方才的电闪之声还要大些。 左右共同拥戴,举张巡为大將,望若神明,无不景从。 第87章 87.烈焰焚身若等閒 拣选张氏一门郎党子弟,充当军校。反正本乡本县的保甲,原本也就是这些人在担任十將兵头,此时草草选拔,並无不妥。 况且都到这个时候了,能够相信的,也就是一门宗族郎党。连太宗皇帝八世孙赵汝鉴都投降了,赵淮的兄弟赵縉也投降了,降的太多,实在无法信任旁人。 数千人捏集成军,许多人本就带著本保本乡的旗帜,加上张巡的五色五方旗帜,很快编组成了部伍。 这会儿却跑来十余名张家的奴僕小廝,一个个都背著行李,看著还不轻。张巡当即询问他们来此作甚,一帮奴僕坐下便哭。 他们背负著的,乃是晋陵张氏一门列祖列宗的神主和真影,尤其是先宰相太傅魏文靖公的神主,是被人抱著送来的。 把祖宗们的神主牌位和真影画像送来干嘛?张巡疑惑出声,一名奴僕反身指著张家的方向,却见张家祠堂的位置,火光大起。 什么! 在张巡离开之后,张母立刻命张大姐带著儿女,並李庭芝的家眷,前往杭州,投奔在杭州任上的陆秀夫。至於大嫂真氏和她的子女,现在想去扬州也没可能了,就暂时守著这个家,等待命运的抉择好了。 润州来投奔张巡的吏民,张母派了几个亲信的家人,领他们去无锡,投奔李让家。李让现在杭州,家人又有许多隨著李株去了重庆,空屋足以安置这些润州的吏民。 次后张母便命小廝,將內库中的金银等物,並青瓷杯盏等,或是投入张家的水井之中,或是挖坑埋入牛棚马圈。这场大难过去,如果张氏还能保存,至少有个依靠。若是保存不了,那也就罢了。 隨后张母大开府门,让润州吏民儘管取用绢布和铜钱,能拿多少拿多少,流离失所,需要一些钱財傍身。 张氏的积累何其之多,润州吏民哭泣著拿走了一些。张母又命散居在周围的族人和亲党也来拿取,不拘多少,隨便拿。 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跟著张巡起兵,或许再也无法回到家来,这些钱绢,权且作为安家费赠予他们吧。 大伙儿哭拜张母,致谢不绝。 即便不是张氏的族人,只要来拿的,张母也毫不阻拦,很快上百万钱绢就都散尽。张母回望著这间自己居住了超过四十年的大宅,心中无限感慨。 这便让老侍女取来自己郡夫人的礼服翟冠,一行人很快赶到张氏的宗祠之中。张母並没有询问族老们的意见,自顾自的打开宗祠的大门,先前族中中了进士饗祭的痕跡还在。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张母也立刻找到了自己丈夫张雪溪的真影。其实她也已经有一副真影了,但是人还没死,肯定是不会悬掛到祠堂来的。 寻著火来,点燃一把香火,张母一一给列祖列宗插上,道了一句歉。便命人將神主和真影从墙壁和供桌上取下,只有张雪溪的神主和真影,是张母亲自摘下的。 对著烛火,张母认真的瞧了瞧自己丈夫的真影。画的很好,请的临安画院的老书手,靡费三百贯才得来。画面上的张雪溪四旬模样,面容方正,眉目中所显露的儘是忠正大气,手持笏板,直视前方,正是应他担任宝章阁待制,出巡湖南之事。 啊…… 原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祠堂之中,享受后世子孙的血食,现在却必须要走上顛沛流离的道路了。 小心翼翼的合上画卷,张母叫来僕役,命他立刻將这些真影和神主,都送给张巡。张巡如果能胜,那么血食就不会断绝。如果不胜,至少一家人都死在一处了。 僕役小廝哪里能懂这些,只是应命而去。这会儿侍女僕从们,已经挑来了油料,搬运了柴火。张母全装大品,安然就坐在祠堂的正中央。扫视了一圈,已经空荡荡的祠堂,张母命这些僕役侍女,都各自逃个活命去吧。 韃虏一来,得知是张巡入城死守,必然大索张巡的家人。他们这些僕役虽然不算什么,只恐韃虏寧可烂杀,不可放过。还是逃命去吧,张母房內还有一些珠翠彩端,隨便拿两件出去,就是几十贯的宝物,足够他们吃穿。 到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人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有人哭而大拜,有人不愿离开,要同张母一道殉死,还有人急匆匆去报大嫂真氏。 张母也不计较,推翻了供桌上的烛台,烛火立刻蔓延到整座祠堂內外。大火立刻熊熊燃起,转瞬之间便成不可救之势。 火中的张母面容安详,同侍立在身侧的老侍女,一同赴死。 等远在天庆观的张巡,瞧见的张氏宗祠火起,张母早就同老侍女消散在火海之中,去追侍张氏的列祖列宗也。 “母亲!”张巡一瞬间崩溃大哭。 心中一瞬间有某些东西被戳碎了一般,跪倒在地,哭泣的几乎昏厥。左右纷纷抢上前来,扶助张巡。马雍劈面大喊,老夫人自(屏蔽)焚殉国,这是为了成全你,以及整个晋陵张氏的忠义啊。 如果你这个时候不奋起击杀韃虏,报效国家,感念赵宋官家对张氏三百年的恩遇,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 眾人连称大是,老夫人这是为国殉死,死得其所。还请將军您不要顾惜小家,而重天下大家,匡扶社稷之安危。 见张巡止住了哭声,马雍和张喜把张巡推到马上,呼喝一声,招呼诸军进兵。反倒是谢拉,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两条白布,一条递给张巡,让张巡绑在自己的额头上。另外一条自己绑在腰间,以作哀悼。 此时全军皆繫於张巡一人,张巡迴望一眼已经在火中倒塌的张氏祠堂之后,硬是逼迫自己转头。於诸军的护卫之中,快步向前。 常州城西门洞开,城內传来激烈的喊杀声,还有各种尖叫和奔走之声。显然姚訔他们已经起兵进攻州衙,只是不知战况如何,杀得了几个韃虏,几个汉军。 第88章 88.你们打仗真儿戏 换算一下,这会儿大约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再过个把小时,天光將亮。姚訔等人却还没有结束战斗,他们之前的六七个小时都在干什么? 收敛起复杂心情的张巡,当即开始指挥分派,首先是第一步,先进入西门广化门,控制城门和钟鼓楼。然后循著城墙,控制全城各门,防止城內的数百骑蒙汉骑兵逃跑。 约定如果在城门处遇到抵抗或者敌军,立刻放號炮示警,张巡將立刻派遣援军前去。说起来张巡还是才知道,陶居仁他们从润州逃亡常州,带著不少润州作院的装备。 当时洪起畏潜逃,润州全城大乱,本身就是参军的陶居仁带点装备跑路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带著好几根铜火銃。 或者不要说得这么玄乎,就是铜製的火门枪。 发射的是铁弹,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也根本打不远。但是响声很大,这大约和火药配比有点关係,很適合拿来做號炮。而且可以拿来做大棒,看谁不爽,对著抡上去砸就完了。 铜確实软,砸了会变形。不过铜管只是变形,你看你吐血不吐血吧。 控制好广化门,张巡命令分出一队人马,布防去往战斗发生处的州衙的各街道厢坊入口。未虑胜,先虑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巡对於军事几乎一窍不通,一切都只能以小心为上。 先派了两名同宗的子弟,前往通知姚訔,张巡这才引兵缓缓靠近战场。等到张巡的大旗出现在州衙外时,战斗或者说“儿戏”居然还真在进行。 姚訔等人对於张巡的出现,那叫一个大喜啊,纷纷涌到张巡的马前来,向张巡下拜。口称全凭二郎吩咐,愿为前驱。 前驱?前什么驱?你们打了六个小时,打了什么? 简单一问,果然如此。城內有內应是真的,打开广化门是真的,姚訔等人大张旗鼓,惊动了城內元军也是真的。元军藉助州衙和坊墙进行抵抗是真的,他们三千多人包打州衙,打了六个小时没打下来也是真的。 为什么不砸墙?拆民屋,把大梁拿下来,命壮士背著,十几个人一道猛衝坊墙,泥巴墙砸几十下肯定得垮啊。 啊?还能这样? 啊?你不知道? 张巡和姚訔面面相覷,好傢伙,哥哥你可真是个进士,前三十年光读书了是吧。后十年中了进士,你不是去福建当了佐贰和知县嘛,没遇到点民乱啥的? 遇到啦,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抚剿並用。先招抚一个贼头,然后让贼头去打贼头,民乱很快就敉平啦。 好好好,你真是深通带宋基层治理之要啊。 “初九,去把咱们家门厅拆了。”张巡不和姚訔计较,这时候计较个屁啊。 让已经包围了州衙一夜,非常疲惫的义兵退下,张巡爬到自己家的前厅屋顶上,隔著南大街和南市河,观瞧州衙內的情景。姚訔等人也跟著往张家的屋顶上爬,这会儿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勉强能瞧个明白。 刚刚姚訔等人一开始也玩攻心为上,在州衙门外喊什么投降不杀。偏偏外头的那些义兵非常愤怒喊得都是杀杀杀。衙门里面的元军也不是愣子,瞧出姚訔等人来者不善,立刻闭门死守。 许多人占据州衙屋顶的高处,虽然看不清衙门外的人影,但是他们持弓箭,对著火把旁边就是点射。接二连三把包围州衙的义兵给嚇退了好几拨。 瞄准这个机会,元军的將校带著数百兵想要打突围,杀出城去。幸亏常州极其繁荣,屋舍比邻,主干街道也就十几米宽,义军数以千计,堵的满满当当,而且都是各家各姓的一门郎党组织,街道上塞的严严实实。 杀了一阵,杀不出去,反倒是通判王良臣跳进水里,潜鳧出城,这会儿大约是要往润州去求援军了。 义军这边堵住了元军的突围,就朝里面放箭。偏偏还不敢放火箭,怕火起之后,延烧全城。里面元军也不虚,同样放箭,他们还更准。 这会儿姚訔终於想到拆门板来抵近射击了,射来射去,都是盲射,义军死了好些,元军屁事没有。 仿佛“儿戏”一般,打了六个小时,州衙也没打破。 “郎君,预备妥当。”屋檐下初九大声呼喊。 “你披甲亲自冲,衝进去,一人给十匹绢!”张巡低头看见自己家门厅的两根大梁已经滚地上了。 “得令!”初九才动,几名马雍麾下的勇敢立刻爭上前来,投军就是为了搏前程和財富的,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两根大梁各被十人以绳索串在肩上,哇哇乱叫著冲向州衙的墙壁。只衝过了不过七八下,那墙壁登时垮倒,左右齐齐欢呼。 “勇敢呢?勇敢披甲先上!”张巡对著屋下立刻发令。 “斩虏一级,赏钱二十贯!”姚訔別的不懂,这个挺懂的,官也没白当。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垮倒的墙內涌出来几个披甲的元军,正好碰上宋军勇敢,神臂弓弦子声崩崩崩乱响,登时夺了几名元军的性命。 马雍在阵前指挥,领数十名弩手登上附近的屋宇,同元军对射,压制州衙內的火力。两个润州来的吏民,扛著他们的號炮,在铜管里塞满了铁屑,跟著眾人杀进州衙。 號炮声大响,两炮泼面打去,打得十余名奔在前头的元军士兵仰面而倒。其实一个都没杀死,但是铁屑呈扇面各个入肉,不死人却疼人。 后头宋军丛枪戳来,丛刀砍来,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十余名披铁甲持刀的宋军趁势杀入州衙前厅,乱战大起。只是这些元军一夜没睡,又折腾了六个多小时,早就疲惫至极,这会儿不论是空中,还是地上,都受到新来的宋军压制,抵抗的力度大为衰弱。 及至朝阳升起,五百余元军尽数为宋军杀死,一级二十贯,怎么可能留活口。倒是伯顏札委的常州总管戴之泰被执,送到了张巡等人的面前,连连告饶。 第89章 89.到底还是得投降 天光大明,坊郭中探头出来的百姓,瞧见得宋家红旗到处插遍,便知义军已然入据常州,各个欢欣,人人鼓舞。 求求发还我家被掠金银! 什么金银?这是姚訔的反问?其实他心知肚明,还不就是这十天被元军和偽州府用废纸中统钞从市面上掠夺来的金银。 他刚想问问张巡怎么办?张巡已经消失不见了。不接受你们的恭贺和讚美,回家收敛张母的遗骸,並设法掩埋。 难题你自己解决吧…… 在布置了兵力,防御四门,封闭府库之后,张巡急返朱夏墅。进入张巡视线的,便是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烬的祠堂和左右附属的真影廊殿。 遗体呢! 才问出口,已经披麻戴孝起来的大嫂真氏和张楨出现在张巡的面前,遗体自然是收敛好了,专等小叔得胜回来处置。因为张母的情形实在无法描述,所以真氏在她遗体上覆盖了礼服和两床衾被之后,已经合棺。 不可避免的,张巡登时抚著棺木大哭,没哭多久便昏死过去。主要是醒过来就去打仗,就喝了一碗汤,这会儿一激动,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倒。 眾人手忙脚乱来救,此时张巡已经无可爭议的成为一郡之表,绝对不能让张巡没了。 原本被乡党百姓烦的一脑门子包的姚訔,还派人来询问张巡的意见呢。得知张母以身殉国,张巡哭昏过去之后,只能退回城內稟报。 如此情形,你还能拿一点庶务来烦张巡吗? 不仅不能来烦张巡,还得写輓联,送挽幛,派遣家人去张家帮忙。当初姚母去世时,张母就多有协助的。 重点是,张巡得开始守孝了。別惊讶,岳飞在鄂州统兵恢剿荆湖和京西,军务如山,急如水火。但一则为了和臣构“撒脾气”,二则为了不被朝中的文官所攻訐,所以立刻搁置了后世三个省的军民政务,回家守孝了。 还別说,这一招確实是好用的。他回家守孝了,再和他不对付的文官也不能攻击他的这个行为。因为“伏惟圣朝,以孝道治天下”,虽然这是司马家的说法,可在君君臣臣已经入脑的宋朝,就是人伦大道。 而且他这种不算威胁的威胁,也確实嚇唬到了臣构,在守孝大概两个月之后,臣构下达了对他的夺情詔命,不仅全復原官,还加官进爵。 大概是这一招奏效了,导致后面岳飞居然不止一次以辞官归乡来威胁臣构。 嗐,回头还是说张巡吧。现在张巡就得在家披麻戴孝,处理张母的丧事。不要以后世的看法来对此进行任何的攻击和批评,不是韃虏的刀子已经劈到了张巡的脖子上,已经开始屠杀常州,那张巡就得回来守孝。 不守就是不孝,就是罔顾人伦大道。不出事没人拿这个来说,出了事,张巡这辈子就是猪狗了。忠孝节义並列,士大夫不守孝是和投降反覆一样等级的禽兽之属。要是这会儿张巡已经投了,那还可以再聊。现在没投,必须守,不守连带投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明天韃虏来常州开刀屠杀,那张巡才可以出来视事。当然朝廷下了夺情的詔命来,也同样可以。 否则天崩地裂,金兵的大刀都砍到了蔡州、邓州,出现在襄阳外围,杀得汉家百姓血流飘櫓。没用,你是岳飞你也得回家守孝。 已经一身麻衣的张巡这会儿坐在前厅的后廊上,不久前被人抢救了过来。喝了一杯清凉饮,简单吃了两口之后,喘匀了气。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常州虽然重新夺了回来,但是宋蒙之间的战略態势没有任何的好转和改变。宋朝廷已经民尽財穷,加之长君赵禥宾天,中枢必然大乱,无人能够主理,就算想要奋死一搏,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说及军队,现在朝廷的名册上,大概还有四十万大军,比如淮南两路现在就还有十几万大军。不过问问守扬州的张逞,还有守庐州的夏贵,十几万大军在哪里?他们肯定给不出答案。 侍卫亲军马军按照军籍,至少有三万骑兵,这三万骑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杭州现在顶天有四五万人,还都不是什么正经军队,要么是退化成坊郭游民的殿司兵,要么是张世杰他们带回去的矿徒、棚民。 除此之外,潭州还有李庭芝的三万多兵,溧阳有赵淮的两万兵,扬州有张逞的水陆兵四万,江阴有刘师勇兄弟水军两万。或许四川还有几万兵,但四川兵守四川都难,不可能出川作战的。 偌大的半壁江山,就只有这点家当了。全拉上,聚在一起,也仅仅是人数和伯顏相当。至於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野战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即便是野外水战也一样。在刘整为忽必烈操练出七万蒙古水军之后,南宋方面最后的野战优势,也完全丧失。 只有守城! 守城的话,即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有可能用一块石头,杀死一名百战精兵。只要防守得宜,杀伤元军三五万人,那伯顏必然退走。他的麾下二十万大军是忽必烈的命根子,死两万,就堪称伤筋动骨,需要回家舔舐伤口。 当然啦,这不过也只是拖延而已,带宋走到今天,已有必死之理。各方各面都趋向於崩溃,一二场胜利不足以延续带宋的生命。 重点是,现在常州公然“反覆”,这在伯顏眼中,就是对他的巨大挑衅,他一定会过来屠城,以震慑南宋其他的城市和小朝廷。 如果常州遭遇到了屠杀,那么不仅张巡自己有生命危险,连整个晋陵张氏存续的根基,也会被连根拔起。 到了这一步,或许还是得投降。 但是不是直接投降,得打出统战价值之后再投降。假设张巡在常州顶住了伯顏的进攻,杀伤了元军一定数量的人马。那么为了灭宋,也为了减少损失,伯顏或许就会在忽必烈的命令下,对常州劝降。 到时候张巡就可以“勉为其难”,为了保全全郡六十万百姓的性命,公开且合理的带头投降。顺道手里还掌握一支一二万人,经歷过战火的军队。到时候不仅常州可以保全,晋陵张氏也可以保全。 不失为一汉世侯。 第90章 90.天使飞至要夺情 至於眼前,先得把张母风光大葬了,而且必须是和张父葬在一起。虽然这多少沾点停灵不足的错,但在入土为安的大前提下,基本可以忽略。只要张巡继续守孝,就可以了。 抚著棺槨,张巡多少沾点不理解。张母何必做到这种地步。说好的避入太湖呢,现在倒是真的和张父在一处了。 古人今人的思维模式差別太大太大,大到张巡觉得自己还有能投的道理。 城內的姚訔其他不论,地方官是干过好两任的,等閒处理民政没有什么问题。朝廷迟迟没有回信,他便立刻將常州光復的消息派人快船送往杭州,以谋求朝廷的补充认可,名正言顺的署理地方事务。 对於城內百姓索还金银的事,他则是施展一个拖字诀。钱进了官家的口袋,那就不要想著官家会再吐出来。 尤其是常州府库內现在居然积存著超过六十五万两金银,有这笔钱,不论干什么事都能趁手,姚訔不想把这笔钱还出去。 甚至已经暗暗开始打算怎么利用这笔钱了,持幣去后方招募勇壮,打造兵器鎧甲,修缮整治城墙,都需要钱。现成的钱就在官仓內,而且现在的定性是从元军处缴获而来,本来就应该战地即用。 麻烦的是张巡迴家守孝去了,而元军的反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 其实他不必这么著急,王良臣潜逃跑路到润州总要两天吧,现在宋元双方的势力在常润一代犬牙交错,保不齐他会被当成探子给蒙古太君一刀劈了呢。 两天后稟报伯顏,伯顏大怒,当天立刻就发兵来攻常州。这是只存在於小说或者臆想里面的东西,在清楚常州有成千上万义军,还有可能附近支援来少部分官军之后,伯顏再看不起常州,也得派至少两万人来攻城吧。 两万人动弹起来,需要至少等数的后勤人员,即便元军现在有船只协助,人力上可以省些,可是成千上万匹骡马不可能全部仰赖水运,还是得在岸上老老实实的隨军前进。 船只载运著帐篷、军器、粮食、金钱,骡马驮运著士兵、盔甲,拉著大车。张列旗鼓,前后绵延数十里,又安排探马赤军,扫荡道路。 光是出发前点名,就要点名半天,整合调度,分前锋、中营、后军又要半天。往快了说,从建康这个临时元军大本营调动两万大军到常州,以日行五十里的正常速度来说,至少需要6+3,也即九天的时间。 六天是赶路三百里的时间,三天是整队调度传令的时间。这还是正常情况下最快的速度,大概率正常行军,比这个时间还要再久一些。 如果有人拿什么虎豹骑一日三百,三日一千的极端特例来说明,也不瞧瞧人家去追杀谁?去爭夺哪座城? 正经打仗,如非战爭目標极其重要,比如霍去病要捣匈奴王庭,否则是绝对不会这样进兵的。这是以战马大范围倒毙死亡,士兵严重掉队衰弱为代价的奇袭斩首行动。玩一次两次可以,天天玩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所以咯,这也是张巡敢於直接一脱手,回家守孝的原因之一。 常州和杭州,快船两天一夜就能够打来回,姚訔一定会上报朝廷,朝廷只要还有点在动弹的脑容量,不像美国的老登子那样几乎痴呆,那就会来夺情张巡。 夺情了,一切好办。 回头再看张母的棺槨,板子当年张雪溪去世时已经预备好了。张母是郡公正妻,誥封的寿春郡夫人,自然不可能只用什么柏木棺材。杉木板都不行,就得上楠木,而且得內棺外槨,將她平素爱用的东西,都陪给她。 家里的僕人小廝,有相当一部分逃散了,不对,应该是张母把他们放还了。幸亏老张家人口实在是多,筹办起来尚且趁手。 虽然现在的张巡和张母,並没有如何如何深切的感情,但到底夺了原身,原主那种亲爱之情是不可避免的。加之丧礼上一片哀氛,很容易受到感染,张巡自然是再三哭泣。 等最后匯集族老们发送张母时,张巡已经是被人搀扶著主持丧礼了,倒也不是装,確实脚步有些虚浮,站立不稳。 重新合穴,不需要另树墓碑坟亭,墓志铭是请文天祥写的。之前文天祥不是住在张巡家吗,张母就偷偷请文天祥给他们夫妻两个写墓志铭。按理说是不能给活人写的,可是张雪溪已经去世,而在夫妻合葬的墓穴中,基本上也就是主体写丈夫,妻子陪几句罢了。 受了张巡的恩惠,文天祥没好意思拒绝张母,挥笔就写了墓誌。张母暗中命人刻得,早就给自己安排的妥妥噹噹。 该怎么说呢,这老太太…… 一切草就,张巡这个孝子,大嫂真氏这个孝媳得在墓边结庐守孝三天。按理得三年,但坟地旁边住三年,没几个人熬得住。就算是张逞,之前张父去世,也只是拉著张巡在墓庐边住了三天而已。 但这三天,张巡也不得清净,姚訔又来请了一次,说三天后务必进城,替他们这些文官来组织城防。张巡看著好歹还懂一点,他们自己嘛,围攻州衙的时候各自心里有数。 溧阳的赵肜带著张二姐也回来了一趟,紧赶慢赶,没赶上下葬。但张母的那个形状,也实在是不能够示人,所以张二姐只是在墓边大哭了一场。 顺道张巡还和赵肜谈了谈溧阳的防御情况,溧阳现在有两万兵,是已经操练了一年多的正经官军。但是清一色的步兵,没有半个骑兵。显然不能够同元军野外浪战,只能死守溧阳,遮蔽后面的广德和独松关。 赵肜还问张巡常州的防务如何?如何啊,唉…… 幸亏常州是罕见的有內外城的腹里城池,凭藉两重城墙,杀伤元军几千人应该不是太大的难事。至於什么大胜,乃至杀败元军数万之眾,张巡想都不敢想。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赵肜反而点头,谁不是呢。他们父子也只是尽忠而已,受国恩如此,现在唯有一死以报先帝知遇之恩啦。 两人正议著,外头突然骚动起来。才站起身,就听到有伴当跑进来稟报,说是天使已到,请张巡立刻出去接受詔命。 第91章 91.驰入常州掌军事 詔命夺情张巡,令张巡旨到即起官视事,授张巡崇庆军承宣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沿江兵马行营排阵使、御营前营左右司都部署,起知建康府。 哈? 知建康府? 不是,应该是知常州啊? 常州?姚訔被授予直宝章阁、寺丞、沿江兵马节度判官、知常州。朝廷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搞这样的乱七八糟的命令? 其实朝廷给的官职是有考虑的,崇庆军承宣使在五代叫兵马留后,低於节度使,高於观察使,这是给张巡銓敘军衔。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现在空有名號,而无实兵,这是给张巡职务军衔。 沿江兵马(节度)行营排阵使,就是给与张巡组织调动统帅在常州前线所有兵马的指挥权,但在事实上要接受沿江安抚大使,或者江淮招討大使的节制。上头这两位大使必然是文官,这是宋代以文制武的延伸表现。 御营前营(军)左右司都部署,则是真正给与张巡直接指挥的实际兵马。但是前军左右两厢的兵呢?总不会让我把常州的义军整编成御营前军吧。 最后的知建康府不需要多解释,就是鼓励张巡再接再厉,勇攀高峰,打回建康。 钱没给?官给的里胡哨,连援兵也没有,开玩笑呢哥哥?不对,赵禥死了,现在应该是奶奶,谢太后都六十多了。 不必说,赵肜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同张巡面面相覷。 接下詔令,城內就派人来接张巡。您给老封君已经守庐三天了,官家既已夺情,快请来常州主持吧。 哪儿跟哪儿啊? 没得办法,张巡只能先进城,至少得先把朝廷的旨意问明白。进得城来,一切都乱糟糟的。首先是城內有谣言,说是元军会来反攻,所以有人在收拾包裹。最胆小的已经跑了,胆大的则是在看风向。 城门没有封闭,內外照旧做生意,虽然守门的兵是张巡派的。但是他们也不过就是义军而已,並不清楚什么辨奸细,究敌患的道理,只是正常开关门。 店铺虽然没有全部关门,可由於资本金的抽空,以及杂乱的风声,摆出的商品很少,价格也开始腾贵起来。 许多人瞧见张巡匹马进城,纷纷涌到张巡的马前,请张巡不要捨弃他们这些小民而走。那哭泣的模样,极为诚挚,令人动容。 州衙之前杀得人头滚滚,这会儿才清理乾净,眾人终於把张巡请来,如眾星捧月般把张巡请到上座。一面讲述这些天的艰难,一面请张巡务必接受詔命,不要弃一郡的生民而去。 说说吧,张巡抬手示意诸位別闹了,姚訔先说。姚訔沾点不好意思,表示自己升任了常州知州,但他公开表態,甘愿受张巡的节度。后头陈炤升任了常州通判,胡应炎知武进县,包圭知晋陵县。 没想到的是,连张喜都授了武进县尉,倒是各有差遣。另外朝廷还有詔命来,將马雍从常州副统制提拔为御营前军右厢指挥使,马雍的七千多兵马直接改编为御营前军右厢兵。 御营前军左厢的七千余人由前军都统制王安节亲自带来,左右厢合计官军一万五千人,全部归属於张巡的麾下。 另外朝廷还授予了常州两万义军“忠诚军”的军號,希望激励常州义军积极作战,守卫常州。 夺少? 两万? 哪来的两万?张巡又扫视了一圈全厅,到底还是姚訔面子大,身份高。就说张巡带了五六千人进城,他们也凑了五六千人,后来胡应炎从无锡和晋陵又募了三千人,陈炤募了两千人。大概凑一凑有一万六千多,上报的两万。 行吧,张巡只好点头,有些事自己不在,他们已经做了,再多说什么都是浪费。做都做了,无可挽回。 王安节將军什么时候能到?王安节的兵是去年下半年在浙东招募的矿徒和棚民,虽然到现在成军还没有一年,但是却至少经歷了丁家洲大战这种大场面。然后还能够勉强完整的从丁家洲跑路回杭州,已经有个架子了。 要是再操练两年,那就算是好兵啦,可以和蒙汉骑兵过过招。 “至多二三日,王都统是隨詔令一道开拔的。”姚訔掏出一份朝廷的公文,给张巡过目。 “马团练呢?”张巡又问马雍的兵是不是全都拔进城內。 “合营七千余眾,已经入城。” “好,那第一条,忠诚军全部退出城来,將城门四塞让给马团练接掌,全都去我家运粮进城。”张巡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座下是有人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姚訔嘴最快,表示自己家也有数万斛仓储,现在夏粮也已经收了下来,他也愿意全部运进城內,以助守城。 能这会儿跑来起兵的,命都豁出去了,这点粮食还算啥。在座的纷纷应是,表示会分遣军士,到城外运粮进入城內的粮库和粮栈。 “诸位且隨我巡城!”既然肯听话,那就跟著我到街上去先亮个相。 不为了別的,安定军心民心。 说是常州人,张巡估摸著在场的所有官吏,肯定都没有绕著整个常州城墙走一圈。连基础的防御之要都没摸透,谈什么守城呢。 出得衙门来,街上百姓瞧见得宋家官吏出巡,果然安定不少。胆小的固然还是会跑,但是胆大的,故土难离的,捨弃不了祖宗家业的,因为此城有了官吏兵將驻守,很快就会安定下来,恢復平静。 城想要守的久,没有全城军民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真是庆幸啊,之前为王效节招募游民成军,常州外城几处垮塌的城墙,都被他动员工兵夯筑了起来,虽然新旧城墙顏色不同,很是丑陋,但修好的墙总比他塌在那儿要强。 麻烦的是,城下沿著护城河和运河的两岸,都是民居,这些民居不仅为攻城方提供了遮蔽和材料。且房屋存在,还会让许多老百姓不肯离开,最后必然被元军捉来攻城。 第92章 92.紧锣密鼓布城防 为什么不令城下草市的百姓撤离? 张巡迴头询问现在已经是正牌常州知州的姚訔?姚訔只是摇了摇头,胆小的这会儿已经跑了所以不用劝。胆大的,恋土的,劝了也不肯走,我总不能强迫他们走吧? 哎呀…… 只能猛嘆一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城外的草市房屋,很容易变成韃虏的攻城器械,还有遮蔽藏身之处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现在战火未起,如何驱赶一郡的同乡呢?之前银子那个事,已经有人在背地里骂他了。但是几十万两金银確乎是必要,他觉得骂也就骂了。现在这事,他不想干,反正不是有城墙嘛。 城墙?咱们这外斗城城墙高两丈余,满打满算也就六米来高,还是夯土城墙,经受得住韃虏的猛攻吗?况且襄阳炮你知道不知道?一炮砸过来天崩地坼,无有幸理的。 那怎么办? 其实办法是有的,半夜里找上几个人,暗中到城下去放火,直接全部烧毁了拉倒。这种事歷史上不是没人干过,毕竟非常有效且方便。 一本二十四史,写的都是王侯將相,为了守城烧死几个百姓算什么呢?百姓不过是草芥一般的东西,只有守住了城,才能叫胜利。 至於为了胜利付出的代价?百姓的生命就是代价,没有王侯將相在乎的。 不过现在韃虏的大刀还没砍过来,是你去放火,还是我去放火?张巡没有把这个话说出来,姚訔也没有张嘴。都要脸,还想要在常州混呢。 我这特娘的也算是为名声所累! 巡城一圈,至少还是有收穫的,如果给与张巡充足的时间,张巡有信心把常州打造成雄踞天下的坚城。 首先常州有大运河之利,运河在常州城东分成两岔,大支直接绕过城南,在城外形成了宽达七十米至一百米的护城河。小支则从常州的东门,也即德安门入城。 大支走的是纲船、军船,小支是方便行人商旅入城。像是直接接待贾似道的艤舟亭,就是在小支的航道上。 也就是说,常州城这个“龟城”,实际上东、西、南三面都被极为宽阔的护城河所包围,等閒想要包打非常困难。 再者运河是伯顏所爭之根本,他大概率不会愿意將几公里长的运河全部填塞起来。毕竟之后他还需要藉助运河进兵杭州呢。 城防上有欠缺的主要就是北城,但是北城也挖掘了护城河,且匯入了北塘河。后世里护城河叫做关河,正当北门青山门和青山桥的关河足有四十多米宽阔。 不是当初挖护城河的人多有远见,纯粹是因为江东地方仰赖水运,既然要发挥水运的便利,就得乐於挖掘沟渠航道,使之通行。 如此算来,常州城的护城河最窄处都有四十米,宽处高达百米,难怪歷史上的姚訔等人觉得城高池深,足以坚守。 更重要的是,常州有內城,有內城墙和內护城河。后世的名字叫南市河和北市河,因为城墙都已经拆除,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內护城河了。 其实常州附近很多地名早就面目全非,比如郭城墩,看著好像就是姓郭的人家聚居的小高地。实际上原名叫骨成墩,为数千宋军战死掩埋形成的土墩。又比如四姑沿,传说是有个叫四姑的女子守节,靠在河沿边替人洗衣服养活孩子。实际上是元军在此地屠杀上万名汉家百姓,尸骨踩踏,堆积成了河沿,叫做尸骨沿。 恩,都是清朝时期进行全面彻底修改的。 內斗城城墙高达三丈有余,是南唐时常州作为和吴越对峙的前线,所增修的军城。城基用条石砌成,城门全部包砖,修筑高楼箭塔,居高望下。张巡家老宅就在內城的椿桂坊,州衙也在內城,府库、粮栈、匠作院等主要建筑也都在內城。 南宋初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增补修缮,但距今也有百年了,必须进一步发动民眾,修缮城墙,组织城防。 尤其是当初没有在城墙各处修筑敌台马面,常州又是椭圆形的团城,火力投射区域分布不太合理。城墙上的堞墙也多有毁坏,无法给城上的士兵提供掩护。 更重要的是城墙太窄,顶层不过三米宽,连快速的调动兵力都不太可行,必须立刻在城墙顶部增设木台,增加城墙顶部宽度。 时间! 现在缺乏的就是时间! 想要把常州打造的固若金汤,除了粮食和器械之外,还需要一点时间,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半年,张巡就能够从容布置城防,进行全面的防御升级。 只是这时间能从哪里来呢? 唉,先把能干的就干了吧,除了老张家的四十万斛粮食载运进城外,其他縉绅也將自家的粮食车载船运进入常州。城外留了五万斛粮食,给张氏一门郎党均分,夏收的情况就不好,今年秋收大概率荒年。 最后载运进城的粮食足有八十万斛,加上赵汝鉴之前徵收的夏税粮,城內官仓就有一百万斛粮食,足够三万大军,七万百姓,食用三年以上。 城外胆小已经跑路的人家,立刻进行拆迁,大料做滚木和建筑所用,碎木储备在城下,作为之后守城所必须的薪柴。 同时开始恐嚇城外草市的商家和百姓,让他们往城內搬,或者向无锡、宜兴疏散。能劝走一个是一个,人走就拆屋。 反正城內有跑路的人家,空屋直接徵收起来,地方上的巡检保甲十个有五个姓张,只要张巡想办,事情办得非常快。 空屋能安置多少就安置多少,不能安置的,就在学宫、寺院、道观、衙门、官署和大户人家的前厅,儘量安置。 还得打一个提前量,在城內的空地上修筑临时的长屋,安置之后可能会逃难入城的四野百姓,庇护他们。 整个常州城,有了张巡这个主事人之后,终於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诸般事务都有了头绪,守城的章程也逐步出现在张巡的脑海之中,只要兵马云集,未尝不能杀伤伯顏数千人。 第93章 93.韃来城惊军慌乱 御营前军都统制王安节统七千余兵,星夜兼程开至常州,见得张巡,口称驃下,拱手叩拜。 贵昆仲真是海內无双,王效节统兵助张逞守备扬州,如今王安节又率兵来协助张巡守常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仍旧义无反顾的赶来。 现在常州有御营前军左右两厢兵马,虽然大多都是“羸兵”,守城却也有了几分底气。自杭州开来的王安节,还带来了大量的弓弩箭矢、长牌火炮,以及杭州匠院的二百余名坐班工匠。都是为了给常州製造箭矢器械而外派来的。 你爸当年守钓鱼城,是个什么章程? 论及机动防御,那南宋末期首推孟拱。论及死守孤城,那就首推王坚了。王坚守钓鱼城的战绩有目共睹,那可是改变全世界歷史进程的守城名將。 若是还有时间,那说道说道也无不可。现在韃虏將至,我也只能同留后您打一个隨机应变啦。 “至不过,同留后死在一处罢!”王安节这话说的,他確实是出於一片诚挚,听在张巡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同意。 我可不想死,现在守城,那是为了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等弹尽粮绝,外援全无再降,后世张巡就很容易洗白了,甚至比直接带投遗臭万年还强一截呢。 “全仗王兄弟了!”张巡面上却感动的几乎落泪,紧紧地抱住王安节。 大军进城,城內旧有军营,正好驻扎。另外朝廷听闻张母自(屏蔽)焚殉国,张巡孤军守城之后,下令追赠张巡的父亲为太傅魏国公,张母为魏国太夫人,旌表节烈,允诺发十万贯来常州,为张巡家重修祠堂,树立牌坊。 不过这封爵听起来更像是讽刺,因为吕文焕的哥哥吕文德已经被追封为和义武忠王,张巡还得安排人手,护送朝廷的使臣,去往伯顏营內,告诉吕文焕这个好消息。 为国尽忠的封公,投降倒戈的封王。 这带宋好不了一点儿。 且不提这事,后头苏州那边,文天祥已经统帅各地勤王之兵,以及自己沿途招募来的四万五千兵进驻。正式建立江淮招討大使的幕府,以元帅的身份同前营排阵使张巡沟通,取得联繫,互为犄角。 自润州奔来,投靠张巡的陶居仁被文天祥要了过去。文天祥需要一个知道虏情的僚佐,眼瞅著润州开城的陶居仁再合適不过了。 文天祥还向张巡承诺,常州城內有所缺乏的,只要行文到幕府来,他都会全力供应。请张巡务必死守常州,挽狂澜於既到。 说得挺真切,但是能够给多少东西就不知道了。 总之诸般事务草就,虽然乱,却也有条不紊的逐步展开。宋朝廷在经歷了不合时宜的换相风波之后,勉强再搭了一个草台班子中枢起来,开始运转。能转就是好事,至少转起来才能够御敌於吴门之外。 如此又过了二日,奔牛那头传来消息,元將逊都思·阿塔海,以及斡鲁纳台·怀都等將,统二万马步军,徇常州而来。 二万军。 不轻视常州,但也没多重视常州。阿术包打扬州,那可是有四万步兵、两万水军的。阿里海牙包打江陵和潭州,那也有两万步军、两万水军,以及数万宋降兵的。打我一个常州,却只发两万人来,恐怕伯顏也没觉得常州如何。 得镇定,区区两万,不能够表露出什么惊恐的神色。张巡现在不单单是一郡之表,还是一郡之胆,张巡如果有充足的胆气,那么看到张巡毫无惧色的百姓和士兵,也能够坚持抵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倒也不必要学什么古人置酒高歌,只要张巡日夜两次,正常出现在街巷之上,就能够避免城內出现谣言。歷史上宋军接连遭遇重大失败的部分原因,就是將帅的胆怯和无能。范文虎跑路,导致张贵兵败遇害,龙尾洲大败。孙虎臣丁家洲跑路,导致十三万宋军尽没。 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常州想要顶住,张巡得支棱起来。 不过元军將要大至的消息传来,也是有好处的。此前城外就有谣言,元军来了要屠城杀人泄愤的。现在元军真要来了,城外不少民眾到底还是求生欲望占据了上风,选择卷包袱进城躲避,或者逃亡无锡、宜兴。 恰如谣言所传,元军探马赤军哨骑抵达常州之后,立刻投入到对城外草市的劫掠之中。来之前他们就得到了命令,是要夷灭常州,以震慑江东诸郡和杭州小朝廷。 所以別说抢掠了,杀人也是隨便杀。伯顏有军令,此前从黄州到润州,因为诸城全部恭顺降服於元军,伯顏就下令不许杀人。甚至不允许元军士兵进城,由降官们继续署理地方民政。 不论是蒙古军户还是汉军户,跟著伯顏南下征战,那是奔著打仗发財来的。不允许他们抢掠,他们还怎么发財? 宋军疲弱的事实又摆在眼前,探马赤军们不趁机抢掠才奇怪呢。 恩,按理说这会儿张巡应该派人出城去救助百姓,但是宋军,嗐,实话实说,宋军確实有点慌乱。闻听得元军大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立刻关闭城门,而不是出城迎击小股元军。 当然以步制骑,一百名骑兵溜著一千名步兵玩,也是事实,未必乾的过。 西门广化门城楼上警声大起,张巡得到奏报和听到钟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怎么办?张巡立刻询问王安节和马雍了意见,这二位都是带过几千人的军官,王安节更是在王坚身边长大的,见识肯定比没带过兵的张巡强。 两人以王安节为主,王安节的官衔更高一些,略一思索,王安节就说如果只有小股敌军在外,还是要招募勇敢效用,出城挑战,以免墮了城內守军的士气。 行,听你的。 张巡当即命二人挑选勇敢,负强弩,持大枪,出城击退小股的元军探马。 这会儿元军探马们已然在城外草市掠得兴起,不愿意逃亡,又不肯入城接受官军庇护的百姓,最终结果就是人財两空。 更令张巡意想不到的是,元军开始在城外大规模的纵火,意图恐嚇宋军和常州吏民,使城不攻自破。 在城上的张巡一边大骂元军,一边心里面暗暗点头,烧的好,烧了才好。骂完就命勇敢们出城救助百姓入城,真叫道貌岸然一个。 第94章 94.背城邀敌第一阵 第94章 94.背城邀敌第一阵 在城上的王安节和马雍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决定將勇敢效用派出一个指挥, 作为左右夹阵的核心,其余兵眾,也儘先挑选可战可用的。 城门缓缓而开,遥望得城內有兵出关,原本还在城下草市行劫的元军立刻鸣鏑整队。嘲笑宋军软弱,只敢坐守死城是一回事。瞧见得宋军出城搏战,整军迎击是另一回事。 这叫在战略上鄙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数百骑元军快速匯合,分成三拨,一小拨立刻转身去通知后军大队。另外两拨,一拨正面常州城,临敌应对。一拨稍稍散开,警戒南北两面,预防宋军义兵可能的突袭。 从建康沿途行来,这些元军也算是见识到了江东地方水网密布,几乎到了无船不能行的地步。虽然在襄阳,他们是见识过广布的水泽,可荆湘的地理环境, 此时同江东差別极其巨大。 襄阳、江陵、鄂州三城夹角的地带,就是古时的云梦泽。现在云梦泽早就消解,但是湖北地方仍旧存在大片大片的湖泽,是那种要在湖水中找寻通道的感觉。 但是江东这里不同,经歷了东晋和南宋两次大规模的移民开发,大片的湖盪沼泽已经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成片连绵的水田。 形成了一种,明明远看过去是平地,麦子收完,水稻未播的情形。可走到附近才发现,这是条河,那是条沟,分明就只隔著十米八米,你还就过不去。 比在襄阳打仗还要迷茫,襄阳那边好歹绕著湖过去,就能发现成片连绵的土地,江东这边稀碎的和闹著玩一样。 可就是这样稀碎的连绵水田,才能形成苏湖熟,天下足的局面。亩產水稻五百斤,还能產麦四百斤,一年两熟,甲於天下。 至於打仗嘛,就很不友好了。 元军的探马赤都是整付武装的先锋游弋,自然不惧作战,甚至还想冲一衝出城作战的宋军呢。但是看到前后连接长达一百多米的广化桥,以及宽度至少在七十米以上的大运河,元军还是忍住了。 就算冲一阵,也未必能够夺门。重点是桥上作战面狭窄,他们也不是能够冲阵的重骑兵,冲开广化桥难度太大。 等到三千余宋军背城列阵,元军除了前锋探马赤以外,又开来了数百骑。百骑中心,还夹著一面大旗。张巡不懂元军的旗色,自然不清楚,这就是伯顏派来攻打常州的主將之阿塔海。 望见宋军居然颇有几分严整,阿塔海稍有些惊疑,因为王良臣跑回润州,稟报的是姚等人兴起的义军。好听点叫义军,在元朝廷这边,那就是“暴民”。 几千个闹事的百姓,有什么军阵?老百姓就算来十万,阿塔海自信有几千骑,就能够把十万人全部镇压。 可眼前— 不对劲啊,情报肯定有误,这是城里来了宋军正规军,所以才敢於起兵。这是重要情报,得立刻报给伯顏。元军对於情报看的很重,大军出马,哨探撒出去五十里一百里,那都是轻易。 况且,这有没有可能意味著宋军还在挣扎,还想著反击呢? 再瞧宋军的军阵,前后三段,方圆成列。前排是持长牌大枪的步兵,层列五排,张赤红军旗,林立如同厚墙。分为五阵,形如宝盖,遮蔽身后的其他宋军。 宝盖下再一段,是持鉤镰,持大斧,持夹棒(短狼牙棒),持铜锤的步兵。 人人披甲,各个踊跃。如果第一阵能守住,则依靠第一阵的贏兵,消耗敌军骑兵的体力马力。等到第一阵贏兵和敌骑纠缠在一起,第二段宋军便猛烈突出,战马杀將,取敌首级。 如果第一阵贏兵顶不住敌骑的衝击,第一阵宋军垮了下来,就需要依靠他们这些勇敢与敌近战搏杀,为主帅爭取时间,从容布置阵型。或者直接发动反击, 转换攻守形状,谋求胜机。 第三段全是长弓硬弩,但是他们在开战前,是立於第二段的。依靠第一段长牌兵的遮蔽,与敌对射。等到敌骑与第一阵宋军白兵交战之后,再缓缓退却到第三段,伺机再战。 好规整啊! 阿塔海突然有些感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军阵如此规整的宋军了。这不像是襄阳城下那些被宋朝廷草草编组,就送上前线的壮丁,像是真正操练了一二年的正规军。 但是带宋要是有正规操练一二年的正规军,当初怎么会不调往襄阳或者丁家洲呢?离谱,难道带宋真的尚有余力,还有四五十万大军,给伯顏製造惊喜? 不管,冲一阵试试,猜测再多,也得刀枪上见真章。 元骑狼叫衝突而来,但是不是冲阵,是衝到宋军阵前二三十米放箭。前队放完撒到左右两翼,后队继续放箭,不停向宋军倾泻箭雨,动摇宋军的阵营。如果是战斗意志不坚定的宋军,在长时间的恐惧下,很快就会出现瓦解。 偏偏这次不同,宋军阵中数百张神臂弓箭矢如蝗射来,神臂弓上弦的空档, 则是杉木长弓铁箭如雨。弓手弩手叠相射击,片刻不息,矢声穿空如急闪。元军数百骑才玩了一轮活,居然倒下去三十几匹马。 人其实没死几个,但是三十几匹马战马中箭倒毙,那叫一个吃痛。 点子很硬,非常扎手。阿塔海同左右的千户百户们一对眼,眾人就都是这样的一个看法。 前排宋军,一衝而不动摇,后排宋军弓弩犀利非凡。这真的是“义军”?绝对不可能。要是南宋的义军都这等模样,襄阳无论如何打不下来。 再冲! 这次要衝到宋军第一阵长牌手的面前,把箭射到后头宋军弓弩手的阵內。聚在阿塔海身边的数百骑跃马飞出,狂呼乱叫,声哑刺耳。在襄阳血肉池里面滚了六年,这些骑兵视战场如游戏,胆略非凡。 一衝便至宋军阵前十米,马鼻几乎触碰到宋军的枪尖,箭矢落在宋军弓弩手阵中。可迎来的还是神臂弓霹雳如雷的箭矢,蹦蹦蹦的弦子声响起,登时取了元军十余骑的性命。 第95章 95.借虏骑来始军管 第95章 95.借虏骑来始军管 “留后,快发炮!” 王安节在城上紧张的观战,这会儿张巡还瞧著津津有味呢,王安节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让张巡立刻命令城上发炮。 此炮非彼炮,乃是用牵拉式投石机,对城下的元军投掷所谓的震天雷。分两种,一种是石壳的,一种是铁壳的,但是內容一样,里面是火药和铁钉。 小型牵拉式投石机是非常简单的一种军用器械,正常只需要五到六人就能使用。能把三五斤的重物投掷到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对於城墙而言,就是刮痧, 屁用没有。最大的用处是能够攻击城,也就是女墙,可以把敌城的城墙削平。 《天国王朝》中有大型牵拉式投石机的出现,要不说这电影是真好,萨拉丁用的是更加先进的配重式投石机,男主角巴里安却使用落后的牵拉式投石机。以至於守城时,只能先挨萨拉丁的揍,再进行反击。非常充分的体现了当时中东地区的部分军事科技,优於西欧。 因为大型牵拉式投石机,要十几个人或者二十几个人拉动,很难让二十个人同心同德,完全无误的在同一秒拉绳。所以其製造有上限,射程也有上限。 回到城上的小型牵拉式投石机,如果只打一百五十米,是会打到宋军自己的。但是守城有优势啊,我有十米高的城门楼子在。 在十米高的高台上向城下发炮,则必然不会打到宋军,而是会打到正在冲阵的元军。 王安节敏锐的察觉到宋军第一阵的贏兵正在动摇,阵线在不自觉的往后小步挪动。现在看著虽然还没啥,可元军要是再冲两阵,保不齐宋军大阵就会垮动。 背城列阵的优势是什么?当然是可以利用城上的守城器械啊。我有,那干嘛不用。 “嗷嗷,发,立刻发。”张巡是没看出来怎么回事,但是王安节懂就完了,咱们张二主打一个听得进去。 广化门上的投石机得令立刻发炮,六枚震天雷立刻炸进了元军的骑列,五个炸开了,一个哑雷。这个哑火率,算是非常不错了。 炸响的震天雷登时把元军骑兵衝突的阵型给炸散开来,城上投石机发炮不停,熟练的炮手一分钟可以打三发。很快城上第二轮震天雷就砸了下来,原本秩序並然,丛进丛退的元军,阵型终於破开。 人或许还没那么大的惊嚇,马给嚇著了。毕竟马只是个牲口,他能够不避刀枪上战场,就很勇猛啦。连挨两次震天雷,不惊才奇怪。 虽然也有马的胆子比较大,可是胆子一般的战马已经把队列给搅乱了。马一乱,人就乱,元军只能乱糟糟的退了下去。 临走,又吃了一轮震天雷,外加一轮神臂弓,死伤了十多个。 “城中主帅姚嵩什么出身?”阿塔海立刻询问左右,可惜左右没有宋奸在, 一时间也问不出个东西来。 这姚很会打仗啊,非常善於捕捉战场上的细节,能够在宋军出现动摇时, 当机立断髮炮,阻挡元军的进一步衝击。维持住了宋军的阵线,镇定了军心。这仿佛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將军,才有的本事吧。 嘿,你真猜对了,王安节就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將军。 点算一番,冲了两阵,居然死了六七十人,这损失算很大啦。但是阿塔海並不在意,他清楚的看到宋军的第一阵在刚刚已经动摇,如果不是城上发炮,紧接著再冲一阵,那就有可能衝垮宋军。等宋军崩溃进城,趁势千骑夺城,轻鬆如意。 常州地方,东南大郡,三吴襟辅,素称富庶,进城之后三天不封刀,能发多大的財,真是想都不敢想呢。 再冲! 城上的马雍立刻下城,驰入阵中。伴隨著御营前军的红旗冲入宋军阵中,城上和阵中同时擂起鼓来。元军四百余骑直衝宋阵,马雍下马步战,手持劈山铁斧,率勇敢效用三百余人,分作三股,从先阵的缝隙中杀出。 依託身后的宋军大阵,以及弓弩协助,捨身向元军骑兵扑去。很罕见,罕见到元军后面的阿塔海呼出声来。 宋军竟然还有敢於白兵死战的军队! 走走走走,不能打了,从长计议。阿塔海的命令尚未传达,阵中的马雍已经持斧,將面前的元军骑兵劈面斩开,人马俱碎,血如潮(屏蔽)喷。一身血胆, 骇的左右元骑几乎气夺。 马雍左右的亲將,或持夹棒,或持铜锤,大开大合,连杀五六骑。人马尸体坠地,脚下黄土染得浑黑,已是站人不住。 元军后阵的金声响起,旗帜连摇,闻得令来,元骑纷纷倒马后撤。也有人边撤边乱射,不过宋军勇敢全部披掛,即便中了一二流矢,也是无碍。 伴隨著元军后却,城上城下欢呼之声大起,不论是登城观战的官吏士民,还是在城下迎战的宋军,都觉得这属实是不可思议。原来韃虏也不过如此,敢欺我决决皇宋无人乎。 张巡连忙向身边的王安节,城下的马雍,以及一眾僚佐们拱手致礼。我张二无才无德,全仗诸位用命,才有今日之胜啊。 眾人无不喜悦,斩得首胜,军心民心均是大振。 同眾人拱手完,张巡立刻下令,全城开始施行军管,城下的所有百姓迁移进入城內。此前或许还有老百姓不肯听,这回被韃虏杀了一阵,无不惊悚,终於肯听话进城。 城內诸坊郭也按照职业分划,各行各业选出行首,男子编做二十股,女子编做五股,壮丁辅战,壮妇裹粮。 商家的伙计和帐房,充入军队,辅助计划全军后勤粮草。縉绅官吏子弟,报解军前,有官任官,无官当差,全遵军令。 首战得胜,报捷的文书由姚草擬,立刻上表去往杭州。与战的军士,人给五贯,斩首一级五十贯,斩马一级同斩甲首,赏给五十贯。不受赏的给官加秩, 同本保举,升转有差。 想要保持现在的局面,一切都得听张巡的。 第96章 96.城外生民陷水火 第96章 96.城外生民陷水火 到下午,怀都也率大队人马赶到常州。瞧见阿塔海並未打破城池,还有些惊讶,上千骑突城,难道没能突下来? 没有,城里点子扎手,精兵强將不少。守城那个带头的姚,好像还挺会打仗,很有几分章程。 恩? 怀都是老將了,他没想到南宋还有不知名却会打仗的文官,也没想到都打进江东了,南宋朝廷还能组织出精兵。 別的不管,先绕城一周,寻找突破点吧。两人带著数百骑开始绕城,就欺负城內没有骑兵,一个也没有。 即便之前杀死入城的元军,夺了战马八百,其他骡马一千出头,可是南人不擅骑,有马也不过代步而已。如何同蒙汉骑兵相较骑术? 等绕完城一周,怀都嘀咕了起来,这城还真有些扎手啊。 这不是南宋腹里的地方州城吗?为什么有和襄阳城几乎一个级別的护城河(襄阳护城河加河后空地有150米宽),一百米宽广的护城河,想要填平打进去实在是困难。 城墙看著倒不是很高,但是这城怎么会有修的痕跡?怎么可能十天八天就能够调动人力夯筑城墙的?南宋方面难道早有准备? 疑惑太多,怀都对方才阿塔海说得那些话,开始有些相信了。 不过元军连襄阳都拿了下来,还有什么城是拿不下来的。两人一合计,先派人到城下去喊话,城內官绅吏民,只要出城来投降的,不仅原官录用,家產保全,还升秩有差。 先动摇一下城內的军心民心,最好忽悠出来几个熟悉城內情形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打仗固有的道理。 去城二十里下营,元军的中军扎在一处大墩上。江东地方这一类的土墩很多,大多是河姆渡文化时期的旧聚落遗址。彼时江东卑湿,只能垒土成墩,建设聚落。 倒是和北方颇为不同,北方地上出现个大土包,那就意味著下面埋了人。江东这边有大土包,说明以前这里住过人。 墩的名字还挺朴素,鸡墩。 怎么打?元军诸將坐到了一起,开始商量计议。外头的元军可高兴啦,伯顏允许他们进常州三天不封刀,那么现在抢老百姓点家当玩意儿,不算什么吧。 牵牛拉羊,鸡鸭鹅犬,能抓多少是多少,来常州不就图这么一个快活嘛。又四处搜捕女子,苛求財物。更重要的是到处砍伐桑树、松树和柏树,连民家坟地上的松树都不放过。 江南地平,开发已极,本身就没多少森林可供打造军营。桑树是养蚕用的, 松树是坟地上的,柏树是百姓种来给自己打棺材的,现在好了,一股脑的全被元军砍了去扎营。 战火一起,便是如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到外头大呼小叫,阿塔海还出来看呢,得知是军户们抢了些东西,砍了些树,左右的老百姓就来吵闹,摆手就吩咐左右把人赶走。 也就是忽必烈在他们南下时告诫,要少杀不杀。城外的百姓,在忽必烈看来,已经是带元的顺民了,毕竟他们没有进城反抗嘛。那就不好杀伤太过,忽必烈还要靠吸南方一波血,来维持带元的统治呢。 要杀,也只能杀常州城內的“反民”。况且村里能有几个子儿,古代物流不发达,物资大多集中在城镇和地主庄园內。想发財,肯定得打破城池。 倒是抢掠女子的事,阿塔海抽了几个蒙汉军户的鞭子。明天攻城呢,你今天玩个屁,玩得脚软了明天能披甲冲城吗?勒令军户將女子放还原家。 营內的蒙汉军户不忿,多杀妇女而不还,还向前来求告的家属索要钱財,戏弄於人。 城內的张巡当然知道城外是什么水火情状,可是当初不论是张巡还是张母, 都劝过百姓要么往无锡、宜兴去投亲靠友。要么就逃遁进入太湖,以求保全。可人家不听啊,不听你能怎么办? 常州上一次遭遇战火,已经是金国南侵的事了。上百年承平,老百姓没有一点战爭的意识。即便恐惧於战爭的发生,可还是心存幻想。 用强迫手段让他们进城,张巡又比较犹豫,毕竟城內的粮食是用来守城的。 劝他们走,而且张母还给钱给绢让他们走,他们也不肯走。 今年年景又不好,夏天的收成就一般。许多人寄希望於秋收能好一些,想著土里刨食,指望著地里的苗,咋办? 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之前元军探马赤军来城下草市杀掠了一阵,许多人才知道怕,才肯跑路和进城是一个意思。得让老乡们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真的打仗了,得跑路。 这还真就是最有效,最快捷的办法。 “派人吊出城去,劝告百姓逃离。或者绕到东门来,收入城內。”张巡想了想,只好如此下令。 会不会有蒙古奸细混入城內,那保不齐的,所以除了各村各保互相联保之外,主要就看两个,一个是看身上有没有刀箭伤,一个是额头上有没有长期带帽压出来的痕跡。 只看这两点,就能確定是不是北方南下的蒙汉军户。 “平江的文元帅也须得派人去请援。”张巡继续分派。 不是说城顶不住了,是常州孤城一座,前后左右没有威胁元军的人马,这对元军而言,攻城难度就大大下降了。最好请文天祥派一军前来,在常州横林镇下营,形成角之势,使得元军不敢全力攻城,减轻城內的压力。 “再把戴之泰推出来。”等下令到这一条的时候,张巡的面上终於露出些狠戾之色。 之前擒拿戴之泰后,上表给朝廷,询问处理意见。朝廷根本没有处置意见下来,等到王安节入城,还是没有意见。那没有意见就是交给张巡自己处理咯,我反正尽到了告知义务。 城下动摇城內军心,那城上就得坚定守城决心。弄一口大油锅来,烹上热油,得让全城都知道,生了二心,做了贰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第97章 97.起锅煎人军心振(莱茵尼斯冠名) 第97章 97.起锅煎人军心振(莱茵尼斯冠名) 第二日,元军没有攻城,但是城上却擂鼓起来。 阿塔海以为宋军又要出城挑战,並不如何焦急,只准备点上千骑,和宋军对时一番,便收兵回营。怀都没肯,说今天让他去瞧瞧宋军的成色,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既然如此,阿塔海无有不可,只带著千骑在后面围观。怀都则率骑兵数百, 步军二千出阵。广化门外就这么大的空地,要么就得填河,显然现在还没进展到填埋河沟,十面围攻的地步。况且元军也没有这么多人力来十面围攻。 可今天除了出城的二三千宋军外,城上还支起了一口大锅。不如说得直接些,大鼎吧。原本是学宫內给孔圣人祭昨肉时,才会用上的东西,这会儿硬是被抗上了城门楼。 不需要凑得近,被推上城的戴之泰那叫一个大叫啊,一面是求饶,一面是求救。尤其是等他看到那口大锅之后,更是叫的声嘶力竭。 都瞧见油锅了,不煎他煎谁? 原想著做一任常州总管,能够大发特发,常州可是完善州郡,既未被兵,又未逢灾。结果一上任就要替伯顏刮钱,恶了全郡的老百姓,为姚所擒。候了十多天,最终居然是要被下油锅活煎。 瞧见城下元军也捲动而来,张巡对著左右的吏从挥挥手。戴之泰当即被押到了城叶边,姚嵩这种“古人”,更容易带入。 张巡没有那种“万古忠义”、“热血千秋”的时代教育和氛围培养,但是姚他们有。他们作为儒教士大夫,天生和忠孝节义绑定在一起。和那些唾面自乾的猥烂士大夫不同,姚他们还真就是以忠孝为己任的。 要不也不可能因为张巡的美好品德和忠孝名声,而倾心跟隨张巡, 现在就由姚出面,痛斥戴之泰作为反覆贰臣的累累罪行。同时用煎(屏蔽)杀他来激烈城內外的军民百姓,震镊小人。 他骂起来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充沛至极。反正心里有鬼的张巡是骂不出来的,至少骂的没有他这么动情。骂的声泪俱下,骂的城下宋军都要同仇敌气了。 最后再骂两句忽必烈和元狗,戴之泰被直接投入油锅。 那惨叫,听得人汗毛直立,可是姚等人却是面有激动慷慨之色。张巡在一瞬间有点理解这种沾点“殉道士”的忠孝伦理的精神世界,思维確实不同。 城下的怀都同样是这个时代的“古人”,非常直接的受到了姚的挑,也就是他打老了仗,知道绝不可因怒兴兵。换个年轻人来,就得立刻开始同常州死磕,在没有完善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开始蚁附攻城咯。 但是不攻城,不意味著不能在城下浪战。他还真想瞧瞧,什么宋军,儘是狗屁。 带著数百骑后退,另外调来数百人披铁甲,马掛毛毡的铁骑,伴隨著二千步军,同城下的宋军较量一番。 这大热天,人都未必能够受得了披甲作战,论是马。怀都这还是怒了,只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歷数中国的所有大规模会战,发生在秋冬春这三季的占到了绝大多数。大夏天兴兵,还能被人记住的,也就是先主在夷陵挨了陆逊一把火。但是刘备起兵是在冬天,他本意也不想夏天出兵作战。 有了步兵配合,元军的进攻更显出章法来。轻骑在外围游弋,重骑在步兵后方压阵。既窥探宋军阵营的变化,又催督前队步兵的作战。 此时元军和他们爷爷、祖爷爷的区別之一,就在於元军也开始避免近身肉搏战。能够使用弓弩的话,就儘量使用弓弩。 这一点在此前的四川、荆湖,都有体现。元军不是不敢打肉搏战,是已经打进了中原世界,有了驱口奴隶,成了小地主老爷,这福气还没享受够呢。当然要是必须打肉搏战,该打还是一样打。 所以宋元两军的再接触,还是以弓弩为先,都有强弓硬弩,都有铁甲长牌, 互相射的飞起。杀伤却很少,意图破坏敌军阵型也很难。 僧格林沁的蒙古牧民在八里桥和英法联军都能射的有来有往,宋军的勇敢效用当然射的勇武非凡。 对射阶段就崩溃的部队,那真就是纯农民了,士气负数。 射了十几个对合,元军宋军都是游刃有余,在后方指挥的怀都大概有点理解阿塔海说点子扎手的原因了。宋军看来真不是临时抓来的壮丁充数,有基础训练和士气的。 那只能让步兵推上去,和宋军的步兵推挤在一起,撞一撞咯。这会儿阿塔海跑来提醒,城上拋石机不少,別自己上。毕竟城上砸下来的震天雷,那真的能杀人。 阿塔海的信使话说完,城上的拋石机就开始发炮。今儿哑火率挺大,六炮就响了三下。但是砸在元军步兵阵中也够喝一壶得了。 昨儿打过一轮,城上的炮手也熟练了起来,拉著索儿就往城下放。六炮居然奇蹟般地全都炸开了,登时炸的冲在前头的元军两个步阵乱起形来。 守城確实爽! 城上的张巡等人拍手叫好,但是王安节这会儿亲自下了城。昨儿马雍去搏战,今儿得他上,用兵如爱子,手足连心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天天不上,如何带得兵將。 等宋元两军终於撞到了一起,王安节持双刀率数百勇敢,穿阵杀出,左右搏格。元军中突然有一名將校,高呼“双刀王!双刀王!”。 一下子就把阵中元军给震慑住了,再瞧后面涌上来的背插寧远军承宣使王的大靠旗。元军步兵立刻哄闹起来,这是在钓鱼城打死蒙哥大汗的王坚之子。 王旗连连向前突击,元军再三后却,怀都情知不可行,立刻命人左右攒射王安节。王安节何等样人,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左右亲將手持长牌周身屏障,夷然不惧箭矢。 退兵退兵,怀都先前准备的数百铁骑都没派上用场,金声一起,元军卷堂大散,落下数十具尸体。 第98章 98.惊闻军令要撤兵(莱茵尼斯冠名) 第98章 98.惊闻军令要撤兵(莱茵尼斯冠名) 双刀王在这城中,如何是好? 虽然谈不上什么气夺,可是怀都和阿塔海还是有些情绪上的波动。这可是王坚的儿子,他来守城,便是一座草寨,恐怕也將凭空强劲三分吧。 难怪那反贼姚,敢於抗逆王师,这是得了大將王安节的襄助啊。那么城內肯定进入了数千宋军,加上成千上万的义军,城內外人数相当,常州竟然还是如此大城,恐怕很难攻克啦。 阿塔海的意思,是不是回信给正在润州调度诸军的伯顏去一封信,讲明常州的情况,请他加派援军前来。或者由他出面,对王安节允以重赏重诺。常州所恃的无非就是双刀王一人而已,若能招来,城必瓦解。 只是怀都却不这么认为,此前宋军进援襄阳,王安节也是在列的。其所统兵马,混在溃军之中,为元军所大破。现在出城搏战的,无非是其父王坚所遗留的亲將,以及百战余生的几百残兵而已。 除此之外,南人怎么可能还有强军呢? 怀都一番话说完,阿塔海也觉得颇有些道理。王安节和其魔下的兵是强兵, 但是其他宋军都是什么臭鱼烂虾,他们已经在襄阳外围见识过好几次了。 所以別一有事就去请教伯顏,到时候伯顏轻视你我,不如先打一阵试试。双刀王再猛,也只有一个而已,咱们分作三面攻打,围三缺一,总有办法。 两人议定,昨天下营就开始打造工程器械,今天原本不战,也是为了打造工程器械。要不连坟地的松树都不放过呢,还不就是预备攻城。 另外抢夺民间的船只,填平七十米到一百米宽的护城河属实太难,不如构建浮桥。这活元军在襄阳常干,早就熟练了。 只可惜襄阳炮不在,要是襄阳炮在的话,那就直接发炮轰城了。 但常州城墙区区两丈来高,也用不太上襄阳炮。 还是来的匆忙了,不论是他们两人,还是伯顏,都认为不过是南蛮子有几个反贼罢了。所以强弩重炮是一个没带,当然要带那玩意儿来,路上恐怕就不是走十来天了。 攻城! 两万元军,分作数股,先遣一股精锐,推盾车,举铁盾,堵塞广化桥,防止宋军大部队出城搏战。一则盾车可以遮蔽元军,二则可以充当临时工事,改攻为守。 这玩意儿城上的小型拋石机换上石弹也打不破,得上更大的,但是更大的就上不了城了,因为城墙顶部就三米来宽,放不下。 能不能炸?也不太行。 那怎么办?你不是有八牛弩吗?马雍指了指在张巡身后的张喜,张喜先是茫然,然后就想起来了,好像確实从杭州盗卖了一点国资。后来陆秀夫提点军器所,更是发来好几具。 八牛弩城上还是放的下的,这玩意儿当年一枪扎死了萧挞凛,品质有保障。 城上议论之际,城下的元军精选壮士,分乘小船,携带铁索木桩,在成排盾车的掩护下,开始搭建浮桥。 此时盾车的用处又有体现,元军的弓弩手可以非常镇定的同城上互射。如果城上打击护城河內的元军,则必为盾车后的元军占据火力投射的上风。如果不管护城河內的元军,则元军计谋得逞,浮桥得建。 张巡不会打仗啊,和姚左右拉著王安节和马雍,怎么办啊?救救啊? 王安节反倒不急,继续喝令抬八牛弩上城,然后把润州兵招呼到了城上。对著城下三处构建浮桥的地方发號炮。不仅发號炮,还要发火箭,暴雨梨枪。 火药炸响的声音不绝於耳,可是不论是火门枪还是火箭,都难以造成什么伤害,早期的火器就是这样,听个响而已。 这叫什么处置方法? 正要继续问呢,已经挨了好几发火器的城下浮桥处,蔓延起极为浓烈刺鼻, 且挥散不开的硝烟。此时正值暑夏,晴天无风,那硝烟无风成团,將构建浮桥的元军团团包围在其中。 有门! 继续放。 瞧的兴起,张巡也取来一支號炮,对著城下点放,这玩意儿的长杆大概是为了化解后坐力的,倒也相得益彰,打急了抢圆就给敌军一棒槌。 城上城下的弓弩响的如同破雷,硝烟中的元军到底是绷不住了,终於有人从团团硝烟中撑船逃出,大口喘息,浮桥构筑的任务显然失败。 与此同时,数人合绞的几具八牛弩也上好了弦,木槌重击,弩箭或者说就是一根硕大无朋的铁枪直射出去。不仅將城下的盾车穿透,还將盾车后的元军弩手直接穿透,死死的扎在地上。 那元军弩手一时间还未死,哇哇乱叫,叫声悽厉异常,倒是他身后的长官过来,才给了他一个痛快。 “再放,再放!”张巡和姚嵩两人和看马戏的小学生似,喜得连连拍手。 还是没有真正体会到战爭的残酷,彼时彼刻,此时此刻,张巡也不比姚强上多少。 城下的怀都看著接二连三被穿透的盾车,倒也等閒视之,並不如何焦急。自从知道城里是王安节,他就有了心理准备。堂堂双刀王在城,要是这点攻势都瓦解不了,岂非浪得虚名。 得了,鸣金收兵,再议再议。 另外两头的阿塔海也撤了回来,情况大差不差,王安节守城自然有度,急切间確实打不动。 那就稟报伯顏吧,打了三天,城墙都没摸上,也算是丟脸了。幸亏城里面的是王安节,那就谈不上丟了,叫做棋逢对手而已。 两人合计了一番,计较了言辞之后,便开始草擬军文。一则將此间的情况说明给伯顏知晓,此前赵汝鉴和王良臣的情报都不完全准確,在这半个多月內,常州的情形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另一则是请伯顏要么委派专吏,要么再加大军,是抚是剿,需要他这个南征的主帅来做决定,他们一定执行。 军文写完,尚未吹乾,伯顏的信使却飞马来到了帐外,大声通传入內,有都总管征南大元帅军令。 撤兵! 第99章 99.海都一反停徵宋(奥博菜菜子冠名) 第99章 99.海都一反停徵宋(奥博菜菜子冠名) 撤兵? 为什么要撤兵? 统共就死了百十人,伤者倍之罢了。这点人对两万大军来说算个屁,既然没有遭遇重大损失,那就没必要撤兵啊。 可是军令如山,伯顏之命峻急,必须立刻撤兵回返润州。 为啥?因为宗王海都又起兵了唄。至元八年(1271年),忽必烈以那木罕为將,在別失八里击败海都。这使得海都的势力遭遇了重大打击,不得不蛰伏起来。 海都蛰伏才使得忽必烈有余力,进一步投入到对於南宋的进攻之中。如果海都尚在,忽必烈必然需要一支精强的人马,驻守在西域或者漠南,以防备战事突发。 但是海都也是猛人啊,要不能够跳出来和忽必烈手腕呢。在家蛰伏了两年,海都舔完了自己的伤口,开始为自己拉拢盟友,为起兵反对忽必烈再次奋斗。 这一次海都得到了贵由之子大名王未忽的支持,贵由一共有三个几子,分別是忽察、脑忽以及禾忽。蒙哥掌权继位之后,他的母亲唆鲁禾帖尼处死了贵由的妻子海迷失,並流放了海迷失的两个儿子,忽察和脑忽。 於是贵由的基本盘被未忽所继承,在阿里不哥与忽必烈爭夺汗位之际,未忽选择支持忽必烈。1264年忽必烈带领汉世侯狂暴轰入哈拉和林,打垮阿里不哥之后,奖励自己的追隨者,未忽获得了忽只儿之地,並赐帛六方。 忽只儿之地,大概在后世新疆的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 拉拢了禾忽之后,海都、都哇和禾忽,就把驻守在阿力麻里(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霍城县附近)的忽必烈四子北平王那木罕完全包围,那木罕成了笼中鸟,瓮中鱉。 有窝阔台一系宗王,以及朮赤一系宗王的支持,海都的势力虽然相较於忽必烈,还犹有不及,可他对蒙古大汗汗位的骚扰,却是片刻不停的。 相比较於灭亡南宋,对於忽必烈而言,保证自己蒙古大汗的地位,显然是更为重要的事。 南宋隨时可以发兵南下去进攻,毕竟现在元攻宋守,宋军几乎丧失了野外浪战的能力,只能依靠名城大镇来防御。即便暂时撤军,也不会导致南方的战事出现崩溃性的改变。 但是海都不能不管,不管他的话,海都真的会打进阿力麻里,甚至进攻哈拉和林,另立新汗,乃至於自立为汗。 所以忽必烈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伯顏停止南征,率领数万精骑,立刻北返, 救援那木罕,並寻机歼灭海都的命令。 伯顏接到忽必烈的詔令自然也是大惊,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他更是明白。尤其是牵扯到皇权一事,那更是重愈泰山,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轻与。 这里且说明一下南征元军的情况,不论歷史还是本位面,元朝都动员了二十万百战精兵南下攻宋。 其中有七万人,是刘整为忽必烈打造的水军。也正是凭藉新生且有战斗力的水军,宋蒙之间的交锋,元军才彻底占据了上风。 除开这七万水军外,就是十余万蒙古、汉、色目、斡罗思和阿速军户。当然啦,在攻克襄阳之后,还有七万多南宋降兵。主要是吕文焕在襄阳一波带投的五万眾,和高达在鄂州一波带投的两万眾。 襄阳大会战中,蒙古水军受到了一点损失,现在还有六万多。其中两万跟著阿里海牙的两万陆师进攻江陵和潭州,另有两万跟隨阿术的四万兵进攻扬州。 拋开这十万人,伯顏手里面就剩下八万陆师,以及两万多水军。 水军是不需要带回大都的,忽必烈的要求是带六万骑兵回大都,准备进攻海都。说句实话,虽然元军几乎各个都能上马,但是精锐骑兵要求到底高些。 所以必然把进攻常州的元军撤回,六万骑兵跟著他北上大都,剩下两万兵, 以及两万水军,守备建康和润州,並照管大营,作为包打扬州阿术一军的后援。 就这么多兵,支应不开,肯定先紧著重要的战略目標用。 等阿塔海和怀都赶回润州,拜见伯顏之后,才恍然大悟,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没办法,只能够先帮著忽必烈干海都去,常州且放下得了。 得知竟然是王安节成守常州,伯顏也微微点头。那打不下来也是正常的,王家父子把城守得和乌龟壳一样。 收拾完了海都,等大汗再发兵南下,到时候十万人雷霆一击,就算是王安节,也顶不住襄阳炮的攻击。 走走走,詔令极严,不能拖岩。 这下反倒是让常州城內的张巡等人疑惑了,怎么才打了三天就走人了呢?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回回炮也没来,就放弃啦? 城內外的军民是欢呼雀跃,非常欣喜,张巡等人却有些不明白。立刻派从润州逃奔而来的更从去润州打探,结果居然是伯顏率数万兵北上,或许是包打扬州去了。 啊? 说倒也说得通,扬州是南宋朝廷经营百年的淮南重镇,李庭芝又抚理扬州多年,城高池深。现在有数万大军镇守,真是坚城。但这值得伯顏亲自赶去攻打吗?伯顏的战略目標是消灭南宋朝廷啊。 不管,先写奏凯文书去杭州,替合城的官军义军討赏。这会儿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著张巡干,不能薄待他们。 “不会是北虏朝中有事吧—.”女姚打仗像儿戏,但是见识和思维还是在线的。 “嘶!”张巡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好像前一世的歷史中,確实是有什么蒙古的宗王造反了,然后忽必烈派兵去征討来著。难道应得就是这回事? 如果应得是这回事,那南宋岂不是又將获得喘息之机,可以从容募兵筹餉, 组织防线,恢復疆土了? 再派人去查,一定要设法查清楚。元朝廷治理投降之地,都是用的旧宋人总有知晓內情的。 另外不管伯顏到底是去打扬州,还是回返大都,得立刻趁著这片刻之机,彻底的改筑常州,整备城防。 第100章 100.修得金汤城池在(奥博菜菜子冠) 第100章 100.修得金汤城池在(奥博菜菜子冠) 元军骤然退却,城內外的百姓还是心有余悸的。况且其大队人马还在润州, 不过百十里罢了,震还在。 张巡发现,確实恐惧比爱戴,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好使。 虏一来,城下草市烧了一个精光,市民愿意逃亡或者入城了。韃虏抢掠城外牛马,砍伐树木,践踏青苗,甚至劫夺妇女,於是四野的农民也终於愿意逃亡或者入城了。 反倒是一身忠孝节义光环的张巡,没有办法对他们上强制手段。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还得“感谢”一下伯顏。不是韃虏杀来,合郡上下还未必有这样的团结呢。 今年这季水稻是別想了,夏后天旱的厉害。可农民就是这样,但凡下一滴雨,绝大部分农民就会觉得还有点救。要不是韃子来,这地死也要种下去的。 现在好了,趁著天旱,將四野壮丁两万七千人,分作八队,两队去宜兴砍伐竹木,烧山作炭,掘土成砖。两队负责拓宽护城河渠,务必把全城四面沟渠展至百米以上,为之后可能出现的襄阳炮做准备。 其余四队,分作四面,將颓败城墙,也掀翻重筑。原本王效节修之处,则开始拓宽加厚。重点是修筑前出之敌台,保证城上各角能够设置炮车和强弩。 之前元军在鸡墩上的大营,全部拆了,许多好木料,则在城下设置木柵和羊马墙。按照王效节和马雍的意见,宋军最利守城,在常州没有山河之险的情况下,必须建设密集繁复的城防设施。 反正城內有三万余兵,完全足以填满各防御要道。况且· 王安节看了看正在筑城的两万七千壮丁,以及辅军的一万数千壮丁,必要时也可以全部投入军中。打起仗来,什么兵什么民,全都得跟著大旗上。但凡能够抗的起枪,挺的住刀,是个汉子便是兵。 怎么增设城防? 在护城河外设置羊马墙和木柵环城,在墙外,復掘五道壕沟,壕沟不仅要通水,还得在水下插木刺。沟不需要多深,五尺深即可,重点是得五道壕沟。 除了可以令士兵在羊马墙后从容的射击前来填埋壕沟,拔除木刺的元军外, 更重要的一点是护城河阔达百米,城下空地还有十几二十米,再加上五道壕沟和羊马墙的间道。整个城下的工事就將宽达二百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在襄阳城下见识过襄阳炮的王安节非常篤定,有这个距离,襄阳炮便威胁不到常州城墙。 按照《襄阳守城记》的说法,襄阳炮可以投射一百五十斤重的巨大石弹,砸进襄阳城內,入地七尺有余。其极限射程大概在300一350米,想要实现重弹砸墙的目的,大致要推进到城外200一250米左右。 我城防工事前出二百米,即可迫使元军无法利用襄阳炮。不仅对城墙好,也可以防止襄阳炮投掷火焰弹药入城,烧毁城內建筑。 唯一可惜的就是宋朝廷这边会製造小一號襄阳炮的工匠,要么陷在了襄阳, 要么就在杭州。常州虽然充实了数百军匠,但都不会製造如此军国重器。连八牛弩,都得后方杭州向常州输送。 要是常州能有小號襄阳炮,则可以拆卸到城上去拼装,然后对著城外拋射。 打他虏一个人仰马翻,甚至重新上演一炮打死蒙哥汗的辉煌。 你看我做什么?张巡听王安节说完。 傲··.· 我姐夫提点军器所是吧,张巡这下就懂了。小问题,我现在就行文去苏州和杭州,让文天祥出面和朝廷哭穷,让陆秀夫“盗卖”国资。 见张巡能懂,王安节很是高兴。这年头能碰到张巡这种师臣,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虽然张巡不懂打仗,可是这人豪气仗义,重点是听得进去,相信专家。 而且有钱! 还有关係! 上外头,你就是打著灯笼也不好找这样的將主啊。这种將主,王安节自付自已亲爹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碰上了。 开干开干,宜兴的砖船运送到常州,检验过质量之后,连张巡都觉得这砖头结实。先从最紧要的城门处开始修补,务必將城门包砖严实,以抵御元军的爭夺。 次后再將砖头包到夯筑修建的敌台马面上,这地方是火力投射点,肯定也是元军的重点打击对象,须得全面加强。 文天祥接到张巡的文书之后,一面派遣四千兵,前出至常州横林镇下寨,同张巡和常州呼应。一面应允向朝廷上表索要炮车的事,並向常州输送来十万斛军粮。 如今常州军管,生產全面陷入停滯,十七万民,三万一千兵,全赖军实。十万斛军粮送来,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得了,你处境也没比我强多少。我要是在常州完蛋,您状元公也多活不了几天。咱俩奈何桥上保不齐还能碰个头。 紧锣密鼓的抢修城防,润州也传来了令宋方惊喜非常的消息。虏中確有宗王造反,偽主忽必烈已叫停南征,命偽丞相元师伯顏先统六万兵北上进剿。原在攻打扬州的偽丞相阿术,也暂停了攻城,预备提兵北返。 好消息,真是好消息。快船將消息立刻送到杭州,小朝廷內顿时提起了一口气。 汪立信极言应该趁此机会,发二十万兵,復夺建康,以建康为下江第一屏障。再勾连淮南扬州,遮蔽身后的浙西,保全浙东的基业。到时候再同韃虏和议,庶几可保社稷。 想法当然是好的,可是实际执政的陈宜中没钱啊! 四川不提,江西和荆湖被兵,淮南正战,浙西才解围。能够徵集钱粮的,只有浙东、福建和两广。后世四个省的地盘,想要募集武装二十万大军的钱粮,难於上天。 这时候在杭州等待选派的李让就上书,表示大行皇帝的三千万贯就在扬州。 只要能够打过润州,沟通扬州,则三千万贯钱立刻解来。 到时候不论是募兵扩军,还是筹措军械,都有依仗。谢太后闻言,当即下令召见李让,前头还在大行皇帝的屏风上,瞧见这么一个名字。 第101章 101.孟秋十州良家子(奥博菜菜子冠) 第101章 101.孟秋十州良家子(奥博菜菜子冠) “职守常州之张尔行,是卿何人?” 谢太后坐在帘后,帘前的小皇帝赵则是好奇的望著眼前的李让。他也知晓,这是自己父皇宾天之前选中的进士。 “是臣姑表弟。”李让起身向两位君行礼。 “忠孝之家,果出英才。”帘后的谢太后递出来一本,赫然是姚嵩代笔的奏捷文书。 “既受国恩,累当报效。”李让展开手本观瞧。 “张尔行系何等样人?”赵湿有些好奇,毕竟忠臣良將好像聚在一堆了。 “臣弟自幼不拘细行,气志高迈,所交皆大人长者,不合俗流。又负节义, 或以困厄归者,倾货振护无吝。” 说到极处,李让站立起身,描绘张巡打恶蛟,手搏猛虎,为民除害的壮举。又將张巡慷慨王事,义不降虏,白衣赴水的故事绘声道出。闻之群鱼拱跃张巡,不忍其就死,即便是帘后的谢太后也微呼出声。 听罢,谢太后同赵皆是动容。尤其是谢太后,直言先高庙在时,张文靖为社稷奔走竟日,有中兴再造之功。现在张巡又毁家纤难,更重要的是,张巡的大兄张遥,此时正在扬州城內,兄弟二人同义报国,可赞可嘆。 至於为什么要问这个呢?其实也挺简单的,谢太后確认一下张巡和张逼的关係,在她想来,亲兄弟肯定会拼死相救。 现在张巡在常州击退了前来攻城的元军,那么说明常州的军旅尚可堪一战。 如今四方勤王之师云集杭州,不下十万之眾,虽然老弱参半,但拣选一番,总有二三万精干之兵。加上殿司旧有之兵,新编御营之兵,苏州文天祥之兵,溧阳赵淮之兵。 云集常州,不得十余万之眾? 由江阴的刘师勇率水军接济,直扑润州,再赴扬州,完善江防。即便无法恢復其他的疆土,也不失一吴越国主。 而且只要解围了扬州,则三千万贯钱就在城內,完全可以遍赏诸军,甚至还有大大的结余。把钱捞出来,重整江防的开销也有保障。 计划通。 说到这里,谢太后又问李让的家世,得知李株正知重庆府,还是先宰相李纲之后,大为激赏。当即任命李让为常州司理参军(刑狱官),驰入常州,对张巡晓以大义,激励张巡奋勉作战,解围扬州。 李让闻言,慨然应诺,对赵一叩二拜,即刻上任常州。 整个杭州小朝廷在保命求生的前提下,再度运转了起来。將勤王之兵中的老弱剩军发遣回原镇,以节省兵费。將约五万人重编厢军,充临安守城之兵。拣二万壮丁,充实御营各军,交殿司、侍卫亲军和班直选用。 隨后命文天祥以江淮招討大使的身份,总统水陆各师,捏集诸军,恢剿润州,解围扬州。 朝命一到,张巡虽然能够理解,却不能够接受。现在的宋军大部分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除了张世杰几人手下还有点官军架子,其余的根本无法和元军野外浪战。即便伯顏带著六万骑兵离开了前线,建康还有两万兵,扬州还有四万兵, 江上游弋著元军四万余水军。 水军陆军,宋军这边都是劣势,是怎么觉得能够打下润州,又解围扬州的呢?况且文天祥是吧,不是贬低文天祥,他会打什么仗啊?他是文科状元公啊。 驱赶这样的军队上前线,这是极大地不负责任! 到底是谁上的本?谁献的策?谁表的章?张巡恨不得立刻拔刀出来,先把这廝给他劈成八瓣,才能解气。 然后张巡就看到兴冲冲快船奔来常州上任的李让,以及他辅助张巡,督理地方,剋期进战的詔书。 你小子! 你小子,你小子真是··· 一將无能,吗的害死三军啊。你这是秀才谈兵,纸上挥斥方遒,阵上剥脱壮士啊。 骂他?骂他什么?张巡甚至不知道该骂他什么。虽然这个命令,应该是朝中更高层级的老爷们制定的,但是李让跳出来做了出头鸟,给了他们由头啊。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张巡站在一脸激动的李让面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吟出这首诗来。 原本还很兴奋的李让,突然皱眉。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首诗呢,这可是杜甫的传世之句。只是张巡念这首诗做什么? 浙西两郡十县的良家子义军,就被你这么积极的表现给害死啦。 指著周围的乡老同邻,张巡反问李让,卖餛飩的李二,挑粪的陈三,箍桶的王五,他们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老百姓,朕手眠足用尽全力的求一个活命而已。 现在因为仰慕我的名声,信任我的忠义,前来投靠我,依附我。 揉面的手比得过提刀的手?挑粪的肩能扛得住韃虏的狼牙棒吗?守城已属万般无奈,出去野战,你我都要化作大江里的泥水,骨削肉烂。 死於忠义,化为鬼雄,有何不可? 李让当即反问张巡,张巡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你站在道德高地上,风那么大,哪里听得到下面老百姓的惨嚎哭泣?仗著宝剑,挥著如意,报效君王对你家三百年的恩遇,干嘛拉著两郡十县的百姓一起死呢。 没话说,张巡拂袖而去,李让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张巡都肯白衣投水殉国, 却不肯带兵为国效力? 其他人,包括姚、包圭、陈等,倒是非常激动。认为朝廷的策略可行, 確实得趁著虏主力退兵的空档,全力为赵宋夺取闪转的空间。 而后朝廷的行文一日三至,常州此时已经是抗元前线,诸军开始匯集到常州城內外。旗帜飞扬蔽日,军伍啸声震天。 张世杰、苏刘义、苗再成、姜才等將,团团匯聚到张巡的魔下,皆口称愿隨留后用命。即便之后文天祥统三万军到,诸將也匯聚在张巡的身边。 文天祥却也不恼,径直將三万兵全数託付给张巡。在他料来,张巡在常州攻守得宜,家学渊源,又有无双勇力,正是当用的前敌大將。自己只需要按住抚赏之权,其余尽付张巡即可。 第102章 102.如何带得十万兵(奥博菜菜子冠) 第102章 102.如何带得十万兵(奥博菜菜子冠) 张巡不论是威望名声,还是財力钱粮,其实都有统师十余万大军的可行性。 但是张巡怎么可能带的了十几万大军?完全没可能的。 人类歷史上能够带领十几万大军的,那无一不是人杰中的人杰,几亿人里面拔尖的那一个,才有带领十几万大军的本事。 当文天祥把自己的三方人也交到张巡手里时,张巡甚至直言不讳的问文天祥,这兵你怎么不自己带?文天祥也很光棍,我要会带兵,还交给你做什么? 问题是我也不会啊,张巡说的更加明白了。结果竟把文天祥给愣住了,问张巡之前怎么带好几万人守御常州而不失的? 那不是有王安节嘛! 况且常州的义军“忠诚军”全都是我的乡党,不是我叔就是我弟,还有我好大侄儿,一呼百应,如臂使指,自然好带。 於是张巡就和文天祥坐下了,现在文天祥三万兵,张巡三万兵,殿中诸將四万兵,已经云集在常州。马上攻润州,还有赵淮两万兵,刘师勇两万兵,怎么带? 两手一摊,两脚一踏? 两人一个是招討大使,一个是前营排阵使,可偏偏主將副將,都是分毫不通兵事的人,宋朝廷將十余万大军交到两人手中,真是该死啊。 好,咱们现在先分三步走。第一步,你不会带,我也不会带,全军有人能带这么兵吗? 有是有的,比如李庭芝,他带过十几万大军,但是他现在被阿里海牙包围在潭州城內,正在拼死抵抗,是不可能调出来担任江淮招討大使的。 除了他呢?吕文焕也可以,但是投敌了。高达也可以,也投敌了。贾似道算半个可以吧,这会儿在雷州半岛吃海鲜呢。 没了? 没了。 行,那就第二步,我两不会带,能不能向朝廷说明,请朝廷收回成命,不要擅动刀兵。或者派遣丞相都元师前来,统合诸军? 不能。因为朝廷在做垂死挣扎,无法在两浙外围形成屏障防御的话,一旦常州城破,则杭州以外再无坚镇,赵宋的统治將彻底结束。 无论是垂帘的谢太后,还是小皇帝赵,包括宰相汪立信、陈宜中,都持务必光復润州、建康,解围扬州的策略。所以朝廷一定要打这一仗,甚至把现在朝廷所有的本钱,都押了上来。 好,第三步,咱们军中有没有能够组织协调十几万大军,並且为你我二人参谋计划,甚至军前排阵部署的大將? 没有! 文天祥想了一圈,张巡也想了一圈,都清楚的认识到,两人魔下没有集团军大將。如果是勇將,双刀王拳打两川四路,脚踏荆湘湖广,虏中亦畏惧他家父子的名声。其他將领,也多有勇力在身上。 但是他们至多统师几千人到一万人,能力就到这一步位置。指望他们出来居中指挥诸路大军,是完全没可能的。 国难思良將,时艰念錚臣。 “事已至此,你我只好勉力为之啦。至不过,以死报效王家。”文天祥或许已经怀有捐躯报国家,视死忽如归的心志。 “即便如此,总不能轻掷將士性命吧。”张巡和文天祥,和他们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 矛盾归矛盾,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这些义军和將士,不过是牛马而已,为什么要成全你们这些忠臣良將的美名,让你们流芳百世?而他们成为血水和尘泥,歷史书上连半个字都没落下。 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將军觅战功。 以前张巡吃宏大敘事那一套,吃苦难回忆那一套,现在就一句话,別来沾边。 “唉—————”文天祥只是嘆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像李让那样,说什么死得其所,壮哉快哉的话。 “还请元帅顾念江东黎庶!”张巡也不多说,我是常州人,那我就应该有乡土情结。 家乡都背弃了,乡党都拋却了,也绝对不会是个忠君爱国的人。 1 文天祥紧紧地抿著嘴,一言不发,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文天祥和张巡的名声,得知朝廷徵发大军,挥师北上,重整江防。两江的士民,尤其是那种心怀忠义之气的,纷纷赶来招討大使幕府,投效军前。 组织十余万大军,所需的军吏何止千百。临时草就,除了杭州徵发而来之外,因为仰慕两將名声,无锡和苏州的士人將自家店铺的伙计,打包都解送到了军中。有了大量的临时军更,十余万大军的后勤运转,才终於走上了正规。 加上士人的投效,招討幕府也建立了起来,书册文簿,军粮调拨,器械补充,后援前继都有规划。 至少十几万大军,能够开拔动弹起来。不至於定在常州,徒耗粮。 元军在奔牛坝和奔牛市没有留守人马,但是在润州吕城,有五百兵。吕城传说系吕蒙练兵之处,现在则是大运河上的交通要道,系漕运水程津道,邮传驛路孔径。 为啥呢?因为宋代在此处设置了梯级闸,调后方练湖活水进入大运河。这和隔壁的奔牛坝是一个用处,运河河道无水,就在此处关闭闸口,放水屯水,等水累积到一定高度,方便行船之后,再放船过境。自然的,沿著闸坝两岸,商贾云集,店铺塌房不计其数。 更重要的是有夯土城墙,足以成守,又易於调集军餉粮秣。正当润州和常州之中,可充前哨。 军中润州的吏从无不奋跃,当即有人趁夜潜入吕城,联络开门。当夜城门果开,润州兵先入,殿前兵再入,区区五百韃虏,当十余万宋军,自然是片刻间冰消瓦解。 嘶·.. 要是多点这种小堡垒就好了,今天夺一个,明天夺一个,或许多打几个,能把宋军的士气给拉起来,还能够把军队配合给练起来。 得知吕城被夺,后方的元军將领直接放弃丹阳城,飞也似的带著人马投奔润州丹徒城。这就是蒙古人战法,除了必爭之城,平时就和你玩马战,你来我走, 你追我就溜你,溜到你累,我换马就往你面上冲。 第103章 103.兵进润州宜速战(奥博菜菜子冠) 第103章 103.兵进润州宜速战(奥博菜菜子冠) 提前接到军令的刘师勇、刘师能兄弟,也带了两方数千水军至运河江口列阵。溧阳的浙西安抚大使赵淮,则率二万兵,过金坛县,进抵丹阳郊外,准备匯入大军。 十余万大军,舟师糜集,千头万绪,登时把文天祥和张巡给衝垮了。尤其是添设浙西军和水军的粮道餉源,立刻打乱了原本在常州的所有布置。 没经验,没本事就是这样的。文张二人,至少此时均不具备元帅之才,只能相机应措,日以继夜的重新规划和分派, 至於你问为什么不找赵淮来相助?因为诸军的心里有根刺,赵淮的哥哥赵縉闭门不纳诸军將校入城,转身就投了虏。换做你是诸军將校,你肯听赵淮的话吗? 甚至赵淮的营地,都是驻在金坛和丹阳之间,没有和中军大营在一道。文天祥不通军事,倒是还算通人性,直接去信给赵淮,请他务必以国事为重,不要因为些许的嫌隙,就生出不满来。苦衷什么的,我尽知晓。 似这等例子,此时在南宋朝廷,並不稀奇。兵部尚书兼签书枢密院事的吕师孟是吕文焕的好大侄儿,朝廷为了博取吕文焕的好感,將这么一个人提拔到了管理军要的位置上,很是令许多正人不满。 但是能咋办呢?现在的南宋朝廷不是身脑分离的问题,是大脑思绪紊乱,四肢均不协调的问题。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行事偏激。 说要赌,就全副家当直接押上,赌的比烂赌鬼还劲。说不赌,派人去向元朝廷求和,先是侄皇帝,后是侄孙皇帝,要是润州这里赌输了,那百分之百要变成臣,追隨臣构的脚步。 为了给予张巡全权,文天祥將除了赵淮的两万兵之外的兵权,全部托给张巡。赵淮同文天祥,守卫丹阳的中军本阵,丹阳距离大江也不远,可以隨时来回通报。 张巡则统带其余大军,进至焦山,预备进攻蒙古水军屯营的西津渡和丹徒城,截断江南岸和江北岸元军的一条联络通道。 正在江北的阿术,留下副將忽剌出继续包围扬州,亲自率军进驻丹徒,遥观宋军的阵势。 这个“张”又是谁? 不由得阿术不惊,他打扬州快三个月了,城內的防御极为严密。后来才打听到,守城的是淮南两路安抚大使张逞,协守的是扬州统制王效节。除开扬州城经营多年,城高池险外,城內人心似乎也非常坚定。 那个“张”不好对付,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张”。在他身边的赵汝鉴突然说道,这是张逞的弟弟张巡,是个大孝子。 孝子?有多孝?阿术都乐了,怎么会派一个孝子前来。更之后的范文虎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差点收编张巡的事,就说这位还是个名动两江的衙內。什么名?当然是勇力无双,忠孝节义全都占的名。 嘘! 南朝还有这等样人? 不过想想扬州城內的张逞,阿术也不好立刻就下什么定论。便问左右,这张巡打仗的水平咋样,所有人都是摇头,直说张巡从小就在乡中,依靠父祖的荫庇,保了个郎官,从未带过兵打过仗。 那是怎么把十几万大军带到焦山来的?哪怕是十几万壮丁,能拉著他们走几百里,那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啦。 早先从常州退回来的四万户总管奥鲁赤立刻表示,城里面有双刀王,是王坚的儿子王安节在代替张巡打仗。 —· 理由非常充分,包括阿术在內的元军诸將立刻点头。王安节啊,那就不稀奇了,难怪一个没带过兵的小年轻也能够把大军拉到润州焦山来。 那剩下的就好办了,阿术脑子里立刻有了个草案。董文炳率水军牵制刘师勇部,参政阿剌罕会同奥鲁赤游击分散宋军阵营,张弘范率骑兵猛攻王安节部。 打死王安节,南兵必溃。 相比较元军营中的阵列形势,宋军营中还是有些杂乱。张巡之前是沿江诸路兵马前营排阵使,现在是江淮招討兵马前营排阵使,堂皇的宋军副將。军抵润州,如何战,张巡却毫无头绪。 只好把诸將都请来,一道会商,请诸位给我个建议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座的都是將,不指望你们超过诸葛亮,能够摸著诸葛亮的边就算成功。 结果姜才立刻站出来,“留后但有所指,我等自当死战。” 我不是让你们表忠心啊,哥哥们,我是要你们拿出个方略来,怎么打?如何打?我什么烂料,你们不知道? 倒是王安节和张巡共事了一段时间,看出张巡是问策,就说现在韃虏主力北返。又不肯解开扬州的包围,留守在润州和建康的,至多不过三五万人。我军数倍於敌,宜速战。 快攻快打润州,不让江北包打扬州的部队渡江南下。则我力大,敌势力小。 先打下润州,则江南的建康孤立,要么调荆湖的部队来援,要么放弃扬州的包围,死守建康。 如此一来·—. 扬州解围,运河打通,依託润州,重整江防。至於建康,王安节没有提,张巡也不是愣子,没有追问。 建康这座城,想要用军队硬打下来,恐怕很难。 诸位什么看法?张巡復又询问诸將的看法,別看一个个都是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其实也就是沾了时代的光。王坚打死了蒙哥,才换了个节度使。在座的,哪个本事和战功能和王坚比?但也骤然登上了高位。 既然王安节有策略,那我们就隨这个策略办。左右居然齐齐应是,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甚至连补充意见都没有。 都是將,没有帅。 把策略擬了一份草稿,送去丹阳,张巡便开始部署规划。刘师勇负责迎战润州、建康外围的蒙古水军,並警戒扬州元军南下。诸路步兵,相次进抵四十里外的丹徒城,围三缺一,专空出西津渡水上一路。 千万別出错,千万別出错,张巡第一次迷信漫天的神佛,祈求上天能够保佑出战的诸军得胜。 第104章 104.鼙鼓揭天刀兵起 第104章 104.鼙鼓揭天刀兵起 山河为战场,你我皆棋子。 马上的张巡,看著横亘超过二十里的巨大战场,就觉得自己真是才浅德薄, 属实没有指挥这么大场面,调度这么多人马的本事。 幸亏来之前大伙儿说好的,总目標是包围润州丹徒城,围三缺一,快攻快打,都是主攻,打进丹徒城为止。其他的一切都发挥主观能动性,张巡绝不干涉。 其实也干涉不了·.— 初秋的江东,实在是好季节,暑热渐渐消去,天朗气清,没奈何宋元两军十余万舟师糜集在此,捲起的烟尘足以遮蔽天地。 如浪卷而来的旗帜翻飞,极目眺望,也望不见红旗海洋的边缘。一直到焦山下的水面上,仍旧有大量宋军的水军。 临出发前,刘师勇登岸拜会张巡。他直言自己的水兵都是去年从明州、台州、温州抓来的船夫水手,打水战还行,打步战不成规矩。但是他们可以在水上,对岸发炮。船上多有武备,靠近岸边,而且宋军海船高大,可以居高临下发炮。 船上的拋石机把五斤重的震天雷打个二百米不成问题,也算个支援。如果什么什么是吧,张巡也有个退路,往他这儿冲,总能衝出去。 瞎,说什么丧气话,这还没打呢。 前后左中右五阵宋军,看似分列,实则合阵,踏步而前,却也有几分气势。 不出意外,润州城內的元军,仗其甲马,出城迎击。 一千骑兵可以溜数千宋军步兵,一两万骑兵自然可以溜数万宋军步阵。 “韃子有眾多少?”咱爹死的早,没把张巡带上阵观瞧过,张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点算敌军人马。 “至多四万,约在三万六七千。”王安节策马並在张巡身边。 阿术自江北过来,带了数千骑本管马军,江南岸本来就有两万骑步兵。加上从蒙古水军中抽了八千人上岸,充当弓弩手,遮蔽本军,阿术指挥三万五千眾出战张巡。 “虏骑甚眾,如何对敌?”张巡瞧见敌阵中走马纵横,总是心惊,没有常州城一百米的护城河,两道城墙遮蔽,鸡一样的谁不害怕。 “我阵坚定,虏骑尚在游弋。”王安节並不著急,因为现在宋军的阵型很规整,元军骑兵不可能衝上来。 再过几百年有个叫管效忠的子,他不信邪,就在镇江要衝步兵的坚阵,赔了他主子爷几千八旗骑兵,鞭打一百,全家男女发辛者库为奴。 宋军中军先阵的乃是赣军麻士龙同尹玉,有六千军。这是文天祥所部的精兵,自请先锋。左右翼先手则是姜才、苏刘义,弓强弩劲,俱是勇將之选。 中军第二阵自然是王安节,左翼为忠诚军周思岳、周思韩兄弟(原有他名, 难起,慕岳飞、韩世忠名,遂改)五千眾,右翼为马雍所阵七千眾。 环绕在张巡身边的,则是忠诚军五千眾,並赣军朱华五千眾。张世杰率一万兵於中军殿后,既作为总预备队,又充当游弋,隨时警戒。 最后,则是赣军五千守备骡马粮草器械,並不实际参战,依託江岸边的刘师勇水军,保障后路。 不可谓不严密。 可以说,张巡手下的一帮大將,都是在战火中磨练出来的合格军校。他们在指挥数千人至万人的战斗上,既有勇敢力战的心气,又有完整跑路的智慧,能够把这一团星火捏集到一起,也算是张巡能得人。 同样的,对阵的阿术遥观宋军阵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实在是宋军阵型平正坚定,这是足兵足,將帅合心的必然结果。 怎么打?当然是发挥元军马多的优势,不断地邀击牵动宋军,日冲夜扰,片刻不停。不论是动摇宋军大阵,还是將部分宋军分割出来,都是元军用惯了的套路。 抱成一团的宋军就是个刺蝟,无从下口。但是鬆散的宋军步兵,那就是牛马鸡犬,只会在弯刀下狼奔家突。 谁上?完顏謁只里当即出列。 这是忽必烈的宿卫出身,最是积极不过。 率两千骑邀击宋军,张弘范率四千骑隨后,阿术亲自为他们压阵。元军三万五千人沿著街道、土坝和田野倾轧而来。因其骑多,面宽半点不逊色於全步兵的宋军。 鼓揭天,这是纵横欧亚大陆数十年的蒙古大军。 一名头戴翻皮狐帽的鼓手,居於马上,左右鼙鼓连连敲击,鼓声如雳如絮, 片刻不停,数千骑或是口啸,或是鏑哨,如破空箭来,直突宋军先手赣军麻士龙。 来之前阿术与眾军商议,宋军之要大约就在王安节,只要击垮王安节,宋军必然丧胆。既然如此完顏謁只里自然先取中路,试图打破宋军先锋。 张弘范紧隨其后,但是並不接战,只凭马快,衝突左右,来回施放箭矢,威嚇姜才及苏刘义,保证两军不向中路彻底靠拢。 “莫慌!”张巡没开口,王安节就举手。 没到慌得地步,这韃骑还没冲脸,只不过是来回放箭,试图动摇宋军而已。 別看前面尘土遮面,至多数千骑驱驰,冲不开宋军大阵。 .....” 张巡只好把一肚子的话恋回去,继续紧张的盯著战场。 赣军麻土龙也不很著急,如今的江西和后世的江西不可等同,江西有很多棚民山民。而且此时江西的金银矿採掘非常猖狂,虎啸山林的矿徒亦多。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地方,文天祥来时,招募了许多洞寮之民。 这些钻山越岭的山民,擅使刀牌轻弩,而且爱用毒箭,虏骑飞来便轻弩齐射,箭矢不长不重,竹枝为杆,但是中者一二日內必死。 加上山林间求活不易,赣军中多轻生好死之徒。平时军纪较差,好酒滥赌, 但是上阵却极为勇悍,不避刀枪,敢为先锋。 见虏骑邀击,麻士龙持大旗、率勇敢,留尹玉居中,数百人嚎叫遏云,反衝敌骑。完顏謁只里也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打反突击的宋军了,先是一惊,但很快收敛。高呼来的正好,宋军先阵这不就分成两截了嘛。 第105章 105.最牢靠的是自己 第105章 105.最牢靠的是自己 数十骑女直甲骑,跃马便冲麻士龙红旗。麻士龙力大,举直刀铁面相迎。马面鼻息未到,刀劈快斩。铜製的马勒子因为马面的崩开而飞打到马上骑士,未及女直骑士反应过来,马首已为麻士龙所斩。 血涌如泉,泼面淋旗,几乎糊住了麻士龙的眼帘。但是战场上哪里容得他闭眼,左右赣军各持长兵,欲挡即杀。女直骑士也非易与,铁骨朵敲头打来,天灵盖登时崩碎,再是勇锐的汉子,也死如烂泥。 两军勇士只在一瞬,便知晓对面绝非贏弱,元军拨马转头,宋军樱锋即退, 各有节度。 冲不开! 完顏謁只里摇旗后撤,天气尚热,已经衝突邀战了一阵的元军骑兵即便人不累,马也必须休息了。退后换马,叫別人来冲。一轮一轮,穷斗竟日,当年完顏渴只里的父祖就是被蒙古人这样衝垮的。 於是水军万户帖木儿不率水军弓手上前叫阵,不教宋军有所歇息。如果不是阿术调水军上岸,帖木儿不还未必临战呢。 三千余水军邀来,帖木儿不发现赣军轻弩,箭矢飞远,元军水军的弓弩未必能及。於是改变主攻方向,转头往左翼姜才处攻去。当然麻士龙处,也得分出一標人马,保持火力接触,避免宋军休息。 其实场面挺诡异的,三万多人的元军,攻十万人的宋军。 “不需要轮换?”张巡询问正在紧盯著战场的王安节。 “不打过一百个对合,叫什么兵?”王安节这会儿也不顾及什么语气了,快问快答。 “——.” “赣兵士气正旺,正可消减韃虏之势。” “那左翼呢?”张巡望见左翼的姜才已经与元军开始了对射环节。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嗯?”这下王安节居然回头了。 姜才那是什么段位?说句实在话,二三千人混战,王安节自认不如姜才。而且姜才猛就猛在他年轻的时候被蒙古军户掠为驱口,在河北放了好几年马,竟然能夺马杀虏,千里逃回,自此弓马两便,左右能射。 最擅长在乱中瞄准时机,套马牵羊。即便是惊走的马群,他也能在其中腾跃如飞,不被马蹄踏为粉。 几万人的话,姜才带不了,三五千人带著和敌军混战,绝没有不胜的道理。 於是张巡復又闭嘴不言,果然姜才和麻士龙的打法不同。见敌邀来,自率数十骑为锋矢,左右勇锐从进。临阵碰上步兵,弓箭最多三矢,碰上骑兵,也就一箭的功夫。 惯常只有元军骑兵冲宋军步兵的事,今儿居然有宋军骑兵冲元军步兵啦! 马上的姜才飞刀如转,刀光过处是漫天血痕,撒的四面浑如肉剿。帖木儿不没想到自己选错了主攻方向,也率骑眾来战,还命左右水军乱射姜才。姜才兼仗甲具,头兜精钢,夷然不惧,拥眾冲帖木儿不大旗。 百十骑混打一处,数千步卒也接战到前,元兵多是水兵,跳荡得力,远射有能。可惜碰上了姜才魔下的矿徒,一力足破十会。 你跳的再高,我一锤下去,筋骨俱烂,头面全非。加之姜才所隶御前诸军, 得到了杭州宋朝廷中央府库的装备,前锋人人披甲,环铁头兜。大斧长棒,进退之间分山涌水,力大势沉。 杀得兴起,左右宋军並前衝突,追隨在姜才的红旗之下,直杀得元军人仰马翻。还是后头游弋的张弘范骑兵冲將上来,才止住冲势,重新结阵。 这会儿帖木儿不也发现自己打不过姜才,呼哨声起,在张弘范的掩护下, 往后稍撤,重整箭阵。 今天的宋军好难打! 已经两冲而不动了,和往昔的宋军相比,几乎是士別三日的大变。毕竟孟拱时的宋军,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候的宋军和蒙军拉扯,真叫一个棋逢对手。二十多年过去,一代人都死完了。 其实主因还是人少,要是蒙汉十万骑兵都在润州,左右包打,嚇都能把宋军嚇个半死。这会儿统共带三万五千人来战,其中八千还是水军弓手、梢手,太托大了。 总不能退回润州守城吧?那太丟人了。堂堂蒙古太君,这要是被宋军逼去守城,这辈子得被其他蒙古太君给笑死。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吕文焕终於开口了,这会儿其实只要把包围扬州的四万陆师抽回来,面前的宋军就十分好打了。 按理说这话吕文焕不应该说的,但是他观瞧元军诸將的面色,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蒙古太君这会儿都是“骄兵”,一个个都没法从嘴里说出拉援军的话。 那没办法了,肯定只能他这个降將来张口咯。 但是阿术还是很迟疑的,扬州太重要了。不打下扬州,就无法利用淮水到长江的运河水道。那元军的军需物资就只能先送去襄阳,再顺江而下。补给线太长,绝非好事。 再冲一阵! 冲的动一切都好,冲不动再考虑解围扬州的事。 於是阿术自將四千骑,奥鲁赤將三千骑,休整好了的完顏謁只里將二千骑, 阿剌罕將三千骑隨后。张弘范四千骑退守中军修整,监护步兵。 一万二千骑撒椒盐面一般,左中右三路齐出,阿术將四千骑分成三拨,轮冲麻士龙部。阿刺罕三千骑亦分两拨,展军穷斗,不胜不休。 “击鼓!”王安节突然朝后头大喊。 中军鼓声擂起,王安节道了一声留后,拍马就往中路自己的方阵中赶去。麻士龙未必顶的住那么多蒙汉甲马衝突,一旦冲开赣军,王安节部首当其衝。 未及张巡问出些什么,王安节就已经带著亲將驰入前阵。顿时张巡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是进是退?是攻是守?是战是和? 谁来告诉我呢? 当然没有人能够告诉张巡,既然入了这数十万大军爭衡的血肉池里,那么碾子推动的时候,不论你是元帅都总管,还是兵马节度使,该死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最能依靠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第106章 106.铁骑环打破宋阵(爱看书的某人冠名) 第106章 106.铁骑环打破宋阵(爱看书的某人冠名) 原本无风的旷野上,突然吹来一阵风,没有味道,这让张巡的脑海瞬间空灵起来。方才前头人马混战,腥臭之气冲贯而来,令人慾呕。现在却有清风,风中好似有一道音传来。 “吾儿莫慌。” 背后手持牙旗的谢拉,突然伸出手来,拍了张巡一记肩。张巡猛地回头,声音不见了,只有谢拉那恆久平静的眼神。 同张巡的视线对上,谢拉却示意张巡朝前看,你得朝前看。 是啊,我得朝前看。张巡眺望前阵,直面阿术的赣军麻士龙部到底还是垮了下来,不是赣军不用命,是虏骑衝来,势若奔雷,实在无敌。 只见那蒙古甲骑,夹金铁大枪,枪尖无不血红,径直衝到赣兵阵前。若说他直衝大阵,倒也不过就是个莽夫而已,撞上坚牌长枪,即便是浑身甲具,又能破开几层? 可那甲骑却不冲阵,大枪直挑赣兵,枪借腰力,腰借马势,登时就將马前的赣兵挑起。昂臧的汉子被举上空,如何不慌。须臾间,便离地一丈有余。马上的虏骑更用枪势,將所挑赣兵,摆砸宋军方阵。 一挑一砸,快马转头疾走,宋军方阵却被砸出一个老大的窟窿。 再冲再挑再砸,不需三五合,再是坚定的军阵,也被这般杀招给骇的面无人色。钻山穿林的赣兵棚民和矿徒,见过一往无前直衝而来的野猪,也见过左右突驰骚扰袭击的狼群,何曾见过这般挑杀的场面。 瓦解! 数千赣兵心惊胆裂,只不过百十人砸落,坚如磐石的方阵却像是被凿子嵌进来几十条巨大的裂痕。这时候甚至不需要元军再发力,那巨石自己就会崩解开来,碎成瓦砾,散落一地。 带兵冲阵的阿术大叫了一声好,如今带元的骑兵,远不如半个多世纪前的模样啦。还能使出这般绝技的蒙古甲骑,在他下也不会百十人罢了。都是歷战的精骑甲土,大都的宿卫早就成了贵族子弟的进身之阶,怯薛军远不如当年盛景。 若非这十余年来南北征驰,阿术都存不下这些精骑。 再者这一招也多年未用了,带宋的军阵,最近十年,哪里遇著如此坚定的? 许多宋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即便有將士愿意死战,可统帅先走之后,还是瓦解。 再抽一记马鞭,阿术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突发变故,王安节的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左右元军铁骑踏阵,正要左右环打,將赣兵全部扑打成肉泥。阿术自然不允,这要是停下马来,如何再衝破王安节一阵? 哨声大起,约束眾骑,只管驱散宋兵,勿要恋战,直取王安节。 原本只以为再无幸理的麻士龙和尹玉就看著元军骑兵穿阵而过,且將旗手打倒,军阵冲乱,便衝突而过,分毫不管他们这些杂兵。 后方的王安节瞧的明白,这就是冲自己来的。他魔下的御营前军去年才捏集成军,不过算下到如今,已有一年时间,还经歷过丁家洲之战,窗图个进退,却也有几分架势。 长兵劲弩在前,短兵弱弓在后,七千人分作七团,七团中又以五十人为一小团,均以二丈长朱枪悬红旗捧日为心。见得虏骑衝来,各团鼓声连起,大枪手十二人立定阵脚,正当敌锋。 继承王坚亲將亲兵最多的王安节,左右数十人皆为瓢悍。遥见得赣兵溃阵, 王安节回头瞧了一眼正在中军的张巡,只是紧了紧手中双刀。 国事到了今天这一步,似乎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地步了。但能够在张巡这样的元师魔下作战,倒也从容。至少张巡不会投降,不会弃军,不会潜逃。 至多不过是死在一块罢! 虏骑甲马衝来,既然要擒杀王安节,自然捨得下本钱。不再是游骑发矢分绕,也不是甲骑挑摆破阵。五米长的宋军大枪,也不会给元军挑摆的机会。 临阵將掌中铁枪直直向宋军大枪手投去,不论击中与否,不论阵开与否,改换铁鞭骨朵,乱打宋军。连直拍宋兵天灵盖,便是带著兜鉴也没有半分用处。 两军交撞,数千骑分张而来,巨浪拍岸,岸到底碎了。 百十骑坠马化为血泥,奔腾而上的虏骑用先兵所开的通道,冲入宋军团中, 左右乱打,蓬蓬血雾绽开。 见阿术將旗,王安节只道来的正好,率魔下数十剽悍,或骑马或步行,分开乱兵,突驰上去。 宋元之交,大约是斗將最后的辉煌时代。等火器发展起来,即便是一个最卑微的鸟枪手,也可以將勇冠三军的壮士一枪毙命。明初还能瞧见持双斧开无双的记录,明末便极少见了。到了清代,即便是乾隆的平准功臣们,也大多不以单纯的武勇见长。 瞧得王安节现身,阿术大喜过望,左右哨声大起,只有一条,环住王安节。 其他不论,今日务必擒斩王安节。王安节一败,宋军必败。 “不好!” 距后一里多的张巡,瞧见的虏骑左右环绕,已经將王安节所部包夹,心中大惊。若是歿了王安节,宋军如断一臂。 况且其他不论,张巡还得依靠王安节守城。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家会守城的人吗?或许有,但是短时间內肯定找不到比王安节更好的。 千军易得,一將难求。 必须去救王安节! 瞧了瞧左右的赣兵和忠诚军,张巡已经不复方才的紧张。虽然战场上又瀰漫起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到底能充鼻而不闻了。 以手搭眉眺望前阵,御营前军左厢的军阵正在崩解,但还没有完全裂开。由於元军直取王安节而来,虏骑均以包围王安节,不教他走脱为要。论理前军未溃,中军是不该动的。可张巡不懂这些,既然王安节受围,那就得趁现在王安节还在死力搏战,上前解救。 “初九,击鼓!” 张巡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坐在中军指挥大车上,身后就是“师”字牙旗。就是要告诉元军,我张巡来了。 第107章 107.车陷泥坑不得脱(爱看书的某人冠) 第107章 107.车陷泥坑不得脱(爱看书的某人冠) 这王安节果然是那什么劳什子大孝子张巡的“军主”,要不然为啥瞧见王安节受围,张巡这个中军主將,居然亲自赶来会战。 不过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计,嘴上没毛的傢伙,怕他作甚? 后头阿刺罕也已经冲马到阵,分出一二千骑去,遮蔽邀击张巡,阻拦宋军, 且看著王安节受围败死的好戏吧。 “全凭老弟你了。”张巡却凭白有几分好信心,因为身边站在谢拉。 原本谢拉是站在张巡身后,擎举著牙旗大的。现在张巡直接上了牙旗大车,那就不需要谢拉举旗了。想要衝开敌阵,没有个猛將是不行的。张巡自己到底能不能降龙伏虎,分山涌水,心里很清楚。 但不怕,我有替身。 谢拉的眼神终於稍加变化,张巡的盔甲他穿稍微有些不合身。所以之前在常州临时改编了一身锁子甲,来前已经套在了他身上。现在要破阵,那必须再披一层甲。锁子甲防弓矢很好,防钝器差很多。 当年马雍和文天祥,都认定谢拉是能破敌摧阵的勇锐,是也不是,全看这一著啦。 再瞧谢拉,这会儿披双甲,持长杆大棒,棒头精铁专打,通体怕不是有大几十斤。这真不是凡人能用的武器,哪怕是在马上,恐怕也很难久持。但是在谢拉手中,却轻若无物,挥动起来,真如团扇扑蝶。 靠得近了,自然有虏骑奔来恐嚇阻拦。待虏骑瞧见得谢拉身后靠旗,纷纷大惊,只因靠旗上直书“崇庆军承宣使张”。 这不就是南兵的主將张巡嘛! 什么时候大孝子也能披双甲,持长兵,步行死战了? 不信邪的虏骑冲將上来,挥鞭就打。谢拉甚至瞧也不瞧,只是闷头往前冲。 虏骑近了,铁棒左右轻触,连人带马,如撞泰山。马飞人坠,摔如烂泥。 如是者一二三,骇的被派来指挥的元军百户勒马不前。这是何等样之凶神, 便是大汗的宿卫也没有这般人吧。 真可谓一夫作难,千军辟易。 张巡在车上连呼大好,捏起弓来,便对著左右惊骇住的虏骑射击。环绕在张巡身边的忠诚军弓手,也纷纷搭弓射箭,为前方的谢拉开道。 从平凡的农民和市民,变成义军士兵,並不是容易的事。但是至少张巡在他们的中间,尤其是那一夜张巡有如白虎星君降世一般的神奇,激励著这些士兵, 紧紧跟隨在张巡的周围。 鼓车此时也跟了上来,鼓声愈发的坚定和激烈,即便是陷在阵中的王安节, 都听到了压住元军鼓的宋军鼓声。拨马一,江淮招討兵马前营排阵使的牙旗,距离自己至多不过二三十丈。 张二哥哥真高义,蹈死来救。 正在包打王安节的阿术也发觉了不对,今儿的宋军处处透露著“诡异”。不卖友军的宋军,那叫宋军吗? 龙尾洲怎么打贏的?范文虎卖张贵啊。鄂州怎么打贏的?夏贵卖朱祺孙啊。 这年头的宋军,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就很好了。友军有难,踏死来救,重点是还有救出的可能,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阿术当即要拿遮蔽宋军的千户来斩,结果属下来报,那千户已经被“张巡”一棒打成肉泥,人马混在一处啦。 那张巡在何处! 阵中身负靠旗的那个就是。 后头车鼓相继,人马会卷而来的便是张巡所率宋军中军。看模样,士气极为旺健,喊声如雷,遥遥有破阵之势。 细瞧“张巡”,有虏骑甲马不信邪,挺枪冲其面门。“张巡”分毫不惧,身披双甲仍轻灵无比,闪身一跃,手中铁棒如斧劈,虏骑甲马肉眼可见的直接凹进去一分。那虏骑大腿,更是嵌进了马尸,並做一团。未及叫喊出声,人马便死在一处,至多不过三个呼吸。 嘶·.· 阿术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般力大刚猛之士,便是传说来也不信啊。 眼睁睁就看著“张巡”率兵杀透千余骑的遮蔽,以步兵开出一条道来,行將接应出王安节,脱王安节一条活命。 打不过“张巡”,我还打不过宋军的步兵?阿术仍旧镇定,“张巡”再猛, 不过只有一人而已。观他身后之兵,不过是草集而来的民兵罢了。虽然组织编列尚且有个形状,但绝难抵御元军大队的衝击。 要是什么步兵都能顶住蒙汉骑兵的衝锋,这就没天理了。 別去揪“张巡”了,专打“张巡”的后路,把包围圈扩大,將王安节所部和张巡所部全部兜在骑围之中,溜也能溜死宋军。 拨马而来的王安节,终於瞧见车上的张巡,於阵中高呼“留后!”。左右宋军瞧见车上的张巡,士气復振,虽然被围,但见友军衝来,各个欢喜。等知道是在常州待他们有两饭之恩的张巡亲自来救,更是涌动,皆高呼愿为留后死战求脱。 此时王安节马力已脱,又受重围,无有换马,便舍了马登上车,站到张巡的身边。同张巡一道张弓射箭,以求退敌, 居高临於车上,张巡左右观瞧,忠诚军二三千人同王安节的二三千人,均被围在数千上万骑的圆阵中。中军和前军的各部人马,要么被区隔了出去,要么就没来得及杀进包围圈,便被虏骑拦住,无法进战, 在后头往包围圈里杀得,还有五千赣兵以及三千忠诚军,他们在张喜的率领下,阵型不乱,士气亦高。没问题的,一定可以脱出重围,再杀將出去。 搭箭於弓,正准备射击的王安节一箭突然射出,毫无准头。张巡只觉得脚下一沉,本来牙车顛簸,高低不平,並不稀奇。方才衝突而来,越过沟渠时,张巡一瞬间甚至有自己在武汉坐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奇妙感觉,仿佛回到了原世。可如今这一沉,张巡再瞧,牙车左轮居然陷在了一处泥坑之中。儘管驾车的御手连连挥鞭,车轮也纹丝不动。 张巡心头大孩,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第108章 108.万死蹈阵救张巡(爱看书的某人冠) 第108章 108.万死蹈阵救张巡(爱看书的某人冠) 张巡驾下的这部牙车,在宋代古画里面其实有展示,车轮几乎有人高,上面安置著中军元帅的牙旗大。用四马、六马乃至於八马来拉,动力可算相当强劲。 加上本身张巡並不会马战,也不会骑射,这才选择坐车赶来救援王安节。万万没想到,最近也没下雨啊,怎么就有泥坑? 十几万人践踏,人死的烂泥合血水,就是一般的水泥地,也给你踩的粉粉碎了,论是泥埂土道呢。这会儿三分之一的车轮陷在泥里,横竖拔不出来。 左右的军兵见状立刻来推,既拉又扛,那车轮只动了分毫,实在无法起来。 四周虏骑也瞧见宋军牙车陷坑,便有人大呼射箭,还有人想要抢上前来斩將夺旗。只不过碍於之前“张巡”所表现出来的无双勇力,尚未有人敢於实行。 车上其实主要就是牙旗大和张巡、王安节、御手等几个人,大蠢带上旗杆几十斤,真不算重。等张巡几人跳下车来,这车轮终於挪动了几分。 就是虏的箭矢不断射来,左右还得分出一半人来,举著长牌,遮蔽箭矢, 反倒延缓了拉车的速度, 至於为什么不弃车换马?车上是中军师旗,张巡就算死了也不能把师旗丟掉。帅旗还在,宋军诸部这不就还在打,帅旗一倒,诸军必然瓦解。 外头包围宋军的阿术也瞧见王安节就在牙旗大蠢下,大呼衝突,让四面甲骑,展示之前所用的挑马之术,击垮围绕在牙旗大车外的宋军。 只不过这会儿人马都跑动开了,四面传令,一时间百余蒙古精骑还集合不来反倒是更外围的张世杰、姜才、马雍、苏刘义诸將,遥望见张巡的中军师旗深陷在虏骑的包围之中,不由得心中惊骇。 如果换成是其他的什么將帅,那死了也就死了,这年头宋军诸將能够同心合意、其利断金的几乎没有。歷史上打焦山之战,张世杰基本上是一军作战,与他约定的其他將帅几乎都没有赶来会合。 但是,又要但是了,被围的是张二哥哥啊! 此时的张巡,拥有整个南宋,数千万军民中仅有的一个正面特质一一得人合眾。 一条大江自四川至海口万里,处处都传扬著张巡的美名,连杭州的小儿都知道张巡是忠孝节义、古今无双的处土。宋军诸將,这会儿哪一个不曾受过张巡的恩义,当初从襄阳的血肉池里脱出,是张巡开门相迎,端上来一碗热饭。 左右殿司官军,自丁家洲大溃而来,前城降虏,后城闭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赶到了张巡家前,才有了热汤寒衣。 如今张巡陷在虏中,这要是都不去救,以后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能救我了。 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於风雪。 虏骑主力这会儿都在包打张巡和王安节,四面宋军不过是分出去几千骑袭扰疲惫罢了,並不如何上心的应对。 实在是和宋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些元军士兵真的很少,甚至许多人就是没有见过会万死蹈阵,营救友军的宋军。十年二十年以来,一直如此,一名元军从上阵打仗开始,就没见过救友军的宋军,那自然不会存在需要防备的心思。 十年二十年的习惯,早就成了自然,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四面的宋军几乎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去营救张巡。或者他们也不单单是为了营救张巡,也是为了营救他们心中最后那一团火。 起先还只是互相射击,遥遥相对的宋元两军,突然爆发出了极其骇人的山呼。诸军喊声涌动如山一般,鼓声大催,展开军阵,向被包围在核心之中的张巡中军衝去。 猝不及防的虏骑登时就被冲开,区区数千骑,如何拦得住救人心切的五六万大军。即便这五六万军,只是步兵,也未必拦截得住。 “留后,诸位观察拥眾来战!” 身旁一名骑在马上的游弋突然对著张巡大喊,张巡翻身上车,以手搭眉,心中既惊且喜。诸路宋军,爭相驰来,离得近的马雍所阵,张巡甚至能够看到他铁盔眉子下的双瞳。 这会儿谢拉也跑到了张巡的身边,瞧见牙车陷在烂泥坑之中,大呼了一声我来。说罢便將铁棒插进车轮底部,喊了一声“起!”,浑身千斤之力张开,双目前瞪,御手催马再拉。 铁棒的木桿“啪”一声断开,车轮竟然被硬生生的抬了出来,前马一拽, 牙车拖出了泥坑。 再瞧谢拉,早已杀得满面泥汗,周身浑如血浸,气喘如牛。张巡连忙招呼他上车,再是铁打的汉子,两透敌阵,步行死战,这会儿也该躺倒了。 谢拉也不废话,扒著车后架,就靠坐到车厢板边上。见王安节也已上车,张巡连忙命令诸军起行。 “儿郎们,隨我衝杀出去!” 长弓早就不知道丟哪儿去了,张巡只能抽出宝剑,对空虚挥。诸军震动,又见到游弋大喊援兵已至,各个振奋,擎枪挺刀,背负长牌,聚拢到牙旗大之下,跟隨著张巡宝剑所指的方向杀出。 入目处,都是激昂慷慨的宋军士兵,所焕发出的热情和勇气,令站在张巡身后的王安节心旌动摇。这样的场面,他的记忆中只有一次,是他父亲王坚激励勇敢,出城袭杀蒙哥大营,斩获极多的那次。 十多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在张巡这儿居然又见到了一次。眼前的张巡何以如此得人?將士效死,这四个字说起来多轻易啊。 以往的將官,喊得都是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土兵虽然振奋,但那不过是一时之勇。眼前的將士,有一股气,一股看不见摸不著的气,一股愿意跟隨张巡杀敌报国,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的气。 再望四面八方的宋军,各举旌旗,奋死驰来,他们所要救得,也是眼前的张巡。是这个马战都不会,射箭也稀鬆,平时看著乐呵呵,毫无威严的张巡。 第109章 109.大涨我兵精气神(爱看书的某人冠) 第109章 109.大涨我兵精气神(爱看书的某人冠) 之前看到张巡中军赶来救王安节,阿术就很惊讶了。但想到王安节可能是张巡军中的“军主”,失了王安节,仗就没法打,那张巡来救也好理解。 可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现在肯定是在做梦,什么时候宋军有这样的精气神了?其他诸镇宋军,看旗號就不是来自一处的,也不可能都是什么父子兄弟。要是陷在里面的是吕文德,他吕家的子弟拼死来救也就罢了,可以接受。 一帮人,拼死冲阵来救一个张巡?张巡是什么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货色。宋蒙交兵三十多年,要是真有张巡这么一號人物,怎么不早出来? 疑惑实在是太多了,多到阿术几乎要失去分寸。今天这仗,和往昔十余年所打的仗都完全不同,差別太大太大,大到出乎元军诸將的一切正常行事逻辑。 正在阿术身边,指挥虏骑包围张巡和王安节的阿刺罕拍马来到阿术身边,高呼元帅快些决策,一俟南兵捲来,十余万眾就要把他们一万数千骑给包围住啦。 三万五千元军,对阵超过十二万五千宋军水陆人马,本来看著好像也没啥稀奇的。但是今儿的宋军真的不一样,不可以往日的判断来度之。 怎么办? 阿术望了望四野的宋军,捲来如浓云,诸军均高呼大动,强兵在前,弱足在后,奋勇蹈来。不过是十里八里的距离而已,快一些的,这会儿已经和包打张巡的虏骑互相射击起来。 骑兵本来就利在机动,一旦陷入同十余万步兵的阵地战,那十个宋兵打一个元兵,就算是堆也能把人给堆死啊。 原本宽达二十里三十里的庞大战场,这会儿已经急邃缩小到十里的范围內。 就这点距离,元军的骑兵怎么跑起来,根本发挥不了元军的优势。 眼前这仗被鹰啄了眼,不能再啄另一只眼了。 一面命后方修整已毕的张弘范率军前来接应,阿术一面下令解开包围,脱离同宋军的接触,相次后撤。现在元军骑兵想走,还能走的比较顺畅,要是真的被外围五六七八万宋军步兵围上,不掉一块肉是走不脱的。 其实阵中很多虏骑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毕竟能在襄阳那座巨大的绞肉机里面活下来的士兵,就没有彻底的蠢人。应该说各个都是聪明人,对於战场有著敏锐的感觉和判断。当被包围在阵中的张巡和王安节拥眾呼战,四野的宋军蹈死来救的时候,很多人就发现不对了。 今儿这仗恐怕没法打下去咯,许多虏骑已经缓缓的脱离与宋军的接触,开始用弓箭和弩机同宋军交锋。 待军令一到,虏骑飞驰。张巡只觉得自己眼前登时好像空了,不仅仅是敌人少了许多,连被踩踏起来的烟尘都少了许多。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就望见数十名环绕著张世杰的骑兵,杀到军前,高呼“留后安好?”。 不及张巡开口,张世杰就发现了在牙车上的张巡,连忙仗著大枪护卫到张巡的车前。还连连打量张巡,发现张巡身上除了溅上一点血外,没有明显的伤口。 扎甲要是挨了枪,会瞧见明显的甲叶崩落,毕竟牛皮串起来的手工艺品,刀枪插进去肯定会搅开甲叶的。 等张巡开口说自己无事,张世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留下一半亲將,自己率七八骑回返本队。诸路大军这会儿也纷次来到,见张巡仗剑居於牙车之上,未伤及半分毫毛,各个欢悦。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没多久姜才率队赶来,大呼“万胜!万胜!”,今儿这仗打得涨神气,就是得跟在张二哥哥后头才能打这样痛快的仗。 因著虏骑渐退,宋军糜集,张巡也不往后面撤退,停下牙车,居中立阵,指挥诸军。別的不知道,张巡倒是怕元军仗其骑多,趁现在宋军大阵散开,反衝宋军。 一旁王安节摆手,不用顾虑这个事了。因为元军在江南岸的就三数万人,这会儿全在阵上。初秋尚热的时节,他们的骑兵跑了这么一仗,马都换过两三次了,不可能再跑来衝击宋军。 江上有刘师勇、刘师能兄弟二人的水军二万数千,元军渡江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不会凭空冒出什么元军来。 至少这二三日不会再有什么大战了,元军的战马需要恢復,需要將养。很多蒙古军户的马,都是在河南的草场河滩上长大的,已经开始吃小米了,他们的战马也不像五十年前夺了金国昌州马场时那样充裕咯。 马政,哈哈,总是一个封建王朝绕不过去的难题。 听到王安节这么说,张巡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咋办。是整束军队, 进攻润州?还是收拢诸將,徐徐退往运河江口,依託刘师勇水军,寻找下一次战机? 那当然是立刻进兵润州丹徒城啊! 元军现在败了一阵,军心士气已颓,战马也丧了马力,肯定选择保存实力退往建康,或者过江去扬州。但江上有宋朝水军,较为危险。 且润州城池並不高耸,也非坚城,人困马乏的元军入城死守殊为不智。每一个元军军户都是忽必烈保住汗位的本钱,无意义的死在守城战里,是元军最忌讳的。 按照王安节的判断,元军一定会撤往建康。建康虎踞龙盘,宋军没有大型攻城器械隨军,肯定是打不下来的。 且等宋军步兵大队进发至建康,江北的元军有生力量也进入建康了,宋军打不过的— 嗯,至少以前的宋军打不过的。 那我们现在是去收復润州?没错,王安节如此应是。宋军进驻润州,就拥有了一定的主动权,可以调动建康、扬州的元军。谁叫元军的主力铁骑回返北方了呢,阿术必然左支右出。 好,明白了,张巡立刻下令兵进润州。不过十几里的距离而已,元军果然如同预料一般,绕城而走,根本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只要还有建康这个江南的巨大支点型城市在,其他小城镇丟了,回头还可以打下来。 第110章 110.未能战胜於朝廷(爱看书的某人冠) 第110章 110.未能战胜於朝廷(爱看书的某人冠) 雀跃欢呼的宋军簇拥著张巡进入润州城,原本投降虏的官绅惊骇万分,先前瞧见阿术信心满满的出战宋军,他们还以为会复製以前那些战斗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宋军“天胜”元军,光復润州,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这会儿后方的陶居仁也接到了张巡的军报,欢喜非常的驰入润州,一面奉命署理润州知州,一面询问张巡战况到底如何。 其实张巡想说一共就砍了几百个韃虏的首级,其他负伤的元军大多都被同伙们带走了。还有一些被踩踏成泥,也捡拾不出来。反倒是宋军折了一千数百人, 这“大胜”水分不小。 可是跟著陶居仁奔来润州的李让拦住张巡,他口述,张巡草擬。 虏骑积尸蔽野,號慟震江,委侧於沟壑者不可盛数。官军大胜,俘斩无算, 所得器械,山积一般。 靠!老哥你吹得有点过了啊。张巡写到一半就有点不好意思写下去了,李让瞧见,直接不口述,上来就编。 不是?你这玩意儿?倒是陶居仁能懂。直说官军经年败绩,好容易有一次大胜,文中修饰也是为了振奋人心,激励三军。况且现在新君登基,亟需洗刷气象,如果有此大胜,不正说明留后乃是应运而生的元帅吗? 让谢太后和赵湿觉得你是应运而生的良將,你在前线的行动就不会受到后方的肘。想想你摩下的军队,要么是御营军,要么是殿前军,即便是文天祥的赣兵,马上也会改编为侍卫亲军,都是天子的兵马。 交到张巡的手里,即便是如今这年岁,官家也不会放心的。 忽必烈对於海都的重视,远在於南宋之上。同理,南宋官家对於將帅的防备戒心,也胜於对忽必烈元军的防备戒心。 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带宋的祖训。 你哥这是瞎写不懂政治吗?这是很懂政治,在给你上加分项啊。况且润州確实光復了,这不是大胜,什么是大胜? 嘶·— 张巡在三十度的大热天里,硬生生的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张母寧愿一死, 都要死在宋土,不肯蒙受一天胡尘的那个带宋。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结果王师呢?吗的王师正在担心受到后方朝廷和皇权的猜忌。 这种朝廷,替他死什么啊! 一下子张巡就萎坐到了榻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下头有军吏来报,询问张巡,是不是要抄没投降偽朝官绅的財產。 没错的,说句大伙儿可能不信的话,吕文焕此时在宋境內的家產,朝廷还没有下令抄没。 这斯都带著元军打到常州了,內残外忍的带宋朝廷还奢望吕文焕能够在元朝廷美言几句,不仅加封吕文德为和义武忠王,还优抚吕文焕的家属以及財產。 多少人寒心吶。 但是吕文焕我治不了,润州的那些官绅可以治。张巡当即下令抄没这些官绅的家资充军,军吏得了令,喜悦非常,几乎是跑跳著出门去也。 李让写好表章,站起来想说一句,最后没说。陶居仁则是面色稍变,请张巡派一標人马给他,宋军的军纪·——· 抄没那些官绅的財產,就不说些什么了,怎么都算是活该。但是陶居仁既然署理润州知州了,那么就得保境安民,一般的商户民户他得保全下来。 应该的,张巡就发了一支令旗给陶居仁,拨了八百忠诚军给他,由他巡街安民,避免一般的小民百姓被抢。 等眾人退去,就剩下李让和张巡,坐在润州官署內,张巡表现出相当的泄气自然的,李让也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不过就是去考了一个科举而已,也没离家很久,这次回来再看张巡,张巡好像大变了一般。说些他不懂的话,时常露出沉思的神色,问了又不说在想什么。 在外头看著,那真叫江东呼保义,是古今无双的豪杰义士。在內里看著,却充满了忧愁和萧索,感觉连人都瘦了一些。 问什么?不问了罢,问了也不会答。 倒是奏捷的表章顺著大运河,先过丹阳,再至常州,无锡、平江、秀州、湖州直抵杭州临安。两宫大喜,朝中振奋,到底皇天佑我大宋,虏中內乱,撤兵北返。 现在只需要整兵调將,措办舟师,很快就能够恢復失地,保存社稷。到时候再向北虏求和,许以岁市,则一切万安,诸事妥当。 只是国家兵权,尽数託付於一人·——“ 文天祥前敌统兵,固然是好的。以文制武,国家长策。但是李庭芝治军,形成了淮南藩镇。吕文德治军,形成了荆湖藩镇。这个张巡,出身三吴第一缨簪之家,累代名门,人望本来就很高了,再统大军。 其兄张逞,又在淮南统兵御敌,兄弟两人所统之兵,几乎占到了整个国家的半数。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会为统治者所猜忌。 现在韃虏北返,沿江兵事或有胜机,似乎不应该將兵权全都託付给文天祥和张巡二人。即便託付兵权,也得分薄些功劳,免得像吕文德那般,功大难制,门生故吏遍及江淮。 朝廷的封赏很快送抵润州,除了要求诸军奋勇作战,整顿水师,去解围扬州之外。还带来了二百万杭州公私房舍的日赁钱,作为搞军之用。当然想要更多的赏钱,就去扬州,扬州有大行皇帝的三千万贯。 诸將及兵勇,各自升秩有差,这事简单,不就是封官许愿嘛,反正这年头的官爵也是越授越烂,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张巡,追赠张守为太师魏郡王,追赠张巡以上五代祖父为太傅魏国公, 五代祖母为国夫人,张巡的父亲加赠太师,諡號修为“文襄”。张母除了前封国夫人以外,再尊张母的父母为郡公和郡夫人。 张巡的侄几张楨不过十岁,便给官身,授太常寺太祝。连张巡天折的那个哥哥,都授予郎官,追赠有差。 那张巡本人呢?朝命暂且放下军队,去杭州临安陛见。 第111章 111.杭城也已露乱相 第111章 111.杭城也已露乱相 润州快船到杭州,也就三日罢了。张巡途经常州,合城的军民欢声如雷动, 父老焚香设案,於河边恭迎张巡。若非城內军管,非得有人向张巡拋颂讚不成。 没办法,且在常州滯留了一日。张巡瞩咐姚等人,务必全修常州城防, 虏尚在建康,距我不过三百里。虏骑马快,三五日便能杀奔常州,勿要卸了小心。 姚还问张巡,官军大胜韃虏,斩首无算,不是马上就要渡江北上扬州了嘛。瞎,张巡只是摆手,这种事別人信,你一个知州怎么也信。虏骑不过是兵力分散,被迫退出润州罢了。 况且哪天虏大举南下,还是得守城, 还好,姚嵩听得进去,表示一定加紧筑城。张巡这便绕城巡视,藉助大运河和关河,护城河拓宽的工程进展的非常顺利,河外的牌柵土墙,五重堑壕也掘进的有模有样。最近天气旱的厉害,倒是方便筑城,敌台前张,就差包砖。 后方有送八牛弩、霹雳炮来吗? 有的,杭州又打发了十具八牛弩来,但是霹雳炮没见著。震天雷不论是手持的,还是机拋的,倒是又发了二千枚来。 在往常州发就行,正好马上去杭州,再和陆秀夫商量一下,能发多少就发多少。军国重器留在杭州屁用没有,不如发去常州、苏州,还能抵抗一番。 就是—— 就是什么? 粮食消耗的太快了,不单单是常州的军民在吃粮食,文天祥还移文来,要求常州之前夏粮徵收来的二十万斛粮食,全部报解丹阳,供应前军所食。 如今张巡总理前营,姚嵩不能不给,况且这还是江淮招討大使幕府的军令。 所以粮食转运了一部分去丹阳和丹徒,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单靠常州一城是供应不起的。 是以姚请张巡去了杭州之后,除了军器外,最好让朝廷转拨粮食到常州来。现在常州生產停滯,江东又逢旱情,想在四野筹集粮草都很困难。 张巡只是嘆了口气,表示这事记在心上了,一定会想办法。 至少常州这边还都在正轨上,姚等人听吩咐办事的效率还是可以的,都是本乡本土的老官僚,足以信任。 舍了本郡,快船赶往杭州。南宋的杭州在臣构时代进行过大规模的扩建和整修,但他其实不是一座合格的“军事城市”,没有太好的山河之险,而且城池狭长,也不利於防守。 据说一开始诸將大臣都劝臣构在建康得了,建康虎踞龙盘,形胜之地。臣构没肯听,还是跑路了杭州。钱塘江入海口江海潮会,论理应该是极好的水运节点,结果却无法直接通航海船。除非縴夫征拉,还得冒大风险,才能从钱塘江海口入杭州。 更重要的是,杭州承平日久,同常州城下一样,沿著街道和河流,一眼望不到边的民庐草市。朝廷不仅不禁止,还设置了官司巡检,征钞入锭。韃虏一旦骑来,城外绝无幸理。 因为没有张著旗鼓,也没有带骑从,城外钞司上的检吏还威嚇了一番张巡。 也就是张巡掏出自己先前郎官的官凭,那几名检吏才稍微收敛一些。 不过这年头,因为“军功”而获得郎官身份的人属实是多得不可思议,官的问题极其严重。加上张巡也就二十郎当岁,这年纪你就是岳飞,正经上战场杀人,也就是个副尉。 明显就是乡下捐资助军,买来的閒散郎官。等询问张巡是否是来行在谋求差遣,而得到准確答覆之后,检吏们更是笑出声来。 也是个乡下的土鱉,建康那边杀得人头滚滚,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军兵,这廝居然还想著出来当军官? 可怜吶,放你一马吧。 收了张巡几个钞费,张巡才入得城来。身旁的谢拉一言不发,反倒是初九疑惑,为什么不亮明身份?张巡是国家的大帅臣,江淮前营排阵使,十余万大军的宗帅,何苦被小吏寻趁。 朝廷正忧虑十余万精兵尽付张巡一人之手呢,还是別惹事吧。张巡只想赶紧陛见结束,回返润州。 仗的输贏不重要,十余万军兵才是关键。这带宋只剩下这一付家当,若是赔了进去,必死无疑,绝无再兴之能。 连带著沿运各州,都將受到虏的杀掠,这是张巡绝不愿意看到的。和这事相比,检司钞司这点小事,且算了吧。 早些年张巡来过杭州两次,一次是张父受命巡抚湖南,一次是张父升登枢相,最后一次就是来杭州扶灵了。不过这都是原主的记忆,如今的张巡记忆很是浅薄。 张家在杭州有一间院,不大,居杭州大不易。能在京城二环有个四居室,那就了不得啦。先前张逞在杭州任官,就居於此处。 现下里还有几个家人在杭州守著,对於突然出现的张巡,还颇为惊异。毕竟朝命一到,张巡就起行出发,带上在常州的一天,也不过四日便抵达了杭州,想通知也来不及。 摆摆手嘱咐家小,让他们去通知陆秀夫自己已经抵达杭州。另外就是想问问,张父在杭州有没有什么年谊尚在。 其实不太可能,张父要是还活著,得六十四五朝上,他的年谊们基本上都在这个范畴。除非是重臣大吏,这个年纪基本都告老还乡了。 或者张遥的年谊同好也可以,他们这一轮都四十左右,至大不过五十岁,正是中层冲高层的年纪。文天祥不就是观文殿学士、江淮招討大使了嘛。张逞也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大使了。 结果久在杭州的家人就说,先前常州等郡献降,杭州大震。很多官僚互相弹劾,不及朝廷批覆,就弃官跑路回乡了。 那时候常州的告急文书送到朝廷没人管,除了朝中正在党爭外,也和官员大量缺位有关。 现在韃虏北返,情势有所好转,又有人跑回杭州求官,这会儿朝廷人手都没塞满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想找个人很难。 第112章 112.內兄合该当参政 第112章 112.內兄合该当参政 闻知张巡抵达杭州,陆秀夫蚤夜赶来家中碰头。先是代替张巡写了本,递到大內,报知官家张巡已经抵达杭州,隨时可以接受赵的接见。 次后又替张巡写了表文,说明在前营军中的艰难不易,希望朝廷再三体恤壮士。注意了,一定要注意了,是派遣朝中良臣前往,抚恤军士,厚加赏赐。反正赏钱不能够张巡来发,得朝廷来发,朝廷发钱,朝廷才安心。 等把两本写完,张巡抄好,陆秀夫才同张巡坐下,聊起润州战事。得知双方根本未分胜负,斩首不过数百级,反倒是官军战死一千余,陆秀夫胃然长嘆。 就这么个局面,居然还把前军大將传回杭州陛见,真是不智啊。 那以你张巡的看法,能不能解围扬州,打下建康,恢復江防。陆秀夫儘管心里面可能早就有了猜测,但是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期待,希望张巡给出一个好的答案。 没可能的,省省吧。 人家三万五千人打我们十二万五千人,我们差点被压著打。等伯顏那老子再次南下,数万精骑席捲而来,我这身板,不够他们的马踏三下的。 “唉-————”陆秀夫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怎么国事就败坏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偏偏,唉— 算了,陆秀夫不再计较这事。只问张巡面君之后,准备说些什么?如今说是面君,主要还是面垂帘听政的谢太后。赵才几岁,刚开蒙的小孩一个,根本无法治国。 不必说,出身宰相王爵之家,谢太后是有一些手段在身上的。要不然也没办法力排眾议,拒绝立长之议,而立大行皇帝嫡子赵继位了。 而且谢太后在安插了一部分谢家的门生故旧之后,主要就是抓兵权,像是已经被派去润州的张世杰、王安节诸將,都是在她的刻意拉拢下,改编为御营军的。 宰相汪立信年老,只能说是老成持重,备位参议罢了。陈宜中跳反贾似道阵营,收编了贾似道的不少人马,组织朝政,看似轰轰烈烈,实则也落了下乘。 等陈宜中反应过来,想要爭夺兵权时,朝中的主要兵权,已经为谢太后所掌。一开始陈宜中似乎还想和文天祥联手,收拢文天祥的四万五千兵。但是文天祥激昂慷慨,忠於王室,不肯同这般小人合流,反向谢太后输诚。 登时就被陈宜中给排挤出了杭州,发往苏州守城,担任什么劳什子的江淮招討大使。 现在朝廷召张巡陛见,也不完全是谢太后担忧兵权集中於张氏兄弟二人之手,或许也有陈宜中想要见见张巡的可能。 毕竟在几个月前,张巡还是完全游离在整个南宋朝堂之外的“素人”。几乎所有的当权者,都对张巡没有半点了解,也不清楚张巡到底是何等的行事逻辑。 按照陆秀夫的分析,谢太后要张巡来杭州,那就是要確定张巡的忠诚。陈宜中要张巡来杭州,就是想看看张巡是否可以拉拢。 尤其是张巡现在表现出了巨大的价值,居然真的能够带领十几万大军和元军对对碰。 放眼四望,现在偌大的南宋,还有几个大帅臣能把十几万人拉上战场,廝杀一阵,又图个的退下来的? 除了被包围在潭州的李庭芝,就剩下张巡啦。 你的价值,在以前可能还不那么明显,在如今可真就是无与伦比。 “那我肯定是忠於王室的。”张巡其实两边都不想靠,但现在人都在杭州了,啥也不靠是不可能的。 “只是军械粮草,兵仗人马,都得中书筹划供应啊。”陆秀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投陈宜中,就怕陈宜中对前线肘啊。陈宜中现在执掌中枢,军民国政在握,朝中也没有分权制衡的宰相。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是,不会吧,真的要斗到这种地步吗? 我在前线顶住,他们才有在后方操弄权柄的时间和空间啊?又不是得了失心疯,真会干出这种事来? “未必啊,未必啊-————”见张巡满面的惊疑,陆秀夫只是摇头。 “大內兄何不为参政!”张巡拍案而起,吗的,这狗屁的朝廷,都到这地步了,还搞这些。 政事堂內是老的走道都难的汪立信,是为了示好北朝的吕师孟,是坐诺无为的留梦炎,连他们都能当宰相参政,为什么你陆秀夫不能参知政事? 你去当枢密副使兼参知政事,在后方为我保障后勤,难道不行吗? “国家名器,是你我可以论定的?”陆秀夫沉沦下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看明白咯。 “稍后陛见,我必极言进諫。” 我向你谢太后输送忠诚,你谢太后难道不应该赏赐我些什么吗?追赠我爹太师就完了?不可能的,张父死了好几年了都,他知道什么是太师的滋味啊。 死人再追崇,也都是虚套的东西。一点儿实利都不发下来,就不是为君之道。別说什么结党营私,亲亲之谊那是固有之理。 “这—” 陆秀夫其实是有这个想法的,张巡直接说出来之后,反倒是好事。 “眾人昏昏,內兄昭昭,此时不爭,再爭已迟。”张巡反过来拍著陆秀夫的肩膀。 我又不指望你和我上阵去打仗,你就留在朝中。张巡確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朝中为自己的奥援,保证后勤补给。 你们怎么爭我管不了,我也爭不过你们,但是我的粮食不能少。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陆秀夫到这儿也不装了,这朝政捨我其谁。 一瞬间两人又回到了当初枕戈待旦,闻鸡起舞的那日。那天陆秀夫是如何激励张巡的,现在张巡就如何激励陆秀夫。 和那群虫搞在一起,怎么治理好国家! “时值板荡倾覆,大內兄务必秉持纲纪,参与政要,如此,我等在军前才有半分胜机。”张巡大声激励陆秀夫。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的事情,以前发生在谁身上我已经管不了了,但是现在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第113章 113.勤政殿上表忠心(红色精英冠名) 第113章 113.勤政殿上表忠心(红色精英冠名) 和李让登殿不同,张巡先是在大庆殿朝拜天子。也是在这会几儿,满朝的文武才第一次瞧见张巡的模样。这样一个“素人”,居然是提兵十二万,马上爭润州的大將。 好年轻啊。 年仅二十二岁的张巡,有一种完全迥异於大朝会眾人的气相。满殿都是“老臣”,最年轻的也得三十来岁。靠前排的更是四五十往上,有人老的鬍鬚都白了,自然对张巡的年轻十分惊讶。 名义上张巡是来杭州,向天子奏凯的。毕竟张巡是前敌副將,元师理论上是文天祥的嘛。但朝中的大佬们都知道,文天祥在丹阳城內,如何指挥得了丹徒城外的战事,真正临阵遇敌的便是眼前的张巡。 大朝会上基本不说什么正经事,张巡奏凯完毕,就受命散朝后引见。没有其他的宰辅,或者公卿大臣一道陪同。作为世代缨簪之家,基本的礼仪体统张巡自然清楚,確乎也不需要多个人来陪著提醒。 唯一张巡不知道的,就是上次李让引见有个座儿,张巡入內,则是站著向皇帝赵,以及珠帘后的谢太后行礼, 方才大朝会的时候,二圣已经瞧见了张巡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一个能够降龙伏虎的无敌黑金刚模样,也不像是外头来参加科举的白面书生模样。 该怎么形容呢?换个2024年的人来,就喊路人脸了。如今二圣瞧了,只觉得张巡平凡朴素,身上没有什么英雄气。 好啊,不是英雄好,不是梟雄更好。 一看就是忠厚朴实的模样,保准儿为带宋效命呢。 其实也是上位者做得久了,观人评人的標准不同罢了。张巡就没有这样的习气,虽然出身吴中第一的冠冕之家,但是待人却还保留著几分前世的习惯。 最简单的,为什么张巡“得人合眾”?因为在殿前將校来投靠张巡时,张巡除了给以货真价实的粮食补给,还不是以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態度,作出赏赐的模样。 是以一种恩义相结,兄弟朋友的平等態度,来同一帮军將交往的。 在张巡这里,诸將没有感受到那种伞盖高第的土人,对他们的鄙夷和蔑视。 像是姜才、张世杰等人,都从小兵一步一步廝杀上来的。在上位者的眼中,不过就是个斯杀汉而已。立了功给予些微的官爵和金钱,就能够打发了。 唯有张巡不同,是以一种更加亲近,且毫无所求的態度在同他们交往。当然啦,张巡如此待他们,主要是由於尊敬民族英雄。 但是在外头看来,那就是宽容雅量,能结人心。即便是一个小兵,张巡也没有把他当蚁来看待,给吃给穿,十分客气。 古今之间,不同的社会运行逻辑,造成了巨大的差別。 谈谈吧,谢太后先是讚扬了张巡兄弟二人忠於国,效命王事的功绩,隨后又感怀张巡的父母都是国家的忠良,最终升华主题,果然是圣朝之下,忠孝之家,才能出张巡这样的义士。 张巡连道惶恐,一边惶恐还一边哭。按理说这是君前失仪,但是现在张巡身上两重大孝,国孝一重,家孝一重,谢太后讚扬张母的气节,那张巡肯定要哭出声来。 至孝啊,怎么能叫失仪呢。 瞧见张巡哭出声来,谢太后微微頜首,连忙命左右侍从,搬来圆凳,又扶好张巡。左右侍从连连劝了好几句,张巡才止住哭声。向谢太后以及小皇帝赵告罪,请二圣责罚。 必不可能责罚的,张巡来前,谢太后从多方收集了张巡的消息。得知张巡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子,张巡如今哭成这样,那才叫真的孝。 止住哭声的张巡还表態,因为国家板荡,边大起,天子夺情,自己才起家视事的。一俟江防稳固,北虏溃退,自己就要回家为张母守孝三年,以克人伦。 话不是空口自说的,前儿晚上和陆秀夫商议了一夜,张巡得表明出自己不恋栈军权的意思。现在在二圣面前如此说道,那是要记录在实录或者起居注的, 不能翻案! 也就是说,將来功成,谢太后或者赵就可以“明示”张巡,让张巡交出兵权,回家给张母守孝三年。 果然这句话让谢太后心中极为满意,既是孝子,又是忠臣,怎么会不满意呢。现在需要確定的,就只有一条了。张巡是直接依附到她谢太后这儿,还是想在朝中找一颗別的大树。 南宋后期,军將在朝中託庇后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刘整叛宋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赵方、赵葵等亲善他的宰相致仕或者去世,其在南宋受到了愈发频繁的陷害和排挤。 话说到这里,谢太后便问张巡之后的战策如何?张巡连忙站起身来,向垂帘后的谢太后叩拜,口称必以上意照准之法,措办军务。 主要是没时间玩什么忠臣良將的把戏了,要是现在襄阳还在,张巡自然可以在杭州演上半年八个月的。当下只好直接表忠心,喊口號,管谢太后信不信, 態度一定要端正。 见谢太后微微頜首,小皇帝赵终於开口了,要赏赐张巡彩绢五百端,绢三千匹,钱十万贯。 果然,宋朝的统治者还是乐意收买忠心且听话的军將的。既然如此,张巡立刻下跪磕头,一边嘴上说著受之有愧,一边有个不情之请。 王剪离开秦国的国土之后,就开始要官要钱,就是为了让秦王放心。张巡要是什么请求都没有,上面的戏也就白演了。 有请求?好事啊,儘管说来。 这个时候不能谈军需,也不能谈兵餉,就谈要官。我姐夫陆秀夫才思清丽, 天下少及,总怀报国之志。如今在湖南安抚大使任上的李学士,也向朝廷再三推荐过他。 赵小孩一个,没反应过来,谢太后却立刻就明白张巡的想法。不就是在朝中援引亲党嘛,这些武夫不过如此,果然是没什么太大出息的。这请求也太明显了,脑子缺根弦。 但现在中枢陈宜中一家独大,不符合皇室的利益,正好扶持一个在外有大师奥援的陆秀夫,却也合適。 第114章 114.朝命殿帅出润州(红色精英冠) 第114章 114.朝命殿帅出润州(红色精英冠) 张巡陛见之后,杭州城內掀起了小小的波澜。因为宫中对於张巡的赏赐片刻不停的下发,甚至连骏马、车架、兵器、鎧甲,以至於薪炭、柴火、纱布,家里吃的羊,都赏赐到位。 更不要说绢和幣了,日赏夜赐,荣宠之深,极为不凡。 原本还想著找张巡过来见一面的陈宜中立刻息了心思,这摆明了就是张巡投靠了谢太后。要不然谢太后如此厚待张巡? 真叫一个装模作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二十年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市上叫卖的细犬,这会儿找到了阔少衙內呢。 但转天来的讯息就令陈宜中坐不住了,陆秀夫宣麻拜相,以礼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身份进入政事堂,辅佐朝纲。 別人不知道,陈宜中知道啊,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还是张逞的妹夫,是老张家的好女婿呢。 於是陈宜中立刻进宫,说法也是现成的,妻舅两掌大兵,家婿入执中枢,这要是造反了,內外都有呼应啊。 急了! 要是过上三五个月,谢太后对张巡忠厚老实的评价开始淡了,陈宜中这么说,或许就能发挥出效果了。寇准是怎么下来的?不就是王若钦在渊之盟事后,给真宗打小报告下来的。 带宋到了如今这地步,连党爭的水平也大大下降了。瞧瞧这帮人手段多糙? 史弥远暗杀韩胄掌权;陈宜中暗杀韩震,跳反贾似道阵营掌权。 送他们去北宋,一个个都得被人玩得骨头渣都不剩,脑仁都给他摇散黄咯。 谢太后才评价张巡是个脑子缺根弦的武夫,忠厚老实,还纯孝天真,你就说他內外勾结,笑死个人。他要有那个內外勾结的脑子,至於今年才临危混上个官吗? 陈相公,操之过急,操之过急矣。 到这会儿陈宜中才反应过来,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乾的太顺了,朝中无人可挡。毕竟能够挡的,都被贾似道给干垮了,没几个有段位的人在杭州当官。不是排挤去了边远州郡,就是回乡诗书自娱。 继承了贾似道不少基本盘的陈宜中,是个手段不如贾似道,连政治敏感度都差贾似道一截的人。这样的人想当权相,呵呵,差得远呢。 只是张巡也没多好过,谢太后派了中使到张家来,再三的怀慰张巡。说得直截了当一点,那就是把张巡按在杭州,不让张巡离开。 为啥? 因为朝廷確实按照之前陆秀夫的预估,往润州派出了搞赏使。又拉著一百万贯去搞赏三军了,而且是在张巡和文天祥都不在的情况下搞赏三军。 船走的快点三四天,船走的慢点六七天。也就是说为了保险,谢太后至少要把张巡留在杭州十天八天的。 不管前方军情到底如何,就让主师和士兵分开,且先宣扬朝廷的威仪。让官军知道自己是宋朝廷的官军,是赵家的官军,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 “如此一来,建康城防垒固,无法打破啦。”张巡真是长嘆加长嘆,嘆的气都快肉眼可见了。 原本撤退到建康的阿术只有三四万人,还是力战撤退的兵。虽然宋军大概率是打不下建康的,至少威嚇一番建康,让阿术把包围扬州的人给拉回建康吧。 或者把在荆湖作战的阿里海牙军给叫来建康,那么江陵和潭州也就解围了。 横竖能够调动起元军,掌握战爭的主动权。 现在倒好,张巡困在杭州,宋军閒在润州,坐失战机。 要是扬州能够解围,四万多宋军就能够解放出来,且大多还是水军。虽然未必打的贏,可威嚇一下统师蒙古水军的董文炳总没问题吧。 “朝廷亦在整备新军,倒也不必如此篤定。”陆秀夫劝慰道。 话说的是没错,朝廷勤王的詔命还在使劲的往全国各地发。先前各地不是已经发来了十万壮丁嘛,其中两万余配给诸军,五万充了厢军守城,剩下两三万实在老弱,都给打发回乡了。 只爆出这点人力,朝廷不满意,垂死挣扎也要有垂死挣扎的样子。所以壮丁继续拉,拉好了就往杭州送,交杭州拣选。 这不又送来了小几万人,殿前司正在分派,马上又能组建出一二万军。到时候也给张巡带上,好赖是个助力。 唉,我这好姐夫还不如我呢。 起码张巡还知道壮丁送上战场屁用没有,陆秀夫却觉得这种壮丁也是助力。 未经操练,连旗鼓都未必明晰,送上去连当炮灰,或者在后面喊666的用处都欠奉。 “等等,这新军?”张巡止住感嘆,在杭州,就要有在杭州的觉悟。 朝廷不会是觉得我打贏了一仗,且伯顏老韃子北返,元军兵力大减,所以可以再接再厉打几场大胜仗吧?又担心我一个人功大难制,所以派点其他阿猫阿狗的,来分薄军功。 “嗯。”陆秀夫点了点头。 “*******。”反正是在陆秀夫面前,张巡也无所谓了。 要是换在后世网络上,张巡已经“田文镜,田文镜,田文镜!”键盘一溜敲出去好几百个字,快冒烟那种。 幸亏把陆秀夫给塞进了政事堂,这事也没法瞒著张巡了。在张巡受困杭州的第六天,就得到了消息,殿前都指挥使张彦,奉命率二万兵出征扬州。 殿帅! 前任殿师是韩震,被陈宜中捶杀了,张彦继任。殿前副都指挥使苏刘义就在润州,恐怕也会被调入张彦的魔下,以壮其军威。 朝廷估计也是担心来个名位太低的將师,没法和张巡分庭抗礼,所以派遣殿帅张彦出征。如此担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的张巡,在军职上,就被压了一头。 当然张巡还是江淮前营排阵使,有调派诸军的权柄,可之后听不听张巡的, 就得看张彦给不给面子咯。 原任侍卫亲军步兵都指挥使得张彦,在军中也算是老资格了。殿前诸將还是郎官时,这位就已经名列大夫,位在刺史。如今出兵恢剿,一场擂台径直候著张巡前来呢。 第115章 115.张世杰也有一策(红色精英冠) 第115章 115.张世杰也有一策(红色精英冠) 天使搞赏三军,又派了殿师张彦去分权,谢太后这个封建皇权具象化的表现人,终於放心让张巡陛辞。 临行前又是上马金,下马银的好一阵赏赐。早有心理准备的张巡也算泄气了,趁著这会儿使劲要点吧。指不定之后打守城战要打多久呢,搞两个钱在全浙的商业中心调集粮食好了。 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可是那是后世浙江省的说法。如今钱塘江下游,太湖南岸这一圈,就是天下农业最繁荣的大平原。湖广两省的开发,要等到明代。四川倒是產粮区,可惜被蒙古人杀空了。 偏偏夏秋大旱,想扑买大宗粮食,也就只能在杭州。 陆秀夫当上了参政,也没见多少喜色。一面嘱咐张巡务必小心,毕竟张巡所统率之军,乃是全宋仅存一付家当。输没了,带宋就没了。 另一面则表態,自己一定会在杭州为张巡军前设法筹粮募。浙西被兵,浙东还是完善州县。而且浙东乃是朝廷所在,宋家控制力最强的地带,只要使劲,总能出点啥来的。 军器所的事,陆秀夫会另外委託良人,张巡的需求能满足的都会满足。只有製造大型拋石机,也就是霹雳炮的工匠,朝廷不会放出杭州。这玩意儿是毁天灭地的大杀器,朝廷不可能放手。 但是霹雳炮陆秀夫可以想办法批给张巡十几二十部,这段时间內就会装船拉去常州,八牛弩也是如此。 如果张巡能找到会编织扎甲的人,陆秀夫还可以想办法发二三十万片甲叶去常州。牛皮就得常州自筹了,丝绵也得常州自筹。 战火大起,各地的赋税土贡断绝了一半还多,原本很容易获取的原料,现在在杭州也难寻啦。 记掛常州三万兵的张巡也不纠结,只请陆秀夫务必將买来的十几万斛粮食妥善转运到常州,便没有其他更多的要求了。 並未隨著张彦的官军大队,张巡用来时的那条八浆蜈船飞也似的往润州奔。反正张彦也不会乐意和张巡同路,大军走的还慢。 还好还好,等回到润州,诸军完整无缺,並未有半点情状。 左右还问张巡得了个什么美官?美个屁,朝廷赏了个中侍大夫的衔,正五品,也就这样了。岳飞镇压荆湘湖广几十方起义农民军,还收编了数万壮丁,组建了屯驻鄂州的一镇神武后军。最后赏了个遥郡承宣使,加中卫大夫。 中卫大夫从五品,立下那么大的功,给的衔还不如张巡呢。也就是现如今朝廷的官爵给的宽,要是在以前,什么中侍大夫?想都不敢想。 瞎,大伙儿倒也无甚在意的。反正他们就认张二哥哥,况且张巡还是江淮招討兵马前营布阵使,那就还是前敌宗师,管给什么官都一样。 升帐议事! 趁著张彦督率新军还没赶到,张巡要统一一下诸军的后续行动。诸位认为是立刻发兵建康,威胁阿术所部,还是渡江北上扬州,解围作战? 润州不怕空虚,文天祥不是还有赵淮一镇两万兵嘛,张巡走了他们接防就是。有文天祥在,张巡很放心自己的后路。谁都会投降,文老哥哥不会投降。 诸將不由自主的就望向王安节,快打润州的策略就是王安节定下的。现在张巡又来问策,那肯定望王安节啊。 王安节没开口,张世杰倒是有话要说。他表示现在诸军糜集润州,威胁扬州和建康。而阿术因为兵力短缺,暂时不敢和宋军野战。 那能不能趁此机会,一举调动元军,既解围扬州,又恢復建康? 嗯?你说。张巡巴不得下面的將军们长点脑子,哪怕瞎说乱说呢,重点是先说思路,再合议判断。 元军的水军有一万多跟著阿术退去了靖康,还有两万多在包围扬州,实际上也控制江北的瓜洲等渡口要津。也就是说,实际上元军並不能完整的控制大江水面,至少焦山附近都是刘师勇水军在控制,宋军有一定的制江权。 结合上个月的丹徒之战,宋军阵列而战,十几万人齐心合力面对三四万元军,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如今朝廷新发了张彦一镇来,生力军马上就要加入。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咱们渡江北上解围扬州,同时分兵一小部分,一万人或者二万人这样,配合张彦所部,相机进战建康。 元军不调动去救援扬州,则我偏师退回润州。元军来救扬州,则建康空虚, 立刻发兵进战,设法夺取建康。 朝廷派张彦来,不就是为了谋求功劳嘛。咱们去打要费人命的野外苦战,让张彦去捡现成的。张彦肯定乐意,稍微卖力打下了建康的话,凭他在朝廷的关係,以后咱们见了他就得称呼张太尉咯。 至於咱们,解围了扬州,三千万贯是朝廷允诺分给大伙儿的,各个都能成为大富翁。即便是最微末的长行军兵,也能分几十贯。 而且也能得到一点功劳,真的成为太尉是不敢想的,封妻荫子,给孩儿们都捞个官爵总不是难事。 唔·—..· 诸將听了,张世杰的这个计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有两点需要补充,一个是船只似乎没有这么多,能不能把十万人都拉去江北。 另一个是想解围扬州,需要扬州城內的配合,咱们怎么通知陷入重围的扬州呢?最好做到咱们进攻元军,城內宋军也拼死杀出,內外夹击的效果。 船嘛,其实有几百条纲船一直藏在常州。张巡没有吱声,只是遍视全场,询问谁有办法送信进扬州。 元军在江北有四万大军,几乎人人都能上马,正经的骑兵总有二三万。如果扬州兵不出城,元军专门对付咱们这一面,纵骑冲滩,那咱们恐怕连上岸都很困难。 这有什么难的,忠诚军的周思岳立刻站了出来,表示江阴无锡多得是能水的好汉。咱们招募两个好汉,趁夜用小船把人送到江北,沿著运河水进入扬州。 约定城內收到信,就放五束青烟。没收到信,那么就再从长计议。 第116章 116.兵分两路各有差(红色精英冠) 第116章 116.兵分两路各有差(红色精英冠) 张世杰这一策,核心思想是调动元军,按照宋军的布置来调动元军。来之前,张巡想的还是包围建康,令阿术调动扬州元军来保建康。 可以说,张巡的想法是最朴素直接的想法,阿术或许也是这么料定宋军的。 因为宋军长於攻城守城,论及筑城攻城,此时的宋军很有几分经验。反倒是野战,宋军是几乎野战必败,尽全力在避免野战。 上次丹徒一役,不分胜负,那是因为元军兵力短缺。可即便如此,元军还是能够区隔宋军各部人马,甚至一度包围宋军中军。 以常理度之,宋军不会想著去碰江北的六方元军。 即便这六万是四万陆师加两万水军,宋军应该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去野外和六万元军浪战。要是宋军连两倍兵力都不到,就敢和元军大规模野战,那这就不是一般宋军了。 快去大都请大汗出山吧! 此策也许真的可行,张巡蹉曙著。又望了望王安节,王安节也在沉思,这仗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只是一旦去了江北,打不进扬州,真就要被虏骑衝下水咯。 刘师勇也发言,说他是前任的扬州都统制,扬州附近什么地形情要,都在他的脑子里面。只要留后出兵,他愿意担任先锋。宋军水兵也可以当先锋,反正这年头水军士兵主要的攻击手段就是跳帮肉搏。 別急別急,诸位都觉得这个策略可行? 一旁的王安节最终点了点头,那原本在两可之间的张巡,就也同意了这个策略。正好进城还能够救一波自己的好大哥张逞,顺道把淮东兵释放出来。 计议已定,通报给丹阳的文天祥。文天祥就回了一句话,你张二打仗我放心,完毕。 瞎,文天祥做这个江淮招討大使也挺好的,一来从不肘,二来大伙儿没饿肚皮。能做到这两点的,可了不得啦,瞧瞧明末的那些督师和经略们,这两点能做齐全的真不多。 大元师同意了,副师实际主持,会水的好手立刻就从军中招募。周思岳向那对募来的兄弟保证,活著回来赏给你们一千贯钱,死了爷娘他周思岳养,要是没养好,立刻叫雷劈死。 哇哦,好重的誓言。 那对应募来的兄弟,將张巡的亲笔信用蜡丸封住,捆在发內,转身就往江北去。而常州调动来的纲船,也络绎不绝的赶到西津渡。 没有人心疑这船哪来的,只当是文天祥从后方筹集而来。最近这一次打仗, 他们都有点习惯了。以前是这也缺,那也缺,这一次是这也有,那也有。 不仅肚皮吃得饱,赏钱也开的足。 等张彦开到丹阳,同文天祥匯合。文天祥就告诉他,有一个巧宗轮著殿师了。请殿师带著两万殿前新军,以及赵淮的两方溧阳兵,相机进战建康。润州城有张巡留下的五千赣兵成守,文天祥也进入润州丹徒城。 如果阿术带兵离开建康,殿师你就挥师去夺。如果阿术没动,那殿师你就回润州。几乎不需要张彦付出什么,就是看情况行动罢了。 恢復建康的大功,那可是足以受赐太尉的功勋。 有了建康,则建康身后的江东就被完全的遮蔽了起来,只要宋军还有水师, 那元军就只能在建康打绞肉死磕啦, 一番话把张彦给说定了,张彦来之前也拜见了谢太后。谢太后的想法张彦自然了解清楚,就是要分张巡的功劳,免得张巡功大难制。 现在张巡去解围扬州,不仅仅是要直面江北六万元军的苦战,即便解围成功,也不过是再升一二级。解围而已,如何比得上光復建康? 保不齐张巡在江北还会吃败仗呢,吃了败仗一擼到底,张彦就能担任前敌总指挥了,横竖张彦不亏。 建康能打则打,不能打就回润州唄。 行,张彦听从了文天祥的部署,和赵淮合兵一处,迤向建康进发。另外张彦还发现赵淮的兵不错的,居然是操练了一年半以上的正经官军。 要是能把这支部队夺到自己手上就好了,可惜赵淮的门第很高,是先宰相赵葵的从子,虽然也是武官,到底有所不同, 对了,別看赵淮是浙西安抚使,可他確实是武官,官阶是左武大夫。他是因为赵葵的功绩,获得的荫官。 现在文天祥一来,直接成了文天祥的属官属將,浙西的钱粮兵马统归文天祥。文官对武官的压制,即便到了如今,也是持续的。 不提张彦的异样心思,两名周思岳募来的壮士,趁著后半夜的微光,潜游了几乎二十里。完全没有被元军所发现,进入了扬州城。 就像之前张贵募壮士出襄阳,联络范文虎一般。襄阳的包围可比扬州的包围要严密十倍二十倍,仍旧有水性好的汉子潜出,扬州这边更是如此。 诸军云集西津渡,前哨游弋在江上,终於见到了扬州城內放出的五束青烟。 也即扬州城內的张遥和王效节收到了张巡的密信,同意和张巡內外夹击包围扬州的元军。 得此消息,诸军振奋,在刘师勇、刘师能水军的护卫下,开始渡江北上。守卫瓜洲的元军水军自然发现了宋军舟师北上的消息,立刻上报董文炳和帖木儿不。 董文炳做主先派兵阻拦试试,看看宋军什么情形。然后派人快船去建康通报阿术,阿术是元军的临时统帅,真要调动大军,需要阿术的军令。 颇精水战的刘师能率队掩护宋军舟船,同元军水军偏师杀了一阵,击退。元车没有全力袭来,击退並非难事。 倒是留守在扬州城外的元军大將忽剌出和淮东都元师博罗欢十分不解,他们没有和张巡交过手,方分惊异於宋军居然主动寻求元军野战啦。前番阿术和张巡对垒,颇有些“遭遇战”的意味,並不能算是宋军主攻,更像是元军主攻。 天寿啦! 南人的懦夫都敢来挑畔我大蒙古天兵啦! 也不怪他们惊讶,宋军即便是进援襄阳,实际上也是筑城垒堡,层层推进。 或者以舟师构筑水城,循环前进。往往都是元军来主动进攻宋军,然后宋军大溃。 第117章 117.伯顏坚持要灭宋(红色精英冠) 第117章 117.伯顏坚持要灭宋(红色精英冠) 秋天的大都,令伯顏浑身舒爽。此时的大都还是个水草丰美之处,歷史上元代的漕粮,甚至可以一直运到將来的海子里边。忽必烈可以站在自己的宫墙上, 围观千船竞渡的景观。 而且大都的天气,不像江东那样的黏腻。在建康和润州的夏天,伯顏一度怀疑自己要融化在江东了。 还是大都好啊,天蓝水碧,气候凉爽舒適。如果不是为了灭宋这样的大业, 伯顏真不愿意跑去南方卑湿之地。 按理说,带著六万骑兵北返,伯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抵达大都的,况且其中扬州到泗州、楚州这一带,还是偽宋的国境,经常有团结义勇和地方宋军的袭击骚扰。 走到山东之后,伯顏就把大军交给诸將,让他们按照正常的进军速度北上。 反正海都造反,那也是在西域造反,这不是还没打进哈拉和林呢嘛。 对於阿力麻里那么遥远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紧赶一天,慢赶一天的,对於整个大局实在没有任何影响。况且北方草原民族打仗,也得秋高马肥才打啊,秋后的马肥体壮,骑出去干仗才有力气。 这会儿正秋高气爽呢,海都即便要起兵,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再者伯顏在回程路上想了一路,他个人判断海都的实力还不足以真正的挑战忽必烈的大汗之位。即便他有朮赤一系宗王,以及窝阔台一系宗王的支持,但毕竟几年前海都曾被忽必烈派兵击败过,损失很大。 现在无非是拉拢了禾忽,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北平王那木罕,而那木罕是忽必烈四子,关心则乱,使得忽必烈觉得要对著海都出重拳。 狮子搏兔仍须全力,论是海都这样颇有几分才能的蒙古宗王。 忽必烈大约是准备毕其功於一役,打著调集诸路兵马,精锐铁骑,直捣海都的老巢,將海都彻底打死,永绝后患的主意。 要不然也不会把正在南征的伯顏给叫回来,还让伯顏带著南征元军的精华铁骑。 但是伯顏认为眼下灭宋之事,比之扑灭海都,援救那木罕更重要,也更必须。从军事上来说,经歷了几乎四十年的长期拉锯作战,南宋已经基本消耗尽了国力,其军事实力完全无法和当初宋蒙联盟灭金时相比。 围点打援的战术非常奏效,几乎掏干了整个南宋的所有气血,南宋別说精兵强將了,现在连拉上战场的壮丁质量,恐怕都没有当初高了吧。 一开始或许还能拉出点地方上的保甲弓手,团结义勇,有些许的操练,也认得些金鼓。现在拉出来的,那就是纯纯的农民,还老弱间杂。 宋朝如今就是一栋风雨飘摇的破屋,只需要最后的临门一脚,就能够彻底的端倒。 可宋国到底是江南大国,有三千万人口,二百座军州。只要给宋国两三年的时间,宋军虽然拉不出什么精兵,可是守城的兵马总能拉出十万八万的。 到时候不论是哪里被修筑成了坚城,挡在元军南下的道路上,就又有可能是一个襄阳。 金国死守蔡州,都打了半年。宋国要是死守某州,凭宋军的武器和人力,死守一二年绝非什么难事。 这就引出了伯顏力主继续南征灭宋的第二个理由,从经济上来说,元朝廷必须快速灭宋。不灭宋就没有办法挽救可危的元朝財政。 除开前述的中统钞滥发问题已经极其严重,元朝廷正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北方的財富。最简单,宰相阿合马对元朝的盐业专营制度作出了升级,不再按照食盐的销售量徵收盐税。(王文统为相时,全元盐税七千五百两白银) 而是下令按照全国各地的人口数量,州县的繁荣富庶水平进行均摊。今年我元朝中枢要白银三万两,那么就全国摊派三万两。如果今年要五万,那就摊派五万两白银的盐税。 老百姓买不买官盐无所谓,反正今年大都要看到五万两白银的盐税押解到京。地方官怎么搜刮,那就是地方官的事了。 正经收税,阿合马又嫌慢。於是阿合马开始收缴民间的旧有各种铜钱,將一枚大钱,改铸成两枚小钱,一枚仍旧当一文来使用,很是暴富了一拨。 但即便有阿合马这样的大聪明,用尽各种办法来给忽必烈敛財,元朝的財赋还是连年竭尽,毫无积蓄,只靠超发中统钞维持。 是以阿合马大约是整个元朝廷,最坚定的灭宋派。只有灭宋,再掠夺南方的贵金属,掠夺南方的公田,利用超发的中统钞掠夺南方民间的社会財富,才有可能让元朝的財政活过来。 如果不灭宋,隨时,真的就是隨时,元军就会断顿, 哪天阿合马一暴毙,元朝廷少了个能够左支右出的宰相,別说元军断顿了, 元朝廷都得停摆。对於宗王贵族,以及宿卫亲军的赏赐,都將无法支付。到时候,哼哼,连忽必烈的宿卫恐怕都会不满吧。 宋朝廷虽然现在处於崩溃的边缘,元朝廷其实也就比宋朝廷好一点。毕竟刀子还是快的,只要刀子快,就能抢到钱,抢到钱就能多维持几天。 基於军事和经济上的双重原因,伯顏坚定的认为,还是要灭宋,不灭宋咱们自己这个带元也有可能玩不转的。 一念至此,伯顏先是向宫內稟报自己回返大都的消息,又立刻派人知会自己的大舅哥安童。也就是如今元朝的中书右丞相,位高权重。 单单是伯顏一个人向忽必烈諫言,忽必烈可能不会听,假设中书左丞相阿合马力主灭宋,中书右丞相安童也力主灭宋呢? 等於朝中的两大巨头,以及征南统帅都是一致的意见。那么即便忽必烈还是很担心海都,也会选择支持三人的意见。 蒙古嘛,也可称一句大汗与贵人们共治天下。没有各路贵人的支持,忽必烈的汗位和中原皇帝位,都坐不住的。 心下定策的伯顏,回返大都赐邸家中,略带焦急的等待次后忽必烈的召见。 第118章 118.事有反覆速南下 第118章 118.事有反覆速南下 政治的根本,是围绕著权力的爭夺。南宋,至少是此时南宋的死活,影响不到忽必烈的大汗之位。可是海都,海都作为蒙古的宗王,是可以影响到汗位的。 从本心来说,忽必烈对海都,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但是从现状来看,似乎自己的魔下的重臣们都不是如此认为。 元大都的营建耗时弥久,马可波罗都说过大都的营建是在不停进行中的。此时皇宫大內尚未完全建设完毕,是以最终忽必烈召见伯顏之处,乃是在大都城外的离宫大寧宫中。 似乎元清两代的皇帝,都不太喜欢呆在政治氛围过於浓厚的大都城內,更偏爱城外的离宫。可能是城外离宫更加的凉爽舒適,令他们心情舒畅吧。 小小的水榭凉亭上,只有君臣三人,宰相阿合马是坚定的灭宋派,好多年前就在喊著灭宋了,意志从未改变过。所以忽必烈也没必要再多召见阿合马一次, 专见安童、伯顏即可。 首先说说南边征宋的情形吧,虽然伯顏此前也多以书面形式向忽必烈匯报过,但忽必烈还是得问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有的,王坚的儿子王安节在常州同一个叫姚嵩的地方文官造反,据城叛乱。 导致苏州、无锡、江阴等地也降而復反,理当迎头痛剿,务必將常州完全杀尽, 以震南朝。 区区三五十万刁民罢了,杀了也就杀了,忽必烈並不如如何在乎。宋军是什么情形?贾似道又是什么情形? 宋军在丁家洲还是畏敌如虎,將帅胆怯如鸡,元军追杀上百里,一路杀奔至建康。斩首上万,溺毙而死者不可胜数。 恩,符合自己的预料,那宋军確实是不咋滴了,只要再端临门一脚,带宋就得完蛋。 等得知贾似道被贬高州,去广东吃海鲜了,忽必烈还慨嘆了几句。当初在鄂州的时候,忽必烈和贾似道肯定是见过面的。 不过贾似道一贬,南朝算是彻底无人可用了吧。新任的宰相又是哪个?汪立信和陈宜中,一个马上八十的老头,一个跳反的小人,仅此而已。 就南朝这般模样,隨便抽出点空来,就能够弄死了啊,似乎没必要这么著急吧。 对啊,陛下您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就是因为南宋弱,才应该先灭南宋。因为海都强而偽宋弱,先易后难,吞併宋土人口,我方愈强,而海都背后是朮赤诸王和窝阔台诸王,不能併吞他们的领地。 我愈强,则海都便愈弱。愈强打愈弱,才可以一战成擒,將海都彻底打死。 现在咱们虽然比海都强,可海都惯会打游击,发一路兵数万骑去追他,只会被他溜著跑。灭了宋,財力足,可以发数路铁骑去追他。打他一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后必定割了他的耳朵,把他捆送到大都来给陛下献降。 唔..— 伯顏说得有道理,海都惯会使用骑兵,和个苍蝇似的绕来绕去,拍又拍不到。但如果能发好几路铁骑去追,海都就算长了八条腿,也跳不出包围圈了吧。 如此大的决定,当然不可能三言两句就拍板的。忽必烈表示自己知道了,容他三思。伯顏且在大都休憩几日,南方潮湿闷热,远不如大都宜人。 知道这种事是绝对急不得的伯顏和安童告退下去,两人也不心急,反正南宋就剩一口气了,况且阿术不是还带了不少兵马在南方留镇嘛,不可能出事的。 嗯,然后出事了。 阿术的急报从建康跨越山河,用了十三天的时间,就奇蹟般地送到了大都。 须知这可是穿越还在南宋控制下的淮南的速度,绝对是神速一般。 怎么一回事?元军三万五千眾于丹徒往攻南兵十余万眾,战不力,绕城別走,转保建康。 宋军主师为文天祥,副师为张巡,军前诸將可知有王安节和张世杰等眾。兵马眾多,颇有战意。下面还附上了將帅等人的简介,阿术在建康收集消息比较容易,忽必烈在北方就只能全靠猜。 一个状元?一个孝子?带著一帮败军之將,在丹徒和大元天兵交战,居然不胜不败? 元军还把润州让了出来,集中兵力保障江南岸的建康。使得宋军的舟师重新沟通了长江和大运河的航线,开始探望扬州的情势? 不必说,这一前一后,伯顏和阿术的奏报大相逕庭,不是说南宋马上就要死了嘛。怎么还能拉十几万大军出来,重点是能够和元军野战。 急匆匆赶到大寧宫的伯顏也愣住了,常州起兵没问题,带头的是王安节啊。 可在丹徒和阿术交战的宋军,凭啥能够不胜不败? 真的就是超出了佰顏的认知,以往的宋军就没有这种气相,他没办法给出解释。 送信的人呢?面对大汗宰相们,信使不仅不怯场,还侃侃而谈呢。这人出身宿卫,搁以前叫怯薛军,是给忽必烈站过班的。 丹徒之战这人参加了,直言宋军大变,因为这一次的宋军救队友,非常卖力的救队友。即便是没有遭遇元军攻击,完全可以自行撤退的宋军,也毫不犹豫的投入作战,拼死去救队友。 队友是谁? 当时被包围在阵中的,一个是王安节,一个宋军的副师张巡, 要说救王安节吧,不像,因为此前援襄作战,还有鄂州之战,也没人去救王安节。那极大可能是去救张巡。 从未听说过的南朝人士,忽必烈復又拿起军报,上面只写张巡是晋陵张氏出身,名动两江的大孝子,有义名,还非常勇敢。没了,事发突然,也就能搜集到这点讯息。 嘶—··· 一个不熟悉,从未打过交道的对手。 突生反覆,伯顏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忽必烈解释了。倒是他的大舅哥安童立刻表態,现在南方事有缓急,应该立刻让伯顏南下居中统御,免得再生事端。 至於北平王那木罕处,安童愿意亲自带领部分兵力去支援阿力麻里,等一切情况明晰,再由忽必烈作出决断。 第119章 119.扬州城外大交兵 第119章 119.扬州城外大交兵 刘师勇以水军精兵三千人开道,率先衝击瓜洲水寨。南宋末期的扬州城防御极其坚固,最北面是宝佑城,中间是两城夹河而立的夹城,南面是区別於后周小城的宋大城。 三城周围全都是宽阔的运河、沟渠、水塘,在城外东西北三面是小江水道、 子湖、新塘、句城塘、陈公塘等大面积的水域。阿术包打扬州三个月,甚至没有攻过杨子桥。 因为扬州城东西两厢的大规模集市民居,现在居然还完完整整的立在原地, 也即元军甚至没有突破唐代扬州旧护城河一一故城河的防御,连城东面的清流寨和清流巡检司都未打破。 难怪歷史上的李庭芝守城数年而不失,元军直接放弃攻城,採取筑垒二百里以上的长期围困措施,最后还是李庭芝走泰州,扬州才献城投降。 宋军大队渡江,镇守瓜洲的董文炳见偏师为刘师能水军击溃,终於坐之不住,在没有阿术的命令下,率领一万多水军出营阻拦宋军。 来的正好,刘师能正准备报一报丁家洲之战蒋玉的仇呢。 二万宋军舟师在江上会战董文炳一万多蒙古水军,帖木儿不的元军水军原驻西津渡,现在撤去了秦淮河,一时间也赶不过来。 有刘师能水军遮蔽,宋军安然渡江。当然仅仅是渡江,还得夺取瓜洲的元军水寨,才能够顺利上岸,並进入江北运河水道,驰援扬州。 令所有人,包括张巡在內,都没有料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泰州都统制孙虎臣率五千兵,兼程赶来,会攻瓜洲元军水寨。 是的,张巡根本就没想过去通知被贬泰州的孙虎臣,但是这人居然赶了过来。那肯定是张逞或者王效节通知他的。 管谁通知的,这个逃跑將军居然捨得出兵作战,那总归是好事。况且他是陆师,张巡等人还在船上,就算他跑,也牵连不到张巡。(焦山之战,仅孙虎臣一军实际到场,来驰援张世杰、刘师勇军) 扬州城上,遥遥见得南岸宋军出兵会攻瓜洲,城內人心振奋,官军大至,正是好男儿立功之时。淮东兵马钞辖阮克已率舟师五千人直出瓮城,奔运河水道, 南下攻打元军瓜洲水寨。扬州统制王效节率马步兵二万,出杨子桥,猛攻博罗欢及忽剌出等元军。 张逞得知是自己弟弟张巡亲自率兵前来驰援,登上瓮城城楼,为王效节擂鼓助战。城內官军呼声雷动,高呼死战。 四面受敌的董文炳,急忙向忽剌出和博罗欢求援,可惜二人正同王效节所率淮东兵力战,须臾间根本分不开人手来救董文炳。 受到刘师勇、孙虎臣和阮克己三路会攻的瓜洲元军水寨,不肖三刻,便叫瓦解。同刘师能在江上会战的董文炳遥见战况不利,立刻收拢从水寨溃出的元军水军,选择先走真州,等待阿术和帖木儿不的援军。 董文炳一走,瓜洲门户大开,江南宋军得以进入江北运河。舟师千群,舶蔽江,宋军人马旗帜如云捲来,骇的出马哨探的元军纷纷惊走。 也怪阿术,阿术南下迎战张巡时,抽走了江北四千骑。偏偏南征元军最精华的六万骑,又被伯顏带走。两次抽人,江北的元军只剩下三万六千陆师,骑兵还大部分被抽调,现下里不过只有万余骑,其余步眾虽然会骑马,却非精骑。 没有大股的骑眾,如何冲滩骇眾,击走宋军? 更重要的是你有骑兵,我带宋也有骑兵,王效节统二万眾出城力战。宋军阵中就有三千骑,杀不过元军铁骑,但是立在那儿,就够唬人的了。 至於你问扬州凭啥有骑兵,因为淮南地方,是宋朝重要的马政施行地区。这一地区一直到元代,还是全国最重要的马场,比如庐州马场,就是元朝廷设置在南方最大的牧场。 朱元璋就是在起兵之后,夺得了庐州马场,进而凑出了超过十万骑的马军, 一路北上同王保保、李思齐他们爭锋。 扬子桥左近,宋元两军剿杀在一起,虽然宋军战斗力一般,可是得闻援军十余万眾大至,士气极高。且城內粮餉充厚,倍给赏赐,诸军用命。 忽刺出和博罗欢,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脱身走开。 等张巡两脚踩上江北的土地时,阿术也收到了宋军大举渡江,解围扬州的奏报。还没多久,又接到了董文炳传来自己已经调派偏师阻拦迟滯宋军渡江的消息。 军情十万火急,根本就容不得阿术犹豫迟疑。別的且不管,先命帖木儿不率领水军前去驰援董文炳,建康城內的两万余元军陆师到底动不动? 不管动不动,先披甲整鞍,支援的话立刻走,不支援的话无非是费点劲罢了。 画面调转到不久前,一支从广西庆远府(广西河池宜州区)前往杭州勤王的宋军义勇,歷经千辛万苦,好容易抵达了徽州。 统兵的是庆远知府仇子真,这位是广东南雄人。在接到朝命之后,仇子真在任所广西募集了四千多土兵,然后千里迢迢赶回老家南雄,又募了千余人,並且在家乡得到了补给和装备。 南雄过梅关,就可以进入江西境內,走章水到赣州,走赣水到南昌。北面不能去了,因为吕师夔带著江州和南康投了元军。主持江西事务的谢枋得想要把仇子真拦住,守备江西。仇子真不肯,既然不能走长江,那就渡过鄱阳湖,去饶州。 藉助婺水,前往徽州。等抵达徽州之后,就有办法走新安江、富春江,赶到杭州。 可惜夏秋之交新安江发了大洪水,沿途还有泥石流衝垮道路,根本无法成行。急於勤王的仇子真便选择北上,走青弋江,经过太平、涇县、宣城,转道广德或者溧水,去往两浙。 由於朝廷的消息断绝,仇子真对许多情况都一知半解,地方上宋元势力犬牙交错,今日元,明日宋,也很难辨认。 歷经千辛万苦,仇子真和他的五千多两广兵,抵达溧水。溧水此时已经降元,仇子真二话不说,打破只有几百偽军驻守的溧水,进城补给。 等到这儿,仇子真才知道宋军正在大反攻,文元帅和张留后丹徒大捷,杀了数万韃子,马上就要围攻建康,光復全江啦 第120章 120.虏骑已为我调动 第120章 120.虏骑已为我调动 为什么会出现需要三万五千元军进攻十余万宋军的局面?是因为现在我攻敌守,我方战线极长,兵力摊薄。而偽宋五个指头捏成拳,只管守住大运河要道即可。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坐视不管,先前投入到灭宋战场的天量人力財力,都將化为乌有。必须立刻再起大军,雷霆一击。 伯顏向忽必烈极言进諫,希望忽必烈千万不要改变心思,继续灭宋方略。 儘管伯顏这么说,但是看著南方来的奏报,忽必烈还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要从伯顏魔下,挑选最精锐的两万汉军铁骑,进驻上都,从侧方威胁海都,保障大都的安全。 至於为什么不要蒙古军户?懂得都懂。 不仅不给人,还要抽走人?伯顏和安童心下大紧。 此时元朝的摊子確实铺开的太大了,东道诸王、辽东路的人马要威高丽王氏,四川的征南帅府要围攻钓鱼城。云南的军力不仅无法支援四川战事,还要应对云南蛮夷的起义,疲於奔命。 上都和甘肃的人马要应对西面的海都,中原的人马则再三抽调,发往南方作战。襄阳绞肉机,宋军损失了数十万大军,元军也不好受啊,战死的军户数以万计,要不然忽必烈会把斡罗思、阿速、回等乱七八糟的军户都一概推上前线嘛。 现在海都是大事,灭宋也是大事,怎么办? 发乞台旧地刑徒出征! 乞台就是指被金国灭亡的契丹的旧领地(一说燕云十六州),其实在东欧那边还是叫契丹,但是在元代已经改称为乞台。发气台汉儿、女直和契丹刑徒二方余人充军,编入伯顏的南征军中。 能骑善射的给与马匹和弓箭,不会骑马的给与刀枪,一律从征。立功的免去刑罚,还授予赏赐官爵。没有立下战功,只是从征的,回来也一概发还为民户。 不是,这种刑徒—· 伯顏还想爭辩几句,忽必烈直接摆手。作为东亚大陆上最强大的汗王,忽必烈一摆手,安童就拉伯顏,別爭了,回家再想办法。 很显然忽必烈也知道伯顏手中的兵力在经过鄂州的阿里海牙分兵之后,是不充足的,必须再行添派,可是从哪里再抓点人来呢。 各处的人马事实上都已经抽发到了极致,这里確实得多说一句,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元朝统治者才切身的感受到,我不能再杀了。 再杀杀得抽军役都抽不出来了,全都变成牧场是很好,但是牧场上只长草, 不长人。即便是最懦弱的南人,给予盔甲和兵器,也能够拉来当炮灰。 给牧草兵器,牧草是不能够跳出来帮著忽必烈去杀海都的。 是以忽必烈才再三诫諭伯顏,除了拼死抵抗的城池进行屠杀外,投降恭顺的务必保全,还得善加优抚。元军甚至不允许进城占领,留旧降官治理。 后头忽必烈是怎么调拨阿速亲军行军千户,翰罗思宣忠扈卫亲军等人马,归併入伯顏南下的军事序列中,且先不提。 回到此时的扬州,如果仅仅只是扬州城內的宋军出城力战,那么忽刺出和博罗欢是自信能够应对的。毕竟城內的王效节和阮克己也不是第一次杀出城来,试图破围的。 但是宋军步军多而马军少,元军几乎人人皆马,即便不是精骑,也能够上马兜圈,包夹宋军。前后牵扯,来回衝动,宋军但凡有点破绽,精骑一衝,方阵就会溃散。 偏偏现在江南宋军也杀奔江北,如何是好? 一开始忽刺出和博罗欢的想法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瓜洲水寨控制在元军手中,那么宋军援兵就难以进入江北运河。 等瓜洲水寨一破,宋军大部登岸,开始集结。並且已经有先锋人马藉助船只,准备来同王效节联手,忽刺出和博罗欢就知道这事不成了。 走,立刻走,转道真州,设法渡江,去和阿术匯合。 也怪阿术贪心,在伯顏离开之后,下江元军有六万陆师,四万水军。抱成一团,全世界都尽可以去得。十万元军,你宋军来三十万,都可以正大光明的手腕。 可是三万六千陆师在扬子桥,两万三千陆师在建康,两万水军在瓜洲,一万八九千水军在秦淮河。 隨便搞个地图就能看出来,元军诸部最远区隔有超过三百里,中间还横亘著一条十几公里宽阔的长江。 即便有水军,也难以快速勾连反应的。 况且宋军又不是没水军,一直到歷史上的焦山之战,宋军还能拉出来上千艘船的水军呢。 阿术比忽刺出和博罗欢想的更深一些,保存人马当然没错,但是宋军为什么会去解围扬州,而不是带著十几万大军来包围建康呢? 明知道建康內就三万多元军,为什么不上来打? 难道宋军有新的军力加入?或许真有可能。毕竟连常州那种小地方,都一下子爆了三四万人出来,如今宋家把两浙的团结义勇全部收编,一波波的送到润州也並非不可能。 思虑再三,阿术作出如下部署,派遣帖木儿不所部水军,前去江北迎战宋军。如果宋军已经过江,那就接应江北元军南撤。 重点是保住建康,保住十万元军,其他东西都是可以再议的。有建康,则两浙无遮蔽。有十万元军,则大不了我明年再来。 另外派遣游弋,出城往润州方向搜索,宋军糜集润州,有人来摸建康,也是从润州来的。 好反贼! 探马赤果然在建康城东面七八十里处,发现了大股宋军。人数粗估有四五万以上,甚至更多。而且宋军行军很谨慎,基本上已经停住了,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当然是在等待阿术统兵坐船去救扬州元军啊! 自古大江一条道,数万人北渡,瞎子都能看得见。现在没有元军的舟师大规模北上,那张彦和赵淮当然就不动了啊。 文天祥下达给二人的军令,就是相机行动,如果建康空虚就夺建康。建康防御严密,就退回润州。 第121章 121.兵至扬州终解围 第121章 121.兵至扬州终解围 决意坚守建康,等待大都进一步詔令的阿术动作飞快。基於上一次丹徒之战的经验,如今的宋军不知道怎么被鼓舞了起来,已经不能够轻与,须得全力衝上。 水军帖木儿不已经发去了江北,城內就剩二万三千元军马步兵,先前丹徒之战丟了五百多人,受伤的回来又死了二百多。尤其是中了赣兵药弩的,回来没一夜就麵皮发黑髮红,死的不能再死。 所以现在阿术能够动用的,也就是二万出头点窗图个的元军,剩下一千多伤兵还得养著,像是手臂或者大腿中了弩箭的,不养两个月根本好不了。 最终决定留几百完整的步兵守城门,一千多伤兵在营內装装样子,其余二万冒尖的元军去迎战润州开来四五万宋军。 以一敌二,要是搁以前阿术一点不。现在叠遭变故,他也不得不提起万分的小心,认真面对杀来的宋军啦。 他认真,张巡也认真,明明都瞧见元军大队人马,拥著旗帜马群抽身退出扬子桥阵地,张巡还是下令摆出方阵。主要是瞧见那数万匹马,保不齐元军是虚晃一枪呢?要是张巡这边乱糟糟的上岸,元军再拨马衝来,那不就白打的。 而且张巡还派出人去,通知才罢战的王效节,別靠过来,且立住阵脚,免得打乱了这边布阵。 王效节是將门之后,张巡的军令传过来,他就明白了,知道是预防乱军。便下令扬州步兵缓缓退入城內,马兵则前出过河,遮蔽张巡所部的侧翼。 反倒是张巡的好大哥张逞派人来问,为什么不立刻进城? 我的好哥哥,我十万出头的大军,能进你这城吗?你这城也塞不进我这十来万人啊。 还是先列营严整,然后派出人马,去收拾夺取元军的营寨吧。忽刺出和博罗欢走的匆忙,主要是带著骡马和甲仗,帐篷营地,粮食器械,肯定遗留不少。 等全营下船列阵,四面方圆,毫无破绽之后,张巡才终於下令和扬州兵匯合,並开始检搜元军遗弃的营地。 张逞策马从城內奔出,前来迎候江淮招討大使文天祥,发现文天祥居然不在,就张巡主持三军。这令他十分惊讶,文天祥不是畏敌如虎的人,那大概率就是信任张巡非常,將兵权全部委託给了张巡。 受困在扬州城內数月,內外消息不通,张逞也不再计较这个事,连忙询问朝廷的情形,他只知道赵宾天。剩下的一概不知,连现在执政是谁,新君是谁, 四方兵事如何,也是同样。 正拉著张巡问呢,他突然瞧见张巡腰间繫著的白色孝带。 能让张巡戴孝的,除了皇帝赵,也就是张母了。见张逞变了面色,张巡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张逞登时就垮了下去,被人送回城內。 城外有大股宋军遮蔽,城內四门洞开,老百姓纷纷涌出城来,捡拾元军丟弃破坏的攻城器械,还有设置在城下的木柵浮桥。有人往东面海陵,北面邵伯去, 樵採芦苇柳条。 受围这么久,城內恐怕都快要拆屋炊饭了。也不能怪这些老百姓涌出来收集柴火。 不过有往西面和南面来的老百姓,都遭到了宋军的驱逐,这一面或许还有元军的游弋,跑出去不要命啦。 “孙观察。”张巡策马遍阅诸军,瞧见了孙虎臣。 “驃下拜见留后。”孙虎臣也挺光棍的,瞧见张巡就双膝跪地,然后口称姓名,膝行报见。 “放心,功是功,过是过,我心中自有计较。”张巡盯著孙虎臣,想瞧明白这丁家洲卖队友的老兄,到底是怎么良心发现,又赶来参战的。 “不敢称功,稍宥前罪而已。”孙虎臣態度非常恭敬,完全看不出別的情绪。 倒是其他將校,尤其是参与丁家洲之战的將校策马过营,瞧见给张巡即拜的孙虎臣,多怒目以视。毕竟这玩意儿想弃军而逃,是得不到诸將尊敬的。 “罢了,你且先往润州拜见元师吧。”张巡不会为了这五千人,坏了十万大军的团结,就让他收容到文天祥魔下好了。 文天祥名位既高,威声也大,是国家的元帅重臣,再是跋扈的人到了他魔下,也得捧著履歷表自报家门,单膝跪地请见, 孙虎臣又向张巡行礼,这才先膝行后退了十余步,方起身退转。 “呸,什么东西!”正巧赶来的苗再成毫不顾忌的嘧了一口。 他在丁家洲守后营,数千兵马死了大半,差点连自己都没能回来。对於畏敌怯战的孙虎臣,当然如此。 “虏营检搜完毕了?”张巡没多说什么,只谈公务。 “有两个活口。”元军走的匆忙,落下一两个伤员也属正常。 “快带上来。” 就驻在马上,张巡询问一个腿上有伤的元军士兵。那兵只是普通的汉军户, 不知道什么內情。倒也挺硬气的,直喊要杀便杀。 要杀也得等下次打仗祭旗再杀,现在拉倒吧。 另外一个好像是中了宋军的震天雷,满面满胸口的,都是炸伤。估计距离炸点很近,这伤口保准儿发炎了,就算被元军带走,也活不了几天。 倒是个小军官,还说什么等伯顏丞相再来,保准杀你们一个对穿,骂骂咧咧的。 可惜,有点价值的將校是一个也没落著。张巡本来还想问问,伯顏回去北方多久,带走的兵力又有多少,组成部分又是哪些。 在溧水招募了数百勇敢义士充当嚮导和先锋,仇子真当即决定参与到对建康的反攻之中。还派人去往润州拜见文天祥,说明自己已经抵达,是否约期等等。 溧水距离建康大约一百里,正常行军也要两三天。如今是去打仗,那就不能轻兵急进,须得多用当地百姓为间,了解元军讯息。 当地的义军很快回报已经走到秦淮河方山的仇子真,元军数万人出城,去迎击官军了。城门上都看不到什么旗帜人马,四门紧闭,他们这些本地人也混不进去。 难道建康空虚? 仇子真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第122章 122.容桂兵手攀登城 第122章 122.容桂兵手攀登城 前往联络元师文天祥的亲信还没有回返,仇子真多少沾点犹豫。毕竟他是一支不存在於宋军序列中的宋军,要是打乱了文元帅的部署呢? 文天祥是状元公,天纵英姿,计划肯定非常严密。说不定已经有宋军在四面埋伏,准备包打建康,全歼韃子。 正迟疑间,下面的两广土兵就对著仇子真高呼,说我们跟著学士相公从容桂不远万里,走了七个月勤王抗虏。现在虏骑就在四十里外,为什么不带我们去斩虏夺旗,张大士气。 能够离家万里,我等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都是因为您爱护百姓的恩遇,和报效王家的忠义,现在错失战机,將来想要报国也没有机会啦。 诸军鼓譟,大声疾呼,当战即战,不战又是为何? 围绕在仇子真身边的许多一门郎党(宋代五服內为郎,五服外为党)也激励万分,擎举刀枪,表示愿意死战攻城,光復留闕。 既然如此,仇子真便也不迟疑了,大张宋军的红旗,表明自己的身份。一切等打下建康再议,若是乱了文元师的部署,他自向文元师请罪。 诸军沿著秦淮河快速进发,不多时便瞧见了建康城的南门龙光门,也就是將来的中华门。左右还有上下水门,都是沟通秦淮河使用。 这水门还有个典故,当初臣构任命杜充担任建康留守,金军大至,杜充准备跑路,水门方开,军民爭相逃出,竟然將水门给堵住了。杜充怎么也跑不掉,就对著军民百姓说我是要出城去迎敌的,你们快让开。老百姓们也淳朴,大呼我们也是为了跟著相公一起去迎敌。 最后杜充果然没跑了,只能派兵出去作战,没打过金军,跪地投降。 如今这水门紧闭,南门上也確实瞧不见几个韃虏。应该不是什么空城计吧? 仇子真是进士出身,经史自然都读过,感觉这玩意儿有点拿不准。 结果他魔下的广西土兵们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刚刚说好的来攻城,那就攻城咯。怎么攻?城上不是没人嘛,直接蚁附登城。 此蚁附非彼蚁附,广西土兵们口衔钢刀,直接去攀爬建康的城墙。城墙包砖,且是下宽上窄,有一个倾斜角,按理说是很难爬上去的。可就是巧了,遇上了善於攀登,身材矮小但是灵便的广西土兵。 再过几百年,另外一支广西土兵,以童子营为先锋,手自登城,直接衝进了武昌,打了城上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城上在看到城外突然出现的宋军时,就警声大起,奈何城里就几百个元军分守四门。建康城在建炎、绍兴年间有过大规模的整修,规模比之南唐昇州城更加广大。全长超过二十五里,是东南第一的重镇。 雄山为城,长江为池,舟车漕运,数路辐凑,正今日之关中、河內也。 然后?然后守南门的二三十个虏骑,就发现几百个广西土兵在手攀登城,抽刀砍手指你都砍不过来,不过是须臾之间,就有数十广西土兵登上城门,与元军拼杀到一处。 东西两面的元军,也有百十人赶来驰援。建康的重要性即便是留守的元军百卢也很清楚,且伯顏之前收降建康,將上江转运而来的三十万斛军粮,以及大量的军械辐重,都囤积在建康城內,失了建康,元军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啦。 可再急又有什么用?宋军越登越多,如果是五百名骑著马的元军,在城外, 还可以和仇子真的六千步兵方阵,好好地遛一遛。可在城门上步战,像是添油似的,一会儿来十个援兵,一会儿来八个援兵,还不够那些已经杀得兴起的广西土兵砍的呢。 砍了一阵,数十名宋军打开城门,城外的宋军也没多大的组织编列,呼啦啦的就往里面冲,真叫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 仇子真还说先派人控制角楼,然后清理附近的民房、暗沟、藏兵洞,他不会打仗好歹看过兵书的嘛。可是魔下的士兵们哪管这些。他们与其说是兵,不如说就是七个月前招募来的普通老百姓。 能够在七个月的行军途中,慢慢熟悉金鼓,晓得编组战阵,就算是给仇子真面子啦。现在城门都打破了,可不就是拼命杀进城去。 “什么!” 正在前线指挥元军同宋军交战的阿术听到城內的急报,几乎要晕倒过去,宋军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人?已经是一算再算,算到宋军要来偷城。现在不是正在同赵淮、张彦所部四万余人浪战呢嘛。 哪儿来的万余宋军,猛攻南门,守兵已经不支? 偏偏面前的宋军,居然还有点模样。赵淮的二万兵自不必说,是已经操练了一年半的正经官军,立住阵脚之后,只要不动,虏骑几乎奈何不得。张彦的兵素质稍差,和仇子真的兵一样,不过是在几个月的勤王路上,勉强识得金鼓罢了。 但是张彦是谁?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是谢太后派来分功的。所以他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兵仗多,军器足。 阵中那个神臂弓和不要钱似的对著元军射,一阵一阵没完没了。张彦也是老行伍,倒也还算像样,没有卖了赵淮直接跑路。 他也知道两条腿跑不过虏骑四条腿,况且光復建康,他真的有可能被封为太尉的,值得卖命。 面前的点子扎手,身后的建康求援,阿术登时就被包夹在了宋军的“巨大包围圈”中,有一种进退不得的美。 左右的千户纷纷望向阿术,希望得到阿术的命令。结果阿术的命令没有得到,就接到宋兵已经打破南门,正在爭夺东门西门的消息,上万宋军已经进城, 建康失守的消息。 这还打个屁,赶紧走,绕道走太平吧。刚刚把帖木儿不的水军都派去支援董文炳和瓜洲了,现在就是想坐船渡江都没有船可坐。 然后张彦和赵淮就惊喜的发现,眼前的元军大股马兵,居然被他们“力战击退”了,败走。 第123章 123.一片红旗形势好 第123章 123.一片红旗形势好 “竟还有这等事?” 张巡的惊讶,比前几天阿术的惊讶还要大,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无巧不成书啊。怎么能够巧到这种地步,配合到如此天衣无缝的。 “真乃皇天佑我大宋啊。”文天祥却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这明明就是天意,是天不亡宋,要令带宋继续延续下去。 “朝命可有下一步行止说法?”张巡放下军报,反问文天祥。 “尚未有明詔。”文天祥带著大大的喜色,虽然在摆手,却充满期待。 原本文天祥应该在润州丹徒城守城,拱卫大军后路的,但是现在建康、溧水、句容都光復了,润州成了腹里城池,有五千赣兵在,料想无事。 另外他还要了解淮南两路到底有多少兵马,能够抽出来多少马兵,多少水军。这是他作为江淮招討大使的职责所在,必要时淮南的兵也得抽调走去杭州勤王的。 “未有明詔,那我是回返润州,还是?” “真州什么情形?”说到这个,文天祥变得郑重了起来。 现在江淮之间的態势犬牙交错的,忽剌出、博罗欢、董文炳和帖木儿不等七万余眾屯真州,阿术两万眾退保太平。事实上从大江两翼,逼近建康。建康虽然光復,到底不够安全。真州就是將来的仪征,换谁在建康都难以安枕。 仇子真倒也算是个知兵的文官,严令士兵必须先夺取建康四门,在城內瞎打的军法从事。最后真给他夺下了建康四门,斩了二百来个首级。 瞧见元军败退的张彦和赵淮快马追来建康,望见城上居然已经竖起了宋旗, 就问怎么回事。双方交涉之后,才知道居然有两广勤王兵奇蹟般地夺了城。 张彦自然很不爽,直言他奉命攻打建康。那確实,文天祥亲笔手书的军令一出示,仇子真也不能拦,就开了东门迎张彦和赵淮进城,然后一同肃清全城。 还就给张彦碰上,建康城是在南唐旧城的基础上修建的。將来的夫子庙既是建康府学,臣构的行宫,则在將来的洪武路一带。行宫和建康府学怎么样了呢? 自然是被伯顏和阿术临时徵用为帅府和军营啊。 此时建康的东门就在將来的白下路路口,张彦和赵淮一进门,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大宝贝。 一千四百元军伤兵。 瞧见一千四百元军伤兵,还需要多说什么嘛?率先进门的张彦二话不说,把这一千四百人全给砍了。 自襄阳兵起,南宋对北元从未有过之大胜啊! 请问在座的诸位,自打孟拱、王坚那批人死后,谁有本事一下子斩获韃虏一千五百级(城外还有几十级斩获)? 没有,从来没有过。能够斩首二三百级,就非常厉害了,张世杰、王安节、 姜才他们拼死奋战,也斩不到这么多的真虏首级。 於是张彦志骄气满,他先是在建康城外“击败”阿术二万眾,又斩得真虏首级一千五百级,江淮之间,功劳最大。 况且他还事实上参与了光復建康之战,真的和阿术打过一仗的。怎么掩饰, 都很难掩饰他这泼天似的“功劳”。 如今扬州解围,建康光復,那下一步就是驱逐在真州的元军,进而光復安庆。光復了安庆,则建康也將拥有屏障,只要守军坚定,同元军在安庆拉锯三五年绝非难事。 “急报!”两人正商议呢,外头快马来报。 “报!”张巡直接应了一声。 阿术终於学聪明了,把他的九万多人彻底抱团到了一起。占据太平当涂城, 並且控制采石磯、牛渚磯、姑熟口。在江对岸和州歷阳的搭配下,掌握了渡江口岸和上江的通道。 真州不要了,还给你们宋家。元军九万余眾捏成一拳,再也不惧任何挑战。 唯一的困难可能就是军械粮草的补充,但阿术有刀子,有明晃晃的大刀就能够筹集到粮食。后头还可以问江西的吕师夔索要,忽必烈只说不许滥杀,没说不许加税和征粮的。 “当涂和歷阳,夹江而守,恐怕难下。再者,如今天时不在我。”张巡听得军报,有些忧愁。 冬天要到啦,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来自西伯利亚的西北风南下,则在当涂、歷阳的元军水军处於上风,还处於上游。而在下游的宋军水军,既无人数优势,又无天时地利的优势,很难在大江上同元军交战。 “我军大胜,集合两淮之兵,不下二十余万,难道不能战?”文天祥还是沾点天真,觉得敌寡我眾,军心可用,完全可以一战。 “十万当二万,当然能战,二十万当十万,可就未必了。”张巡很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些所谓官军的底色。 最长的训练了一年半,最短的训练了三个月,十来万人去打二三万人,那张巡觉得还可以试试,甚至认为这是一个挺好的演练机会。可现在的二十万大军, 分属好几位將校,人心不齐。反倒是元军,已经捏成一拳。 “真不行?”文天祥难得质疑张巡,自起兵来,兵事可都是全付仰仗委託张巡的。 “唔——.”张巡有些不太好解释。 “捷报!”外头又有快马奔来,单膝跪在厅门口。 “报!” “滁州团结义勇谢添兴四千军,已復滁州。知镇巢军洪福,已復镇巢军。”来报的军兵满面喜色,连喘带说的。 “好啊,好啊,好好好。”文天祥几乎是跳起来鼓掌,这不正是四方义勇不愿蒙受虏尘,奋起报国嘛。 镇巢军光復,则可以沟通庐州,依託濡须水进入上江,从上游反包围屯守在当涂、歷阳一带的元军。 假设庐州的夏贵还有能够拦截住元军水军的水上力量,那么他在上江出兵, 张巡这边从建康起兵,两路水军前后包夹元军。 在文天祥看来,完全是大胜之机。 虏在两江只有这九万多兵,一旦將其击败击溃,则宋室可安,社稷可全。 他文天祥將青史留名,百世流芳,对赵宋有中兴再造的大功。 【注】:《元史·志·卷五十一·兵一》正阳万户刘復亨言:“新下江南三十余城,俱以兵守,及江北、淮南、润、扬等处未降,军力分散,调度不给,以致镇巢军、滁州两处復叛”。 第124章 124.天使催促速进剿 第124章 124.天使催促速进剿 在张巡看来,现在这种战爭模式是无可奈何之下,最好的选择。地方上有数千到数万不等的团结、保甲、义军乃至於官军守城,元军想要夺城征粮就要攻城,就要分兵。 而张巡手中有一支十万人的,因为个人魅力和个人庞大的財富,勉强同心合力的军队。 利用这支十万人的部队,有机会的话就去进攻二三万的元军。没有机会的话,就依託扬州、建康这种恢弘大城,抑或是常州这种餉源充足的州郡,进行有规划的抵抗和防御。 从夏末起兵,到如今初冬,四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消耗掉了元军四五千眾。 宋元两军兴师十万,大规模野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未必能够砍下四五千真虏首级。而现在通过灵活的战术调整和以眾敌寡的持续作战,就取得了这样的战果。 忽必烈也就二三十万身经百战的真虏罢了,今年杀五千,明年杀五千,他还有蒙古宗王们扯后腿,这仗就有了胜机。 可一旦选择大规模野外军事决战-—·—· 很难说,张巡认为仅凭宋朝现在的军队素质和人员数量,以及诸路將师大臣的战术配合,胜利的概率很小很小。 宋朝这边,甚至没有一个合格的,能够在战场上合理协调指挥十万人的大帅。 文天祥?他还搁那儿满眼星星的憧憬自己中兴大宋,青史流芳呢。张巡?笑话,张巡自己都没敢吹这个牛逼。 “我立刻动身,前往庐州。”文天祥干劲非常的充足,充足到他愿意穿越犬牙交错的交战区,去往庐州面见淮西大將夏贵。 刚刚张巡也说了,现在是初冬,东南风止,西北风吹,有利上江的元军水军。可假设在元军水军上游,还有宋军水军呢? 没有的话,那张巡还能够劝阻文天祥,不要试图发动大规模的军事决战。 是以文天祥要去庐州,去找夏贵,看看夏贵还能不能爆出一两万水军来。只要能够爆出水军,过巢湖进长江,直接堵在当涂·歷阳之间元军的上游,则优势在我。 “万万不可啊,元师是国家干成,岂可轻赴险地。”张巡当然要拦。 “非我去,谁能说得淮西发兵?”文天祥確实是以国事为己任,不避艰险的一个人。 “只是—”那確实,只有文天祥有这样大的名声,可以说服夏贵募兵出军。 有宋一朝,文臣里最贵重的不就是状元嘛,三百年养士,全社会都养出了共识。状元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况且文天祥还是江淮招討大使,长江南北最高级的文官元帅。 “尔行你且整顿三军,操练水勇。国步艰难,祸患未已,莫散了团结,休灰了志气。”文天祥起身就走,毫无停留。 前脚文天祥走,后脚已经实任润州知州的陶居仁送了五千斛粮食来,供应十余万大军数日食用。他还问元师呢?元师去拉同伙了唄。 靠坐在榻上的张巡没有起身,身体累,心也累。 得知文天祥去庐州,又瞧了一眼案上的江淮简略態势草图,陶居仁就大概猜到了文天祥的想法。不就是分进合击,前后包夹,意图全歼江南元军嘛。 “留后以为不可?”陶居仁把文书拿给张巡,他运来的粮食是军粮,需要张巡或者文天祥签字收储的。 张巡只是长嘆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提笔在公文上押。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陶居仁把文书吹乾,叠好,收进自己的文件包里。 就是《送东阳马生序》里说的书匣,藤编的一个小盒子,能掛锁,又不重。 “何出此言?”张巡正了正身子。 “餉源艰难吶” 你张二就是地方上最大的縉绅之一,州县赋税徵集什么情形,你很清楚的。 常州主客户十五万,人口六十万。润州和苏州都差不太多,总人口大概二百万左右。 二百万人,要养活超过十二万大军,还是在今年秋收大荒的基础上养活,难度有多大? 现在为什么能养活,是因为南宋朝廷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地方上忠义於宋室的縉绅,开始燃烧自己。谁家不是在毁家纤难?你老张家全搭上了,这才拉得起人马作战。 可官军一动,日费千金,粮草器械,山需海屯。现在还可以勉强支应,四面无虞。明年呢?后年呢? 指望朝廷?你不如指望老天爷劈一道雷,把忽必烈劈死,蒙古人回家爭位来的实际。 浙东確实富庶,还是中枢所在,可现在天下財赋十有五六到不了临安。浙东搜刮的財富,养活杭州的统治阶层还不够呢,论是拿来支援前线。 你收到过杭州发来的粮食吗? 没有吧。 钱也零零碎碎的,五十万一百万,对比如此眾多的官军,浩大繁重的开支, 也就是听一声响的水平。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陶居仁也长嘆了一口气。 文天祥如此急於儘快击败元军,重整淮南和江东之间的防线,恐怕也是担心拖下去粮餉全无,官军瓦解啊。 你张二只负责在前面冲阵驰突,有没有想过他筹谋至夜半,计算一粒米,一文钱的辛苦呢? 娘的,说得我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张巡不自觉的闭上眼,能理解,很无奈。 “这朝廷,这朝廷,这朝廷————“ “只望留后能死中求胜,觅得胜机。”陶居仁离开座位,向张巡躬身下拜。 未及张巡答话,外头喧譁起来,朝廷的詔令送抵扬州。很多封,大概一百封都不止,立功將校各有褒赏。像是张逞也被授予显謨阁学士的馆职,夺情,仍留淮南两路安抚使任上。 张巡得了一个武进县开国男的爵,食邑四百户,实封一百户。天使还向张巡恭贺呢,张巡没办法,只能取了两枚金符,赠予天使。 不给钱,不派粮·—.—— 再接军令,朝廷果然要求文天祥和张巡整饰江防,相机进战,痛剿虏兵。 第125章 125.益都集兵九万眾 第125章 125.益都集兵九万眾 进城同张逞碰头,张逞也是素衣孝带,虽然接受了朝廷的夺情,可是明显精神不振。安抚制置淮南两路军事,自己这个便宜哥哥的才能,显然並不十分適任。 此前只需要死守扬州坚城,那激励军心,抚恤士民,居中调拨,他还可以应付。现在一下子淮南两路都交到他手上,难咯。 张巡来找他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之前贾似道转运进扬州的三千万贯。 诸军能够奋勇鼓舞作战,渡江北上的一大原因,就是知道扬州城內有巨额的赏赐。朝廷也允诺这三千万贯军资都交给军前使用,赏赐军兵,整顿江防。 所以钱呢? 钱当然在,少了二百多万,张逞拿来招募淮东兵士,购买马匹和粮食,打造战船军器了。另外之前守城,还开销了几十万贯,作为赏功钱,褒赏给军土。 朝廷要是觉得不合適,那我也没办法,没钱没粮没兵,怎么守扬州?淮东的兵都被李庭芝和高达带走了,只能募新兵。 行,还有两千七百多万,先掏三百万出来,参战的军士人给十贯,斩虏一级五十贯,斩马一级同斩甲首。当初承诺的赏赐,先下发到位。 剩下的钱就看能支应多久的战事吧。 另外还要拉一百万去建康,那边不是还有四万六千兵嘛,也得赏赐,都是朝廷承诺的。这钱还没解出来,大伙儿早就分好了。 对了,淮南还有粮食吗? 没有,今年夏秋一直在打仗,年景很差。 按照张逞的说法,扬州公私仓也不过就囤积了三十多万斛粮食,这还是他入城之后钱扑买了一部分补充添加的余数。现在民间也没多少存粮了,想要买粮很困难。 听说光復建康,不是得了三十万斛粮食吗?你移兵去建康就食吧,扬州也养活不了十几万大军吃饭。 作为朝廷正任的知建康府,你张巡去吃建康的米,有什么错的? 呵,我的好哥哥,就算去了建康,那也未必由我说了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光復建康的是仇子真,入城镇守的是张彦,赵淮都退回润州了。也就是仇子真能够堂而皇之的吃建康的粮,赵淮都没轮上。 朝廷走到今天这一步,对於地方上到底还有多少控制力,得大大的打上一个问號。歷史上的廉希宪是怎么死的? 我总不能挥师再打破建康,和张彦去混战一场吧。 大概是和自身的经歷能够对照上,张逞默然无语。两淮是国家对应北方政权的关要,淮南安抚使的权柄极重。可是张逞被包围在城里面超过五个月,谁来救他了? 泰州、通州、庐州、寿州、楚州,那么多郡县,真就是不发一兵一卒来救。 一则地方兵力財力匱乏,二则地方自保守成的情况愈发的严重了。 官,官,官,弱鸡官。朕,朕,朕,狗脚朕。 算了,聊聊之后的部署吧。朝廷要求大军前移,预备包打当涂·歷阳之间的元军。现在张巡手里有十万步兵,两万五千水军。张逞有两万马步兵,两万水军。文天祥在苏州有一万赣兵,在润州有五千赣兵。 赵淮两万兵,张彦两万兵,仇子真六千兵,孙虎臣五千兵,滁州那个谢添还没到张巡军前来拜见,但是朝廷任命他为滁州统制的詔令,张巡是看到的,如此又有四千兵。 假设庐州的夏贵还能拉出两到三万兵,则宋军云集在江淮的大军,將有二十六万以上。 质量高低不提,人数確实多得嚇人。 杭州还有五万名正在编列守城的厢军呢,像是仇子真这种七个月之前接到勤王詔令,开始向杭州集结的地方官,指不定还有多少在半道上。 带宋到底是东南大国,有半壁江山,一茬一茬的拉壮丁,拉到现在还有余力当然忽必烈也有发了狠劲,再三思考之后,忽必烈下令於河北保州等地,每二十户出一丁,由这二十户人负责武装这个丁口,共计在河北等地抽六千丁。又在山东抽二千丁,河南抽四千丁。山西等处,除逃散军户之外,另拨匠班坐军三千余人。 发甘肃、陇西、陕西九十余万户中的贴军余丁一万二千人,另有大都诸班诸卫甲马,硬是给伯顏凑了九万多人。 马军六万,步军三万,先到山东益都拿总,云集之后,开拔往南,打破扬州,进取两浙。 另外从河北河南签马、保马,山东因为之前的李擅之乱,经歷过一定程度上的杀掠,有好空地牧场,正好可以集中和牧放马匹。 这也是伯顏要求的,即便是步兵,也要配齐骡马,方便快速进兵。以骑制步,大有优势。况且不是去千里无炊烟的四川,是去补给方便的江东,刀子够快,后勤就不是麻烦事。 在大都城外,忽必烈、安童、伯顏,兵分三路。忽必烈率兵去保上都,安童率兵去支援北平王那木罕,伯顏率兵去灭宋。 唯有城上的阿合马泪流满面,不是因为捨不得他的大汗。一是因为蒙古高原刮来的风大,二是因为爆兵,又超发了几十万中统钞。 今年滥发了几乎二百万中统钞,明年要是灭不了宋,可咋办呢。 圣明无过於大汗,万方有罪,罪都在他阿合马头上。今年还能做宰相,搁蒙古叫大断事官。明年做什么? 怕是做阶下囚吧。 再三使用中统钞对地方进行搜刮,北方各地其实已经很是有些不满了。只不过对宋征伐的胜利,暂时转移了矛盾。 和阿合马不同,得以添兵三万南下的伯顏,心情很是愉快。虽然填补进来的军户不如在襄阳战的军户强劲,到底人力是补充了上来。 而且忽必烈还为他大肆签马、保马,这使得伯顏所统之兵的机动能力更加的优越,灭宋於伯顏而言,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小事了。很快灭国之功,就会收入囊中。 眼下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山东益都等待诸军糜集。马到益都,军报也到益都,拦住一问,阿术军败走扬州,退保太平,淮南反乱,道路不通。 第126章 126.李让也有大变化 第126章 126.李让也有大变化 没办法,扬州乏粮,张巡只能引兵退还润州,在润州就食,並等待文天祥和淮西方面的协调结果。当然啦,张巡也给身在杭州的陆秀夫去了信,请他务必向二圣痛陈利害。 国家只此一付家当,万万不可轻掷。 “留后还是先去建康就食吧。”十二月里大冬天,陶居仁居然在擦汗。 儘管屋里有火盆,可应该也不至於如此。前头在扬州,陶居仁就和张巡念过穷经,但是没想到他是越念越穷。 “是啊,不若先去建康就食。”从常州解了五千斛粮食来的李让,居然也是这么一个说法。 上上个月张巡在杭州,用二圣的赏赐,请陆秀夫扑买粮食。已经有七八万解解送到了常州,现在常州解运来的军粮,其实都是张巡自费购入的,和宋朝廷沾点关係,但关係不大。 “人家如何肯?”张巡一闭眼,说笑了真是。 “两江淮南,三千万军资全在留后掌中。”陶居仁擦完汗,坐到了张巡身边。 “两宫不喜留后一將专兵,本就无法和睦,不如藉此生些,二圣反而欣喜。”李让接过陶居仁的手帕,也不知道在额头上擦什么。 “你们—-——”嘿,自己这个表哥终於有点长进了,不再是纯粹的书生咯。 “是极是极,馈餉赏赐均在留守囊內,何不交换一二。大行皇帝这三千万赏功钱,本就是糊涂帐。”见张巡有些意动,陶居仁立刻添了一把火。 先前润州光復,城內的富户,尤其是和元军合作的縉绅,被张世杰他们好一通抄家。现在陶居仁临时抚理润州,征粮都没有大户协助征粮,全得靠自己的亲党和更从从民间搜刮。 说白了就是借都没处去借,急的他大冬天都一脑门子的汗。现在得知建康还有元军三十万斛粮食在,可不就得拱著张巡赶紧去夺。 “虽国朝之制,缴获交长行自取,但到底时日不同。”李让在无锡征粮,显然也开始有点征不动了,脑子从家国大义的虚幻中,破虚向实。 宋军打了胜仗,有很长一段时间缴获都是归宋兵个人的。最典型的例子,宋军打下了四川,纵兵大掠,到处抢劫。最后硬是把四川给逼反,蜀主孟昶本来也不是什么明君,结果宋军这么一衬托,怀念他的蜀人暴增不知道多少倍。 建康的军器和粮食,论理归张彦、赵淮和仇子真的士兵。赵淮得到了一些军器和骡马,已经退回了润州,毕竟他进城最晚。 仇子真得到了元军的器械,因为他进城最早,主要就是控制四门和军器。张彦第二个进城,得到了一千四百多个首级,以及伯顏囤积的粮食。 军器张巡也缺,但是毕竟现在御前军器所被陆秀夫所控制,张巡可以“盗卖”国资,所以並不很急迫,急迫的还是粮食。 没瞧见陆秀夫现在也阔气了,张口就要送三十万片甲叶。虽然也就够编织几百领扎甲,可五百个浑身披掛的重步兵,立住坚阵,真就可以直面同等数量的虏骑冲阵。 “陶参军,这事你去办吧。”张巡挥了一挥手,真的不想参与进这种勾心斗角的烂事里。 “留后且安,我去去就来。”有了张巡首肯,陶居仁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不单单是润州知州,还是江淮招討幕府的参军,张巡身在军中,自然以军职相称。 “掌兵数十万,很难吧。”厅內无人了,李让凑近张巡身边。 “明知故问。”张巡接过李让递来的公文,在上面押。 “我以前也不觉得有多难,看著父亲统兵重庆,前驱后驰,指挥若定,仿佛也就是只言片语间的事。现在不过是筹粮募款,聚眾设柵,就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三四个月前,李让还在说著死即死尔,化为鬼雄,有何不可的话。活像是后世网络上的键盘侠,站在道德高地上非常凉快。 等他真的投身行伍,赴驱戎行,才知道难处有多大。才接触到眾多的底层军民,知道有何等的辛苦和艰难。 “现在醒悟也不算晚。”张巡当初真想一刀砍死他,要不是他是咱大表哥。 “能贏吗?”李让有些试探的意味。 “很难,至少我现在没有找到贏得办法。”反正没別人,张巡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想也是。”李让跑回常州的时候,其实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但是他对於胜负存亡的概念很模糊,只是觉得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我李家世受国恩,累代卿相。社稷倾颓,那我也就到了一死报国的地步啦。 虏打到无锡,那我就组织一门郎党和乡民抵抗,抗一天是一天。抗不过我就跳河赴死,以全忠义。 不是失败主义的失败主义。 至少现在他开始思考了,这总是一件好事。就像“再改造”和“下乡”一样,天天捧著圣贤书在庙堂里,很多事情是根本不会懂的。 “走吧,隨我去巡营。”张巡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选择出门透透气。 “敢不如命。” 日夜巡视现在算是张巡的习惯了,诸军诸將都是因为张巡的个人魅力和美好名声,而聚集到张巡魔下的。作为一军之胆,张巡必须要出现在诸军士卒面前。 只要张巡还在,则诸军军心士气必振,多有用命之心。若是张巡不在了,他们极有可能就像歷史上那样,或是瓦解,或是投降,或是落草。 当然也有许多,死在许多无意义的战斗中,被朝廷和帅臣们的军令,送上前线,轻易的失去性命。 瞧见张巡绕著润州城巡阅诸营,诸军士卒不论手头上在忙活著些什么,都立刻停下手来,对著张巡欢呼。 “留后”的呼声一重一重的翻飞如云,即便是江北岸的瓜洲,应当也能够听得到吧。 策马跟隨在张巡身后的李让,居然在一声又一声的欢呼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一死报国,而是应该跟隨著张巡去战斗。 第127章 127.文天祥督师庐州 第127章 127.文天祥督师庐州 陶居仁和文天祥几乎是前后脚回到的润州,另外仇子真也被张彦给“排挤”出了建康。朝廷有詔令,原任庆远知府的仇子真,因为勤王有功,受了宝章阁学土,升了浙西安抚副使,二圣要他赶紧去杭州陛见。 六千来人的勤王兵,暂时交给文天祥统师,等待之后的朝命。 对了,文天祥之前在庐州,没有接到詔令,朝廷给他加了同签枢密院事的差事,算是上了枢相的名號,名位更重。一是封赏,毕竟他是江淮元帅,连战连捷,光復了数十个州县。 二是他统辖的区域越来越大,各路军將和监司眾多,需要提升他的名位,以加强他对这些人的影响力。 朝廷的詔令也就在这些还肯听话的人中间兜兜转转,不肯听话的,早就预备著恭迎大元王师咯。 所以二位忙活的咋样了? 先说陶居仁,张彦那边已经把事情说平了。建康会运十万斛粮食来润州,张彦不希望张巡这个正牌的“知建康府”到建康去,所以寧可大费周章的转运粮食。 条件自然是有一些大行皇帝的赏功钱,在从扬州转运过江的途中飘没呢。 作为老牌军將,张彦很清楚军中无钱不行的道理。土兵们开弓放箭都要赏钱,不给钱人家真的敢不放箭,转头就跑。 临阵放三箭,很对得起皇上啦。 打破建康,可以从城內刮一笔,但是不可能一直刮,那横竖要向张巡低个头。当然张彦也非常配合的给谢太后打了小报告,说张巡暗中隨意处置大行皇帝的赏功钱,勒索军將。 他知道他在打小报告,谢太后知道他在打小报告,张巡也知道他会打小报告,可是所有人都很开心,一份小报告让三个人都很放鬆。 谢太后不仅没有怪罪张巡的意思,甚至又派天使到润州来,赏赐了张巡一千枚银符。 浙江衢州有个大银矿,孝宗朝就在开採,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採掘乾净。如今朝廷勉强能管管两浙,是以內库还能充发些银子出来。 一千枚银符就是五千两银子,说大不大,说小两万贯不到。 算了,这种事多说无益,至少从建康拉了十万斛粮食过来,有个把两个月不需要担心军食的问题了。 文天祥呢? 元师正在抚慰自广西和广东,不远万里赶来两浙勤王的仇子真军。具体一点就是把刚刚朝廷赏赐给张巡的银符改铸成银钱,赏赐给土兵们。 瞎,其实有食盐、绢布也可以,但这不是没有嘛。所以文天祥就把那点银子都给借来了,聊做赏赐。 回头还你。 时间不定。 淮西的夏贵怎么说?张巡的心里面当然是希望夏贵直接拒绝文天祥的要求, 死守庐州和镇巢军拉倒。但是文天祥的答案不可能尽如人意。 此前夏贵的淮西军,在鄂州、汉口一线的战斗中,遭遇了重大损失,淮西水军几乎全军覆没。连夏贵的儿子夏松都战死了,夏贵可说是仅以身免。 后来打丁家洲,水上主力就成了贾似道大索的民船,以及在杭州打造的部分军船。水兵的主力,也由刘师勇、刘师能、蒋玉等淮东旧军將主理。主要是索来的浙东渔民、船夫和水手,当然也有部分詔安的海盗。 眼下希望夏贵再爆两三万水军出来,论理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实是不讲逻辑的,夏贵魔下还有万寿、黄万石两军,居然在巢湖存有一支一万多人的水军。 亲眼见到巢湖水军万余眾之后,文天祥大喜过望。激励万寿和黄万石,表示只要二人能够转道入江,同江淮军一道击破当涂·歷阳之虏,各赏一百万。 好傢伙,万寿和黄万石没想到朝廷这么有钱?而且文天祥是海內名士,国家元帅,甚至愿意立字据,保证他们上场迎敌就各给一百万。 於是二將动心了,只是一万水军肯定没办法在上游挡住元军水军啊。 非常卖力的文天祥又去晓諭知镇巢军的洪福,以及在滁州起兵的谢添,希望他们都参与到战斗之中,利用淮西军残余的军船,並索拿民船,组织起两万水军,进兵大江。 洪福和谢添倒是慷慨激昂,没有问文天祥要一百万,满口答应文天祥的要求。但是这四將头顶上的夏贵到底如何,文天祥就没办法保证了。 思索再三之后,文天祥跑回来通知张巡,他將率领一万赣兵进驻庐州,然后总督万寿、黄万石、洪福、谢添四军,合计三万人,出巢湖,同下江的张巡会战阿术。 除开他以外,没有人能够催的动夏贵,以及夏贵摩下的那些淮西军將。他在淮西军中的话,一定会竭力督促诸军进战。 到时候张巡在下江发起全面进攻,他在上江堵截住元军的水军。两面夹击, 还是在水上,必定能够大大的杀伤元军。 只要能够杀死三五万元军,则虏中征宋之议必停。三五万真虏精兵,不舔上三五年伤口,甚至更久的时间,是补充不上来的。 “方略不可更改?”张巡做最后的努力。 “我已上书行在,只等朝命策定。”文天祥点头,在他的想法中,这么计划,无论如何也应该能够击败元军的。 张巡这边他很放心,觉得张巡能够猛攻元军。上游侧翼,他自付他亲自到阵,激励三军。现在再押运一百万去淮西,让军士们见著现钱,军士们就算不卖力死战,至少堵住元军,总没问题吧。 到时候元军被两面夹击,肯定军心大乱。只要驱兵进战,胜负的天平一定会倒向宋军。 “我要是不战呢?”张巡盯著文天祥,说出了一句令文天祥完全难以置信的话。 是啊,文天祥觉得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拥兵自重,跋扈自雄,却没有想过张巡也会有拥兵不行,专擅威福。 【注】:《钱塘遗事·征诸师不至》:征吕文福入卫,行人失辞。文福自疑不至,復征夏贵督万寿、黄万石入卫,並不至。时京城招军,年十五以上號武定军,长不满四尺,观者寒心。 第128章 128.大王亲驱诸军士(命里註定冠名) 第128章 128.大王亲驱诸军士(命里註定冠名) “你你你,你—“”“ 文天祥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在他的方案中,张巡不尊號令,停兵不前这一条是根本不存在的。现在满带宋没有一个人怀疑张巡的忠诚,都认为张巡会鞠射尽,死而后已。 谁都有可能投虏从贼,就张巡绝不可能的。国孝一重,家孝一重,几千万的家业都豁出去了,这时候说我不想打了,可能吗? “诸军草集,不过是贏弱之兵,如何迎虏十万之眾?”张巡一定要爭,这不爭真就要上去送啦。 “诸军求战,士心勃勃,此时不战,更当何时!”文天祥话里也隱含了一句,现在吃饱了还有军心士气,过几个月没饭吃那就只能等死了。 “兵士皆你我手足腹心一般,投去浪战,一日竞死,就是所谓的勃兴之军?” 张巡直接指著外头正在操练整备的宋军,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你自己在脑子里面空想,觉得我有二十多万人,两三个打一个,乱拳也能把虏给打死。 可真打起来,是要一刀一枪去砍去杀的,一年前还是农夫,或者饥民,乃至於盗贼的土兵,他们有什么战技?有什么经验? “一旦虏骑数万骑衝来,山崩海倒,太湖上的土丘也会变成千钧的泰山,拂面的春意也会变成东海的狂风。泰山压来,狂风吹来,你我这些將师可以逃,可以走,甚至一死了之,报效君王,贏得忠名。他们呢,他们会被泰山碾压成粉,会被狂风摧残成土屑。” 了......”. 文天祥被壹住了,他到底就是一个书生,元帅的身份並不能让他凭空拥有充足的军事经验和强大的统帅能力。 “我现在要做他们的泰山,要做他们的暴风,保全了他们,才有我皇宋的社稷,才有这半壁的江山。” 双手把住扶手,张巡整个人几乎倾倒到文天祥的身上,两人的视线,只隔著区区一个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 被张巡这般激烈的言辞自激天灵,文天祥的眼睛瞪的老大,大的无穷无尽, 试图要把张巡都包纳进来,瞧瞧里面的成色。 说完这话,张巡一下子扑倒在了文天祥的身上,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文天祥立刻伸出双手来,把张巡环住,拖到了榻上。手忙脚乱的,甚至忘记叫人叫大夫,连掐人中都没想到。只是望著张巡大喘著粗气,激动地满眼通红, 不能自已。 两人还没分出个计较呢,外头却渐渐喧闹,等张巡把气授通顺了,终於好好的坐起来时,外头的喧譁声已经大的传到了厅內。也是在这会儿,终於有人跑了进来,通知二人。 大王来了! 什么大王?哪个大王?啊?如今官家有一兄一弟,兄七八岁,弟二三岁。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跑来润州?犹记得后来继位的大王,就是因为在海上遭遇大风暴,受惊又受凉,最后撒手人寰的。 润州正当江防前线,別说大王了,连个宰相都没派来过。就文天祥算个“枢相”,还是不久前加封的,並不在政事堂办差。 是嗣秀王。 ,是赵与。 没办法,大王来了,文天祥和张巡得立刻出去迎接。说是人来了,其实只是他的开道游弋到了润州,其仪仗、旗鼓、王驾,还在后面十几二十里呢。 好好地,朝廷派一个大王来做什么?张巡一边问初九索要手巾,一边接过水壶来,匆忙洗脸。这会几也谈不上什么袍服不袍服的,申胃在身还不便行礼。 诸將此时也大多接到通知出营,並且在幕府从吏的安排下,选出了数千名精兵,顶盔攒甲,持金瓜大斧,强弩长弓,扈卫在西津渡的岸边。 未几,王驾开道,有二百余骑先行下船警戒开道。隨后持金枪、金斧、金鉞和金刀的卫士也接二连三的从船上跃下,最后才是嗣秀王赵与。 观瞧其形貌,大约年在四旬之间,至多不过五旬。保养的尚可,有长须美,面貌其实谈不上英俊,只是端正。再瞧其气度,自然是有累代王爵,与国同休的气势。好赖是赵大家的后代,有点仪態。 由文天祥领头,在润诸將诸僚列队恭迎这位大王。赵与显然是认识文、张二人的,文天祥不必说,久在中枢。张巡自觉和赵与没有任何交集,可赵与槿却说先前张巡在大朝上,他瞧见张巡,就感嘆名门之后,將师之才。 话都这么说了,张巡只能连连欠身,表示岂敢,不过是为王前驱罢了。 好一个“为王前驱”!赵与当即掏出詔令来。之所以连嗣秀王前来润州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提前通报,主要原因还是在赵与身上。他接到詔令就立刻从湖州启程,根本就没有停留,几乎是和信使前后脚抵达润州。 而詔令的內容,也正是此前文天祥向朝廷上表,进行解释和规划的当涂·歷阳包围战一案。 谢太后在评断了文天祥的作战计划之后,认为该计划“殊为可行”,正当奇略。於是以赵的名义下詔,要文天祥儘快决战,全剿韃虏。 因为文天祥在表章中写自己这个江淮招討大使很多时候,兵不至,粮不到,四方诸道各自为战,不肯应命。 虽然这不过就是在外师臣惯常的哭穷招数,明朝的杨嗣昌、洪承畴,包括孙传庭都这么哭穷过。有时候有效果,有时候没效果,但该哭还得哭。杨嗣昌还和崇禎煽情的谈自己爹多难,自己多难呢。 偏偏谢太后觉得文天祥是真的没有办统筹协调诸路大军,於是在加给文天祥同签枢密院事的衔之后,思索再三,將赵与派了出来,坐镇润州。临时居中统筹诸军,奔赴战场。 詔令一读,全场涌动。诸將听闻终於要和虏进行全面决战了,不仅没有畏惧怯懦,反而大喜过望,振臂高呼主上圣明。 唯有张巡,以及刚刚被张巡迎面痛斥的文天祥,瞪大了双眼。 第129章 129.尔要化作泰岳山(命里註定冠) 第129章 129.尔要化作泰岳山(命里註定冠) 张巡魔下是有十余万眾,这一点都不假。包括忠诚军一万五(另外一千余留守常州),御营前军王安节、马雍一万五,张世杰、苗再成、姜才、苏刘义等三万余,文天祥赣兵三万余,刘师勇兄弟水军两万五。 除了忠诚军大多是张巡的同乡故旧,如臂使指,以及马雍一镇七千余人会隨张巡同步外。其余的军队,都是因为他们的將师仰慕张巡的威名,崇敬张巡的恩义,进而团团围绕在张巡身边的。 当然诸军士卒也很爱戴张巡,毕竟张巡对他们许多人有一饭之恩,如今在张巡魔下既能打胜仗,又能吃饱饭,还有足额的赏赐。 可这都是表面上的,在“一个大宋”原则下的情况。 土卒们不去管,单说摩下诸將。他们敬佩张巡的一大原因,就是张巡海內无双的忠孝节义。张巡那可是已经殉国死过一次的人,道德上圣洁的毫无瑕疵,名动两江。 而他们恰恰都是最忠诚於宋朝赵家的一批人,要是不忠诚,直接在襄阳,在鄂州,在建康,降了伯顏,比什么都简单。或许现在已经在元朝做了万户,封了將军,赐了田地驱口、娇妻美妾。 他们就是因为跪不下来,不想从虏,才辗转数千里,仍旧不辞辛苦的跑回杭州,拱卫赵宋王家。 现在朝廷要他们去参与决战,他们从本心里乐意,心甘情愿的乐意,巴不得越快越好。杀虏討逆,中兴大宋,是他们的誓愿。 假设这会儿张巡要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去,他们会怎样? 不仅拦不住,兄弟可能都没得做。 诸將难道不知道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么水平的土兵吗?他们其实比张巡还清楚,但是仍旧胸怀一种“死即死耳,化为鬼雄”的失败主义信念。 就像之前的李让一样,我受赵家的恩,享赵家的爵,那就要报赵家的遇。 至於怎么报?怎么报才最合適?怎么报才最恰当?最能够获得效果,保全赵宋?那我不知道,我反正奋死杀虏了。我的职责就是听赵家的命令,去杀虏,杀到我死了为止,其他的一概不论。 甚至在诸葛亮的《出师表》中,也写了“臣鞠躬尽,死而后已。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意思是我反正就是跑去打了,能不能打贏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了报答你爹对我的知遇之恩,我得去打。 这就是最朴素的忠诚道义,行为值得尊敬,但过程和结果,却大多不尽如人意。 嗣秀王赵与来,非常积极的调动诸军將校,並同他们一一抚慰言语片刻。 说得好些將校差点流眼泪,拍著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拼死力战。 张巡是怎么回到临时落脚的屋中,又是怎么坐下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张巡只知道带宋真的要完了,最后的一付家当马上就要拉去一波送光。 厅內旁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只有张巡,脚边的火盆忽明忽暗,將张巡的面容深深的隱藏到了入夜的黑暗之中,不见须臾分毫。 等到掌灯时分,李让从外头跑来找张巡赴宴,才发现张巡一个人独处在暗室之內,寂静无声,空洞寒冷,萧索委屈,透著无奈和遗憾。 我曾经的目標是做一个鱼肉乡里,横行百姓的恶少衙內,吃喝赌三十年, 后来蒙古人打来了。 於是我想著做一个宋奸,带领大家投降,遗臭万年,活一活我同郡六十万乡亲。谁知道投降的人太多,我被拋下,还落了水,成了殉国第一。 等我醒来,我试图保护下来的乡亲、家人和眷属,已经慨然起兵攻杀韃虏, 蒙古人的屠城报復无可避免。所以我別无选择成为宗师,想著打出统战价值再投降,同样能保全一郡百姓。 朝廷的詔令日夜发来,一万人,两万人,五万人,十万人,无数人像是星火一般,被磅礴的忠义之气团聚到了一起,团聚到了我的魔下。 最后我成了国家的元帅,踏上了抵抗蒙古入侵的第一线。 “张二?张二?张二?”李让有些害怕,觉得屋內很冷,不是身体冷,是心里觉得冷,那种冷让他的思绪都被冻结住了。 “唉-————”一声仿佛八十老翁,穿透灵魂的嘆气,直衝李让的脑门星,激的他浑身都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大王有请,说教夜宴-—--”李让几乎是颤抖著说完了这几个字,即便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表弟,还是抑制不住。 “你向大王说我跋扈,称病不至吧。”张巡终於开口了,说出了一句绝不应该说的话。 我不应该去当涂和歷阳,去和蒙古十万大军搏战。我应该带著忠诚军的一万五千人,还有可以影响到的马雍七千人,回返常州。保全常州最后能够避免被屠城的种子,守住常州。 说我跋扈自雄也好,说我目中无人也罢,甚至说我有贰臣之心也无不可。赵家的天下我是救不了了,能够保全我六十万乡亲便好。 “这是为何啊?”见张巡恢復正常,李让终於壮著胆子凑到了张巡的面前。 仿佛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张巡就老了十岁二十岁,原本还慷义气的面容, 显得憔悴沧桑,一点儿二十二岁年轻人的模样都没有了。 “你走吧,你带著忠诚军回常州。能守则守,不能守,不能守,不能守——”不能守怎么办? 不能守那张巡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常州还是会被屠城,几十万乡亲会被杀得死无瞧类。 卖餛飩的李二会死,挑粪的陈三会死,箍桶的王五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你我。 “不!不行!”李让没张口,门口突然传来文天祥的声音。 “你现在恐惧,你现在懦弱,但是厅外的二十万大军不能恐惧,不能退缩。 过去没有人成为他们的泰山,成为他们的暴风。那现在你就成为他们的泰山,成为他们的暴风,替他们遮蔽恐惧,让他们不必退缩!” 第130章 130.吕文焕復统其兵(命里註定冠) 第130章 130.吕文焕復统其兵(命里註定冠) 德佑元年,元月,二日。 诸路宋军於润州取齐,张巡统马步官军一十二万有奇,走江南。赵淮所部二万,仇子真所部六千,孙虎臣所部五千,走江北真州,为偏师。 江上由刘师勇兄弟二万五千,淮东阮克己等眾二万,並力遮蔽大江。由於冬来北风起,宋军大量的海船有帆无风,只得留在润州西津渡,改用桨船、车船, 旧有的水军大船优势,损失泰半之多。 另,文天祥总督夏贵以下三万眾,走巢湖,取大江上游,约期共举,同战当涂。 张逞、王效节二万眾留守扬州,张彦二万眾留守建康,陶居仁率赣兵三千留守润州,水军一千守瓜洲水寨。 嗣秀王赵与前移至建康,督催粮草器械,总理营台粮道。这位大王来江淮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至少带来了大量的军器,以及十万斛粮草。 大约朝廷也知道,想要让赵与能够催动诸军进战,没有点实惠落在各军头上,是绝对催不动兵马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张巡必须振作起来,即便只是简单的出现在战场上,便也是件好事。果然诸军听闻是张巡这个前营排阵使出马,无不欢悦,各个欣喜, 以手抚额,激励前行。 其实不需要走很多路,宋军进抵建康城南的大城港和板桥,就必须停下扎营了。大城港就是將来的大胜关,朱元璋在此击败陈友谅的十余万大军,遂改此名。 此时则是大城巡检司,大城水驛,以及大城烽燧所在。镇子算大,不过也不可能拥挤得下十余万宋军,是以宋军依託大城港和板桥之间的河流与街道,开始构筑烽燧和营垒。 往西南面走出去不到十五里,则是江寧镇,北宋景德年间(1004一1008年) 设置。江寧镇左近已出现蒙古的探马赤军,谨慎万分的张巡,自然不会在江寧镇下营。 江寧镇再往南二十里,即为慈湖,未来是马鞍山市的慈湖经开区。到慈湖, 就属於元军牢牢控制的势力范围,作为江边的市镇,慈湖不仅驻扎著元军的马步兵,还有不少水军泊岸。 江北岸的赵淮诸军,则在乌江渡下营。此乌江即为歷史上项羽自之处,歷来是江北南渡的重要渡口。位於歷阳东北五十余里外,正好和板桥、大城港的江南宋军遥相呼应。 加之有水军中联两军,南北呼应,如此下营,即便是王安节也觉得没有问题。之后不论是进战,还是固守,至少有个依託。 西南面的元军也不是瞎子,一早就探到宋军大股来战。此时阿术毫无惧意, 手中九万五千眾,捏成一团,宋军便是有二十万,哪怕三十万又如何,照样可以併力搏战,觅得胜机。 只是胜机在哪里呢? 阿术暂时不知道,张巡也不知道。 得到阿术从当涂,转鄂州,再转襄阳,最后发往大都的军报,伯顏不由得暗暗惊呼。这宋军竟然有死灰復燃之势,也不知道是怎么拉出来的如许多人马,仿佛杀之不尽。 先前在襄阳和鄂州,明明已经杀灭了南宋数十万军兵,可一眨眼的功夫,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宋军又拉出了几十万眾。 如此多的人力,属实是令伯顏羡慕。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羡慕的念头,因为他篤定,虽然现在这些人力还是所谓的偽宋的,但马上就会变成他大元的。 只是扬州都解围了,阿术退保当涂·歷阳,这仗应该怎么打下去呢?阿术云集九万五千眾,伯顏是毫不担心胜负的,担心担心军粮才是正经。 反倒是他这九万人,应该怎么一个行止。是转道去襄阳,由水路驰援阿术? 还是径直走淮南,包打扬州,夺取江北运河水道,再南北夹击宋军? 再三思索之后,伯顏选择走淮南。 但是现在元军的水兵要么跟著阿里海牙攻打江陵和潭州,要么就守在当涂和歷阳之间,水军力量很不充足。船其实有不少,之前夏贵、朱祺孙在汉口、汉阳大败,几百条船都被元军劫夺,可人力—— 號称“智略过人,深明大义,用兵筹谋,出神入化。统二十万大军伐宋,如统一人,诸帅仰之若神明。”的伯顏,很快就有了一个想法。 临时拨蒙古军户或者汉军户去充当水军,绝对是自寻死路。但此时的元朝, 並不是没有现成的水军。不仅有,而且有挺多。 吕文焕襄阳五万降兵! 別看吕文焕一降,元朝给予了极高的名位,什么昭勇大將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襄汉大都督,可这都是虚的,实际有点用的是元朝的荆湖行省参政,但兵权呢? 哼哼,伯顏但留吕文焕在军前效用,始终把他和军队分割开来。 至今荆湖所收的七万余南宋“新附军”,也只有一万多跟著阿里海牙在征战。其余的大多被解除武装,坐守度日。 现在吕文焕已经拜见过了忽必烈,得到了忽必烈的认可,是时候进一步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了。很快伯顏就草擬了一封军令,交人快马送给吕文焕。 由吕文焕出面组织一万五千水军,先在鄂州取齐,等待下一步军令。 然后下令由甘肃、陇西、陕西抽发来的一万二千回回、汉儿和蒙古军户骑兵,先在京兆府(今西安)取齐,然后走武关赴南阳。转汉水直驱鄂州,匯合吕文焕。 先加强军力受到损失的阿术一军的实力,尤其是水军和骑兵上的实力。等阿术得到了加强,就可以从当涂·歷阳出征,进攻建康。 而伯顏从益都南下,取淮安和扬州。最后不论是会师建康,还是会师润州, 都可以操作。也有充足的水军船只,渡他伯顏所率之兵南下。 两军现在相隔这么远,就不来什么约期並举的操作。一起往润州打,先到的等后来的。打破了润州,屠常州,震镊两浙,杭州肯定望风来降。 征南之兵事,至多三到六个月,就能够全部完成。 第131章 131.战斗面宽五公里 第131章 131.战斗面宽五公里 张巡的想法很保守,主动进攻几乎没有胜算。最好还是引动元军主动来衝击宋军的大营和水寨,宋军守城,到时候上游的文天祥再统兵杀出,取一个出其不意。 若是能够搅乱元军的部署,那么宋军就將拥有胜机。乱拳打死老师傅,我兵力两三倍於元军,尽可以一拥而上。 希望吧。 立营下寨,构筑土木攻势,树立刁斗烽台,广撒游弋,这些东西倒也还好, 不需要王安节来教,张巡都一一布置了下去。 紧接著就是召集诸將,明確號令,严禁私斗,也即禁止主动向元军挑,单独叫阵等等。一切都要遵从中军號令,同进同退,避免出现一军崩溃,三军动摇的局面。 文天祥说得也有些道理,张巡至少还有统御诸军的威声,诸军將校恭从听令,没人想著背弃张巡跑路,或者卖了张巡求荣。 这也是如今魔下宋军,最可取的地方。 不是忠义满怀,志诚冲霄的將校,就不会跟著张巡来大城港和板桥。原本应该要调动张彦的,张彦只恐张巡驱他做先锋,赔了他两万眾的本钱,直接报称摩下先前苦战,伤兵满营。说白了就是不肯来,张巡能耐他何? 能跟著来的,那真就算是带宋的大忠臣啦。 “虏眾数万骑,何以对敌?”张巡坐在帐中帅座上,遍观诸將。 根据哨探和地方乡老的说辞,阿术全面採取集中兵力,捏成一拳的策略。江北歷阳只留五千步兵,五千水军扼守城池和渡口。其余八万数千眾,四万水军游代大江,可进可退,又据上风上江,优势尽显。 四万余陆师,几乎全都是骑兵,即便有些是所谓的骑马步兵,但骑上马袭扰疲宋军,总能寻著宋军的破绽。到时候铁骑衝突而来,胜负难料。 “驃下出马,已得全图,请留后来看。”姜才代替张巡出马哨探,一路衝到慈湖镇附近,又找到当地的百姓了解。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江寧镇到慈湖这一片区域,极有可能就是宋元两军决战的最终区域。这一片区域其实非常有利於宋军,因为西侧是大片的滩涂烂泥地,中间被百姓开垦成水田,现在冬天虽然没有灌水,但是田埂沟渠纵横,极不利於骑兵作战。 东侧就是连绵起伏的丘陵,未来是南京江寧的南山湖旅游区,两山夹一湖, 北侧马头山,南侧嵇山。 也就是说,如果发生战斗,战斗的总面宽不会超过五公里,最利於发挥宋军步兵坚阵和弓弩优势。 该战场,是宋军最希望的战场。 但打仗这种事,不可能全凭自己的心意。元军大股集结於当涂县城,可以选择不走慈湖到江寧的这一线沿岸滩涂,走中线丘陵地带。 也即走刚说的马头山和嵇山东侧,这一区域是三山夹一盆的地形,西侧马头山,南侧仙人山、盆山,东侧濮塘山和天台山。 三处连绵的丘陵,中间夹著一个陆郎镇,此处是三国时鬱林太守陆绩屯兵练兵之处。只要进占陆郎镇,则就可以沿著板桥河,直取在板桥和大城港的宋军中军。 不过姜才很篤定,元军应该不会走这条路。且不提元军首先需要穿越超过十里长的连绵山峦丘陵地区,进入陆郎镇这个盆地。 单单是出了陆郎镇到板桥,这几十里,元军的骑兵就没法走。 要不为啥江寧镇靠近江岸,而不朝內地延伸呢?主要就是因为沿著板桥河一线,其湖盪和水池之密布,达到了三步有水,五步有池的地步。 即便到了2024年,该地区也没有彻底发展起来,主要是围绕著谷里乡,后来是谷里社区形成了一个小工业园区。碧桂园还搁旁边盖了个小区,没卖完。 如果元军走陆郎镇,那最终的结果就还是转道江寧镇大路,攻打板桥和大城港。除非元军捨弃马匹,去踩那烂泥坑,而且是绵延几十里的大范围烂泥坑。 或者还有一条东线,姜才直接就没说,因为真的不太可能。那就是阿术捨弃当涂,走將来沪武高速那条现在还是丘陵密布,没有大路的小路。斩荆劈棘,衝到横溪,也就是未来南京禄口机场西侧, 在完全不引起溧水宋军的察觉下,进一步北上,取间道,绕过牛首山,出现在宋军的背后。 完全不可能,因为想要转道牛首山,就得沿著秦淮河,在方山那地方转向。 这一带是水陆交匯之处。之前仇子真打建康,就是在这里停歇的。溧水和建康之间,这里是个中转站。 不仅有大量的民户人家,宋朝廷还设置了钞司巡检,阿术除非能够在一秒钟之內屠杀乾净溧水县城,再用一秒钟屠杀乾净方山秦淮河下的民户和巡检弓手, 保证什么风声都不走漏,最后用两三天的时间大包围,大迁回,杀到大城港宋军的背后。 还得保证两三天內张巡不发现当涂城內无兵,最后突袭宋军。 “那依你之言,韃子必走江岸?”张巡望著草图,下意识的就开始在上面添笔添画,主要是前一世就在南京念得书,又是个键政游戏爱好者,这一块地方挺熟悉的。 没多久草图就被张巡补充的详略得当,这一区域的地形其实和未来变化並不大,毕竟长江口已经快到江阴了,淤积也不会淤积这一块。 “嘶——.”姜才想著张巡是不是也暗中出营游弋了一圈,但最后没问出来。 “不错,韃子马兵多,必走开阔大道。” “唔—”要是真在只有五公里面宽的江滩上作战,宋军或许真有点胜机。 先派几十人,去陆郎镇外围。就像元军的哨探出现在江寧镇外围一样,隨时警戒。虽然预估元军会走西线,但指不定阿术就想走中线呢。 与此同时,得知宋军已经控制大城港和板桥镇之后,阿术也紧紧地盯著地图。真不是一个好战场啊,这么窄,怎么发挥骑兵的优势? 只迟疑了片刻,阿术就拍著地图,决定分兵。 第132章 132.只得出营攻敌去 第132章 132.只得出营攻敌去 四万多骑兵,根本不可能在江寧镇到慈湖这一段的狭窄江滩上展开。阿术打了多少年仗?这点事非常清楚。那为了发挥元军骑兵多的优势,必然要打迁回, 要打包围。反正骑兵优势,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走。 就凭宋军那两条腿?能追得上我四条腿? 况且我还不止四条腿呢,在场的元军,哪个没有备马?一人双骑算是普通, 一人三骑也不稀奇。很多人甚至还有骡子和驴,驮运自己的盔甲武器、战利品, 或者交给军仆骑乘。 有马,那我就要做有马的事。 不过到底是选择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守,阿术却没有决断。伯顏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阿术自己有感觉。他和宋军又打了半年多,眼瞅著宋军的心气越来越高。 其实元军也没啥大损失,可是宋元双方的態势,確实宋军在进攻,元军在防守。且宋军是一路高歌猛进,元军是一路撤退转进。 宋军的军心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恢復,尤其是在阵前那面“张”字大旗下。 那张巡到底是何等样人,能够凭空出世,却文三两下便得诸军之心的呢?阿术想不明白,可张巡又是当面强敌,不可不料。 “什么?”张巡一时间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就是呢。”跑来送军粮和消息的李让,也是一脸的无奈。 朝廷的宰相陈宜中跑了,不需要加什么引號,就是跑了。明明还是国家的宰相大臣,但是挑子一选,转身就跑。回永嘉的老家,闭门谢客,开始装死。 首先陈宜中不是救时宰相,其次朝廷的屁事確实也多,最后还有人上下肘朝廷为了让诸路宋军出师,不是请嗣秀王赵与带了大量军器和十万斛粮食到前线来激励诸军嘛。这些东西,都是陈宜中使劲刮出来的。 当然谢太后也在掏口袋,他不是一会儿赏张巡,一会儿赐诸军嘛。两人作为实际享受带宋最高权力的统治阶级,都在设法维持自己的统治。 可就像此前陶居仁和李让说得那样,朝廷確实养不动二十多万大军了。要是东南半壁的赋税能集中到杭州,或许还能支应。可现在朝廷也就掌握一个浙东的赋税,浙西全拿来养兵,还问朝廷伸手呢。 把宋军送出发之后,陈宜中確实是刮不出来钱和粮食,继续供应前线了。加上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完全掌握朝局,变成和“师相”贾似道一样的大权臣,那种心理落差感,以及执政的不如意,交撞在一起。 於是他决定,趁此宋元大决战之机,跑路走人。要挟朝廷和谢太后,掠取更大的权柄,彻底掌握朝局。 正好也能够把为前线提供军械粮草的差事,甩给別人,他就可以省心如意放放假了。 “国事就是败在这种人手里!”张巡拔刀出鞘,一刀就劈向了榻上的小案, 小案登时崩裂开来,还有片木屑砸到了李让。 “如今文元帅在庐州,秀大王宗室不好开口,陆相公在杭州也是独木难支。”李让当然理解张巡的怒意,可是能咋办呢。 文天祥去庐州督师,穿越战区去通知,再由他上书,黄菜都凉了。赵与槿就是谢太后派来督催诸军上路的,不到王朝最后一刻,宗室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不太好说话。 唐王朱聿键年轻的时候带兵勤王,直接被他亲爱的检检关去凤阳高墙。宗室的身份本来就忽高忽低,看定位的。 陆秀夫当然可以临时处置,但是朝中骚动一片,处处有人肘,他就算想办事,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的人手。 “若是能早些决战—...”李让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么半句话。 別人不知道,他很清楚,张巡坚决主张避免大规模的军事决战,保存有生力量,寻找机会歼灭虏,积小胜为大胜,用战术上的胜利,改变战略上的不利態势。南宋仍旧是东南大国,只要挺过这一波,或许就能多苟活二三十年。 “嗯!”张巡手擎著宝剑,转头过来,双目圆睁,如同天上星君。 “十余万大军,所需粮秣,实难供应。”这话李让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即便又被张巡嚇了一跳,还是得说。 朝廷里陈宜中跑路,没有话事人来募兵筹粮。浙西诸郡,去年秋下旱灾,又颳了半年的地皮,已经供应不起了。 张巡要是不打,要不了几天就有可能断顿。 “你別干什么司理了,回行在去找大內兄,谋个粮官,哪怕发一千斛来,也是你的功劳。”张巡立刻把李让打发走。 一方面希望他去杭州,为大军爭粮。一方面也是赶他走,免得后续无粮的消息走漏。 李让前脚刚走,后脚张巡就擂鼓聚將。计点军中的粮食,顶多也就够十余万土卒食用一个月。还得济运一部分去江北,支应赵淮等三万余眾的军粮。算下来,差不多也就够全军吃二十天出头。 瞧眼前的局势,朝廷和浙西短时间內是无法再发运粮食到前线来了。 那·. 诸將云集到张巡的大帐之中,显然没有人猜到是因为粮食的短缺。毕竟江上的粮船刚刚才开走,许多在江边取水的士卒都瞧见了。 或许是又要商议作战的策略了吧,张巡打仗之前,都会参考诸將的想法。大伙儿算是群策群力进行的部署。 此时张巡拄著宝剑,就站在地图面前,背著身子。眾人瞧不见张巡的面貌, 但也不疑有他。和张巡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光看背影也知道那是张巡。 只是今天帐內的感觉有点不太对啊,张巡一直背著身子,也不开口说话,就盯著地图。 “留后?诸將点名已到,请留后示下。”王安节坐下来一会儿了,发现张巡不动弹。 张巡像是被叫醒一般,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抱拳的王安节,挥挥手示意他坐。 “我意已决,后日出营,先取江寧镇,再进慈湖。” 第133章 133.两军对齐击鼓战 第133章 133.两军对齐击鼓战 阿术得到了一个令他大喜过望的情报,宋军正在整队出营,向前占据江寧镇。乌龟从王八壳里面伸头出来了,阿术能不高兴嘛。 如果宋军死守营寨,那真就是刺蝟一个。蒙古人在宋军的城面前吃尽了苦头,现在好容易有了襄阳炮,算是好打许多。可这玩意儿是大杀器,炮真的还在襄阳,得有大汗的调令,才可以把工匠和拋石机运来。 结果宋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离开了牢固的营寨。 到了野外,那还不是我带元铁骑的主场。数万骑衝突起来,地动山摇,区区宋军,不在话下。 再探再报,阿术把探马赤都撒了出去,要求每一刻都有回报。一定要密切的完整的了解宋军的动向,让张巡好好吃一记蒙古太君的铁拳。 对头的张巡虽然出战,但是也不是浪战,战场是最好的军事学校。史达林格勒你能活下来一周,你就是合格的师长了,能带三五千人。 首先是大城港和板桥镇的大营不能够捨弃或者空虚,张巡將最根本的一万五千忠诚军留在了大营。这是最令张巡放心,也最能够託付的部队。 隨后也不是在空地上平白的就往江寧镇跑,宋军在板桥镇到江寧镇中间的设置了“中屯营”,依靠大江,既便於得到水军的遮蔽,又容易获取补给。 在宋军整体战斗力较弱的大前提下,即便要打野战,张巡也要打有依託的野战。胜则进击,败则回营,至少不会连捲成片,一溃千里。 等中屯营草成一寨之后,张巡才进一步抵达江寧镇。镇內的百姓早就逃散一空,不论是元军还是宋军,都征夫拉壮,都拘索百姓干苦役。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绝非虚言。诸军也不是张巡拉出来的军队,很多东西无法约束。 江寧镇没有夯土墙和石墙,只有木柵和小河,不过有基础就是好事,凭宋军的筑城能力,很容易就能筑起营垒。 和修筑中屯营时不同,江寧镇外围就出现了大量的元军探马赤,出营樵採和打水的宋军士卒大大受到其威胁。宋军没有什么骑兵,几乎难以处置。 不过探马赤也不敢过分接近江寧镇,毕竟马再快,也快不过神臂弓。要是凑得近了,被十几张神臂弓攒射,一样死的明明白白,宋军士兵还能白得一大碗马肉吃。 確认张巡进驻江寧镇的阿术,一方面调拨水军跟上,一方面留三千精骑驻守当涂,六千骑绕陆郎镇包抄,剩下四万步骑,全营前移。 江滩上的正面战场过分狭窄,四万步骑能够分成五六个梯次,反覆的衝击宋军阵营。其实四万步骑都嫌多,有三万就差不多了。但是阿术现在对张巡很重视,觉得得倍厚兵力,在必要时雷霆一击,彻底打死张巡和王安节。 元军进驻慈湖。 两军都弓上弦,刀出鞘,进入了面宽不过十里,长短不过二十五里的战场。 “我兵多,当先夺马头山,开山设柵。”王安节策马並在张巡身边,遥遥指著战场东侧的丘陵。 “山上无水如何?”张巡记得马就是上山立柵,然后被渴杀的。 “山下有湖,山上必有溪。”王安节指著匐氬雾气的湖泽,飞快答到。 “自两山之间,有三道水通大江而去,实在利我。”张世杰也指点著战场。 话说的不错,从东侧丘陵诸山发勒,竟然在短短二十五里长的江滩上,形成了三条小河。掛弓山下一条,铜井坑边一条,慈湖镇前一条。三条小河將战场更加割裂成三块,极不利於骑兵的衝突。 当然也不利於宋军进攻,河水再浅也是河。只是这个不利,对於几乎全骑的元军而言,更加严重罢了。 “只希望这二三日勿要降雪。”张巡瞧了瞧天气,大概也就是零下两三度的样子。 这个度数,河水是不会结冰的,但是能把土冻得比较结实,適合作战。一旦降雪,则江滩土地会在落雪就化的状態下,快速变得泥泞不堪。 “看天候不像,但云薄。”王安节望了望天空,意思是可能会颳风。 不过最近一直在颳风,就是冬季常见的西北风,上风口在西北方,搁眼前战场的话,宋元两军都在下风口。风从江面上刮来,两边一起吹。 “陆郎镇也须得派五千人进屯。”虽然遥观態势,元军已经进驻慈湖,可侧翼不可不防。 既然已经决定要打,张巡就摆出了最能打的布置。除了后方留守的部队外, 跟著到江寧镇前线来的,先锋三阵,中军张世杰先手,左翼马雍,右翼姜才。王安节仍旧中营次锋,督催诸军,左右配赣兵麻士龙和殿兵苗再成。 张巡身边跟隨殿兵苏刘义和赣兵尹玉,后路则交给了隨军一道来的赣兵朱华。 另外派五千人抢马头山,在山上设柵。以高就下,必要时或许可以发挥出奇效。 全面侦查完战场状况,张巡退回中军大营。军帐中很冷,江淮地方的冬天尤其格外冷。这身衣甲还是张母当初帮著张巡披上的,现在衣甲还在,张母却先行一步了。 或许相见的时间,並不会太久。 转日天光,诸营涌动出寨,张巡復又站到中军的牙车上,巡阅诸军。左右车上鼓声震震,诸军將校也前出各列,朝张巡示意。 国家只此一付家当,今日推到赌桌之上。 三通鼓声毕,数万兵摆阵列营,五色捧日旗正对五方,中军红色帅旗招摇升起。一丛丛的军士从师旗下滚滚而前,张巡注视著每一名士兵,士兵们也望著张巡。 激励和敬仰,在之后就会化成强劲的战意,投向韃虏。 慈湖垒中的阿术只道来得正好,要得就是宋军从乌龟王八壳里面出来。观瞧宋军形势,不过也就来了数万人而已,步阵再坚,能有我甲骑坚? 人披铁甲,马掛毛毡,数千甲骑环绕在阿术的身侧,马鼻冒出的热气,衬得阿术如雾中的山赤鬼,张牙舞爪,骇人心神。 第134章 134.张世杰先锋斩敌 第134章 134.张世杰先锋斩敌 今天的风好喧囂啊,即便是十万只蹄踏起的烟尘,都被吹得了散无痕。元军的马兵排山而来,青毡黑甲,怒潮如叠。马嘶蹄动,真可谓驍锐。 居中立於牙车上的张巡,却也不是第一次瞧见这版场面,不那么惊慌。握著车前架的手,也只是惊了几分。 真好啊,这回我嘴里还有口水。 依託著掛弓山下的河道,宋军列阵完毕,而排阵压来的元军,也越过了铜井坑的河道。铜井坑在南宋初发现了铜矿,建立坑冶。这会儿矿徒和民户早已逃散,但是高炉矿渣还留在原地。 不必说,前进至铜井坑的阿术,当即就把一个十余米高的矿渣山,当成了瞭望台,舍马登上山坡,遥望宋军阵势。 宋军的兵阵愈发的坚定完善,士兵愈发的严整勇锐,要是再不把这一路宋兵打掉,迟早成为蒙古的心腹大患。不,现在已经是心腹大患了。 若是再留这个张巡二三年时间,怕是偽宋就要挥师北伐,光復中原了呢。 作为元朝廷的统治阶级核心人物,阿术当然知道忽必烈削弱汉世侯的操作。 心怀不满的汉世侯和地方汉儿豪强可不少,之所以上次李擅之变时,呼应者了了,不过是那些比猴还精的汉世侯们在观望押注罢了。 忽必烈快速的镇压李擅,並击败了前来支援的宋军,展示了蒙古人手里的刀子够快,则汉世侯们就会继续蛰伏。 要是李琯之乱没被快速镇压,忽必烈的刀子显示出钝感,你看北方汉儿势力反不反。 如果元军在江南兵败,且南宋出兵北上,看那些山东、河南的汉儿势力,会不会竭诚欢迎吧。 到时候宋兵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中原就要一变为忽必烈的葬身之地。 只是掛弓山下的河道还颇有那么三五米的宽度,骑兵跨河过去,必然將失去马速优势。得把宋军动摇起来,或者牵扯出来,否则很难衝垮宋军大阵。 心下定策,先派些骑马的步兵冲一衝,不管是真败退,还是假败退,都无所谓。如果能够把宋军牵出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宋军主动出寨浪战,求战之心甚为浓厚,或许就会脱离河道的保护。只要宋军追击,那过河的宋军就是一盘菜,左右如许多元军骑兵等著呢。 骑著劣马甚至是骡子的元军步卒和军仆,被命令去试探一下宋军先锋张世杰所部的成色。先前在郢州,张世杰率兵和赵文义、范兴一同出城力战伯顏,最终赵文义力战殉国,范兴被擒遇害,张世杰仅收数百残兵逃亡。 按理说,张世杰的部队,应该就是些废物点心,不成样子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前番在丹徒,张世杰也没有太多的表现,主要是拥眾去救张巡。並未同元军激烈交战。 从北方汉儿、契丹,乃至於女直人中抽发,或者说签发出来的步卒,就这么冲了上来。马技不够嫻熟,不妨碍他们的口技嫻熟, 各种污言秽语和嘶鸣啸叫,可真算扑面而来,一度盖过了江上出来的风声。 阵中的张世杰只是眯著眼,望著对面的元军。 左右將校腾跃欲战,张世杰只道严守阵地,待元军衝来,弓弩齐发,乱箭射来,乱箭还去,夷然不动。 你骂我,我也骂你。 开战前张巡和诸將也聊过战事,最好就是让元军来冲坚阵,我们靠水立阵, 能杀一个虏,则虏元气便损失一分。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动摇阵线,去追击敌军。 固然这样战果可能不会大,但是战胜的机率却能大大增加。 今儿就和你比耐性,看谁先被骂破防。谁被骂的忍不住了,跨过那道不过三五米宽的小河,那谁都算是输了一阵。 张巡需要“速胜”,但这个“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可以三五天,七八天。留足退往润州的粮食即可,之后诸军解散开来,到地方上去就食。 歷史上岳飞会去宜兴驻守,就是宜兴的父老派人通知岳飞,宜兴的粮食足够岳飞一军吃十年。於是岳飞立刻飞驰去了宜兴,吃宜兴的粮食,顺道帮宜兴把四野的山贼水匪,还有溃兵给收拾了一遍。 不温不火的打了一刻钟,阿术没动,张巡也没动。这会儿甚至两边都不再浪费箭矢了,开始派人互相骂街。以对方家中女性为圆心,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 各自发挥。 这叫打仗? 废物废物废物,阿术让人把骂街的军仆都给拉回来,宋军不动弹的话,还是得硬攻上去,打开局面。 也不知道绕道的元军,跑到哪里了。 林立在矿渣山附近的千余名甲士,在阿术的命令下,由忽刺出带领,直插张世杰所部。步行进战,弓骑跟隨掩护。若是能够打破宋阵,弓骑跟进搅乱,甲骑立时飞至,凿穿宋军。 在牙车上观战的张巡,也瞧见元军人马的调动变化,但张巡不动。他相信张世杰,若是连一二千甲士都顶不住,张世杰还有什么用处? 同满口三字经的前阵不同,千余名元军铁甲冰霜,仿佛机械一般冷漠。策马到宋军前二百步下马,前队长枪,后队刀牌,除了兵器的出鞘声,甲叶的哗啦声外,只有脚步震地。 即便遭受了宋军神臂弓的两轮射击,倒下去数十人,也毫无停滯。先是缓步,愈靠近宋阵脚步就愈快,等到小河前,都发了喊,踏水前冲。 肉眼可见的两军交撞在一处,真是刀对刀,枪对枪,澎出一团团的血雾。张世杰仍旧乘在马上,立於先锋捧日旗下,不动如山。 宋军的大枪手削弱了一层,削弱了又一层,削弱了再一层,可锋矢状的元军甲士,也被拥堵在宋军阵前,尖锐的锋头被磨平。 敌锋气已丧! 张世杰提枪刺马,左右亲將勇敢见得先锋旗前突,纷纷呼战,数百人直扑元军甲士。 铁枪如芒,马冲而来,一枪贯杀俩虏。舍枪换,马上的张世杰左右交打, 轮转如飞,当面甲士委烂扑倒,竟无一合之敌。 第135章 135.胜负骰子尚未落 第135章 135.胜负骰子尚未落 吃了足足半年的饱饭,隨营打了半年的胜仗,诸军士卒的气势委实面貌一新。若说在以前,这会儿前阵早就动摇著往后退了。这会儿不仅没退,还因为张世杰的反衝,隱隱有稳住阵型,重组枪阵的架势。 “好汉子!” 其实张世杰在南宋一直是属於受到猜忌的“归人”,他並非南宋领地上出身,据说曾经还在张柔的手底下当过兵。 在宋朝廷还有选择的情况下,只会对他厚与名爵,赏以重禄,而不委强兵。 歷史上一直到宋朝廷只有张世杰这一路万余正规军前来勤王,才被迫给予独立兵权。可这人到底如何,歷史写的明明白白,算是为带宋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反倒是世受国恩的那些殿前军將,一股脑儿的跟著小皇帝赵,降了伯顏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杀啊,杀虏啊!” 阵中的张世杰挺大呼,下战马直踏虏士,掌中交,挥打如环,直杀得虏甲士草刘败倒。將是一军胆,有胆敢战,便是十人,也当千军。 席捲而来的杀虏呼声,压住了本就气颓的韃虏攻势,两军交枪,丛丛杀来, 丛丛砍去,如那钱塘江,江海潮会。江上潮涌来,海上浪打来,击成一线,只不过是红线。 未及半刻,张世杰便打的浑身浸血,胡虏之血淋满扎甲,日光下耀如红日。 仿佛潮会血崩,攻势强劲的元军,有第一个甲士被推回了河道之中。有一个便有二个,接二连三的甲士倒退入河,退势已显。 在前指挥的忽刺出眼见已不能破阵,金声四起,甲士们倒也不曾慌乱。不过是败了一阵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等爷养足了精神,再同你来会会。 倒是后方铜並坑上的阿术,在默念著来追啊,来追啊,二百步外就是元军的骑兵,只要宋军过河来追,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可这会儿的宋军真不一样了,阵前张巡立了军令,绝不可擅自行动。元军一退,宋军除了割取首级稍微显出些杂乱外,后排预备的大枪手丛丛云来,匯成枪林。张世杰则率亲將勇敢,徐徐退往阵中。 如此有行止调度的军队,真是麻烦啦。 不能停,立刻再拨人马上! 阿术现在有四万余骑在握,战场如此狭窄,能分出五六拨人批次衝锋,根本就没啥好著急的。三更造饭,五更起程,天明开战。打到现在,至多不过是早上八点半,今儿还有得是时间,好好地摧垮宋阵。 不能单攻一路,得加强压力,左中右三路齐出。打的宋军左支右,手忙脚乱,出现破绽。 虏骑四出,军令再传,早就按耐不住战意,想要斩將夺旗的元军诸將诸军, 纷纷应命出列。这一代的元军和宋军打了十几二十年的仗,什么时候受过这半年似的窝囊气,早就憋著一股劲了,今儿正好腕子。 还是老办法,申士下马步战,把宋军从河滩边往后推,往后挤,只要能往后推出去一百来米,那元军的战马就可以跨河跑起来。虽然还是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马力,可同宋军碰一碰却也是足够了。 原本应该是在骆驼上的驼鼓,现在换成了马上的鼙鼓,马上的鼓手击起鼙鼓,就跟著甲骑之后,催马奋进。 虏骑听得鼓响,口中呼哨,儘是些难以听懂的谣声。一顿一扬,节律极佳, 甚至同他们跨下马的蹄步同调。及至下马,鼙鼓声依旧不停,阿术今天的决心如此之大,一定要击败眼前的张巡和宋军。 元·山前十路总管高元长(女直人)率山前女直诸甲士,径赴先姜才阵。监战万户·邓州蒙古总管忙兀台率蒙古、汉儿新军甲士,攻马雍阵。 二人皆为勇力无双之大將,高元长年十二三时,便隨父从征,元宪宗望见其人,欢喜高呼,拔入宿卫。后高闹儿年老,高元长袭职,屡次从征,凡攻必先。 忙兀台樊城战时,披双甲云梯登城,手搏杀敌,功在诸將之右。 碰上姜才和马雍,那真是两当敌手,堪称瑜亮。 长枪对双刀,铁棒迎大斧,甫一交战,吼声便起。姜才在扬州,补充了数十精骑,此时身周百骑,皆披大红长,裹卷而来,如同烈火。未及高元长的女直甲士冲前,便被他双刀取了一双性命。 明明是元攻宋守,宋军却扬旗先战。姜才背插御营统军大靠旗,先锋冲阵, 激得魔下无不振臂,爭相前赴,无一退志。 另一翼的马雍也不多让,双目微闭,端坐在马扎胡床上,右手立著一员勇敢,开山大斧拄地,铁斧上斑驳痕跡,黑红相见,早已饱饮胡虏浆血。 先由阵前贏兵长牌手顶住元军,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再是勇锐的甲土,一衝而不开,再冲而不垮,三冲也竭力了。 忙元台还以为马雍並非勇將,身披双甲,手持长刀,刀重人大,撞得阵前宋军长牌立阵,登时裂开一口,立在牌后的宋军跟跪退出数步。 可未及忙兀台杀入,后排宋军已然顶上。自朝廷勤王令起,诸军云集到马雍魔下,即便是奴僕小廝,也已然练了两年。论其中还有四千余鄂州十万宋军, 万死脱生的精兵。 说是立住阵脚不动的贏兵,此时已然是兵精將猛的强军。 再撞。 又倒一人。 长牌后的宋军,双目坚毅而镇静,丝毫不见慌乱。死人他们见得太多了,三五十万人的大会战都见识过,如今不过是挨了一撞,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即便是长刀重劈,牌碎人倒如何?自然有人继续补上,顶住阵线。 一衝而不开,再冲而不垮,马雍所部七千余人,已然成了气候。若能衣甲俱全,再假以时日,打得三五场胜仗,便是让他们直面忽必烈的宿卫甲骑,想来也是无惧。 浅浅窄窄的河滩边,宋元两军推挤在一起,元军勇而能攻,宋军坚而能守, 胜负的般子还未落下。 第136章 136.剋期赴战不逾时 第136章 136.剋期赴战不逾时 再观江上,元军四万余水军阵列大江,拥上游上风之利。宋军四万余水军摇桨踏轮,也前驱后赴,抵达战场。 董文炳和帖木儿不在润州、扬州吃了宋军的亏,早就想著要把这个面子找回来。而刘师勇水上老將,虽然风向不利,却也未露惧色。 江滩上已经战开,可水上还只是一片紧厉之色。 双方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击败对方的机会。和陆上不同,陆上的战斗面宽只有区区十里,山河相夹,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江之上却有二十余里宽阔,大小舟船人马即便十万,撒下来也不过是等閒。若是元军先冲,宋军左右两侧包夹而来,元军反受了包围。 “不知留后战况如何。”刘师勇在一条平底大车船的楼上,遥望著江滩。 江滩上传来激烈的廝杀和呼喊声,两军交撞在一起,却有看得不慎分明,也不知道元军压倒了宋军,还是宋军压倒了元军。 左右也无人能够回答他,诸多亲信的军將,都被他派遣到船队之中。像是他弟弟刘师能,正在前军的另一条大车船上充当先锋。 后世韩国人不是拍了个鸣梁海战的电影嘛,到底符不符合史实暂时不论,但是他有一个海战表现是对的。就是每一条板屋大船上,都有个“管带官”。这也是为啥这个船上是个县令在指挥,那个船上是个御史在指挥的原因。 江上不同於陆上,沟通联络更加的不方便。所以只能广撒將校,分布四面, 进行相对独立的指挥。当然战前肯定都说好的,至少有个大致的方略。 邓子龙和日本水军作战时,他的儿子、侄子还有家丁等,就都分布在各船上。等他被包围,有记录说许多舰船来救他,当然最后很可惜,没有救下来。 歷史上打焦山之战,张世杰命令铁索连舟,禁止起锭。除了他本身步兵出身,不擅水战的原因外。也有他魔下並无水军將校,只能团聚在一块儿作战的原因。 回到今天,战前张巡和刘师勇说得非常明白,咱们和文天祥约好了,文天祥会带著三万人来夹击元军。如果文天祥能够按期抵达,那么他在上游冲,你在下游挡,两面夹击,一定能够把蒙古水军给消灭掉。 失去水军的元军,尤其是在江南岸的元军,那就等於是陷入了死地。毕竟阿术和侯景不一样,侯景喊一声出城投降的奴僕立刻放还为民,就有几万人出来支援他。 阿术没有这个群眾基础,而且阿术背后还跟著个打不死他,但是可以噁心他的张巡。无补给,无支援,无休整,要不了一个月,江南的元军就得完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所以文天祥怎么还不来? 要是文天祥不来,今儿这水面上,恐怕就只能是个对峙的局面。毕竟长江这么大,如果真不想打,来去自如的很。 一路往下跑,建康、扬州、润州、江阴,都可以退避。 董文炳也能跑啊,江州、黄州、鄂州、襄阳,全都是元军或者偽军控制的城镇,真要走,难道拦得住吗? “江上怎么毫无动静?”江滩岸上战况一进一退,互角之势,张巡终於有精力把视线放到水上。 “不知。”谢拉换了一根新铁棒,照旧立在张巡的身边。 “派个人到江上去问问。”张巡对著牙车旁边的一名传令兵说道。 传令这便跨上马往江边跑,江边有小船,但这一来一去,怕是至少一个小时。要是仗打起来,半天都未必能有回报。 “有动静了————.” 张巡又转头过来,看宋元两军围绕著一条小河,互相的推挤,谢拉却张口了。 “哪里?” “江上。” 江上?张巡不解,转头望向大江。江上的雾气已经散开,张巡的视力也还凑合,只瞧见远处的元军水军阵列,没瞧见人家擂鼓出战啊。 “再等片刻。”谢拉没解释。 等什么?张巡把脑袋使劲的往前探,也没看出江上有什么,但是仿佛风声在回应张巡似的,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鼓声飘了过来。很遥远,很空洞,像是眼前江滩战场上的,又不像。 遥远的江面上,突然出现一条细细的黑线,然后慢慢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当先是一面枯叶黄的招摇大旗,上书知镇巢军洪,大旗猎猎,隨风高扬。在这条排桨大船之后,一条又一条的宋军战船,从江上陡然跃出。 次后红旗、黑旗、青旗接二连三的涌出,匯聚在一片旗帜中的,乃是江淮招討大使的五色捧日大旗。诸军诸將,诸兵诸勇,见此捧日大旗,均知宋枢密相公文天祥所统兵马,剋期来到,会战韃虏。 先是元水军阵中鼓声大起,隨后宋水军阵中鼓声亦起,南北两路宋水军终於匯集,七万余眾,前后包夹,必不教韃虏走脱一人一船。 “胜了!”张巡激动地猛拍车栏杆。 陆上不胜不败就是胜,水上南北夹击必然胜,大宋这付家当,今天看来是没有败在我的手里。 江上车船桨船,帆船斗船,仿佛是炸开了锅,只是一瞬,便战到一处。和董文炳料想的一样,当面的刘师勇和阮克己准备左右包抄,全歼蒙古水军。 而身后的文天祥军,则布雁行大阵,左右並进,直插蒙古水军。不分什么中军两翼,全打。就凭我人多势眾,前后包夹。 此时此刻,別说是江上的元军大为动摇,连岸上的元军也颇为震动。尤其是站在铜井坑矿渣山上的阿术,心头大骇,又他娘的中了南蛮子的计。 难怪张巡出营呢,就是要把阿术拉出来,黏住。如此宋元水军交锋,阿术只能站在外头看著,无法分出精力应付。 “元帅,丞相,总管—————”左右元军將校,纷纷呼喊阿术。 事態突然大变,眾人都需要阿术拿一个主意。阿术作为速不台的孙子,並非全赖祖宗威名的紈。自小从征,屡立战功。深知方今之际,绝对不可慌乱。为今之计,必须击破当面张巡,夺取张巡的大城港、板桥大营。 第137章 137.只爭一胆一口气 第137章 137.只爭一胆一口气 阿术取出一枚银符,命亲卫举著,遍示诸军。只要立下斩將夺旗的大功,阿术立刻赐下银符,与他相约为兄弟。军户举荐去大汗的宿卫,百户拔千户,千户拔总管,总管拔万户,万户拔行枢。 不论是谁,今日为我击破张巡军,再赐帛一万。 元军上下,惊呼之声不绝。一个普通的蒙古军户,如果能够成为忽必烈的宿卫,也就是以前蒙古的怯薛军,既意味著进入了政治上升快车道。 事实上元朝廷的中枢权力,长期为怯薛系统把持。这和隔壁奥斯曼中后期, 中枢为切尼耶里把持有相关性。由於元朝统治者的治政水平实在是糟糕,不仅使得会徵税的南方地主阶层获得了统战价值,还使得半家奴半亲兵的怯薛军逐步做大。 只要成为宿卫,再次也能为子孙捞个世职。在大都我就是个看门的,等我回河南。不说全省吧,那太夸张,至少一路的人都得高看我八个度。 何止是阶级跃迁啊,是直接成了统治阶级外围的一员吶。 一眾蒙古、汉儿军户,也包括那些女直、契丹、回回,这会儿都疯啦。提起刀子叫,恨不得阿术赶紧把他们派上去。 军心可用,猛驱大进。 阿术亲自摇旗,策马衝到宋军阵前二百步,立下一个规矩,在我之前的,打完了仗各个都有赏。敢於后撤到我身后的,登时斩首,人头挑上长枪传首全营。 重赏重罚,阿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到做到。 与此同时他还派人去知会江上的董文炳和帖木儿不,胜败在此一战,首战既是决战。胜了大都跨马看,败了传首宋国三边,请二位好自思量。 已经显出颓势的元军,奉命退了下来,他们还不知道阿术的赏格,自然没有那样的卖力。新换上来的,才叫生力之军。 这时候终於显示出一个宋军和元军的大差別来了,元军有序后撤,有序进战,前后整齐,非常规整。而宋军则显得死板,没有將第二段的军队推上来,替换第一阵军队的本事。 就是训练不到位,战阵不精熟,以及统师不聪明的缘故。 想要替换,或许只能第一阵败下来,第二阵顶上,败兵们退到大阵之后,才有可能休整。 毕竟一支捏合到一起才半年的部队,怎么可能在配合上比得过一支至少从头到尾打遍了襄阳战场六年的部队呢。 不过张巡也不是毫无长进的,至少瞧出这一轮攻上来的元军气势更旺。言语很难把这种精气神上的东西,表述的圆满,但是那坚定快捷的脚步,紧握高举的刀枪,林林丛进的旗帜,以及雄浑捲来的气势,无一不在昭示著。 “擂鼓!”张巡对著一侧鼓车上的初九大喊。 一双鼓槌早就在手中的初九,挥槌就打,中军的大鼓车还是老张家內库搬出来的。大概率不是臣构下赐的,臣构那年岁到如今皮面肯定老化鬆了,只能当个样子。应当是张父在湖南任上丛民手中购得,鼓声堂堂,一击而军心振。 阿术的帅旗都前移了,张巡不能够胆怯,也要前移,要同前军士卒站到一块儿。胆怯的將师,是得不到士兵尊敬的。 “不能叫韃子看轻了咱们。”张巡將弓捏在手中,命牙车前进。 很快牙车就越过了在中军二段部署的王安节所部,王安节见张巡前移,还要拦,但是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把自己的亲將勇敢,拨了数十人到张巡车后,长枪大棒,神臂强弩,环卫驃下。 伴隨著隆隆鼓声,身任江淮三路六府九军前营兵马排阵使的张巡,出现在张世杰一军的身后。 张目眺望,宋元两军推挤在一起,战线前后交错,几无头绪。元军发狠进攻,宋军死命坚守,战到如今,全凭一口气。 “古来事业,全由人做。”谢拉立在张巡身后,如此说道。 “说得好!”张巡转身手指谢拉,大呼一声。 即刻传令,昨日进占马头山五千眾,击鼓下山,夹攻元军。中军苏刘义部也转向马头山,伺机下山,能攻则攻,不能攻就在山上对下乱射,即便只是骚扰元军,也是好的。 虽然夹道上可容战斗的面宽只有区区十里,可人多就要发挥人多的优势,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顶住。 阵前诸军闻得鼓声,见的牙旗大鬣前压,胆气倍生。一名军校跳上大车, 张手搭弓,连发连射,高呼我等受留后厚恩,今日当为留后死战。 旋即这名军校就为元军弓手射落,可左右军校毫无惧色,凛然而前,又有一人举四方红旗,高呼死战。 虏箭又来,该员浑身中箭,不下七八枝,身形晃动,犹自不肯跌倒。脚下涌来五六人,以手助其腔,红旗长枪拄在车上,那员军校死亦挺直,与旗同在。 攻不动,宋军如坚岸,东海巨浪滔天而来,也没不尽铁打的海塘。 马头山上此时亦擂起战鼓,五千宋军,刀牌在手,轻弩连射,分成数十股, 涌下山来,直扑元军军阵。 两面夹击,即便是元军,此时也难免受到影响。阿术怒斥,昨日就出发的偏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绕到江寧镇的后方? 自然是被五千宋军拦在了陆郎镇。 江上元军为宋军南北包夹,陆上元军亦为宋军两麵包夹。元军並非没有战意,並非没有勇气,並非没有实力,只是胜负的天平在这一刻终於开始倾倒,且是逐渐倾倒向宋军的那一侧。 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阿术再多想些什么了。必须立刻用他身边最精锐的勇土,撕开当面宋军的大阵。 哪怕只撕开一条线,凭元军的战斗力,都有办法將他扩展成席捲当面宋军的大胜。 別人愿不愿意下死力不知道,阿术清楚自己愿意下死力。又在身上披了一层片甲,阿术整了整兜鉴,吐著寒气,望著自己身边数百名精锐。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数百人如同一人,直插入两军阵前。 第138章 138.天平一再倾倒去 第138章 138.天平一再倾倒去 得到掌兵军令的吕文焕心下长舒了一口气,作为降將,此前他为元朝廷卖力招揽沿江宋军和將吏投降,便是为了得到忽必烈和伯顏的信任。 一个降將既需要新主子的信任,也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够站得稳, 坐的牢。 到底来说,光靠给元朝招纳降人,功劳还是不显。非得是上阵,杀他一二个宋朝名將,破他几座宋朝坚城,才能够真正得到实打实的军功,有脾其他元军將校的资本。 军功就是军功,那是斩首级,克坚城,才能够得到的东西。尤其是在元朝这种以武立国,以武御国的国家,有军功就是有牌面。 有军功的汉族大地主,乃至於女直大贵族,照旧是人上人,代代富贵。没有立下军功,和大汗们斩关入寇的,哪怕你是纯血的蒙古人,也屁用没有,再过十年八年,就得开始踏上卖身为奴的美好前程。 是以在得到詔令军命之后,吕文焕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鄂州。此时的鄂州一片荒凉之色,先前伯顏屠杀汉阳军和汉口镇,又掘开汉口坝,水淹田野。虽然確实为阿里海牙的四万大军整出了一片好牧场,可鄂州也给他的没几个活人了。 不过伯顏不在乎,反正现在元朝拥有了襄阳,鄂州对元朝无足轻重。 原本还说安插七万南宋降兵到鄂州呢,但是鄂州实在无法就食,所以除了一万多降兵改为新附军,跟著阿里海牙去打潭州外,其余五万多人还在襄阳左近。 吕文焕一至,襄阳自然鼓舞。都知道他们老主子“起復”了,现在又掌兵权。他们这些將校士卒,可以跟著將主討活路咯。 虽然宋朝廷一再试图改变兵为將有,將恃有兵的局面,可到了南宋末,大量的军队士兵,还是成为了將官们的私兵。士兵只认军將,不认朝廷,前进后退皆隨军將的心意。 襄阳的降兵,与其说是宋军,不如说是吕家军。 按照忽必烈和伯顏的军令,吕文焕要抽调一万五千精锐,组建水军,前去支援阿术。並且在伯顏打下扬州之后,载运伯顏的八万大军南下,並力进攻江东。 人选在来的路上,吕文焕就想好了。但是他还得等待从甘肃陇西赶来匯合的一万二千骑兵,同时他也负责把这一万二千骑兵载运到阿术的帐下,加强阿术的兵力,协助阿术击败那个什么大孝子张巡。 这人的爹当年在湖南倒是打过照面,也就是个平正的文臣,有几分威严,有几分气势,也通些军事。怎么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安抚淮南两路,一个排阵十万宋军呢? 真是稀奇啊。 得等蒙古太君,要不是为了等他们,吕文焕这会儿的心已经跑到了建康,跑到了阿术的身边。在等待的时间里,吕文焕一边整顿三军,一边密切保持和阿术的联络。 得知阿术居然退保当涂·歷阳一线,吕文焕非常惊讶,阿术也是猛將,怎么会一败再败,一路退到太平当涂。 可惜甘肃的蒙古太君还没赶到,那他也不能动,只能候著。蒙古太君会骑马,也会射箭,可是蒙古太君没办法骑著马跨越长江的嘛。 等到至元十二年,也即德佑元年,甘肃发来的一万二千蒙古、回回、汉儿骑兵才终於在襄阳取齐。 太君们是不用听吕文焕的命令的,他们接到的军令是去伯顏帐下作战,后来伯顏给他们发信,说先去阿术魔下,跟著阿术砍了江南宋军。那就听阿术的,吕文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听说过。 眾人一到襄阳,先取了马料行粮,隨后就问吕文焕,什么时候出发? 瞧见蒙古太君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吕文焕现在还没军功支棱起来,只能告诉他们,等点齐人数,通报伯顏,就行出发。 一万二千骑从甘肃、陇西、陕西出发,在京兆府取齐,路上就死了十来个, 还有几十个生病走不脱的,都得造册报告给伯顏。这是正经行军的流程,蒙古太君也说不出个啥,按著军令全营点名。 从京兆府到襄阳,又少了百十个,也很正常。点清楚,二万七千兵操舟出发。 一帮甘肃来的蒙古太君,船开到鄂州,就又因为晕船呕吐,下船好几百。好容易伯顏发了一万二千骑兵,才到半道就少了一千。 没办法了,我们走陆上吧,你吕文焕开船先去太平找阿术报导,我们沿著江慢慢走。 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吕文焕巴不得拋下这些蒙古太君,驾著船就跑了,飞也似一般。有心击破宋军,立下战功的吕文焕倍道兼程,正好现在冬天,西北风起,从上江到下江,日行百里都是轻易。 一路快走,很快就越过江州,进抵安庆。安庆还是范文虎守著,正在为阿术到处征粮呢。闻听得阿术在前线同宋军对峙,吕文焕还暗暗高兴。决战没打起来,那宋军还有十几万给自己杀,真好。 路过丁家洲时,他甚至回忆了一番,只恨当时自己没有兵权,不然早立大功。 再进一日,船过繁昌(芜湖市繁昌区),吕文焕得到了一个令他惊骇万分的消息,昨天宋元师枢密相公文天祥,刚统兵离开繁昌,往下江去也。 不好! 只在一瞬间,吕文焕就大致猜到了文天祥的策略。这是要前后包夹,痛歼元军啊。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吕文焕下令拔锚启程,立刻追赶文天祥所统之军,务必要瓦解宋军南北夹击的攻势。 於是当时针拨转到这一日正午时,吕文焕的水军船队越过采石磯,已然能够听到下江处宋元两军激烈交战的斯杀声。 令他方方没想到,他这一支生力军,將成为决定本次会战的关键性力量。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只要生擒或者斩首文天祥,击破江南宋军主力,则吕文焕在元朝廷,那就是军功冠於诸军,位在诸將之右。 意气风发的吕文焕当即命令诸军,隨他击破文天祥之师。 第139章 139.西南风来不佑宋 第139章 139.西南风来不佑宋 望见阿术的马鬃大居然被举著一路前驱,张巡十分惊讶。这不是二三万人互相斗將啊,是几乎三十万大军在野外大会战啊。阿术身为一军元帅,怎么会亲自出马,甘当戎锋。 张巡前移到张世杰阵后,王安节都想要劝呢。要不是张世杰魔下八千多人, 军阵的面宽就超过二里地去,严严实实的把张巡遮在身后,早拦住了。 不过阿术猛攻上来,就得派人挡住啊。张世杰都打了好两小时了,旧气已颓,新力未生。正迟疑呢,就瞧见王安节从后头跑了上来,身周是百十名亲將勇敢。 道了一声罪,王安节把刚刚派给张巡的亲將勇敢们也给捎上了,来来回回就这几百精兵,全是从他爹王坚在四川转战经年以来,父子两代人累积起来的。 打硬仗的时候,各个都是好汉,平素拨出去当个小使臣不过轻易。所谓的骨干,讲得就是这几百个亲將勇敢。 正在前阵,准备鼓气再冲的张世杰瞧见王安节的御营旗號拥眾过来,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在马上同王安节一抱拳,回身就换马去了。即便是大冬天,打了这一阵,也得换马。 也就是大冬天,要不然夏天披著马甲毛毡,驮著连人带甲少说二百五十斤的军將,跑半小时战马就得活活累死。 双刀王一来,前军累累欢呼。 马踏两川四路,刀斩荆湘湖广,人的名树的影,寧远军节度使太尉王坚的儿子。以前我爹弄死你们的大汗,今儿我也能砍死你们的元帅。 刀光闪闪,片刻间就顶上了阿术的八楞骨朵锤。似王安节这等大將,甲具坚利,浑身中上十箭八箭都是小伤,也就是铜瓜铁、骨朵长鞭一类的钝器,还得是上份量的钝器,才能够对其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至於二人魔下的亲卫,那也都是歷年从征的老军,战技嫻熟,三五人肩背相靠,虽然是混战,却颇有章法。你进我守,你当我退,交替掩护,循环搏战。果真是能在宋蒙四十年战中百战余生的军士,各个精雄。 战至正午,陆上双方还是不分胜负的局面。掛弓山下的浅浅河道,此时早就化作了血肉池,被宋元两军的死者填塞的满满当当。平地都教他抬高了二尺多啊。 “不好!” 正紧张观察著战局的张巡,突然听到自背后传来的一声大呼。 “什么!”张巡立刻转头,瞧见谢拉正在盯著牙车上的大。 原本应该被西北风吹著,往东南方飘扬的大,这会儿居然有些垂头的意思。风向似乎乱了,正在搅动。 谢拉伸出手指,含在口中,润湿之后探起风来,稍一等待,便察觉到风向的变化。 “是西南风。”谢拉的眉头皱紧,说出了一个最不希望说出的答案。 “怎么会!”大冬天的,除非马上要极端降温,否则怎么可能刮西南风。 这地方就是后世南京江寧区和安徽的马鞍山慈湖高新区之间,三个月的冬天,八十五天刮都是西北风,就那五天下雪刮西南风,凭啥是在今天。 为了回应张巡的质疑,原本对著东南方飘摇的大蠢,骤然转向,开始对著东北方飘摇起来。而这风一变,所有宋军阵中的大將,都大叫了一声糟糕。 之前从江上吹来的西北风,平等的驾临宋军和元军。现在一转成为西南风, 则元军將在上风,宋军將在下风。 皇天不佑啊! 正在江上大呼猛进的吕文焕喜得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本来靠西北风,只能正常行船,现在改西南风,他又在上游,不譬於是三五倍的强劲动力。几乎只在一瞬之间,就能够从采石磯衝到慈湖战场上。 天命已经从宋转移到了元,真真是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原本再快也要下午才能抵达战场的吕文焕,在午后没多久,就能够望见被林林红旗簇拥在中间的宋招討元帅大旗。 果然是文天祥,好啊,好啊,好啊。 正在挥师猛攻董文炳的文天祥一军,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身后居然又出现了数万元军水军,而且旗號居然打得是“大將军荆湖参政吕”。 被文天祥召唤来的淮西诸將二万眾,此时正全力衝击董文炳的水军。因为淮西这一军不是正经的水军,系庐州、镇巢军和滁州的诸路人马捏集而来,必须全力进战,才有可能把刘整为带元操练出来的水军击垮。 是以留守在文天祥周围的,大多是拘索来的民船,运载的也只是文天祥中军的一万赣兵。 反正如今的水战,跳帮肉搏是主要是攻击手段之一。有一万步兵保卫文天祥,算是绰绰有余了。即便有三五条元军的漏网之鱼衝到文天祥的师船面前,赣兵也能够轻易的肉搏击退。 基於此,除了护翼在文天祥帅船周围的船只,还算打造坚固的军船,其余的大小船只,甚至经不起吕文焕大船的一浪。 什么意思?就是吕文焕大船衝过来,掀起的水浪有半米来高,就这半米,便足够將宋军的民船给浪沉。 不是玩笑,浪沉也是战术。 幸亏没啥兵的夏贵,这会儿还跟文天祥坐一块儿。他瞧见吕文焕衝来,立刻指挥赣兵上前去阻拦。只要陷入肉搏,那就能够拦住吕文焕片刻。 有这片刻时间怎么著?他夏贵和文天祥就能够跑路啦。跑到陆地上,纵马狂奔也好,小船疾冲也罢,这些操作他夏贵都熟得很。襄阳和鄂州的绞肉机里面, 他夏贵都能衝出来,论是如今的小场面。 再看文天祥,先是愣住了,隨后不出任何意外的开始惊慌。但很快压抑住了惊慌,抽出宝剑就说要和赣兵一道死战,死也要斩下吕文焕这个奸贼的首级。 夏贵一把把他拉住,指著江面,又指著师旗,你看看这风,再看看吕文焕那船,打不过啦,赶紧走吧。 文天祥瞧见赣兵所乘坐的民船或者被元船撞沉,或者被浪沉,无法跳帮,目毗欲裂。国家大事,一朝丧败。尤其是从江西跟他一道勤王的乡党们,各个落水,两行泪登时落了下来。 第140章 140.两师俱溃大丧败 第140章 140.两师俱溃大丧败 风益发的大了,卷夹著被两军士卒战马踩踏起来的尘土,直衝正在力战的宋军面门,搅得宋军士卒几乎睁不开眼。 江上,只要江上分出胜负,陆上哪怕收兵回屯江寧镇,这仗也行啊。 “江上有没有什么信传来?”张巡一边揉眼睛,一边对著车下的亲卫问道。 “未曾。”传令们也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都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去。 “怎么回事,南北夹攻,却还不出成果。”张巡急了,那是真的急了。 不因为別的,只因为张巡瞧的明明白白,连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宋军,正在被元军往后推。再推,再推元军的马都要跑起来啦。一旦元军的甲骑跑起来,全世界也没几个能挡住他们甲骑的人啊。 “元师速退,驃下殿后!”文天祥拔剑四顾,低头瞧见一条小桨船冲了过来,分明是谢添。 谢添不过是仗著祖荫,靠他爹的钱財,买了一个勇敢效用的名位。又借著两淮兵事这十余年连绵大起,沾上了些许的军功,搏了个尉官。因著前番朝廷用兵降旨,有捉兵自效,能守地方的,均升五秩,这才迁了郎官。 若非如今四方求兵若渴,文天祥是绝对不会用这等凭藉著祖父的钱財,买官而来的乡下无赖。 万万没想到,草莽间的无赖,此时居然仗剑来救自己。而刚刚还说赶紧一道走的夏贵,竟然已经舍了文天祥,换乘小舟,跑路去也。 “我当死於此处,以报国恩。”文天祥瞧见后方的赣兵船只大多破败,一军全丧。 “元帅若死,还有谁人可当国家干城?”谢添扒著船舷一下子跳了上来。 “主上年幼,朝政昏暗,若无元帅在前抵御,社稷几无存身之处。” “岸上张尔行,孝悌忠义,海內无双,卿可速去投他。”文天祥被谢添拽住了袖子,便遥遥手指江滩上的牙旗大。 “南风大起,张留后只恐自身难保啊!”谢添准备拽著文天祥转移到小船上去。 “鸣呼————.”文天祥闻言,心中如雷大震,头脑登时全昏。 国家只此一付家当,今日赔尽,则社稷灰颓,宗庙沦丧,三百年江山,一时全灭矣。 隨即文天祥头也不回的往水里一投,只求速死,至少现在死,还是死在宋土上,不必蒙受胡虏腥腹。 手中的衣袖裂开,谢添措手不及,便瞧见文天祥落水。未及细想,谢添便也解下了自己的衣甲,纵身入水,捞救文天祥。幸而水面上南风大起,可水下流速还是缓慢的,毕竟大江到此已是下游。 左右的家丁亲信也纷纷入水救人,竟然真叫他们將文天祥给捞了起来。只是文天祥一心求死,已然昏厥。既然如此,那便立刻驾船衝出战群。 “擒文天祥者赏钱千万。”谢添正准备走,却听到元军的呼声已经到了耳边果有二只元船,跨浪而来,正准备攀登文天祥的大船。走不脱了! 谢添心下一横,將文天祥的衣裳胡乱一剥,用自己的披风把人一裹,命家丁亲將护送文天祥突围。自己披上湿衣,不得不说,谢添从小衣食丰足,养的身体强壮,身量同文天祥別无二致。 加上他还蓄了些许的鬍鬚,若是远观,確乎同文天祥有几分相似。 “文天祥在此!”一声暴喝,谢添擎起文天祥的宝剑,迎著元军挥舞而出。 左右元军瞧见谢添,只以为斩获大功,各个大喜,如狼似虎一般扑涌上来。 谢添也有二三分勇力,手杀二贼。一名元军手持轻弩,正好登上帅船,瞧见谢添,一箭射来,直中谢添下腹。谢添全身一住,手中剑停。 另一名元军衝上前来,当胸一刀,登时劈开谢添前胸。血涌如泉,连退二三步,倚靠在旗杆之上气绝。 数名元军立刻爭执起来,甚至动起了拳脚,要爭夺“文天祥”的首级。最终爭斗不过,竟然將谢添一分为四,捧著送去给吕文焕观瞧。 吕文焕遥遥瞧了一眼,此时“文天祥”乱发覆面,浸满血污,根本观瞧不清楚。算了,说是文天祥,就是文天祥吧, 稍一思索,吕文焕便命人挑起“文天祥”的首级,和刚刚缴获的江淮招討大使牙旗、五色捧日旗上岸,动摇岸上宋军的军心。 至於他自己,则是继续衝击宋军,会同董文炳和帖木儿不,將水上的宋军全部盪尽。 “文天祥已死,文天祥已死,文天祥已死!” 已然动摇的宋军大阵,在听到这句话时,完全不可抑制的出现了瓦解。三根旗杆被元军骑士高举著,一路送到了阵前。 “文天祥”的首级,以及江淮招討大使的旗帜,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了所有宋军的面前。本就因为猛烈的西南风而无法维持的宋军,终於有人丟下武器开始溃逃。 一人,二人,三人——— 先阵的宋军士卒,先死力作战了大半日,早已气力衰竭,浑身疲弱。也就是那最后一口气吊著,况且张巡未走,军胆仍在,勉强维持。 现在瞧见得文天祥被杀,元帅授首,显见是江上的宋军已经全军覆没。水军尽没,那陆上的步军恐怕也难以善了。別说是一般的士卒了,连阵前的大將们都心胆俱裂。 败了败了。 望著数百米外被高举起来的首级和旗帜,张巡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怎么好端端的,文天祥就败了,不可能,元军就这般无敌吗?能够在遭遇两面夹击的情况下,还反杀文天祥? 那还打个屁,这不是人了,这都是神仙。 “留后,事不可为。”左右的亲將涌上前来,开始调转牙车的马头。 马车刚被转向过来,就瞧见阵上的宋军士卒瓦解下来,丟盔弃甲,满面血泪,手脚並用,退败之势已起。 “走走走,快走。”亲將挥鞭抽马。 不过他的声音被大风很快掩去,风声益大,风中竟然还卷夹著不少冰粒子, 扑打在眾人脸上。 好冷啊。 第141章 141.幸有张巡止溃势 第141章 141.幸有张巡止溃势 溃势一起,败如山倒。 张巡原本想退入江寧镇大营內,整顿军旅,本身大营內就有五千人,营地稳固,可临时抵挡。徐徐收拾,或可再有挽回之机。 正当时,陆郎镇二三千眾溃回江寧,数千虏骑卷夹而来。镇內只当是虏骑大队已然杀至,加上文天祥战死的消息四面谣传,全营譁变,鼓譟著向中屯营和大城港撤退。 尚未及张巡入营,营门便四开而倒,旗帜金鼓散乱,人马爭向北溃。这时候即便是已经同车的初九和谢拉都不言语什么下车整队了,只是催促御手趁著还有几分天光,快些退走。 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被情绪所带动的,张巡也是人,也胆怯,也懦弱,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是下意识的跟著大队跑。毕竟刘邦跑路,还把自己亲生的几子女儿推下车呢。总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比刘邦还牛逼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巡既不自杀,也没昏蕨过去,等跑到中屯营。看著还在崩溃之中的大军,张巡拍著车架大呼不能再跑了,必须停下来阻敌。 如果任由大军这样爭溃,任由虏骑在后面追杀,十几万大军一个都別想活, 都得交代在这块江滩上。 车才停,张巡就瞧见了抱著马脖子跑回来的张世杰。张世杰確实还挺要脸, 有几分心气,瞧见张巡不跑了,他就也停下马,驻到张巡身边。一则张巡是主师,弃张巡不顾,不符合张世杰的个人自我要求。二则他发现张巡居然在试图重整大军,就地防御。 “留后,驃下前来听用!” 张世杰一声暴喝,他身边的小几百亲將勇敢就不跑了,毕竟张世杰这种大將依赖张巡这样的將主,亲將勇敢们也依赖张世杰这位统兵官。宋朝就这个鸟样, 一层套一层的,套的逻辑环越多,官家越放心。 见亲將勇敢们不跑了,就有零零散散的一般宋军也停住了脚步。本身就有中屯营的防御设施和牌柵作为依託,只要固守营地、柵栏和壕沟,就是来几千骑一万骑,也冲不开中屯营。 鼓呢? 左右再瞧,鼓车早就不知道丟哪儿去了。张父都没捨得带进坟头里的大鼓, 就这么被张巡给弄丟了。幸亏中屯营內还有鼓,拉出来由初九亲自击鼓。张巡仍旧立在车上,牙旗大用篝火照得通明。 风雪中,仅见得此一点光亮,宋军士卒纷纷聚拢而来。再一瞧,左右还拥著个苗再成。本来苗再成也准备继续跑的,瞧见张巡都不跑了,立刻甩开左右架著他的亲兵,抱拳向张巡告罪。 再一瞧,他大腿上中了一箭,裙甲下的裤袜都染得血红。难怪没有骑马,怕是马都被韃虏给攒射死了。 哎哟,这一仗败的惨吶。 別说这些了,赶紧组织防御吧,只要能够把溃退之势阻挡下来,就有收拾再战的可能。 有了张巡在,就有了主心骨,两將的亲兵勇敢团聚起来,结成圆阵,左右的宋军或持长牌,或持弓弩。没多久果然就有一標虏骑衝突而至,望见张巡的牙旗大,大喜过望,仗其甲马便冲了过来, 西南风大,宋军的弓弩使用不便。但是刀枪不会因为西南风就失去锋锐,原本以为宋军只需要轻轻一衝,自会瓦解的虏骑,往圆阵上一撞,丟了几十骑,却並未动摇宋阵半分。 这下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这是有组织有统帅的宋军,復又成了气候。 风益发的紧了,雪也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气温在短时间內几乎爆降了七八度,前后也就四五个小时。直冻的人手面青紫,双目血红。可如今在战场上,没有人在意这个,都紧握著刀枪,挣一个活命。 约略是瞧见虏骑停滯,在虏骑后面竟然杀出一標宋军,仔细一瞧,不是王安节又是哪个。 瞧见是王安节,张巡立刻让谢拉別保护自己了,衝突上前接应。谢拉领著数十名亲將,挥舞著铁棒就迎上了虏骑。不出任何意外,谢拉背后还是插著那面“崇庆军承宣使张”的大靠旗,在阵中显得尤为扎眼。 铁棒挥来,人马俱倒。铁棒打去,甲骑飞溅。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事,死在谢拉棒下的虏骑,便有五六骑。 宋元两军剿杀在一块,元军虏骑也战了天半日,又连马追来,其实並不比宋军强上多少。两面夹击,情知不敌,拨马便走,灵活至极。 击破虏骑,王安节居然完完整整的拉著一千多人的队伍,真是海內名將啊。 这会儿还能够成建制的跑路,简直是天下无双。 排列阵营,几人聚在一起碰头。此时大约是下午三点半,因为狂风大雪的缘故,天色已经昏暗。而且下雪之后,江东地方几乎存不住雪,雪都是落地即化。 整个江滩泥泞一片,並不利於虏骑追击。现在虽然还有虏骑在不断的追来, 不过是趁胜大起罢了。 瞧见得中屯营处有阻敌,大概率不会摸著黑,继续驱赶追击宋军。 现在最好是赶紧收拢队伍,草草约束人马,镇定军心。然后连夜退往大城港。事不可为,仍可依託建康或者润州做下一步打算。 “水军怕是不成了。”从后面追上来的王安节眉头紧皱。 他走的时候瞧见董文炳和帖木儿不正在反攻刘师勇等眾,文天祥一军被击溃后,元军的水军占据了上风。 “到底怎么回事?”张巡还问呢。 “现在问这个没甚意思了,为今之计只能先走润州。”王安节连忙摆手。 之前能够来和阿术对峙,那是因为江上有宋水军支援。现在没了水军支援, 元水军可以隨时绕到张巡大军身后,两麵包打,留在原地已经是自寻死路。必须退往建康或者润州,依託城池,进行抵抗。 “连夜拔营走?”张巡听了解释,倒也能够理解。 “还是须得留一標人马守中屯营。”王安节的意思当然是走,但不能全部一起跑。 等明天白天元军四条腿追上来,大军极有可能再度崩溃。 “我留下吧。”此时苗再成的大腿已经包扎了起来,但行动还是不便。 “行,等我们弟兄几个回返大城港,立刻给你拨船来。你至多只需守半日。 ” 张巡也不纠结,立刻下令。 第142章 142.父老泣我离他去 第142章 142.父老泣我离他去 约略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然大黑,风雪裹夹,能见度怕是连五米都欠奉。也就是江滩一条道,大江这个参照物总不会变。 元军没有趁夜举火进攻,风雪阻拦了元军,或许老天爷並未完全放弃张巡, 候了四五个小时,收拢了二万余人,张巡让张世杰先出发。大城港和板桥有一万五千宋军驻守,都是张巡最根本的忠诚军。他们绝不可能捨弃张巡先走,这也是张巡继续留在中屯营的底气。 大城港有船,有很多船,足以把宋军全部装下,要不然大军也没法从润州赶来参战。现在一场大败,死者不计其数,船只会多不会少。 前提是有组织。 所以只能一波一波的走,等王安节又收拢了二万多人,时间已经到了夜半子时。风雪渐小了些,但冰粒拍打在人脸上,刺骨的疼。 走吧走吧,现在走,好岁还能留下些元气。 及至天明,张巡文收拢了一万多人。除了交给苗再成五千人守营外,其余数千人跟著张巡一路北逃。 同预料的一样,留守的忠诚军诸將心忧张巡,坚守大营,虽然有些慌乱,却也不至於崩溃。已经將早到的张世杰和王安节,先行放江送走。 张巡身边还跟著麻士龙、马雍和尹玉,不知道苏刘义是不是在阵中了,昨夜寻了一夜都没寻著。另外朱华似乎也陷在了马头山,生死不知。 左右的周思岳和周思韩,不容张巡在大城港再等,拥著张巡就要登船。张巡没把苗再成给忘了,说好的要派船去中屯营接应。周思岳表示这事他亲自办,直接驾船去上游接苗再成。张巡这才肯走。 未及登船,数十名父老涌到船边,扒著船沿,大声哭问张巡,王师还会回来吗? 听到这问话,张巡是张口又闭口,闭口又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见张巡如此,父老们痛哭扑地,直言自家都要做那亡国奴啦。 一句话打得张巡心头落血,可张巡半点苍白的解释都道不出来。只能解下自已的披风,赠给父老,几乎是违背著良心说, “总有一日,官军还会打回来,重整河山。” 也没等父老再问,船上的桨手已经摇起桨来,带著张巡和亲將们离开。岸上的父老满面是泪,哭声不止。 “留后带我等走吧,留后带我等走吧——” 很快风声遮住了父老的哭声,怕是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张巡呆呆地站在船尾,望向江岸,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忠诚军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的放江。既然已经接到了张巡,那么他们自然没有了留守本地的理由,爭先恐后的离开大城港和板桥镇, 此时还有些宋军的溃兵跑来大城港,他们算是运气好的,至少这会几宋军还未撤尽,自然会带上他们。来得再迟一些,恐怕只能留在原地,膏了韃虏的刀锋。 阿术和吕文焕志得意满的从慈湖出发,並走在江滩的大道上。宋军委弃的旗帜甲仗有如山积,连张巡的中军鼓车,都为元军所缴获。 掛弓山下的小河,此时已经看不出河道模样。河中填满了宋元两军的尸骸, 阿术也不甚在意,就这么纵马踏了过去。 蒙古军户又如何,或者你是军户,死了?死了也就是一滩烂泥罢了。统治阶级再共情,也只会共情到大汗的宿卫,再往下谁共情你啊。 沿途的道路上,满布著被砍杀的宋军尸体,也有许多宋军跑到半路力竭,一头栽倒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的。冻了一夜,浑似殭尸,硬的结冰碴子。 二人有说有笑,实在是喜不自胜。 掛弓山一战,重创宋军最后的机动野战兵团,擒杀宋元帅“文天祥”,一改先前元军的颓势,已经奠定了灭宋的基础。 此战功劳最大者,莫过於吕文焕。若非他及时赶到战场,击败文天祥一军, 救出董文炳和帖木儿不,並持“文天祥”首级,动摇陆上张巡大军,或许阿术还没这么容易胜呢。 一旦打成陆上拉锯,水上战败,阿术这一支孤悬在江南的元军,可就有灭顶之灾。 某种意义上来说,吕文焕对阿术真有救命之恩啊。 指著满地的宋军,阿术哈哈大笑,连连表示一定会將吕文焕的功绩,一字不差的上奏大汗。而且之前吕文焕对士卒允诺的赏赐,他也全部认可,一定赏赐到位,各色人等各有褒扬。 倒是吕文焕还清醒一点,毕竟他是投降贰臣,只有彻底打死了带宋,他才能够以胜利者的姿態书写歷史,把自己彻底的洗刷乾净。 是以他建议阿术,反正江寧镇距离建康不远,现在宋军退却,建康城內必定人心惶惶。应该趁此机会,立刻夺城,以取江东的门户。 如果等宋军全部退入建康,整顿收拾人心。到时候凭藉建康的坚固,元军便是水路人马二十万,也未必能够轻易的打破建康城。 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阿术也不是什么昏庸之辈,立刻纳諫。当即指了几名將校,率本部人马奔袭建康。务必不能叫建康城安稳下来,哪怕只是惊叫袭扰, 也得让建康城保持慌乱。 要是城內不战自溃,那就是最完美得了。 几名將校领命而走,阿术又问吕文焕,怎么连他都到了,伯顏的中军还不到? 之所以最近半年多元军在南方处处受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伯顏把最精锐的六万铁骑给带走了。要是有那六万铁骑在,全世界都尽可以去得。 別说什么带宋了,全世界现在同时期的所有国家都算上,没一个敢拍著自己的胸腩说能够把这六万铁骑轻轻鬆鬆打垮的。 这话问对了,吕文焕表示伯顏在益都等待河北、河南、山西、山东各州的补充兵力和坐班军匠的匯合。现在连甘肃兵都抵达鄂州了,那各路兵肯定已经抵达益都。 说不准这会儿伯顏已经踏冰越过淮水,直扑两淮第一重镇扬州了呢。 第143章 143.南北皆逃伯顏至(莱茵尼斯) 第143章 143.南北皆逃伯顏至(莱茵尼斯) 望著络绎不绝逃回润州的官军,陶居仁就知道前线败了,败的很惨。兵士丟盔弃甲,將校垂头丧气,负伤的满船满舱,叫苦的整街整巷。 国家只此一付家当,盪尽矣。 可再是如何忧心,也得收敛精神,处理溃败而来的官军事宜。等张巡也退到润州,陶居仁才连忙找上门来,询问上江战况到底如何。他听到溃兵说元帅战死了,宋军大败云云,文天祥在水上包打元军,怎么会战死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原本大优势的水上,突然就败了,然后就有人挑著文天祥的首级和旗鼓来叫阵。加上西南风大起,直吹宋军,宋军抵挡不住,一溃千里。 唉呀—· 陶居仁只是嘆气,连张巡这前营排阵使都不知道详情,那这仗败的是冤枉啊。两浙之精兵,东南之粮芻,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 张巡还没能够从江上父老的哭泣中回过来呢,瞧著陶居仁嘆气,也没张口劝什么。一败到如此地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啦。 两人默然对坐,外头的更从手忙脚乱的跑了进来,高呼大喊。 “大王王驾南逃啦!” 什么!原本还默坐的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吏从所说的大王能有谁?当然是在建康城內督催诸军的嗣秀王赵与啊, 堂堂国家的宗王,最是应该守土有责的人,享受了全天下三百年的供养,就应该与国同休的,怎么跑路了呢。 霍然起身的张巡揪住吏从,问他怎么回事。那吏从也不甚清楚,就瞧见王驾旗鼓,坐著船绕过西津渡而走,直接逃进运河去了。 去抓,去抓个能说话的人来。 没多久抓来个学生模样的儒生,张口一问,只听得张巡和陶居仁无语万分。 先前张巡等人是希望能够进入建康城,整顿城防,並且继续坚守,同时在建康也方便收容可能还存活的宋军溃军。但是守建康的张彦闭门不纳,表示溃兵太多,里面也许会混杂入元军的奸细。 现在建康有他二万军驻守,固若金汤,城內还有二十万斛粮食,足够他的军队食用,根本不怕元军前来进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没办法,诸军无法进入建康,只能往润州退走。 前脚宋军离开,后脚元军的先锋游骑就追赶而来。张彦直叫来得正好,他先前在野外同元军打过一场,那一次阿术腹背受敌,没怎么发力就转进了。倒是令张彦觉得元军也不过如此,战斗力一般一般。 他瞧见城下只有三四千骑元军,按照正常的守城要诀,这会儿敌军先锋才到,应该背城立阵,击败敌锋,提振城內守城的士气。 先前张巡在常州时,也是这么做的,如此行事並没有什么错误。 错就错在张彦自恃武艺高强,志满气骄,亲自领兵出城迎击元军。一万宋军出城列阵,一开始还打得有点阵型。等元军真的衝突起来,宋军立时动摇。 此时张彦才知晓元军铁骑的厉害,拨转马头欲走。万万没想到下了一场雪, 土地潮湿泥泞,又被数千骑这么一踏,地烂如陷。张彦慌不择路,马陷泥坑。 四下里元军瞧见一宋將陷入泥坑,原本准备生擒张彦的。结果张彦高呼自己乃是大宋太尉·殿前司兵马都指挥使,左右元军一听,怒从心头起,乱刀就把他给活活劈成了七八段。 先前张彦將在建康城內养伤的一千四百多元军全部砍了脑袋,几乎所有元军的士卒都有亲戚同乡被张彦处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乱刀剁成肉泥,都算是给张彦一个痛快。 隨即元军就驱赶宋军败兵,用长枪挑著张彦的首级,破开了动乱的城门,涌进建康城內。 从张彦出城迎战,到元军进城,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嗣秀王赵与几乎是前后脚收到太尉出城迎战和虏驱赶败兵进城的消息。 如此建康城再也无法守御,护卫王驾的骑兵们把赵与往马上一拥,直接跑到建康南水门,抢上船就跑。建康士民闻之虏復来,也是爭相出城逃难。 是以润州这边才瞧见络绎不绝的王驾船只,径直往运河南逃而去。 问话未完,西津渡上就出现了喧譁。四下里一片混乱,兵不识將,將不知兵,都是乱匆匆自大城港溃来。诸多兵士没有將师约束,又瞧见嗣秀王也跑路了。 原本就是因为张巡的出现,才勉强稳定下来的军心,再度崩溃。甚至西津渡上还传谣言,说是张巡已经隨著秀大王跑路回常州了。 张巡是一军之胆,如果张巡真跑了,那还说个什么劲,大伙儿跑吧。 不少溃兵抢夺船只,跟著王驾大船南逃,即便有將校抽刀出来杀了好几个抢夺船只的溃兵,也根本无法控制。 闻听消息的张巡立刻准备出面稳定军心,正准备分遣亲將,控制码头。西津渡对岸的瓜洲,一船又一船的人马也涌向南岸。 原本在乌江渡警戒北岸元军的赵淮诸將,遥见得江上宋军大败,诸路宋军分次溃逃,也知事不可为,断然向真州退却。 退到真州,竟然发现了元军的哨骑。赵淮也非等閒人物,立刻抓了两个舌头,得知了一个令他惊骇万分的消息。 元丞相伯顏,已统大军三十万南下,前锋万骑早至宝应, 据闻中军已围山阳和清河,情形到底如何,尚且不知。反正江北是没法呆了,况且现在元帅文天祥已死,只能等朝廷的新任元帅赴任,再到帐下听用。 於是赵淮退往溧阳,孙虎臣退往泰州,仇子真退往杭州,各自遁走。 瞧见得数万大军一路南逃,这下连张巡的亲军忠诚军都开始动摇。皆言伯顏大军南下,扬州已经失守,马上百万大军就將渡江南下润州。 別说溃兵们到处传谣,连诸多军將也跑来找张巡,是不是伯顏真的南下了, 是不是扬州已经失守。 是南下了,扬州不知道。 “轰”的一下,润州大炸营,还没安顿的溃兵,夺船南走,纷纷往运河溃去。 第144章 144.只剩守城一条路(命里註定) 第144章 144.只剩守城一条路(命里註定) 即便是忠诚军,此时也鼓譟著要退保常州。本来嘛,他们就是常州的乡兵。 保卫家乡的话,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战斗力,可要是其他的,那就对不住了。 若非张巡当初在天庆观前一道雷,仿佛星君下凡,他们都未必乐意跟著张巡去大城港。 政工工作全世界第一的那批人,问问他们解放了东北之后,多少人不愿意进关,是不是有人直接当逃兵回家的。连他们都不行,论是如今这年头了。 一帮將校涌上前来,直言润州已不可守,就要推著张巡上船,赶紧回返常州。张巡自然不肯,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子侄,怎么能够凌迫我? 凌迫?哥哥矣,我们是为你好啊。 说完,眾人就拥著张巡,带上张巡的牙旗大蠢,弃润州而走。谢拉就站在旁边看著,古並无波,並不阻拦。张巡被推上船,他也跟上船。横竖这帮人不可能伤害张巡,那就够了,谢拉只负责旁观而已。 初九更好,抢过一支桨来,帮著就划动了船。 站在船板上,张巡就叫追来的陶居仁一起走吧,润州没有水军,是绝对守不住的。陶居仁却没有回应,只是在岸上朝张巡鞠躬。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然后请张巡务必死守常州,保存宋家的社稷。他是润州知州,职守所在,不能够轻离讯地。若是伯顏真的杀来,那就与城同殉。 “哎呀,哎呀,唉————”张巡在船板上急的直踩脚。 想找个人把陶居仁给捆了一道带上,可左右归心似箭,都不想在润州呆了, 只想赶紧回到常州守城。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常州呢。 常州这边也已经知晓了上江大败的消息,因为先前已经有溃兵驾船一路往杭州退出。也不知道是哪一部的人马,连润州都不停。 仔细算算,经过张巡的手,逃出掛弓山战场的,最多不过六万二三千人,十几万大军出发,现在明確知道逃回的连一半都不到。 完了完了完了。 城內的姚嵩、陈、胡应炎等人也同陶居仁一般,拉住张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儿知道啊! 我不知道! 就是败了! 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紈子弟,骤然成为十几万大军的宗帅,这本就不是合理的事。凭空而来如此巨大的压力,加上现在十几万大军新败,张巡没死没疯,已经是这段时间有长进,有担当的结果。 见张巡颓丧如此,姚等人也无法问。只好询问一道回返常州的王安节和马雍,他们二镇兵马是御营前军的兵,张巡是御营前军的都部署,张巡在哪儿,他们自然在哪儿。 二人也只知道个大概,宋军战败的主要诱因就两个,一个是文天祥不明不白的突然败了,一个是没想到冬天颳起了西南风。 文天祥败死了?左右大骇。现在朝中的宰相跑路,朝外的元帅战死了,那国家靠谁来维持? 只有天知道—···· 伴隨著张巡和忠诚军各部的溃逃,四方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首先是建康失守確认,其次是伯顏南下確认。 並且伯顏已经包围了扬州,正在展开对扬州的总攻击。其兵力约在十万左右,並没有什么三十万或者一百万的夸张数字。 此时扬州对外沟通的水道尚存,从上江溃败回来的阮克己先是进驻瓜洲。隨后董文炳和帖木儿不杀来,只好退入扬州。 同在水军的刘师勇兄弟,在遭遇元军大反攻之后,被逐出了战场。原本是要去江阴的,可是江阴乏粮,且刘师勇知道上江一败,宋军將全力退保下江。於是最先退往苏州,准备在苏州听候元帅文天祥的號令。 他倒是没有听到文天祥已死的谣言,毕竟退出战场最早。 诸军从常州接二连三的往南败退,最终只有刘师勇一万数千水军,以及二万余殿兵逃回苏州和杭州。王安节和马雍合营只剩下八千人不到,忠诚军倒是因为没参战,还算完整。 文天祥的赣兵,守马头山折了五千,守陆郎镇折了五千,江上折了一万,只有留守润州的三千,和留守苏州的一万保全。相次有些赣兵的溃兵回返润州和苏州,四万五千大军,最终只剩下一万七千多。 朱华折在了马头山,甚至连遗体都没能带回来。留守中屯营的苗再成,坚持到第二天中午,遭遇吕文焕和阿术的围攻,大部人马虽然撤退到了船上,可苗再成腿脚不便,为元军弓箭攒射,亲將勇敢多方掩护而不得,最终力战而死,隨船运回了杭州。 苏刘义走陆路,奇蹟般地逃到了溧水,又转向了句容,这会儿还有千余残兵败將,在常州借了船,退回杭州。 朝廷也终於收到了败报,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最终罢免了陈宜中的宰相之职。由留梦炎出任宰相,主持宋朝廷中枢的政务。 由度宗皇帝亲自赐名“文龙”的状元相公陈文龙眼见情势似不可为,上了一封表章,称母亲年老需要供养,转头不待批准就跑路离开。 整个杭州惊慌失措,文臣武將交相弹劾,以求罢官。 留梦炎自然不是什么救时宰相,得知张巡无事,退回了常州之后。立刻加张巡为武进县开国子,命令张巡收容沿镇溃兵,激励將士,成守常州,保卫吴门。 詔令送到常州,张巡正在给苗再成找板子,说了要接兄弟回来,兄弟是回来了,可躺著回来的。只能帮兄弟找块好板子,求个后安。 “守城?”张巡看著詔令,心气都散了,怎么守城。 “留后待如何?”姚也瞧见了詔令,城里的主心骨是张巡,不问张巡问谁呢。 “事已至此,我亦不知。”上江一败,军心大丧,连忠诚军都不復以往的斗志了。 “留后,城下有人叫门。”两人正论著,外头一名军兵前来。 “哪一路的军將?”姚帮著搭了一句。 “说是枢密相公文元帅。”军兵给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第145章 145.你且投降我赴死(命里註定冠名) 第145章 145.你且投降我赴死(命里註定冠名) 张巡和姚连忙出城去看,不是文天祥又是谁?只是眼前的文天祥,几乎大变一般,从之前那个意气慷慨的元帅枢密相公,变成了形容枯稿、满面沧桑的小老头模样。 眾人当即对他行礼下拜,姚还想询问上江之前的战事到底如何,被张巡拦住。人家都这样了,还问什么呢?败成这样,问得再明白也无济於事。 “尔等且先退去,我同尔行有话说。”文天祥躺在榻上,朝前来探问的眾人摆手。 “元师有什么吩咐?”张巡坐到草榻边,握住文天祥的手。 “韦端己的《秦妇吟》知道吗?” “略略读过。” “烟中大叫犹求救,樑上悬尸已作灰。” 念完这句话,文天祥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大半,连手都凉了下去。张巡连忙探前,发现文天祥还没咽气,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我的耳边,全是儿郎们的呼救声。他们自江西不远数千里勤王,只因仰慕我的忠义,崇敬我的名声。可我却轻易的將他们带到险地,浪掷他们的性命。他们的父母妻子还在江西等待勤王得胜的消息,却不知他们均已为韃虏所害。” “胜负成败,不全因元帅啊。”张巡怎么劝,没立场也没资格劝。 十余万將士因为信任张巡的英名,感念张巡的恩德,跟著一道去了上江。结果呢,十之五六都再也没法回来,张巡真该死啊,真他娘的该死啊。 “不不不,在我,全在我。你听,他们还在向我呼救呢,我却,我却——”文天祥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摆动,试图抓住些什么。 “———”张巡闭上了眼,士卒们的呼救声,何尝不在张巡的耳中呢。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张巡不答,文天祥本身就是个不知兵的文人,他受命带兵,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在朝廷,在那不担事的袞袞诸公。 “我本想一死了之,但为谢添所救。现在已无他求,活一日便战一日,战死即休。” “国家兵事,还需仰仗元帅。朝中紊乱,也得问策於您。 1 “韃虏恆强,已占胜势十分八九。尔行你力战至今,忠义已满,恩遇已报, 若事不可为,当保全宗党,全活乡亲。”文天祥完全不回答张巡的话,只顾往下说道。 “我张氏累受国恩,不逅三百年载,岂可言降?”张巡不知道文天祥到底是真心让自己投降了事,还是试探自己。 “你投水赴死,已表决心,天下皆知。韃虏復来,勿要再害了一郡五十万百姓的性命。”文天祥却不似试探,真心的劝说张巡。 “这这这———”说得如此直接,张巡反而不好回答了。 “你已经尽力了,非你有罪有责,无需再赔上闔家的性命。”文天祥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反握住张巡的手。 “那元帅你又?” “我乃国家宗帅,在任卿相,受三朝知遇,不死无以报社稷。官家治世三百载,总要有一二殉死的。你且让我全了名节吧。 2 1 说完这话,文天祥真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闭起眼来,只是微微地喘气。即便张巡叫他,他也不再应声。 何必呢,何必呢,都知道打不过元军了,也知道再打下去不过是徒然牺牲百姓的性命。还坚持什么?大不了降了之后,回乡隱居,一辈子不仕元唄。 唤了好几声,文天祥始终不答,张巡只能起身出舱。命人给文天祥送些念被家什,吃喝饮用之物。另外又叫张喜,派几个亲信的家人,给文天祥换一条平稳的大船,护送他回苏州。 左右涌上来询问张巡,文天祥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劝我带著你们赶紧投降,活命要紧。 可话到嘴边,张巡到底没有说出口。以文天祥为代表的,宋末最后一群心怀忠义的士大夫,现在很有一群人团聚在常州。 因为经歷了上江水战那样的惨事,他们终於知道打不过韃虏了,抵抗不过是徒然送死。所以可以劝说別人去投降,保全百姓。 但是自己心里面那一道关过不了啊,后世许多人张口阶级,闭口主义,网络上一会儿站队,一会儿屁股,支持乌就必须支持以,看了两本小红书的简介,就大骂忠孝节义是封建愚忠。既没有逻辑思维,也没有理解能力。 连设身处地替他人著想都做不到,却奢谈著什么世界大同,什么一定会解放全人类。键盘天天敲著s3,巴不得s3立刻来。 根本不能理解文天祥为什么一定要殉国,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殉国。 眼前这帮人,常州都被赵汝鉴和王良臣带降了,他们完全可以一拱手,闭门谢客。投降的罪不在他们身上,只要终身不出仕,则大节无亏。 何苦再起兵来恢復呢? 不就是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叫他们投降?不如直接把他们砍了来得容易。 “元帅只教我等全竭心力,报效王室。”张巡憋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就抖出来这么两句。 “正是正是,我等確当用命。”姚一听是这个,不知怎么的,居然鬆了一口气,立刻张口来应和张巡。 张巡转头望向姚,盯著他的眼晴,姚竟然偏首避开。或许他站在舱外, 早已经听得明白,只是心里那满怀的忠孝节义,不容许他听得明白。 “也罢,奉元帅军令,收容溃散,守城为计!』 望著去往苏州的船只,张巡站在城墙上,不住的拍打著新修的城蝶。拍著拍著,就流下泪来,大城父老扒著船板,都在喊留后带我走吧。 那声音,如何不蒙绕在张巡的耳边呢。 你心里有苦难言,我心里也乱的如同麻草啊。伯顏统眾復至,已围扬州。是生是死,並不完全由你我了。 “谨遵留后军令!”左右的官吏军校,纷纷朝张巡拱手应命。 早已军管的常州,紧锣密鼓的运转了起来,只留下张巡一个人在城上,萧索的望向杭州的方向,必须做出选择了。 第146章 146.能守九月足报效 第146章 146.能守九月足报效 伯顏绕著扬州走了一圈之后,终於理解为什么阿术打了好几个月,连扬州的皮都没摸到了。这扬州在南宋百多年的经营之下,已经修的和铁桶一般。 守城的还是王坚的另一个儿子王效节,这城能强攻下来,也是有鬼了。毕竟他城池几乎就是修筑在大湖水道中间的,运来回回炮也打不进城里。 只迟疑了片刻,伯顏就决定修筑长围,將扬州彻底围死,绝不强攻。 进驻建康的阿术渡江来同伯顏会面,得知当涂·歷阳一战,几乎全歼宋军二十万大军,自此之后南宋彻底丧失野战能力,伯顏非常高兴。 他在大都还连日忧虑南方的战事,爭分夺秒的赶回来,等回来之后发现情势並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恶化,甚至还进一步打击了南宋的抵抗决心,可不就是高兴嘛。 两人很快就扬州的作战方略取得了共识,因为扬州的兵力在此前的战斗中大为受损,所以不再需要派遣重兵围困了。只需要修筑长围,留几千人守住关津要道即可。 六千人吧,有六千人,依靠长围就足以困住扬州,再加派两万人,攻略淮南各州县。淮西庐州的夏贵兵团,已经输得精光,什么都不剩了,一鼓即可攻下。 很好,那就劳烦老兄你,带两万六千人,经略淮南。 最近这半年阿术在江南一直打仗,也算是疲惫,现在把淮南交给阿术经略, 说白了就是让他放马生息。既有一定的功劳,又不需要打什么硬仗。 阿术自己也清楚,灭宋的大功得留给伯顏,伯顏是安童的亲妹夫,忽必烈的宠臣,爭功对他没好处。 当然伯顏会先帮著阿术把扬州的长围给修筑好再走,从北方调集了小八万人南下,干点土工还不是简单。况且伯顏军中还有两万乞台刑徒,他们就是要干苦力的,正好发来筑围。 另外到襄阳取齐的一万多甘肃陇西骑兵,这会儿才走到江西,还需要时间才能到建康匯合,得等他们一等。 对了,慈湖一战,元军损失多少? 问到这个,阿术稍微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坦诚,水军至少损失了六七千。陆上稍微好一些,但也有五六千。 两军三十万人大会战,只损失一万出头,就几乎全歼敌军,这样的损失毫无问题。伯顏表示这事他担下了,之后奏报阿术来写,他署名,一同报给忽必烈。 还別说,阿术对伯顏是更加的服气了,能碰上这样的元师,简直是大幸。 另外伯顏也召见了吕文焕,好言抚慰,然后就让吕文焕充当先锋,往攻润州。润州只有三千赣兵和散乱的溃兵守城,城內的陶居仁也不是什么名將,这城对吕文焕而言没什么难度的。 张巡开始巡视全城,在张巡离开的这半年之间,留守的姚嵩和张喜並没有虚耗时光。之前王安节规划的守城要柵已经基本完工,藉助大运河的河道,护城河全部拓宽到七十米以上。 按理说应该在护城河后面设置羊马墙的,但是现在河宽,就在河前先设置羊马墙。羊马墙前五道环壕,里面插满了木刺和竹桩。虽然沟都不深不宽,探底也只有一米五到两米,但是在城防上却大有神益。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环城重壕,再一引水,就是天堑。 原本垮塌和破败的城墙,得到了极大地修和维护。城门全部重新包砖,敌台也均是条石修底,包砖覆盖。 外城城墙紧要处,均前出修筑了敌台,敌台上足以安置襄阳炮和八牛弩。虽然宋军的襄阳炮因为技术水平的限制,小元军的襄阳炮一號,可宋军有地利优势,可以居高临下射击。 另外杭州发来的襄阳炮很多,除了城上安置外,还可以在城下安置,越过城墙拋射敌军。或者留作备用,以求稳妥。 刀枪剑戟,斧鉞鉤叉,长牌短盾,弓矢哨棒是一概俱全,连弓手所用的衣甲,都编织和製造了许多。只要能够靠人力准备的,哪一样张巡都不抠搜,毁家纤难难道是假的嘛。 唯一困难的只有粮食,因为现在城內两万多兵,十七万百姓,不事生產,全都守城。加上之前文天祥抽粮支前,城內只剩下四十多万斛粮食了。 起先还说足食三年,现在至多足食一年。如果仗打起来,土兵们的消耗更大,可能九个月就会断粮。 九个月就九个月,守九个月对得起杭州的老赵家了。 有九个月的时间,杭州开船出发,都足够跑到暹罗或者占城了。甚至跑的快一点,爪哇也不是不可能。 巡城结束,回返家中,才端起碗,初九就从外头传来消息,润州失守了。 吕文焕抵达润州之后,极为卖力,一面用船上搬下来的车向城內投射震天雷和填满火油的药炮,一面对城內射书,只要出城来投降的,一概不杀,原官札委。 本就人心惶惶的润州,沿著城墙的民舍大起烟火,城內谣言四起,都说城门已破。陶居仁,唉,怎么说呢。望见事不可为,登上城楼,对著河南开封巩县的北宋皇陵拜了一拜,又对著杭州的方向拜了一拜,最终又对著常州张巡的方向拜了一拜。 三拜一完,也不组织什么防御了,直接跳楼。 陶居仁一死,仅剩的那点抵抗也完全瓦解。吕文焕甚至没有实际派遣兵马登城,只是在第二天派人持红榜进城,安抚百姓,並且收敛陶居仁的遗体。 然后润州就重新改了元朝的旗帜,元军復又控制了大运河和扬州之间的沟通渠道。 更重要的是,此前因为西北风起,无法隨军行动的数百艘大海船,为吕文焕所缴获。有了这数百艘大海船,元军终於可以直驱钱塘江外,拦堵从杭州直接逃逸的宋室君臣。 歷史上臣构就是在杭州放洋,直接逃亡温州,进而漂海的。闻之缴获数百艘大海船,伯顏立刻命令董文炳率一万五千人,到西津渡操练,预备放洋。 第147章 147.可惜没有铸钟匠 第147章 147.可惜没有铸钟匠 陆秀夫一封急信送到了常州,核心內容就一件事,那就是杭州的朝廷彻底乱了,已经一塌糊涂。才上任宰相一个月的留梦炎,吗的也跑了。 跑啦,又跑啦。 整个杭州的朝廷,现在完全瘫痪,任何应对都做不出来。连溃败回杭州的诸多官军都不再进行管理约束,只是一片乱, 官军士兵们因为兵溃,朝廷又不发给他们粮食,於是在临安城內到处打劫, 剽掠行人和商家。外地来杭州勤王的部队又有好几万,多是些招募来的土匪、海盗、山贼,瞧见杭州乱了,也加入了劫掠的队伍。 临安府尹贾余庆不进行任何的管束,旦夕求祷上苍。等润州失陷、留梦炎潜逃的消息传来,贾余庆便闭门谢客,开始做投降的准备。 不知是不是在擬写降表。 即便陆秀夫想要做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办法。本来他就不是什么救时宰相, 要是在平日,尚可总持纲纪,內外平衡。真大乱起来,是一点手段也没有。 来信给张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我们就要死在一道啦。你放心,你先死,你死完了我死。反正我肯定不会投降的,就这样【注1】。 看似是激励和安慰张巡,希望张巡在常州再挺两天,好让二圣逃离杭州。实际上全然是失败主义情绪发散,不如不写信来。 “常州再无一粒援粮,一名援兵啦——.”张巡把信展示给身边的姚嵩、王安节等人传看。 1..” 姚看完没说话,这回反而是他紧紧盯著张巡了。 张巡看他,他也看张巡,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嘆了一口气。 “还是得激励三军,紧守城池。”王安节把信递给胡应炎,如此说道。 “好,那就这样,王观察守西门,马观察守南门,我自守北门,陈通判守东门,包知县守粮栈,留后同张县尉居中,响应四门。”姚非常自然的充当起参谋长,代替张巡发言。 “就这样吧。”张巡也没別的办法了,守城吧。 先守几日,就是要投,也得守出了统战价值再投。 左右观瞧著张巡,发现张巡可能真的没有心气了,那一口心气在上江完全盪尽。死了那么多人,张巡的自责他们虽然能懂,可也没法全然体会。 毕竟他们是统治阶级的士大夫,文官武將高高在上,死几个兵罢了。但张巡到底不同,张巡是把那些兵当人看的。 就像有些时候,张巡没办法理解他们一定要拼死抵抗,带著全郡全县,最终殉国是一样的。 双方的价值观確有不同,也不可能真正的相同。 不过令眾人有些不解的是,元军在夺取了润州之后,並未进兵,而是停住了。留在奔牛市的前哨,连元军的哨探都没碰上几回。这又是因为什么呢?导致元军不进兵? 还不就是要修筑扬州长围,以及等待甘肃骑兵。 没来是好事,张巡亲自出城到各乡各保巡视,本县和近邻县分的百姓,要么避入了常州城,要么就逃亡流散,城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家。 至少不用担心元军掳劫百姓,前来攻城,城內无法抉择的烂事。 说句肯定要挨骂的话,要是元军抓外县外郡的百姓来填壕沟,城上的兵放起箭来,就毫无心理负担了,毕竟不是同乡。 不过城外的民舍有许多没有拆除的,张巡便下令把能够拆走的石料和木料全部拆入城內。反正守城用得上,况且房屋的主人也不在。任由他们留在城外,最终都会变成元军的军营和器械。 水井投毒就不必了,江南水乡,河网密布,水是最好找的,坚壁清野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只是城外一片白地,即便是胜了,重建也得好多年咯。 入城前,张巡还瞧见了天庆观。观內已经无人,道人们有得被抓了医匠,有得逃散,有得入城,曾经精美的壁画墙被拆的乱七八糟,大点的木樑廊柱都给搬走。 矣,金殿还在。 回头望了一眼谢拉,谢拉也正在观察自己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道观,或者说是废墟。 “你知道谁会铸造大钟吗?”张巡望著金殿,询问谢拉。 “我们观里的钟还是先徽庙时御赐,不是城里铸的。”谢拉想了想,又指了指已经只剩下个座的钟楼。显然钟已经被拆走拿去铸钱,用以激励士卒了。 “咱们城里有铸钟匠嘛?”张巡又问张喜和初九。 二人摇头,常州在此时是全国最重要的手工业中心城镇,极限时提供了宋朝九分之一的赋税。各种手工艺品远销亚洲,不仅日本、韩国、印尼、泰国有文物出土,甚至连非洲都曾出土过疑似常州出產的手工艺品。 作为交换,埃及人出售给了常州商人圣甲虫象牙雕刻品,常州商人以为是护身符,就將他带回了家,最终出土进了博物馆。 可铸造大钟·—.— “没有听说过,咱们这一年也要不了一口钟啊。”张喜想了想,確实没有铸钟的。 一口铜钟用上一百年两百年都不会坏的,当然用不著。再者常州不是什么佛门兴盛之地,也非铜矿的矿坑所在。 “可惜了。”没有人理解张巡所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倒是看到张巡让眾人过来把这个金殿也给拆了,几十万斤铜料,怎么能够留在城外,拿来铸造箭头,杀死一个韃子,也是他的福分。 要是张巡战后还能够活著,大不了回来再塑金身嘛。我家富有半个常州,只要常州保得住,千万家资要不了两年就能回来。 谢拉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师傅死了,师兄也殉国了,观中无人留守,还不如拆了呢。 没多久城內便来了好些车马,络绎不绝的將金殿的铜瓦铜壁运载回城。连金殿內的真君铜像,也得拿来融化了铸造箭头。 等伯顏第一次出现在常州郊外时,打了多年仗的伯顏不由得发出一句感慨。 这城里面的张巡真是个人物啊,拆得好一片白地给我,连棵手臂粗的树都见不著了。 【注1】:—————-语张世杰曰:“收拾残兵,出关一战,大家死休,报国足矣。 》 第148章 148.斩伯顏赏羊半只(命里註定冠) 第148章 148.斩伯顏赏羊半只(命里註定冠) 连兴冲冲赶到常州城下的元军士兵也愣住了,他们来常州,就是预备著三天不封刀不点名,好好大杀大掠一场的。结果望常州一瞧,这怎么打? 须知常州是“確凿反覆”、“袭杀官军”、“蛮贼大窠”,伯顏明確告知三军,要把常州闔城军民全部屠杀一空,以震慑南宋朝廷和两浙人民,迫使南宋儘快投降的。 按照计划,伯顏在常州最多待十天。毕竟他的想法是三到六个月內,覆灭南宋小朝廷。至於地方上的小小烽火,可以派遣偏將们处置。 伯顏中军魔下的精锐铁骑,最好在今年秋冬之前回返大都。 海都乃是忽必烈的心腹大患,而南宋不过是肘腋之患。 熟轻熟重,作为忽必烈宠臣的伯顏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快速灭宋,不仅会动摇忽必烈灭宋的决心,使他下令抽兵回返,对付海都。还会动摇伯顏本人在忽必烈心中的地位,这比杀了伯顏还要难受。 可·... 好一座常州啊,这城防的態势,虽然比不上襄阳和扬州那种百年形成的巨大防御系统。却也足够噁心人的,十天怕是没法打下来了。 只是打进常州三天不封刀的风声早就放了出去,伯顏也不能说现在就劝降常州,然后与民安堵,那会失信於军。要是劝降之后再屠城,那整个两浙一定会死硬的抵抗到底。投降都要屠城,那还不是拼死守城。 倒是大意了,反而把伯顏自己给架了起来。 偏偏常州还绝对不能够绕过去,因为大运河的航道直接就是常州的护城河。 伯顏二十万大军南来,不走运河是不可能的, 否则就得按孙子兵法说的办,兴十万之师,七十万家转运於道路,天下骚动。伯顏不仅是二十万人,还有超过五十万匹骤马牲口,那就是二百万家骚动了。 此时北方中原的户口总数大致在一百六十万户左右【注1】,什么意思呢?把全北方所有老百姓都拉上,不够给他这二十来万大军干后勤的。 所以常州不仅是必屠之城,还是必爭之城。 绕城一周之后,伯顏立刻询问此前攻过城的怀都和阿塔海,上次来常州就这样了?当然没有。怀都表示上次连护城河都没这么宽,这是最近半年又连续加强了。 於是伯顏又问其他將校,尤其是此前在丹徒焦山和太平掛弓山,同张巡、王安节大战过得將校。了解张巡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安节是否深得其父的守城精要? 诸將皆答:张巡真猛士也! 先前在丹徒,张弘范亲眼瞧见背插大靠旗的“张巡”,手持铁棒,左右大挥,中者立毙。其他將校也纷纷应是,表示张巡不仅仅勇猛无匹,还颇有合眾之势。至於王安节,那更不要说了,非常合格的军將。 既然如此,伯顏稍作思虑。常州还是要打的,不过可以先玩一个小招。隨即有人持伯顏的手札、金符,跑到常州城下高喊。 有斩张巡来降者,赏金符,官万户,给钱两千万。 “什么?”正在城上观瞧城下元军阵营的张巡都听乐了,老子家產两千万贯都不止,结果脑袋就值两千万钱? 城下伯顏老小子,也是真看不起我这个富哥啊?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张巡给激了起来。左右的官校面面相,区区两千万钱,他们谁没有啊,真看不上。 “得削一削韃子的气势。”张喜隨同张巡四面支应,给出建议。 “告诉城下的韃子,有斩伯顏首级来降的,本老子赏羊半只!”张巡突然想到一位故人,一位公平的故人。 天生万物以养人·—· “哈哈哈哈哈。”就在西门的王安节听到张巡的回话,登时就笑了出来,笑声极为真挚。 『有斩伯顏来降的,本老子赏羊半只。”立刻就有几十个嗓门大的宋军土兵,对著城下高声回应,许多元军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鸡墩大营的伯顏先是一愣,居然也笑了。反倒是他身边的元军將校,有得莫名其妙,有得十分愤怒,还有的观瞧伯顏的顏色。 两军主帅互相悬赏,一个赏两千万给万户官衔,一个只给半只羊。表面上看好像张巡很抠搜,实际上是极大地蔑视伯顏,甚至可以提振城內的军心士气。 “这个张巡,確实难缠啊。”伯顏何等样人,当然不会生气的。 “元帅,下命令吧。”好几名元军將校涌上前来,表示要为伯顏出气。 “不妨。”伯顏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常州附近二三十里,被张巡砍的连根手臂粗的木头都不剩,元军在鸡墩上的大营甚至没有围栏,只有壕沟。现在一切草就,就蚁附登城,纯属浪掷元军土兵的性命。 冬天还得带著原班人马回大都和上都,去和海都对对碰呢,伯顏怎么会应怒兴兵。 “隨我去瞧瞧这个张巡。”伯顏倒是觉得张巡很算个人物,有勇有谋的,难怪他离开半年多,就突然抬头,成为南宋实际统兵的副师。 “城上有八牛弩。”怀都立刻提醒。 意思就是离城最好二百步以上,超过二百步,八牛弩的准头就大大下降了, 基本不可能瞄准伯顏。 “襄阳城的大炮我都不怕,区区八牛弩算什么。”伯顏那是有自信的,多年征战胜利,始终相信上帝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大都这会儿基督教聂斯托利教派的教徒好几万,在蒙古人中很有几分根基。 据说伯顏的部落出身“林中百姓”,不知是否属实。这一支人有部分人信奉基督教。 很快伯顏就带著他的马鬃大出现在城下,然后便感嘆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城上的张巡好年轻,虽然面容稍微有些模糊,可仍旧瞧得出是个年轻人。 当然这话换个说法,那就是得把婴儿扼杀在摇篮里。伯顏已经四十岁啦,不知道还能给带元干几年。而张巡才二十三岁,一定得趁现在把张巡杀了,永绝后患。 【注1】:中统元年,天下户一百四十一万八千四百九十有九。至元二十八年,户部上天下户口,內地一百九十九万九千四百四十四。 第149章 149.大號號炮有啥用 第149章 149.大號號炮有啥用 城上的张巡也在观察城下的伯顏,只不过张巡没有瞧出什么特別的面相来, 伯顏就是正常蒙古人打扮,因为天气还算寒冷,带著翻皮帽,样貌瞧的不大清晰。 但瞧他马头一住,左右皆停,魔千百骑如同一骑,就知道伯顏在元军军中的威信如何了。 他的这种威信,一开始可能是由於高贵的出身,显扬的官爵,大汗的信任而获得的。但是现在的威信,那就是基於他多年征战,百战百胜而產生的。 同张巡的威信相比,更加的牢靠,更加的有效,甚至偶尔还能逆转战局,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平时张巡可以聚拢诸军,战前也可以激励士气,但真到了危急时刻,宋军会不会铁了心的跟著张巡走,就很难说了。 一来队伍不是张巡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二来张巡还没有带领军队取得过辉煌的大胜,建立起一种贯通上下的信念。 是个强敌啊。 不知道伯顏会怎样攻城?如果现在王安节和马雍的一万五千官军还在,那张巡可能今晚就出城夜袭了。可惜一场大败,御营前军就剩下八千眾,只怕出了城再丟掉三五千,那守城的兵力都要捉襟见肘。 对了,前几天还有点稀奇呢,姜才带著一百多骑从溧阳跑来了常州。他之前在江寧镇和大军走散,稀里糊涂不辨方向,仗著有马,居然跑到了溧水。 发挥宋军官军本色,裹劫了城內的骡马,奔到溧阳。正好撞上回镇的赵淮, 得知了大战的最终结果。 他倒是真诚,说要跑来常州,支援张巡守城。赵淮也没劝他,又给了他三十匹马。於是姜才就这么迅捷的跑到常州,说入城协防。 老哥你一百多骑入城防什么啊?张巡让他赶紧去杭州拉倒。 虽然百骑劫营在歷史上是有过的,可张巡不敢赌姜才能一百骑去冲二十万骑的营。与其留在常州守城,不如去杭州带著小皇帝赵跑路。 要是有一千多骑,那张巡就把姜才给留下了。姜才也没,在常州城又得了一百匹马和粮草,飞也似的奔杭州去也。 回头再说城下的元军,因为四野里根本没有堪用的木材,要么就一路南下去宜兴、溧阳的茅山砍伐,再拖运过来,要么就从润州这个军事调度中心转运。自后世的江西、皖南调集木材,那功夫就更大啦。 坚壁清野,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最后逼的伯顏垒土筑墙,费好几倍的功夫,环绕著常州,修筑了主营和分堵的大营。 而且连打造盾车、云梯和拋车的木材都没有,一时间元军只能滯留在原地。 毫无遮蔽的蚁附登城,在常州这样的城防面前,那不就是送死。所以伯顏寧可等,也不愿意浪掷將士性命。 当然他也没有停下进兵的脚步,在西津渡获得了大海船的董文炳一万五千人,被他要求往攻江阴。打下了江阴,就等於进入了大海。紧接著就要沿著海岸,往钱塘江口奔。 元军出现在钱塘江口,会极大的动摇杭州的人心。 与此同时,伯顏又命阿刺罕率领一万五千人,进攻溧阳、广德、独松关这一线。主要目的是拦截来自钱塘江上游的援兵,並从侧翼包围杭州。 之前从广西往杭州勤王的仇子真,不就是从赣南转皖南,然后想走新安江, 富春江到杭州嘛。只不过山体滑坡、泥石流,没走成。 大军主力还是得走大运河,也就是常州一一苏州一一嘉兴一一杭州这一线。 两路偏师,主要是减轻中军这边的后勤压力。不单单是运粮食,还得日以继夜的运木料到常州来。也就是依靠水运,没有水运,拖也能把元军给活活拖死。 总而言之,张巡的坚壁清野令元军產生了些棘手的困难,可伯顏处理的还是有条不紊的。 倒是城內的张巡,显得有些急躁了。先前建康和润州大溃,不少人户军匠逃亡到常州来。张巡不是要找铸造铜钟的工匠嘛,常州没有,可张巡有好狗腿子张喜,他很上心。 头前陶居仁南奔的时候,带了几十桿號炮,也就是火门枪来常州。张喜就想著问润州逃奔来的吏民,做號炮的军匠在不在。 在。 都是铸造铜管子,能铸號炮,就能够铸造铜钟。张喜喜滋滋的就把军匠给找来了,问张巡要铸造多大的钟。是不是要让全城都能听见的那种?方便之后作战指挥。 哈?张巡要钟干嘛,还不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天庆观金殿的那些铜料,铸造出几门大炮来。 等得知製作號炮的军匠也从建康和润州跑路来常州之后,张巡那叫一个大喜。诚然,铸造单眼火门枪的军匠可能不会铸钟。但把號炮给扩大一倍,两倍, 乃至三倍,能不能试试? 不求你一炮过去,糜烂十里。你一炮过去,打五百米,行不行? 能打五百米,哪怕打到五百米外就只能听个响,那也足够了。打出去一个石头坨子或者铁坨子,任是谁中了,都得变成五等分的项王。 “这事你帮我盯著,铜料火硝你也都知晓在哪里。”张巡確实急了,居然站起来给张喜吩咐。 “做大號的號炮?”张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大號的號炮。”张巡这会儿也不可能给张喜讲解什么叫大炮,就由著他瞎叫得了。 “那家什,三五步还有个响儿,十步外头来条狗都打不中啊。”张喜实在不太好理解张巡要大號的號炮作甚。 “你儘管去做。”张巡不同他废话,骑上马就出门巡城。 白天一趟,晚上一趟,雷打不动。管是颳风下雨,张巡都得在城內各门, 南北大街上露个面。露了面,城內就不会乱,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瞧见张巡骑马出门,张喜便也不问了,转头望向几个军匠。诸位去试试吧, 得中了一人赏十匹绢。没弄成拉倒,真是搞不明白,还以为要铸大铜钟呢,最后居然是要去搞什么大號的號炮,图啥啊。 第150章 150.新附军先用填壕 第150章 150.新附军先用填壕 从甘肃和陇西赶到常州的回回骑兵们,扯著袍子大呼炎热。江东地方是这样的,农历三月,在大都,在甘肃,或许才刚开春,桃开得正艷。 可是在江东,农历三月,公历四月,白天气温超过25度是非常正常的。加上现在属於湿润期,就更热了。农历三月,常州这边的气温,正午就能摸著30度的边。 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农历四月,常州这地方基本上见天都是30度咯。 这对於出身北方四季分明,温带地区的元军士兵而言,就是巨大的考验。从凉爽舒適的大都,赶到闷热潮湿的南方,正在帐內画策的伯顏,不觉间后背已经起了汗。 也亏他在营內,並未披甲,只著一件丝织的单衣,要不然这天气一层绵衣一层甲,再来一层外袍,怕是能让他后背生痱子。 “元帅,不能再拖了,最好月內打破常州。”也热得一脑门子汗的怀都,报名进帐。 “唔·————” 伯顏没答话,元军已经在常州城下滯留了十日,连一次攻城的试探都没发起。 毕竟大营未固,器械不全,想打也没办法打。现在大营是修好了,可是盾车云梯啥的,还没打造够呢。 常州外城的城墙只有六米多高,可架不住护城河有七十米宽啊。没有盾车掩护,怎么垒土进战,直抵城下呢。 “是啊,连大同路来的军户,也开始喊热了。”马上就要议事,阿塔海也进入帐內。 “也就山东河南签来的,还好一些。” “城里是双刀王,又不是他爹。”忙兀台和忽剌出也进入帐內。 “吕参政呢?”伯顏望了望已经进来的元军诸將,发现没有吕文焕。 “驃下在。”吕文焕正好和范文虎走进来。 范文虎押运著军粮和木材,才到常州,作为所谓的“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確乎得列席会议。在他的辖区內作战,听听他的意见唄。 “你意如何?”伯顏问这个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吕文焕怎么会不懂呢。 北兵不耐炎热,之后酷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可是现在元军有七万新附军啊,一万多在阿里海牙手里,一万五已经跟著吕文焕重新上阵。还有四万,是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留著也是个祸害。 当然啦,其实吕文焕手里已经“復出”的一万五也是祸害,歷史上最终这十多万南宋新附军一波送光的嘛。 真要攻城,就让吕文焕先上咯。而且伯顏还承诺,会派步骑兵协助新附军。 至於是哪一路步骑兵?肯定是二万乞台刑徒兵。 忽必烈大汗的铁骑实在不耐炎热,但是操著刀子在后面督促新附军和乞台刑徒兵作战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也不知道张巡那廝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附近两三个县的老百姓都赶跑了。 野地里连个活人都见不著,村庄一律拆的七零八落,连寺院道观亦未能倖免。 驱赶百姓填沟壑的事,现在只能替换成驱赶新附军和刑徒兵。 “愿为先登。”吕文焕非常懂事,甚至都不需要伯顏说明,就主动开口请缨。 后面的部署就简单了,新附军和乞台兵轮流去填常州西门和南门外的环壕。 假设五天把环壕填平,那伯顏这边也基本上囤积够了木料,打造好了盾车之类的器械。可以开始设法搭建浮桥,抑或是填平大运河。 当然啦,不到最后一刻,別无选择,伯顏还是不想填平大运河的。填平了大运河,事后还要重新开挖,属实麻烦。 说到底,伯顏也没有很多时间在江南拖延。能早点带领精锐铁骑回返大都, 就早一点。早一天,都是好的。 於是城內的张巡就瞧见了吕文焕带兵上阵填沟壑的画面,这还是有统战价值的,都得填沟壑。没有统战价值的,怕是这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咯。 感嘆是一回事,干吕文焕又是另一回事。 守西门广化门的王安节立刻派出人马,占据广化桥的桥头两侧,保障进退通道。隨后入据环壕附近的工事,七分弓弩,三分刀牌,专等元军。 有一说一,吕文焕的老哥哥吕文德还短暂的当过王安节的上司,两人其实是有一段香火情的。可那点香火情,现在肯定不管用。瞧见王安节真刀真枪上,吕文焕也不来虚的,前头是盾车长牌,后头是负土的军兵。 吕家军在南宋,那也是一支有名的强军。当初刘整就是被这支军队,硬生生从瀘州打跑的。论及攻城填壕,自有一番章法。 新附军的士兵多年配合下来,甚至不需要军校过分的催促安排,就知道猫腰往前顶,到了甩包立刻跑。如果一不小心掉进了沟里,那大概率也会成为壕沟的一部分。 这活如果像他们这种正规军干,有盾车的遮挡,实际上也就是最后一段突击的距离,会面临宋军的近距离射击。 不过盾车也就只能挡住面前的弓弩,却挡不住城头上的霹需炮。加宽了城墙之后,西门左近有十二部小型拋石机,这会儿里啪啦的往下砸震天雷。 就算震天雷最终没炸开,一个五斤的铁疙瘩砸你脸上身上,也能要你半条命。 今儿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十二个雷,居然炸出来十一个,当场就炸死了好几个新附军。周围的新附军也被炮风所震,东倒西歪。 到这时候,身经百战的军队和草草云集的军队的区別就显现了出来,虽然刚刚被炸死了好几个。新附军却只是慌乱片刻,死者伤者很快就被人给拖了下去, 能救不能救的另说,不能阻碍填壕沟的道路。 中低级军官也冒著被震天雷炸死的风险,大声的激励新附军继续填沟。一直到两发八牛弩的铁枪,把一部盾车砸烂,这一小队的新附军才撤了下去,推新车上来。破烂的旧车直接往壕沟里面丟,有啥丟啥,以填平壕沟为准。 新附军的士卒前赴后继,按后世的说法,那都要打出风采了。 第151章 151.城防攻守真无趣(莱茵尼斯冠) 第151章 151.城防攻守真无趣(莱茵尼斯冠) 这时候怎么办?当然是打一个反突击。 城下王安节一部的军校,分作十余股,持刀牌长枪,自牌柵土墙后涌出,直突正在负土填壕的新附军。盾车后自然是有数名推车並且警戒防御的新附军的, 不过猝然遇袭,加之遭遇的还是宋军精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泼油纵火,砍杀负土的新附军,那都是一气呵成的操作。 之前在四川,王坚就是这么做的,继承了他爹主要亲將勇敢的王安节自然也这么做。把盾车点燃,大火还能够迟滯下一轮新附军的进攻。 守城嘛,其实就是互相比消耗,我多拖你半小时,你今天就浪费半小时。白天就这么长的时间,浪费了就只能收兵回营。 至於打夜战,那真得是海內精兵,天下有数的人马,才能够执行。 指挥攻城的吕文焕就这么看著,並不如何著急,攻城嘛,你来我往,爭衡突驰。烧了就让他烧了唄,反正后面伯顏还会继续打造的。况且现在互相都是很有章法的在攻守,伯顏也挑不出个错来。 等火烧了一阵,已经烧塌了盾车之后,吕文焕只是平静的下令继续推车去填壕。顺道派人去问伯顏,宋军能丟震天雷,咱们的震天雷呢? 好问题,伯顏也让人推著七八架小型拋石机出来。城上对著新附军砸震天雷,那城下就对著牌柵土墙后的宋军砸震天雷。 儘管元军的震天雷大概率都是丟进水里,或者砸到墙上刮痧,再被弹进环壕中,破裂开的弹片一人也打不中。 但光是在这打,就足以震怀宋军,让宋军不能轻易的衝出牌柵,突击正在负土填壕的新附军。 堂堂正正的攻城守城,就是这样的无趣。 最主要的还是远程武器的射击和输出,谁的远程输出更强大,谁的优势就更明显一些。打了半天,新附军死了不下百人,伤者倍之,吕文焕能够和伯顏交代了。 隨便挨了十来发震天雷之后,就噶当的鸣金收兵。今儿打不了了,元帅, 兄弟们尽力啦。 “最好是调襄阳炮来。”吕文焕在襄阳挨过襄阳炮,自然知道大型配重式投石机的厉害。 “削平城上弩车和车?”伯顏在吕文焕身后观战来著,看得出吕文焕没偷奸耍滑,但也没下死力。 就互相正常打,宋军几乎零死伤,元军赔的也只是新附军。不过城上的霹雳炮確实麻烦,那震天雷不光能炸死新附军,也能把大汗的宿卫给炸死。 火药之下,眾生平等。 “调来须得二十日以上。”元朝的襄阳炮是有专门的炮手万户管理的,独立成军,並不编制在南征大军中。 属於本时代的高技术兵种,听命於大汗忽必烈。也就是伯顏这个南征大元帅,有资格下军令,把人和炮拉来常州。 “二十日—”吕文焕没答话了。 要是再过二十日都打不下常州,包围常州的诸將,各个都得挨忽必烈的训斥。什么江南小城,芝麻绿豆点大的地方,蒙古天兵来了要打一个多月? 毕竟一调遣炮手军,炮手军总管肯定会向忽必烈上奏的。忽必烈虽然十分心思有九分在海都身上,这分出来的一分,震怒起来,大伙儿也得冒汗。 原本伯顏还在迟疑,然后他就看到常州城的城门打开了。涌出来一帮辅兵, 或者说就是民夫,在士兵的命令下,清理吕文焕好容易填埋了一部分的环壕。 有几个民夫掘了一阵,还惊呼呢。挖出来一个死透了的新附军,首级价值五十贯。 说好的斩虏一级五十贯,新附军现在也算虏,能斩一个是一个。吕家军的战斗力,值得五十贯一个首级。 “传令去襄阳,命炮手总管前来常州。”伯顏当即如此下令。 身在常州,才能知道常州城防的严密。远在上都的大汗陛下,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这些远征军人的艰辛呢。 时至正午,气温果然接近三十度,伯顏只觉得自己盔甲下的衣衫粘在身上, 那种感觉令他极为不適。联想到去年五六月时,他在江南的那种感觉,伯顏一阵烦躁。 大中午的,即便是新附军也不乐意再发起第二次攻击,该造饭造饭,该休息休息。至於下午打不打,那得看伯顏的意思。 天明而战,到现在也打了五个多小时,什么战果都未取得。顶多就是消耗了一些城內的远程武器,这叫什么事啊。 倒是从城墙上下来的张巡,瞧见自己的大嫂正在扒拉著院墙下的一小块泥地,张口一问,大嫂说弄两丛韭菜,要是围城久了,还能有口菜吃。 哇哦,到底是建寧真氏出身,你也学过守城? “叔父,城上情形如何?”未及张巡再问,侄儿张楨已经跑了出来。 一边端水给张巡洗手,一边询问上午攻城守城的情形。比张巡还要激动,天真了啊。 “左右无事,不过是空放了几箭。”张巡想了想,还是没往真里说,只是轻描淡写的。 这会儿张喜也从外头进来,夹著一支羊腿。王安节宰羊搞赏突击元军的士卒,张喜就问他討了羊腿,说是回来煮汤。 家里没几个僕人了,都被张母遣散,有个老僕过来接了腿,还说这腿挺瘦。 眼前常州哪里还有什么大肥羊啊,真是。 两人立在天井里,就开始聊上午的战事。按理说两人不应该下城头的,但是伯顏都鸣金收兵回营了,城上有王安节即可。 “若是一直这般攻守,便是十年也守得。”张喜在常州督催了半年城守建设,也有些心得了。 “韃子尚未发力。”张巡瞧得分明,伯顏主营內的数万精兵,动都没动。 “吕文焕那斯魔下也称精锐,子能胜过几分?” “骑上马,胜十分也不止。不骑马,总也能胜五分吧。”张巡知道现在元军也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水平仍旧在一定的良好线上。 “要不这样,我今夜带二三百人,杀出城去,给他来一把火。”这常州城內外,张巡张喜就是闭著眼走也不会走失,一二百人试一试,倒也无妨。 第152章 152.趁夜去偷他马圈 第152章 152.趁夜去偷他马圈 开会!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就几位主將和城內的守臣,张喜说今天晚上,他带二百忠诚军中的精锐,去偷鸡墩的元军大营。 也不求什么杀伤,就去纵火。能成就成,不能成就跑。诸位觉得怎么样?能不能试一试?或许有什么补充意见? “鸡墩元营守备森严啊。”王安节当面敌营,在城楼上看的还算清楚。 “不如去偷马。”马雍看著老僕人端上羊汤,非常自觉的下筷子。 “怎么个说法?”张巡和张喜没动筷子,只是开一个豆沙馅的馒头分食。 “韃子马多,都是沿著河滩放牧的——”马雍是从河南逃亡来南宋这边,大约是见识过,加上又打了这么多年的仗。 元军军户们的骡马,许多是他们自带的。但是像是阿速行军千户这一类大汗的扈卫亲军,马有一部分是官给的。另外从甘肃签发来的骑兵,也存在骡马是部落给予的情况。马的来源很复杂,但是马群的管理相对统一。 一般是以独立的总管、千户等为群,在中军的规划下,分派饮水、放牧和走马的区域。常州城下被张巡拆成了白地,大片的农田从去年就开始拋荒,倒是便於元军牧放马匹。 城下的元军,现在少说有超过四十万匹马、骡、驴、牛。另外至少还有数万只羊,都是隨军而来,藉以食用的。 四万铁骑所在的伯顏鸡墩主营,那肯定防守严密至极,掘了好几道壕,还立了木柵和土墙。又在墩上设置望楼刁斗,军帐环绕在伯顏的主帐周围,除非有一二千精骑,否则摸不到伯顏大帐的边。 但是牛马群嘛·—··— 多交由军仆、辅兵等管理,虽然夜里肯定也会收入到营中,圈中,但防备上,绝没有伯顏的中军大营来的严密。 如果张喜要连夜去偷营,那就去偷那些圈马的附属营地,不是都靠著河流池塘嘛。反正都是常州本地人,闭著眼潜在水里都能打来回,適合去偷马。 给马营里面炸他十个八个震天雷,转身就跑,这一营的马都会燥起来,足够伯顏喝一壶得了。 要是能多炸几个圈马的营地,衝垮个把元军的兵营都不是不可能。马踩踏起来,那真叫一个厉害啊,多踩死一个元军,咱们常州就多赚一分。 “有道理!”张巡和张喜算是异口同声。 这会儿再把筷子插进汤盆里,盆里就剩些韭菜了。没办法,汤泡饭吧,羊汤泡饭也是件美事,不过得趁热。 没成想老僕人又端上一盆鸡来,说是瞧见今天来客,厨房里单燉的。你这老头,怎么不早说,张巡一碗汤泡饭都下肚了。 “二百人是否太聚,分成二三股,由驍校率领,多炸他几营?”终於轮到姚说话了,他一直没动筷子,面前的馒头都不冒热气了。 “可以。” 五六十人既有突破敌马圈的能力,也更方便脱身。只是带队出城的人不好找,得那种胆大心细,还得是忠诚有节的人。免得一出城,反手就把张巡给卖了,將城內的虚实都说给伯顏。 “我亲自去。”胡应炎也没动筷子,听了半顿饭。 “我也去。”倒是周思岳连忙放下左右的肉馅馒头,表示自己也出城。 “那就你们三位,各带数十名亲將,只许炸马,不许恋战。”张巡放下碗筷就下令。 三人连忙站起来,表示得令。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是分餐制的,但是现在没有分餐制的条件,都是坐在长条案边上,对著地图吃饭。三人这突然一站起来,还震动了汤盆呢。 一餐饭吃完,张巡瞧见马雍站在院子里同谢拉老弟长,老弟短的,突然想到。就嘱咐谢拉,再带百十人,就埋伏在城下。如今开春天暖,地里没人管的草能有一米高,加上还是夜里,藏百十人和玩似的。 要是有人追著张喜他们回来,老弟你给俺锤死他十个八个韃子。要是能抓几个活口,回来给张巡问问话,就更好了。 谢拉一听也没反对,只说那还得再吃点,不然没力气挥棒。 吃吃吃,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我家厨房给你开的就是。自己上屉蒸馒头去。 然后张巡就去睡觉,等到夜里大概十点吧,张楨就在外头拍门,说张三叔带著几十个乡党出门去了。闻言张巡立刻起身,原本计划著睡到半夜十二点,再起来登城围观的,现在既然张楨叫了,那就同张喜一道出发。 一个没注意,张楨就跟在了队伍后面,大黑天的,两盏灯笼也確实瞧不见队伍后面的小孩。 六米高的城墙,也用不著什么吊篮了,直接放几架梯子就得。三股偷马的先出发,最后埋伏的谢拉才点名。有八九十个人,都是忠诚军內的老乡党了,完全可信。 王安节瞧见谢拉也下城,还问没有计划安排这拨人啊?我自有安排,老哥你莫急。 隨后张巡就避入城楼內,等待著眾人的战果。张喜他们摸到元军的马圈,估计也得一两个小时,甚至更久一些。伯顏何等样人,肯定安排了巡夜守夜的士卒,避开或者袭杀这些人,並不容易的。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砰”的一声,在幽静的夜中,格外的清晰。成了!张巡和王安节同时弹跳起身,衝到城蝶边上,试图观瞧到些什么。 接二连三的震天雷爆炸声响起,伴隨著的还有人马的惊呼与嘶鸣。大半夜的听到响声,尤其还是在军营中,伯顏恐怕都得嚇得从榻上跳起来。 只不过仅有两处有相对密集的炸声,明明分出去三股人马的啊。若不是王安节提醒,张巡还没发现呢。 瞎,这种事也平常。你出去偷袭,人家又不是开大门让你隨便偷袭的。三队人里,或许有一队歿在了某个元军的哨位。打仗总会死人,习惯就好。 就这一会儿,明显可以察觉到黑暗中有大群的牛马被惊动,以至於炸开,分成数股,到处衝击。 第153章 153.兵团作战纪律严 第153章 153.兵团作战纪律严 约略凌晨三点吧,也就是寅时初,第一队人马奔了回来,对著城头喊暗號。 听明白暗號之后,城上才把竹梯放了下来,接应眾人。 拉上来一看,是胡应炎。 怎么样?没等张巡问,胡应炎就说丟了五个人,但是炸开了很大一群牛马。 一边说还一边抹自己脸上的泥水,可能也有汗,反正奔回来的眾人,都像是从泥浆里面爬出来的。 小事,回去洗个澡擦擦就行。 张巡激励了出城袭营的数十人一番,表示有酒有肉,每人都算一个斩首功, 都下去歇息吧。 等天色初明,张喜也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回来。脸上的那种兴奋之情,溢於言表,完全不在意满身的泥浆浑水,反倒像是献宝一样,解下腰间繫著的一枚首级。 “你觉得这是功劳?”张巡指著那个明显中亚人面貌的首级。 “这还是个头目呢。”张喜听出张巡语气中的不善来,连忙解释起来。 “出城袭营,最忌恋战,贪恋首级微功。左右,推下去打二十鞭。”张巡一把拍掉张喜献宝的首级,高呼来人。 “啊——.”张喜刚想辩解一番,当面对上张巡的目光。 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瞧得张喜登时就闭住了嘴。张巡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於是张喜束手,咬著牙挨了二十鞭子。 身侧也赶来了解情况的姚,张口想劝一劝,王安节把人拉住。如果人人都像张喜这样,瞧见个小军官就去割取首级,延宕了脱身逃回的时间。如果只害了自己,那也就罢了。还有几十名精兵呢。 为了一颗首级,害几十条性命,如何了得? 所以一定要罚,让诸军士卒晓得,袭营就是袭营,炸开了人马就得走。相比较於什么首级,是他们这些士兵的性命更加重要。 不过最后没回来的周思岳,可能就是陷在了虏营之中。 正想著呢,城下传来杂乱的廝杀声。眾人连忙往下观瞧,確乎有些韃子在追著红袄的宋军。结果草丛中突然跳出个谢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砰砰砰———”一连串铁棒砸人的肉响声。 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未及天明瞧得清楚,城下就又復归平静了。未几,谢拉左右各夹了个俘虏,在城下叫唤。他的铁棒,则是两个宋军兵士扛著。 另外周思岳也垂头丧气的跟著谢拉回到了城內,出城三十多个,回来就剩九个。原因也很简单,瞧见一队五名元军的哨兵,原本躲得好好地,就想著杀了这五个是赚。跳出来就杀,结果人家前面后面都有哨兵,只不过相隔百步罢了。 十五个积年老韃子匯在一起,砍起人来猛地很,当场就把周思岳魔下的人马砍杀了大半。这还袭击个屁的马圈,只能转身逃跑。 最后要不是谢拉,差点被追上,成了韃子的首级功。 “推下去,打三十棍!” 差一点,张巡就要上去打周思岳两个大耳瓜子。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军中就要军法处置,不来私刑。 周思岳没觉得自己去砍首级有什么错,只以为自己是任务失败受罚。倒也不辩解,往地上一跪就给张巡磕头,说自己甘愿受罚。 挥挥手把人带走,张巡就让谢拉把两个夹来的生口放下。一个人是標准的蒙古面相,平平的脸,圆而大,塌鼻子。另一个带点混血,因为皮肤挺白的,鼻樑高,不太好確定什么人。 蒙古人会汉话,张口就骂。混血好像只会蒙古话,嘰里咕嚕的,態度挺傲, 估摸著也是在“问候”张巡的家人。 不需要张巡动手,一旁王安节的亲兵过来,直接给那蒙古人的一只耳割除。 於是蒙古人不骂了,显然再骂另一只耳也保不住。 能不能答话?能答话,答完放你回去。不能,不能就推到城里门市活剐。信不信城里的老百姓把你生吞活剥了。 这个蒙古人也不是什么军官,只是个探马赤军。但毕竟是正经蒙古,还干哨探,军中的许多消息都清楚。 比如伯顏的中军是四万铁骑,其他分散的营地內有各地签发来的军户,还有甘肃赶来的部落骑兵,大汗的翰罗思扈卫亲军也有千余人从征等等。 剩下的就是原先阿术之兵的部分,那是张巡打过很多次的对手。 行,很老实,张巡让亲兵把耳朵还给这个蒙古兵,让他给伯顏销句话。 “至今尚有宋家月,曾照兀朮万马过。” 蒙古人不解其意,於是张巡提笔写到这人的衣襟上。隨后便將此人用吊篮拋下城墙,放他回返元军大营。 至於那个不会说汉话的子,那对不住了,送到市里面,交给百姓分裂吧。 且不论天明之后,元营內是如何捉马,如何整顿,如何清点损失的,反正元军没有再督催土兵前来攻城。显然昨天晚上那两个马圈被炸开,影响还是挺大。 至於张巡,跑去给张喜敷药。你也別怪俺,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让你去袭营,你去砍头。瞧瞧周思岳,为了砍一个头,丟了三十个兄弟的性命。这就不是为將者应该犯的错误,是军中的大忌。 今儿打你,大伙儿瞧见你是我张二的一门郎党,未出五服的堂兄弟,连你都受罚,那其他人自然警醒。將来才能够做到唯命是从,遵令而行。打起仗来,不至於说把我从润州一架,架著我就往常州跑。 “能明白吗?”张巡瞧了瞧张喜背上的伤痕,下手的亲兵应该也就最后两下来真的,到底还是顾忌张喜是张巡的堂兄弟。 “明白了,是我冒失。”张喜一开始確实觉得自己没做错,顺道手割的嘛。 那个元军小军官,是被马踩死的,割了回来,既不费什么劲,也不多少时间。现在再想,执行军事任务途中,停下来办其他乱七八糟的事,確实是不遵从军令的表现。 让你炸完马就回来了,那你就不应该做其他任何多余的事。这既是对自己和土兵们负责,也是对张巡负责。 第154章 154.姜才杀透杭州城 第154章 154.姜才杀透杭州城 稍微拨转一下镜头,在常州得到了骡马补充的姜才,又沿途收拢溃败的土兵,准备去苏州投靠文天祥。他原本以为文天祥真的战死了呢,没想到竟然脱身出来。 可文天祥的想法和张巡一样,老兄你一百来骑,守城战的时候济得甚么?於是把苏州城內的二十个骑兵也送给了姜才,让姜才去杭州找朝廷吧。 朝廷可能马上就要南迁,恐怕需要骑兵护卫,你去了正好。 张巡也劝姜才去杭州,护卫著小皇帝赵跑路。那就去吧,转进到杭州城外时,姜才已经有马兵一百五,步兵六百余,骡马七百头。 杭州怎么样?溃败到杭州的官军因为乏粮,行劫草市。官吏绝大部分都已经逃散,知临安府贾余庆闭门不出,静待投降。宰相汪立信年老抱病,根本无法理事。宰相陈宜中和留梦炎先后跑路,枢相吕师孟但坐无为,陆秀夫倒是想振作, 既无人,也无钱。 数万从各地送到杭州的“勤王军”,不过是山贼、流寇和海盗罢了,这会儿也加入到劫掠当中,根本无人约束。 这还得了? 老子这么牛逼,都只是勒索商户百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抢劫杀人? 姜才大怒,杭州城门也没人关,他骑著马就衝进了余杭门。 顺著御道开始杀,从北望南杀,一连杀了六公里,连杀了数千人。仗骑衝突,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整条杭州御道上血洗一般。马头都望见皇城和寧门了,这才止住杀手。 “大令到!大令到!大令到!” 扛著一面红色令旗的骑兵,沿著街道大喝,警备两侧盗贼强盗。有成股的全部被姜才策马击溃,有零散逃跑的,均被步兵们綑扎起来。或是送去城內空荡荡的军营,或是送到城外圈牛马羊只的牲畜圈里。 原本大乱而无人出面制止的杭州,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得到了肃静。姜才一面派人控制城门,一面驻兵御道。 等到这会儿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干得太急躁了,没有高级文官背书。幸亏他这会儿想起来了,迟疑片刻,姜才就把困守在家中的陆秀夫给捞了出来。 陆枢相,您看,我在您的指挥和命令下,肃清了杭州街道。 哈?原本坐困在家的陆秀夫,还以为是溃兵和乱兵杀到他家了,正准备呵斥乱兵,然后遇害来著。 一瞧是御营军的姜才杀回了杭州,先是大惊大忧,隨后大喜。这姜才,还是心系朝廷的,知道来拜我。 於是陆秀夫带上不多的几十个属吏、家人,持榜在杭州城內安民,表示这事是他陆秀夫干得,朝廷已经出面来弹压乱兵,恢復寧静。 有了陆秀夫的背书,一切就都合理合法起来。这时候张世杰、苏刘义等也率领人马到陆秀夫驾前听令,口称先前被乱兵堵在城外。 恩,到底参与没参与,不太好说。 到这一步,原本內外隔绝的皇宫大內,才终於和外头联络起来。陆秀夫亲自进宫朝拜二圣,表示杭州的乱局已经由他颗平,请谢太后赶紧出面主持朝政。 谢太后大喜过望,一面召駙马都尉杨镇,宰相汪立信、吕师孟登城,一面要求陆秀夫赶紧组织人力给宫城內送新鲜鸡羊菜蔬。 朝中无人,谢太后和小皇帝赵,几乎是站在陆秀夫的面前,要求陆秀夫立刻担任宰相,出面总理朝局。 陆秀夫不是没有担当,是清楚自己没这个救时宰相的本事。他不肯居相位, 只说自己会勉力主持朝局,右丞相的位置,应该让文天祥去做。 什么?文天祥不是战死在上江了嘛? 没死,知滁州的谢添替他死了,现在文天祥正在平江主持防务。 於是朝廷立刻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出任江淮都元帅。这是真的元师了,此前的招討大使还只是大伙几称呼他为元师。 至於杭州城內的乱兵和溃兵,勒令诸將约束,全部发往平江前线,预备作战。 不对,平江不是前线,常州还没失守呢。陆秀夫出言提醒了一下,谢太后还惊讶呢,常州这么算来已经守了半个月不止了吧。守城的是谁啊,这么忠? 就是江淮前营排阵使张巡啊,留梦炎跑路之前升了张巡武进县开国子,然后就让张巡好好守城,给他爭取跑路时间。 现在城守是什么情形呢?没人知道,反正常州没失守,伯顏的大军顿兵常州城下。姜观察才从常州杀回来,要不您问问。 姜才表示自己走的时候,韃子前锋才过奔牛市,尚未围城呢。不过常州城防稳固,城將还是名声冠於两江的张巡,守三五个月绝对没问题。 真的还有这么长的逃(內)生(斗)时间吗? 不单单是谢太后惊讶了,连吕师孟、贾余庆等人也抬起头来看姜才。 “留后善抚士卒,三军用命。常州城坚,只是乏粮。若有粮草,便是二三年也守得。”姜才对张巡是佩服的,毕竟张巡逢战临阵,毫无胆怯,对他又恩义相结。 “能守二三年!”连小皇帝赵都惊呼出声了。 “那是自然!” “宜趁韃虏重围未成之际,转输军粮进城,巩固城防。”姜才单膝跪下,向二圣陈奏。 “.—”二圣未答。 反问是不是姜才在陆秀夫的指挥下,弹压了杭州地面,牧平了乱局?那肯定是姜才啊。这事成千上万人瞧见的,想赖也赖不掉。 谢太后当即升授姜才为寧国军承宣使,担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出面收拢溃兵和败兵。择其精壮,裁其老弱,为之后出战苏州做准备。 到底脑子上差一点,姜才以为是要支援张巡,领命出殿。倒是陆秀夫还算合格,知道谢太后暂时没有救援常州的打算。 现在有个大忠臣顶在常州,咱们还有三五个月的时间。诸位爱卿,朝廷到底是战是走?是留在杭州继续坚持,还是立刻抽身南走,走福州乎?走广州乎? 是个什么章程,大伙儿给本宫一个建议啊。 第155章 155.三军只能一个头 第155章 155.三军只能一个头 “留后。” 张巡正给张喜敷药呢,外头守城门的马雍,把张楨给提了进来。这小子怎么落到了马雍手里? “恩?”张巡望下张楨,你爹现在不在,但我作为你叔叔,照样可以管你。 “小衙內居然也想缀下城去,被我瞧见。”马雍来得快,去得也快,把张楨丟在张巡面前,转头就走了。 要不是张楨身份特殊,他都不会亲自赶来送人。老张家宗枝嫡系就这么一个男孩,高低有个闪失,也许就绝后了。 毕竟他爹被围在扬州城,凶多吉少。 “自己说吧。”张巡当然不会劈头盖脸就骂,张楨年纪虽小,但多少也有些主见,光骂是不行的。 “我也要出城去杀敌报国。”张楨一点儿不为自己本次被抓而沮丧,反而开始內心兴奋的预备著第二次出城。 “啊?”不论是坐著的张巡,还是趴著的张喜,都升起疑惑来。 “就你?”张喜没忍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才四尺高低的张楨。 “晏相公也不过四尺,却能相齐而致富强。”小归小,读书却不少。 “你要是真有心,带上全城的孩子把河渠两侧的空地,都种上韭菜。比你出去跟著添乱,要强十分。”张巡瞧张楨的模样,就知道打一顿,顶多是面服心不服。 这个年纪的小孩,光靠打,只会造成逆反心理。当然打还是要打的,不过得他妈过来打。打之前,咱们就和他讲道理。 “种韭菜有什么用?”张楨毕竟还小,没有经歷过什么守城作战。 “现在城內粮草可支八个半月,八个半月之后呢?哪怕是老鼠、鸟雀,甚至是雁粪、树皮,都会有人扒来吃。你现在多种一颗韭,多播一株葵,到时候能救一条命,怎么会没用呢。”张巡这会儿还是循循善诱的。 “守城並不单单是要杀敌的,还要守住城,守住城內的百姓。这都是咱们的乡党邻里,你出去杀个韃子,一死了之,他们呢?” “逆子!”这会儿大嫂真氏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 举著一根洗衣服的木槌,使出一记追星射月式,直接击中张楨的右肩。大嫂出身大家闺秀是一回事,教育儿子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秦檜的老婆也能对著秦檜的脸唾唾沫,戚继光的老婆嚇得戚继光请她“阅兵”,平时那温良恭俭让,真有事,也不是易与的。 “还是个孩子,大嫂且消消气。”张楨確实有点聪明脑子,刚刚怎么和张巡抬槓的,现在就怎么躲到张巡身后。 年轻就是好啊,挨了一棒子,跑的还飞快。 “我已经教他出门沿著河渠种韭菜了,嫂嫂饶过他这一回吧。”张巡毕竟是小叔子,拦在门口,大嫂真氏也不好把张巡给选倒了。 “叫他记得回来吃饭!”大嫂真氏也算是横眉冷对了,嘱咐了一声出来捡木槌的侍女。 把这段小插曲给揭过去,张巡照旧巡城一圈,巡完城,趁著主將们坐下来吃饭的当口。发扬某支部队的优秀传统,大伙儿总结经验,提出问题,补充不足, 加强完善。 昨天晚上偷了韃子的马圈,有效果,今儿韃子四处抓马,甚至没有来攻城。 但下次去炸马圈,肯定就没这种好事了。 另外对於出城袭营任务中,所出现的张喜贪割首级,周思岳冒动袭击哨兵, 两个严重错误,张巡做自我反思与批评。出发前没有明確告诉他们,不能够擅自行动,只能遵从军令行事。 左右连忙说不至於不至於,反正在座的都是官校,说到底都是官这个层面以上的,张巡自我批评倒也没有引起他们多想。闻过则喜,认真改正,这不就是君子之风嘛。 自我批评结束,就让大伙儿说各自的看法,补充完善,而且要集思广益,记录在案。 说起来城內的部队,除开八千人的御营前军,主要就是忠诚军一万六千。忠诚军也分左右两厢。左厢就是张巡从天庆观门口拉起来的队伍,不仅迷信张巡是二郎神君转世,还因为张巡是晋陵张氏的宗支嫡脉,话事人,而习惯性的服从, 中基层军官几乎全部都姓张,这是老张家在常州繁衍几乎四百年的结果。很多士兵也姓张,或者就是张氏的佃户、门客。 要不是张巡顶在前面,不让朝廷在常州征丁抓壮,他们这些人,有很多已经被送去襄阳的绞肉池,死无葬身之地了。 基於各种原因,他们和张巡之间,就是非常標准的主从关係。而且是封建主从关係,唯张巡之命是从。 如果不是老张家给赵家做了上百年的大忠臣,家庭教育和社会氛围长期偏忠,这会儿张巡和他们说扯旗造反,天冷加衣,他们也会跟著干。 但是忠诚军的右厢不一样,他们是姚、陈绍、包圭和胡应炎等地方縉绅拉起来的义军。虽然因为仰慕张巡殉国第一的英名,仗义疏財、毁家纤难的慷慨, 以及老张家本来就是吴中第一冠冕之家社会身份,今儿聚拢到张巡魔下。 不是主从关係,是十八路诸侯拥戴盟主的合作关係。 我认可你,所以现在接受你的调遣和统御。我不认可你,或者常州守住了, 那我们就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润州,张巡就是被他们“凌迫”著,拥回了常州。本意是好的,也没想对张巡如何,但是他们不是唯张巡之命是从。 现在守城,勉强算是“静”了下来,张巡需要统合整个忠诚军的精神意志。 这支军队只能有张巡一个头儿,进了这个门,就得听张巡的军令。 別觉得自己是来会盟的,是来助战的,就好像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自说自话似的。 先从军官这个层面,统一思想,为我所用。之后再慢慢的將军中的骨干中基层军官也彻底化为爪牙和枝叶,让他们也明確的理解什么叫一支军队只有一个头儿。 至於小兵,那就算了,时代不同,建设到连队上,也未必能懂。 第156章 156.壕车一登就惊险 第156章 156.壕车一登就惊险 周思岳还以为是丟了三十个弟兄,才挨的三十军棍。现在张巡一说明白,倒也低头认错。反正现在也是抬在榻上进来开会,半支棱著身体,低个头意思意思就得。 明明白白同诸位说,给你什么军令,你就按照军令执行,不允许横生任何枝节。 我不光是打周思岳,我还打张喜,不分內外,毫无偏私。大伙儿正端著碗呢,坐在门框上炫饭的谢拉福灵心至,放下碗筷就喊了一声“谨遵留后军令!”。 他这一嗓子,其他人连忙放下碗筷。管你是文官武官,管你是我叔我弟,弓弦声一响,全都得听我的。 姚嵩作为全场级別最高的文官(从五品),还是宰相家的儿子,感觉这有点不对。但是现在情况確实特殊,张巡还是殉国第一,便不疑有他。 “继续吃,继续吃-————”张巡復又拿起碗筷,招呼大伙儿继续。 今儿是第一次开“內部生活会”,点到即止,差不多意思就行。不指望立刻就把人心全扭到咱们的掌心里,有个苗头就是成功。 谢拉刚刚那个捧餵做的好,奖一条鱼。 咱们大嫂那拆鱼做羹的本事一流,上午给了张楨一棒槌,就回去做鱼了。现在正好端了一大盆上来,张楨也从外头鬼鬼祟祟的跑了回来,躲在墙角和谢拉分鱼羹喝。 “对了,今夜韃子或许也会来偷城。”王安节说出自己的猜测。 “城上的巡哨安排的如何?”张巡点头,但並不如何掛心。 所凭恃的,无非就是常州那几乎七十米宽的护城河。韃虏大多不会水,即便会水,也极少有能够潜渡七十米河渠的。想要摸到城下,本就难度极大。 再者城下的牌柵土墙,也修筑了小围子,作为城下前出的警戒哨。毕竟常州城门没有瓮城,设置警戒哨也属必要。 悄无声息先把哨兵都弄死,再悄无声息出现在城下,最后还能够攀爬到城上来,难度太大。 儘管歷史上不是没有李雪夜下蔡州的军事奇蹟,但是都说这是军事奇蹟了,等閒很难復刻。 “均已妥当。城下守哨,也是一日一替。”王安节主要是尽到提醒义务,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的工作都做完善了。 在带宋当高级军官,你光会猛猛砍人是不行的,你还得会哭,会叫奶,会表忠心,缺一不可啊。 “这样做便很好。”张巡又望向马雍、胡应炎等人,目光所至,均是点头。 “完顏宗弼竟也曾围打过常州?”伯顏比一帮军將,肯定是要有文化的,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毕竟只有后世网络上,才能涌现出成千上万通读二十四史的高水平人才。平时想找一个真正深通历代史籍的,那难度和凤仙郡的鸡啄米,狗舔面,豆灯烧铜锁一个难度。 “宗弼追构至温州,或许打破过常州呢。”阿塔海翻看著张巡的笔记,若有所思。 帐內的亲兵走了过来,顺道手就把那蒙古兵的另外一只耳朵给割了下来。阿塔海用马鞭敲了敲这个蒙古兵的头皮,身为巡哨,发现敌兵,不第一时间上报, 反而追出去斩首,单凭这一条就应该砍头。 念在系蒙古军户,且斩首三十级,只削耳一只,权做警告。 那蒙古兵捂著两侧空洞洞的耳道,连哭叫都不敢。由於剃了光头,只留耳后四个辫,从正面看去,活像是个滷蛋。 “明日各选勇兵数百,三面填壕,务必奏效!”伯顏感觉自己反而成了城內的垫脚石,拿来哄抬城內的士气了。 在经歷过襄阳的大场面之后,这虽然不算什么,可我连襄阳都打下来了,还被常州踩,心里那口气就不好顺啦。 诸將口口相传,这会儿也明白张巡写在蒙古兵衣襟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早就说了,元帅,带著我们冲一次,冲一次就好。 角落里的吕文焕没张口,他倒是想要攻克几座南宋的名城大镇来显摆一下功劳,但是名城大镇也有区別。有设防和没设防的,那区別大了去了。常州一看就是个王八壳,还是让蒙古太君先上得了。 凌晨四五点的天气还是很凉爽的,蒙古太君们也乐意在这个点披甲起来作战。和此前吕文焕派人负土填壕不同,伯顏直接给蒙古太君派发过壕车。 或者说的直接一点,就是组装起来的长木板带可推车轮。攻城还有一般的竹梯和云梯车的区別,那打壕沟自然也有缓慢填土,和直接搭桥的区別。 士兵在后面推著过壕车,车陷进壕里,一条道就直接填出来了。虽然放了水,还有竹刺木桩的阻挡,但过壕车身大车沉,一推下来,啥也砸平了。 前头让新附军去填壕,也不是白填的,这不至少了解了壕沟的大致数据嘛。 昨天没攻城,也是在调整过壕车的高度大小。 如今这车一推出来,王安节就喊快放炮, 城上的拋石机不如襄阳炮大,但是也能投几十斤的石弹,砸一砸过壕车完全可以。一旦让过壕车进了沟,那对於元军而言,如履平地啦。 宋军长弓弩,长守城,但是能够勇於肉搏的兵马少。几乎都是诸將的亲將勇敢,死一个少一个,补充还成问题。 能够放箭,肯定比持刀枪肉搏容易。 城上的八牛弩和拋石机开始射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襄阳炮没来,城下的元军小型拋石机没法砸到城上,只能砸城下的牌柵土墙,影响城下宋军士兵对推车元军的远程攻击。 加上元军士兵的盾车,城下宋军的弓弩,几乎失去了效果,很难射中推过壕车的元军。 幸亏城上的八牛弩和拋石机还是犀利的,张巡正著急呢,就有一枚石弹砸中了元军的过壕车,车辆顿时崩解,还顺道砸死了一个推车的元军。 但元军准备了大量的过壕车,一车破,就有一车跟上。推车的也都是精选出来的勇锐士兵,军官们呼號著,激励著,很快就有第一部过壕车丟进了环壕之中。 第157章 157.我只学习不多嘴 第157章 157.我只学习不多嘴 不要怕,咱们有五重环壕。 挖五重壕,就是为了增加元军的攻城难度。有这么多层壕沟,他推过壕车, 也得推上好几天,才能够填出一条道来。 单独的一条道,顶多也就能够同时跑过来两三个人。土兵需要挥动武器的空间,两米的面宽站一个人实在是正常不过。要是那种使用大开大合的铁棒、大斧或者连之类的勇將,周身十米八米都进不得人。 而且过壕车车体庞大,射击目標便清楚,城上的拋石机和八牛弩也不是虚设。没瞧见刚刚一发石弹,就砸烂了过壕车嘛。 “只要今日他破不开环壕,入夜咱们就可以將壕车掘出,往復而已。”王安节虽然让拋石机赶紧砸,但並不很著急。 “我去南门瞧瞧。”张巡点头,这边有王安节,那就没啥好担心的呢。 南城这边,马雍也是如此计划安排。只要你没办法填平五重环壕,哪怕填了四重,天黑之后全部白填。 有点像回合制游戏来著,这一回合打不死,下一回合就全部重新清算。 顺道按照马雍的说法,现在投下去的石弹,其实晚上也可以派牛马把他拉回来。甚至还可以去战场上捡拾双方射出的弓矢,攻守双方大小都有点共识。 那种电影电视剧里面,城墙上木柵上插满了箭矢,没人管,双方视若无睹的场面,绝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要是我竖一面木牌起来,城下的伯顏给我射满了箭,我得和过年一样谢谢他。 今天晚上出城去捞过壕车,回到城里晒晒乾,那也是好柴火啊。 甚至要是车轮完整的话,还能拉回来,咱们留著自己用。 就两人聊天这会儿,南城也有过壕车填入了环壕之中。填就填咯,別一瞧见战场有点变化,就大惊小怪的,马雍甚至都不动弹了,就坐在城楼门口,让士兵瞧见自己在城上即可。 这都没到云梯攻城的阶段,正进行城外工事的爭夺,守城的手段宽裕的很, 甚至会打一天,守城方零死亡。 那我就不在城上添乱了·—· 每一天都是张巡新学习的一天,多看多问多学习,晚上再开个內部生活会, 迟早你们这些手段,我都能学个纸上谈兵。 城下攻城的怀都、阿塔海、奥鲁赤、百家奴诸將倒也卖力,不过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很清楚在没有襄阳炮的情况下,常州的城防体系极难摧毁。或者填进去上万条精兵的人命,才有可能摧毁, 所以他们只是猛攻,但没有死斗。该怎么打怎么打,如果能够在襄阳炮到来之前,把环壕填平,那就是成功。 为啥?因为伯顏发现了,常州城下有十米八米的空地,毕竟要是城基就在河岸边,可能会垮塌。然后大运河或者说护城河还有七十米宽,加上五重环壕。 从环壕到城墙,有一百多米,差不多一百五十米的距离。 根据《襄阳守城记》的说法,投掷一百五十斤巨大石弹的襄阳炮,能够在二百米到二百五十米的距离內,猛烈轰击城墙,入地七尺。 也就是说,想要砸烂常州城的城墙,襄阳炮要推进到城下牌柵土墙后宋军弓手的有效射程范围內才行。 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距离,直面神臂弓,太危险了。 另外城上宋军也有拋石机,虽然威力不如襄阳炮,可占据城头,有地形优势,可以对著城下的襄阳炮射击。 在没有彻底的军事技术跨越时代般的优势下,守城就是比攻城容易。 况且守城部队的大半,还都是忠诚军,守卫乡土,极为坚定,士气高昂。到现在城里也没奔出来一个叛徒。 这事闹得,明明应该是王旗大一至,宋军瓦解冰消,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个硬骨头呢。 绕著战场观战的伯顏瞧得分明,蒙古太君的战斗力確实还维持的不错,也愿意为了搏进步而战斗。但是也仅此而已了,营內都说进城之后三天不封刀不点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终於碰上一个中吴要辅、四方辐、江海通衢的富裕大镇。 得有命进城,那才能够发大財。 突然间一声欢呼,有元军突破了第二重环壕,將过壕车推进了沟里。那一侧的元军鼓声立刻急切起来,催动后军继续迎上。 伯顏立刻策马到那一队元军身后,命令自己的亲兵持银符在该队元军中高呼。今日填平五道环壕,第一个打过宋军牌柵环壕的,赐银符,保举入宿卫。 一听进宿卫,原本已经气喘吁吁,轮替下来的元军顿时脚下凭空生出不知多少力气。两个蒙古军户抢过推槓来,带头就拥著过壕车往前冲。 不过冲的快,死的也快,用过壕车填出来的通道到底崎嶇不平,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带头冲壕的蒙古军户当面中箭,直接落入壕中,挨在竹刺之上,死得不能再死。 可拔入宿卫的诱惑实在是大,这人一死,后面立刻有人顶上,穷尽蛮力,推著过壕车填进了第三重环壕。 欢呼之声大起,一面赭赤大旗被拥著推到了盾车后面,意味著本队千户已经临阵。 当然得临阵,都瞧见伯顏在观战了,还能够躲在二三百步外嘛。有了赭旗的冲前,该队士卒更是发奋,吆喝著推上来两部过壕车。发了一声喊,就往壕里冲。 有门! 城上这会儿也见此处的元军得到了极大地鼓舞,王安节立刻指派一名自己的亲將,率领五十名勇敢下城,预备防堵缺口。 同时命令城楼上的六架霹雳炮都专炸这一路,震天雷转瞬即至,直接炸开三枚,一枚竟然炸断了赭旗。 未及掌旗兵再树旗帜,又一轮震天雷炸来,掌旗和千户同时战死。原本还猛烈的攻势登时停顿,一口气泄了,想再鼓舞起来就很难了。 即便伯顏的亲兵猛抽了好几个溃下来的元军鞭子,也拦不住。最后四五个元军,背著他们的千户退回,该队人马今儿肯定是战不了咯。 第158章 158.详细记录算数据 第158章 158.详细记录算数据 战至正午,其实元军还有余力,但是气温上了三十度,还披双甲冲壕,那就真的没有余力了。毕竟热,確实是能够活活热死人的。 清晨五点就开始攻城的元军,哗啦啦的退了下去,倒也很是整齐,三门齐退。攻就是攻,退就是退,令行禁止,毫无杂乱之处。 又学习了一天的张巡,坐回到自己的家中,开始整理今日见闻。在外面河渠空地上种了半天韭菜葵菜的张楨也回来了,別看咋天他妈还给他一棒槌,今儿照旧帮孩儿擦脸洗手。 两人在院里水並边擦脸,正好见张巡坐在厅內写写画画,张楨还问呢。为什么叔父不登城巡阅,反正坐在家里书写。 等他过来一瞧,就瞧见张巡在记录今日环壕被过壕车突破的情况,以及破坏的过壕车数量。虽然咱们是在守城,可是记录攻城的数据也很必要。 虽然大概率张巡以后不会再打仗了,可老张家的子弟应该还是会出仕元朝为官为將的。仔细记录打造一部过壕车需要的木料,进攻面宽多少的壕沟,需要多少盾车,多少过壕车,这都是经验。 伯顏那是打老了仗的统师,他的布置肯定是他自认为的最优解。或许將来面对不同环境,有调整的需要,但现在就应该参考他的意见。 “叔父,记录这个做什么?”张楨扒著长案的边,望著张巡仔细的记录。 “详细记录,总结经验,充当参考。”张巡没抬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好大侄儿。 “编写兵书!”张楨脑子转的太快了,张巡差点没跟上。 “去去去去,赶紧吃饭去。”张巡终於抬头了,不是自己亲儿子,確实没法管,活该你妈给你一棒槌。 这和编写兵书有什么关係,或者有,那也是一万字兵书以外的百万字数据、 草稿、记录。张巡这是啥也不懂,从懂得人身上看他们怎么做,再从怎么做反推逻辑思路。 指望別人教你行军打仗,那难度太大。除非高祖父张太傅,不对,现在是张太师讳守了,他从棺材里面蹦出来,张巡作为乖孙问他,他可能捨得教。问其他人,绝对没有人捨得教外姓子弟打仗的道理。 为啥戚继光成了军神,那不就是他捨得把练兵法写下来,专门教导那些根本不会练兵带兵的人嘛。 军事知识如此宝贵,肯教人的可不就成神了。 这会儿各门的守將,派遣军兵民夫,进入环壕,劈开过壕车,捡拾可用的木料,废料就都送给出城清壕的民夫回家当柴火。 元军也没如何,就看著宋军把他们耗费了六个小时,死了上百条人命,才填出来的路给破坏掉。攻城就是这样的,除非日以继夜,白天猛攻,夜晚举火,连续不断。否则真沾点回合制游戏的意思,你没打下来,那我就点结算页面啦。 连还在燃烧的盾车,宋军也没放过,不是还有俩轮子是好的嘛。战场就是一块土,一张麻,都是必要的,有用的。 还有些宋军土兵进入环壕,捞取元军遗落的刀枪盾牌。前头那个因为伯顏许诺拔入宿卫而鼓勇猛攻,却摔死在环壕里的元军也给捞了出来。 倒不是宋军心善,一来天气热了,尸体丟在沟里,要不了几天便会腐烂。之后会不会横生瘟疫,很难讲。其次斩虏一级五十贯,张巡给的非常到位,值钱。 更重要的是这个子身上还有一领扎甲,虽然中间被木桩捅出了一个大洞, 可找军匠修补一番,就是好扎甲。 缴获的扎甲不论是卖回给军营,还是自己披掛,都是个很有益处的买卖。不过能够披几十斤的扎甲,长期作战的精兵,宋军这边比较少。大概率还是卖给军將们,拿来武装军將们的亲兵勇敢。 也就是那些勇敢效用,体力充盈,常年征战,能披甲操戈,日夜穷斗。瞧瞧杭州的勤王军们,最矮的身高不足四尺,明显就是十岁出头的小孩,指望他披三十斤四十斤的扎甲上阵,不可能的。 等他们收拾完了,张巡亲自巡城,一一了解捡拾到的物品数量。比如今天捡拾到了多少支箭,就可以藉此反推元军派出了多少弓弩手。固然有破坏的,丟弃的,遗落的,设置一个浮动值,取七天或者十五天的数据,做平均,同样可以计算。 因为常州城是固定的,战斗面宽是固定的,所以实际数据不可能出现今天派两千人放箭,明天派两万人放箭的事。 左右的士兵和民夫还乐呢,留后你怎么和个书手似的,跑来记录这些。张巡也只是笑笑,並不如何作答。打个哈哈,晚上赏你们一杯酒喝就过去了。 倒是王安节,看到张巡非常认真的记录数据,略略沉吟。等到晚上大伙儿文坐下来一起吃饭,开內部生活会的时候,张巡把今天记录的数据和眾人核对,王安节就有些明悟了。 咱们这留后確实是不会打仗,但他在用一种自己没见过的方式反推打仗的过程。 “留后,能否借我一观。”王安节放下碗筷,瀏览起张巡的记录。 “给。”张巡把姚上报的,捡拾到了多少个车轮记录好,就把手本递给王安节。 “明日的话,记得把震天雷的用量,还有未炸开的量,报知给我。”张巡端起碗,嘱咐各位守门的將校。 “省得省得,留后是担心城內军械不足?”姚嵩光想到这一茬了,但也挺好,能思考就是好事。 “总要规划著名使用。”张巡也没认真解释,这仗刚打半个月,还没形成一个有效的数据模型呢。 “留后。”王安节把手本递还给张巡。 本子上记录的数据,和他白天打仗的时候亲眼看见的没什么不同。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张巡在手本上写著面宽一里的环壕,元军用了多少盾车,派遣了多少兵力,在这一里內,又捡拾了多少箭矢。 知一里,而知十里百里。在常州知,以后天下其他各镇,也都能知。 第159章 159.查漏补缺有人提 第159章 159.查漏补缺有人提 饭吃完,內部生活会开完,大伙儿散场。王安节故意走慢了几步,张巡打仗不会,但没有瞎。瞧见王安节走的慢,就知道他有事。於是主动开口,说问一下今天的斩首功。很合適的理由,王安节就留下了。 “留后家五代卿相,先文靖王在时,东南一柱,怎滴-—”王安节指了指张巡放在案上的手本。 “家严早故,哪里能教我许多。”张巡只能瞎一声,张父死的时候,张巡才十四五岁。 別说教点家传的兵法战策了,连见面都不多。况且张巡的原身是个小学升初中的小初生,也没学这个的心思,天天都在找乐子,做紈。 “难怪。”王安节是看著他爹的背影长大的,张巡没有爹的背影可以看啊, 很多人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换一批人来,那就是一生都未曾遇到的美好瞬间。人和人不能共情,是自古到今的通病了。 “不,是我失言。”张巡没答话,王安节还以为自己伤了张巡,连忙解释谁叫张巡还沾一个天下至孝的名声,连两宫太后和小皇帝都听说过,还专门下旨褒扬了。王安节当然会以为张巡是聊到这个,触景生情。 “就事论事,不妨碍。”其实刚刚张巡是在想另外一茬子事。 是啊,我高祖父国家柱石一般的人物,先后镇守西川、湖广和两浙,难道就没点什么家传的文书?就算是不外传的那种独门策书,可张家没有绝过后,代代都有男丁,真有战策肯定会传下来的。张父不可能那么偏心眼,把书只传给张逞,不传给张巡吧。 “您这个手本里写的,有些讹误。”见张巡真的没有怪罪的意思,王安节走到张巡身边,帮著打开本子,指出上面的某些內容。 比如今天早上打了三个时辰,你怎么能够认为一个弓手可以连续射三个时辰的呢? 正常张弓搭箭,体力充盈的弓手,一天也就射二三十箭了不起了。要不为啥很多箭囊或者箭匣只存十支箭或者二十支箭呢,因为一天只用这么多。 再射,这手可能就开始抖啦,不仅失去准头,还无法发挥弓的全部弓力。 从早射到晚,一天射几百箭,且不说他怎么带几百支箭,单单是这个无敌猛男的模样,王安节就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 我爹都没这么猛。 就是国朝闻名的大將,岳飞、韩世忠、孟拱,也没听说哪个能够日射几百箭的。 要通过箭矢反推单位战斗面宽上的弓手数量,你得再算上一人射完二十箭就换人的部分,不然数据就出现失真啦。 说得好啊,会说你就多说点。张巡心中连连点头,早就让大伙儿在內部生活会上畅所欲言,你就是和我打一架又怎样。 有错你就提嘛,不提我怎么知道我错了呢。 连忙拿起手本,张巡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特別註明了弓手轮替的问题。確实,元军也是人,不是人均吕布的。 “以后这总结,你我一道看。”张巡握著王安节的手,算是沾点求教的意思王安节是真懂,我是啥也不懂,能求他来提提意见,那就很不错啦。不过王安节的军事知识体系也有漏洞,他爸应该都是言传身教的,没有留下什么文本。 而且没有明確的体系,就是今天碰上这个教教,明天碰上那个教教。 或许王安节悟性比较高,所以学的比较透彻。王坚的其他几个儿子,还有侄儿,除了守卫钓鱼城的侄子王立外,其他在歷史上都不出名,留下的记录极少。 言传身教就是这么一个不好,他只能把有悟性、有天赋的给带出来。其他基础差的学生,最终学不到什么精髓,领悟不了真諦,就泯然与眾人。 即便是悟性好、天赋高的,也得跟班学习好几年。要是碰上张父和张巡这种情况,张巡才十四岁,老爹就蹬腿了。那天大的本事,也没法靠嘴传下来、 白瞎。 还別说,张巡这么真诚动情的表现,挺打动王安节的。王安节也有儿子,但还没到上阵的年纪,正好和张巡结交一下,將来他儿子当大將的时候,在朝中就有张家兄弟两位卿相保全了。 而且老张家听说上一科还中了个进士,家门还能显荣三十年。现在和张巡好好地结交,他儿子就有了未来的倚靠。 咱们俩互帮互助,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说起来,多插一句閒话,杭州朝廷能够多次组织起军队来的原因之一,是在缘边州郡和荆湖、四川、淮南三治所建立的武学。勤王军能够编组成军,则是因为杭州也有武学。 虽然內地州县的武学,在臣构的要求下建立,可基本上都只徒具房舍,並不实际教授武学生。边郡州县的武学生,往往不是將校子弟,而是缘边军兵子弟。 將校子弟大多试图转文资,反倒令缘边州郡的武学有几个好料子。 至於杭州的武学,需要由地方官吏推荐才能够入学,且上捨生免省试,可直接殿试弓马,授予官职。所以自然而然的充斥著那些没有办法纳文资,最终选择走武资的学生。 滥等充数的很多,但不可否认,確实在杭州中央和缘边州郡,保持了一支中低级军官的预备队。加上诸多將领的亲將家人,以及从民间招募来的勇敢效用, 只要朝廷想,快速组织起数万大军的军官架构,並充实后勤军吏,其实並非什么难事。 不过这么多年激烈消耗的战事下来,预备队也基本用完了。 张巡现在自说自话做个记录册子,並不准备往什么军校上面走,也没想著带什么童子军、青年军。咱们自己都是烂菜一颗,哪里有教人的本事。 即便是王安节,也没有教人的本事,会打仗和会教人打仗,看起来差不多。 松蛋和松江,看起来也差不多,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急於求成的事想都別想,能先把咱们自己带起来,就算是成功。 第160章 160.你偷营来我袭哨 第160章 160.你偷营来我袭哨 兴冲冲连夜改完记录,还没到半夜十二点呢,就有人过来砸门。张巡连忙披衣起身,张口一问,韃子连夜来偷城下的前出哨。 就是设置在环壕后的牌柵土墙间的小土堡,半地下,夯土式,能容三五人冬暖夏凉,堡顶上再环树木柵,为守夜的士卒挡风和做防御, 很简单有效的土木工事,不像是明军未来在九边修筑的那些墩台,那都是真有个墩堡在的,多得能容纳小几十人。据说还有过一墩顶万人围攻的记录,不知真假。 驱马来到城墙,王安节披甲持戈,正在命令精悍士卒,下城去检视各哨。 之所以说城上发现城下哨位有情况,是因为城上听到了一声静夜中极为刺耳的锣声。大半夜的,没出事怎么可能敲锣。在城上巡防的士卒立刻稟报给指挥使,指挥使上报到王安节处。 十来个精悍的士卒下城去大约半小时之后,派了两个人回来。明確可知有两个哨的九人被袭杀了,一个被杀守哨兵的身边確实有面锣。 也就是因为锣响了,所以子才立刻撤退,毫不停留。 儘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子的户体,但是这会儿肯定是韃子来杀人,总不会是半夜有老虎进来偷人吧。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其余士卒也回返城上,巡阅了一圈,就两个哨遭遇了袭击。其他哨的人数均能一一对应,被袭击的哨位少了一个人或者一个尸体,大概率就是被人劫走了。 天一亮,立刻就得召唤诸將,替换巡营的哨號密语。同时警告诸哨位,夜里必须两人一班,左右提醒。 “子不来袭城,袭哨做什么?”张巡下意识的就问。 毕竟从军事小白张巡的想法中,元军是在攻城,那主要的战爭目標是城池。 夜里派人来偷城,杀掉守卫城门的土兵,给元军大部队开门才对啊。 “袭杀巡哨,扰动军心,也是一招。”王安节瞧了瞧被收拾回来的士兵遗体,主要是確认伤口情况,了解袭击哨位的元军的部分讯息。 “打仗死人,天经地义的事,怎么—————.” 张巡稍微有些不懂,反正天才刚亮,也没別的什么人在旁边,问蠢问题没事。 “若是韃子次次得手,夜夜死人,不肖三五日,就无人再愿下城守哨了。”王安节翻动著遗体,只是回应张巡。 ,懂了。要是今天杀几十个守哨兵,明天还杀几十个守哨兵,多杀上几天,城內的士兵確实不会乐意再下城去守哨。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不单单是动摇军心那么简单,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等於是让城內主动放弃了对城外工事的警戒和保护。 城外的触角一收缩到城內,想要再伸出去可就难啦。 守城也是需要活动空间的,枯守城墙之后的城本身,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开战就会陷入被动。 “韃子也不过是试探而已,一触即走。”王安节检视完遗体,就命人把遗体妥善掩埋。 本来嘛,现在攻城战並没有发展到云梯登城,血肉相搏的阶段,还在外围的工事爭夺中。张巡派人出城去偷马圈,伯顏自然也可以派人来拔哨位。 既可以报张巡炸了马圈的仇,还可以了解城下巡哨士兵的水平。要是守哨的土兵样样稀鬆,根本没有认真守卫巡弋,伯顏可能就会制定相应的夜袭攻城计划。 结果现在发现哨兵还是警觉地,除了第一个偷袭的前出哨被轻易解决外,到第二个哨位上,就有宋军士兵敲锣了。 一声锣立刻警醒了城下其他哨位的宋军,也把城上的守夜宋军给叫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天黑,宋军不敢也不能打开城门派出大队剿杀袭哨元军。使得元军可以从容撤退,甚至俘虏了一名宋军。要是搁白天,这会儿城上的震天雷已经砸下来了。 “咱们今晚也去偷他的哨!”张巡收起纸笔,就要准备摇人。 “今夜韃子警觉,过二三日吧。”王安节连忙摆手,哪有天天去偷营的。 刚偷完,人家正戒备著呢。如此道理,连《是,大臣》里面哈克的夫人都知道。半夜两点让哈克给汉弗莱打电话,掛了要打第二个,得让汉弗莱先躺下,过十分钟汉弗莱放下心思,认为不会再有电话时再打。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军懈怠了,才有可乘之机。 “也是。”张巡是听得进去的人,並不会死。 收拾收拾,元军营中已经生火造饭完毕,开始吃饭。吃完饭之后大概半小时,士兵就会出营,开始今天上午的攻城。打到十一点十二点,气温到了三十度,就各自收兵回营。 宋军士兵这会儿也基本开始吃饭喝汤,昨天晚上守哨的兵得替换下来,免得其中有人动摇。今天派去守卫牌柵土墙的土兵,也藉助竹梯,纷纷下城到位。 今天元军又推了好几部井阑车出来,主要是前几日攻城,都是元军士兵挨牌柵土墙后的宋军射,元军老吃亏。那肯定不行啊,所以伯顏安排了並阑车跟上。 隨行就市,元军的井阑车当然没有十几米高。那样不仅目標大,容易被城上的拋石机和八牛弩击中,还浪费木料。 三米多高,能够让並阑车上的元军弓弩手瞧见牌柵土墙后的宋军土兵即可。 不求能够精確瞄准射击,互相有个能够威胁到性命安全的火力投射手段,就行。 而且城上主要的攻击目標肯定还是过壕车,毕竟过壕车威胁大,真让他填过五重环壕,两军肉搏战,吃亏的大概率是宋军。 城上城下弓弩齐发,炮石累加,一开战就进入了激烈环节。元军有了井阑车,终於不是光被动挨打了,选了神射手登车,也確实击杀了好几名在牌柵土墙后射击的宋军士卒,给宋军造成了伤亡。 但毕竟车只有那么几部,火力还是不足。可是攻击面就这么大,得给过壕车留出足够前进后退和调整的位置,不能再增加更多的器械了。 第161章 161.襄阳炮至伯顏喜 第161章 161.襄阳炮至伯顏喜 又学习了,张巡在王安节面前是好意思直接掏笔记录的。但是在现在已经开战,城头的將吏辅兵跑来跑去,人多了张巡就不好意思直接记了。 在士卒百姓眼里,张巡还是那个二郎神君转世,星君下凡的人设。都当张巡有伏虎擒蛟,分山涌水的本事。 稍微沾点迷信也挺好的,毕竟这年头的小老百姓確实有很多信这个。而且还深信不疑来著,那张巡就不能破相啊。 正观察著战局呢,身边一部霹雳炮把个震天雷丟进了井阑车的车斗里。未及车斗內的元军士兵反应过来,震天雷就炸裂四散。人是没有炸飞,可是车斗里四个人却都扑倒了。显然是都被震天雷內的铁屑击中,受了伤。 这么近距离挨一下,没死也得躺三个月咯。 “打得好,每人赏一匹绢。”张巡转头就对著几名牵拉拋石机的士卒喊道。 “谢留后赏!”几名士卒拉绳拉得更卖力了。 幸亏之前陆秀夫提点军器所,很是给常州补充了一批军器,所以才能如此连续的使用震天雷。前头张巡让姚嵩点算每天发多少炮,未响的又有多少,也是想计算一下,震天雷能用多少天。同等激烈程度的战事,需要准备多少震天雷。 元军的攻势和之前也差不太多,趁著清晨天凉快,驱动军兵勇猛填壕。只要能够进入肉搏环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面都是弓弦声和铜哨声,催兵进战,元军往前填,宋军在后射,你来我往。虽然並未实际近身肉搏,瞧著也是惊险万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打了四五个小时,结果还是一个样。宋军的防御体系照旧完善,元军的攻势虽然猛烈,却也无法立刻就打破城防。 到了午时前,元军到底鸣金收兵。今儿样子,伯顏是命令乞台刑徒推得过壕车,所以对於死伤浑不在意。 不过听城下打仗的时候喊,连乞台刑徒都只要能够突破五重壕,就能被伯顏保举进宿卫。 其实换个更通俗一点的说法,不就是抬旗嘛,而且还是抬上三旗。或者说不单单是抬旗,还能够给一个前程,或者保举去做蓝翎侍卫。 这会儿的元军,勉强还能够算得上有活力的军事战爭机器,上升通道没有完全封闭。毕竟还可以往外打,而且是往富庶的外围打,大汗和怯薛老爷们漏点残羹剩饭下来,那对普通军户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城下收兵,城上也鬆了一口气。下城去牌柵土墙后防御的宋军土兵,將战死的同袍背回城,受伤的立刻救治。同时召唤城上的將官,派人来修復牌柵和环壕。 元军的拋石机虽然刮痧,但是接连打了几天木牌和柵栏,也多有损坏,得换新的木牌上来。 等元军基本都收兵回营,城门打开,清理战场,收拾可用的器械,恢復工事。又是重复的这一套,並没有任何的不同。 正收著呢,就听到运河边的元军突然传来些许的骚动,有很多船只靠岸。 最近这些日子,运河上的船只几乎就没有停过,因为元军十几二十万大军, 还有四五十万匹骡马,人吃马嚼,你运河上就是跑出烟来,也就刚够这么些张嘴吃饱。 况且还得运输大量的木材和生铁来常州,给伯顏打造器械,驻扎大营。即便藉助了水运,怕是还有数万乃至十数万民夫,沿著襄阳到常州的航道一线,在日以继夜的转运。 另外元朝廷的军令,詔书啥的,还有伯顏发给忽必烈的军报,那也是一直在水上跑个不停。谁叫元军还没打破扬州呢,打破了扬州,就可以从河南河北坐船直达常州。现在没办法,只能绕汉水的襄阳走。 原本张巡还没怎么在意元军有船队到,等听到元军营中的议论声变成欢呼之后,才认真观瞧了一下。可惜隔得有些远,並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人马抵达。 元·炮手总管阿老瓦丁带著他的儿子和炮手军匠,抵达了常州。 人数不多,连带著收编襄阳的宋军匠,也不过四五百人。但是他们製造的襄阳炮却足够厉害,当下这个时代,堪称毁天灭地大杀器。 此前在进攻襄阳和樊城时,元军就在当地製造了数十具襄阳炮。现在其中的一半,被拆卸分装,船运到常州。稍候二三日,拼装完整,进行测试,就能够投入到攻城战之中。 在襄樊多见识过襄阳炮威力的元军土兵,顿兵常州城下许久,现在终於等到他们的破城大杀器,怎么能够不兴奋呢。 闻知阿老瓦丁抵达常州,伯顏亲自到军帐的门口来迎接。这位阿老瓦丁入了忽必烈的眼,身上有世职,不仅是统治阶级,还是有真本事的统治阶级,伯顏自然重视。 阿老瓦丁和伯顏自然也是相识的,一起打的襄阳嘛。原本他都要回撤大都了,只不过就是现在征宋战事未停,才滯留襄阳。要是回了大都,伯顏光把他们摇过来,就得三个月。 不多废话了,三天內能不能架好襄阳炮,给我把常州城砸烂? 这会儿就体现出专业素质来了,阿老瓦丁不吹牛逼,也不喊什么三天上阵, 五天破城之类的口號。他请求伯顏能先让他绕城一周,最好是能够给襄阳炮找一块地基稳固,平整宽阔,而且地势较高的发炮阵地。 说得自然是老成持重之言,伯顏连忙答应。按理说派出副將跟隨即可,可伯顏还是选择亲自上。结果阿老瓦丁绕了常州一圈之后,发现这城没法打啊。 不行,不能设置襄阳炮。 除非伯顏在距离常州城墙二百米左右的地方,修筑起一座超过六米高的大平台,才有可能和城內互相攻防。 可离城二百米,那不就是在宋军环壕內守军的弓弩覆盖范围內嘛。 派人去夯土做台,射都被宋军射死了。城里面的宋军很有几分节度,不是那种在给忽必烈的表章中所说的反民、草贼之流。 还是得把护城河以外的城防工事削平! 第162章 162.元帅叫我死守住 第162章 162.元帅叫我死守住 接获詔命,升任右丞相·枢密使的文天祥没有任何的喜悦。朝中的汪立信告老,让出左丞相,担任平章。左丞相空悬,临安府尹贾余庆不肯干,兵部尚书吕师孟也不肯干,参知政事陆秀夫肯干但不肯受职。 反正整个朝廷都空了,官员早就跑的七零八落,现在就是当什么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或者宇宙大將军,乃至於天策上將军,都是屁用没有的。 没有官吏在你下面奔走,你就是登基称帝,也是个空架子。 倒是江淮都元帅招討幕府的人员很充实,这全都是两浙不甘心投降,慷慨忠义,自发前来任事的官吏士人组成的。 朝廷此时任命文天祥总统文武,何尝没有藉助他幕府的力量,继续维持朝廷中枢最低限度运转的心思。 如果是以前的文天祥,还会推辞一番。毕竟官字两个口,今儿求到文天祥门上,希望文天祥任事,那自然说的好听。等將来隨便哪一天,保不齐就有人说文天祥是挟持君上,趁国难之际,操弄权柄。 別不信,这年头就这么个逼样。 但现在文天祥无所谓了,他看穿了,看得明明白白,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如今就好好的陪著带宋走完最后一程,青史上自然有人会给他说句公道话。 所以领受詔令之后,文天祥立刻开始动员部署,常州现在已经守城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城防仍日严密。或许还真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来进行准备。 苏州城內有收容的败兵散卒,以及原镇赣兵,刘师勇水军等,合计二万七千人。 正在整顿杭州局势的姜才,报称可以押解至少一万五千人来苏州充军,杭州御前殿司还有不到两万人,临时抓一波乱兵能凑够人数。另外还有五万只能拿来凑数和干活的守城厢军。 也即野战机动兵团能凑六万人,守城军五万人。 这点人马试图击败元军已经没有可能了,文天祥打一次大败仗,真的学习了不少,不再盲目乐观。 在同陆秀夫书信交流之后,他基本明確了现在的策略。朝廷和二圣不能南逃,一旦南逃,两浙的人心必然瓦解。就算要逃,也得等苏州城破,他文天祥殉国之后再逃。 朝廷应当立刻赦免和放还在以往边事中被罢免的官吏,下令將他们都召唤到杭州来,重组中枢朝廷,维持朝廷的运转。 马上向朝廷还能够控制的地区,催征今年的夏税,钱也好,粮也好,能征多少征多少。苦一苦百姓,骂名他文天祥来担。先把军队稳住,添设器械和兵仗。 等朝廷重组,军队稳定,就围绕常州做文章。 派遣援军,给常州输粮输餉,常州多坚持一天,带宋的胜算就多增加一分。 如果常州能撑一二年,即便强如韃虏,也会因为顿兵坚城之下,而撤兵北返。 最后一点,就是立刻派人进入常州城,坚定守城官吏將校的决心。 別想著一死殉国就完啦,我知道你们不怕死,觉得死於王事,这辈子就值了。但是现在王室需要你们奋力守御,哪怕多守一天也是好的(先给我扛住,扛到扛不住再投,靠你了张二)。 眼下我文天祥向你们保证,援兵和援粮都会有的,器械兵仗,一定会设法破围送进城。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元师怎么说?”左右的將校环绕在张巡身边。 从留梦炎给张巡升一级,加武进县开国子之后,常州已经有超过两个月,没有收到过朝廷的任何公文詔令了。音讯断绝,其实也很容易造成人心浮动。 这也是文天祥哪怕只能激励以忠义,暂时给不出援兵援粮,也要派人从运河水门潜亮进城的原因。 守城,你得让人知道后面的朝廷没忘了你。 不管是不是真的会来救,至少得表现出一个救的姿態来,这样守城者就能有个念想,继续坚守。 “你们看吧。”张巡通篇看下来。 还是那句话,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和废话有什么区別?朝廷大概也是怕张巡明天就把他们卖了,所以才让文天祥写信稳住张巡。 “苏州情形如何?”张巡转头问那个水送信进城来的勇土。 “城內尚好,现有二三万兵,元帅正在筹粮。”送信的兵士大口的喝著酒, 即便答话,手里的羊腿也没放下。 “有多少粮你知道吗?”张巡坐到兵士对面。 “不知,但还是每日两顿乾饭。”兵士回忆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符合他身份的回答。 “之后还要劳烦你再水出城。”张巡示意再给人来只鸡。 “敢不应命!” “我等尚在死战,公卿竟已先逃。”姚看完文天祥的手书,难得的破防了能说出这种话,对姚嵩这种儒生士大夫而言,已经算是破口大骂。要不是如今身困常州,姚嵩就得提著三尺青锋剑,去祥曦殿上,和公卿大臣们好好聊聊。 “瞎———.” 张巡没答话,那史书上不都写得明明白白嘛。 到了这会儿,忠贞守节的才几个?能逃跑归隱的就算好啦,有的都已经写好降表,等著跪迎大元天兵。 “这真是,这真是,这真是-”连叫了几句,最后姚嵩只能颓然的坐到榻一“诸位,至少元帅尚在理事,並未忘却我等。”张巡先定了个基调,瞧瞧姚那模样,心里面还是忠义占上风的。 得等他们守绝望了,弹尽粮绝,內外交困,再无援救,才可以往另一个方向掉头。 “留后,留后,大事不好!”张巡还没说第二句话呢,初九从外头跑了进来。 “何事啊?”若果说是子来攻城了,那就攻唄,这又不叫事。 “是襄阳炮,襄阳大炮。”初九咽了一口唾沫,指著城外说道。 “嘶———”到底还是来了。 没办法,且先撇下眼前这事,登城去瞧一瞧吧。放眼一量,果然,在元军的阵前確乎出现了不少巨大的配重式投石机。体量远不止比城內的拋石机大一號, 难怪能够投射一百五十斤重的石弹,破城摧敌。 第163章 163.炮打常州大火起 第163章 163.炮打常州大火起 咱们换个思路行不行? 伯顏那是老元师了,刚瞧见阿老瓦丁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伯顏表示这壕沟一时半会儿確实是填不平,就算是用人命填,也得填上个把月。 所以我也不要你投什么一百五十斤的石弹了,你换上三十斤的火油瓶行不行? 什么意思?就是让襄阳炮装上一个大铁壶或者大陶瓶,壶里面装满了火油, 瓶口用团布塞住,点上火。往常州城里面砸,点燃常州城內的房屋建筑,好好给张巡来一把火。 想要投出的一百五十斤大石弹对常州城墙造成伤害,得在二百五十米外射击。可只要投出三十斤的火油瓶,是不是可以在四百米外射击? 那可以的,没问题。 等伯顏这么稍微一说,阿老瓦丁就明白了。这事简单,离开城墙四百多米, 那安全的很了。等伯顏再派两標骑兵保护,万无一失。 另外伯顏还嘱附阿老瓦丁进行测试,看看五十斤的石弹,能不能也在炮手安全的距离內砸到城墙。伯顏很清楚,五十斤的石弹,对於常州城这种条石砌底, 夯土筑成,关键处还包砖的城墙,基本上没啥太大作用。 可能对著同一个地方砸半个月,城墙都不带垮的。 话又要说了,伯顏他很清楚,那是因为的信息来源渠道广泛,而且他还是下过基层的大元帅,知道打仗是什么光景。宋军士卒要是看到襄阳炮砸到了常州城墙呢?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忧虑?甚至说,会不会溃逃? 襄阳的很多守军,就是看到襄阳炮轰击樊城,打破樊城的景象之后,连夜出城投降的。 而襄阳炮的威力,在宋军中是鼎鼎大名。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能够通过轰击常州城墙,使得城內的守军意志动摇,那是不是也算一种好办法。 確实。 今儿先不填壕了,瞧瞧咱们襄阳大炮的威力。伯顏招呼诸將,都来到襄阳炮的阵地上,六部襄阳炮一溜摆开。 铁壶陶瓶什么的很好找,反正也不需要多牢固的瓶,扔进城点燃城內房屋即可。巴不得这些壶裂的快一点,把火油撒的到处都是呢。 城上的张巡瞧了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就算是襄阳炮,你打这么远,那石弹也没鸟用了啊。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你隔四百多米打石弹,石弹只会砸进护城河的。 然后就有六个大油瓶越过张巡的头顶星,砸到了靠近城墙的民居之中,其中两个似乎因为投掷的过程中填塞团布掉落,壶內漏油;以及风吹四百多米,团布上的火熄灭,而未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其余四个坠地或者砸中房屋,立刻燃起大火。城中登时大乱,张巡这下明白了,原来伯顏就没想著砸城墙,打得是放火烧屋的主意。 不要急,立刻组织城中的民夫开始灭火,张喜作为县尉,手中有二千忠诚军和二千隨时支援的辅兵,人手能够拨的开。 “立刻命令军匠民夫,打造布牌。”张巡以前看过歷史书,知道这玩意儿怎么防。 小的油瓶在城上张起厚布或者厚木牌就能够阻拦,现在元军的油瓶看著有三五十斤,那就得好几层厚木牌了。 一层湿了水了厚布,一层厚木牌,再一层厚布,继续一层厚木牌。並列三到五组,树立起来,就能够挡住城下投来的大油瓶。 姚一听就明白了,立刻下城组织人手打造。就这一会儿,第二轮油瓶砸进了城內。这次只有三个实际爆烧开来,但也很可观,立刻就在城內造成了混乱。 城內的尖叫和乱声,令城外的伯顏非常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打仗嘛,如果能够不死人就瓦解敌方的意志,这简直是最棒的招数。 所谓胜利者带著他的原班人马得胜回朝,那就是双倍的胜利。 头一天打,没太多的准备,射了六轮,確定了效果之后,元军的攻势算是结束。回营就发挥自己的优势,进一步打击城內宋军,可以制定新的策略了。 至於城內的张巡,发现城墙后的建筑烧的不像样了,直接下令別救了,拆屋吧。拆出一条隔离带,预防大火蔓延才是正事。 哎呀,千算万算,只算到了襄阳炮投掷石弹。没有算到襄阳炮他不轰击城墙,改放火烧屋了。 大材小用啊! 可偏偏是对伯顏而言很有用,烧了城內上百间民房,老百姓的守志肯定受到了打击。城墙后面的位置,老百姓也不会乐意再居住了,进一步蜷缩到城中心。 或许可以藉助这片空地,再修筑一道二三米高的內城墙。这事张巡按在心头不表,稍后同王安节他们商量了再议。 先救火,再造牌。 木牌什么的,此前在张巡的命令下,打造了许多,都可以立刻拿来使用。但是布牌就得专门收集布匹来製造了,而且城墙这么长,不可能用长牌全部遮蔽起来。只能哪里发现元军的襄阳炮,哪里树立起长牌来。 幸亏城內有军匠,民夫辅兵也不少,木材原料不仅有储备的,还有最近个把月从城下捞来的,一夜之间就打造了二百张长牌,足敷使用。 “这真好使?”姚嵩这会儿长袍都被划拉开了两个口子,一脑门子的汗。 “应该可以。”张巡也是前一世看书看来的,大概率好使,要是不好使,不至於上史书。 “襄阳炮果真厉害,三百步外,竟能射入城內。”姚嵩掏出手帕擦汗来著。 城內的拋石机就没这么厉害,上午瞧见元军的襄阳炮轰击城內,城上的拋石机根本打不到四百多米开外的襄阳炮,试都没必要试。 矣,不对。 襄阳炮能够把一百五十斤的石弹换成三五十斤的大油瓶,我为什么不能把三五十斤的石弹,换成大號的震天雷呢? 城上的拋石机打三五十斤的石弹能够打二百多米,换上十来斤的大號震天雷,能不能打四百米?哪怕十个打出去只炸一个,那也能威元军啊。 第164章 164.城墙內外皆得战 第164章 164.城墙內外皆得战 原本还想著常州不过是草贼、乱民般的所谓义军,蒙古天兵一到,摧枯拉朽呢。现在顿兵城下一个半月了,终於见著点效果,伯顏確实预备改变作战思路。 城內的守將张巡和王安节显然是很有法度的人,双方攻守往来,日夜不停。 可城內到现在也没有显露出半分的颓势,而攻城摧敌三个大洲的蒙古军,反倒有些止步不前。 是元军没有发力吗?当然不是,元军也是按照章法来攻城的。重赏之下募集勇夫去冲壕,甚至对乞台刑徒也发下重赏,可城防工事在那儿,宋军守备又严密,打不动就是打不动。 一开始元军也想打下襄阳,后来到了襄阳一看,恐怕打不下来。这才用计迷惑吕文德,开始在襄阳周围修筑营寨和堡垒,逐渐围困襄阳,不打攻城战,围点打援走野战路线。 对於元军而言,打野战確实比打攻城战要来的爽利。 常州城里面的宋军,只要出城,伯顏自信分出一万骑,就能把他们全部包圆了。再派数千骑往赴射击,要不了三天,被包在围里的宋军就会崩溃。 可躲在一座乌龟王八壳里的宋军,那就很难搞了。宋军別的不说,守城確实是一把好手。 所以伯顏准备换思路,动摇常州城內宋军守城的意志,令常州四面求援。继续打宋朝的援军,消耗掉宋朝最后的那点元气。 以正常的思路来看,如果一座並非军城的地方郡县,在看到前来救援的军队,被敌军轻易的击溃瓦解,首级数万堆成京观,会不会大崩溃? 会! 正常情况下来说,会立刻崩溃,然后开城投降。 即便城內有王安节这种大將,也会被裹挟著投降。因为一个人的抵抗意志, 是没法和乾儿方求活的意志相抗衡的。 “自明日起,分派十六部襄阳炮,火焚全城,迫其求援。”伯顏作出了决定“得令!”诸將轰然应诺。 “驱乞台人填壕,也不能停,务必使其城內外皆腾乱而起。”出身忽必烈怯薛宿卫的唆都当即进言。 “不错,正该如此。”出身宿卫,那就是统治阶级內部自己人了,在军事上,军事贵族內部民主还是有所保留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说白了都是世袭的军头,打起仗来得大伙儿拉起人来给大汗凑数。 “襄阳炮多多益善,也得继续打造。”老將怀都也如此建议。 一帮大將也算是集思广益了,一个多月没打下常州,他们多少也憋了点火出来。 然后就听到帐外来报,说是城上居然投震天雷来砸已经立起来的那六部襄阳炮。十斤八斤重的震天雷,想要炸烂襄阳炮是不可能的,但是炸死了一个看守襄阳炮的士兵。 什么?伯顏立刻出帐,拍马赶到襄阳炮的阵地,就瞧见阿老瓦丁在指挥土兵,於襄阳炮之前设置三层高低不等的牌柵。 瞎,伯顏能想到襄阳炮换火油瓶,张巡当然也能想到拋石机换震天雷。 阿老瓦丁似乎是经歷过这种事,直接下令在襄阳炮之前设置牌柵。也怪元军托大,觉得宋军都被逼入城內了。就算出来,也是小股部队出城偷袭。有精锐骑兵守卫,就没有在襄阳炮周围设置一座小寨,刚刚挨了震天雷,才觉得还是得按章法来打。 既然城上的拋石机能投十斤八斤的震天雷,那也能投十斤八斤的火油瓶。会不会影响到囊阳炮? 刚想开口,就瞧见稍远处一枚震天雷被阿老瓦丁临时树立起来的牌柵给挡在了外头。炸是炸开了,但一个人也没杀伤到。 “城內守將,狡猾如此。”伯顏虚空挥了一下马鞭。 若不早除,必为大患! 这个想法前段时间伯顏就有了,现在愈发的明显起来。张巡这脑子转的也忒快了,昨天伯顏才投火攻城,今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左右的军將朝阿老瓦丁摆摆手,阿老瓦丁会意,立刻命令炮手装上火油瓶, 给大元帅伯顏出一口恶气。 正当他们装填时,却瞧见城上对应的方位,树立起大量的布牌。等火油瓶被拋到城上时,全部被这些长布牌给阻拦了下来,要么弹落进了护城河,要么就砸到城墙下,点起一堆无名火。 伯顏面无表情的看著城上的布置,以及只发挥了一天效用的火油瓶,冷笑出声。 好对手,真是好对手!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居然在一个无名之地棋逢对手。伯顏当即下令,对著常州城墙砸五十斤的石弹,不能破坏城墙,也要动摇守军的士气。 立刻驱乞台刑徒推过壕车去填壕,另外伯顏还把范文虎给叫了过来。作为两浙大都督的范文虎,光是运粮可不成,带上安庆的新附军,另外从襄阳再调一万新附军来,凑上一万五,和吕文焕各管一面城墙。 围三闕一,三面填壕。 范文虎在带宋倒是畏敌如虎来著,今日不战,明日不击。这会儿伯顏一点到他,他就欢喜非常的接下命令。毕竟在新朝又掌了兵权,哪怕这一万五千人最后填壕死了一半,那他也有七千多人的兵权不是。 “韃子急了!”不用王安节说,张巡也能瞧的出来。 之前元军其实是大部人马不动,驱乞台刑徒和新附军填壕,或者在其中混入少量蒙古太君的精锐,打一个突破。 这回真不同了,乞台刑徒被一分为二,攻打两面,吕文焕攻打一面。只留常州东城不打,好让城內宋军沿运河东奔。 重点是瞧见投掷火油瓶不奏效,元军开始投掷石弹。一开始张巡瞧见石弹击中城墙,骇的整个人后背一层白毛汗。等瞧见石弹大小不对,才缓了过来。 “得选精锐,出城去袭襄阳炮营。”王安节眯著眼观察占据。 如今是城內,城墙,城外,三处都受到威胁,原本还能算是閒庭信步的守城,烈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有了襄阳炮的元军,攻守更加自如。虽然无法再威胁到城內的建筑,可光这么眶眶砸墙,就够宋军军心震骇得了。 第165章 165.来自中原有伙伴 第165章 165.来自中原有伙伴 此番填壕,绝大不同。 前队填壕,后队督兵,不论是乞台刑徒身后,还是新附军身后,都出现了顶盔攒甲的蒙古太君。阵列林墙,操戈拄枪,严令前队战一刻钟,不到时间不许退。 擅自撤退的,立斩不饶。 不仅砍头,还得插在长枪上,立於阵前,警慑诸军。当然之前允诺的重赏也在,谁要是能够填平五重壕,越过牌柵土墙,赏给银符,拔入宿卫。 阿术在的时候,还有个约为兄弟。伯顏地位太高了,和你一个小兵约为兄弟不太可能。但重赏重罚的杆子立在了阵前,被驱赶著上前推过壕车的土兵,都知道今儿真的得卖力咯。 先后在襄阳、鄂州、丁家洲和慈湖四次大捷,元军缴获的宋军甲仗物资,山积海囤一般。即便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前排也能披甲,后排亦有长盾。呼喝著推起过壕车和並阑车,就往环壕冲。 在督战队身后的襄阳炮,也片刻不停的向常州城墙拋掷石弹。打不破城墙, 但是光是砸中夯土墙那激起的烟尘,就足够令城头士兵惊慌得了。襄阳炮的威名,实在不一般。 当是时,城下一面赭旗突然从骑队中涌出,数十名披甲持枪的精锐骑土云卷而来。再一细瞧,居然有一队乞台刑徒已经將过壕车推过第四重壕沟,距离牌柵后的宋军士兵不过二三十米罢了。 二十米挨弓弩一箭,不是要害也能去半条命。可即便宋军弓弩再猛,推车的元军照旧前赴后继。重点是数十名元军精骑衝来,显然是这一段的將校察觉到或许有突破的机会。 七八名精甲傍上推桿,高呼大喊,齐齐发力,连进四五米,终於將过壕车推进了第五重环壕內。 全队元军欢呼声大起,阵后两名鼓手,鼙鼓声如同惊雷。又一面赭旗捲来数十骑精甲暂避盾车之后,先由前阵突击,若是不成,他们再冲。 穷斗竟日,百折不回,不杀二百个对合,墮了他们蒙古天兵的威名。 幸亏只得一部过壕车,並排至多来上二三个元军。牌柵后的宋军勇敢也持大斧夹棒迎击,左右牌柵后的宋军弓手,连发连射。好几名元军精甲浑身中箭七八支,犹自狂呼酣战。当然前后拥堵,想走也是走不脱的。 窄窄的壕桥突破口,数十名元军精甲很快消耗一空,第二队毫不犹豫的填补上来。 突破,只要突破! 突破了就能成为大汗忽必烈的宿卫! 王安节立刻派人到城下,斩首一级五十贯,斩首两级保举大使臣。要钱给钱,要官给官,空白的告身文天祥马上就发到常州来,填上名字就是郎官。 在城上的张巡甚至紧张的手心冒汗,说是不是把谢拉派下去。谢拉只要披双甲,持大棒,这几十个精甲绝非对手。 倒是王安节不急,元军不过是加紧攻城而已,还没到让谢拉上的地步。 千万不要手忙脚乱,这时候让城上的预备队下去顶住就行。其他牌柵后的守军只管自己眼前这一摊,千方不要抽动其他地段的人马。不抽不要紧,抽了立刻军心就会乱起来,甚至引发某点崩溃。 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元军送了四拨人上来,宋军也死了二十多人。 等到正午时分,已经无法再战,元军才鸣金退去。 后续的工作不需要张巡布置,各门的守將就能够自行处置。张巡到这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家中。 將甲冑解下,替换衣衫,一后背的汗。不知道是因为正午天热,还是因为观战紧张。思来想去,张巡感觉还是趁著天热,去打点热水擦擦吧。 家里没什么僕人了,很多事情都得自己做,张巡倒也没觉得如何。还让谢拉出去搬柴火,这小子烧火是一把好手。 才到伙房,里面隱隱有歌声传来,张巡倒也没在意,等走得近了,才发觉这歌不对啊。 “来自中原一群伙伴,结庐东南山。 尘缘难尽默对寒窗,龙珠合十在胸膛, 秉承千年卓绝意志,潜修东南山。 寧静致远风雨声响,不绝如缕持香案, 像话嘛?太不像话了。这歌怎么可能是这个年头的人会唱的?张巡立刻闯了进去,却只瞧见大嫂真氏的一个杂使丫头,正在烧火。刚刚那个歌声,显然就是从她口中唱出来的。 “刚刚是你在唱歌?”张巡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 “是,是小的。”歌声停住了,侍女连忙向张巡欠身。 “这首歌你怎么知道的?” “恩?是—·” “是什么?” “是郎君沐浴时唱的,小的听著,觉得好听,就-————”侍女瞧见张巡如此著急,非常志芯,不知道自己唱首歌,犯了什么错。 “瞎————”我还以为又有谁“kucha”一下,跑到了这个点的常州呢。 要是这个点穿过来,那九成九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这个侍女还有点厉害的,听张巡洗澡的时候,唱了几遍,居然就能够哼唱起来。 “郎君?”侍女瞧见张巡突然顿住了,小心翼翼的询问。 “没事,你继续烧水。”张巡正吩咐呢,外头谢拉已经抱了两大捆柴火进来。 倒也非常自觉,直说放著我来。瞧见灶台上已经开烧了,还说小娘子忙別的去吧。 “你还会唱別的什么嘛?”张巡就站在灶台边上,询问侍女。 “不会。”侍女摇头,显然她是从小卖进张家,签那种长久奴僕契的。 先前张母解散家中僕役,似这种从小卖进来,也没有个家人的,最终留下倒也不稀奇,毕竟离开张家连个去处都没有。 “唔·..—..” 张巡想到了另外一首歌,但是这会儿再学,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就算是学了,恐怕也没办法把人送出去。不过,学著吧,或许有用得上的机会。张巡把人叫到门口。 说实话张巡不是什么唱歌的料子,但是简单哼哼还没啥问题。等再把歌词给她带上,两锅水烧开的功夫,那侍女居然就已经会唱了。 第166章 166.务必援粮坚守志 第166章 166.务必援粮坚守志 “元帅,韃虏围攻日急,常州危在旦夕啊!” 已经迁临安观察判官的李让,面陈文天祥。言辞激烈,语意恳切,即便是左右的属吏,也纷纷转头过来观瞧。 “你待如何?”文天祥抬头望向从杭州赶来的李让。 你光和我说常州危急有什么用?我难道不知道常州危急?可就算是再危急, 也没有足够的兵马去解围常州。 “朝廷兵寡,不能解围。尚可援粮输餉,坚定守志啊。”李让以前也是“热血青年”,挨了蒙古太君的铁拳,上了前线,才知道轻重道理。 “恩?”文天祥不由得认真观瞧了一番李让, 现在出现在文天祥面前的官更,主要分成两种,一种是收拾残兵,出关一战,死即死尔,国恩可报的。另一种则是,打不过的,马上完了,我们要死一块儿啦。 简而言之,一种求死,一种等死。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在等著投降的,但那种基本上都跑路回家写降表了,不会留在苏州前线。 李让当然也不是空著手来的,他从临安带来了五万斛粮食。也就是此前文天祥担任宰相之后,下令尚在朝廷治下的完善州县,立刻催征夏粮的命令所得。 浙东州县到底收到了多少,权且不论,李让先押了五万斛过来。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常州受到二十万元军重围,內外消息断绝。即便是守志坚决的张巡, 恐怕也难以维持全城人心。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常州城內军民知道,朝廷还没有放弃常州。但凡有一粒援粮进入常州,则常州守志便会愈发的坚定起来。 常州守住,才能实现文天祥如今“以拖待变,拖不过殉国”的核心战略思想。 “你也说了,韃虏廿万重围,凭如今朝廷的兵力,如何破围援粮呢?”文天祥难得碰到一个有思路的年轻人,况且这还是张巡的大表哥,有心聊聊。 “常州当运河要道,韃虏水军大船不得渡过,在城东巡弋的多是小船,如此如此·—...”” 李让到底出身无锡水乡,居然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方略。 前置条件是元军对常州围三缺一,城东面,也就是去往无锡、苏州的这一面,是没有进行严密的包围的。 加之常州以运河为护城河,使得元军水军大船基本都停留在城西。只有那些宽不过二三米,长不过七八米的小船冲舟通过江东地方四通八达的河渠水道,转进去了常州城东,游弋在城东面的运河水道上。 这就是李让所谓的胜机! 隨即文天祥將刘师勇请来,刘师勇一听之后,也是讚许非常,表示可以一试。既然如此,立刻打造船只器械,抽选精锐水兵,徵集民夫,预备进援常州。 “元帅军令,二十五日將援粮来,令我等出城迎粮。”张巡看到这封军令, 只觉得不可思议啊。 “好啊,好啊,好好好,元帅真乃国家干臣。”姚嵩瞧了军令,也是大喜过望。 一般的军兵百姓可能不太清楚,守城的高级官吏们其实早已知道,朝廷此刻已经崩溃,中枢连个正经办事的官吏都没有,常州是得不到援助的。 但现在文天祥的密令又送进了城內,表示自己將在月內援粮进城。 作为国家的宰相元师,文天祥肯定没必要骗张巡等人出城送死。那就是说,文天祥已经重新组织起了军队和粮,常州的守城確实为后方爭取到了时间。 “谁愿前去迎粮?”张巡也不纠结,能有援救入城,那城內军民必定受到鼓舞。 最近这半个多月,仰仗襄阳炮的威力,元军攻城的力度进一步加强。若非北兵实在不耐炎热,都是早晨五点开打,中午十二点之前收兵,常州的外围防线或许都已经被突破了。 把现在换到十二月的话,元军就可以发挥兵力优势,从早攻城到晚,城下必然危险。 “驃下愿往!”马雍第一个站出来。 “好,那就你去。” 这种事没必要爭,出城迎粮而已,並非是要出城正面迎击元军。选二三千勇锐兵马,护卫粮船即可。 稍微布置分派一番,张巡连夜巡视东门德安门和东水门,只要援军能够进入到环壕的攻击范围內,那么基本上就安全了。甚至可以不必全部进东门,绕进护城河走北门南门都可以。 幸亏城外的环壕还没有失守,襄阳炮也就只能远距离砸砸墙,这两天还歇了下来。大概是砸了好几天开始修理维护,或者替换新炮。 水门的木柵在战前开闭自如,也就是现在打仗了,才用铁索横断,封闭了起来。等援军来了,不会发生船都到了,门居然卡住了的事情。 只是东门外游弋的元军· 围三缺一也不是说缺的那一面什么人都不放的,一般是少量部队,或者警戒部队。当然也有更坏一点的围三缺一招数,比如李如松打平壤,就是围三缺一。 三麵包打,一面好像放空。实际上在半道上埋伏了大量骑兵,最后小西行长被杀的真就是仅以身免。 常州现在也是被围三缺一,南北西三面都是重兵重围。东面稍好一些,也仅仅是稍好一些。除了围三缺一的战略之外,还由於文天祥分出一標人马,在运河边的横林镇上,有一座营垒。 假设元军在城东设垒,就事实上处於常州和横林两面宋军的包围下。是以城东元军较少,平时多是在运河上巡弋,防止有小船冲入常州。 唯一的变量是元军几乎人人皆骑,一旦在城东出现警情,那么城北城南两面的元军,跨上马就可以来支援,最慢也就半小时。 不知道苏州无锡方向赶来的援军,能不能在半小时內衝过元军的警戒部队, 快速的將援粮船只送抵常州城下。 如果不能,就得面对数千骑,乃至於数万骑的元军骑兵阻拦。即便骑兵跨不过运河水,只是以箭雨阻拦,那也够前来援救常州的宋军喝一壶得了。 第167章 167.元军营中已减员 第167章 167.元军营中已减员 伯顏策马过营,营门前插著一个千户的首级。攻城畏怯,明明都已经衝过了四重壕,但眼瞅著攻满一刻钟能轮替了,便不再鼓勇前进。 撞到了伯顏的枪口上,当场就以怯战砍了脑袋,还得传首全营呢。 从襄阳拨兵而来的范文虎,此时也开始投入到攻城之中。投入第一天就是冲壕苦战,不过伯顏不在乎,范文虎也不在乎。襄阳还有两万多新附军炮灰呢,就算眼前的新附军死完了,也能再从襄阳拉。 范文虎是真没把手底下的兵当人,伯顏是打著消耗新附军实力的主意,两人也算是不约而同。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打破常州城下的环壕。虽然从一点突破,转变到每天都能多点突破,可突破口子连不成片,硬是打成添油。 况且这么一座无名小城,城內的箭矢军器,未免也太多了吧。 这不是伯顏一个人的感觉,是整个元军上下都觉得不可思议。常州既非三边军镇,也非路分治所,到底为啥会有这么多的军械储备? 尤其是城上箭矢,几乎是泼雨而下。那箭矢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下射击,即便能够回收元军的箭矢,也不应该这样使用啊。 如果城內是个不知兵的文官,那还好解释,可城內有王安节,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既城內军械储备极其充裕,可以放开手脚使用。 每打一天,真是都有新认知。 时间来到农历四月,江东的常州愈发的炎热了。如果伯顏会测量温度,恐怕会发现常州的正午温度正在稳步向三十五度衝刺。到了农历五六月,四十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咯。 攻守一旦进入五六月,除非举火夜战,白天中午还披双甲奋勇攻城?那真就热射病活活热死了。 另外一点,就伯顏发现,军中有人开始腹泻和乏力。不是瘟疫,两军双方对於战死者的尸体处理都非常的认真。要是爆发瘟疫了,伯顏立刻就拔营往北方退却。 主要还是天气炎热,所导致的食物变质。 土兵们一般是食用早上四五点伙军准备的饼或乾饭,早上刚做出来的时候是好的。可就这么直接的暴露在空气中一天,到下午再食用,就有部分出现了变质的问题。 朱门是酒肉臭,可是大头兵不会浪费食物,吃下去就是腹泻,窜的严重了就是脱水、乏力。 在耶律楚材得到重用之前,蒙古军中是没有大夫的。拖雷中了箭,也不过是出箭来,以火燎之,覆盖草木灰罢了。还是在耶律楚材的建议下,元军配置了大夫。 別笑,元军军中接受大夫治疗,是付费的。 没钱?没钱那你就硬熬著,躺那儿看自己命硬不硬。有钱,有钱自然可以得到治疗,但也效果有限,成与不成,实际上还是看命硬。 或许有人说,可以借钱治疗啊。没错,元军的千户、总管和万户的家人们, 各个都放债,早就已经成为了军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以至於后来朝廷得知了此事,晓得军官以贷款盘剥军户,导致军户破產。就下令设置一名专门回返军户籍贯所在的人员,协助军户传递书信,支取家中的钱粮。防止军户在军中借贷,进而破產。 你猜怎么著?军官们往往派遣亲信担任此职,即便军户家中已经寄钱到阵, 按下不发,就是让军户借贷。 这蒙古人坑起蒙古人来,那也是一绝啊。 事实上就在当下,辽东路、山东路已经有不少蒙古军户,宣告破產,开始典妻卖子,最后自己成为奴隶。 当然啦,在伯顏眼里,这事他现在管不了,主要还是军中士兵非战斗减员的问题令他著急。在北方,这个时间点家里蒸了馒头,找个阴凉的地方,哪怕就暴露在空气中,一两天也不会坏的。但是这玩意儿到了南方就是不一样。 据说广东还有更离谱的,中午从店里买了水果,洗了洗,水没沥乾,下午三四点去吃,发现水果上就长毛了。 不是伯顏不想处置,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天气。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军中顿顿吃鲜活的,刚做的。 那后勤压力就等著继续加大咯,能咋办呢? 逼死民夫,总好过拉死军户吧。虽然军户和民夫在伯顏眼里都是一样的草芥,可现在打仗呢,军户更重要。 倒是他们这些將官,天天吃的都是现杀的牛羊,极少吃提前预备的乾粮,没有谁出现腹泻的情况。別常州没打下来,先传出个什么万户老爷窜稀窜死了的消息,那伯顏自己脸上都无光。 不过这事也提醒了伯顏,得开始预备防疫了。召集诸军將校,告诉他们集中找地方安置茅坑,禁止士卒在营內隨地便溺。牛马等大牲口的饮水,要和人的饮水分开。 “元帅,横林有报!” 正议事呢,外头有探马赤帐前呼名。伯顏立刻叫进,因为他听到了横林的名字,或许是他期待的宋军援军来了。 “南兵大队数万人,已抵横林寨。”探马赤的回报令伯顏欢喜非常。 啃常州这个乌龟王八壳啃了快两个月,几乎没有什么进展,现在终於逼的常州呼叫来援军啦。打野战?那我蒙古天兵完全没在怕的,就该打野战。 “当下行止如何?”如果横林宋军今天就要往常州冲,那伯顏不介意调动自己本阵大营的四万精锐铁骑。 “似有趁势进军之意。” “好好好!”伯顏连声呼好。 二话不说,一万五千始终未动的中军精骑裹甲出营,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暑热稍稍退却,但仍旧难耐。 率领舟师赶到横林的刘师勇看了看日头,如今太阳落山的晚,大约下午六点才会天色暗淡。有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足够他衝到常州城下了。 望了望驾下经过改装的船只,刘师勇信心颇足。除他这一標水师外,还有麻土龙一標赣兵,以及姜才一標殿兵在陆上遮护。 第168章 168.五百骑顷刻没顶 第168章 168.五百骑顷刻没顶 遥遥望见运河河面上,至少二百条“大纲船”串联而来。船队左右还有小一號的桨船护卫,每十船一纲,纲的头尾还各吊著一条军船,船上军健拈弓搭箭, 严阵以待。 左右夹岸,各有一標军马,长弓硬弩在外,短弓弱弩在內,枪牌遮蔽,林林而前。押在船队中间的刘师勇以手搭眉,眺望常州城。 时间掐的刚刚好,靠近常州城时,正好是傍晚,天色渐渐转暗。 只要避入了常州的环壕护城河內,即便不进城,也基本安全。当然能进城的话,肯定还是进城比较好。 “观察,韃子袭来!”刘师勇其实也瞧见了,但是这个过程不能少。 “怕什么,来就来。”先来的並非是元军的骑兵大队,而是留在常州城东警戒的小股部队,以及运河水面上的元水军。 说是水军,也就千把人,百十条小船。眼下主要起一个迟滯的作用,等待元军大股骑队杀来。船上装载著大量的粮食和物资,岸上的元军放火箭,就够宋军船队喝一壶得了。 倒是岸上留作警戒的元军,有那么二三千人,已经在岸上立住了阵型,等著宋军来冲。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拖住宋军援兵,拖住半小时,伯顏大队杀到,完事。 “派人去驱散那些韃子。”刘师勇对著左右亲將下令,护卫在纲船边的二三十条桨船应命向前衝去。 因为元军小船堵在河面上,宋军的船队不得不缓缓停下。岸上的麻士龙和姜才纷纷对著城內发號,呼叫城內部队出门迎粮。 早已安排妥当的城兵,在听到明確的信號之后,终於打开城门。不是畏战, 是防止讯號不对,来人系元军假冒。若果元军趁势衝进了城,那常州不就完了。 陆门水门同时打开,马雍步行出城,率队稳步出战。常州城內选了几百船上熟练的忠诚军,配上弓弩,操船出城,准备和援军夹击堵截的元水军。 可惜城內没水军,只能这么办,要是有水军,早给这些元军的警戒部队驱散消灭了。 碰一碰,里应外合,以多欺少,打得还是容易的。才一交手,水面上那些只有小船的元军就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东西两面都有弓矢飞来,重点是身处运河, 还发挥不了什么机动优势,两头堵,走都走不开。 要是光射击也就罢了,刘师勇部的水军还想跳帮呢。好容易有个立功的机会,斩虏一级五十贯文,几万人夹击一千人,不趁这时候发財,等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几万人,刘师勇就带了七千水军,还有两千船工梢手,加上城里出来的几百忠诚军水手,连一万人都不到。 眼瞅著元军的小船被打得七零八落要完蛋,一万多元军精骑终於赶到战场。 稍微观察了一番,伯顏立刻命五千骑,进攻出城迎粮的马雍以及同他接应的麻土龙,搅乱宋军的队伍。另外五千骑舍马步战,预备跳帮去截杀粮船。 剩下数千骑做总预备队,胜则席捲,败则·——“ 不可能败,伯顏中军的四万骑,那是打遍三个世界都没遇上多少对手的精骑。忽必烈把这些精骑看成是命根子一般的存在,差点没捨得让伯顏这回带南下。 运河边的小河汉里还有船只木筏,都是小船,元军也就只能把小船弄过来。 还好运河宽不过七十米,也就是四十来步,小船撑两下,立刻就能把元军精骑送到宋船上。 等开始肉搏?哼哼,那就是砍瓜切菜。 船上的宋军务求快些击溃水上的元军,把援粮送进常州,岸上的宋军反覆和元军拉扯。元军则是想尽一切办法朝宋船射箭,一开始还没准备好火箭呢,就只能乱射。没十分钟,双方就打成了一锅浆糊。 乱好啊,越是贴身乱战,元军越是得力。 这会儿火箭终於准备好了,从小河汉也划出来上百条小船和木筏,伯顏立刻点了一个千户,选五百精骑,衝上去抢宋军的粮船。现成的粮食,要么烧了,要么抢了,反正不能送进城。 要是能把粮船抢到手,记一大功。 抢不到手再烧,横竖宋船距离常州还有段距离,来得及。 千户从马上一跃而下,点了五百六十多人。实际上这都不是一个千户的人, 得好几家凑,所以才有零有整。 虽然蒙古太君会水的不多,可毕竟在襄阳打了六年绞肉战,在小船上站一分钟,然后跳帮的本事还是练出来了。要么不怎先后击败李庭芝、高达、范文虎、 朱裸孙等一系列宋军的帅臣大將。 对於当面射来的弓矢,以及周围的斯杀声、吶喊声,甚至偶有的落水声,这些精骑浑不在意。在这一刻,他们就已经是標准的战爭机器了。 眼前只有宋军的船只,要么夺下它,要么毁灭它。宋局士卒的面容在略显沉暗的天色下,也变得清晰,甚至能够感受到双方並不同调的呼吸声。 最后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革靴,马上跳帮了,脚上可不能打滑。 穿著四十斤的铁甲,带著头盔刀剑,还有好几斤重的衣服靴子。这要是落了水,大概率命也就没啦。 眯著眼,眯著眼,越来越近,宋军士兵的长枪甚至能够捅到小船上的元军了。数百名元军精骑锐士发了一声喊,举起刀枪,就往宋船上跳。 宋船也是平底內河船,说是跳,不过是大跨步罢了。战意高昂的元军精骑才踏上宋船,手中的刀甚至没有劈砍下去,脚下就仿佛虚空一般,突然间无有实物。 第一批踏上船板的元军精骑,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就因为船板翻覆而直接落入水中,河水立刻没顶。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至少二百名马踏三大洲,箭射旧世界的元军精锐骑兵,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 战事紧急,天色也沉暗,伯顏没有发现,而那名带队的千户,此时已经沉入了水中,剩下数百名元军精骑紧接著跳帮,也在二三秒內没入水中。 第169章 169.天暗战停援粮进 第169章 169.天暗战停援粮进 来之前,李让同文天祥说,这次援粮不用大纲船。而用只能载二百斛粮食的中小型纲船,但是把他偽装成大纲船。 怎么偽装? 在纲船外围再拼接两条小船,小船的船底给他扣掉。船面上设置翻板,人一踏上去板就翻,保准来一个走一个,来两个走一双。 不论跳上来多少个韃子,也叫他全部沉了运河。当然船上还是要配置水军人马的,真要有那种平地起跳都能跳两米多,直接越过拼接小船的,就得预备肉搏。 但此时战场的中心,或者说关注点並不在这短时间內几乎吞噬了五百条人命的翻板上,而是在阵中的骑队上。 阿术早就见识过姜才的本事,要是他在这,肯定不会惊讶。可伯顏是头一次见,以往姜才去援救襄阳,带的主要是步兵。这次不同啦,他这次有四百骑兵, 一千多步兵啦。 步兵交给副將在队后遮蔽,骑队就在前面裤裤乱杀。 “这-—---”趴在城头上的张巡倒不是在感嘆姜才,而是在感嘆姜才身后另外几个人。 李大! 就是咱们表兄李让的那个老伴当,当年帮著张巡,一箭射死老虎,长箭直接贯脑的老黄忠。如今李大正全身披掛,左右开弓,护卫在李让的身后,拥在骑队之中,试图將李让护送进城。 在他马前的李让被保护的很好,虽然手中挥舞著双剑,其实並未实际遇到什么元骑。 在两人身前的就是姜才和李大的儿子小李,姜才挥舞双刀,杀人如刘草。小李也不湟多让,手持双,那是交打如雷击。管你什么出身,什么级別,挨上那八面铁,登时就口吐鲜血。 两骑在头,对著德安门就猛衝。一路冲一路打,元军精骑虽然左右交冲而来,却无法破开二人的防御。张弓来射,二人身后却又有个神射手在防御,但凡有个搭弓的,必然面门中箭,落马跌死。 “早知道当初就问舅父把李大討来了。”张巡拍著自己的大腿那叫一个著急啊,一边拍还一边眼馋。 哪怕我当初给我舅舅磕个头呢。 “阵中那数骑,真是梟锐啊。”伯顏当然见过厉害的骑將,不是一个两个, 是很多个。 但是在南朝就没有见过厉害的骑將了,打了这么多年,非常罕见,居然一下子遇到好几个。即便是那个马上左右开弓的老头,要是生在河北,肯定也被忽必烈拔了宿卫。 “正好,杀了他们几个,夺了南蛮的士气。”感嘆完,伯顏就招呼身边的百家奴去会会姜才他们。 百家奴是唆都的儿子,元史里面专门有传,和前述的完顏謁只里都极受忽必烈赏识。在鄂州时,就是他统帅精甲,横击夏贵之兵,打垮了宋军的心气。 因为姜才等数百骑的卓异表现,一时间伯顏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陆上。毕竟在他想来,元军跳帮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等下属来报说第一阵跳帮的战不利之后,他下意识的就令第二阵继续上。宋军水军少说也有数千人,五百人去杀,刀砍钝了都杀不完,那自然要添派后继。 於是又有六百多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乘坐小船,向前衝去。 “留后,你看那船上。”到了这会儿,城上的初九也发现宋军船队的离奇之处了。 元军的精锐甲士像是凭空消失一样,跳上宋船,一眨眼就没了。后面的文跳,一眨眼又没了。前后相继,比街上下餛飩进开水锅那场面还激烈。餛飩下了开水锅,他好岁还浮起来,元军精甲跳上了宋船,就凭空没啦。 “什么?”视线好容易从姜才、李大他们那一丛精骑的身上挪开,张巡转头到水上。 此时夹在出城宋军和援粮宋军之间的元水军小船已经瓦解,宋船又开始前进,但是元军並不死心,从运河两侧的小河汉里派船出来跳帮。可跳帮是跳帮, 光见跳,没见帮。仿佛手拉手一样,人就原地落水了。 猛地擦了擦眼睛,又把身子往前倾,张巡终於看出点门道来,这船上是翻板啊。好简单,却又好实用的机关。 据说后世考古的那些大墓里面,就经常布置这样的机关,翻板下的陷阱里偶尔还能发现几百年前的盗墓贼户体呢。 “好啊,好啊,好啊!真是好啊!”张巡不拍大腿了,开始拍城墙,没拍两下手掌疼,只能揉著手叫好。 等元军派了三拨人去夺船,还是没有传来夺船成功的消息,伯顏才吃过味来。满打满算,这都派上去一千七百多精骑了,怎么还没杀穿宋船,夺取援粮? 左右的將校刚刚都在看精彩的斗將,百家奴已经和姜才、小李缠斗到了一块。手中的大枪舞的像游鱼,和姜才杀得难解难分啊。 这会几终於有个从河上跑回来的元军將校,直说宋船上有机关,天色又昏暗,很多人瞧不清楚,跳上去就落水啦。 竟有这等事? 伯顏转头再看宋船,船上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廝杀,只是在同岸上的元军对射,一千七百多精骑,人呢?人呢?人呢? 即便是三军元帅,国家宰相,伯顏也不能想像一千七百多最精锐的披甲重骑兵,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全部消失。 换个別人来,心志不坚定的,当场就呕血啦, 也就是伯顏,还没气死,但也怒从心头起,立刻下令对著宋船发射火箭。留在身边的总预备队也全部押上,务必要全歼在岸上的宋军步骑兵。 可天不遂人愿,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三两句话的功夫,原本还能瞧见一线天的边际登时就暗了下来。等传令招呼诸军继续作战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而宋军也已经衝到了环壕外一二百步的距离,环壕里立刻张起火来,涌动的宋军纷纷向火光出前进。元军士卒则是缓缓脱离和宋军的接触,正常情况下,不论那支军队,都会极力避免夜战。 等伯顏继续作战的军令传来,连百家奴都架开了姜才和小李,感嘆小李刚刚那一,打得我铁枪上都一个豁。 第170章 170.朝廷竟有反攻策 第170章 170.朝廷竟有反攻策 这会儿再放火箭,属实是来不及了。虽然有枣没枣得,先打三桿子,可光三桿子,也没法把宋船给点著啊。 等城上的宋军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几如雷动,伯顏就清楚的知道,今天这事不成了。一切的原因都出在夺取宋军粮船上,如果正常夺了船,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不过现在与其纠结粮船进城,不如纠结丟了一千七百精锐铁骑的事吧。 如果算上警戒部队,和其他陆战部队的损失。单单今天这两个多小时的损失,就超过了两千人。先前攻一天的城,都死不了三百人,稍微野战两小时,就死这么多,得心梗。 反倒是常州城內,虽然没有条件张灯结彩,可是那热闹的劲头,真就比过年还强。满城的百姓涌到运河岸边来看刘师勇等援军,若是城內外交通便利,这会儿就得大姑娘小媳妇往刘师勇的脑袋上拋了。 张巡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真就有援军,更重要的是援军居然还进了城不仅进了城,还带了东西进来。 都是啥啊? 五万斛粮食,一万匹麻布,以及十万双草鞋, 一听是这些东西,姚就道来得正好。他现在管理辐重后勤,粮食城內还不缺,麻布倒是越多越好,因为前头製作长牌耗费了不少布匹。至於草鞋,好东西啊。虽然这玩意儿不值钱,可也属於重要的军需品。 正好给每名土兵发上两双,让他们替换。丝绢做的履,就不是给大头兵打仗穿的。那玩意儿平时穿穿还行,打仗穿他,和光脚没啥区別。 刘备当年就是卖得丝履,古代鞋是鞋,靴是靴,履是履,每一个字都是有明確指向的。苏軾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芒鞋才是草鞋(也有说木屐,但不为主流说法)。 幸亏同时代的曹操说得明白,让自己在铜雀台的那些女人们,去做履卖钱。 这时候就都解释说是丝绢做履,不说曹操的老婆们编草鞋为生。 要是编草鞋为生?人手快点,一天编五六双鞋,刘备早饿死了。 “各位能入援常州,实在是,实在是·” 2 张巡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这恩情太大,没说完张巡就跪到地上,给诸位磕一个。 值得磕一个,应该的。 左右连忙上来扶张巡,都说这是分內之事。再说了,来救张二哥哥,那也敬佩张二哥哥坚守不降的忠义。 “唉,那我也不同诸位多礼了,朝廷是什么章程,元帅是什么部署?”顺势坐下,张巡就问外头是个什么说法。 “朝廷有詔令!”李让从怀里掏出詔书。 事急从权,就不焚香设案,恭迎圣旨了。打开一瞧,任命张巡为江淮副元帅,其余差遣如故,另外给张巡提了协忠大夫。这回还行,给粮给物给升官。 城內的其他文官武將,也一律原有差遣如故,但是文武散阶均有提升。像是姚嵩就加了宜兴县开国男,食二百户。 除了这个呢?张巡想知道的是朝廷的后续章程,光给点官爵,这会儿屁用没有了。 有章程,有章程。 原左丞相汪立信升任平章之后,將主要的朝政交给陆秀夫处理,军政交给文天祥处理。留梦炎、陈宜中等跑路之后,朝廷竟然有了几分重整的气势。 基於此,汪立信同谢太后商议。由於常州的死扛,而且常州看起来还能够死扛好几个月,这就是天不亡大宋。要趁此机会,重整河山。 首先由文天祥居中总揽军政,不停地支援常州,將伯顏的大军堵在吴门之外。那么浙东,或者说杭嘉湖平原这一富庶地带就可以保全。朝廷就有继续运转和支援前线的实力。 其核心思想,还是文天祥提出的“以拖待变”之策略,只要常州拖延的够久,就有转圆的余地。 其次就是汪立信自己,他说自己先后担任过江州知州和江西安抚使,在江西素有恩信。现在江西大部尚存,只有北面的江州、南康军等地为吕师夔所占据, 降附虏。 那么就应当趁此机会,立刻开展反攻。由他汪立信亲自赶赴江西,主持江西大事,率领江西各路王师,反攻江州和南康军。 只要重夺江州,则韃虏在长江上的粮道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时时骚扰,既可以令元军疲於应付,又可以减轻常州前线的压力,一石二鸟。 最后是湖南一路,当初李庭芝被贬湖南时,曾经率领三万收拢的溃兵屯驻潭州。后来又收容鄂州等处的溃散兵马,再集合广东、广西等地的勤王大军,凑个五六万人毫无问题。 反攻是没什么可能了,能够和阿里海牙有来有回的拉扯便已足够。到时候荆湖元军不仅不能支援前线的伯顏大军,还没有精力去荡平长江两岸袭扰的宋军。 如此,和江西宋军配合,就有可能断绝前线伯顏的粮道。粮道一断,元军大军就有可能出现大乱,或者选择撤兵。 这时候在苏州的文天祥统师殿兵和各路勤王兵,以及常州守军,对元军发起追击。即便不能够取得大胜,也应该能够吃下元军殿后的部队人马。 擒斩数千不是梦! 到时候再號召各路义勇,发动团练,不停地袭击元军,今天杀五个,明天杀十个,参照当年诸路人马在金兀朮下江南时的经验,必能夺取大胜。 在苏州的文天祥原则上同意了注立信的这个全国性方略,因为汪立信不要从他的苏州调人,也不逼迫常州守军立刻出战,那就只是“以拖待变”战略的升级版。 另外就是向大臣们諮询到底是浮海,还是迁都广州的谢太后,因为文天祥的坚持,暂时息了跑路的心思。不过她还是命令嗣秀王赵与前往台州和温州,在当地预做准备。 此前从建康跑路的赵与其实也不能说他本心就想跑,实在是建康突然被攻破,他摩下的王驾骑兵下意识就想跑,把他裹挟了。 现在谢太后让他去温州和台州,他倒也乐意。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办法,能呆在杭州不跑路的就得用起来。 第171章 171.又发钞贯掠民財 第171章 171.又发钞贯掠民財 汪立信也算是带宋老年男子天团现在仅存的宰相级活跃人物啦,他这个策略看著挺完善的。怎么就篤定了张巡会在常州继续死扛的呢? 想的倒是挺美,啥都往好处想,没想过自己几斤几两。 江西能不能反攻不知道,反正湖南一直没有反攻成功。李庭芝的大本营在扬州,他要是在扬州,地方上肯定踊跃支前,协助他守城。甚至会帮他出城阻敌, 打击元军。 但李庭芝这不是在湖南嘛,湖南他人生地不熟的。这也是他此前主要的精力都在守卫潭州,保障湘阴上的原因。湖南的人力物力,他没法极限的调动。 当此难际,连湖南的人力物力都调动不全,自然无法和阿里海牙的四万兵马真正当面锣,对面鼓的开干。 这个所谓的牵制阿里海牙,效果到底有几分,见仁见智了。 见张巡不言语,大伙几还以为张巡实在思索整个策略的得失呢,並没有来打搅他。倒是姚小声对李让和刘师勇说,是不是过两天他们就要从常州撤离。 那肯定的,他们还得回镇苏州呢。常州城兵二万数千,还有十七万百姓,守城的人马很充足,並不需要他们在城內靡费粮餉。还不如脱出城去,继续给城內转运粮秣感情好,下一次记得再运几千石一万石盐巴进城。常州城內的盐巴不太够了,顶多开销三四个月,需要援盐。 听到这个,李让点头表示同意,自己退回苏州之后,会立刻向文天祥建言筹措。连粮食和麻布都能运来,盐巴也不是难事。 也怪之前张巡在收集物资时,打得都是供应元军的主意,忽略了盐巴的问题。元军的粮道现在是顺畅的,连粮食张巡都只准备了二十万大军过境吃半个月的,就没考虑过还需要给伯顏送盐巴的事。 姚和李让他们一唱一和的,很快就把事情给敲定了。城中主要缺乏的就是盐巴和药材,粮食还可支半年之久,至於金银钱钞,那更是足支三年以上。 之前缴获那超过六十五万两金银,在增筑城池,添设器械,僱佣劳力上开销了一些,可绝大部分还在库房內,有的是钱。 要是文天祥那边实在筹措不到,姚可以给钱。 南宋的商品化市场已经颇具形,这个趋势进展到明朝中期,前后也就二百年吧,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从湖广买米,再转运到江浙出售的商业线路。各地的生產分工趋势也大大加强,苏州有些县,全县连一株稻米都瞧不见,全靠从湖广买米维持。 別看现在扬州城都被包围了,但是淮盐可还没绝。箇中万端情状,难以详细敘述,总之盐河的盐,他就像是无孔不入的烟一样。 连元军都打不尽那遍布两淮的私盐贩子,论是已经被困在扬州城內的宋朝地方官府。 要说不说,这两淮一带的私盐贩子,那真是搅动了两千年中国歷史啊。不过眼下他们不是重点,重点是泰州、通州有盐到苏州就行。 “平章既然要去江西,不可能孤身上任吧。”张巡嘆完气了,询问李让。 李让在张巡的建议下弃了常州司理的官,在临安谋了差事,反正临安这会儿哪里都缺官,连以前犯罪的官都被下令赦免发回临安当官。他现在一个人挑八个差事,中枢的事情知道不少。 “朝廷原有五万守城厢军,拨给平章一万,另外又以淮兵出身的张孝忠为將,捏集临安充军官人一万,共计二万,开拔往赴。” “喷———· 张巡未答,汪立信的军事才能到底如何?其实是有些令人担忧。如果真是节度有方的师臣,不可能不在宋末的歷史上留下记载。南宋缺乏可靠的师臣,这是多年的定论。 所谓北宋缺將,南宋缺相,这个缺相实际上也包含著缺乏统帅诸路人马的室相元帅之意。 这南宋小朝廷可以啊,都到这会儿了,居然还能够拉起人马来。 不对! “朝廷是不是又大印钞贯了?”张巡立刻想到这一茬。 无论是什么会子、交子,还是关子,总之就是纸钞这玩意儿。南宋朝廷到这一步,官方的印钞就超发了本钱四十倍以上,民间还有大量的偽钞流通。 在会子云集的杭州,巔峰时一百贯的会子,也就值一块烧饼。 先前朝廷催促诸军解围扬州,所图的就是把先理庙赵的的三千万贯钱给解救出来。一方面支应军费,一方面重整江防。 朝廷税都收不上来,早就没钱了,现在突然整兵预备反攻,那肯定又是一波大规模的滥发。南宋现在的各种钞贯,比之元朝的中统钞还废纸,堪称废纸中的废纸。 “是的—————”李让没想到张巡问这个,小声应了。 “还不如抢呢。”真该死啊,这时候还滥发纸钞来掠夺民財。 本来就已经逐渐崩溃的民心,哪里还可能支持宋朝廷继续抵抗下去啊。汪立信还做梦呢,希望南方百姓团结保甲,交相攻击元军,骚扰元军的粮道。 要是搁臣构那会儿,钞贯还没崩盘,老百姓还没被臣构榨乾油水,可能还沾点爱国情怀。这会儿都到社稷倾颓之际了,汪立信居然还来一出滥发钞贯。 这一波掠夺下来,两浙的义军根本別想了,老百姓都给你刮成穷鬼啦。连斩木为兵的那个“斩”刀都给卖了,更別说什么揭竿而起。 “二圣宫中难道没有內帑了?”张巡拍著扶手就问李让。 其实这种问题是不应该问的,但是事实上大伙几不仅问,还经常问,尤其以明朝的官吏为眾,没钱就暗示皇帝开內帑。按照张巡的记忆,在张世杰败亡时, 宋军阵中还有超过四十船的金珠宝贝隨军。 从民间搜刮来的可能很小,就算是想刮,张世杰也没那个时间。大概率还是老赵家的內帑,跟著一起跑路的。 赵的都能开內帑,发金银五十万,钱三千万贯出来作战。怎么到了谢太后这儿,还抠抠搜搜的不肯掏钱,反而滥发钞贯呢。 第172章 172.阴遣使者入元营 第172章 172.阴遣使者入元营 搅吧搅吧,把这个大宋朝搅亡了,我大不了和你们玩命就是。 宰相大发钞贯掠夺民財,官家捂紧內帑不肯撒手,都到什么时候了。这天下又不是我老张家的天下,真是没把我张二当外人。 “自古以来,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没有架起锅子煮道理的事。朝廷到了如今,不仅不节用爱民,反过来挞掠百姓。內帑充血流脂,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一边劫掠百姓,一边指望百姓兴起义兵,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天底下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 张巡直接骂出口之后,全场一下子寂静。 其实在座的,都算是“贤明士大夫”,自然知道发钞就是掠夺民財,也知道赵家的內帑里还有钱。张巡骂这个肯定没错,但是话从张巡嘴里骂出来,就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忠君往往很容易就发展成愚忠,在场的其实多少都沾点愚忠的意思。然则即便要忠,也得以智而忠。夫忠而能仁,则国德彰;忠而能知,则国政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 光愚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在殿上和赵干一架呢?现在办得是救他老赵家的事,不他的钱,谁的钱? “留后,留后·——”姚嵩仗著自己年纪大,还是地方乡绅代表,连忙上来劝张巡少说两句。 “朝廷倘不振作,我等在边,血泪耗尽,也救不得他片刻。”张巡要不是被架了起来,本就没想保这个带宋朝。 况且现在说的都是忠言,逆耳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李让上来就痛殴了张巡一拳,直朝面门打来。因是全力一击,张巡身边也只有一个姚嵩,来不及阻挡。 张巡更好,老子在阵上,韃子的箭比暴雨还要密,都没躲过一次,论是你一拳?就这么盯著李让,由著他把这一拳砸过来。 不避不让,拳头直中张巡面门。 只不过李让到底是书生,虽然也练些剑术,娱乐而已。这一拳横竖就那么一回事,张巡的身子甚至都不晃的。 “我回朝之后,即便撞死在祥曦殿的台阶上,也会向二圣爭諫。”李让打完就收丰,然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等你的信!”张巡微微頜首,不恼不怒。 这会儿左右才反应过来,要来劝。可是打都打完了,倒也不需要劝。张巡连鼻血都没流,明显是毫髮无伤。 况且没人明白,好好地,怎么兄弟两个就打上了?也就姚靠得近些,勉强发觉二人表情上有些变化。李让打张巡,是因为张巡直刺二圣,有辱官家圣明。 但是张巡说得又是忠諫,这时候官家还爱惜財物,那是自寻死路,所以他也要去諫。 高低沾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不过城內这会儿就欢声笑语啦,要不是灯火管制,肯定要张灯结彩来欢迎援兵进城。百姓也是杀鸡宰羊,俱酒食来款待入援的宋军。 最离谱的是,路过无锡时,有人央求宋军士卒携带书信进入常州。此时携带信件的士卒,站在运河沿边,询问杨柳巷的钱大娘是哪家,旁人连忙將一老妇人拥来。展信一瞧,才知是钱大娘弟弟一家在无锡安好,询问其母子情形。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钱大娘的儿子也是义勇,后编入忠诚军,现在巡城,一切都好。只可惜钱大娘並不识字,连忙摘下银质的髮簪,请宋军之后再递迴口信给自己弟弟一家。 经此一事,凡是有流亡腹里家人的,纷纷掏出钱財来,请军兵递送家信。岸上船上,都是作揖拱手的乡人。倒把那递信的宋军士兵搞得不好意思起来,做了贼配军,头一次这般受人重视,脚底板都横生出一股勇力来。 也有人家还捧出腊肉和活鸡来,赠予那宋兵。一时心善,竟得百姓如此爱戴,周围的宋军士兵也未曾想过,心中几乎无法理解。 相比较於城內的欢动,城外军营內的伯顏就有些麻木了。整个军帐內冷的出奇,令人寒毛几乎倒竖。 一般的步兵,或者百十个水军士卒的死,伯顏完全不在乎。打仗嘛,死人很正常。北方徵召来的那些蒙古军户死了,其实也就是死了。但是中军那些精锐披甲重骑兵的死,尤其还是毫无预兆,几如猪羊一般轻易的死了,令伯顏心痛到无法呼吸。 如果他们是杀了一万以上的宋军,力战身死,那至少死的有价值。虽然心痛,却也可以说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现实是一千七百骑,“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浑身几十斤重的鎧甲帽兜, 登时就把他们全都沉进了水底,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总不会在这常州,又打成六年的拉锯战吧。 真要是如此,且不说忽必烈会不会动摇灭宋的决心,另一位宰相阿合马就绝对不会答应。阿合马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在搜刮钱財以养军了,今年还有军费可以支应,明年就不得而知啦, “元师,营外有宋使来见!”正在苦思的伯顏,突然听到帐外有人通传。 “恩?”哪里的宋使? 难道是常州的?常州现在守得和铁桶一般,几乎没有任何的差错。又才得了援粮援兵,绝不可能遣使投降。 “其人自称由杭州而来。” “传!”杭州?难道是杭州小朝廷又有了什么新动向? 等元军兵士將所谓的宋使带进来,观其模样,若是认识的,就要大呼一声啦。这可是宋朝堂堂的枢密相公啊。 吕师孟。 奉谢太后之命,吕师孟倍道兼程自杭州赶来常州拜会伯顏。儘管汪立信主张反攻,文天祥主张死守,可谢太后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是以暗中派出吕师孟,希望藉助吕文焕、吕师孟叔侄的交情,在元营中获得优待。进而促成宋元之间的歇兵议和。 只要伯顏愿意罢兵北返,条件都可以提,什么的都能谈。哪怕割让一些州郡,或者年年纳岁幣,都是可以接受的。谢太后並不介意每年赔上五十万,一百万给忽必烈。 第173章 173.杀此三人可议和 第173章 173.杀此三人可议和 此前贾似道和伯顏谈判的內容,谢太后大概是了解的。也就是说光给钱恐怕不够,还得在政治层面上做出让步。 孙皇帝! 没错的,谢太后允可吕师孟向伯顏承诺,如果宋元恢復友好,那么赵可以尊忽必烈为伯祖父皇帝,自称侄孙皇帝。 只要能够保留宋室的社稷和血食,不论是割让江北州郡,还是奉纳岁市,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谢太后已经点阅过內帑,內帑积累尚在,绝对可以满足忽必烈的任何索求。 如果张巡在这,那大约直接就骂出口了,可惜张巡不在。 听到这个条件,伯顏只是笑笑,南蛮子总是这样自说自话,先前说称侄皇帝,现在称侄孙皇帝,这难道有什么区別吗? 就算是臣皇帝,那也是皇帝。 已经事实上掌握了中原天命,得到了北方汉世侯支持和暂时认可的忽必烈, 就是中原此时的正统皇帝。皇帝只能有一个,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话又不是忽必烈说的。 说什么仿效宋辽故事,宋金故事,那都是他们没有实力灭亡宋朝。要是完顏亮统一了全国,早没带宋什么事了。到时候带金也是正统,带金也是华夏,反正他汉化。 可现在元朝有实力灭亡宋朝啊,伯顏三路大军二十余万,宋亡就在眼前,什么狗屁的侄孙皇帝,仿佛玩笑一般。 瞧得伯顏的神色,吕师孟就知道谈不拢了,其实谢太后的底线还可以再退一步的,但是没有人会一开始就把所有底牌打出来。 见劝说不动伯顏,吕师孟告辞,准备去拜见叔父吕文焕。 入得吕文焕大帐,吕师孟毫不犹豫的把谢太后的最终底线给爆了出来,去帝號,不去国號,改称宋国主,奉元为正朔,用元年號。赵不去大都朝勤忽必烈,永镇临安。 嘘! 听到这个条件,吕文焕都相当惊讶,这不就是称臣了嘛。而且比当年臣构的称臣还要直接,臣构好岁是臣皇帝构,现在直接变成臣国主湿啦。 但是如果是这个条件的话,理论上也確实等於是伯顏把宋朝给灭亡了。宋都被打没了帝號,整个中原就剩下一个正牌皇帝忽必烈,其实也算是灭国大功。 除此之外,谢太后表示可以一次性向忽必烈进贡金二十万两,银一百三十万两,绢一百五十万,茶酒各一百万,合计五百万的“王责”。 之后每年再向元朝廷进贡银绢各五十万,也即一百万的岁幣,以求两国永远盟好。 如此条件,或许伯顏真的有答应的可能性。毕竟吕文焕也去了一趟大都,拜见过忽必烈。沿途瞧见北方的老百姓根本谈不上什么安居乐业,为了供应南方的战事,日以继夜的转输。破產的军户,甚至就在街边上发卖自己的妻儿。 强,也就强在如今元军的刀子还比宋军快。 如果能打死带宋,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打不死呢?那还不知道谁先爆炸呢。 不过吕文焕也不著急,他带著一部分人投了元。吕师孟在南宋还是枢密相公,不管谁贏,他吕家都是胜利方的统治阶级。 吕师孟之所以把这个底线透露给吕文焕,就是希望吕文焕相机把此事抖给伯顏。如果伯顏答应了,並且愿意血为盟,那他就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如果伯顏不答应,那他吕师孟也可以权当不知道谁瞎编乱造的。 反正公开的条件就是许诺割让一些州郡,称侄孙皇帝,以后奉纳岁幣罢了。 这些都是带宋有成例在的,既没有称臣,也没有亡国,哪里不妥当呢。 於是伯顏成了整个元军大营內最忙碌的人,首先是封锁一千七百铁甲精骑损失了的消息。顶多就说是南蛮子抵抗的激烈,死了二三百这样。真真假假,九真一假,確实有人死了,但数量大大减少。 其次就是派人去秘密通知阿术,告以宋朝廷的投降条件,询问阿术的意见。 阿术是速不台的亲孙子,属於元朝股东中的股东,是忽必烈坐稳汗位的主要支持者,作为南征的副师,至少有知情权。 最后是和吕文焕拉扯,谢太后的条件其实还是不太令伯顏满意。现在的宋国依旧太大了,远比歷史上的南唐要大的多。 即便將淮南十四州全部割取,南宋还拥有完整的两浙路,有江西、湖南、福建和两广全部州县。不肖三五年,五十万大军拉不出来,二三十万大军却没有问题。 到时候再想南下,成与不成,便在两可之间。 毕竟这一次南下,是因为有吕文焕的招降,使得沿江诸路文武守將投降,抵抗者稀少。下一次再来,换上了新人,可就未必降了啊。 比如眼前的这个张巡,又臭又硬,眼著就不像是个肯投降的主。 但如果说只给宋朝廷保留两浙路和福建路,其他土地全部割让,谢太后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可能答应。 割让淮南路已经是底线中的底线,淮南十四州一让,长江门户洞开,若果不能议和,还要再割湖南、江西和两广?开玩笑了就是。 要不再加一条·—— 如果將破坏两国和平的文天祥、张巡和李庭芝的首级,送到伯顏帐中,那么伯顏就充诺可以派出使者,全权同宋朝廷谈判。 从最近这一年多的情形来看,整个南朝抵抗最激烈,抵抗意志最坚决的就是这三个人。其他人即便有心抵抗,但是水平实在有限,无法给元军造成巨大的影响。 包括王安节这种將领,也不过是数千人之將而已,守一座或许非常厉害,指挥十几方大军出战却没有可能。所以王安节、张世杰他们都不在此列。 反倒是能指挥十万人以上,並且成功列阵迎敌的文、张、李三人,不论胜败,都为伯顏所重视,认定这是心腹大患。 不必说,闻听此答覆的吕师孟惊骇万分。如今朝廷全仗此三人稳定局势,別说杀这三个人了,怕是让这三个人去职,四方尚在抵抗的忠臣义士都不会答应。 第174章 174.援军脱身继续守 第174章 174.援军脱身继续守 打归打,兄弟还是兄弟。张巡一样得计划起来,把李让和刘师勇他们再送出城去。船上的粮食布匹和草鞋都分发或者收储了起来,他们自然就得离开常州。 在外围有机动力量,才有可能继续向城內输送必要的物资。现在人心还很坚定,伯顏又不肯招降,张巡得守住。 李让倒也没有凭白就在城內歇著,而是到处走访,了解地方上百姓的情形。 一方面是鼓舞百姓继续坚守,朝廷不会放弃常州;另一方面是了解老百姓的需求,缺医少药,还是缺吃少穿。 瞧见他这样,张巡更不可能怪自己的大表哥了。人嘛,是逐渐成长,慢慢改变的。只不过在战爭中,人的成长更快一些。 这一次就不由马雍出城送行了,由胡应炎出城送行。常州的城门,和所有可见的那些明清时代保留下来的地方城墙(非都城城墙)一样,修得只容五个人並排出入。若是马,那就只能两匹马並排出入。 所以必须得先派一標兵马,出城到城下,占据一个出发阵地,好让城內的援粮兵们全都开出城来。这支出城的军队,一定会遭遇到元军的攻击。他得顶住元军的进攻,让援粮兵们全部集结完毕,整队离开。 如果毫无组织的,就这么往外冲,那就不是正经打仗了,是在送命。 另外张巡还同姜才聊了聊,他上次还想进常州,协助张巡守城呢。张巡看他兵少,且都是骑兵,就没留他。这好两个月,香无音信,正好问问。 姜才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说,还不好意思的笑,因为他也保了承宣使,搁外头同样是节度留后了。瞎,朝廷这会儿也就掏点这个来收买人心了。但是他描述中,杭州中枢军队的劣质化,似乎已经到了无以復加的程度。 那都不能叫军队了,虽然这么说可能畜生了一点,但能够有组织抢劫老百姓的军队,怎么著也算“可用之才”。抢劫都没组织了,这还能叫军队吗? 被姜才从城北杀到城南,杀了几公里,死了数千人。若是碰上元军,被元军几千骑一衝,就算上来十万,也是个送, 朝廷看著还有超过十万以上的大军,不过是十万个老弱间杂的男丁罢了。果然先前连续多次的失败,已经让宋军出现了严重的退化。中央武学生和武资候补官这一军官储备团耗尽之后,宋军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 算了,咱们替他老赵家考虑这么多,老赵家还扣扣索索。 临走之前,张巡让李让把先前那个学歌的小侍女也给带出去。一开始李让没听明白,以为是把两个小侄女带出去。等最后瞧见是个布裙草釵的侍女,有些没明白过来。 没明白就对啦,现在这个点也用不上她。把她带进杭州,送去陆秀夫那里。 陆秀夫自有区处,別得少问。 得,李让殴了张巡一拳,到底还是沾点不好意思的。把侍女安置到船上,朝城內的官將们一拱手,拍马就走。李大和小李一前一后护卫在他身边,有这样忠心的家將,真好啊。 其实老张家也有家將的,但是都在张逞那儿。张父应该是觉得张巡就是个败家玩意儿,所以没传给张巡。 不必说,元军自然派人前来阻击。但这次不派什么精锐甲骑来战了,没水军打个什么劲的水战,一见面就放火箭,不要钱似的朝著船队放。 幸亏刘师勇是老军將,在出发前就掏运河的河泥在船篷和船板上抹了一层壳。这会儿火箭打过来反倒是射中了好些个水手,没办法的,水手得撑船东走, 自然就暴露在外了。 陆上的麻士龙和姜才走得也快,原先是要保护缓缓而进的船队。现在撤退, 边打边撤,不恋战,和子放箭就完了。即便是勇於骑战的姜才,这会儿也不挥刀了,开始玩骑射,同样是左右开弓的猛男。 当初被抓去河北当放马的驱口,还能千里逃回,没点天赋加本事,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正在和吕师孟激烈密议的伯顏没有亲自来督战,那下面打仗的元军兵土,也就是看著打。想起元大都辉煌的佛寺宝塔,和大汗的赫赫武功,你作为一个河南的贫穷蒙古军户,难道也要骄傲的抬起头来,与有荣焉? “眾正盈朝,国事尚可挽回啊!”看到援粮兵顺利撤走,姚嵩还激动呢。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现在確实是眾正盈朝,因为怕死的都跑路了唄。上来的都是不怕死,或者不肯投降的,说白了就是主战派,多少还沾点理想主义。可不就是局面一新。 “希望吧。”瞧见带著侍女的船只远离,张巡竟然还有点不希望这侍女发挥作用的念头。 “上下一心,即便是太行群山,也能被移动;即便是云梦大泽,也能被填平。国事到了这种地步,更应该鼓舞起精神,勉励起胆略啊,留后。 1 “恩,你说的对!”张巡转头过来,对姚嵩报以微笑。 是啊,大家都还没有放弃呢,那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吕师孟自然无法答应伯顏的条件,只能向伯顏辞行,还得赶回杭州。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谢太后答应伯顏,愿意把这三人杀了,可谁来实际执行呢? 文天祥且不提,张巡正统二十万军民与伯顏激战,李庭芝正统数万兵在同阿里海牙对峙。两路师臣都在军中,张巡的主力是忠诚军,李庭芝的主力是溃散重组的武锐军,这两只军队几乎可以说是“私兵”。 和当年岳飞的御营兵不同,二人的军队从头到脚和朝廷就没有半毛钱关係, 除了军號是朝廷赐予的之外。 兵是二人自募的,军官是二人的亲党和家將,粮是二人自筹的。这军队根本就不忠於宋朝廷,想在他们手里把人骗出来杀掉? 那不如激励他们去杀蒙古人,然后让蒙古人把他们二人杀掉呢。至少借蒙古的刀,还容易一些。 第175章 175.追夺史嵩之封赠 第175章 175.追夺史嵩之封赠 谢太后听到吕师孟的回报,即便她都一把年纪,见惯了风风雨雨,也不由得心中暗怒。这伯顏就不是要谈的態度,伯顏自己都杀不掉张巡,让她一个老太婆想办法去杀,怎么好意思的? 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想把张巡和李庭芝解除兵权,骗到杭州,都不可能。尤其张巡还被伯顏重围在常州里面,传个圣旨进去都得派人水一日夜。 更重要的是,现在偌大的杭州,连个够分量的主和派大臣都没有。一帮烂货,全他娘的跑了,想找个能够商量的主和派大臣都找不到。 即便是吕师孟,也谈不上什么主和派大臣,顶多算中立派大臣。人家更看重的是他们吕家自己家的家业,南北同时下注。之所以愿意帮著谢太后走这一趟, 主要还是为了和吕文焕见一面,聊一聊后续的家族发展路线。 总不能让谢太后自己提把刀,去把三人给杀了吧。 怎么看,这伯顏都不像是要认真议和的样子。哪怕他要三千万“土贡”,都像是真要和谈,要杀三人,那就纯属闹著玩。 因为三千万的话,討价还价,大索全城,未必凑不出来。杀三师臣,呵呵。 聊不出个结果来,本次秘密谈判无疾而终咯。吕师孟主动起身离开,反正他也就是给皇军带个话,没准备在这件事上真的上下跳。要是他这会儿主张立刻先縊杀文天祥,最后还杀成了,那后世西湖边肯定要有文丞相祠和吕师孟跪像。 不过他作为枢密相公,在杭州消失好些天,还是令人產生了怀疑。虽然名义上,谢太后是派吕师孟去湖州,了解湖州城厢內外的宗室男女情况,做好南迁准备。可湖州距离杭州才多远,去去就来的事,离开的未免也太久了吧。 对於打仗,陆秀夫一窍不通。但是对於带宋,那陆秀夫可就了解非常了。 带宋是个什么逼样,陆秀夫可没白长这一米七几的大高个,知道的清清楚楚。稍微一犹豫,陆秀夫就出门摇人去了。 要说不说,陆秀夫到底是文化人,办起事情来就是有文化,一点不直来直去。再者他也只是怀疑而已,並非篤定。 找到右正言徐直方之后,陆秀夫好一阵嘱,徐直方也毫不犹豫的答应。歷史上他两次参奏贾似道专权,也算是冒死直諫的人物。 请夺史嵩之所有追赠! 表章一递到朝廷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的朝廷,顿时就震动了。首先史嵩之是先理庙在时的权相,且是一位名声很大的人物。管是骂名还是美名,反正牌面大。 其次史嵩之的叔父就是权相史弥远,他们史家虽然越混越回去了,可这会儿四五品的官吏还有很多。 举个例子,常州的先任知州史能之,名字像不像。对咯,就是史嵩之的从弟,他们家在史嵩之丁忧罢相之后衰落,可理宗皇帝非常欣赏史嵩之,多次想要令他起復,这使得史家的势力在中枢遭受了打击,在地方上却还可以维持。 重点是史嵩之乃“主和派”,他执政时力主同元朝议和。 那徐直方上书要求追夺他的封赠,其用意就非常的明確了。就是要打击朝中可能潜伏著的主和派,让他们绝对不敢冒头。谁敢在这种时候冒头,就等著吃陆秀夫的铁拳吧。 都说了,陆秀夫打仗不行,可是他对带宋非常了解。玩玩铁拳还不简单,今天发配你去海南,你屁股都没坐下,再发配你去广西。广西住三天去广东,广东住三天发湖南苗边。 折腾两年,一定能把一个正常人给折腾的活活病死。这种招数太好使了,屡试不爽。 史嵩之是个死人了,死的怕是只剩下骨头渣子了,当然不可能跳出来反驳什么。但是这事一出,比黄钟大吕还要震撼人心。尤其是在宫中的谢太后,以及只是经办此事的吕师孟。 难不成消息走露了? 那还得了! 於是谢太后立刻召集重臣们奏对,史嵩之毕竟是前代的宰相,封赠鲁庄肃公,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於情於理都要討论一下,再作出决定。 汪立信还没离开杭州,也坐到了席上。因为还得等张孝忠募集到足够的军官,才能把军队组织起来。毕竟上万人锁在军营里,刺上字,那就不怕跑。可一旦出了杭州城,跋山涉水去江西,万事说不准啦。 闻听得此议,汪立信立刻表示现在就应该是正人心,定大计的时候。一定要明確坚持抗战的决心,向全天下表態。 他这一带头,全场奏对难道还有人能说个別的出来? 別说是吕师孟在旁边是是是了,连谢太后也只好点头认可,明发詔令,追夺史嵩之的所有封赠和褒扬,把史嵩之批倒批臭。 圣旨明发出来,確实大大的提振了主战派的人心。都觉得现在朝廷眾正盈朝,有更新之相。徐徐收拾,必定中兴。 没办法,谢太后只能暗暗嘱咐一名自己的族人再给伯顏带个话。你那要求太难,根本做不到,没法谈。 这下反而轮到伯顏著急了。 因为伟大的江淮准静止锋,终於降临到了他应许的份地之上。长达一个月的黄梅雨,开始在江淮两岸连绵落下。 从这一刻起,伯顏將再也见不到太阳,忘却阳光的模样,被雨水浸湿一切。 除了日夜烘烤的衣物,即便是收集来的芦苇薪柴,也將变得湿润。 人和马,都会日日水洗,再无干日。 当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张巡就知道稳了。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伯顏连攻城的军事活动都难以发起。就常州城外那个烂泥地,一踩一个不哎声。 筋角製成的复合弓会开胶,长期泡在水里和烂泥里的马蹄会生病,连原本隨处可见的乾净饮水,都会因为长期的降雨,而变得浑浊难以饮用。 你以为在南方打仗,只有酷暑高温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当然不是,还有这“雨將军”吶。 第176章 176.卫生防治要展开 第176章 176.卫生防治要展开 不能再开玩笑了,得开始全城预备起来。在常州生活了这么多年,空气中的湿气刚一上来,张巡就有感觉。隨便拉个街上的大爷大娘,他们也说马上就要入梅。 行,立刻全城分划片区,开始挖大茅坑。 主要是还没到元军蚁附登城那个阶段,要是到了那个阶段,直接收集起来煮开往元军头上浇就完了,根本不用考虑其他的。 现在元军暂停攻城,那张巡就得开始卫生防治。江淮一带,大规模疫病的爆发,时间往往就是和梅雨季节重合的。 由於大量的降水,导致人畜饮水和生活污水,尤其是粪水,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污染交杂,进而导致眾多百姓严重腹泻和下痢。大面积出现的死者来不及收敛,这种天气一二天之內就会腐烂,隨即严重的瘟疫就爆发开来。 出现整村整庄全部死绝,甚至全城十停去了七八停的惨状,也不是不可能。 张巡记得很清楚,自己年幼时,江东地区就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死者数以万计,地方上直接挖大坑火化。连官府的正常运转,都难以维持。 所以现在第一条就是禁止饮用河水,即便地下水系贯通,河水污染,並水可能也会受到影响。但总好过直接饮用河水。 將污染源的粪便集中处理,可能成为传播源的河水控制起来,隨后就是动员男女,了解城社病弱情况。 已经出现症状的集中到庙宇或者道观等大型建筑內收治,这一类人必须喝开水,而且他们的粪便得更加小心的处理。 尚未出现症状的,按照此前分设的十股男队,五股女队,由下至上,每日呈报。出现症状就得治,绝对不可轻忽。 “你师兄的药方,你记得吗?”张巡披著雨蓑,穿梭在街巷之中,指挥百姓给水井加盖。 实话实说,张巡並不確定降水会不会传播疾病。但是张巡不敢赌,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给水井加盖。 “得对症下药啊—”谢拉也披著雨蓑,他对张巡的问题有些无语。 徐道明以前为了积累福缘,每年梅雨季节就出门给太湖沿岸的百姓问诊施药,对於治疗这一类的疾病应该很有心得的。可惜这人殉国了,要不然请他过来帮忙主持,事半功倍。 “嘶—————”被谢拉这么一说,张巡还真没办法说个不是。 “方子是有几个,但也不能隨意给人使用。”谢拉那会儿一直护卫在徐道明身边,自然是记得几个方子的。 “回去写下来,我找几个大夫瞧瞧。”有方子就行,好歹有个办法。 “留后,城下韃子动了。”两人走在街道上,后头有个人追上来。 转头一瞧,是王安节魔下的一名亲將勇敢。让几名跟隨著的书手和社首继续去催促老百姓给水並加盖,张巡带上谢拉登城。 確切地说不是韃子动了,是子的马动了。 战马的马蹄长期泡在水中,或者浸在烂泥里,蹄子会霉烂的。这一点毋庸置凝,本来马就是一种挺精贵的动物。 说起来为什么城下的马动,城內的人不动呢?因为常州的地势高。 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就是常州城墙內外的人类长期聚居区的城基和地基在长期的社会活动中被抬高了大概两米。 自从隋末的沈法兴建立梁国,定都常州之后,常州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营建。唐末又受到杨吴政权,以及之后的南唐政权所重视,累次修筑城池。 营建宫室、衙署和宗教建筑,首先考虑的就是防火和避水。避水的办法就是抬高地基,你抬我也抬,城內的一般民房隨之抬高。 到了眼前这个当口,常州城內的地基,实际上要比城外乡村,高上一点五至两米。 举个更加浅显的例子,上海。在1900年代前后的租界时代,由於外国洋商和移民的大量涌入,上海的近代化城建就开始了。彼时租界政府对於租界內的新规划区域,为了避免黄浦江各水系的泛滥,有计划的普遍抬高地基0.8-1.2米。这个过程在建国后,尤其是改开后进一步持续和加强。 以至於到了2024年,上海中心城区,尤其是经歷过大规模改建的城区,其城基的高度,相较於1900年之前,已经普遍抬高两米左右。 很多1900年代的建筑,如果再去看,会发现他的入口或者大门,在路基以下一米处。 更极端的例子,河南开封。宋代的开封城,在2024年的开封城地下十米处。 当然开封是因为连绵的洪水泛滥带来泥沙,以及人为的不断抬高,共同作用才导致得。 所以咯,现在常州城內因为城基较高,且大量的河流水系存在,可以四面排水,於是尚未出现淹水的情况。 而城外的元军就没这好运气了,除了鸡墩这个大高台上不积水,入目望去, 整个四野几乎都被泡在水里。 说城外是一片泽国夸张了,但即便是地面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积水。天上不停地下,地上又来不及排出,可不就暂时停留在地面上了嘛。 人还可以勉强忍一忍,马不行。 元军中的军將们纷纷下令,把精贵的战马往高地赶。四面寻找乾爽一些的高地,免得马蹄天天泡在水里。 可除了那些已经被占领下来,充当营地的土墩外,哪里有什么高地?整个江东平原的海拔才几米啊,別说高地了,小土丘都没有。 尤其是元军因为骡马多,先前还故意靠近水源地扎营。这会儿全都得转移。 以前只有五米宽的小河,现在暴涨到十五米宽,那都是给伯顏面子。 “韃子骡马数十万,这要是处置不好,折他十万二十万的,哈哈。”张巡当然幸灾乐祸啦。 元军的战斗力,少说有个三分之一,是庞大的骑兵群体提供的。这没了战马,那还能叫骑兵嘛?儘管下马打起仗来同样厉害,可没马之后,他们的战术选择就大大减少,甚至在水网密布的江淮地区,还没宋军灵活。 第177章 177.权留二万作监视 第177章 177.权留二万作监视 张巡在城上笑,伯顏就在城下愁了。早知道就问谢太后要个一二千万的,甬管成与不成,至少钱到手再说。 现在好了,整个常州就像个大水塘。他现在不仅热,而且湿,即便脱光了, 要不了三分钟,浑身上下就会开始发黏。站半小时,那身上就不存在什么爽利的位置了,连跨下都能黏的夹裤襠。 一天不洗澡,第二天准臭。 吕文焕和范文虎还挺卖力,提醒他,要是在野外就这么淋,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二十万大军,怕是得躺下去三五万。 別看有个帐篷,单单这雨淋三天,帐篷就得开始漏水。许多兵士的脚,只这三五天,就因为一直泡在水里,开始起白皮,发泡。要是再泡下去,那真有可能因为水脏,出现腐烂的情形。 话里话外,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但是吕文焕和范文虎是不会直接把那个意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做决定只能是伯顏,也只有伯顏。换个別人来做决定,之后一定会变成替罪羊,挨忽必烈的大刀。 伯顏巡营的时候,也瞧见土兵们的情况很不好。一来是天气属实潮湿闷热, 二来就是连绵的降雨导致食物、饮水、移动等一系列情况,都变得更加麻烦和不便。 南方果然不適合我,我要回大都! 这种天气,即便是宋军也很难出城袭营,是以伯顏没有披甲,只是打著一柄大伞,出帐巡视大营的情形。 人走不走得,马得先走。暂时一两个月不会打仗了,那就不需要这么多骡马云集在常州,况且人畜混杂,更容易滋生疫病。 於是伯顏下令將四十万匹骡马,向润州和建康疏散,隨同离开的还有上万大军。总要有人照管这些马匹,还得保证这些马匹不被人劫夺,分出去一万人也属应当。 然后就是人的问题,十几万大军云集城下。攻城是別想了,刚刚伯顏出门踩进一个烂泥塘,差点还滑一跤呢。营內的复合弓这会儿大片大片的崩开,眼瞅著都废了,没法用。 没有远程武器,那就只能硬握城內的神臂弓和那些单体木弓的射击,纯送命是不是把军队分出一部分,也隨同骡马,撤到润州和建康去安置?这常州被张巡拆得是真乾净啊,野地里光禿禿的,房子全部被掀了,连庙宇宫观都一样拆。想找个屋子避雨都没办法,只能就近找城池躲避。 顿兵城下几乎三个月,原本从襄阳一路胜利而积赞下来的军心士气,恐怕这会儿也打磨消散掉一多半了。 要是再往后一撤,这口气得散。 可要是不撤,这十几二十万大军那都是忽必烈的命根子。伯顏死了都没事, 这十几万大军不能没。要是没了,还谈什么狗屁的大汗宠爱,忽必烈一定把伯顏九族消消乐。 就是这个决定不好做,伯顏隨即下令升帐议事,把万户、总管、行枢、参政们都给叫来。令他方方没有想到事,就这么发生。 鼓闷了。 下了几天雨,那牛皮大鼓潮了,漏了,皮鬆了,敲了好几下,发出的都是闷声。好嘛,现在连擂鼓聚眾都不成了。骑马去请诸位將军来议事吧,一个传令刚跨上马,马背上一沉,啪的一下,两条后马腿就滑岔开了,差点把骑士摔下来。 看来真得走,再守著,城没破,我这大军得出事。 果不其然,好容易等了一个多小时,诸位元军大將,湿得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终於都赶到了大帐內。伯顏对於这些高阶军事贵族还是客气的,都脱了吧, 这么湿穿身上有个小病小灾的,都能弄成大病。 衣甲送去给军仆烤火,眾人只著便袍。整整五天了,片刻的晴天都没见著, 不是在下雨,就是阴天在飘雨,横竖往下泼水。 元军诸將真受不了,骂骂咧咧,诅咒著这南蛮的鬼天气。 接下来伯顏表示留二万人在常州城外监视,剩下的人沿著运河找寻城镇暂时下营棲身。诸將纷纷高呼元帅英明,丞相英明,早该这样了。 哪二万人留下呢?北方的蒙汉军户留下来五千,乞台刑徒留下来五千,范文虎新到的一万新附军。 有炮灰,有宋奸,有蒙古,搭配干活。 如此安排,更不可能有人有意见了。军令一下,诸军欢动,连夜就有一队人马拔营去抢奔牛市和丹阳县的房。住进了房子,再驱赶百姓替他们烘乾衣甲,做饭餵马,虽然仍旧很热,到底比在野地里面强。 有人在常州监视就得了,常州城兵也就二三万,这点人是不敢出城和元军进行大规模野战的。要是张巡肯出来,伯顏得高兴死,他魔下二十万大军,踩都能把张巡那点人给踩死。 唯一需要注意的,也就是外部援助的进入。可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啦。 至於张巡弃城而逃,这个选项伯顏就没想过。 望见元军大队人马撤退,张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派人去苏州问文天祥要治疗腹泻等疾病的药材,其次是组织城內的“粪行”人马,把城內的这些玩意儿往城外拉。 找个以前农民拿来储水蓄水的水塘,全给他倒进去。反正过个两年,这个塘就能变成最肥的水田,没损失的。 另外还要让无锡和江阴地方,组织人给常州送柴草。城被围了三个月,虽然薪柴还没有耗尽,可受潮的不少,需要补充。 反正伯顏没招降呢,那张巡就得守下去。 留在常州的元军主师变成了范文虎,当然还有管军把总百家奴。百家奴说白了就是监军而已,他闷热的天天躺在帐內不动弹,管事的还是范文虎。当然要是打仗了,百家奴肯定还会出来砍张巡的。 也有心在蒙古卖个好的范文虎派人进城给张巡送信,你往外丟大粪的事我不管,割草我也不管,咱们君子协定一下。这个月就別打仗了行不行?我连常州城东的警戒哨都撤走。 以己度人,范文虎觉得张巡也可以谈,也可以爱大元。 第178章 178.此时来劝我不降 第178章 178.此时来劝我不降 真噁心啊,即便是已经见了好几个月死人,甚至断手断脚的那种死人都不少的张巡,还是有想要呕出来的感觉。 常州城东水门不是用木柵和铁索给他封起来了嘛,最近这几天下梅雨,水渐渐搅了起来,之前沉了水的元军就浮出水咯。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有几十斤重的衣甲,所以沉著不动,后来泡发了,就成了“巨人观”。把扎甲啥的都给他炸开了,飘到了东门下边。 不必说,听到有这个,张巡立刻下令把这些东西都给打捞上来,一起丟进之前那个填埋大粪的池塘。这铁打的疾病传染源,一个处置不好,城內就有可能爆发瘟疫。 最好就不要碰,直接用绳索套上,另一头系在船尾,拉著去丟。结果有一个巨人观可能是散了,刚套上,就碎成了两瓣。直接爆了开来,味道旋风般衝上六米高的城墙,张巡登时就呕了出来,旁边的姚也扶著城吐得稀里哗啦。 即便是王安节,也掩住口鼻,显然是相当的不好受。 正作呕呢,下面的粪行子弟,还有兵士就喊捞出一个活的。什么?这都多少天了?怎么可能还捞出一个活的呢。 好容易止住呕吐的张巡,正在给姚抚背。让姚哥哥別看了,趁早回去歇著吧。再看怕是连肠子里那点苦水都吐出来了。 確实呕个半死的姚只能点点头,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直翻酸。不过他是体面人,都这样了,还朝张巡拱手呢。 把人捞进来,那人看著活蹦乱跳的。瞧见有人,便问张巡是哪个?口齿很伶俐,作態也不像是纯粹的土兵。 不会是个刺客吧? 回头瞧了一眼谢拉,这小子居然没有呕出来,还在默念著什么。张巡一回头,他就有感觉,捏紧了身边一根哨棒。 恩,我就是张巡,你是哪个? 来人喜悦非常,连忙给张巡下跪叩头,然后报名说自己是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家人。好容易冒险水入城,是为了全城数十万军民,以及张巡的安危而来。 “哈哈哈,我好得很。”张巡左右瞧了瞧,大伙儿確实都全须全尾的,自然好得很。 “今日好,未必明日好。”左右反正就谢拉和两个张巡的亲將,那个范文虎的家人说起话来,还挺直白的。 “耍嘴皮子,可以要挨一刀的。” “留后的刀,怎么会捨得拿来杀我一个小人呢?” “那你就先等著吧。”按理说张巡应该立刻把人给砍了的,但如果真是范文虎有什么话要说,可以听听。 城下这两日天天飘来巨人观,之前到底多少元军沉了底啊。一开始张巡还以为也就几百人,而且离城好几公里,不方便打捞。后来下黄梅雨了,心思全在城內防疫上,就更没空管这个了。等到这会儿,光是这两天少说就捞了有二百个。 相比较於听这个人的说辞,还是处理巨人观比较重要。嘱咐一个老张家本家的亲將把人带回椿桂坊老宅,张巡继续指挥人打捞。 等把这事忙完,张巡迴家已经下午了。就著热汤吃了两块饼,这才又把那人叫来,问他范文虎有什么事。 来人自称也姓范,让张巡呼他范九。毕竟干得不是什么正经事,不说名字倒也可以理解。泡了半天的巨人汤才进城,也算是个猛男。 仔细再问,还是“熟人” 不过是没有打照面的熟人,当初张巡护送文天祥返乡,不是在润州西津渡碰上范文虎的溃兵嘛。范文虎的一个虞侯跑来要收编,被张巡直接打走了。这个范九当时也在船上,差点挨了张巡一箭呢。 哦哟,那你还敢来? “我家都督深敬留后之名,如果留后愿降,情愿作保。到时常州內外,安堵如故,留后即刻就任常州路总管。王师不进城,不需索,不点阅田土。”范九確实嘴皮子挺利索的。 ” 张巡没有答话。 如果是在咸淳九年,张巡听到这个条件,立刻就跑来给伯顏磕头,做宋奸了。甚至还会给元军一大笔的报效,供应带元天兵吃好喝好。 可惜现在是德佑元年了,且不提张巡被架起来,不是弹尽粮绝,没有理由投降。单单说眼前的范文虎和吕文焕,也算是有统战价值的宋奸了吧。 结果呢?还不是奉命带著新附军攻城填壕沟。 蒙古太君又没真的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別说和蒙古太君比了,连北方的汉世侯都比不了啊。 当初真的是有一点天真了,觉得倒地一跪,磕九个响头,献上一些家財,就能够保全人上人的富贵。还能够避免五六十万同乡们被屠杀,继续做常州的大乡绅。 现在想想,没有足够的统战价值,忽必烈和伯顏等张巡跪完,过几天就能寻个理由把张巡弄死。別说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连脑浆子都给他们敲散黄。 前一世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无病呻吟,后来瞧多了,见多了,才勉强能理解点道理,懂些事。 “留后本就是富贵人,何苦同些泥腿子挣命?”范九应当是有官身在身上的,语气和张巡见过的许多官员一样。 “你知道先前的常州总管戴之泰吗?”张巡用指节叩了叩茶几,轻轻的撞击声,竟然没有被雨声遮去。 闻听得此言,范九面色大变。他哪里不知道,戴之泰是被张巡和姚嵩直接丟进了油锅,大煎活人了的。 这也是伯顏一定要对常州屠城的原因,不在乎於常州抵抗了,在乎於常州反覆。 抵抗的可以赦免,反覆的要是都能赦免的话,那带元的面子就没处放了。现在范文虎也是担了风险,在劝张巡投降,还允诺保全常州。 “你走吧,告诉范殿师,我与常州同在。”张巡倒不是说心软,或者要给自已留退路,只是觉得范九不够格。 要是范文虎来,那肯定得把范文虎拉到大街上,五牛分裂。一个无名的范九,不过是范文虎的家人,杀了也激励不了什么士气。 第179章 179.史天泽走马到阵 第179章 179.史天泽走马到阵 退到建康的伯顏,果然受到了忽必烈的“申”。或者说还没到这种严厉的地步,忽必烈只是很奇怪,从二月份包围扬州之后,整整三个多月,伯顏到底在干些什么? 难道就全都拿来打一座江南的无名小城了? 走之前说得多好听啊,三到六个月之內灭亡南朝。然后再用三个月班师,到秋后就能够和忽必烈一道去征討海都了。 除此之外,北平王那木罕和前去支援他的宰相安童出了大事。隨同那木罕镇守阿力麻里的河间王昔里吉(元宪宗蒙哥第四子)发动了叛乱,竟然劫持了那木罕和安童。 那木罕被送给了朮赤系宗王忙哥帖木儿,安童更好,直接被送给了海都。幸亏安童是木华黎的曾孙,在蒙古军事贵族集团里面人头广,面子大,位份高,许多人说情。海都於是授予安童官职,留他在中亚做官。 现在好了,海都没干成,忽必烈的儿子和宰相都赔了进去。 换做你是忽必烈,你也得发信问问带著二十多万大军在南方的伯顏,到底在干嘛?襄阳都打破了,除了杭州,难道还有什么坚城?还有什么名將?还有什么大军? 嘿,大汗猜的真准。 伯顏只能把在常州遇挫的情形,详细写明上报。军中好些人都是宿卫出身, 忽必烈自然有他的讯息渠道,伯顏不能也不敢隱瞒忽必烈的。 仗打到这一步,南方的降將们尚不可信,可信的也就是为忽必烈流血又流汗的北方汉世侯了,尤以史天泽为最。此时的史天泽已经七十三岁,之前从征进攻襄阳和樊城,都非常得力。 但大约是南方的天气实在令他无法適应,亦上了年岁,去年年中就退回鄂州,主理南征大军的后勤诸项。现在伯顏攻常遇到了困难,不得不把这位老將给请过来。 你们都是汉儿,熟悉汉地的情形,教教我怎么攻打常州。 別看史天泽在元朝也是所谓的中书省左丞,但是元朝的丞相、平章、参政、 行枢等所谓的汉官职是不靠谱的。得看这人是不是大汗的怯薛,如果是怯薛中的大断事官,才真叫做一把手。 一切看怯薛內的身份,像是安童,就世袭第三怯薛长,所以连海都都拉拢他。不仅不杀,还给官做。 反正这雨也没法打仗,伯顏便安心在建康等待史天泽的到来。 陪著史天泽一道来的还有史格,原本歷史上他这会儿应该刚打破潭州,现在阿里海牙和李庭芝往復拉锯,连湘阴都没打下来。所以史格可以从容陪著他爹来建康,顺带转运一批军粮军械到建康。 出將入相几乎五十年的史天泽,作为北方汉世侯的代表人物,已经是铁桿的带元统治阶级。他比蒙古还蒙古,算是真·元人,伯顏有请,再不舒服也千里赶来。 详细听完伯顏的敘述,史天泽表示自己还是要亲自去常州瞧一眼,才能够確定常州的攻守方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其实有图的,伯顏下令绘製了非常精细的地图,但是史天泽不肯。坚信打仗,就得亲脚去丈量土地,亲眼去观瞧地势。战场都不在脑子里,打个屁的仗。 那没办法,伯顏尊重老前辈,便命阿塔海、怀都、唆都、奥鲁赤诸將留营, 亲自陪著史天泽去一趟常州。 等史天泽亲眼瞧见常州的城防工事,以及一片泽国的景象,他的吃惊不比第一次见识如此情形的伯顏少。 果然南蛮地方,卑湿低平,根本就不便於北方弓马良驹驰骋。 “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將兵船布置於城东?”史天泽看了一圈之后,首先提出来一条。 “嘶——”伯顏乘在船上,突然觉得或许可行。 运河主干道被常州保护在內,之前只能走小河沟,把小船划到常州城东去。 现在大雨如注,洪水泛滥,一米多深、三五米宽的小河,都变成了两三米深,十几米,甚至二十米宽的大河渠。 中心航道完全可以把稍大一些的桨船和帆船送到常州城东,如此常州唯一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就被掐断。 之后元军应该猛攻横林镇和横林的宋军营寨,形成事实上对常州的全面包围,打击城內因为有外援而鼓舞起来的军心士气。 隨后驱新附军和乞台刑徒,用命填壕,只有把壕沟填平了,消除宋军在城外的工事,才能发挥襄阳炮的威力。 只是这个天气·—· “老拔都,我问询土人之后,得知雨季一歇,又是两个月的酷暑,暑热时连牛马都会晕厥。”伯顏当然想要攻城,可现在没法攻城,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必日中暑热攻城,就在城东修筑十道土堰,將运河彻底截断。我观城南地势最阔,徵发民夫,修筑高台,以襄阳炮日夜轰击城墙。炮歇便选数百精甲,举火夜战填壕,往復循环,日夜疲惫城兵。” 史天泽是真的想要帮忙攻下常州,將自己五十年以来的征战经验全部都发挥了出来。就要仗著元军人多,就要发挥十倍於城兵的优势,日夜穷斗不休。 今天派精兵,明天派刑徒,后天派新附军,大后天突然改换精兵,令宋军勇敢效用日夜不得休息,疲惫而露出破绽。 杀其勇士,墮其环壕,不断地轰击城墙,令城內百姓惊骇连连,用尽一切手段摧垮城內防御的决心。 只要城內的那根弦绷不住,元军立刻雷霆一击。 “城下那一伙什么人?”两名轮守城墙的宋军瞧见城下有人指指画画。 “要不要报观察?” “当然要。” 没多久,马雍就披著雨蓑来到了城墙上。最近一段时间,宋元两军都儘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室外活动。元军几乎全部缩在营內,只有巡哨的士兵,继续保持活动。 怎么突然有这么一伙人在城外转悠? 范文虎那小子不老实啊,难不成想要趁著下大雨,试试看偷城?可这雨势? 马雍不太好下决断,便將这个消息再上报给张巡。 第180章 180.探知虏首復来常 第180章 180.探知虏首復来常 巧了不是,刚刚范文虎才派人来咱们家劝降。现在这会儿城下就有人跑来跑去,肯定是憋著什么坏水呢。 我就说嘛,范文虎一个降將,有什么资格作保,有什么本钱承诺。元军一定另有些什么安排,才让人进来,“稳住”张巡。 “能不能派人去抓个舌头回来?”张巡虽然有所猜测,但是还是得掌握更多讯息才能够做出判断啊。 “可以。”马雍当然同意,本来就该这样。 连绵的大雨,可以让出城去偷人的宋军更加隱蔽。元军虽然外出地人不多, 可是鸡墩大营同运河之间的道路上还是繁忙的。从建康和润州发来的军资,都得走水路。 “对了,瞧瞧有没有什么落单的船,也想办法劫一个。”张巡正好想到。 伯顏大部队撤去润州和建康避雨,虽然离开了咱们得眼皮子底下,但是也得设法打听消息啊。最好再派人潜伏进润州,了解一下元军粮道的情形。 “我去吧。”谢拉突然张口。 倒也不是因为別的什么,主要是出城袭营,出发前是允许开吃饭的。毕竟出城就冒风险,死也得让大伙儿做个饱死鬼。 “我也去,城下没有比我更熟得了。”张喜也很踊跃,他得洗一洗上次出城炸马,贪恋首级的旧帐。 “分上二三队,別聚在一块儿。寧肯抓不著,別折了儿郎们。”张巡得嘱咐明白,一切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 不允许恋战,不充许擅自行动,能抓就抓,不能抓立刻撤。这仗还有得打呢,有的是机会。 “省得省得。”谢拉转头就跑下城淘米去了。 “瞎—” 张巡和马雍又观察了一阵,元军小队很快退入鸡墩大营。看来是有身份的, 因为鸡墩大营是主营,中军所在。 史书上总是记载什么联营数十里,主將居中,偏將居次,前锋游弋,殿军拦后。一座一座营地都有规划,都是分开的。既是因为一个营地不可能容纳二十万大军,也是为了避免一座营被敌军打垮,就席捲几十万人。 要是营都在一起,夜里炸营了,营啸,几十万人都会受影响。如果诸营分开,那就只需要紧守营门,弹压本队,啸也只啸那座炸起来的营。 是以张、马二人才判断,元军小队肯定有点身份。不然不会入居鸡墩大营。 雨幕中城內悬出百十人,潜伏在河盪和芦苇丛中,很快就劫了两个元军出营的士卒回返。倒是谢拉去劫船的速度慢点,一直到天明之后,才夹了四个元军返城。 六个元军,两个是出来捡拾野鸭蛋的。农历五月江东种稻,稻田里就会有野鸭做巢下蛋。常州被张巡拆的一片白地,普通士兵连口鲜活肉都尝不到,所以才出来捡野鸭蛋打牙祭。 当然是傍晚潜伏出来的,结果正好就被埋伏的张喜给拎了回来。 四个被谢拉从船上打劫来的,竟然还有些身份。其中有个牌子头,算是个带队的,另外还有两个汉儿的吏目和一个回回的管勾文书。 先问两个捡鸭蛋的元军,营中来了什么人?不知道,两个元军直摇头。张巡这回不割耳朵了,开始敲脚趾。既预防跑路,又足够疼。 敲了好几个,两人还是不知道。那看来是真不知道,两个军户而已,没什么好嘴硬的。 再问他们营內情形。答曰没有爆发瘟疫,粮食虽然够吃,但也仅仅是够吃军械確实开始出现损坏。甚至连衣甲都出现了锈斑,蒙古太君们天天骂人。 行,留下吧。张巡把二人交给姚嵩,负责把他们所在的那座营地的情况,细细说明,画出图来。 换另外一间房,先审牌子头。蒙古人,看面相可知。会说汉话,不骂人,直言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而且自己有白银五十两的积蓄,可以奉纳给长官,只要把其中一个更目派回去取,立刻就能从奔牛取来。 蒙古人也是人,有胆大的,有胆小的,倒也不稀奇。 可惜张巡不想要那五十两,承诺只要答话答得好,就不割耳朵放回。 首先最近有什么人来常州了?答案出乎张巡的预料,蒙古牌子头答伯顏元师和史丞相均赶来了常州。 好大的消息! 如果是什么零碎的事,张巡听完,自然也就把这人给扔出城去。或者扔到市里面,给老乡们出出气。但现在说的是这个消息,张巡转了一下头,拄刀站在张巡身边的初九微微点头。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这个牌子头还把最近荆湖向江东和淮南转运军粮的部分內容给说了出来。尤其是扬州也没失守,阿术已经不打扬州了,开始走长期围困路线。 江北的二万多元军,这会儿大多在瓜洲、真州和扬子桥大营。梅雨天里,啥也干不了,只能歇著。 那咱们的便宜大哥张逞,还有王安节的兄弟王效节这会儿大概率也好好地, 只不过就是困守罢了。 “你们那个史丞相来常州做什么?”张巡还挺好奇史天泽来常州作甚。 “这等事,小的如何知道。”蒙古牌子头只是不停地告饶。 “行。”张巡示意初九带两个亲將看好这牌子头,先別砍,等之后问完那三个再砍。 两个吏目就是河北被签发来的,略通文书的读书人,反正不是“儒卢”,因为有元一朝,儒户最多时也就六千户,想评上儒户要求可高了。 他们的答案和牌子头的一样,回回的那个管勾文书,会写汉字不会说汉话, 也不知道什么隱秘的消息。 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他表示自己还签发过给正在围攻溧阳的阿刺罕的公文。 说明现在阿刺罕也没有打下赵淮驻守的溧阳城,那赵淮一家,以及自己的二姐诸人,想来都是无事。 出得门来,张巡点点头,初九就把那个蒙古牌子头赶到院子里砍了。两个汉儿吏目和那个回回管勾在隔壁屋看得心惊肉跳。 “愿降愿降,小的愿降。”即便是那个不会汉话的回回,也嘰里咕嚕的学著说道。 第181章 181.元营雨中起大疫 第181章 181.元营雨中起大疫 那边姚听到喀声,还有惨呼求饶,还打开门瞧呢。瞧见张巡在给人杀头,居然还探著看,確认死没死。 按照此时的说法,儒生们认为不服王化的韃虏蛮夷,那不算人,杀了也不是杀人。况且现在敌我攻防,本来就是这样的。他瞧明白之后,还把那两个元军给提过来看,两个元军不断作揖拱手,向著姚求饶。 “诸位,韃子伯顏復来,必有所图。”张巡捧著一块定胜糕,还挺烫手。 “总不会是想要筑坝冲城吧?”姚坐在门边的一张小马扎上,对著烛火做会议记录。 “那不可能。”不用张巡迴答,其他常州本地出身的官吏將校都否认。 常州城的地势是附近最高的,比四下里田野高大约两米。况且常州內外双城,是江东大镇,又没有山峦丘陵辅助,全凭人力来筑坝,至少得修筑长八十公里的大坝,才能把常州围死。等往里面再灌水,梅雨季都要结束了。 “那是为什么?”姚转头看向王安节。 挺好,咱们得姚老哥,终於从只会收编一个贼头,去打其他贼头的水平,上升到知道还可以放水攻城的水平了。 哥啊,咱看到你有长进,很欣慰,等会儿给你加鸡腿。 “韃子所图,只在破城,不能用水,便是用土。”王安节別的不好说,守城思路很完善。 “掘地道?” “不不不,也可以筑长围,断绝內外,修高台,石攻城。”姚嵩和王安节一问一答的,张巡就在旁边听著。 “韃子会捨得断绝运河航道?”张巡这会儿也疑惑了。 如果在常州周围修筑大规模的包围圈,就必然要填塞运河。当初怀都来攻城时,还只捨得搭浮桥呢。运河一旦填塞,元军就只能顿兵在运河旁,等待全河疏通。 刚刚抓到的元军舌头也说了,这会儿元军虽然还能吃得上饭,但也供应很紧张。说明元军前线也没有很多的积蓄。 此前建康囤积的粮食,吃了这好几个月,肯定也吃完了。从襄阳往常州调运军粮,那只能依赖水运。 怕不是元军,现在也是运一天粮,吃一天饭。根本没有轻兵疾进,快衝快打的储备。 “韃子二十万之眾,顿兵城下已逾三月。即便堵塞运河,凭其人力,掘开也不过十日。”王安节心想你们怎么都只算经济帐,不算军事帐呢。 之前伯顏不捨得填,是因为伯顏想要快速攻克常州,进围杭州。现在光是常州就打了三个多月,攻克还遥遥无期,那谁还在乎重新扒开运河的十天二十天? 况且运河又不是要全堵起来,填埋上几百米的河道,或者填上十米,隔二十米再填十米。只要能够拦住外援进城即可。 “有道理。”张巡瞧了瞧会议记录,姚嵩把这句完整记上了,之后张巡收回来再重读,就很方便。 如今张巡是现场参与,记录重点。然后让姚嵩全文记录,事后咱们再重盘一遍,加强学习,努力向上。 “应当立刻派人去苏州,报知元师,请他分一標水军至横林。遮护城东河面,保障河道。”王安节继续建议。 “张三,你去选个人,立刻把信传去苏州。”张巡转头看张喜,张喜正听著呢。 回到元营的范九开始猛猛窜稀,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因为此前不知道吃了什么,也猛窜过两天。两淮这梅雨天,啥东西都容易发霉,吃一口就拉稀的人太多了,根本无甚好在意的。 只不过这次剧烈了一些·— 等他给范文虎做了回报,范文虎也只是嘆嘆气,自顾自的骂张巡不识好歹。 顺道让范九下去休息,並未如何多问。 回到帐內的范九摸著潮湿的被褥,也骂骂咧咧的躺下。半夜继续窜,同帐的两人没在意,只当他吃坏了。 本来就因为下雨无事,大伙儿不出操,范文虎还让范九休息几天,就更没人在意范九第二天怎么不起床了。 因为范九开始低烧,乏力。可猛窜了一天的人,大多都会出现乏力的情况, 范九自己都没特別当回事。 甚至还坚持著出来,和十余名军兵一口锅里喝汤。十几个人用得是一把木勺,毫无避让。 到第三天,范九发现自己还是没力气,热的厉害。还嘀咕自己是不是中暑了,元军营中中暑的人不少,毕竟有人从上都发来,常年生活在最高气温二十五度的地方,碰上三十五度的天,还披甲操戈打仗,不中暑才奇怪。 左右有人终於发现他不对劲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厉害。 可才摸完,这些人都捂著肚子跑出去窜稀了,挡都挡不住。等到范文虎听报说营內有上百人在窜稀的时候,伯顏和史天泽赶到。他便没有在意这事,而是立刻安排人迎接这二位。伯顏自不必说,史天泽他也惹不起。 作为和张柔並列的汉世侯,连伯顏都要称呼史天泽为“老拔都”,范文虎见了得磕头。 等范文虎鞍前马后的伺候好这二位大佬,还同史格套近乎时,营內已经躺下去几百號人了。转天报给伯顏,前后数营,拉死了至少四五十號人。 “轰”得一下,伯顏的脑子就炸开了。 瘟疫! 一方面伯顏立刻下令將有各种症状的士兵集中起来,分设一营。一方面伯顏还大呼侥倖,幸亏之前就把大军撤进了城,没有一直落在外面淋雨,喝泥水。 处理瘟疫的话,伯顏和史天泽还是很有几分经验的。首先就是扑灭感染源, 主要方式为人道毁灭。但是现在偏偏在江南,外头根本没法升火。 况且只要雨还在下,眾人混居在一起,没有乾净的水源,瘟疫不可能止住。 且这批人也不能带到其他城镇去,得避免传染给他部元军。 反倒是史天泽,了眼疫死的士兵。然后用眼神暗示伯顏,常州城內可没有爆发瘟疫呢,如果常州城內大疫,那这座坚城,立刻就会瓦解。 第182章 182.雨停夜黑好劫营 第182章 182.雨停夜黑好劫营 想法很好,怎么弄进常州城去呢? 投进水里?可以试试,但是常州地处江东,水道四通八达,投进了常州的水里,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伯顏和史天泽到现在还不能確定感染源在哪里,或者说在如今的科学水平下,几乎就是不可能確定的。 投进城里就更难了,城下襄阳炮一搭起来,城內的布障就都林林举起。之前好容易砸了一次火油瓶,让张巡吃了一次亏,现在只能拋点小石块,砸砸城墙, 动摇一下城內军心。 眼瞅著砸了半个月,城內宋军发现城墙也没啥大事,襄阳炮的威镊力都有所下降了。尤其是没去过襄阳的宋军,开始“祛魅”了都。 驱赶百姓到城下,逼迫城內开门接应,然后里面混杂死间,到时候把染病者的衣物、粪便和器具到处投放呢? 瞎,这常州被张巡都快拆成白地了,离城三十里內就没个活口,要么全部逃亡去了腹里,要么就避入了城內。 如果去润州和建康抓老百姓,伯顏和史天泽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很清楚所谓的“乡土情结”到底能乡土到什么地步。 都出了郡了,城內肯定不会把外郡的百姓当人,就是驱这些人去填壕,城上也会毫不犹豫的放箭。 “竟然有如此坚城?”史天泽都愣了。 现在他真的能够体会伯顏顿兵常州城下三个月的原因了,城內真就是守的密不透风,碰上这种城,一般情况下还真就是包围为主,打援为辅。决不能像高欢脑子发热,去冲玉璧城那样,填七万条人命,都不能克城, 高欢能填七万条人命在一座城上,伯顏可决不能把七万条人命填进常州。真要是没了七方人,不说伯顏会怎样了,忽必烈的汗位和皇位同时坐不稳。 蒙古宗王要反他,中原豪杰也要反他。 偏偏常州不能长围,一则要去打杭州,迫宋投降。二则元朝廷的財政受不了,每拖一天,都有財政彻底崩盘的可能性。 “老拔都能体谅,唉-”伯顏也没想到打常州,会天时地利都不行,也就占一个人多。 “可曾劝降过?”史天泽不清楚伯顏对部下有过允诺,自然可以开这个口。 “有过—————”伯顏没好意思说。 劝降倒是劝过,不过是劝城內的人杀了张巡来投降。反而还被张巡嘲笑只值半只羊,提升了一波城內的士气。 “或许守了三月,愿降呢。”史天泽的意思是,要不再试试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咱们自己打不下城,丟了脸没事。只要能够灭宋,打进杭州,什么军心,什么面子,都会回来的。 “或许老拔都不知,这城內的守將,同扬州守將乃是一双兄弟,忠义无双, 其母毁家纤难,自(屏蔽)焚殉国,专教这二人好全心守城。”伯顏在常州三个多月,也不是白呆的,至少把张巡和张逞明面上的消息搜集了个遍。 “--——”这下史天泽没法说了,要是真碰上死守的愣头青,藉助城防,还真没什么好方法。 除非用命填! “得选一標人马,不多,数百即可,趁雨劫营。”城外现在就一二万元军, 若果不是战场实在泥泞根本无法阵列而战,这会儿张巡已经打出去了。 大部队不能动,挑选几百脚步轻捷,能够夜视的勇敢土,出城攻一攻鸡墩元营,总是可以的。或许就把伯顏给冲死了呢,一旦炸营,很多事不好说的。 “不能纵火,恐怕难济。”王安节倒是支持袭营,但是有所顾虑。 “专杀伯顏一人,不求搅乱全营呢?”张巡继续问。 因为当年王坚就曾经趁夜杀到蒙哥大营的周围,当然没有突破到蒙哥的帐前。他是用霹需炮打死的蒙哥,並非手刃。 “那只得驃下我亲自去了。”王安节先是顿了顿,隨后主动请缨。 打这种夜袭,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得和出战的主將上下一条心,如臂使指的那种。还得不怕死,捨得豁出命去搏杀。 “唔——”这反倒让张巡有些迟疑了。 因为王安节是此时常州城內最通守城的將领,张巡等人全仗王安节的守城战法。若果失了王安节,后面守城恐怕就会露出破绽来。 “我去吧。”马雍见张巡迟疑,知道张巡想的是啥。 他当年在刘整魔下,也前后转战,多年从征,夜袭敌营的事没少干。况且他长於野战,守城一般,失了他也不至於如何。 “不,还是王观察去。”张巡別的不懂,但有一条很明白。 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到最好。 论夜袭,肯定是王安节,还有他继承自他父亲王坚的那一票亲將勇敢最適合干。以前能杀蒙哥,现在就能杀伯顏。 “张三,你敢不敢同去?”张巡又转头望向张喜,张喜是老常州,地理情况非常熟悉,可以和王安节打配合。 “这有什么不敢的,正好在城里都閒出鸟来了。”张喜登时起身,因为站的太快,小马扎都踢翻了。 “好,咱们做两手准备。” 王安节和张喜带领精兵数百出城夜袭鸡墩元营,张巡和马雍在城下预备一二千精兵作为接应。如果能够击杀伯顏,那就立刻退回城內,大功告成。 如果这时候元营还炸开了,那就趁势杀出城去,击垮围城的一二万元军,直接打破元军对常州的包围。 “可!” “行!” “就这么办。” 左右的文官武將纷纷同意,那就不需要举手表决了,直接鼓掌通过。统一好了意见之后,立刻执行。 王安节魔下的亲將勇敢,一招呼就来。还配套了一些招募来的本地勇敢士, 主要负责带路。保证出城劫营的兄弟不会迷路,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另外张巡和马雍,將御营前军右厢,以及忠诚军中的勇敢,都募集了起来, 约有二千多,阵列在城墙之下,先行点阅。 无月之夜,小雨竟然都停了。正当王安节和勇敢们已经坠到城下时,元营內竟然点起大堆篝火来,分外显眼。 第183章 183.直扑中军要杀人 第183章 183.直扑中军要杀人 但没多久,城外的王安节、张喜,城內的张巡、马雍,就都明白元军这是在干嘛了,因为伴隨著大火,传来的是一种“肉香”。 当然啦,混杂著各种奇异混乱的味道,同时不能回味,一回就有腥臭冲脑。 最近没有打什么大会战,元军营中按理说不该死人的。死这么多人,甚至抓紧时间集中火化,在军队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瘟疫。 今之好机! 可以想见,元军的所有注意力,应该都在对瘟疫的处置上。那么其他地方的警戒或者防御,就必然会出现漏洞。如此以来,王安节和张喜的袭营,胜算更大。 此时元军营中还传来阵阵的呕哑声,不知道是元军的士卒在祈祷,还是军中有萨满。鼓铃钵的乐器声,也伴隨著嘲晰的呼声不断响起。 伯顏隔著挺长一段距离,遥望正在生火的柴堆。好容易今晚没下雨,他立刻下令將那些疫死者集中起来火化。 作为一名老军將,他很清楚,一定要火化,烧的乾乾净净才能完全断绝感染。这些疫死者的私人物品,甚至帐篷被褥都得烧掉,以前也有使用疫死者物品,进而感染的情况,不得不防。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易燃物,这火才能一下子生起来,並且快速的火化。 等到伯顏、史天泽他们闻知军中已经大疫时,当天死者就从数十飆升到上百。转天开始处置,营內竟然躺下去了二三千,现在怕不是有四五千人躺倒了。 几乎不能区分什么疫区和非疫区,各营都有人传染,尤其是新附军营,大半的疫死者和感染者,都在新附军营中。 如此猛烈的瘟疫,伯顏已经决定立刻抽身走人,不喝这里的一口水,不吃这里的一块饼,寧肯抱著自己的马脖睡觉,也不躺进军帐內。 留守的范文虎会“好好处理”的,甚至连管军把总百家奴,伯顏也准备带走。这是忽必烈看重的宿卫下一代,得保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今天烧完,明早就出发。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味道过於的冲脑,伯顏觉得除了柴火和骨骼被焚烧的啪声外,还有些脚步的踏杂声,在耳边蒙绕。 瞧著在火堆旁边手舞足蹈的萨满,伯顏摇了摇头。骤然听闻军中起大疫,实在是过於紧张了,幸好只是偏师起疫,这常州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另一头的王安节,一路寻著小径,终於摸到了鸡墩大营的旁边。不出意外, 元军肯定是有巡哨的,能摸到营外才遇到巡哨,已经是张喜精熟地形,了如指掌了。换个別人,还在外围,就会被元军巡哨发现。 到了这一步,只能强攻,快衝快打,直趋中军大帐,斩了伯顏就跑。 一声尖哨,原本的草丛里,登时蹦出来二百多宋军。跳出来的那一刻,也没法不暴露,不如起个哨,至少行动是统一的。 五名当面的元军巡哨莆一照面,就被宋军击杀。但前后的元军巡哨也已经瞧见此处有宋军来劫营,一方面鸣锣示警,一方面立刻前来牵制。 王安节请张喜设法拦住这些赶来的巡哨,他亲自翻越营墙,冲开营门,扑上鸡墩。 如果王安节有个望远镜,就能瞧见中军大帐里掀开帘子出来的不是伯顏,而是史天泽了。史天泽赶了上千里,到了常州又马不停蹄的调查战场,这会儿確实疲惫。伯顏要去处理瘟疫,他则是早早歇下。 另外伯顏不肯入营整歇,寧肯找个草棚抱著马脖休息,谨慎至极。这中军大帐也得有人坐镇,那佰顏之下也就史天泽了。 面对袭营,史天泽毫无惧色,出將入相五十余年,几乎完整经歷了金亡,以及马上的宋亡,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立刻命令营內各队帐中点名,十人为伍,聚丛成列,有隨便乱跑乱走的, 立刻斩首。同时让自己的儿子史格去稟报伯顏,请伯顏抽兵来围杀袭营宋军。 但老將军刚睡著被人叫起来,有一点没想明白。这是在常州,是在鸡墩,他只带了几十名亲將家丁来,军队都是別人的,和他不熟。那些军將,也根本不认识他的家丁,甚至家丁去传令,因为是陌生面孔,直接就被人一刀砍了呢。 白天你举著帅旗,披著精甲,左右环卫,气势雄雄,自然都听你的。可到了晚上,那就差点意思啦。 “敌在墩头营!” 已经翻越过营墙,破开营门的王安节挥刀喝令,命左右精卒猛衝墩头上的中军大帐。因为他瞧见一个衣著锦袍的大人物,站在篝火旁,站在马鬃大下。 暂无统御的元军,一时间只有自发的抵抗。另外还有一部分元军,此时已经感染了瘟疫,白天还不觉得啥,眼前都瘫倒在床铺上,浑身无力,高热发烧。 鸡墩是河姆渡先民人工筑成的大土台,高也就二三十米,但是顶部比较大, 长宽都有三四百米。更大一些的,比如寺墩,顶部长宽各千米。就是因为顶部足够大,元军才选择鸡墩扎营。 跑过一百多米的距离,王安节眼中掠过了许多军帐和蒙古人,但是身边的勇敢一个未少。或持刀牌,或持长刀,脚步紧密,猛衝元军大帐。 近了,近了,更近了。 很快,宋军就同史天泽的家丁们杀到了一处,史天泽此时也已经披上了衣甲。但毕竟上了年纪,还是半夜叫起,脚步虚浮,一时间竟然有些站立不住。 等他的十余名家丁被格开时,左右的元军还没有赶来救援大帐。到这里王安节才瞧明白,这不是猛攻樊城的史天泽吗? 伯顏跑了! 此时容不得他迟疑分毫,史天泽就史天泽,王安节以刀直刺其人。史天泽倒是挥刀欲格,万方没想到居然直接被王安节拨开。 有两名史家家丁反应过来,豁出命去遮护史天泽。史天泽也发现自己肯定打不过王安节,转身欲走。 无奈,地上湿滑,又有这么多人在附近踩踏。史天泽一个跟跪,登时扑倒。 第184章 184.一场乱战止不住 第184章 184.一场乱战止不住 一名宋军勇敢立刻扑到史天泽的身上,对著史天泽的后脖颈就是一刀。纵横北国五十余年,侍奉两朝,名重河北的汉世侯史天泽,就这么像是一只鸡一般, 被人取了性命。 十余名家丁此时大多已为宋军勇敢所杀,营中杂乱,遥遥望见其他营地也有人马分出来。王安节知道今天已经没法再去找伯顏了,只能先砍了史天泽的首级,命人拎著,毫不犹豫的往外撤退。 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安节勒兵回冲。 倒是在墩外的张喜,发现击杀了两拨巡哨之后,居然没什么大军包围自己。 王安节给他的军令就一个,牵制元军,保障后路。那他不能够瞎跑,可是怎么牵制敌军呢? 老办法,不能瞎跑,但我可以用震天雷炸营。鸡墩元营周围还有不少其他的元军营地,按照伯顏的命令,在大营的稍远处,设置疫病感染者的营地,以做区隔。 古代处理瘟疫的办法,可没什么含情脉脉的,很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人道毁灭。 如果在今晚之前,那元军士兵还不觉得什么。可今晚营外那成团的大火,以及左右的惨呼和哀豪,令许多气台刑徒心惊胆战。 从北方被徵发南下,说得好听,打完了仗就无罪开释。可根本就没打仗,天天被伯顏驱赶著填壕沟,人和过壕车一起填的那种。伯顏完全不在意乞台刑徒的死活,本来嘛,都是罪犯,要么杀头,要么流放。 现在拿来填壕沟,就是废物利用,算是他们对大汗尽忠尽孝啦。 於是当震天雷被投掷进疫病者营地,已经脑补自己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的乞台刑徒们,操起刀子就反了。其中一部分人是確实传染了,另外一部分则是被命令去照顾这些病患的。 蒙古太君金贵著呢,肯定不会去照顾人的。新附军虽然也是“二等人”,但好歹上面还有个范文虎能说话。乞台刑徒就没人管了,忽必烈把他们签发来,就是给伯顏凑数的。 留在疫区照顾病患是死,起来造反也是死。反正不给活路,还要把他们都活活烧死,那不如临死之前大干一场。 张喜炸完附近的元营,搅乱和牵制了元军之后,协助王安节留守的宋军控制营门通道。瞧见王安节退出,也不多问,一行人立刻撤退,毫无留恋。 反倒是在城头上的张巡看得很意外,一开始是城下元营在烧火,隨后主营內就开始喧譁起来。这可以理解,就是王安节和张喜杀进去了。但是除了主营喧譁外,很快连附近的其他小营都炸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张巡询问身边的马雍。 出城之前,张巡再三嘱咐过,不允许恋战,能杀就杀,不能杀立刻撤回。怎么看著眼前的模样,像是王安节和张喜,分成好几股,在搅乱整个元营啊。 “像是炸营了。”马雍没法完全確定,因为炸营这种事,是一种纯粹的概率问题。 甘寧百骑劫营,就没把曹军给炸起来。不过是疲惫了曹军,使得曹军十余万大军惊慌了一阵。 “那咱们?”张巡继续问道。 军事会议上说了,如果斩了伯顏,还能搅乱元军,那张巡和马雍就率领二千余勇敢精兵,杀出城去,席捲元营。如果元营不乱,就只负责接应王安节等人。 现在元营好像乱了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马雍稍一沉吟,张口答道。 “开门!”张巡也不迟疑,当即嘱咐开门。 常州城门其实有两重,一重就是普遍认知中的那个门。另一重则是所谓的铁闸,就是从城上用铁索直接悬一道铁牌下来,將城门洞堵死。铁闸平时不用,只有打仗守城的时候,才会往下放。 没有这种铁闸的城镇,死守的时候是直接用巨石和砖墙把城门洞给堵住。有铁闸方便不少,对守城方而言。 现在开得自然是普通的城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好几个月没打开了,可能有些顿。 整队。 举火。 衔枚。 即便夜战,也得举火,再是能夜视,想要成规模的打仗,一样需要火光。已经奔回到城下的王安节和张喜瞧见火起,立刻懂得,这是张巡决定要连夜进战了。 两军一交面,报了信號。没有击杀伯顏,只杀了史天泽的消息迅速传入张巡的耳中。这就更奇怪了,伯顏这个元帅都没死,元军怎么就乱了起来? 不会是引诱我们出城吧?不可能,哪有为了引诱咱们出城,把史天泽都赔进来的。 等於说为了让元军进口袋,孟拱说我先自杀,死了谁蒙古人来战。 那还说什么呢?杀吧,分成三股,只管搅乱元营,驱赶人马,勿要停下廝杀,兜了一圈咱们就回城。还是那句话,绝不恋战。 眾人一合掌,约定天明之前回城,各自引兵对著元营衝杀而去。 得知张巡等人出城,本来就没睡下的姚也披著衣甲登上城来。遥遥望见三条火龙直扑向前,姚嵩立刻取来鼓槌,城上的大鼓隆隆响起,直催人心。 城下元营內,突然暴起的乞台刑徒,毫不犹豫的奔蒙古太君的营內杀去。蒙古太君大多护卫在伯顏身边,营內空虚。况且百家奴要走,肯定得带走他自己摩下的那些蒙古太君啊。 两边一抽,蒙古营內空虚,乞台刑徒又是了解营地布置的。张巡等人还得靠舌头的讲解,才能大致了解。他们在营地里生活了三个多月,早就熟门熟路啦。 蒙营一衝即开,蒙古太君们以为宋军又来袭营了。加上这些日子瘟疫横行, 登时惊躁。下意识就准备跟著百家奴跑路。 人马衝动,这会儿史格刚找到伯顏,请他立刻抽兵回战。迎头撞上衝杀而来的乞台刑徒,黑夜中不辨敌我,直杀得人头滚滚。 宋军同时杀到,震天雷丟的如同暴雨,三路营门炸响连环。连未曾惊动的新附军和蒙古兵也慌了起来,一场乱战,已然生起,谁也止杀不住。 第185章 185.配金符的是伯顏 第185章 185.配金符的是伯顏 张巡到底什么货色,其实他自己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但是不怕,因为有替身。所以张巡信心满满的就跟在谢拉身后,捡人头啊,“棒豪”给我助攻。 只是稍微有点可惜,管是沾著还是碰著,挨到谢拉铁棒的,都软趴趴的倒了下去,张巡就算是想补刀都难。 那元军眼瞅著就开始吐內臟碎片了,张巡要是给他一刀,反倒算是给了一个痛快。 既然如此,那就给谢拉指路吧,至少张巡不夜盲,而且感觉夜间视力好像还挺好的。顺道也给谢拉举一个火把,好让谢拉看得更明白。 毕竟就算是谢拉这样的猛男,想要挥舞起他手里的“小棍”,也得双手持握,单手倒是抓得起来,就是舞不大动。 没多久,张巡也“杀”的浑身浴血,谢拉更不必提。数百人的队伍还算紧密,已经杀透了元军一阵,甚至绕著先前元军那个大火堆,兜了一圈。 “还杀不杀?”谢拉把铁棒往地上一,发现元军各处营地都乱了起来,各种呼叫声、嘶吼声,以及不知名的鬼哭狼嚎,完全混杂在一起。 原本还只有一处大的火点,如今再瞧,好几处起了火。不过由於梅雨难得间歇,大多物品潮湿,並未形成什么裹卷全营的大火。 “转个圈绕回城吧。”张巡身体情况还可以,稍微有点喘,毕竟光跟著打火把了,也没砍著人。 “直接从那火堆旁走吧。”谢拉伸手一指。 先前还是夜中焦点的大火堆,如今没什么人影了。大概也是都知道这里是目光所聚,纷纷避让。 “行!”张巡其实不太乐意,因为那里实在是臭,而且肯定有病菌污染,但那一块確实好像没什么人,比较好走。 走走走— 火堆这一头的伯顏和史格已经准备带兵去包打袭击鸡墩大营的宋军了,史天泽可是老拔都,在元朝廷乃是一號人物,国家重將。算是支持忽必烈在河北统治的骨干,不能轻易失了。 老死在家无所谓,要是被宋军斩了,即便是伯顏也得吃掛落。 一个老头都看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然后这不就巧了,迎面撞上蒙头就走来的谢拉和张巡。其实就像明军和清军一样,如果不仔细看,双方的衣甲很有几分相似之处。甚至很多元军披得就是宋军的甲,打了这么多年南宋,元军靠宋军都装备更新换代了。 当然到了大白天,认真看,两军衣甲还是有差別的,很多装饰都不同。要不说巧呢,现在是大晚上。 正蒙头走呢,谢拉瞅了瞅对面的部队,还没等他回头问张巡。对头的元军就用蒙语喊,问张巡这边是哪一部分的。 蒙古话?那还说个屁,干就完了。 谢拉发了一声喊,带著后边的宋军就往前冲。对头的元军也急著去救史天泽,是以边走边问,正好撞谢拉的铁棒上。 然后伯顏就眼睁睁的瞧著那名也算非常勇健的蒙古兵,甫一碰到铁棒,便飞出去好几米,甚至砸倒了一个后头的蒙古兵。 “是张巡!” 包围常州的时候,伯顏很认真的了解过张巡。大伙儿都说丹徒之战的时候,“张巡”背插靠旗,手持大棒,挡者披靡,几无一合之敌,有力拔泰山之能。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此时谢拉已经撞到了元军队伍中,仗著身披两层甲,根本不在意一般的刀枪攻击,只是挥舞起大棒来。身后的张巡反倒成了替他掠阵的,左右支挡刀枪。 “砰砰砰——” 铁棒之下,无论是多勇的元军,一棒一个,到处乱飞。 自也有几分勇力的伯顏和史格瞧了,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一交,立刻明白过来,“走为上策!”“ 此时元军的弓弩全都开胶无法使用,连个远程都没有,刀枪又根本碰不到“张巡”的身,那还打个屁。 避开这个杀神才是正经,史天泽固然要救,可不能把自己也赔进去啊。大不了分出一半人,让史格带著往鸡墩绕去。 正交流了,一標百十名气台刑徒也杀到,有人用契丹话喊了些什么。元军未答,乞台刑徒立刻挥刀夹击上来。 一面是无敌杀神带领的宋军,一面是铁了心要造反的刑徒,本就惊惶的元军左右將校涌上前来,同伯顏道了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抽了伯顏的马一鞭子,拥著伯顏就走。 前头张巡审元军舌头的时候,偶然听说他们用蒙语喊过伯顏。这会儿復又听著,抬头细瞧。远处好几匹马,马上的人不是配金符,就是配银符,都是元军大將啊。 “快,那头有韃子大將。”张巡用剑一指。 “好嘞!”谢拉手中铁棒也不停,架开旁人,三两步紧赶上去。 一名元军亲卫了,心中大骇,立刻抽刀插了伯顏的马屁股一记。那马吃痛。终於撒蹄狂奔起来,但这会儿谢拉也杀到了。 瞧见这人在现场,上去就是一棒,连人带马稀烂。 张巡也跟了上来,黑夜中只有点点光,不甚清楚,大火堆又在背面。於是停下来翻看那个稀烂的元军,脸还是完整的,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不可能是伯顏。 “追不上了。”谢拉瞧张巡翻看之后,没什么喜色,来了这么一句。 “可惜。”张巡只能说那人可能是伯顏,也不好確定。 倒是衝出去的伯顏,听到身后不断有人被砸烂的惨呼,背后猛猛起了一层白毛汗。这“张巡”还是人吗?哪有人能够这般大力,难不成真是什么神佛转世? 及至身后惨叫声停,伯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才止住。望著已经到了运河边上,眾人立刻奔上船,千户划船,总管呼號,万户摇櫓,將军猛擦汗,元帅道侥倖。 哎呀! 史格呢! 左右左瞧了一眼,史格也不见了。这把不会把史天泽和史格父子一双,都丟在常州了吧?伯顏很想叫人把船停住,回头去找找,可左右都惊魂未定,实在不敢去面对那个“张巡”。 第186章 186.夷丁千骑投靠来 第186章 186.夷丁千骑投靠来 “真是痛快,痛快啊!” 天色微明,诸队收拢回城,点算损失,清点战果。马雍和王安节在城下击拳大呼,浑身浴血,精神亢奋。 “城外韃虏必然溃散。” 王安节取过酒瓶来,牛饮一般。杀了半夜,自然是口渴至极。上得阵去,即便是王安节这般大將,想必也会口乾舌燥吧。 “谢小兄弟,谢小兄弟—---”两人正笑谈间,谢拉一身轻鬆的走了过来。昨天晚上显然没有尽全力,谢拉瞧样子还能再打一阵。 马雍连忙拉住谢拉,询问谢拉杀得如何。谢拉连忙摆手,怎么能叫杀,那是发送一程,马大哥哥切勿再说胡话。 “哈哈哈哈哈。”这话说得,后头的王安节听了,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诸位诸位,先把衣甲在门前解下,洗手洗脚,清理乾净血污。”按理说张巡不应该打搅大伙儿的雅兴,但是元营起了瘟疫,咱们必须得上心。 虽然没有吃元营的东西,喝元营的水,但保不齐有些人已经是病患,这一身的血是吧。 眾人依言,城里面也取出热水来,给诸军冲洗。张巡还专门嘱咐,专立一营,大伙儿这两三天聚在一处,確认没有什么症状之后,再行出守。 正处置呢,城下突然传来呼声。张巡等人连忙登城查看,数百元军,聚在城下,对著环壕內守哨的宋军喊话。因为隔著一百五六十米,听不甚清楚。 瞧著城下也没有攻守,喊得还是汉话,张巡便派一人坠下城去询问。一来一去,答话令张巡稍感惊讶。 数百名契丹、女真和汉儿刑徒,表示他们本就是刑徒,现在反出元营,想要回河北老家也不可能,情愿留在常州,为张巡效力。 夷丁! 不知怎么得,张巡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词汇。但是他们是元军,且从有瘟疫的营內赶来,张巡不敢轻易就接纳他们。 怎么办? 其实在宋蒙边界,收拢汉儿,乃至於蒙古降人,並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破產或者违法的北方各民族人口南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比如元朝廷曾经有一条法令,私自向南宋贩马的,全家签为军户,男子一律充军,女子配给孤寡丁军婚娶。於是有段时间,李庭芝接收了上千骑兵,战斗力相当不错。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想了想,又望了望左右,没啥特別的反对意见。也就是王安节多嘴说了一句,在城外分营,先检看一番,没有患病再接手。 可以,张巡隨即命人送下去两千张饼,让他们转移到常州城北的北塘河塘闸上立营。闸坝是高地,不会淹水,同时和城西的旧元营分开。 另外再派两个人来城上问话,张巡昨天晚上其实打得也有点稀里糊涂的,並不太清楚元营內情形,最好有个了解的来。 等这一问,包括张巡在內的眾人都十分讶异。因为按照这伙气台刑徒的说法,他们把范文虎给打跑了,而百家奴和伯顏是一起跑的。蒙古太君仗著有马跑得快,或是单骑走马,或是抢船飞渡,除了躺倒的,基本都跑了。 新附军更不必说了,躺倒了一半,剩下的那部分昨天晚上被宋军搅来搅去, 要么逃散,要么败死,这会儿躺营里的,都是半死不活的疫病者。 他们这批气台刑徒把当面的范文虎打跑之后,原本想去杀伯顏的。却瞧见黑夜里有个金刚一般的人物,手持大棒,一棒锤死了万户,心下震骇万分,情愿给那位铁棒金刚做奴僕,前来投靠於他。 ·——. 回头瞧了一眼谢拉,果然一个男人只要有一个足够璀璨的闪光点,就能够得到了无数男人的拥戴。 了解清楚,张巡就命这些乞台刑徒,去吸纳健康的刑徒兵。愿意来投的,別得不提,天天管饭是一定的。另外元营內的財物,他们也可以自取,张巡並不过问。 其中一人就问,那营里面的病患? 问到点子上了,如果是在后世,要讲什么人道主义,或者派遣什么国际援助。但是在这会儿,把他们放在原地三天,能挺过来的那就是挺过来了,挺不过来的正好聚一堆,火化。 张口问话的刑徒点点头,没再多问。至少张巡没有说现在就去砍了,全部充首级功。在当下朴素的道德价值观內,如此处置,就算合適。 倒是缀在末尾包圭说了一句,应当派人去把二十多万元军的大营全部拆了, 木料都搬运进城,帐篷住过染疫的,那烧了就烧了吧,没办法的事。 行,这事你去办,但得三天之后烧完了户体再办。 赠予了乞台刑徒一些衣物和帐篷之后,张巡派人快船向文天祥呈报。现已击破常州城外之敌,请他立刻將最紧要的药材运送入城,最好再绑几个医匠来。 史天泽的首级,乃是大功,也用石灰醃好,隨船发往苏州。这是王安节和张喜的功劳,张巡不会味下来的。 又下雨了— 前后不过停了半夜而已,令人心烦。但是常州城內是喜气洋洋的,如今已然是两次击破来犯之敌,军心民心振奋,已觉可以守到天荒地老。 文天祥收到史天泽的首级之后,也是难以置信,这可是元朝廷货真价实的宰相。虽然是次於安童和阿合马这种人的汉儿宰相,但也是名臣大將。 展开奏报一瞧,文天祥喜悦非凡,他制定的“以拖待变”军事策略,所期望的虽然不是这样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的最好註解嘛。 欢喜的文天祥一方面將筹措来的药材,装船发运去常州,一方面派人快船去杭州奏捷。 说起来大伙儿或许不信,先前选挑子的宰相陈宜中听闻常州已经击破来犯之虏,居然又以“殿阁大学士·奉朝请”的名义,自顾自的返回了杭州。 瞧见兵事復振,陈宜中都不跑路了,原本交相弹劾跑路的官僚们,居然也一个个没皮没脸的跑回了杭州,谋求起復和再任。 第187章 187.恩科主考陆参政 第187章 187.恩科主考陆参政 倒是留梦炎,三月份跑的,不好意思五月底就跑回来了,还在老家衢州等待机会。当然主要也是听说陈宜中已经比他快一步跑了回去,朝廷如今倚重文天祥在前方抵抗,那丞相的位置就剩下一个,陈宜中去了未必轮得上他留梦炎。 难得的,陆秀夫升班上朝,发觉今儿祥曦殿內居然站了个七七八八。这场面有好几个月没见著了,只是来了这么多人,未必是好事啊。 不过今天不能骂街,因为战局突然非常离谱的稳定了下来,所以按照封建王朝的一贯行事,必须要办一件大事了。 恩科! 办科举,號召全天下的读书人来杭州考试,考上进士做老赵家的官。以彰显此时老赵家还是天下正统,得到士大夫儒生阶层的认同。 小皇帝赵虽然是去年登基的,但是他爹度庙咸淳十年的常科开过了。正常来说不会一年连续举办两次进士科,所以德佑元年要举办恩科。 拖到现在才举办,是因为此前常州受围,所有人都以为宋朝大概三五个月就要灭亡了,官吏逃亡,举人们也不来杭州参考。 现在战局突然稳定下来,两浙、福建、湖南、广东、广西,全都是完善州郡,因为前线的激烈抵抗,这些地方到现在还没闻得兵声,那就得考试。 在后世人看来,国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仗打成那个逼样,哪还有空干这破事。可是在包括文天祥、陆秀夫等儒生看来,这是和抵抗一样重要的大事。 而且某种意义上,是比宋蒙交兵更大的事。 要是宋朝廷不举办科举了,不就等於是自我放弃了天下正统的地位,不再和士大夫们站一条道了嘛。 朝会是来商议主考官人选的,南宋的科举,主考官一般不会是左右丞相。但也需要翰林学士·知制誥,或者参知政事,或者枢密副使一类的高级官僚下场。 来之前陆秀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甚至准备举荐李莆担任主考官。歷史上李芾这时候都殉国了,但是由於李庭芝被贬湖南,所以原本歷史上改任湖南安抚大使的李带,就到朝廷来干司农少卿·知临安府。 千了几天,又转任福建替朝廷募兵勤王。前不久率领福建舟师来杭州勤王, 结果到了之后发现朝廷好好地,张逞在扬州,张巡在常州,文天祥在苏州,守的固若金汤,国事没有彻底败坏。 谢太后稍微挽留,李芾就留下当同签枢密院事了,正好把福建赶来的舟师留在钱塘江口。虽然文天祥力主先不跑,可是有个跑路的准备总不会错。 但是朝议的结果大大出乎陆秀夫的预料,陈宜中等官吏力主选用贤能,主持科举,为国家挑几个正经的人才,也好继续立刻。 陆秀夫主考! 更重要的是谢太后居然准了,並希望陆秀夫不要推辞,国家抢才大典,就需要陆秀夫这样的名臣来主持。一下子就把陆秀夫给架了起来,陆秀夫不答应都不行的那种。 况且人家说的在理,许多主战派大臣也支持这个提议。希望陆秀夫多选几个人才,大伙儿好继续抵抗,维持宋家的社稷。 那没办法,陆秀夫只能锁院,预备担任主考官。隨后主战派的诸多大臣,都被点选为考官,连大內都没出,就被隔绝了起来,只命他们的僕从回家通知,给陆秀夫等人送衣物。 “居然还得了一千多匹战马?”张巡没想到城外的元营內还有这么多战马。 “还有几千头牛羊骡驴呢。”包圭刚出去捡破烂来著,这会儿身上衣服都淋湿了。 城內外等了三天,王安节等人没感染,照旧出来守城。包圭则是带著民夫出城拆迁元营,顺道捡破烂。 营里面被气台刑徒先搜检了一遍,但那拨人主要只得財物和马匹,其他大都没捡。包圭则是带著民夫,本著物尽其用的原则,兵器、甲仗、木料,衣服是不敢剥得,感染了瘟疫的死人衣服,民夫们也不敢剥啊。 和此前料想的一样,没人照顾,营內数千感染瘟疫的,大部分都死完了。少部分乞台刑徒的感染者被带到了城北塘闸营地,能走能跑的,这会儿应该都沿著运河跑去找元军大队。 最后投到张巡魔下的乞台刑徒,不下二千人,其中泰半弓马两便。剩下的虽然不会骑射,但是也能骑能走。 捡拾到的马匹,张巡就全都拨给了他们,但是其他牲口都拉进城內,羊直接杀了搞军。牛的话,除了部分留下来搞军,剩下的都隨船拉回去给了文天祥。 权当是他送药材过来的买价,苏州那边一头耕牛还能卖不少钱的。 刘师能带著三千五百水军进驻横林镇,也是他送药材进城来的,文天祥认可了加强城外角之营的策略。命令尹玉坐镇横林,配给了二千五百人。 “那些骡子留后配给下官吧,拿来担粮食不错。”包圭也有想法,粮栈和常平仓都在內城,每天让土兵挑粮食做饭也是麻烦事。 不如用这些驴骡来拉粮食,土兵守城本就艰辛了,省点力气吃现成的饭唄。 “应当的,应当的,但是这些牲口的粪便你得理清楚。”张巡当然答应,但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每天照旧把粪便拉出城去,填埋或者丟弃到坑內。如果有病死累死的,也得妥善处置,不要直接拿来就吃。 “只是这雨不停,如何火化?”姚冒著雨赶到了城门口,有些忧虑。 几千名死者,算上先前被杀战死的,留在元营內的少说有六七千。现在天气闷热潮湿,要是这一二天內不处置,未必会比城东河里浮出来的那些巨人观好看。 “这天挖坑也不易—————”话说的是,张巡只觉得麻烦。 幸好到了夜里,雨竟然停了片刻。大概率明早还得下,张巡立刻点起人手, 放火烧营。由於不敢大范围挪动尸体,最后聚了几十堆火,烧了大半夜。 第188章 188.要抽军官二百人 第188章 188.要抽军官二百人 “哈?” 张巡有一瞬间试图洗一洗自己的耳朵,以確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苏州派了人,冒著元军隨时可能重围上来的风险,跑来常州,只为了告诉张巡。 开恩科啦! 请在常州举行发解试,然后让通过发解试的学生举子们,坐船去杭州参加礼部省试。朝廷点名要让出一百个举子,还是至少,再多些更好。 “不是--”连知常州的姚在接到这份朝廷的公文时,都觉得有点开玩笑。 “不会还往扬州发了吧?”张巡把公文放下,略带著些质疑。 “是,早过泰州海陵,想必公文已至扬州城內。”来送公文的文天祥幕僚还挺引以为傲的。 扬州城外筑起了长围,但是好些水道实在没办法封死。或者说这一次阿术就没全意打,只管堵粮道,准备活活饿死扬州。而且扬州现在也在下梅雨,元军都避入真州和瓜洲的建筑內,包围並不严密。 “倒也是好意。”姚確认般的瞧了瞧公文,又把公文递给了下手的陈。 陈绍和包圭一目十行看完,没有答话。主要是这会儿好些老张家的州学生, 都在忠诚军內担任中基层军官。其他各大家族的子弟,也都在军中,或者在前营排阵使官署。 虽说宋朝已经有点將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意思,即便是一般富农家庭, 只要全力供,也能供出进土来。但大部分的进土,实际上还是出身所谓的诗书耕读之家,得有人替他耕,他才能安心读。 只是我这儿正打仗呢,你要抽走我一百多,乃至二百多基层军官和军吏,这不纯纯闹呢嘛。 “本科还是陆相公主考呢。”幕僚甚至还不无暗示的说道。 “我大內兄主考?那朝中谁主持?”张巡原本只是有点无语,听到这个话,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就感觉朝廷是不是又出事了。 “吕相公暂时主持吧,另外陈相公也还朝了,尚未宣麻。” “什么?”张巡眉头一皱,这事绝不简单。 吕相公自然是吕师孟,这位谈不上投降派,但也不是什么主战派。站位不太好形容,但他至少没有跑路过,一直留在杭州的。 陈相公不必说,肯定是陈宜中了。这位老兄那是有明確得选挑子跑路记录, 就算是內外交困,朝局不稳,那也是跑路。 文天祥怎么没跑路?陆秀夫怎么没跑路?你筹集物资困难,文天祥在前线差点直接被子砍死不困难? 打发幕僚先下去休息,张巡直接向在座的眾人发问。朝廷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文天祥和陆秀夫內外配合,一个在苏州坚守,一个在朝廷主持,配合也算和睦。突然让陆秀夫锁院,文天祥在杭州就没鼎力相助的宰相啦。 “难不成朝廷想要议和?”姚和陆秀夫差不多,不太懂打仗,但很懂带宋。 “这.” 张巡其实也想到了这一节,但不太確定。 因为现在宋朝其实没有什么谈判的本钱,军队在歷阳·当涂的掛弓山一战赔了天半,彻底丧失了和元军野战的能力。 財政嘛不必说,汪立信去江西的钱,还是印纸钞掠夺自民间的。浙西这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著军餉了。幸亏大行皇帝还有六十五万两金银在城里,所以银充足。要是等杭州发军餉,饿死算求。 没钱没兵,拿什么和元朝谈? 元军在常州城外是赔进来了万余人,但主要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蒙古太君的根本还没大损。现在不过是因为梅雨季节,无法攻城,才撤了回去。 等暑夏一过,伯顏必定復来。到时候二十余万大军日夜攻城,轮番战斗,常州能守几天? “拜见元帅。”廉希贤出现在建康。 陪同他一道出现的,还有忽必烈任命的两浙安抚使廉希宪。二人是堂兄弟, 並非亲兄弟。而且不是汉族,是高昌畏兀儿族。 两兄弟是怯薛出身,在河北中山路有世袭的官爵,其中廉希宪的父亲布鲁海牙是忽必烈母亲唆鲁禾帖尼的亲帐护卫,尤为厚重, 忽必烈不太理解伯顏为什么会顿兵常州城下三四月,於是命原任荆湖安抚使的廉希宪运送军粮到建康,点阅部伍,了解军情。又命廉希贤以礼部尚书的身份,持国书出使杭州。 不是来和谈的,是来劝降的。 毕竟在忽必烈的想法中,二十余万元军已经打进两浙,宋朝无兵也无钱,应该要投降了。 现在投降的话,多少还能换取一点优待条件不是。毕竟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二百座军州大镇,数千万民户。携如此大国来降,封个公最少。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天祥和张巡的抵抗是奏效了的。因为忽必烈原本没想过遣使劝降,现在因为战事拖宕许久,使得忽必烈主动派人来劝降。虽然这种变化很微妙,但多少也能说明些东西。 比如忽必烈心底最深处,可能已经不再坚信可以单凭武力彻底灭亡南宋了。 廉希宪既是宰相,也是怯薛,所以他和伯顏平起平坐。廉希贤是怯薛,但不是宰相,这才需要恭敬行礼。 二人说明来意,伯顏撇撇嘴,表示廉希贤可能连常州都过不去。常州城內的张巡是个又臭又硬的,苏州的文天祥也不湟多让。这要是往常州去,大概率半道就被张巡给砍了。 另外史天泽已经確认战死在了常州,伯顏谢罪的上书大约还在路上,忽必烈还不知道。如果知道,廉希宪此番前来,或许就不单单是点阅军队了。 “缘边诸郡,均不可行?”廉希贤来之前,以为自己一出马,甚至可以招降沿途所有州县来著。 “正是。” “但陛下王命在身,不得不行啊。” “若是配数千骑跟从呢?”廉希宪帮著自己弟弟问问。 “两浙如今梅雨连绵,走马还不如行船快。”伯顏实话实说。 现在两浙各处河水泛滥,大雨连绵,几千骑兵不明道路的话,可能整个月都在绕著太湖兜圈子。 “下官且去常州瞧瞧!”廉希贤决定看了再说。 第189章 189.天之下无处容身 第189章 189.天之下无处容身 夜半,张巡身周只觉如坠深渊,登时惊醒。 城內寂静一片,即便是鸡犬,这个时候大约也在安眠。屋外的雨仍旧渐浙沥沥,敲打在屋檐瓦片上,竟还有几分催眠。 只可惜张巡睡不著了,披衣起身,洞开门户,一个让张巡冷汗直流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抽走我的军官和军更,就是为了让我丧败! 虽然念头升起的须臾之后,张巡就有八九分否认。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来, 几乎就无法抑制了。陆秀夫受命主考锁院,至少三个月不能视事。文天祥身在苏州,居中联络淮南和浙西两路大军抵抗, 朝中力主抗战的汪立信已经出发去往江西,指挥反攻。儘管还有大量的主战派官僚云集杭州,可带头的名臣大將却一个也无。 其实宋朝上下都认同议和,只不过文天祥是认为要恢復三边之后,宋室转危为安,国土恢復到先理庙时的疆界,才可以南北合议。而且合议也是为了募兵练勇,整顿三军,筹粮措餉,继续下一次作战而暂时歇兵。 当然也有人认为可以割让部分四川、淮南州县,保全大江防线,奉纳岁幣以求议和。如此半壁可安,社稷可全。 不久之前的张巡其实也认同议和,但如今张巡看得很明白,没有充分军事实力的情况下,元朝绝不可能轻易的议和。 一切都得凭手里的刀枪说话,刀子磨得越快,元朝就越容易议和。靠奴顏婢膝去討好,是绝对不可能议和的。 唯有击败南犯之元军,才有討价还价的本钱, 当然啦,如果击败伯顏,张巡就可以不投降,继续在常州做欺男霸女的恶少衙內。这始终是张巡的第一选择,吃喝赌二三十年,快活之后正常五六十岁老死。第二选择才是设法保全常州全城,以张巡自己的遗臭万年,投靠元朝,头上多一层食利鬼,来换取和平。 核心是大地主阶级享受荣华富贵的幻梦,前提是常州六十万百姓得保全下来,继续让张巡做常州的土霸王。 二者是不可分裂的,所以张巡也始终以保全常州为己任。就像牧羊的农夫, 看紧自己的羊群一样。我羊毛,那是我的事,你要来抢我的羊,我可就拿起草叉啦。 本来张巡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人,自然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思考其他人其他事。 难道朝廷觉得,让张巡这样一个坚决抵抗,力主不降的將师送死,宋朝再无防御之力后,伯顏会认可宋朝廷的议和? 到底是议和,还是投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张巡竟然有浑身寒颤之感。若真是如此,真如这般设想,那这偌大的天下,还有我张巡半分立足之处吗? 伯顏现在肯定对张巡必欲杀之而后快,杭州朝廷则希望张巡儘快败死,以促成议和。 我难道无路可退了嘛! 该死啊,真该死啊!该杀得不去杀,该爭得不去爭。破家纤难,东西转战, 几愈经年,到底成了什么啊! 梅雨季节罕见的一道惊雷突然落下,电光照在张巡的脸上,分外骇人。只在这一瞬间,忠孝节义的条条框框,好像就碎成了七八瓣,再也弥补不起来。 “留后?”被雷声惊醒的初九从隔壁举著蜡烛前来,一火幽光中,张巡的身影涨到无限大。 “初九,你要当官不要?”张巡冷麵转来,语气几近於命令。 “当官?啊?小的一个伴当—————” 因为消息太过於劲爆,也太过於突然,初九一时间还没察觉到张巡语气的变化。 “做不做!”张巡已经是命令呢。 “全凭留后吩咐!”还在迟疑的初九,这下到底就反应过来,既然是张巡让自己做,那就做。 “好。”张巡走来拍了拍初九肩膀。 “初九为旭,以后你就叫王旭,授修武郎。” 转天江淮招討副元帅、前营排阵使衙署放炮升旗,擂鼓点名,城內文官武將,大小吏民云集到衙前。 不为別的,只做一条。先前陈宜中和留梦炎为了激励张巡和魔下御营前军、 忠诚军拼死奋战,合计发下空白告身二百道。 敘击破韃虏史天泽、附逆范文虎之功,荣赏由张巡所出。 张喜站在台阶上,按册呼名。两翼的迴廊上站满了张氏的子弟,当然也有其他大族的子弟。此前张巡並未对他们授予实官,而是便宜行事一般权署札委,现在一律给官。 各家子弟报名上前,张巡亲笔填写告身,支手转交。第一个上来的初九,郑重其事,单膝跪地,双手捧接。 有他为率,次后眾人纷纷朝张巡即拜。在衙署门外尚是白身,报名进门,便是正经官人,各个喜悦之情溢於言表,哪还在乎给张巡单膝跪地呢。 即便是姚嵩,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这些官爵本就是常州各姓子弟应得的。破家为朝廷征战,朝廷一不给钱,二不给粮,些微几个官爵而已,合该与我。 至於形式上的小小不妥,那算得了什么呢。 诸军人等,均给绢一匹,钱十贯,遍及上下,即便是剩员伙军,也有赏赐。 不是赵的发的,也不是赵发的,是我张巡发的。 满城上下,欢呼雷动。隨即张巡便命椎牛饗士,激励三军。即便是大雨绵延,也止不住满城的兵土,愿为张巡效死的决心。 等到这会儿,文天祥的幕僚再来衙署宣布,朝廷已开恩科,下旬便举办发解试,官民人等儘先考选的消息时,应者寥蓼。 考还分考得上和考不上,我现在不考也是官了,那还考什么? 也就城內少少的几个商户人家,报名应考。籍在军中和署府的诸宗子弟,几乎无人报名。那幕僚还来问张巡,能不能动员些人去杭州应考,朝廷厚德,又是陆秀夫主考。若是常州一科再中五十个进士,那也是盛事一件吶。 大伙儿不愿去,我也没有办法。老兄你拿著黄金一百两得程仪,回苏州找文天祥復命吧。 第190章 190.溧阳城垮十余丈 第190章 190.溧阳城垮十余丈 数百骑拥著廉希贤赶到常州,发现常州城外的元军营地都被拆被烧的七零八落,野地里也寻不著一个元军。连个可以避雨存身的地方都没有,而雨幕中的常州城,却显得分外高大牢固。 难怪伯顏元帅拔不下此城。 派了两个通汉话的人到城下叫门,廉希贤等人在床上等候消息。消息回来的很快,常州城闭门不纳。 其实听到有元使来常的通报时,张巡是下意识起身的。但屁股还没全离开凳板,张巡就又坐下了。无非是觉得咱们击破了城外留守的元营,又打了三个多月不克,终於觉得常州和张巡有点统战价值了,派了个怯薛来谈。 可拉倒吧,是不是张巡一投降,就得拉著城內的二万多兵,跟著伯顏去进攻苏州和杭州? 没死完,还得拉著去日本餵鱼?等人都死完了,那张巡也可以跟著一道餵鱼了。所以张巡给了人家一个答覆,別来沾边。 我可以守常州守到老死为止! 得到回覆的廉希贤更理解伯顏了,这確实是个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根本都不谈的。什么封官许愿,本领安堵,招数都使不上。而且伯顏说过,城內眾心一致,到现在都没个出来投降的。即便是封万户,赐金符,都没人肯降。 常州过不了,湟论是去杭州了。可廉希贤肩负忽必烈的王命,一定得去杭州啊。 先派人回建康,找寻伯顏。之前南宋不是派了个什么人来谈过嘛,现在这条线还在吗?如果在的话,至少廉希贤可以试著用一用。 伯顏哪有线啊,上次也不是他找的南宋,是谢太后暗中主动派人来谈的。现在其实也可以想办法把线串起来,但是成败利钝就得全凭吕文焕的说法。 让吕文焕派个亲信的家人去杭州找吕师孟,谈判的线路重搭。不过意义不大,伯顏派来的人告诉廉希贤,南宋甚至肯去帝號,但不肯投降。 想想也可以理解,还有好几个省的地盘,几千万人口,十几万军队。战线虽然距离首都越来越近,可现在已经稳固在首都的数百里之外。 蒙古太君的大刀还没砍到脖子上,怎么可能投降呢? 不投降,尚且可以东南半壁关起门来称君王。投降了,那就只有任人宰割, 化为鱼肉一条路。 言外之意其实也挺直接的,伯顏劝廉希贤赶紧回大都算了,南宋的水太深, 老弟你接不住。 溧阳,经歷了三个半月的攻防,攻守双方均已疲惫至极。 和常州有一点不同,溧阳城外的集镇、民居和宫观没有被拆毁,现在全部为元军所徵用,成为了他们的避雨之处。 阿刺罕也没想到,自己率一万五千生力之军,进攻溧阳这样的小城,居然屡攻不克。为了填壕,阿刺罕甚至抓捕数万百姓,驱百姓入水。 可城內宋军守志弥坚,誓死不降。隨即阿剌罕捕来数千名妇女,割取双房双尻,熬煮油脂,號为“人油炮”,发炮轰城。 城下牌柵建筑,均为元军所焚毁。至此守卫溧阳的赵淮,不得不放弃城下的所有防御工事,退入溧阳城內,做最后的殊死抗爭。 下雨了。 梅雨季的到来,令常州鬆了一口气,也令溧阳鬆了一口气。绵延的大雨阻止了元军的攻势,阿剌罕被迫收兵,屯驻在城外各处险要,並上报伯顏,请求军械和骡马的补充。 可惜伯顏自己都一脑门子的包,若非廉希宪赶到,运输了一批军械粮草前来,缓解了前线的燃眉之急。这才有足以调拨的器械,发往溧阳。 其实阿刺罕也是元中名將,当初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位时,他就坚定的站在忽必烈一侧,为忽必烈取胜立有功勋。 又进战李瑄,在討平山东的战事中,表现极佳。此时的阿剌罕,已经被任命为诸翼蒙古军马都元帅,他的祖父两代,都是大汗的怯薛长,到他这里更是袭职。 不是这等出身,这等战功,如何独领一路人马呢。 在抵达溧阳之前,阿剌罕的想法和伯顏一样,十天半个月取溧阳,十天半个月次取广德,一个月的时间包打独松关。三个月就能够抵达杭州城外,然后同伯顏在杭州城外会师,他去堵截钱塘江上下游,伯顏包围杭州,董文炳控厄海口。 六个月內收降南宋,再用三个月回师大都和上都,完美。 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溧阳,就已经耗费了他三个半月的时间,且如今碰上梅雨季节,攻破溧阳看起来遥遥无期。 绕著溧阳又转了一圈,阿剌罕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气。溧阳城虽小,却同样是坚城。南唐李昇篡位杨吴之后,定都昇州金陵城,溧阳遂成为金陵抵御吴越国钱氏的前线。 李昇隨即下令修筑军城,环包溧阳县。此前的溧阳虽然早已设县,却无城墙,只有环河为壕,插柳为塞。 为了方便筑城,开掘深阔的运河和护城河,最窄处都有五丈以上。及至建炎·绍兴年间,金军南侵,溧阳再筑,不仅拓宽运河,还加筑城墙二里有余,重修门楼,增设战备。 城將赵淮乃是老將,深通军务。溧阳知县朱克忠又得人心,供应囤积。二人把这溧阳城守的铁桶一般,到现在元军甚至没有攻上城墙过。 即便不下雨了,阿剌罕还得再抓百姓来填护城河,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还不知道得填到什么时候。 正嘆气,阿剌罕仿佛听到了些微的隆隆声。 江南这雨下得烦人,耳中全都是浙浙沥沥的雨声,阿剌罕倒希望自己能够听到点別的什么。免得最后耳朵里都长毛了。 可隆隆声似乎越来越明显了,不是耳中或者脑中的幻觉。声音来自於何处呢?阿刺罕左右探望,並未发觉有什么异动。 儘管雨幕遮挡了大地,真要有什么奇袭,也不会在白天进行。心中的疑惑一时无法开解,阿剌罕只能復望溧阳城。 雨中的溧阳城,一百二十年没有大修的夯土城墙,雨浸二十日,垮下十余丈。 第191章 191.借刀杀人之计策 第191章 191.借刀杀人之计策 廉希贤等来了他希望的宋方密使,但是来人並非什么名臣大將,和上次的兵部尚书吕师孟完全没法比,只是吕家的一个家人。 带来了没有吕师孟署名的信件,不过吕文焕验证过,人確实是他们吕家的人,除此之外,一概没有保证。 但常州过不去,能咋办呢?先坐下来谈谈吧,廉希贤表示大汗怀远柔之意, 有好生之德,只要宋主奉表来降,仍不失王侯之爵。二王三恪之礼具备,可延宗嗣,正朔服色,一如日制。 恩? 一番话说得那个吕师孟的家人愣住了,来之前是怎么说的?来之后怎么韃子又变卦了。明明先前说的是杀三师臣,割江北、四川郡县,土贡五百万,岁幣一百万议和。现在放的什么闻香屁,降什么降? 那家人顿时闭嘴了,起身就告辞。这条件根本没得谈,即便上头愿意议和, 那也是以保存社稷为大前提的。去帝號都行,但是半壁江山不可能放弃。 没了半壁江山,怎么享受荣华富贵?怎么继续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上了大都做二王三恪,能和在杭州做一国之君比? 真是白来了。 拍拍屁股,前脚刚踏出门,廉希贤就问来人,宋朝既然不想投降,那议和条件是什么? 条件?条件之前不是说的明明白白了嘛,回家问你们元师伯顏去。 其实廉希贤早就知道伯顏开得议和条款,他就是觉得宋朝廷不太可能做到才虚言先诈一番。 怎么做不到?很快常州城內守军的中基层军官,以及江淮前营排阵使衙署的军吏,都会离开常州。一支没有后勤组织,没有中基层军官的军队,你们要是还打不动,那还谈个屁。 都说了,宋朝廷现在是绝对不可能自己杀张巡和文天祥的,要杀也得元军自已去杀。宋朝廷这边最多创造一个可以成行的条件,办不办得成,看你们的刀快不快。 什么? 常州的军官和军吏大部被抽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做到的?城內的张巡怎么可能放人出来? 这你別管,反正宋朝廷这边有办法做到。但是现在你要劝降,那还谈个屁, 再见了您內。 “若是常州城內军將全无,则破城不难。”吕文焕虽然没猜到怎么让常州城內数百名军官更员消失,但消失的结果他很清楚。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俄罗斯军改把军中的十四万名准尉给裁撤了,这里面有很多其实就是技术士官,以及留队老兵。京子一拨全部裁完,还做梦一小时二十二分钟速通,那不就开玩笑了嘛。 现代军队没有组织度和基层军官,表现的都如此不堪,论是古代军队。要是没有合格的、数量充足的基层军官,古代军队就是一盘散沙,连组织抵抗都做不到。 甚至有可能出现元军一攻城,宋军就哗啦啦往后退,还是开城门那种退,元军顺势进城,把城捡起来就行的情况。 “常州一破,则临安之外,再无坚壁。”廉希贤来之前做过功课,到了南方又仔细的了解了情况。 “既然如此,假意和谈,令其自毁长城,岂不美哉。”廉希宪觉得这事或许能成。 元军这边和宋朝廷中的主和派暗中密谈,保证宋朝廷真能够把常州的军官和军吏抽走大半。等军官一走,一面允诺击破常州,处死张巡就退兵,向宋朝廷勒索五百万土贡;另一面调兵遣將,加强攻势,趁胜大进,直驱临安。 人要杀,城要破,钱要拿,国要灭。 手手都要抓,手手都要硬。既完成大汗灭亡宋国的任务,又获取充足的金钱財物搞军,重点是还打杀了南蛮的英雄人物,使其无力抵抗。 “就这么办!”伯顏稍一思索,认为可以这么做。 之前三个多月打仗,其实可以看出来,伯顏没有犯过任何一个错误,打仗非常的严整。该无情的时候,立刻推人上去送死。该选择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把战马迁走。 除了因为宋军用翻板船,骗了他一千七百精骑外。其他正常打仗的损失消耗,都在合理范围內。 但是现在不同了,儘管他很得忽必烈的宠爱,可是他的大舅子安童陷在海都营內,朝中最支持他的真宰相没了。阿合马固然支持伐宋,但那是在能贏的前提下支持。一俟伯顏战败,管理元朝廷財政的阿合马肯定会上书忽必烈,请求班师。 他必须在南方获得突破,才能保全自己,也稳固忽必烈对他的宠爱。 文天祥的幕僚走了,常州的发解试当然照旧举行,不过绝大部分军吏和军將都没有来参加。一则已经任官,二则张巡威声益高。 本来嘛,他们家小都在常州,保家守土,义不容辞。守城守到一半去杭州考试,无疑有跑路之嫌。能入城死守的,多少都要面子,要脸,讲礼义廉耻。真要跑,当初张巡动员城內外百姓向后方腹里疏散时,就可以跑了。 现在没跑,还得了官,更不可能去杭州考试咯。 至於张巡,日夜巡守,气志弥励,不是瞎子都看在眼里。人家都与城同在, 谁好意思先走?给我冲和跟我上的区別,人心自然有向背。 “梅雨將停,韃子恐復来围。”姚嵩看著张巡给郡內子弟授官,老姚家也捞了几个,这会儿倒也不是来扫兴的,主要是尽谋臣的义务。 “怕什么,暑热还得两个月。”张巡当然知道,但是高温四十度的天里面, 元军绝不可能攻城。 “留后知晓便好。”姚察觉到张巡的气势有些变化,倒也没多嘴。 毕竟是国家的宗帅,率兵数万守城。要是在外头没点威严,也办不成事。 “太守还是去准备发解试吧。” “省得省得。” 姚缓缓退去,这都没多少人来应考,还举办个什么劲啊。可既然朝廷都派人来通知了,那该办就办,至於发送几个举子去杭州,那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內了。 第192章 192.復围常州筑长垣 第192章 192.復围常州筑长垣 天晴了,雨停了,元军觉得自己又行了。 当然骂街的还是有,比如元军阵內管理牧群的官吏,江南卑湿,一场连绵一个多月的梅雨,害死了元军三万多匹马。 虽然和五十万匹骤马的总数相比,连十分之一的都不到,可这里面有上万匹战马的,换是谁来都要骂街。 另外就是弓弩、衣甲,甚至连帐篷什么的,都需要补充。重点是常州城下好容易建造起来的大营,被张巡一把火烧了泰半,剩下的也被包圭拆走,这会儿就堆积在城墙下面等著晒呢。 又得想办法从后方调运木材到常州来,重复之前的筑营工作。还得清理营地內的那些骨灰和乱七八糟的杂物。 说起来开拔启程这事还令一眾蒙古军將骂街呢,他们或许不太能够理解,昨天还下的一片泽国,都没能下脚的干地。今天正午的温度就突破三十八度,烈日一照,水洼全都不见了,地上干得登时冒烟。 如此“极端”的变化,在此时显得四季分明的大都,是完全不能想像的。顶著三十八度的大太阳从建康和润州开拔回常州,光是走二三百里路,就够他们喝一壶得了。 到了常州还得自己扎营,酷暑中扎营,日子不好过啊。 但其实骂街的主要还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撤回建康和润州的乞台刑徒没人带头,也没遇上瘟疫,更重要的是身处二十万大军中,也翻不出来,只能被驱赶著修筑营垒。 新附军那边,廉希宪从襄阳赶来,把剩下三万不到的新附军都带上了。伯顏对范文虎相当宽容,跑路也没问罪,收容溃兵,补充人马,仍旧让范文虎领一万新附军。剩下一万五新附军配在廉希宪魔下,谁叫他是两浙安抚使呢。 跟著乞台刑徒一道去筑营,纯纯的卖苦力。 上次留守在常州的新附军损失了大半,元军中无人心疼,也就吕文焕哀嘆自已的本钱折了些。气台刑徒同样如此。唯有染疫和战死的千数百蒙古兵,稍微让伯顏和百家奴心疼了一下。 另外这一次虽然有速战得胜的可能性,可伯顏真是半点不轻视张巡了。史天泽虽然战死,但是他的策略通盘和伯顏讲述过。是以伯顏决定就按照史天泽的部署,开始对常州进行总包围。 唯一修改的就是考察河道,直接在常州城外拓宽可通城东的小河,大范围取土,土则拿来修筑包围常州的土墙。修筑土墙剩下的,全部拿来在距离南城墙四百米外的地方修筑高台和甬道。 什么运河?这次硬填。 城东的运河,填埋出十道宽五米以上的长土坝,直接截断苏州和无锡宋军对常州水上支援的可能性。 也不来什么铁索横河,水下排桩了,那都有突破的可能。直接修土坝,就是让一条宋船也进不了常州。 打不死张巡,也要困死张巡! 对於元军在城外筑营,张巡其实並不如何在乎,正常组织宋军出城搏战,趁著其立足未稳,驱赶筑营的元军。再者城內此番多了千余骑,活动范围和战术选择都多了起来。 单单是这个立营,元军就费了比此前多一倍的时间。毕竟背靠常州城,战斗区域就这么大。元军空有二十万人数,实际上能够派上来和宋军搏战的,也就万儿八千。双方拉扯,宋军士气正当旺健,元军数百里行来,状態一般,打得有模有样。 说好的抽走了军官和军吏呢? 伯顏望吕文焕,吕文焕望那个家人。那家人只是请伯顏稍安勿躁,算算时间,这个点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还没问出口,就有元军匯报说城內宋军派了几条船出来,一路就往横林猛衝而去了。 哈? 哈? 哈哈哈? 那家人起身一行礼,常州的军官和军吏我调走了,再会。廉希贤还想拦呢, 伸出手不知道拦什么。毕竟人家已经创造了机会,剩下要是砍人还得宋朝廷自己来动手,还谈什么? 长围继续建,高台继续筑,河道继续拓,观察常州城內的反应。 城內的张巡能有什么反应,只要城东运河还在,和之前守城有什么区別吗? 一开始元军立足未稳,那就出城去搏战,现在元军大营筑城,那就开始预备著夜里出城去劫营。 炸马啊,天气炎热,河水蒸发,元军的牧群被迫开始向大河、湖泊匯集,营地所在更加好判断了。 於是在城外的元军诸將先入为主的看来,城內真有可能是把军官和军吏都送走了。按照在城东警戒的元军探马赤匯报,那几条宋船上,少说也能坐三四百人。 其实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一则城兵只有元军的十分之一,张巡不捨得轻掷。二则这两天已经彻底进化到了早上七点过后三十三度,中午十二点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就算是夜里最凉快那会儿,也有二十八九度。 蒙古人只知道他们的蒙古大草原气候变得湿润,风调雨顺,滋养出了蒙古大帝国。却不知道蒙古大草原都湿润的话,长江以南能润死他们。 白天双方都很有默契的不行动,一个夜里升起篝火筑营筑墙,一个夜里派人到处找马圈去炸马。 等张巡发现伯顏开始掘长壕,筑围墙,才暗叫伯顏看来是真急了。但张巡没有特別急,因为横林镇·横林水寨到常州城东德安桥·德安门,只有区区的十四公里,也即二十八里。 横林镇有宋军的大寨和水军,常州城內也有宋军,想要在这两面宋军的包夹下,填塞运河,並且修筑长围,那元军必然要付出代价。 只要元军开始填河,那宋军就两面夹击。战场一面是运河,两方可用的战斗区域狭窄,元军无法全部投入,还得存留大量人员填河和筑造长围,夹击之下, 等著挨揍吧。 就像当初陈宫建议吕布出城下寨,自己守城那样。要是城內外有角之势, 曹操如何能够水攻下邳,坝还没筑起来就给吕布冲烂了。 第193章 193.唬得宋元再和议 第193章 193.唬得宋元再和议 伯顏对常州附近的地形,早就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毕竟顿兵常州城下四个半月,城下那点地方,肯定逛的明明白白。 一方面先在城西和城南掘壕筑墙,一方面派出小股精兵,试图夜袭横林镇。 只有把横林镇这个钉子拔掉,才有可能填塞运河。 来镇守横林的尹玉是赣州寧都人,曾在文天祥的魔下担任捕盗的小吏。早年间文天祥不是做过一任提刑官嘛,彼时尹玉就是跟著他的老人了。因为捕盗有功,升任赣州三訾巡检(本地人,做本地警察局长,可知南宋末年地方自治化之加强)。 如今接二连三的升迁,已经是御营后军的团练使统制官。在张巡魔下时,曾两次担任先锋,抵挡元军的铁骑。擅使一手刀牌,跳荡极为得力。 碰上元军精甲的夜袭夷然不惧,亲自带队打反击,手杀十余人,仍能狂呼酣战。要是没点本事,也不可能被文天祥派来横林镇筑寨坚守,拱卫援道。 百天发动几万人围攻太热,晚上动员精兵偷袭未克,尷尬了。 不要急不要急不要急,伯顏虽然心里面已经开始急了,但多年的军旅生涯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既然常州的军官和军吏已经被抽调走,张巡现在不过是困兽之斗,那別的不问,先向宋朝把五百万土贡拿到。 有了五百万,不仅忽必烈会坚定灭宋的决心,阿合马也会因为財政的窟窿暂时填上,而继续站在灭宋派一方。 常州城內的张巡显然是没法谈了,再去试试苏州的文天祥吧。伯顏派出千骑,交一名总管赶去苏州,询问文天祥是否能护卫元使去往杭州和谈。 文天祥以为是张巡在常州“全歼”韃虏二方骑,擒杀其宰相史天泽,已经重创了元军,迫使元军决定和谈,还非常的高兴。 本来嘛,文天祥的想法就是以拖待变,反攻是不指望了,能够和谈保存宋室的社稷,那他就对得起三朝厚恩,两帝知遇。 於是廉希贤在韃虏五百骑的护卫下赶到苏州,又由文天祥派兵一千护卫,一路长驱至杭州。 说来也是无奈,使团行至杭州城北皋亭山时,由於队伍中的蒙古骑兵和市集上的酒贩爭执,抽刀就作威胁。城北草市惊呼虏数千骑先锋已经杀到了杭州城外,士民爭溃,扶老携幼,竞相逃亡。 哄得守卫城门的宋军士兵都跑了,城门就这么洞开著。还是驻守在西湖的苏刘义挥兵赶来,接管城防,预作抵御。张世杰和姜才则拍马进宫,则是抢小孩出城。 谢太后闻听韃虏数万骑大队杀来,登时惊骇,几欲昏厥,左右宫人扶著才能上车。惊惶了半日,文天祥派出的僚吏才叫开了门,说是元使五百骑前来和议,並非大兵攻城。 这一闹,全都看在廉希贤的眼中。由此廉希贤篤定,宋朝早失人心,军无战意。不过是因为有个张巡顶在前面,使蒙古天兵不能进兵罢了。只要天兵出现在杭州城外,宋室必降。 难怪宋朝廷愿意去帝號称臣,实在是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抵抗的实力,底线这才一降再降。 只需要讹诈到这五百万,不,刚刚是五百万,现在得是一千万。或许更多一些,也能够从宋朝廷身上榨出来。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闹,廉希贤没有被充许进城,而是在城外单独立营。等城內排派官吏,明確查勘国书以及旌节之后,再允进城。 城內主战派的骨干官吏数十人,都锁在院內,虽然也有些主战派官吏表示虏此来,不过是拖延时日,假意和谈。到底人微言轻,绝不如陆秀夫等人能直达天听。 谈吧,工部侍郎·將作监柳岳被派了出来,公开表示可以援引此前宋金之例,赵湿认忽必烈为叔父,称侄皇帝,年年遣使,岁责百万。当然这是公开的, 私底下还是那一套,只不过去帝號一条暂时隱去,这是最终底线。 能公开当皇帝肯定是最好的,关起门来自己悄悄当皇帝,正统性太低,不容易服眾。 廉希贤一面故作强硬,要求必须去帝號称臣。一面抬高价码,要求土贡一千万,岁幣为粮、茶、银、绢合计一百五十万。 嘿,他这么一强硬,反倒让主和派的大臣们,以及谢太后认为和议可以促成。一个个心中大喜,觉得社稷终於要保住了。 甚至有人提出,土贡一千万可以认,但得用这一条来爭取不去帝號。谢太后深以为然,去了帝號他就只能是谢太夫人了,死了都不充许用皇后的衣冠下葬。 触及到了自身的利益,当然要爭一爭。 “韃子也是为暑热所困啊。”张巡披著盔甲巡城,走两步就觉得酷热难耐。 “留后得在城上搭棚了。”王安节带著个斗笠,难得的没有顶盔。 “给城上巡防军士遮阳是吧?” 在城墙上每隔一段搭个棚,好让守城的军士有个躲日头的地方。士兵也是人,能在有限的条件下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也是为將者需要做的。 “另外就是河水还不许饮用?”王安节点点头,继续问道。 之前梅雨,一开始是担心水里混了粪便啥的。后来是城东运河上游泡了不知道几百个死人,河水都成巨人观汤了,肯定不能喝。 幸亏下令早,城內粪便还集中管理,运输到城外填埋,城內才没有爆发瘟疫。可现在天气实在炎热,大伙儿用水量急剧增加,之前下雨可能一天也就喝两三斤水,现在城上巡防的士兵得十斤八斤才能顶得住。 城內水井的並绳都磨细了,日夜不停地打水,才够二十万军民饮用。 “暂时先別喝,让牛驴牲口喝上半个月瞧瞧。”张巡担心城东水里还有些残余,得小心些。 “並水未必受得住啊。”王安节反正提醒到位了,也没法再多说。 当年他爹在钓鱼城,直接是喝的池水,那反倒安全。只要看紧池塘,不让人往里面投东西,可以隨便喝。现在天旱,河水不允许喝,井水的水位又在降,总是个麻烦事。 第194章 194.约束契丹女真直 第194章 194.约束契丹女真直 对了,问问现在已经收容进城的契丹女直兵们,他们在北塘河的塘闸上设寨。喝的水都是北塘河的水,大约没什么问题。 女直,尤其是进入中原地区的女直,其实早就汉化了。很多人连女真话都不会说,全都是一口流利的北方汉话。也就是滯留在长城內外左近,给金国放马和成守的军契丹人,还有些以部落为组织,讲契丹话。 当然这些契丹人也多习汉语,还有部分人习蒙语。民族交杂之地,就是这样的。多学一门外语,多一条路。 学好外语,確实是不错。 至少现在这些女直和契丹,同张巡对答如流,张巡问啥他们答啥。有好几个人,还拉著谢拉,想和谢拉玩玩摔跤。感慨谢拉铁棒无敌是一回事,摔跤取乐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摔跤也讲究技巧的。 按照他们的回答,喝北塘河的水屁事没有。他们甚至是和牛马混著喝的。人在上游喝,牛马在下游喝。 都是人,他们能喝,那城里应该也能喝。 实在没水喝,就从北塘河进护城河的那一段引水进来喝。身处江东地方,要是连口水都喝不上,真叫搞笑了。 那边谢拉和一眾契丹、女直的摔跤也分出了胜负,果然是一力降十会。技巧再好,也难抵谢拉这种底盘功夫硬,力气又大的出奇的人。一个个契丹,滚在地上吃土,还傻乐呢。 张巡不是担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嘛,但侍卫亲军马军全是空的,一个真实存在的指挥都没有。正好二千多乞台刑徒投靠过来,张巡直接先斩后奏,编列了契丹三直,女直三直,以及乞台汉儿俩直。 一共八个指挥,合计两千三百多人,而且还有三千多匹马。如果不是他们被徵发来南宋,张巡一辈子都难拥有这么多的骑兵。也根本不可能让马军都指挥使的名分落实。 “彼等归明,固然可嘉,然则野性难驯,还请留后多加约束。”姚嵩听说张巡跑来乞台营地,也屁顛屁顛的跑来。 所谓归明,就是归化,表面上说是乞台刑徒奔向光明,仰慕大宋,实际上多少带点歧视性。不过连辛弃疾都被歧视,有些东西一时间也改不了。 另外这些马军,全都是乞台刑徒出身。说白了就是杀人放火,抢劫落草,轻罪的也不至於充军来江东。那自然而然的,习性啥的,差点意思。 之前驻扎在城外塘闸坝上,內外有隔,左右无虞。现在因为守城,归入城內,多少就有些骚扰地方的意思。 “放心,我予他们厚餉,他们就得听我严令。”张巡自然应是,重赏和重罚都是在一起的。 这些乞台兵进退无处,造了蒙古太君的反,河北和草原的老家也根本回不去,那就只能投靠张巡。张巡给他们马军的全赏全,自然要立规矩的。 平时除了安排在城墙下遛马的军校外,其他人禁止无令出营。即便是出营的,也严令不许扰民,剽掠人家、侵害妇女的,砍了人头就掛营门上。 当初马雍就是这么办得,一连杀了上百人,重罚之后立刻重赏。在我这里, 不需要多大的能耐,守规矩就是最大的能耐。 望著塌的城墙,城內的朱克忠和赵淮惊骇万分,可是大雨连绵,根本无法修补。於是赵淮立刻下令拆卸城內诸多商家店铺的门板,將门板全部拼接起来, 插到城墙坍塌处。然后在夹板內填土石,勉强把城墙又树了起来。 但任是谁都能够看的出来,这急就章的城墙,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要弄两部拋石机轰一轰,立刻就能轰开。 原本困於城下的阿刺罕大喜过望,立刻开始在该处城墙二百米外选定方位预备修筑高台,设置炮车。一俟大雨停歇,就筑台发炮。 赵淮在考虑之后,则是下令拆除垮塌城墙后方的民居。四面取土,预备修筑第二道城墙。双方都在爭夺多分的进行准备。 天晴了,雨停了,攻势立刻开始了。 阿刺罕魔下的骑兵四面出击,到处签丁,抓来数千眾,驱赶他们填河。不给城內任何的休整时间,给城墙垮塌处以最大的压力。 隨后又抓来二千人日夜筑台,累死得直接填入台中,只用了五天,就筑起了一座高达六米的土台。 城內的赵淮则是全力抵御元军和签军的进攻,阻挡他们对护城河的填埋。惜乎许多被驱赶来填河的百姓,就是城內宋军的父母乡党,城兵不愿放箭,守兵益发的气沮。 倒是朱克忠召集民夫,修筑的第二道城墙还算成型。只不过临时抢修的土墙,到底能够发挥多少效力,就不得而知了。 史书上確实有某支清军,用刀砍斧凿,挖塌明军城墙的记载。若是正经的夯土城墙,或许还有些难度,临时修筑的土墙,就得看虏是不是尽力了。 等土台筑成,元军的拋石机开始发力之后,该段城墙的防御终於走向了崩溃。城內虽然也有拋石机和八牛弩,但一则数量远逊於元军,二则威力也不如元军的强劲。 下定决心要克城的阿刺罕,眼瞅著破城有望,哪里还会在意一二具炮车和些许炮手的损失。只是昼夜攻城,片刻不息。 由於头道城墙的塌,无法树立牌柵,元军又开始对著城內投掷“人油炮”,纵火焚烧二道墙和墙后的民居。大火一起,人人丧胆,奔走无矩。 等到这一步,赵淮和朱克忠心中其实已经明白,溧阳城守不住了。 城外的阿剌罕更知道溧阳城要完蛋了,他之所以还没进城,只是因为最窄处都有五丈宽的护城河还没填平出大路来。只要护城河填平,“洞车”可以推到城墙下,则城必破。 復填了二日,城壕俱平,蒙古大军涌动欢喜,披甲操戈。即便是清晨就三十二度的高温,也阻挡不了他们破城的激动。 数百蒙古精甲率先衝突,杀入溧阳城內。 第195章 195.掘壕暗道各有法 第195章 195.掘壕暗道各有法 这进度也不快嘛。 元军每天晚上都举火施工,挖掘河道,修筑围墙。但是因为宋军经常夜间出城袭营,以及夜间施工不便,整个包围工程到现在也没进展过半。 倒是抓了两个舌头,其中一个供称元军可能要把水军船只运送到城东,这才令张巡稍微急了些,因为之前就没想过这个。 陆地行舟,岂是等閒。 现在再瞧,原来伯顏不单单是为了取土,也是预备著拓宽河道,送水军绕过常州。有了水军配合的话,元军就有军船上的拋石机协助,可以抵近攻击横林镇。还可以利用水军阻拦常州城出城配合横林宋军的部队。 但毕竟要把原本的小河拓宽到可过大船的地步,工程量巨大,是以张巡才发出不过如此的评语。可速度慢是一回事,立刻询问王安节应该怎么办事另外一回事。 河道迟早有全线贯通的一天,一旦贯通,横林镇就容易出问题,所以能拖延一天是一天。 王安节倒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无有办法。而且最近想要袭营越来越难了,之前退往建康和润州的元军,如今重新集结到常州,二十万人马哪怕分成四五拨,每天晚上值守的都有好几万人。 工地上不仅有干苦力的新附军和气台刑徒,还有隨时机动防御的元军。哪里有警就冲哪里,城下的篝火甚至比城上的篝火还要密,还要亮。 “子真要是锁城了,城內的粮食还得补充。”姚坐在案旁,没啥吃饭的心思。 一人计短,眾人计长。张巡和王安节没有思路,就趁著晚饭的当口,召集文武官校来集思广益。之前负责做会议记录的是姚,现在做会议记录的是张楨。 倒也不是说带著好大侄儿学打仗,主要是孩子自己踊跃,表示想给叔父尽一份力。城里的河渠空地上现在都种著菜,白天种菜,晚上学习,真是收了那皮的劲头。 孩子是好孩子,得教得带,往正路上走。 “还可支几月?”组织元军挖壕的事还没说呢,可粮食事情也大。 “多了马军,至多支四个月。” “也就是说到十月里·——.” 张巡突然感觉这个粮食储备有点危险。 现在是六月小暑才过,到大暑结束,以至告秋,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內大概率不会真的大规模攻守,等到告秋,热意退去,元军开始攻城。常州的军粮只能够维持两个月?那確实有点少了。 “已经派人去苏州催了一次,但並无回信。”姚嵩不懂文天祥为什么不答覆。 当然是文天祥知道常州城內的军粮还能支三个月以上,而他已经把元朝的使团送到了杭州,宋元和议就在眼前,已经没必要继续往常州输送军粮了。 另外文天祥也確实难於筹措粮,连供应屯驻在苏州的大军都相当不易。夏税预征,秋粮也征,还添派各种杂役,朝廷又滥发钞贯掠夺了一遍。 苏州就差民怨沸腾、揭竿而起了,哪里还能徵得出兵粮草呢。 保不齐真要凑一千万土贡,两浙那些完善州郡就造反啦。茶农、丝农、织工、矿徒,现在各个都是火药桶,就差最后那一点火星。 “再派人去,就说钱买。”张巡原本想著的是守九个月,弹尽粮绝,自然投降。 现在想想,投降真未必有好结果,伯顏大概率不会放过自己。还是得守下去,守到伯顏打不下去,引兵退还。 “唉——”姚嘆了一口气,不再回答。 “韃子在城外掘壕,如何应付?”张巡迴到正题。 “子掘壕,我们通暗道便是。”倒是坐在书案另外一侧的马雍张口接茬。 什么意思呢?就是元军並非直接在有水的河道上拓宽,而是先用土坝把河道两头封死,反正常州水网密布,水在这里不通就走那里,雨季也过去了。 这些小河本就水浅,也就一米多深,要不然过不了船呢。就眼前的高温,晒上几天没补充,水位就降到只没脚了,这时候开掘便可。 前头咱们说过,常州城由於多年的营建发展,城基比外头的田野要高几乎两米,顺带著连护城河也比外头的河水水面高些。 以往正常河水四通八达,是看不出来的。等咱们在地下挖一条地道,直通元军所掘的三四米深的大沟,再行放水,就知道水会不会往低处流了。 不能只掘一条,最好同时掘个三五条,等夜间元军施工,一下子贯通护城河,给他来一出水淹七军。 有本事元军就在离城好几里的地方掘壕,如果还是在靠近常州城的区域掘壕,那就使劲冲他丫的。 如果元军退走,离城十里八里开掘河渠,那算算吧,常州城东西大概三公里长,元军不能顶在城门口掘壕,最后的结果就是挖一个直径五公里的半圆壕。还得是能够通过大型兵船的圆壕,深三米,宽十米,这个土方量在当下和天文数字没区別。 “挖歪了怎么办?”这在做会议记录的张楨突然抬头。 “哈哈哈,小衙內问得好。歪了他也通河道。”马雍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就算最后是一条斜线打过去,元军截住的河道那么长,也可以通进河道。通进河道就能够灌水,就能够淹死人。 当然主要还是可以迟滯元军掘壕的进度,能拖一天是一天。 “就这么办。”张巡瞧了一眼张楨的会议记录,字不如姚嵩好看,內容却没有问题。 反正常州护城河的水是无限的,四面八方都有水匯进来,除非元军截断大运河。但他就是为了截断大运河才掘壕的,互为因果。 “留后,城外韃子欢呼雷动,不知如何啊。” 张巡端起饭碗,正准备继续吃饭,外头的初九就走了进来,向张巡稟报导。 欢呼?欢呼什么?这常州距离被打下来还不知道有多久呢,怎么就欢呼了? 上次欢呼是干嘛来著,好像是元军的襄阳炮送到了常州。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啊? 第196章 196.死即死耳勿要降 第196章 196.死即死耳勿要降 虏数千骑衝杀入城,城內一片悽惶。敕造冀国公府內也燃起火来,浓烟自冲云霄,家中男女投井赴火,皆知难逃此劫。 溧阳知县朱克忠衣冠袍带,端坐於衙中正堂,举火自(屏蔽)焚。城內官民人等,相次投河,竟將迎冬门下团河阻塞。 攻城四月余的元军,此时终於破城,三日不封刀不点名,如狼似虎一般,破门入户,逢人即杀。见有女子,则掠夺入营,以供淫乐。见有孩童,则攒地掷杀,马踏过街,一时粉。 阿刺罕愤恨溧阳之坚守,务要杀绝全城,以为震慑。 与此同时,他立刻將攻破溧阳的消息快马送到常州城下的伯顏营中。元军三路破宋,董文炳水上一路因为伯顏始终没有突破,而不敢轻易放洋。伯顏自己就不说了,顿兵常州城下几近五月。也就阿剌罕,终於取得进展。 须知溧阳这一路,主要便是赵淮有二万重兵戍守,次后的广德军和独松关, 都不过三数千人,一鼓而下。 正当阿刺罕派马报信时,魔下有人押著赵淮来到他面前。对於这个能够抵抗自己长达四个半月的对手,阿刺罕並未破口大骂,或者加以严刑。 在蒙古人这里,果然还是凭本事说话。阿刺罕解下自己的金符,赏赐给赵淮,表示只要赵淮愿降,可以保全家门不杀,授给万户之职。反正赵淮的哥哥赵縉已经投降大元,最大的道义压力一关,他哥替他顶了。 谁知赵淮坚决不受,口称只愿速死。 收起金符,阿剌罕又表示赵淮不受元职可以,只要跪拜於他,就可以免死, 放还本家。同样给与家门保全,还赏赐粮米钱帛。 赵淮不语,回头望见城內冀国公府升起大火来,虎目含泪。只是连道“好极!好极!”,偏首再也不望阿剌罕。 按照元军的规矩,到了这一步,那肯定是推將出去,辕门斩首,以效尤。 偏偏有个赵縉的家人在侧,就说赵淮之子赵影,所娶正妻乃是崇庆军承宣使·常州城將张巡之姊,两家有通家之好,应当利用起来。 什么?阿刺罕稍加惊讶。立刻命令左右亲卫,速速进城去取赵淮家眷前来, 勿要轻易杀了。尤其是那个什么张巡的姐姐,还有外甥男女。 不过这会儿已经迟了,元军进城血洗,赵淮家人得知城破纷纷殉国。而且赵彤乃是军將,之前在阵中战死殉国。另外还有个儿子,本想拔柵杀出城去,保全赵家的香火,没能成功,也为元军所执杀。 最后只有几个为元军抢掠到的女卷,以及赵彤的一个八九岁的女儿,被掠到城外,尚未自杀或者遇害。 死了就死了吧,这不还有个女儿呢嘛。阿刺罕望了望那个掠取赵彤女儿的蒙古兵,隨手赐了一枚银符,那蒙古兵大喜过望,又牵了几名女子来服侍这个女孩。 套上车,將这些人全部送去常州。是以常州城外的元营,才突然出现欢呼声。一则得知打破溧阳,西路军至此突破。二则得知擒获宋將,还是张巡的亲属。 转天张巡照旧起早巡城,早晚都得巡,让满城的军民瞧见张巡,人心能稳, 军心可固。 巡到一半,城下有一骑元军跑到环壕外,高呼有信,请张將军出面一。昨天晚上欢呼,今天就说有信来,是什么来? 登上城头,示意环壕內的宋军不要放箭,就瞧见数十骑拥著一部车来。其中一骑还带著个函,交给壕內宋军。 等函送到城上,城下车內的人张巡也瞧明百了,是赵淮! 再打开函,“轰”得一下,张巡手都抖了起来了,不是赵彤又是哪个。赵淮被擒,赵彤遇害,这是溧阳城破啦。 “张將军,溧阳已破,常州必不能独存。立刻开城纳款,我家元帅允诺不杀百姓。”来叫城的元军汉儿军户对著城上高喊。 管到底杀不杀张巡,屠不屠常州,先这么喊著唄。只有把常州城门骗开了,元军大举进城,剩下的才有可能,別的多说了也是无益。 况且这话恩威兼有,溧阳也是二万余兵驻守的军城,这不是照样被打破了。 只要带元天兵肯战,什么城池?都是狗屁。別觉得现在一时间守住了,就能够守到永久。襄阳那等坚城,也照样开城的。 现在推赵淮到常州城下来,是伯顏元师给张巡,给常州一个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该跪就跪。 昨天晚上伯顏连夜召见了赵淮,要求赵淮劝降常州。如果能够劝降成功,他立刻札委赵淮为两浙行省参政,赐予世职。原本赵淮是想要拒绝的,转念一想, 便教答应,表示明天愿意到城下向张巡喊话。 伯顏大喜,赐予军帐,还安顿女眷,勿要侵扰。趁此机会,赵淮扎破指尖, 於自己孙女的衣袖上留下绝笔。 “祖父有功王室,德泽沾及子孙。今淮计穷被执,誓以一死报君。刀锯置之不问,万折忠义常存。急告先灵速引,庶几不辱家门。 他这一支已被韃虏杀绝,就剩祖孙二人,赵淮止住眼泪。要求將孙女送入城內,好教张巡瞧见。若是个男孩,元人自然不许。一个女孩而已,送进城內,正好以示伯顏之恩信。 等孩子被吊篮送进城內,赵淮离开槛车,步行至城下。左右观瞧守城工事, 严密周整,便是百万大军,急切间也难攻破。 “张巡,好男儿死既死,勿要降!” 隨后直接跳下环壕,为木刺贯胸而死。 城上的张巡下意识的想伸出手去拦,可等伸手出去,才发觉根本就拦不住了。再看旁边的孩子,张巡立刻以手遮住孩子的眼睛。其实孩子哪里看不著,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觉间,张巡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孩子的泪。 城下的元將了,几欲杀人,可左右哪有人给他杀。恨恨的骂了两句,拨马便走。而更远处的伯顏,也听到了赵淮的呼声。 他知道,常州更难攻克了。 第197章 197.城上降表已写完 第197章 197.城上降表已写完 派人下城去环壕內收敛赵淮的遗体,孩子则是带回家,送给大嫂真氏照看。 其实张巡並非什么感情丰富的人,一时间还真无法安慰眼前的外甥女,只好先给她一点接受现实的时间和空间。 还是大嫂发现孩子內裳的袖上写著几行小字,“祖父有功王室,德泽沾及子孙。今淮计穷被执,誓以一死报君—————.” 好男儿死既死,勿要降。 勿要降啊! “留后,是暂厝家中,还是?”张喜匆匆赶了过来,已经寻著一付好板子將赵淮收敛。 “权且安置起来。”等打贏了,一定得风光大葬。 还得先奉表文去杭州,讲明赵淮父子力战死国的事跡。一定要大大的褒扬他们,不教他们的事跡湮灭在歷史之中。 可惜了这等忠臣良將,要是知道朝廷暗中已经將彼等出卖,又当如何呢。奋死守城,满门绝灭,可悲可嘆。 “派个人出去,告诉韃子,请他们將赵伯父一门收敛,送进城来。”张巡想了想,復又嘱咐张喜。 “唉-————”张喜只是应了一声,转头便亲自出城,匹马进入伯顏的中军大帐伯顏也正在感嘆,突然听闻城內有一人独骑前来,惊讶之下,立刻召见。难道城內因为听闻溧阳陷落,而出现了动摇?哪怕没有出现动摇,出现一个降人, 那也是极好的。 不仅要厚赏降人,还要树立为表率,高官厚禄,让城內彻底的动摇起来,最好有人直接献门。 等张喜自报家门,口称系武进县尉张喜之后,左右的元军將领都反应了过来,这人和张巡一个姓氏呢。 “城將张巡,是尔何人?”伯顏倒也没有来那一套左右甲士二百,拄刀列阵,恐嚇一番的戏码。 只是命人將张喜领至帐外,搜身之后,隔上十几米正常的问话。 “从兄弟。”张喜回答的不卑不亢。 “哦!可是出城来降?”实话实说,伯顏真的非常期待有个人,而且是在常州有点地位牌面的人出来投降。 即便可能性有些小,还是期待。这其实就是人性最简单的追求道理,並不完全和现实环境正相关。 “哼哼。”张喜扫了一眼全场,发现吕文焕居然在场。 “城上降表已写完-——-—”,这句话一出口,连伯顏都不由自主的往前动了动身子。要不是身份尊贵,为一军元师,这时候伯顏已经走到张喜的面前了。 万万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张喜的语气语调陡然一转,立刻接出了第二句话。“元帅签名吕文焕。”。 诸多元军將校笑容还没露出来,立刻就都恋了回去,而且是怒从心头起的了回去。有人当场就要拔刀把张喜砍了,还是伯顏让眾人別急著动手。至於吕文焕,已经掩面而走了,根本都不敢留在现场。 “好好好,张县尉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取死吧。”伯顏瞧见张喜这么跳, 反倒放下心来,走到张喜的面前。 “我家留后请贵军收敛赵都统一门遗骸,俾其入土为安。” “溧阳火起,遍及全城,恐难收敛。”一名来报信的元军万户,先是望了望伯顏,得到伯顏允许之后回答道。 “骨灰都无?”张喜心想这答覆也太不走心了。 敕造冀国公府是先理庙的赐第,规模宏伟阔大。就算整个溧阳烧没了,也能很明確的找到。毕竟救造公府,都是有仪制的。比如大门几开间,正厅地基垫多高,有多少进院落等等,这都不会搞错。 “骨灰?”如果说骨灰都没有,那確实太离谱了,那万户应了一声。 “府中死者相叠,无法明辨归属何人。” “那就將府中骨灰全部取来,我家留后自做一坏便是。” “这——”万户转头望向伯顏。 “就按张县尉说得办。”伯顏点了点头,其实也就是爭个口舌。 阿刺罕隨便铲几十个溧阳遇害百姓的骨灰来,张巡也不可能辨认。求个心安,立个坟,也好有个纪念。况且就算是收敛了其他百姓的骨灰,也是好的, 都是在溧阳遇难,分什么你我呢。 “张县尉是在我这营中等候,还是回城復命?”伯顏试探了张喜一句。 “便留在这营中罢,吃得贵军几顿酒肉。”张喜也不慌张,甚至大胆放肆的左右观察元军的將校和营帐。 “取酒肉来。”伯顏当然不在乎几顿酒肉,当即呼来。 “梅尉入营之后,怎滴?”晚上眾人又匯到张巡家里吃饭开会,有人就问。 “不会被韃子扣下了吧。”王安节表示出担心。 投降什么的,大伙儿根本就没想过。要是想投,张喜早投了,哪里用得著在这种时候出去投。当初伯顏可以捧著金符,授官万户来劝降,现在有啥? 再者张喜一个人孤身投降有个屁用,怎么著也得带个城门投降,才叫成事。 “嘶———”但这话提醒了张巡。 作为张巡的一门从兄弟,张喜知道许多城中的情形。城里面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张喜也基本都在场。 如果伯顏把张喜扣下了,隨后严刑拷打,逼问城內的情形,那张喜会不会扛不住? “应当不至於,扣留使者,如何取信於人?”张巡感觉伯顏暂时还是要点脸的。 他代表忽必烈到南方来,公开发出布告,来投降的升秩有差,抵抗的老幼不留。基本上都是说到做到的,依靠这个“诚信”,很是吸纳了一批人马投降元朝。 许多地方州县,因为宋官投降,也都跟著降服了元军。並未发生特別大规模的激烈抵抗,以及屠城杀掠。 当然元军在四野抢劫,夺取牛马啥的,那是禁止不了的。只能说伯顏做到了投降就不杀头的承诺,表面上还算是有“诚信”。 “要不要再派个人去?”姚想了想,就问张巡。 “不必!”张巡立刻拒绝。 我同城內诸將,义气相结,广布恩信,诸位都是倾心来辅佐我的。我自然要用真诚来对待诸將,既然如此,那就只管相信张喜好了。就算他被伯顏扣留,也一定不会出卖常州。 第198章 198.张濡贪財竟杀人 第198章 198.张濡贪財竟杀人 在杭州和宋室拉扯的廉希贤,反正也知道和议是不可能达成了,便穷尽浑身解数诈骗。最终真的得到了宋朝廷允诺的杀三帅臣,割四川、江北三十余郡,土责一千万,岁幣一百二十万,开边境互市,称侄孙皇帝等条件。 而且他还得到了谢太后私下馈赠的黄金一万两,白银贰方两。 为了促成和议,在得到廉希贤的手书之后,谢太后下令开內帑,发金十万两,银五十万两,作为土贡的头款,交割给元军。 双方约定好,元军攻克常州,处死张巡之后,暂时歇兵常州。由宋朝廷处死文天祥,携带第二笔五百万的土贡,和文天祥的首级,到常州换约。 元军收到之后退兵至扬州,出示朝廷的詔令,交张逞开城,放还宋家官吏和军人家属。那剩下的四百四十万土贡,最终进行移交。 其实宋朝廷也不完全是昏的,至少知道把两淮的军將精兵都拉回江南,重整江防,再將剩余土贡交割。 至於四川的数方兵马及其家属,则可以迁移到湖南进行安置,加强岳州、湘阴和潭州的防御力量。至少把大江防线给暂时稳住,延续带宋几十年的偏安统治。 於是廉希贤志得意满的率领五百铁骑走独松关、广德和溧阳回返伯顏大营。 溧阳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杭州,廉希贤觉得正好可以趁著他现在受到宋家款待的机会,了解一下独松关和广德的情形。 过几天元军就要打进独松关的,自己亲眼瞧个明白,告诉阿刺罕。既能节省自己回返元军大营的时间,又能顺道为大汗忽必烈的事业做责献,何乐而不为呢。 没走苏州,那文天祥的兵就被打发回去。朝廷原本是想要派点兵马去送一送廉希贤的,结果张世杰、苏刘义、姜才诸將都不肯,而且姜才还再三向朝廷陈奏,说常州一一苏州一一杭州这一线是运河孔道,中外皆知,被廉希贤瞧见也就罢了。 可独松关一一广德一一溧阳这一线,是国家防虏进犯的险要兵道,怎么能够堂而皇之的让数百韃虏精骑看在眼里呢? 借乎朝廷力主和议,並未搭理姜才的上书。但同样的,也就没人愿意出马护送廉希贤了。宋朝廷只能让吕师孟派出几十个家人亲信,另外在杭州城內僱佣了数百名閒汉帮佣,推著独轮车,帮著廉希贤把几十万两金银送去常州。 独松关的守將张濡是“中兴四將”之一张俊的四世孙,这人是个昏官,既不通兵事,也不通政事,而且继承了张俊贪婪好敛的性格。 一开始他瞧见廉希贤以及代为引领的吕氏家人,倒也没有生出些什么別样的心思。等他偶然听到杭州的帮閒们说押运了百万金银北上,而推车上的木箱也確实贴著內帑封印之后,心中的贪婪便难以抑制的生了出来。 於是在等廉希贤一行人出关往广德行去时,即以吕文焕大贼家属,引虏数千骑来攻独松关的名义。 伏杀廉希贤一行人! 方法也很简单,找理由让人家夜晚在关外扎营。这很合理,杭州之前也要元军在城外扎营,即便是使团,也不会容许护卫的精兵住在城內的。等到夜间就给元军送酒食,酒食內下泻药。 转天拂晓,四面杀出,把那五百元军精骑,杀得人头滚滚,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连廉希贤本人的首级,都被割了下来,这可是元朝的礼部尚书, 虏中大將。 足足六十三万两金银,全部为张濡所笑纳。 而此时杭州城內的恩科省试也终於结束,被锁院的陆秀夫终於放了出来。一放出来,就得知朝廷竟然已经与元朝和议达成,並解送了头款给元使。 闻知此事的陆秀夫既惊又气且急,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朝廷让自己锁院主持科举,就是为了撇开他进行所谓的和议。 他其实也支持打跑了伯顏就和议,然后积蓄三五年,重整江防,徐图恢復的。可朝廷撇开他和议,那就必然是要卖国了。 等他闯进大內,得知朝廷居然以四川、淮南三十郡,土贡千万来和议,几乎当场昏厥过去。如果他知道还有杀三帅臣的条款,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就气死呢。 谢太后和小皇帝赵当然不会见他,他就立刻出宫,准备去找陈宜中和吕师孟,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然后就是露布报捷啊! 报什么捷?当然是独松关守將张濡报自己率兵伏击韃虏数千,斩首千级,尤其是还生俘吕文焕大贼家人,確凿系吕贼引领虏来攻的捷报。 捷报传到,临安眾人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甚至可以说是精彩纷呈,如果能够用摄像机把他们全部拍摄下来,一定是最好的演员教材。 有落子资格的诸位大佬,在一瞬间就猜到这个所谓的大捷,杀得是谁?等见斩杀虏中大將偽礼部尚书廉希贤时,更加確认了。 宫中的谢太后恨不能把这个张濡撕成十八瓣,千刀万剐,好容易达成的和议,这廝居然把元使给杀了。 而原本还急的要骂街的陆秀夫且惊且喜,这是谁的暗线,这么“勇锐”?竟敢截杀元使,果然是中兴功臣之家,名臣之后,清河郡王后继有人啊。 也不管这个张濡到底是什么垃圾货色,陆秀夫立刻上表,要保奏张濡为军器监·知广德军,还要封赠他的母亲妻子,恩荫他的子嗣家人。 朝中顿时乱成一团,双方爭执起来,根本无法决议。 身处溧阳的阿剌罕,此时正在收敛赵淮满门的骨灰。伯顏说要把赵淮一家的骨灰送给张巡妥善安葬,这不是什么难事,阿刺罕也就应命了。 正收著呢,就听到有人来求救。求救?见面一问,才知道廉希贤的使团五百骑,在独松关为宋將张濡所伏杀,情势危急。那蒙古兵请阿刺罕立刻发兵去援, 再慢点,怕是整个廉希贤使团就得全军覆没。 第199章 199.五棺相约但说定 第199章 199.五棺相约但说定 张喜出城去要赵淮一家的骨灰,张巡在城內也不能閒著,试图挖掘地道,冲毁城外元军正在进掘的长壕。 但这里有那么一个问题,就是江东地方土地卑湿,地下水的水位挺高。也就是现在处於夏季,降水稀少,天气炎热,往下挖个三米,才没见著大渗水。 问题出在护城河,暗道是在城內挖的,想要不影响到城墙,同时不护城河影响,得往地下挖五六米,才能够安全。 元军挖的壕才三米来深,咱们的地道却要五六米深,即便城基比城外要高两米,这中间还是有落差的。最后宋军的地道,如果平直的挖出去,那就会出现在元军长壕的底下半米到一米处。 別最后元军的长壕没冲开,先把水导进咱们城里。 没有掘过地道的张巡,只能仰仗马雍了。他当年在吕文德和赵葵摩下时,出征四川瀘州,平定刘整叛乱。挖坑的时间比打仗的时间多了十倍都不止,吕文德主打一个层层推进,联营筑堡,困也把刘整困死的方略。 別说什么挖地道了,但凡军阵內可以想到的土工建筑,当年马雍都跟著吕文德玩过一遍。四川那地形比常州复杂多了,不仅有平原盆地,什么山区丘陵,沼泽草原,那都不在话下。 单论地形地貌的多样性,以及地理环境的复杂性,处在中国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之间的四川,绝非简简单单的只有沃野千里。 又能学习啦,好高兴啊! 马雍很有干劲,他原本是赵葵的亲將勇敢,託庇於赵葵才有的今天。赵淮虽然对他没有太大的恩情,但到底是赵葵的从子,而且马雍在赵家吃了好几年閒饭。 先前赵淮在城下那番表现,他虽然未曾见著,却也听人说起,心中有一股气。得守住常州,给老赵家报个仇。多杀几个韃子,砍了首级,去给赵葵上坟, 不然將来死了没脸去见赵葵和赵淮的。 咱们的好大侄儿张楨也很好奇土工作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这年纪不就是皮的时候嘛。居然还跟著张巡和马雍,一起到地道里面用筐装土。 城墙后面几十步的范围內,原本是有很多民房建筑的,被伯顏砸火油罐烧了一次之后,大部分就拆除了。原本张巡还考虑是不是在这一区域內修筑第二道城墙来著,后来大雨连绵,实在没法夯土,才叫作罢。 现在正好拿来对著城外开掘地道,挖出来的泥土也不会浪费,先堆在空地上,或许之后真要筑墙。 按照马雍的说法,打仗这个玩意儿,如果从离开驻地算起,到敌军团灭或者败逃、敌城被夺之类的战略目標达成,绝大部分时间是在进行移动和土工。 莆管是从开封出发去幽州,还是从鄂州出发去瀘州,打仗开始就是走路。碰上个正经將帅,会规划的,那就能够徵募到船只,沿著水道走。碰上个蠢货,那就只管一条直线往前冲,走到半道连口水井都没有,还得就地掘井。 等到了战场,如果势均力敌,绝大部分时间双方都在对峙。对峙的过程就是不断建设巨大的军事工事,互相哨探袭击,寻找破绽,打劫粮道。 当然那都是精兵在交锋,一般的兵,就是无穷无尽的土工。今天一道壕,明天一道壕,掘完了壕砍树做木刺,沉稳的將师甚至会在营垒外设置十道以上各种防御。 铁藜、绊马索、木柵栏、鹿角、陷坑、长壕·——· 上面一道令,下面半条命。 不过能够在这样长期的劳作下坚持下来的兵,至少能打熬出力气,有力气才能披甲操戈,穷斗竟日。 认真听著的张巡,回头就给张楨一个眼神,发现好大侄儿正在看马雍的亲將用吊锥確定水平。好容易有个师傅教打仗,不好好听,抬手就是一个响栗,敲得张楨立刻缩脖子,转头记录马雍所说的诸多土工细节。 伯顏和张喜一问一答,发觉张喜虽然不是什么勇力绝伦的大將,但说话条分缕析,行事气度自然。除了出身大家族固有的身份,所带来的自信外,还有一种久经战事的从容。 “贵家毗陵名门,有同辈兄弟多少人?”伯顏端起酒杯来,向张喜遥敬。 “我家兄弟不下五百人!”老张家这一辈的兄弟確实有五百人不止,从五六十的,到一二岁的全算上。 本来嘛,大家族不就是这样,年龄上有阶段式的落差。当年老张家父子八人中式,开始往下传,传四五辈,架不住谁家老来子呢。 “张县尉想必是依者吧?” “我有一兄,去岁才中进士。各房中才学明算,武略优机之辈累出,於我而言,不过是小人而已。” 此处自称小人,只是谦称,相对应大人而已。这个大人也不单单是爹或者爷爷的意思,是有本事的人,本事大到能够为张喜之师,加上还是同族的亲眷,自然为大人。 “这么说,城內有五百县尉一般的良人咯。”伯顏並不如何信,但张喜確实有几分气相。 要是城內有五百个张喜这样的人,那组织起数万大军,確实轻易。而且还能够让大军如臂使指,进退划一。 “我尚有叔伯子侄,千人不止。”张喜反正就是吹嘛。 老张家有几百家人丁是真的,但是上千名可用之才就吹了。 酒席进行到一半,有人入帐来报,说是溧阳那边收敛的骨灰送到了。都烧在一块儿,天气乾燥火势大,已经没法分谁是谁了,所以都拢在一处,装了五口棺材。 闻言张喜立刻起身,向那名来送棺材骨灰的元军將领行礼,又向伯顏行礼, 人家完全可以不收敛的。现在收敛了送过来,黑是黑,白是白,该谢就谢。 “今日军门以五棺敛我亲老,他日我若杀败军门,也必以五棺相敛,不使曝露荒野。”看明棺木之后,张喜復向伯顏行礼,並且郑重对伯顏承诺道。 伯顏闻言,待张喜,更是高看一眼, 第200章 200.九攻九距战守法 第200章 200.九攻九距战守法 伯顏派了二十多个新附军,赶著牛车,拉著棺木,送张喜进入常州。 见得张喜回返,张巡立刻开城门迎接。倒也不必担心那二十多个新附军,没过环壕就都跑了回去,並非前来夺门的死士。张巡望见棺木,抚棺大笑,好男儿,好女子,作礼成仁,就该庆祝就该笑。 况且现在闔家也算是团聚在一处了,活著在一起,死了也在一起。倒是张喜从牛车上跳下来,拍了拍张巡的肩膀。那意思自然是別遥强了,兄弟心里都明白。回家搭个灵堂,哪怕烧几刀纸钱,也好发送发送。 元军之中情形如何?回到家中,张巡將五付棺木暂厝在厢房,便问张喜。赵淮一家已经殉国,可是活著的人还要想办法活下去。 “军心復振,人人踊跃。”张喜虽然想谎报点军情,可话到嘴边,还是得据实以报。 “分毫不见气墮?”管是什么人,只要是个人,那就有七情六慾。 《影武者》里有一段表现的非常好,武田军撤兵的消息传到德川和织田两家,信玄身死的消息令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欣喜若狂,以至於信长当场就跳起舞来。 等跳完了舞,二人回头碰面,信长还是告诫家康,因为信玄是难缠的对手, 二人心中期待他死亡,所以才倾向於听到他身故的消息。万万不可因为这种暗自的倾向,而偏听偏信,进而影响判断。 一开始的信长显然也“相信”信玄是死了,甚至高兴的跳舞。但之后没多久,就还是恢復清醒,保持合理怀疑。 张巡自然也是如此,肯定希望元军师老兵疲,军心不振。因为这是张巡本心的期待,不可能消失。当然,只要张巡能够快速的接受元军士气正旺的现实,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以为有天助!”张喜嘆了一口气,说了起来。 溧阳城是小而坚的军城,赵淮是老军將,有两万正规军,两年前就在募兵筹餉,城內到这会儿应该还没断粮。所以包括张巡在內的眾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溧阳会城破。 才八九岁的小外甥女,张巡也没好意思问。恐怕孩子现在精神也不稳定,问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城墙垮了! 等张喜把原因一说,张巡才明白为啥溧阳会失守。夯土城墙日晒雨淋,坚持了上百年,隨便哪一天垮塌都不稀奇。现在这年头烧砖又贵,很多城池城墙並不包砖。少了一层外防护,纯粹的夯土城墙是有使用寿命的。 幸亏在此之前,常州经歷过两轮修。一轮是王效节驱赶军中士兵卖苦力, 一轮是姚嵩组织壮丁修敌台。是以常州城墙虽然看起来新旧掺杂,可到底维护了一轮,不会垮塌。 从城內各处赶来的官校们,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溧阳失守的原因。难怪元军会觉得自己有天助,打不下来的坚城,城墙自己垮了,这不是天助什么是天助呢? 急的姚、陈等人立刻就要起身出去,巡视全城的城墙,把每一段城墙的状况都瞧明白。 急也不急於这一时啦,张巡把人叫住。城墙张巡在入城之后非常仔细的全部巡阅过一遍,当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即便现在下了一场梅雨,也不会那么快出问题。 “地道掘了数日,情形如何?”张巡更关心影响城外掘壕的事。 “有一道已通,还有两道今夜也能通。”马雍立刻起身应答,宋军就这个地方厉害。 野战差点意思,守城土工却能够让元军处处碰壁。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会儿用在咱们自己身上,却又值得庆幸。 “好,务必衝垮敌壕。”元军不是军心大振嘛,那我就告诉他天命还没全归了他带元。 给赵淮和其他人的棺上了三庄香,张巡转身出门。左右纷纷跟隨,溧阳城破,全城死难。常州若破,也將如此,唯有奋力坚守,才有一线生机。 赶到城下,已经掘通地道的兵士们正在设置延时机关。说百了就是烧柴点火,等火把支撑烧毁,地道顶部的护城河水就会冲入地道,然后卷冲至城外的元军土壕之內。 张楨雀跃著说自己来点这把火,张巡则是登上城头,遥望城下灯火通明的元军工地。白天工地上只有极少数的留守人员,到了晚上才会大规模施工。 正是因为白天无人,宋军才能把地道通到土壕內。当然说得简单,背后却是数次出城袭营,派人哨探,来回侦查。只不过是嘴上便宜,真办起来绝非如此, 三把火放进去,黑夜遮住了城內这一侧的烟火,浇了火油的支撑很快便被烧塌。城外正在大规模施工,常州城这一侧的沉闷隆隆声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等到护城河上溅起水来,大股大股的河水涌入暗道,张巡不自觉的扒住城。须臾之间,就有三道水柱冲入元军土壕之內。由於在工地上的都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没有高级的管事蒙古太君,现场的人员还以为是拦水坝出现了漏洞。 不仅不充许施工兵士停下,还催促他们继续挖掘。谁知道是不是气台刑徒把土坝挖了两个洞,只是为了躲懒呢? 蒙古太君就是这么想的,一点不带差。 等把在营內管事的蒙古太君请来,土壕內已经灌满了水。许多乞台刑徒和新附军陷在坑內上下不得,草草修筑的围墙更是多处被衝垮。虽然施工的军士没有死几个,可是这工程却被极大地摧毁。 等到这会儿伯顏也接到了通知,赶到现场,望著蔓延的大水,又望了望城上。难道真就是元军设九攻之法,张巡九拒之? “好好好,好啊,真好啊!”看到河水灌入土壕,张巡拍著城大声地叫好“韃虏长围而不得,必定气沮。”姚嵩也扒在张巡身边,刚听到元军军心大振,现在自然得出言贬损一下。 “是极是极。”陈绍显然也是希望元军师老兵疲,大声应和。 第201章 201.元军两路合师来 第201章 201.元军两路合师来 阿刺罕西路军作为此时元军中士气最高,也经歷过完善“休整”的部队,重新调回了伯顏这一路的常州大营。 按理说,以伯顏的精明,是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可是现在再把阿刺罕放在西路,就有点浪费了,理由也很简单。 独松关已克! 得知廉希贤遭遇独松关守將张濡的伏击,阿刺罕连忙引数千骑救援。廉希贤的祖父就是带元的怯薛长,那是原始股东,这种人既不能失,也应当救。论廉希贤的哥哥廉希宪还是忽必烈面前的重臣,和宰相无异。 但等他快马昼夜兼程赶到时,张濡早就杀了五百骑元军,以及数百名宋家百姓,拢在一处,號称击破虏骑近万,斩首过千,往临安报捷去也。 別说什么救廉希贤了,首级早已送到了临安。大怒之下,阿刺罕就要挥兵砍伐树木,蚁附登城。这时候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张濡居然觉得所谓元军, 也不过如此,砍瓜切菜而已。 毕竟真正见识过元军厉害的军將,要么在前线,要么在杭州,要么就上天去和臣构比一比拳脚,然后嘲笑臣构了。 此时宋军的劣质化,咱们也说过的。什么臭鱼烂虾都来当军官,犹还不足。 张濡信心满满的带著两千人出关迎战阿刺罕,准备再来一出阵斩千虏。 这回可好,別说一小时二十二分了,连二十二分都没有,张濡就被元军斩於马下,二千宋军全没。 独松关无兵防守,开关投降。 也是轻骑赶来的阿刺罕原本准备留下二千骑暂驻,回程去报告伯顏的。结果那个来求援的元军士兵告诉他,宋国的土贡应该还在独松关。一搜,六十三万两黄金白银完完整整的躺在张濡的下处。 於是准备引兵退还的阿剌罕不退了,要是两方三万,他拉上也就走了,六十三万金银必须大队押送,免得再出什么烂事。 半路捎带手,阿刺罕把广德军也给逼降。溧阳现在已经不能存身,城外十余万百姓,要么填了壕沟,要么死於炼炮。城內数万军民,要么战死,要么自杀。 整个溧阳现在是一片白地,除了少数逃进山林的,连个活口都没有。 还有爆发瘟疫的可能性! 所以阿刺罕心想正好可以移师广德屯驻,溧阳直接拋弃即可。 钱这事,最后迟疑犹豫了一番,阿剌罕没有上报伯顏。反正他这一路兵,在溧阳城外剽掠三月,进城又三天没封刀,本来就大包小包,全是行李。他自己再多儿白口箱子,根本就不会引起注意。 至於报信的廉希贤家人?阿刺罕也处理的乾乾净净,再也不可能寻著。 得知廉希贤遇害,阿刺罕打破广德和独松关之后的伯顏。一面告知廉希宪, 並上书忽必烈。一面决定把阿剌罕一军迁移到常州来,因为一万来人去碰杭州, 在伯顏想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杭州乃是南宋行在,百万军民,又有数万大军,以及几十万勤王的壮丁。阿刺罕一万来人孤军深入,必然就是送死。 如果廉希贤能够回来,並且告知以实情,伯顏或许也就冒一次险了,这不是廉希贤没回来嘛。 於是阿剌罕在独松关留了二千骑,在广德留了一千骑,在溧阳死伤了一千多人。最后一万骑窗窗个的赶到了常州,匯入元军中军。 广德贫瘠,养活不了他上万铁骑,溧阳成了白地。又不敢冒险把这一路骑兵送去杭州,可不就只能暂时会师嘛。 “这常州果真是坚城啊。”阿刺罕赶到常州,绕著瞧了一圈,突然庆幸自己之前分去溧阳。 “城兵善战,城防巩固,外有援粮,难攻不落。”伯顏坦然承认,因为这是事实。 “若非反覆大贼,当以宰相招降。”阿剌罕的爷爷拨彻是铁木真的那可儿, 黄金家族老家奴了,说话不必避讳什么。 “宰相也未必降,况且———”伯顏也不是没试过——· 如果在几十年前,给张巡允诺一个汉世侯·永镇常州,或许还能说服一下张巡。现在既给不出这么高的条件,又已经打出了火气,在城下丟了老拔都史天泽。 一定得打破常州,屠城大掠,伯顏的威望才不会墮,元军的不败神话才能够延续。 “既然如此,愿为先锋!”阿剌罕倒也不是怯战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踊跃的一个人。 元朝廷他们家有股份的,元朝好,他们家才能够好上加好。有奋斗的目標, 还能见著实际的利益,为什么不踊跃。 “合该將军得此大功。”伯顏等的就是这句话。 调阿刺罕前来,不就是因为阿刺罕这一军军心士气非常高扬,都发了大財了。这是可堪一用的“胜兵”,又没有到“骄兵”的地步,用得好,一波衝垮敌军的防御也非难事。 两人在城下打马绕圈,张巡在城上也没有閒著,因为又有人水进城,向张巡通传消息。宋元之间正在和议,但既然张巡不放心,甚至愿意钱买粮食和盐巴,那他已经筹备好了粮草盐巴,希望张巡准备好钱。 和议?怎么和议?和什么议? 张巡猛然想起之前那个来和议的廉希贤,难道这小子奔到了苏州?文天祥真是天真啊,这时候怎么能和议呢? 可惜內外消息不畅通,张巡只能立刻手书一封,用蜡丸封住,命此人水送往苏州。同时答应文天祥的报价,以苏州市面上的粮价和盐价,购入军需。 反正有先帝赵的银子,唄。 双方约定好时间,还是像上次那样,船队先到横林镇取齐。趁著下午傍晚, 猛衝猛打过横林到常州这二十八里路,衝进常州就算是成功。 上次那翻板船,这次继续用,反正元军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只要想跳帮,就会有机率落水。大概率这次瞧见宋船,元军就得放火箭。现在天气极为炎热,天乾物燥的,防火一节最难。 实在不行,你们造几条大车船呢? 第202章 202.敦请文帅出无锡 第202章 202.敦请文帅出无锡 其实宋军有大船的,而且之前大船不少。但是很可惜,在歷阳·当涂一战溃败之后,折了一部分较大的车船桨船在上江。后来润州城內外爭溃,由於军兵十死五六,大量的海船和大船就都丟弃在了西津渡。 毕竟大船在运河里航速太慢,当初刘师勇为了行船,还在常州抓了上千民夫拉縴呢。要不是张巡和他有交情,这一千多人保不齐就充军成了剩员,跟著去丁家洲大送一波了。 但现在运送军粮和补给,需要在运河上进退自如,快速行动,且有相当载货量的船。 桨船和车船其实都可以把人员收容到船舱內,但是桨船需要的人多,车船需要的人少。在有风浪的水域,桨船最合適。葡萄牙人打进亚洲,非常惯用蜈船,什么卡拉克大帆船都用得少,单凭蜈船就能快进快退,四面出击了。 车船需要车轮能够拍击到水,才能前进后退,在无风无浪的运河能够自由行动。但凡到了海上,那就有可能因为风浪起伏而空转。 综合来看,在运河里肯定是车船来的合適。 上次刘师勇他们撤退,在船舱外撑杆摇擼的宋军水兵,就有许多为元军射中而战死的。反倒是船体本身因为糊满了烂泥,几乎没有被火箭伤害到。 城內有船,而且不少,可以试著改造几条看看。如果能够方便进退,还有一定的载货量,那请文天祥或者刘师勇打造个二三十条,以作紧急时候使用,很有必要。 开干。 木头这玩意儿城里面还有很多,城墙外面也晒著一大圈的木材,全都是拆伯顏二十万元军大营得来的成型料子。碎木头渣子都没惜得捡,连夜放了一把大火,把成千上万染疫而死的元军给火化了。 城內开始造船,城外开始掘壕。你张巡不是挖地道嘛?那我就先不急著挖能过水军兵船的大壕,先挖阻拦城內暗道的小壕。 绕著城,挖一道三米深,一米来宽的沟就行了。往沟里直接灌水,就能够阻拦城內的地道通到城外,简单实用。 如果城內挖五六米深的地道,那就冲不到城外过船的大壕。 挖大壕费工费力,挖条长沟可要不了多久,甚至不需要调动多少乞台刑徒, 二三千人,就能够在短短三天內,掘通这么一条长沟。 发挥二十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如果伯顏铁了心的一定要困死常州,其成功的难度远比城內的张巡破围要小。 幸亏天气炎热,大军调动不易。再者横林寨尚存,元军无法在城东一面形成合围。否则连这一趟的粮食和盐巴,都未必运得进城。 这次是张世杰和苏刘义被拉上来夹河护卫援船,元军果然不试图爭夺和保存船上的军粮了。见面就放箭,射得著放,射不著也放。搅乱两岸宋军的阵势也是好的,总不会浪费。 相比较於有些马军的姜才,几乎纯步的张世杰和苏刘义打得就比较吃力。傍晚的天气没有那么炎热,元军可以披甲,战马可以衝突,区区二十八里的路上, 舍下几乎一百条人命,才终於得到出城接应的胡应炎的遮护。 进得城来,內外消息再通,张巡不仅得到了足支两月的粮食,以及千石食盐。还得到了宋朝廷议和前后,有些混乱且不可思议的讯息。 朝廷把主战派大臣们锁院,然后和议,和议到一半,元朝的和议使廉希贤被截杀。截杀元使的宋將又被元军攻杀,乱杀成一团,据闻元军已破独松关。原本还有些期待能够和议,息兵数年,休养生息的文天祥急忙向张巡问策。 真相必然永远湮灭在歷史之中,眼下可能连一个掌握全貌的人都没有。文天祥反应还是快的,说朝中素乱,自己又须臾离不开苏州。他要是跑路,南宋朝廷和军心都会崩盘。现在和议是办不成了,自然要问张巡怎么办。 怎么办?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与其想著怎么办,不如募兵筹餉,全力援边。只要常州不瓦解,杭州斗得你死我活都不至於让伯顏摘桃子。 其实张巡也是想得美,要是伯顏勇的很,学邓艾派三万人走丘陵山区,捨弃后勤辐重,有死无生直衝杭州。守个屁,杭州肯定立刻跪。 但现在一片混乱,你也是猜,我也是猜,大家都在猜都在赌。最后能贏的, 不是赌码最多的,也是不是胆子最大的,而是错误犯得最少的。 “报知元帅,前移中军至无锡,甚至是前移至横林。”张巡得知伯顏调集阿刺罕一军会师常州之后,就预感到秋后伯顏可能会边围边打。 围是断绝常州的援兵援粮,打是用生力之军,以及刑徒新附配合,攻破无援的常州。 溧阳失守一事,极大地鼓舞了元军。宋军能守,元军就能攻,这么多年胜下来,好容易因为顿兵常州而下坠的军心士气,又提了起来。 秋后天气凉爽,正是用武之时。 “这———”来援的刘师勇稍有些疑惑。好好地,为什么要移师到常州呢? “常州兵寡,韃子眾数二十万,四面围打,无法支应。必须有重兵在外,方可支开韃虏。”张巡也是和其他常州官校商议过得。 现在並不是需要文天祥带兵来攻伯顏,不需要援兵送死,给元军围点打援的机会。而是让文天祥带著数万大军驻扎横林,如此则伯顏必须分数万大军警戒和盯防文天祥。 那么围常州的元军就会减少,城內的压力也会相应减弱。如今战场在两浙腹心,钱还能够筹集到粮草军需,那说明地方的民力財力尚未彻底耗尽,还有和元军拉扯的空间与时间。 常州失守,无锡和苏州肯定也守不住。在苏州只能为奥助,而不能为强援。 只有迁移到无锡或者横林,才有联营分兵,寻求战机,令敌疲,最终克而胜之的机会。 “確乎如此。”张世杰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巡 第203章 203.车轮快船敷铜皮(莱茵尼斯冠) 第203章 203.车轮快船敷铜皮(莱茵尼斯冠) 伯顏从速攻到顿兵城下,再转重点围攻,常州城的压力越来越大。虽然一再设法抵御元军的攻势,可外线溧阳的失守,对浙西整体防线的影响,还是明显的。 不能再死守了,还是得保持机动灵活的作战方针,利用两浙地区水网密布的地理优势,加强对前线的援护。 如果溧阳城外能够有一万人立营,成角之势,则阿刺罕也不敢全力攻城。 这是保持机动野战兵团的最大作用,倚靠坚壁,內外呼应,就有办法。 文天祥只要前移至无锡,伯顏至少五万人得留在手里一动不动,专门防御文天祥。別看宋军劣质化严重,但几十万人摆出来,就很唬人。 五万头猪,三天也捉不完。五万个两浙本地的人,如果带头的文天祥不裹挟他们投降,那抓这五万宋军,十三天也未必够。要是往太湖里一窜,参考明末太湖义军,那三年恐怕都得剿抚並用才有机率捉齐。 “留后此议,乃是正论!”张世杰不愧是好兄弟,见来援诸將有些迟疑,攘臂大呼。 其实可以理解,苏州在常州之后,又是天下益名的大城。歷史上臣构一度准备以苏州为行在,进行过部分营建。况且苏州城內诸般调集容易,驻扎在苏州也更舒適一些。 当然啦,重点是在苏州,可以避免和元军的直面交锋。只需要援粮常州时, 冒险衝突一次即可。和驻兵无锡,乃至於横林,日夜面对韃虏的探马赤军可不同。 “也是,只让留后苦守常州,確乎不妥。”刘师勇仔细一想,也表示认同。 “那便请诸位,代我向元师极言陈諫。”张巡瞧见城外元军掘小沟,预防城內通地道出城,就在考虑这件事。 指望现在的宋军裹粮进战,那是绝对不可能了。宋军不仅战斗力逊色於元军,实际数量上,恐怕也未必能胜过元军。尤其是让文天祥率兵来战,属实不靠谱。不如让他入驻无锡或者横林,分薄伯顏的兵锋军势就是胜利。 反正他在无锡,也可以居中沟通杭州和淮东。身为元帅,往前线移动,那自然就不是跑路,不会引起军心民心的震动。 对了,城里有五条车船,刘大哥哥带两条出去。 什么?因为援粮船只都在卸粮卸盐,这会儿刘师勇他们是不会走的。所以有时间可以和张巡在城內到处瞧瞧。大白天的元军也不会顶著高温攻城,白天算是双方休息躲懒的停战期。 先前张巡不是打造了不少船只嘛,原本是预备送给伯顏,做个孝敬,方便他补充损坏船只的。后来还借给李让,数千里援粮四川呢。现在大多数在城內,城中无有水军,暂时无用。 现如今有五条改造成了车船,按照张巡的要求,加设棚仓,以棚仓权且代替龙骨。主要是铺设龙骨需要对木材进行加工和调整,时间紧张,根本来不及。利用棚仓加固船身之后,减少载货量,而在船顶铺设铜皮。 船屋两侧设置蒙皮的坚盾,战时立起,用以预防外部攻击。平时放下还可以充当跳帮的踏板,或者上下船的走板。 另外加装青铜撞角,运河或者长江下游內,水流平缓,帆船的速度都很慢。 倒是桨船和车船能在短时间內爆发出高速,藉此衝撞敌船,远比跳帮要来的容易。 当然啦,也就只能在平静和运河和长江中下游使用。 “诸位也看到了,城外子正在掘壕,一旦长壕贯通,则大小兵船畅通无阻。”张巡也不需要多解释,援军诸將看的分明。 “单论跳帮,瞎-—.”张巡还准备继续往下说来著,看大伙儿气氛不对。 “然则运河狭窄,宽广不过四十步。”刘师勇立刻提出了一个疑问。 四十步换算一下七十来米,眼前的车船就有二十多米长,五六米宽,冲就罢了,怎么掉头,怎么转弯? “换个座反踏就是了,不过倒走慢些。”张巡指著车轮和踏板。 至於倒车走得慢,那是因为船尾有舵,不是尖头,破水要慢一些,阻力要大一些。 “车轮在明,还得加个车轮板罩起来。”刘师勇如此而点头,还要把明轮车船改成暗轮车船。 “不错!”张巡这是来不及改,因为援军已经进城了。 “留后,韃子何时来夺运道?” “秋初必来。” 现在宋元两军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实际交锋,主要还是因为热。一旦告秋, 最高温度光速从四十度滑落到三十度,那么元军就可以整日作战,或者至少在上午和下午作战。 加上到那时,长壕也基本掘通,元军的水军可以正常进入到城东的大运河河段。有所准备的元军一定会猛攻横林镇和横林水寨,打破常州的外援通道。 而常州城兵与苏州文天祥中军,肯定也要围绕横林同元军激烈爭夺。这等於是保常州之粮道,粮道没了,还打什么仗? 有依託的围绕城交战,好列可以限制元军的机动范围。真要是让伯顏把横林打下来,在大运河上修筑大规模的土坝,彻底截断运河,常州必败无疑。 “明白。”诸將纷纷转向张巡,朝张巡拱手施礼。 “只望诸位到时,莫忘了我这一郡穷民。”张巡也向一眾援军將校下拜,希望他们说动文天祥前移,並且积极来援常州。 “必不教留后同常州一郡寒了心!”张世杰连忙把张巡扶起来,就差拍著胸脯保证了。 “拜託了,拜託了————”张巡不肯起,硬著身子朝诸將一一下拜。 诸將纷纷偏过身子去,不肯受张巡的拜。张巡拜完,也不再多说。命人开府库,赠予每位军將三千两白银。另外將购买军粮米和盐巴的钱,也多算了一些, 作为他们辛苦来援的脚费。 恩义相结,义是一回事,恩也是一回事。给钱给的宽也是恩的一种,张巡两千万的家都破了,这时候根本不在乎这点,就是全给了他们又如何,只求大伙儿齐心协力。 第204章 204.两军卌万再对决 第204章 204.两军卌万再对决 收到了张巡的回信,文天祥其实並没有如何犹豫。慷慨於王事,刀山火海也肯冲的是他。时而天真,觉得和议可成的也是他。悲情英雄身上闪光点无限巨大,缺点也无限巨大。 既然张巡请他出阵无锡,魔下诸將大多也觉得应当前移督府,以示抗战之决心。那么就动起来,到前线去布防。 並不畏惧作战的文天祥上书朝廷,要求任命浙西安抚副使仇子真为知平江府,由他率领六千官军进驻苏州,以为后军。他自己则总统各路兵马,前出呼应常州。 文天祥担任右丞相·枢密使,成为朝廷首,当然不是啥也没干的。至少他整编旧军,招募新军,还两次给常州送了援粮。 朝廷这会儿倒確实熄了在军中多立两个山头的心思,主要是也没钱没粮来偏袒拉山头。於是从浙东招募的李世达一军万余人,冯驥一军五六千人,都被文天祥带上。再匯集姜才、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诸军,不下六万之眾。 文天祥自己还有万余赣兵,由麻士龙统带,作为中军。合计七万大军,倒也赫赫,前出至无锡之后,无锡士民都以为朝廷要展开反攻,打击顿兵常州城下已经半年之久的元军,居然纳了价值白银七千两的款,以充军餉。 在无锡城留下冯驥五千眾为屯营之后,其余六万数千人,前出至横林镇,夹运立寨,凭藉镇墙土围,以及运河要道,构筑工事。 元军白天固然不打仗,但该派的探马赤还是派的,得知又有“十万宋军”云集横林,伯顏非常庆幸自己把阿刺罕一军抽了回来,没有让他贸贸然的衝到杭州城下。 同时也立刻明白宋军的意图是什么,就是用常州拖住元军。同时在城外分立营寨,以牵制元军,令元军无法全力攻城。 剩下的就是拖,看谁先扛不住。 不论是城內的张巡,还是城外的文天祥,都不相信。已经在襄阳城下拖了六年的元军,还有强劲的国力,再在常州城下拖六年。 这不是符合不符合逻辑的事了,这是穿越写小说,都得有天天发泡麵和士力架,还得有无限矿泉水的系统,才敢写得事了。 当然宋军现在也熬得很难受就是了,仅剩喉咙口那最后一股气,打个隔,放个屁,可能就崩没了。 “怕是要出伏了。”姚掐算著日子,告诉扒著城叶,眺望十几公里外烟尘的张巡。 “我知道。”张巡两世为人,在常州蹦噠了小半个世纪,哪里能不清楚本地的气候。 现在文天祥不仅仅是前移大军,还前移到了横林。那么即便之后入秋,气温下降,元军可以作战,也没办法全力攻城了。 “子復来攻城如何?” “兵来將挡,水来土屯。” “派人快船出城,同元帅约定旗號。”没等姚嵩再说话,张巡迴头吩咐初九“得令!”初九蹬蹬蹬往下跑,立刻招呼勇敢出城。 元军大军在侧,天天出入联络到底不便。最好的办法就是约定狼烟这种讯號,放几股表示很好,放某些顏色表示无事,等等之类的。 实在有重要的事,再派人亮水出城,或者就八桨快船硬往横林冲。十四公里的距离,冲得快一天能打八个来回。 张巡是这样想的,文天祥也是这样想的。要说不说,状元別的不提,学习能力肯定强。他那记性和脑子,就是比一般人转的快。打过胜仗,经过惨败,梳理过粮草,整顿过军马,这文天祥虽然到现在还不是个文韜武略的大帅臣,至少能上手了。 战爭在让南宋这最后一批文官武將快速的成长,如果还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未必不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很多人从“平时素手閒弹琴,临事一死报君王。”进化到“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死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办事才难。 烽火连绵,三边有畔,缺的就是办事的人。 三伏一出,不论是宋军还是元军,都骤然发觉夜里凉风起,二十度出头的时候极为舒爽。而气候舒爽,自然意味著宋元两军几平四十万人,將围绕著常州这个小小的郡邑,做起一篇恢弘壮阔的文章。 两军哨探人马,日夜交锋,前后援继,为大军张目。伯顏和张巡的想法很快出现了共同点,要打常州,先打外援。要打外援,先打横林。 打破横林镇,便能够彻底围死常州。 观察常州城內数次从城外获取援粮的情形,可知常州城內的军粮並不充足。 在开战前,张巡又將四野之民迁移进入城內,此时城內怕不是有二十万之眾,人吃马嚼,所需粮草车载斗量。 必须重围! 时间已经来到了德佑元年九月,秋高气爽。更重要的是,在大军的保护下, 元军绕过常州城的长壕,终於掘通。 帖木儿不的水军兵船,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城东运河,並且开始设法截断常州和横林之间的水运联繫。 当帖木儿不的第一条大桨船进入城东运河,在常州的张巡和在横林的文天祥都知道,又一次的战斗开始了。 城內升狼烟,横林也回以狼烟,约期並举,东西夹击。先打一场水战,权当是开胃菜。 此时城內还是有五条车船,刘师勇离开时带走了两条样船,请苏州的文天祥仿照。这段时间张巡又补了两条,招募忠诚军中操船习水的二百人,配上二百神臂弓手,草集成军,预备出城。 周思韩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出城,张巡自无不可,当即点將。横林的刘师勇和刘师能兄弟也擂鼓聚將,点选壮士,选了七条大车船,伴隨小舟冲,径直往元船衝去。 元军能进城东运河,就知道进了便要打仗,也是不惧。堂皇升起招摇大旗, 强弓硬弩张搭而前,锐健水兵持刀负盾。远了射,近了战,不就是跳帮嘛。当年在襄阳,对著高达和夏贵玩跳帮,我蒙古天兵都没有输过。 第205章 205.运河狭窄车船勇 第205章 205.运河狭窄车船勇 在船上修筑板屋並非什么稀奇事,设置包裹住船只的板挡板,那更是大伙儿都惯用的手段。甚至帖木儿不的船上,也在船舷两侧树立著长木盾。 既可以让敌军无法跳帮,又可以为己方水兵提供防护,何乐而不为呢。不仅要树,还得多树,甚至船舱內还得有备用的木木板。 跳帮说是跳,要是有前头钉著抓鉤的长木板抓住敌船,能踏著板过去,谁愿意硬跳啊。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虎则是用绳子盪跃到刘香的船队上去作战的,结果半道被人套上了渔网,直接沉了海。郑芝龙亲自跳下水去捞,捞了两天也没捞著。 到了水上,纯是搏命。 仗著自己船多兵多,虽然不可能全部施展到运河里来,可战斗面狭窄到只有四十步,宋军也只能派不多的船出战。帖木儿不非常自信,能够两面迎战,先败常州宋军,再败横林宋军。 然后他就发现了常州宋军的船顶耀眼,居然覆盖了铜皮。反倒是横林宋军就两条船的船顶敷设了铜皮,其他的船顶都是用竹子捆成束,然后在上面涂黑漆做瓦,用以防火箭。 真捨得下本钱啊,铜就是钱,这造一条船比造人家两三条船还贵。 那就按照打水战的套路来,帖木儿不虽然是蒙古人,但他所率领的其实是山东的登莱水军万户兵。兵从山东登莱抽到襄阳,交给刘整操练成军。军中的蒙古不多,主要是汉儿和少量女直。当初括军的时候,山东有好些汉化女直,这会儿已经瞧不出和汉儿的区別了。 汉儿和女直中弱者负责划桨出力,勇健的披甲擎刀负责跳帮肉搏。蒙古太君比较少,多是李擅之乱后从其他地方抽到山东,充任当地基层军官的。 忽必烈当时对汉儿的戒心大起,甚至史天泽的儿子史格,都在战后被收走了兵权,不允许带兵。眼下蒙古水军如此搭配,也有其歷史原因。 正发令,命令元军船上的拋石机砸一砸宋船,给宋军来点小惊喜呢。帖木儿不就发现从水门涌出的宋船好像就没准备玩什么纵火烧船,或者跳帮夺船,主打一个猪突猛进。 两条並列的宋船,才进入运河主航道,就不做任何停留的开始往前猛踏车轮。车船帖木儿不在襄阳见过很多次,甚至见过五轮大船。也即一条车船上配备五付车轮,號称一船载千人,进退胜於江潮。 但快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跳帮?总不会是觉得快点就能一下子衝到元军中军大船上,斩將夺旗吧。 他想这么多,正在穿里面的忠诚军就没这么多的想法了。按照张巡的嘱咐, 使劲蹬踏板就好了,什么时候叫停,什么时候再休息。 外头管如何,都同他们无关。至於在甲板上搭弓射箭的,又是另外一班人。 冲就完了! 两艘车船前驱如电,元军船上的拋石机还没砸火油罐和石弹呢,宋船就已经衝到面前。元军各个紧握刀枪,准备阻止宋军跳帮。却不曾想宋船根本不停,稍作调整,斜著角就往元船船身撞去。 铜製的撞角在车轮高速的加持下,顷刻之间便將元船切裂开来,顺带著舱內划桨的元军,顿时撞得稀烂,不成人形。 “拦住他,拦住他!”这下帖木儿不看明白了。 宋船是装了撞角,是装了撞角啊。这玩意儿中国以前也用过,为什么又淘汰,没什么人用了呢?很简单,中国国內势力水上交战的主战场首在长江,次在淮河,其他水域爆发大规模水站的歷史记载並不多。 长江和淮河都是水面开阔的大江大河,小船看你衝过来,人家就跑了。大船你想冲开,有个前提条件。 自己硬! 为什么张巡要在船內设置密集的棚仓,就是为了加强船身。如果自己船身不够坚固,你去冲別人,別人会垮,自己也会因为承受不住撞击那一刻的巨大压力而崩解开来。 也就是在运河这种水面只宽七十米,你跑都没处跑,只能够小范围运动迎战的地方,撞角才有用武之地。 真要是上了长江,董文炳缴获的大海船,最大的排水量八百吨,载重能够超四百吨,建造了完善的水密隔舱。你就是冲开了一条口,船都不会沉。反倒是撞角车船会被卡在船上,然后被人家以高临下射杀船员。 “撞得好,撞得好!”张巡在城上,拍著城叶大声叫好。 常州宋军这边发力,横林宋军也赶到战场,齐齐发力,同样是两条车船同步。一眨眼的功夫,就將当面的元船给撞散开来,船速不过是稍稍下降罢了。 在船上的刘师能心中暗道有门,车船在襄阳没见这厉害,倒是来了常州,却显出本事。 东西两侧,同时驱船大进,接连撞开十余艘元船。骇的人在阵中的帖木儿不当即想要退入长壕之中,而在远处岸上的元军诸將也只觉得不可思议。要是都这么撞撞,还打什么仗啊?直接弄个碰碰船出来,看谁会撞不就完了。 蒙头开撞的宋船,在接连撞开四条元船之后,突然发出恐怖的喀拉声。由於常州宋军多是忠诚军步军,並不清楚这声音出现的缘由,还当是外头元船在崩解开裂。 在短迅的喀拉声之后,一艘宋船的前半部分出现解体的情形。尤其是铜製撞角和船体的连接部分,最先瓦解,隨后船身上的棚仓像是炸开一般,木屑横飞。 如此情形,在其身侧的宋船瞧得明明白白。显然临时急就章加固船体,改造出来的撞角车船,已经到了他船体生命的极限。 骇的那条也已经撞开四条元船的宋军车船连忙后撤,踏板猛踩倒也退的自如。而落水的宋军则纷纷向两岸游去,也有人为元军弓弩手射杀。原本一面倒的战局,仿佛戛然而止一般。 倒是周思韩坐镇的车船夷然不惧,一面命令已撞四船的车船退却,一面下令加快踏板,补位衝锋。 第206章 206.一进一退只罢兵(命里註定冠) 第206章 206.一进一退只罢兵(命里註定冠) 周思韩驾船直衝帖木儿不座船,帖木儿不如何肯应。这会儿运河航道被撞沉或者撞碎的元船阻塞,车船实际上就有些难过了。 毕竟运河的水实际上也就二三米深罢了,一条船沉下去不觉得有什么,十几条船接二连三的沉下去,那可不就前后皆堵了嘛。 当周思韩把面前的一条元军桨船撞翻后,就出现了一个令他非常尷尬的情形。当面元船太大,一侧破开翻覆,正好就把车船给拱架了起来。 车船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咱们先前说过,前进后退全靠车轮拍水驱动。如果车轮被架空,不能够拍水,立刻失去动力。 战前周思韩让宋军士卒只管踏车,无令不停。於是等周思韩发现车船前部和撞角卡进了元船,元船翻覆又把车船架起来时,车轮已经在空转了。 坏了! 反倒是一直紧盯战局的帖木儿不发现了战机,宋船卡住了,那赶紧跳帮, 只要跳帮肉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左右元军的小舟冲也发现了战机,分出数艘来,包围周思韩的车船,攀援登船,准备肉搏。周思韩也知道自己算是陷住了,毫不犹豫,提起一面长牌木,提著刀就离开了船屋。 还別说,因为车船被翻覆元船架了起来,船舷比四周元船要高一点五米左右。元军虽然可以攀登上船,可攀登就要用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用手?好啊。 砍手指! 得空子,周思韩带著几个亲將勇敢,四面砍手,须臾之间,就砍下了上百根手指。甲板由於倾斜,那些手指头失去了主人,扑落落的往下滚,最后全聚在船舱甲板上。 元军也是勇锐,瞧见宋军砍手指,找来长枪就往船上扎。一般跳帮极少有用长兵器的机会,水军少见用长枪的,突然被这么一扎,登时扎中两个宋军。此处的元军终於得以攀援而上,瞧见披甲的周思韩,挥刀就来砍。 周思韩能叫这个名字,平素肯定就苦练武艺,算是忠诚军內武艺顶尖的那一撮了。谢拉不算,谢拉那是天生神力,饭桶一样的胃口,拔山一般的气势。 遇著元军,也不惊慌,以刀做枪,直刺元军面门。元军一矮身,脚下自然动摇。两名周思韩的亲將立刻上来补刀,一个砍腿,一个砍手,配合相当熟练,才打照面就杀一韃。 瞧见的周思韩的坐船被元军小船围攻,城上的张巡並不著急,只是命令派小船出城去接应。元军刚刚遭遇衝撞,军心大骇,一时间没有办法恢復。 况且横林宋军也在衝突,帖木儿不太托大了,两面受敌,就算宋军跳帮弱手,也不应该以一敌二。 张巡猜测的不错,身为水军主將的帖木儿不,在下令围攻周思韩一船之后,又下令向横林宋军的船只拋射火油瓶。 如果是常州宋军,火油瓶拋在铜皮上,几乎不会对船只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横林宋军除了当先的两船外,后头的五船只用捆竹预防火箭而已,对於火油瓶的防御,属实欠奉。 没多久,就有一条宋船燃烧起来。涂抹了黑漆的捆竹或许可以暂时防御火箭,却挡不住油火。大火一起,原本还在前进的宋船,只能反踏车板,往后速退。 其实也不单单是木质的船只怕火,到了对马海战时,俄军好几条船的甲板建筑,都被日军的苦味酸炸药延烧的一片狼藉。钢铁巨舰其实也不经烧,甚至有船的甲板(部分木质)被烧穿呢。 瞧见得宋船退却,帖木儿不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宋军也没那么多钱,每条船都包铜皮,只要能烧起来,那就不算大事。 原本一方气势汹汹而来,一方计划妥当迎战,最后在混乱之中,各自罢兵。 常州宋军一条车船崩解,一条车船陷阵未回。横林宋军两条车船起火,一条在混乱中被跳帮夺取。 元军也不好过,被撞破撞沉十余条兵船,当场死了的就不下四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得到了两条宋军车船。 “这船——” 伯顏其实也在远处围观了水战,瞧出是撞角在发威。 但他也瞧见了宋船连撞四船之后瓦解的模样,感觉这玩意儿就像是一次性用品似的,不那么靠谱啊。 “元帅,宋船之所以瓦解,全因兵船打造不坚之故。”帖木儿不是正经的水军军將,在认真观察了车船,结合现场实际之后,立刻察觉了原因。 就要学海船,铺设龙骨,加强船体,下尖上宽,才能够常常使用,不至於撞上几次就崩解开来。 “那用心打造一船,须得多久?”伯顏並不通水军,只能听专家意见。 “至少四五月。”帖木儿不给出了一个已经是非常极限的时间。 “不妥!”伯顏真的没空再在常州城下拖四五个月了。 “那隨宋船一般改造,只需半月。” “敷用便是。”一听半个月,伯顏才点头。 別怪伯顏如此,实在是带元南北多事,烽烟渐渐捲起。云南平章赛典赤猛攻罗城(今云南元江县),罗主阿禾必举城投降。但是当地的少数民族拒绝接受元朝的统治,哈尼族、傣族等民族在首领必思等人的带领下,发动了反元人民民族大起义。 北方的晃合丹伯八响应忽必烈的徵召,起兵进攻劫夺那木罕和安童的昔列吉和脱铁木儿,不曾想竟然大败而死。 为了重整军势,草原牧民和站户抽调一空,人力畜力徵发到了极致。又遭到海都魔下人马的反覆袭扰。 於是小官吏伸思伯八在蒙古族牧民和站户的拥戴下,起兵反抗元朝的统治, 並且设法派人联络海都,意图获得依託。 漠北诸多不堪压迫和索需的蒙古部族,纷纷发动起义,呼应伸思伯八。虽然兵锋距离上都的忽必烈尚远,可无疑极大的影响了忽必烈对征討海都一事的部署。 加之上都渐寒,忽必烈只得移师回返大都。到底是为了躲避严寒,还是为了躲避蒙古起义军,那就不得而知啦。 第207章 207.城內砲车多损耗 第207章 207.城內砲车多损耗 又要拉木头了。 自常州前线传来安庆潜山的元军军令,使整个潜山都骚动起来。地处大別山南麓的潜山,因为水运交通便利的原因,自朝廷援救襄阳起,便一再承担措集竹木的任务。 民力为之疲惫,地方为之空虚。加上元军数十年来,多次入侵剽掠黄州、蘄州一带,人民困苦,四方扰动。 今罗二月,伯顏攻打常州,四野连根手臂粗的木头也寻之不著,只能向上江占领区下令筹措竹木,垒筑营寨。自此之后,日夜不息,军民疲於道路,而范文虎的催科却片刻不停,一再要求地方供应。 到了六月间,更是严令伐木,二十万元军筑营所需木材,几乎是天文数字。 就算是砍光整座山,也未必能够完成范文虎所需要的物料数量。 反了! 时至九月,秋谷已收,收成不及往年的一半。因为大量劳动力进山伐木,转输前线,能够垦种土地的多是老弱妇孺。而代替元军催征秋粮,用以支前的税更纷纷上门。 活不下去怎么办?有人的选择是喝滷水,上吊,投河,死了一了百了。有人的选择是起来反了,打进范文虎的衙署,有得是钱粮。 眾人公推咸淳元年即受李庭芝札委为地方团结首领的乡绅刘源为首领,几乎在一瞬之间,就云集了超过十万之眾。 起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了潜山城。將府库收取一空之后,进入天柱山立下大寨,號召两淮义勇起兵。太湖(今安徽太湖县)张德兴,蘄州傅高等眾纷纷起兵呼应。 诸將一面派人前往庐州,希望得到淮西安抚使夏贵的支援。一面派人前往杭州宋朝廷,设法获取小皇帝赵的认可,委任官將,正朔旗號。 夏贵的答覆没有得到,反倒是长江以南的宋·平章政事、江西招討大使汪立信得知江北义勇蜂起,深感忠义百姓极多,立刻派人越过正在交战的江西江州、 南康军等地,授予刘源等人二十道空白告身,並札委刘源为安庆兵马都监,命其整顿兵马,相机夺取安庆。 若不能夺取安庆,则同江西宋军南北呼应,截断江西江州这一线的元军运道。隨同江西宋军反攻江州,再恢剿荆湖。 伯顏惊喜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利好,常州城內的拋石机是无法补充的! 掘长壕的大量泥土,除了用来修筑围墙之外,还搭起了一个六米高的土台, 距离常州城大约四百米。因为有了土台,就不单单是能丟三十斤重的火油罐了, 还能够丟五十斤重的石弹。 当然宋军也丟震天雷来,可震天雷往往为襄阳炮前的三层木牌遮挡,绝大部分都炸不到襄阳炮。 情知五十斤的石弹砸不烂城墙的伯顏改变了思路,下令襄阳炮去砸城上的八牛弩和霹雳炮。一时间断绝不了常州的援道,那就削弱常州的城防。 常州本来有几十部小襄阳炮一號的拋石机,城墙敌台上甚至放不完,还留了十几部在城下。毕竟城上还得设置中程的八牛弩和近程的霹雳炮,这玩意儿能不能算梯次防御火力? 几百米的距离打固定靶,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只要恆心足,不停地砸,总能够砸中的。挨了襄阳炮一记五十斤的石弹,那大概率城上的军械就得散架。 更重要的是,元军的襄阳炮比城上的军械多,威力大,日夜轰城。即便设置牌柵,也没办法完全阻挡住。 只要有一次没拦住,他砸中城上军械,那城上军械就完蛋了。 一开始还可以继续搬替补的上来,朝元军丟震天雷,互相伤害。多砸几天之后,伯顏发现常州城上,有个敌台没有替补上来拋石机。 如果是別的城池,那伯顏只会认为是城將疏忽了,或者就是没这个调度的本事。可现在打的是七个月都没有打下来的常州,是守城调度有方,九攻九距的张巡啊。 那只有一种可能,城內没了! 想想也是,襄阳炮这种当下的大杀器,每一名会製造的工匠,都是至宝。元军专设炮手军,宋军也专设匠作局,能够製造的工匠集中於襄阳、扬州、钓鱼城和杭州。 襄阳的宋匠为元军所掠,扬州和钓鱼城现在都被围攻,杭州不提,常州是必然没有会打造襄阳炮的军匠的。 也就是说,常州城內的,打一部少一部。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从运河战场上赶回来的伯顏,要求炮手军不停地轰击城上的宋军军械,打烂一部赏银十两。 几天之后,伯顏彻底篤定,城內没有车补充的。有得只有打造非常简易的小型牵拉式投石机,用以投掷震天雷。 大型的配重式投石机,根本无力製造。 终於有破绽了! 把这些消息对诸军一宣布,元军诸將也惊喜莫名,常州城能够守城这么久, 和城上的远程火力强劲很有关係。不论是箭矢的数量,还是军械的数量,都远超一座內地普通城镇的装备数。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常州提前准备了大量军械。如今战事绵延日久,元军有继续打造,继续补充的能力,常州宋军却没有。 只肖砸烂了城上的宋军大型军械,加上此前元军已经有填平城外五道环壕的经验,驱乞台刑徒和新附军填壕,则城外宋军的工事,不难取之。 一旦常州宋军被完全压制到了城墙內部,则襄阳炮就可以推进至城墙外二百五十米处,直接用一百五十斤的石弹轰击城墙。 连樊城的城墙都能够被轰塌,区区常州的城墙能挨几日,能挨几下? 只要常州城墙被轰塌,那剩下的就都是扫尾工作了。溧阳不也是坚实的团城嘛,守將赵淮难道不是老军將?同样是二万宋军守城,城墙一破,后续再无回天之力。 打巷战?在全都是木质建筑的城內打巷战?元军根本不在乎什么民宅百姓, 进城就杀就抢,说好了屠城就是屠城,常州死光才好呢。 第208章 208.兵过如篦刮出钱 第208章 208.兵过如篦刮出钱 张巡在瞧见元军夯土筑台时,就知道元军要干嘛。急是急了一下的,但也没有特別急,因为现在文天祥开到了横林。 可以让文天祥调度杭州中枢製造的军械进入常州,反正元军还是没办法控制运河水道。常州外援仍存,那就一切都不著急。 到了这种时候,张巡要是还今天急,明天急,合著打了两年仗一点没长进唄。 不过看著城上的军械接连为元军所破,张巡还是希望文天祥能够支棱起来一回,把杭州朝廷控制的那数千名熟练军匠分拨一些来常州。 等待杭州的补充,到底是件麻烦事。如果能够有人在常州自造,那就和伯顏拼消耗唄。常州城內的物资储备,就是按照供应二十万元军来的,除了粮草,其他军器还多著呢。 对於张巡的要求,文天祥是能想办法的都想办法。他倒也从来都不推脱,苦一苦百姓的事確实干了,但这时候不苦一苦百姓,文天祥也没办法弄著钱粮。 到现在朝廷还没下令抄没所有投降元朝官更的家產呢,当然想抄也抄不了了,吕文焕投了,吕师孟没投。往吕师孟名下一寄,谁敢去抄相公的家? 贾似道倒是家產不少,可惜出事没多久,就遇上了打劫的。谢太后一开始还顾念老臣,只肯贬官不肯杀人。 等到贾似道为郑虎臣所杀,朝廷再想去抄贾似道的家,早完蛋了。被不知道多少双手上下其手,颳得乾乾净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朝廷的府库里空的跑老鼠,內倒是有钱,可是內的钱谢太后不肯掏出来,说了也是白说。 行文一道去杭州,文天祥让陆秀夫赶紧想办法置办襄阳炮和八牛弩,然后船运到无锡或者横林来,后面转运有他。 陆秀夫当然知道这是张巡要,可陆秀夫比文天祥还要难。文天祥好歹在地方,能够直接徵税,刮底层老百姓的钱,不论哪朝哪代都是最容易的,亘古不变。而在杭州的陆秀夫,连杭州內外公私房舍的日赁钱都掌握不了。 当年赵还在的时候,也发过一二百万的日赁钱到前线赏赐诸军。现在这钱归入內帑,那就是投石入水,光听著响,没见著钱。 不过因为才发生了谢太后、陈宜中、吕师孟与元使廉希贤议和,廉希贤又被杀的事,陆秀夫在祥曦殿上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士民之间的舆论,自然还是以主战为先的。杭州的“市民阶层”其实是最不乐意现状改变的人,上层士大夫有主和派和投降派,下层广大的农民没有发声渠道,市民阶层嗓门最大均力主抗战,毕竟小有產者事实上是最倾向於稳定现状的一群人。 不改变杭州作为首都的现状,他们的利益和財富最有保障。而他们也是最积极发声的一批人,配合上主战派大臣,以及在杭州四学的学生,舆论根本就是一面倒的。 一面倒到陈宜中还是只能以大学士·奉朝请的名义上朝,无法去坐那张左丞相的位置。挑逗的留梦炎也以提举宫观·奉朝请的名义跑回了杭州,上下跳。 朝廷就这么尷尬的由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陆秀夫主持,而陆秀夫在派人试探了谢太后的心意,觉得谢太后不太可能把钱掏出来之后,就退而求其次,要求朝廷整顿官债。 什么叫官债? 《夷坚志》曾提到过,南宋由於科举制的兴盛发达,確实出现了大量城镇和乡村的中等人家中第的现象。 但是中等人家是没有多少资產,来为中了进士的子弟谋求实际差遣的。除非中第的进士非常年轻,二十出头未及成婚,被榜下捉婿,有了妻子嫁妆的上万贯,或者高官在位的岳父,那就有谋取差遣的资本了。 没有多少家產的进士怎么办?往往举借官债,向放债人承诺50%,甚至100%的年息,来谋求一个实际的差遣。等谋到外放,就带著这些放债人一道去上任,刮老百姓来还债。 北宋就有一个靠放官债得以鉅富的例子,“大桶张家”,一家有三十个县主,也即郡王之女。依靠和皇亲国戚的联姻,得以在汴梁垄断相当一部分的官债生意。 有势了有钱,有钱了更有势,如此往復,则可称是江山代代传一般的金饭碗。 此前朝廷的官员不是大量弃职跑路嘛,中枢的官吏缺乏到文天祥要求將所有在边事中被贬被謫的官吏都放还的地步。现在朝廷的形式又好起来了,常州好像真的能挡住元军好几年。 连陈宜中和留梦炎都赶回了临安,以前跑路的官吏自然回临安谋求起復。 起復就要钱,不论是当京官,还是外放去做外官,都得钱。即便现在正在打仗,那也得是明码標价的授职。 咱们张二的好姐夫陆秀夫那是从州县干起来的宰相,对於带宋的诸多弊端了解的不要太透彻啊。就像上次派人去参奏史嵩之,要求追夺他的一切追赠,进而打击主和派一样。 在现实环境內,带宋的门门道道,他都了如指掌。 朝廷要筹款,正面去打皇亲国戚,势家权门,那他自付打不过。可是打击放官债的百手套,让他们背后的人吐一点钱出来,作为国用,就稍微容易一些。 恩科才结束,新科进士们要授官,他“偶然”发现有人借债来谋缺,为了正纲纪,肃风气,打击放官债的小人们,难道有错吗? 而且堂而皇之的公开抓放官债的,白手套背后的人敢公开反击? 这个点要是有人敢公开反击,那保证第二天就被杭州市民和太学生们连家都给他拆了,一把火烧的乾乾净净。 至於將来会在暗处受到的攻计,陆秀夫已经不在乎了。他都以身许国,愿意为国赴死了,还怕什么小人的反攻倒算?青史自然会给他一个流芳百世的评价。 藉助此前姜才所遗留下来的部分兵马,陆秀夫一面向二圣陈奏官债的积弊, 一面直接派人上大街去抓放债的白手套。 心里有鬼的谢太后一面派人去告诉自己的家人,这两天收敛一点,別被陆秀夫抓到。一面在沉吟之后,批准了陆秀夫的请求。 当此国家板荡之际,確实需要正纲纪,肃风气。 买官卖官要查,放债给人买官的更要查。等陆秀夫出得大內来,有了后补的詔令,满大街抓捕放债自手套的行动都进行大半天了。 肯定有不怕死的亮身份,摆牌面,透家底,但是你和一群丘八说这些?丘八们连你说得后台是谁都不认识,他们几个月前还沿著御道大街抢劫呢。 要不是被姜才从城北杀到城南,他们抢劫完了就上山落草去当贼寇了。还搁这儿,给你维护带宋的统治吶。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好吧。 若非有姜才留下的將官们统率,还没亮身份呢,就被这帮官军砍了。什么后台,老子不认识,先抢了再说。 最后只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以及寧宗杨皇后家出身,迎娶了理宗之女周国公主的駙马都尉杨镇三家的人,急匆匆赶到管勾临安左右厢官署,把自己家的白手套连夜捞走。 其他豪家的人,比如度宗后宫杨太妃家(父杨亮节)的人,就被扣在了官署內,硬是吐了四万数千贯出来,才得了个充军的罚。 拷掠这些人的事,陆秀夫很放心让下面的人去做。狱吏要是不会拷掠,还当什么狱吏呢?真当什么人都有死灰復燃的本事啊。直接给你在狱里面庾死,都是轻轻鬆鬆。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陆秀夫就筹集到了三百万贯的现金,这还是经过官军一层,狱吏一层之后,到他手里的数额。 另外拷掠还没有结束,许多房產、田亩、工使等財產,还在进一步的查抄之中。诸多豪家也知道他陆秀夫已经杀红眼了,这个时候千万別去触霉头,纷纷关起门来,等著之后再去找谢太后告刁状, 有了这么一笔钱,陆秀夫终於可以赏赐军队,並继续打造军械。文天祥说的把御前军器所的工匠发往常州一事,他暂时按下了。 常州不是守的挺好嘛,文天祥在横林呼应,元军屡屡受挫,就先送现成的军器到常州得了。工匠还是留在杭州比较安全。 倒不是说陆秀夫不在乎自己的小舅子张巡,而是担心这些军匠高级人才半道有什么差池。况且如果军匠们听说要去常州前线,个人也未必乐意,半道跑路怎么办? 如今杭州朝廷政令不出两浙,甚至是政令不出临安府,对地方的约束力大大下降。连城內的官军都在抓捕放债白手套的过程中,劫夺了好些民家呢。 眼皮子底下的官军都难以约束,论是把人拉出临安了。 不过陆秀夫也保证,只要他在临安一天,就是砸锅卖铁,把他陆秀夫拆了卖了,都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供应前方的。军器什么的,有啥拉啥,绝对不让文天祥和张巡赤手空拳去和子打仗。 第209章 209.设筑甬道通常州 第209章 209.设筑甬道通常州 张巡听说自己姐夫都开始上街打劫了,原本对於他不肯把军匠送进常州的那点怨气,也登时消散。打劫了那些白手套,白手套后面的势家豪门还能够放过他? 要不了三天,陆秀夫但凡有点黑料,都得被人给挖出来,然后拉去杭州的勾栏瓦肆开唱。 对於他这种视名誉为生命的人而言,跨出这一步不容易啊。誉满天下顷刻之间变成谤满天下,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大家都在作出自己的抉择,不惜牺牲自己最宝贵最珍视的一切。 “相公此番筹款,委实不易啊。”李让又跟著援船奔进了常州,以前那种嘻嘻哈哈的脸,算是再也瞧之不见。 “朝中是不是又起了什么波澜?”张巡瞧著送进城来的十部拋石机,心中盘算著部署的方位。 “倒也无甚大事,仍是正人当道。”李让在文天祥幕府和临安朝廷之间奔走,算是文天祥和陆秀夫都可亲信的人物, 说白了就是现在元军的压力还在两浙,所以公论暂时无法改变,毕竟是个杭州人就知道韃虏在常州。船走得快点两天就能衝到杭州,在此等压力之下,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非常困难。 加上还有大量学生製造舆论,主张抵抗,即便有人想搞事,也只能先从细枝未节上来搞。比如刚刚咱们说得,陆秀夫大节上毫无亏损,那就是私人作风上编排黑料。先把名声搞臭,后续再接著下招。 当初金军打进来了,兵锋直抵开封,全开封都把李让他高祖父李纲当大救星。那时候別说有人敢攻许他了,就算是路过他身边,都得恭恭敬敬停下来行礼。 要是敢跳出来骂李纲一句,太学生直接伏闕,一边喊著诛杀此繚,一边就上门去把人打死,顺道放火烧家。 等金军退却,国事稍安,这才开骂李纲“专主战议、糜师费”,逼迫李纲去山西当河东宣抚大使,率兵作战。之后更是罢官,要求李纲立刻离京。 “我这里什么情形,你也瞧见了。烽火將起,你早些离开吧。”张巡点阅了援船物资,便赶人走。 “对了,朝廷追赠赵公节度使。”李让也没个詔书,口述完了。 赵淮追赠节度使,郡公。赵彤也追赠了观察使,朝廷还说要访求家中男嗣, 授予官爵。人都死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嗣。 阿刺罕能给赵淮开授予世职的条件,那是因为赵縉投降了元朝,赵縉的儿子活的好好的,可以过继给赵淮將来披麻戴孝。宋朝这边纯粹是开玩笑了,溧阳全城被屠,几乎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要不是韃子为了劫掠金帛女子,赵彤那个女儿都没活下来的机会。 “瞎,也就这样啦。”张巡点点头,这事知道了又能咋滴。 显是显了,荣也荣了,到此为止,希望將来《宋史》上能多留三笔字吧。 城外的伯顏又一次看到宋船在护卫下,自如的进出常州,他也不急,他也不骂,调整部署。阿刺罕本部一万兵,加廉希宪、吕文焕、范文虎数万新附军,以及乞台刑徒和炮手军,开始攻城。 常州城兵就二三万,可供选择的战术少。留这么些人,外加已经修筑的差不多的长围。填壕去吧,哪天成功,哪天撤下来。 而伯顏以及绝大部分骑兵和水军,则围攻横林。打跑了文天祥,就能填平运河。 横林镇確实没有城墙,但是经歷了尹玉和刘师能的两次修筑,紧接著数万宋军赶来扎营,绵延好几里,以横林镇为中心的四座大营早就修筑完毕。宋军別的不一定行,土工是没问题的。 与其说是打横林,或者说打野战,实际上就是在攻城,只不过是攻打一个防御水平没常州高的城而已。 就像后世太平军打江南大营,江北大营一样。听名字好像是一个木头柵栏围一圈的营地,实际上都是垒土筑墙,掘壕为壑,內外防御,与城堡几无区別的大型防御工事。 当然那会儿太平军也已经有开大炮了,所以摧毁这种军营的难度稍稍较低。现在没有开大炮,靠襄阳炮也行。但襄阳炮一旦立起来就是“死”的,极其容易遭遇营內反击,所以伯顏没有选择设置襄阳炮。 所谓的常州战场,很快就分成了两部分。 阿刺罕围攻常州,伯顏围攻横林。之所以一定要猛攻常州,就是避免在伯顏进攻横林时,后背遭遇常州宋军的袭击。 伯顏正经打仗的套路都瞭然於心,几乎不犯错。张巡反倒更容易犯错,但张巡做决定之前会听取专家的意见,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犯错。 双方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二三月的状態,主要的军事行动就是填壕和掘壕,在几道泥巴坑之间反覆的拉扯。中间夹杂著几个炸马、袭哨,偷营之类的小插曲, 元军仰仗人多,开始极限压缩宋军的活动空间。 在和横林宋军拉扯的过程中,开始越过横林,向几十里外的无锡派出骑兵劫掠。虽然这使得元军长期作战,无法休息,但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横林宋军的粮道。 若非粮道主要水运,还真有可能被元军断了粮道。 无锡的冯驥和吴县的仇子真全力维持运道的安全,可惜步兵追不上骑兵,只能增募民夫,增设船只。进而又令宋水军不得歇息,老百姓也被一再的徵发。 消耗是综合的,是互相的,是比拼中不断加码的。 谁拖不起,谁先死! 坐镇横林大营的文天祥,得到了陆秀夫发给他的一百万贯,倒也勉强能够稳坐中军。已经死过一次的他並不惧怕什么刀枪剑戟,常常亲自到一线去抚慰兵士。 恩,他读过书,所以学著给士兵吸痛,帮士兵包扎伤口。本来名气就大,现在又与士兵同甘共苦,这阵脚就给他牢牢站住了。 望著距离横林只有区区二十八里的常州城,文天祥想著,是不是有可能直接修筑出一条甬道来,从横林直通常州? 第210章 210.阿剌罕计上心头 第210章 210.阿剌罕计上心头 不行! 文天祥的想法送到常州城內,张巡都没问別人的意见,就直接表示不妥。侯恂和左良玉督师救援开封,就是想甬道运粮进城的。 在拥有三万骑兵的李自成面前,还没搭起来多少甬道,就给李自成衝垮了。 这办法太死板,伯顏绝对不会给文天祥时间,来修筑成甬道的。 章邯当年也筑甬道运粮,诸侯们作壁上观。项羽军前夺师,连续不断地进攻甬道,甬道內的秦军疲於奔命,最后被项羽击败,章邯也被迫逃亡。 小而坚的工事好守,二十八里长的甬道怎么守?即便宋军有船只移动,也很难面面俱到。一旦为元军突破一点,整条甬道当即作废。 有这个人力,不如加强横林大营的守备。常州城內的军粮,足可以吃到明年的元月,暂时並无乏粮的危机。 倒是城外的元军明显发现城內的大型军械无法原地补充,开始和城內拼消耗,並且驱乞台刑徒以及新附军往復填壕。城內开始出现左支右出的局面,打器械打不了填壕军,打填壕军打不了器械, 毕竟城头就这么些个位置,而城外单单是土台,就筑起来三座。阿老瓦丁是日以继夜的发炮轰城,完全遵照伯顏的號令,意图摧毁城內的军械和防御意志。 督催攻城的阿刺罕又不是大元帅,需要对乞台刑徒和新附军恩威並重,他就只有威。军校亲自带队冲,衝过壕就充许退,冲不过壕就衝到全部战死为止。 如果士兵全部战死,就斩队官。如果魔下各牌全部损失,那么即便是千户, 乃至於总管,也同斩。 朱温是玩“跋队斩”,阿刺罕更直接,弓弦声一响全给我往前冲。只要达成一个不是完全无法达成的军事目標,那这三天就绝对不会再把这一队人送上阵。 是以气台刑徒和新附军只得奋力填壕,填一道壕就有三天的休息时间。眼前的战场就是巨大的篝火堆,薪不尽,火不灭。 想要活下去就填壕,盔甲、刀牌,甚至是井阑车、盾车的协助,阿刺罕一点不少。蒙古太君有啥,新附军就有啥。 至少填平了壕,回来还能有一顿酒肉呢。 年初的时候,壕沟就曾被填平过五道,一直突破到城下土墙牌柵处。但是之后气温上升,元军攻势消减,又逢上黄梅大雨,所以守了下来。现在秋高气爽, 元军又不要命的驱人填壕,环壕被填平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留后,城下环壕怕是守不了几日了。”王安节紧盯著城下的战况,语音中流露出郑重。 “我省得。”张巡只是平静的接受,谁叫元军人多且不怕损失呢。 城上火力被襄阳炮压制,城下元军又不惜性命,失了环壕也不稀奇。反正后面还有四十米到七十米宽阔的护城河,虽然比不上商丘的地利(也即宋·南京应天府,还是唐·睢阳郡,就是歷史上张巡守的那座城)。 商丘旧城实际上是一个湖心岛,整个城池都在一座大湖中,守城条件极为优越,堪称难攻不落之坚城。 常州不是浮在大湖上的城池,却也是为诸多河道环绕的城池。元军有本事填五道环壕,未必有本事填七十米的护城河。 眼瞅著已经有好几处连续突破到第五道环壕的阿刺罕,策马出阵。这人是勇將,儘管也有些年纪了,可在襄阳会战时,仍旧亲自披甲攻城搏战,身上的箭疮疤痕,怕是借上双手也不够数。 多年征战,攻拔宋家城池,阿剌罕自有一番攻城的计略。常州城的形状,其实早就印在了他的脑中。如今再看,不过是想著突破了环壕之后,应该选择哪里作为主攻点。 一开始阿刺罕的想法是找一处没有被修过得城墙,利用襄阳炮猛轰,使劲砸出一个缺口,如此城內的宋军必然气沮,到时候填护城河能叫不难。 但近看之后,阿刺罕发现儘管常州城墙有明显的新旧痕跡,但是那种险要之处,或者薄弱之处,都修筑了敌台,甚至进行了包砖。想要砸烂这样的城墙,恐怕很需要一番功夫。 走的近了,阿剌罕身边的亲兵甚至出言提醒阿剌罕,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城內的八牛弩就能够大差不差的射著。 要是阿剌罕被射著,那可就不像史天泽败死一般轻易啦。史天泽並未参与两浙之间的作战,之前不是在襄阳和鄂州督理后勤,顺道养病嘛。军中既无他的部眾,也无他的家丁,死了真就是死了,顶多让元军议论纷纷一阵。 事实上算是此时征南大军第三號人物的阿刺罕就不同了,他是仅次於伯顏、 阿术之后的大將。魔下一万五千人之眾,打溧阳损失了一些,也有一万数千,阿剌罕一死,必然大乱。 別看元军煌煌二十万之兵,一位万户、总管、汉军元师这样的高级军將,实际只有几千人的直属部队。 举个最有名的例子,汉世侯张柔之子张弘范,最终灭宋的大將军。他现在跟著伯顏南下灭宋,魔下多少人? 官任毫州万户,魔下至多不超过四千骑, 忽必烈时代得以在《元史》之中有传的名臣大將,普遍就和现在的张弘范差不多。都是只带几千人的部眾来参战,阿塔海、博罗欢、忽剌出、怀都等蒙元大將,无一不是,均只有几千人的部眾。 能带几千人,並且把几千人带好了,打胜仗,那就能够在一部国朝史上立传。 如此局面下,拥兵一万数千的阿刺罕要是死了,元军肯定出大乱子。左右的亲兵怎么可能充许他再靠前?可他就是想靠前。 为啥? 为了看木头。 先前张巡和王安节等人出城强袭范文虎大营,击走了范文虎。彼时元军二十万大军的营地都被张巡派包圭去拆了个七七八八。 成型的料子木板,一则数量太多,二则担心有疫病,就都丟在城墙外头到护城河这间的空地上。让太阳暴晒个把两个月,杀杀毒,才好继续使用嘛。 就算不拿来打造什么工具或者建筑,搬进城里面烧火做饭也挺好啊。很多城守到最后,粮食倒是还有,可是柴火没了。守兵就拆民房,甚至把战死者的骨头拿来生火烧饭。 虽然一部分的木料转移进了城內,分发给老百姓烧柴,可相当大部分的木料,如今还堆积在城下,並未挪动。 苦思战策的阿刺罕在看到大量堆积於城下的木料时,就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攻城想法。当然这个想法还不完善,他还需要一些了解,一些知识补充,以及几个本地人。 本地人的话,他的营內有好些。阿剌罕军中不少將官,都掠夺了溧阳附近的女子,在营中服侍自己。按理说军队里不能够携带女子的,可哪朝哪代真的完全禁止了呢? 汉军军队里藏女人,唐军军队里也有藏女人的,论是军纪还不如汉军的元军咯。 隨便暗示两个將官,当天晚上就有两名本地的女子被献到了阿剌罕的军帐中。阿剌罕对於那事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让两名女子坐下。告诉她们好好回答问题,如果能够回答的圆满,他就派人把二人放走。如果还有家人,就送还本家。 两名女子朝他叩拜行礼,其实也没什么本家可回了,但离开元营总好过在营內朝不保夕。 隨即阿剌罕就接连询问了几个本地的天气,风向,早晚情形,雾气腾消一类的问题。两名女子一一作答,算很详细, 心下更加有策的阿刺罕欢喜非常,但他仍旧谨慎,没有只问这两名女子。又派人去润州,带了两个润州本地的小官吏来询问。小官吏的回答和两名女子几乎如出一辙,令阿刺罕非常满意。 於是阿刺罕下令全力打造竹筏和木筏,不用太大,就是后世b站里面拍个“孤舟蓑笠翁”的画面,加个什么关山酒、弱水三千的配乐,表现所谓意境的视频里那种“一叶小舟”。 最好是能够让一名士兵直接拖动的大小,方便快速的从水面转移到岸上。 左右的军將不解其意,但既然是阿刺罕有命,吕文焕、范文虎他们只能领命而行,短时间內就打造了二百多张竹筏木筏。阿剌罕也不需要这些筏子有多牢固,只需要能够划过常州护城河即可。 之后就是下令从润州调来稻草,润州和建康那边秋收已经结束,有得是干稻草。至少一二万束,之后隨用隨补,反正儘量发运来。 火油什么的也得准备,这个有点困难,但也还好,建康那边筹集了一部分给阿刺罕。油和草都到之后,阿刺罕就下令用油淋草,再阴乾数日,专以备用。 在他准备的这段时间內,冲壕的元军好容易填出来七八条通道,同牌柵土墙后的宋军展开肉搏战。难以抵挡的宋军在张巡的命令下,收兵退入城內,准备依託护城河展开防御。 於是城墙上的张巡,瞧见了城下的元军开始在护城河边大量下水竹筏木筏。 第211章 211.火烧水激能破墙 第211章 211.火烧水激能破墙 又要搭浮桥了? 上次怀都来进攻常州的时候,就是准备搭浮桥的,而且还是好几条一起搭。 当时被王安节连射带麻,硬是跑了回去。这一次又来搭浮桥,不吸取教训得嘛。 不太像啊,这次来攻城的阿刺罕感觉没那么好相与的。一念至此,张巡立刻转头吩咐初九和张喜,让他们赶紧去找铁匠,打造铁鉤,要至少五百个以上,大铁鉤。然后准备同等数量的长竹竿,至少十米长的那种。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瞧过了,敌军搭建浮桥,守军就用铁鉤鉤住船只木筏,然后往下面丟大石块,砸烂船只。如此则敌军始终无法铺设浮桥,也无法动兵攻城。 巡守的王安节也过来了,瞧见元军在护城河边大量放水竹筏木筏,也判定可能是要搭浮桥了。张口就问城上的號炮呢?发三十具来,之后请这些子尝尝硝烟味。 两人在城上观察元军,元军也在城下观察宋军,填平了壕沟之后,城下树立起来了多道长牌土墙。保证元军士兵能够相对安全的抵达护城河边的盾车,然后跳入水中使用竹筏。 阿剌罕放倒了旗帜,改换了衣甲,亲自临阵到护城河边,再次確定了常州城墙的情形,以及城下堆积的大量木材。 作为一名佛教徒,阿刺罕在山西和河南瞧见过石窟的开凿。想要在石壁上凿出一个洞来,那可真不容易啊。 得先放火烧石,然后冷水猛激,反覆数次。如此则斧劈不过留白痕的石壁, 会变得如同麵粉,轻轻敲打既剥离脱落。 假设他放火猛烧城下的木材,城上的张巡用水灭火。夯土的城墙会不会像石壁那般,在极热极冷之间,快速的剥裂,甚至自行垮塌呢? 一俟城墙垮塌,即便还有护城河,城上也会惊惶震恐,以至於无法將十成的战斗力发挥出来,露出破绽。 有破绽,能克城! 重点是阿刺罕还有备案,他通过询问溧阳女子和润州官吏,得知到了农历九月末十月初,江东这一代,昼夜温差极大。如果有个温度计,甚至可以测出来温差大於十五度。 百天正午的太阳下穿半截的汗衫也不觉得冷,晚上得穿两用衫,甚至有些老人已经套上了毛裤。 下午尚有阳光,气候宜人,趁势纵火。等到宋军泼水灭火,夜里降温,冷热错杂,城壁必然出现问题。 另外到了夜间,水面滩涂周围,常常会升起浓雾。趁此机会,给张巡夜里再来点小游戏,也不是难事。 至於为什么要用油淋草,而不是直接把油浇在城下木材上点火。这一点阿刺罕也有考量,为將者,观察细心,他瞧见过点燃的篝火中,有小小的火龙捲,会卷夹著火星上升。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则四处挥洒。 將大量阴乾的淋油稻草拋掷到木材堆上点火,一方面同样可以加快起火的速度,另一方面则可以快速的扩大火情。 即便张巡已经將城內靠近城墙的房屋拆毁,可要是火星飘得远呢?不仅点燃城下的木材堆,还能点燃城內的房屋。 临战前,阿刺罕对著数百名新附军训话。只要划著名竹筏衝到对岸,然后把竹筏上的草拋弃到木材上。点不点火无所谓,后面有蒙古神箭手射火箭。 因为就这么一个兵操作,阿刺罕已经提前嘱附过把竹筏什么的做小做轻了。 倒不是他体恤土兵,纯粹是为了成功率做考量。 操作完的新附军,只要有命游回来,立刻拔入河南新军万户府正军。和阿刺罕摩下的蒙古太君一个待遇,给田一顷,允诺进城抓二十个驱口,加给甲仗马匹。 现在万事俱备,也不需要什么东风,时间转到下午,阿刺罕最后做了战前动员。激励新附军士卒,只要回来再赏银五两。 填了几乎一个月壕的新附军,这会儿都被阿剌罕pua成功了,不仅不觉得怨恨阿刺罕,反而觉得阿刺罕给了他们一个向上攀登的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十分踊跃。 倒是前来担任两浙安抚使的廉希宪有些不確定,放把火烧烧,就能把城墙烧塌? 这年头各种知识都是稀缺的,即便是做到宰相的廉希宪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这会儿他还和阿刺罕猫在牌柵后,小声逼逼呢。 背负著大捆油草的新附军士兵从牌柵和盾车后涌了出来,转眼之间,河岸边就有上百人跳上竹筏木筏。 一直密切关注著这些元军的城头宋军,当即放箭。神臂弓的弦子声像是拨乱弦的琵琶,錚錚声几如刺耳。 没来的及滑动竹筏就中箭的新附军,登时落水。也没有人会来对他们施救, 阿刺罕大手一挥,马上就有第二拨新附军继续负草衝锋。 反正竹筏做了数百张,都丟放到护城河边,筏不尽,人不停。 正在城上观战的张巡发觉了不对,如果元军是要搭建浮桥,那应该携带绳索,木桩,大锤,还有木板。 背负著大捆的稻草有什么用? 纵火! 几乎是第一时间,这个念头就奔到了张巡的脑子里。此时王安节正在指挥敌台上的弓弩手射击元军,尚未发觉。 等张巡望向他,他也发觉了不对劲,两人隔著二三十米只是一点头,就察觉了问题。 这会儿已经有四五个“幸运儿”划竹筏划的快,衝到了城下。这些人几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背负的油草解开,拋洒到木材堆上,然后纵身跃入水中,逃命去也。 在河外守著的元军將校,立刻高呼放火箭,好几面射箭手从牌柵后立起身来,箭射油草木材堆。 火起! 起初只是一蓬火,但火焰伴隨著油草,点燃草下晒乾的木料,只在三五个呼吸之间,大火就迅猛燃起。 “快,提水来提水来!”火焰直衝六米高的城墙,城上一名军校高呼灭火。 77 2 张巡没有应声。 火焰繚乱的蔓延著,映照的土墙一片赤红,城墙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第212章 212.一角垮下二三丈 第212章 212.一角垮下二三丈 不要用水,用土! 张巡对著发令的军校大喊,军校倒也听话。其实北宋汴梁就有兼职的消防队,不过彼时的消防队灭火,和將来的江户町火消,採取的都是同一个策略。 拆屋。 用水灭火,用土灭火,算是人尽皆知的方式。但这玩意儿在面对全城的木质建筑时,很乏力。最后中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拆出隔火带,没得烧就能灭火。 但现在不是在城內,是在城墙下,还是得浇土。用土覆盖城下的木料,防止他延烧下去。至於土也很好找,先前掘地道出城的土就堵在城下,直接运上来往下盖就是了。 这大火一起,火油焚烧黑烟滚滚,令城上弓弩手都没法瞄准射击。后续出发的元军有几乎一半抵达了城下,拋洒油草。 火势愈发大了起来,阿剌罕所期待的火龙捲,果然卷夹著大量的油草,到处飞舞。虽然有很多油草落入水中,还有城后空地,但也確实有相当一部分落入了城內。幸亏今天没什么大风,要不然还真给阿剌罕把城內点了。 “不行,铁鉤呢,铁鉤呢?”张巡掩著口鼻,对著身后的初九大呼。 “在城楼。”初九先前打好了铁鉤之后,把他们都堆积在城楼了。 “插上杆子,去推木头。”张巡也谈不上是急中生智了,被烟火一衝,如何想不到。 “来了来了!”张喜左右手各提著长杆,冲了过来。 “一起。”” 说著张巡就和初九接过一根长杆,虽然做得长了,有些打弯,好在前头的鉤子是结实的。冒著烟火就往下头的木材堆捅,张巡只觉得两臂双手上的鬚毛都给燎了个乾净,这才捅到木料,喝了一声推。 已经起火的木料登时向下滑落,但与此同时,竹木所製造的长杆,在大火的燎烧下,也断裂了开来。 “再来!”张巡不顾双手的刺痛,继续伸杆下推。 城上的军士在呼喝下,也纷纷取来长杆捅拨城下的木材。与此同时从城下取土来救的军士也纷纷负土登城,向下倾倒。 在城上全力的防御下,大量的起火木料被推进了水中。原本熊熊的火势,也因为大量泥土的覆盖而熄灭。 眼见著火势受到控制,张巡这才放下长杆,倚靠著城叶大口的喘气。不仅嗓子里都火辣辣的,连鼻腔內都扑扑阻阻,半滴鼻涕水都没有。空气中全都是灰土和烟尘,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肺跟著抽抽。 “留后,来者不善吶。”王安节不知怎么的,头髮还燎没了一块,这会儿形象有点不佳。 “这子確实奸滑。”张巡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竟然有將校能够懂得热胀冷缩的道理,並且拿来攻城使用。重点是这阿刺罕好像还不单单只懂一个冷热相激,他居然不是直接泼洒油料,而是用油草,这里面肯定还有別的说道。只是咱们一时间没有想到罢了。 “木料得收回城內,总是个漏处。”王安节没管自己的髮型,直接諫言。 “应当如此。”张巡自然应是。 只是现在天色將黑,暗夜出城运木头,属实不智。这要是混乱中进来两个子,那可就出事了,还是明天天明之后再说。 城下的阿刺罕瞧见火被城上的宋军扑灭,而且是用土扑灭的,心中还暗暗一惊呢。难道城內的张巡也是个佛教徒?知道开凿石窟的道理? 他想多了,张巡叫什么?叫张二啊,又名二郎神君转世。號称为蜀太守李冰次男,治水都江堰,有降龙伏虎,分山涌水之能。李冰怎么开山的?自然是火烧水激,劈山做道啊。 所以要读书,而且要多读书,读史书。就算歷史被人篡改了,被人修饰了, 可依旧能够得到很多有用的知识。读史明智,古人诚不欺我。 但心里面嘀咕是一回事,继续攻城又是另一回事。阿刺罕又挑选了二十余名会水的汉儿军户,命他们夜里用木盆盛著油草,水到对岸城下,点燃另外一处的木料堆。 就得烧城,不信烧不塌这个常州。 城內的张巡也不是愣子,虽然没想到夜里阿刺罕还会来,却也下令把原本成垛的木头往水里推。给他全部推散,防止再起什么大火。今天晚上派人出去收拾有困难,遗失就遗失一部分好了,胜过再出事。 许多木料都被推进了护城河里,运河流速慢,如果没有人力协助,即便一夜也飘不过百十米。除非是雨季,还是大雨,四面水多,那才有可能一路往江里冲。 夜间,果然另一段城墙又起小火,虽然未成什么大势,却也使得城內好一阵慌乱。几乎所有城將都因此未能安睡,张巡更是整夜披甲,坐镇城下,安定人心。 不是士兵不小心,实在是夜里起雾,城上根本无法观瞧到城下护城河內的情形。况且也不过是二三十名汉儿水过河,动静极小。 转天宋军派人出城清理木料,张巡也吊到城下,用手中的刀鞘敲打城壁,原本坚固的夯土,扑落落的往下掉,一层一层的瓦解。很显然夯土城墙的表层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原本新筑的城墙,也出现了问题。 要是再来几天大雨,反覆的浸湿城墙,雨后天干,这城墙真有几分脆弱。 跟在张巡身后,组织民夫搬运木料的姚和包圭看著城墙崩解,心中大骇。 怎么会一烧就裂成这样? “这可如何是好!”姚连忙询问张巡,城墙一旦垮塌,常州庶几难以保存“只是外壳坏了,內里还是好的。”张巡这回是真著急了,但没表现出来。 要是阿剌罕能够烧一回,剥一层,再烧一回,再剥一层。如是三四次,常州城墙绝对顶不住。可纵火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没成功,后头想复製就难咯。 常州外城城高六米,城厚五米,条石做基,这个厚度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保证。能烧穿五米土墙的高温,这年头还弄不出来。 “哎呀,哎呀,哎呀————” 姚绕著那块被张巡敲破的城墙,来回的打转。 “怕什么,常州又不止一道城墙。”张巡沉声一句。 护城河都没有失守,怕什么外城城墙失守。再者外城墙失守了还有內城,內城既有粮栈,又有武库,有得是守下去的办法。 “是是是,还有一道墙,还有一道墙-—”姚嘀咕著就往回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去看內城墙。 张巡迴头望了一眼隔著护城河的元军工事,一重一重的牌柵、土墙、壕沟、 陷坑,把个常州的三面围得铁桶一般。幸亏城东的横林大营上还招摇著宋·江淮大元师文的旗蠢,文天祥依仗著一帮老军將,守个大营倒也还像样。 粮道未绝,事还未定。 “若是韃子以襄阳炮轰击此段。”王安节也吊下城来,他大约是在城內瞧过,復又出来瞧外部。 看他的意思,自然不是襄阳炮用一百五十斤的標准石弹砸墙。毕竟现在城內的拋石机也在和襄阳炮互砸,所以元军的襄阳炮在离城四百米的土台上,受到重兵和牌柵的保护。 可四百米丟过来的五十斤石弹,会不会砸垮这段城墙呢? “嘶-—-——”张巡又望了城墙一眼,谁知道几百米的城墙,哪里会出问题。 “早自打算啊,留后。”王安节非常认真的提醒张巡,有些事得准备起来了。 从去年四五月里开始守城,到现在已经守了一年多,元號都换了一个。箇中的艰辛,王安节如何不清楚呢。但虏恆强,我兵渐弱。朝中妇人垂帘,新君冲幼,甚至瞒著前路师臣,暗中议和。 “一郡重望,七朝恩顾,岂能言降。”张巡现在还有降的余地吗? “我父子两受国恩,亦不能降。”王安节挤出一个笑容来,像是苦笑。 “留后扶助之恩,只能下辈子犬马来报啦。”张巡还没答话,王安节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未及再言,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道城墙,原就是上百年前的老城壁,昨日又受了火焚,原本还有大量堆积的木料支撑,现在木料被撤除,內外崩解,竟然大半塌下来。 烟尘四起,轰声如雷,再细看,这一剥下来,怕不是有两米多厚,几乎半壁垮塌。一名城上的巡守的士兵都为垮下的夯土携带,顺滑下来。虽然人应该是无碍的,可嚇得够呛。 隆隆声同样惊动了城外的阿剌罕,昨天晚上城墙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他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今天瞧见宋军出城清理竹木,他也暗道可惜。等到这会儿瞧见常州城墙垮下一角,还是在他面前垮塌,那种激动之情,溢於言表。 一同出来观瞧的廉希宪、吕文焕等人更是惊讶,竟然真能烧塌城墙? 原来天底下还有这等战法,这阿剌罕真是福將啊。下大雨,把溧阳城墙给下塌了。烧大火,又把常州城墙给烧塌了。等於三路会攻临安,两路都是他突破的,没法说。 第213章 213.只恐城中箭矢少 第213章 213.只恐城中箭矢少 城墙出现崩解的消息,在城內和城外几乎是疯传一般,不肖片刻,就已是人尽皆知。连正在横林和文天祥对垒的伯顏,都第一时间赶回常州,观瞧崩解了一半的城壁。 元军大振,宋军大惊。 虽然城墙因为厚达五米,並未全部垮塌下来,可经歷火焚冷激,筑成百年的夯土城墙又能维持得了几天呢?在襄阳炮的轰击下,或许五天?或许十天? 不出任何意外的,阿刺罕立刻调来三具襄阳炮,全力轰击城墙土崩处。当然这个立刻,实际上也了两天的时间。在这两天內,张巡日夜组织人手,利用巨木搭建木屯,然后遮护在城墙外壁上,內部填土再。 或许有人要问了,护城河都没填平,就打墙,打破了也进不去啊?是进不去啊,可墙破了军心大振是实打实的啊。况且早晚要爬墙打墙,早一步迟一步而已。 即便知道这种临时修补的城墙没有太强的防御力,好岁修起来就能稳住人心。君士坦丁堡守城的时候,连教堂墙壁装饰用的石制雕像都填塞进入垮塌的城壁,很显然守城方对城墙完整的渴望,胜於信仰。 至少城兵瞧见城墙修復“如初”,心里面那口惶恐的气,算是顺了过来。 倒是被提振起了这口心气的元军新附军和气台刑徒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在囊阳炮日夜不息的轰击下,展开了护城河的填埋工作。 前述的商丘,四面环湖,几乎就是一座湖上的岛城,最后尹子奇失了数万人,也把这大湖给填成了平地,围打睢阳。 现在阿剌罕有数万新附军和乞台刑徒,了不得死一半,怎么著也能填平常州的护城河了。 各军督催,炮石飞掷,城下元军几乎就是用新附军和乞台刑徒的尸体,混著土包草袋,用人命开填护城河。 “沿著这段城壁,垒土筑墙,至少丈高!”张巡把张喜和包圭找来,指著遭受元军猛烈炮击的城墙后空地。 一开始张巡的想法是在那处崩塌的城壁后修一座瓮城,如此即便城壁被打垮,也可以利用瓮城继续守御。但是瞧了瞧城壁的情形,就立刻改变了想法。 因为阿刺罕他不光是猛轰有垮塌的那一处城墙,是调集了二十具襄阳炮,对著整段数百米的城墙乱轰。显然此前城壁垮塌的成功,大大的验证了他心中的设想。该处相对老旧的城壁,在经过火焚冷激之后,其实状態都很差。 垮下来的那处是最严重的,这並不意味著其他城壁很好。 整段城壁都要砸,多砸几个豁口出来,这样甚至可以避免去爭夺城门。城门洞五个人並排走就挤得不行,还不如砸出个十丈宽的豁口呢。 现在看来,阿刺罕的想法对元军而言是对的,因为张巡明显能察觉到,新旧不一的城壁出现巨大的裂痕。 “也只能如此了。”张喜郑重的点头。 虽然常州还有內城,且內城墙高达三丈,是为了防御吴越钱氏和金兀朮修筑的,但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內城无论如何容纳不了十七万百姓和二万多军兵。 能守住外城,还是得守住外城。 “记得在墙壁上增设木便道。”临时垒筑的土墙,墙顶肯定非常狭窄。 就得用斜支撑,假设起木板来,增加墙顶的宽度,方便人员派遣和部署。用木头搭架子,总比夯出五米厚的墙来容易。 “有一桩事,留后。”包圭想了想,还是得提前和张巡说一说。 “怎么?” “先前劈竹为杆,削柳做箭,算是备下了不少杆子。但这两日用得实在多了些,每日都是数万支。也不好到城外去拾,落在城內的不多。” “唔—.”这事— 打之前常州城內是有几百万支箭的,看似很多,实则不过如此。当时的想法是送给伯顏卖个好罢了,没想打仗。后来朝廷送了百十万支箭来,陆秀夫还发了一些普通军匠来,城內自己也製作了一些。 先在丹徒和当涂打仗耗费了一部分,后来守城,就基本上是个只出不进的情形了。彼时城外环壕还在,所以能够大量收集元军射来的箭矢。现在退到城內, 许多射击城下填河兵的箭矢就跟著一起填河了。元军主要是用襄阳炮轰墙,虽然也有箭矢射到城上来,相对较少。 “还有多少?”张巡沉吟了片刻。 “至多一百万。”从四五百万到现在一百万,存货確实不多了。 “行。” 让二人退下去忙,张巡这会几还不至於到要草人借箭的地步。况且阿刺罕信不信夜里吊下城墙的草人还两说,最快的法子还是直接问文天祥要。 宋元双方的水军在运河上爭驰,虽然元军也有碰碰船了,可双方的碰碰船都是“粗製滥造”的。宋军的车船会解体,元军的车船也会解体,结果就是双方互相忌惮,回到了对峙的局面。是以宋军的援船还有机会能够进入常州,输送物资。 箭矢对常州城內而言难办,对外头的文天祥而言不难。他后面还有个杭州的陆秀夫,別得造不了,箭矢弄个一百万二百万的轻易。 另外就是粮食,现在城內的军粮可以吃到明年元月。可现在已经是十月中, 说白了就是还能吃一个半月。就这点粮食还是张巡自己掏钱买的,朝廷收了秋税也没见送粮食进来。 选了两个能潜水的,张巡蜡书一封,让他们立刻送去给横林的文天祥。粮食、箭矢和器械,城內都要,儘快安排人送进来。 本来就因为城墙垮下来一角,而惶惶的人心,更不能因为军粮短缺而出现动摇。 城兵一旦丧胆,后果不堪设想。 接到信的文天祥立刻筹备了起来,陆秀夫是发了小一千万的財,但用钱的地方太多。养內外几十万大军和官僚就够难的了,但他还是守著诺言,又发过来五万斛粮食,和三十万支箭。 能不能送进城,就得看文天祥和他魔下將官们的本事。 第214章 214.填死二万决城壁 第214章 214.填死二万决城壁 陆秀夫给张巡送来了补给,阿合马也给伯顏送来了补给。只不过陆秀夫是鼓励张巡守下去,阿合马是明確的告诉伯顏,要么明年开年就欠,要么就开年之前打破常州,用常州的人和钱来激励三军。 忽必烈也下旨来询问灭宋的进度,蒙古杭爱山也就是勒石燕然的那个燕然山附近的蒙古牧民纷纷呼应伸思伯八起兵了,气怜部甚至是大部起兵,已经断绝了经过草原沟通中亚的通道。 河北和河南,灶户和役户也纷纷暴动,极大地干扰了地方上的稳定。虽然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的起义,可如果盘剥再加深的话,起义是必然的结果。 已经剥到人马疲嫩於道路,军户亡失而难补的地步了,你要是还不能把南宋给打死,算了吧,回来歇两年,让带元的財政鬆口气。 听到没钱,伯顏不是特別急。听到忽必烈问前线什么情形,伯顏才急。 阿合马说没钱,但只要忽必烈还支持灭宋,那最多是运来的补给更慢更少罢了。和忽必烈要是动摇了,那就等於前功尽弃,啥也不剩。 从忽必烈的詔令中,伯顏第一次感受到了忽必烈情绪的偏转! 最支持伯顏的安童现在陷於海都之手,朝中根本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替他在忽必烈的面前吹枕头风。別看阿合马支持灭宋,但他也仅仅是在灭宋这事上和伯顏相合。用人用財的许多事上,阿合马和安童多有。 如果伯顏不能灭宋,阿合马不介意在大都扯后腿,让伯顏知难而退,换个能灭宋的上。 总而言之,忽必烈急了! 这对於伯顏而言,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消息。於是他一面领著文武们写上书,表示常州城墙都轰塌了,马上就能破城,进而迫降南宋。一面不再吝惜士卒的性命,即便是蒙古军户,或者汉世侯的兵,也使劲往前驱。 填常州护城河的兵够不够?不够让河南山东的蒙古军户上,也给我肉身填壕去吧。 对於横林宋军大营的进攻,也越发的猛烈。双方从远程互射,终於改换成驱兵冲营,日夜轮替不停,来回搏杀的地步。 之前佰顏还爱惜河北汉儿以及蒙古军户的性命,等到真的开始威胁他的政治生命了,那別说什么蒙古太君,就是帐中佩银符金符,宿卫出身的军將,那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都给我冲,冲不成功等著挨砍刀。 插在枪尖上悬首示眾的,终於出现了蒙古千户的脑袋。 还別说,这个点的元军,还是很有几分战斗力的。军令一严,赏罚一重,平时松下去的骨头立刻紧了起来。即便是伯顏中军的四万精骑,这会儿也得轮番下马步战,猛攻横林大营。 同理,得知忽必烈產生了动摇的阿刺罕也开始急了,原本他是只驱乞台刑徒和新附军填河的。现在所有人都得上,他亲自站在八牛弩的射程附近,马鬃大也立在他身后。他冒著被八牛弩打死的风险督战,谁退过他的大蠢就斩。 即便是他帐下的部眾也一样斩,赌上自己的政治生命,別说什么部眾了,就是亲生的儿子也得站在一边,共同指挥元军填河。 兵士竞倒,扑死河中,混做填土,日愈千人。 城上的张巡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护城河一段一段的被填塞起来,不单单是用土木填的,也是用人命填的。真发了狠,拦都拦不住,前后兵死不旋踵,城上往下射的箭十中四五,有人浑身插的像刺蝟似的,还在负土填河,怎么拦? 都说人是有思想的苇草,真进了军队,上了战场,便也由不得自说自话咯。 军令还在,军將又有控制一般士卒的威风和刀子,填河是死,不填河也是死,好岁战死还能给家里落个抚恤。 军户战死了也不是白死的,烧埋银子照样得发,就是不知道发得是真银子, 还是中统钞。 若是违反军纪被砍了的,怕是家里的老婆都得抓起来,官配给孤寡军户呢。 这玩意儿乃是元朝正式颁布过的法令之一,说起来也不稀奇。国家强制婚配,到点不结婚就坐牢或者罚款的,从汉代起就不少见。 现在有,以后未必没有。 “轰”的一声,早先就坍塌过一次,紧急修补之后,又挨了不知道多少下石弹的城墙,再度出现了垮塌。只不过这次不是只垮了一角,是混杂著外立的木屯,轰鸣碎裂般的倒塌,一垮下去五六丈,虽然残土还有三米来高,可前后垮下来的泥土,也形成了坡道。 未及城內城外有所反应,距离该处城壁大约一百米外的另一处城墙,也在火烧冷激和襄阳炮的双重打击之下,出现了垮塌,城壁中间开裂,垮出三丈宽的豁口。 城外的元军战鼓声更加激昂,城內虽惊不乱,毕竟早有预料该段城壁会垮。 只是两段塌陷处的城壁不那么好上人了,得另外架云梯才行。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著急,城墙垮了后面还有新墙,还有拉扯的余地。 一面指挥接应两段豁口处的宋军,一面保持对城下填河元军的压制,张巡披掛严整,亲自出现在城头对著城下放箭。 我都没退,谁能退,谁敢退? 城下紧接著传来“乌海!乌海!乌海!”的欢呼声,细瞧是有一处河道,已经被元军填成通道,可以直接走马。 望此情形,阿刺罕亲自披甲推著盾车往城下冲,要开始爭夺城墙的豁口了。 得像之前那样,设置一道一道的牌柵土墙,遮蔽从后方向前运动的士兵。 不会有哪个將帅,让士兵就这么暴露在敌军的远程打击下,凭白跑这么二百多米的。能有遮蔽可能性,都会设法为士兵提供保护。 除非是那种流寇,抓来攻城的百姓还不如城上的箭值钱,那就不会提供遮蔽。 另外阿刺罕虽然不心疼乞台刑徒和新附军的死伤,可连他魔下的部眾和军属都已经折进去了小二千人,算上其他人马,光是为了填平眼前的护城河,至少付出了两万人的性命。 两万条人命爭取到的破城机会,阿剌罕绝对不会放过。 等他以及他的亲兵动员起来的数百人,推著盾车赶到豁口,准备夺城时,惊讶的发现豁口之后,居然有一道新设的土墙。土墙上面还搭起了木棚,既挡箭又能收集箭,只有口处投出箭矢的寒光。 除此之外,震天雷更是如影隨形,直接从身侧的城墙上掷了下来。 谁说震天雷只能放在霹雳炮上远射砸人砸炮的呢,手掷也不是不行的嘛。除了这个哑火率有点令人抓狂之外,作为单兵投掷武器,震天雷在防御中算是很有效的武器。 不需要人號令,也不需要什么提醒,弩矢箭矢,震天雷爆,全给你招呼上来。登时將冲在最前头的数十名元军精甲杀如刘草。 雷声炸响之处,地动山摇,鬼哭狼嚎,从二三斤的手雷,到七八斤的掷雷, 全给他好生招呼一顿。 也就是盾车后的阿剌罕咽口唾沫的时间,数十名元军精甲便死的血肉横飞, 甚至分出了七八九十瓣,有一条大腿,还飞溅出来,掛在盾车的车板上。那大腿摇摇晃晃的,茬口上白森森,红艷艷,黑乎乎。 眼瞅著城上的宋军又在上弦点火,左右的亲將夹著阿刺罕就往后退。要是没有矮墙,死几十条人命也得冲,那没得说。 现在前有矮墙,后有炸雷,过了豁口就是进入口袋阵自寻死路。还是赶紧走,从长计议来的是。 “留后,我这就叫人来修墙。”初九满面的硝烟,就瞳子外一圈白。 “不必,就留著这两个豁口。”稍一思虑,张巡便拦住了初九。 如果把城墙修补起来,临时草就的土石城墙,根本撑不住襄阳炮的猛烈打击。不如就这么豁开在这,作为吸引元军进攻的诱饵,利用矮墙和城壁配合,尽全力杀伤元军的有生力量。 封建军队总有一个承受伤亡的閾值,填壕死的大多都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 虽然不会影响到蒙古太君的军心士气,但多多少少会令他们有些触动。 想要挑拨他们造反那不太可能,但是可以进一步的扩大他们的触动。只要阿剌罕的一万数千蒙古太君死上三分之一,那剩下的蒙古兵就必然会心生几分胆怯。 攻城是肯定会来攻的,身处战场,由不得个人胡乱行动。但出工不出力,或者说发挥不出十成的实力,却是必然的。 与其修补城墙,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加强第二道墙的防御。就张著口子让元军进来挨射,能杀一个是一个。真要是能杀五千蒙古太君,阿刺罕这支部队就废了。 要么让伯顏换別人来攻,要么就暂时解围,无论如何都能让城內的张巡多喘一口气。有这功夫,甚至可以在城壁和矮墙之间,再挖掘一道通水的壕沟出来, 进一步增加后续投入攻城的元军的困难, 第215章 215.铁索横河粮道失 第215章 215.铁索横河粮道失 横林大营內是伤兵满员,哀嚎遍地。虽然也用舟船將部分伤员后运了,但船少了帖木儿不会去追杀,船多了大营防御就薄弱,所以很多伤员留了下来。 陆上更別想了,伯顏撒了几千上万骑出去,一度剽掠到无锡县城外头,城外的草市被烧了个透底光,还为虏杀掠了数千人。抓来的几千签丁,全都填了横林大营的沟壑。 如果仅仅是伤员的话,除了影响士气,倒也能勉强撑住。毕竟江淮都元师文天祥都没跑路,一般的军將多少也有个约束。 可问题是,伤员大多都是敢於搏战的“生券军”,也既勇敢效用士。 先前王效节组织七千大军进守扬州时,不是將军队分成三部分嘛。一部分最敢战的勇敢土,给钱给餉,衣甲俱全,仰为一军之核心。另一部分是年纪稍大, 或者还未长成,以及脾性不乖,或者违逆军纪的,都拨去筑城劳役,像是工兵。 最后一部分就是剩员,这一部分说白了就是杂役。洗衣烧饭,砍柴挑水,主要工作就是给战兵服务的。大多是年过五十的老兵,或者体弱的孩童。也有伤残,但不影响干活,独立出去没有生计,留在队中的。 这三部分,剩员或者剩军,就只有极少的餉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主要也就是在军中弄口饭吃。 而前述的两队,能够登壁搏战,號称勇敢的,即为“生券军”。意思是在旧有的军餉俸禄外,另给一份“券”。一开始给南宋的会子,后来纸幣崩溃,就得给现钱。不给钱兵士譁变,脱队,都是有的。 这一部分都是单身汉,没有家小连累,多为野战军,也负责前线镇戍。战斗技巧熟练,训练充分,是军將们的核心。 另外一部分就是“熟券军”,只有正常禁军、厢军的军餉。战时负责土木工事的营建,平时负责屯田。不过內地的“熟券军”,大多从事商业,为军將驱使,箍桶、抄纸、木匠、编席,都是手艺人。 剩员只能干活,熟券军也就放放箭,而元军衝上来了怎么办? 唯有驱生券军勇敢士上前抵御,白兵搏杀,爭雄取胜。 伯顏如果能够灭亡带宋,哪怕死个二三万真蒙古和汉世侯兵,也不叫损失。 毕竟江南半壁入手,这点损失就是合理损失。 既然如此,那这时候肯定驱蒙古和汉儿冲营啦,不计死伤,打死文天祥。常州城墙已经垮塌了下来,还能吊著一口气的主要原因,就是横林宋营尚存,外援未绝嘛。 伯顏能死三万蒙古和汉儿,文天祥能死三万生券军勇敢吗?文天祥本人或许是能的,但是他全军六万多人,生券军勇敢也就一方出头。 勇敢死伤五千,则六万数千宋军就失去了浪战的能力! 重点是这一万多勇敢,还分属於诸多军將,是军將们的核心。一个人可能也就几百一千的。统帅一二千人的准备將,或许只有几十个亲將,百数十个勇敢, 还有几百能上阵射箭的熟券军。 宋军这会儿的劣质化,有目共睹,这就算是不错的啦。 升帐议事,文天祥试图激励诸军,可现状摆在眼前,怎么激励?再打下去, 不对,是打不下去了,有战斗力的勇敢差不多死伤了一半。若非诸將都知道城內的是张二哥哥,几番恩义相结,若是不救,自己良心都过不去,他们早就卖队友跑了。 现在情势危急,別的不说,至少把张巡全家老小捞出来,大伙儿再跑吧。是以文天祥才坐下,大伙儿就请他派人进城,劝说张巡等人带著家眷赶紧跑。他们现在还能在城外接应一番,再拖下去,那就真要与城同殉。 文天祥尚未抉择,城內的张巡就派人水到横林宋营来。別的暂时不缺,赶紧补充震天雷来。如果没有现成的,药硝和硫磺也可以,铁壳、捻子和木炭城里有。 左右皆默。 “留后名重两浙,天下景望,待我等恩义有加,岂能不救!” 姜才见大伙儿沉默了,立刻站了出来。表示现在局势还没到彻底崩溃的地步。宋军死伤五千人,难道元军没有死伤五千人吗?常州还在死扛,横林这边为什么抗不下去? “不错!留后与我手足一般,指困相赠,义重如山。”张世杰也立刻站出来表態,还是要守,至少要救出张巡全家。 “常州系中吴要镇,两浙前锋,存则能挡万军,失则国朝沦丧。”有人表態,文天祥就能发言了。 “急报!” 眾人尚未议出事来,帐外急报。引兵进来一说,左右皆惊。因为伯顏全军押上,发挥骑兵极多极精的优势,极大地压缩了横林宋军和常州之间的活动空间。 而常州宋军因为城墙垮塌,全部精力都在守卫城池上,也基本失去了大规模出城爭夺活动空间的能力。 加之元军水军已经掘长壕进入城东运河,如此,原本二十八里的短短河道, 元军终於占据了上风。 先前史天泽给伯顏的建议是直接筑十道土坝,把运河彻底拦死,以绝常州城內之望。现在筑土坝来不及,伯顏便命人打造十道铁索。 反正运河也就七十米宽而已,十道铁索不算难事。这会儿在帖木儿不的指挥下,已经有三道铁索拉了起来。元军已经在设法截断横林和常州的联繫啦。 站在望楼上的文天祥和诸將望了,大呼事急。 运河水道是常州的生命线,绝不能让元军切断。文天祥立刻嘱附那名出城来求援的常州兵士,告诉他双方约期,內外夹击,务必要除去元军部署的拦河铁索。 求援兵士也知事情紧急,飞也似的脱身回城,並將文天祥约定的旗號带回给张巡知道。诸將也立刻回营整顿军务,挑选良健,激励兵士。另外城內所需的震天雷,文天祥亦从苏州、无锡紧急调运了一批赶到横林。 “诸位,两浙之存亡,行在之安危,决於一战!” 第216章 216.出城野战搏时机 第216章 216.出城野战搏时机 城內还有墙,这是阿剌罕没想到的。但是他也没有惊慌,打仗吃一次亏太正常不过了。打溧阳他都死伤一千多人呢,打常州一个豁口丟百十条命不算什么。 继续轰外城墙,然后往城里面推洞车。 什么叫洞车?车內如洞,可容人在车內衝撞城墙或者挖掘城墙的,就叫洞车唄。城內的第二道矮墙不可能还有五米厚,有个一两米顶天了。阿刺罕自信只要推进城去十来部洞车,稍一用力,就能够把城墙给挖塌。 洞车主体当然是木头的,要不然重量太大,或许就推不动了。据说有车里面加牛马一起拉拽的大型洞车,未见实物。其防御的主要方向是车顶,除了蒙牛皮,盖湿水的毛毡外,据说有些认真打造的洞车还会做夹层,两层木板內填土。 阿刺罕一面命阿老瓦丁继续炮石攻城,一面加紧打造洞车二十部。护城河已填出两道长路,元军的攻势稍微缓解了片刻。张巡这才派人出城去向文天祥索要震天雷,以保证马上就要面对的元军猪突, 万万没想到带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元军在运河上横锁拦道,意图彻底截断运道。 事急矣,夜中,张巡召集文武。如今城兵也损失了一二千人,虽然尚有二方多,可城西一面压力巨大,一半的兵力都在两堵墙之间防御。甚至现在还有人在连夜挖壕,增加元军的攻城难度。 文天祥要城兵出城夹击元军,人手怎么调拨转呢。 刚刚从城墙上下来,张巡沿著街道往回走,巡城以安人心。但不可避免的, 许多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惶恐。城墙垮塌的消息瞒不住,虽然新筑了矮墙,但是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自然会觉得忧虑乃至於恐惧。 人心乱比城墙塌还要令张巡感到忧心,眾心一致,这城才有坚守下去的可能,一旦人心乱了,军心士气都会削弱。 元军攻势本来就盛,后果,后果不敢想像——— “留后,韃子猛攻,日夜不息,必有蹊蹺。”姚嵩还是那样,打仗真是一般,但是猜政治和猜人心就属於高阶选手了。 “如何?”张巡立刻转向姚嵩。 “下官瞧见有银符辫髮虏將,稍一畏惧,便为虏帅所斩。”姚这会儿其实守城压力也很大,毕竟他是常州知州嘛。 据说他每天只能睡一二个时辰,就没法再睡了。白天看城墙,晚上看粮仓, 片刻不停的在城內奔走。 银符虏將也有可能是新附军的吕家將,之前填环壕的时候就瞧见被斩的。但是辫髮,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徵,蒙古统治中原之后,有大量的胡风进入中国。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蒙古人好戴帽,这个习惯在明朝有大量的遗存,甚至连明朝的皇帝都常常戴帽。至於民间,更是各种帽齐出。 但南方可还没有被胡风侵染,只有总角的小儿,才会留小辫。这一点在宋代的古画中是有体现的,甚至有些孩子会头顶剃光,只留两侧的小辫。但成年人却无一辫髮,会辫髮的主要还是北方的蒙古人,或许胡化汉世侯族群。 也就是说,砍得是元军的核心军事贵族, 难道元军不是看到破城有望,所以才加紧攻城。而是因为受到了外力影响, 被迫选择猛攻? “嘶———”不可否认,这个概率很大。 元朝也是个行政效率低下的封建王朝,北方的人口还没南方多,襄阳打了六年,常州打了一年半,早就该穷得退兵了。 “虏中必有大变,是以韃子猛攻,以求克城。”姚嵩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大变是没有的,小变倒是已经四起了,从北到南,元朝统治区开始爆发各种各样的起义。但是常州受围,消息不通,均不知情。 “也就是说,再守几月,虏眾或自退去?”张巡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不错!”姚不知道是真的如此確定,还是趁著大伙儿都在,激励大伙儿。 “太守说得有理。”张巡直接站了起来,遍观全场,哪怕这事的可能性就50%,现在也得说是100%。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诸將光是心理暗示,也得暗示自己只要再守两三个月,元军就会解围退走。 那现在这仗一定得打,维持援道粮道。 不需要爭,马雍主动站出来表示这事他来办得了。最近这段时间元军主攻的都是王安节负责的西城,他负责的东城没啥太大的动静。而张巡本队的中军,也全部支援上了西城,再用中军疲惫之师也不妥。 胡应炎和周思韩是最近两次出城迎战的,周思岳和陈虽然守另外两面,却不如他驍勇。这次出战就得猛衝猛打,一次成功。算来算去,还是他最合適。 行,就马雍出城! 也不单单只派马雍出城,周思韩带著车船一道出去,以防在水上受到帖木儿不的袭击。张巡本人则率领二千余马兵出城,遮护马雍。 按理说主帅出城是为不妥,可爭援道的时候还不下死力,什么时候下死力? 另外那些契丹、女直和汉儿,也只认张巡一个。其他將领没办法统率他们出战啊,他们现在自认是张巡的部眾,是帐下人。就像白俄僱佣军只认张宗昌一个人的令一样,各个都会唱张宗昌是我的好爸爸。 计议一定,立刻释放狼烟和城外的文天祥联络,表示接受文天祥內外夹击的方略,城內会派兵出战。 等了一日,文天祥也回应城內,转天下午出战。狼烟和旗號一般也就传达这种讯息,顶多確定到出万人以上,出万人以下,上午出还是下午出。 临出发,马雍跳到船上,对著岸上的谢拉招手。谢拉替他提著开山大斧,这玩意儿等閒得两个兵扛著,也就马雍和谢拉可以这样一人提起。 接过大斧,马雍还和谢拉互相拱手。谢拉得跟在张巡的战车旁边,护卫张巡,也就无法同马雍一道爭船斩锁,破围透出啦。 第217章 217.堂堂正正不出奇 第217章 217.堂堂正正不出奇 常州四野的田地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拋荒,偌大的平原上,飞驰著根本瞧不见尽头的骑兵。层色的旗帜,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四处翻卷,充斥於张巡的视线。 伯顏来真的了。 更令宋军惊骇的是,仅仅两天半,元军除了拉起五六道铁索外,还在铁索阵中立起了一道土坝。昨天白天还没有,也就是说只用了一夜,伯顏就填塞出一条长七十米,宽三米的土坝。 和奇蹟不沾半毛钱的边,但却足以令出战的宋军焦急。若是只有铁索,大斧猛劈,总有斩断的时候。这一条土坝,看似简单轻易,真打起来便是天堑。 “但愿马公,秉力破敌!”张巡在车架上遥遥向马雍行礼,马雍郑重的点头之后,便搭船启程。 “我们也出发。”张巡这二千余骑砸进数万元军骑阵內是卷不起浪的,但是遮护在宋军身后当存在骑兵,却可以实打实的牵制数千虏骑。 有这一標骑兵缓缓跟隨,至少后路能存。 这个事情张巡就有点嘆可惜了,要是当时留姜才在常州,靠著中间这几个月的时间,姜才大约就能够收復这帮骑眾。如今可以由他率兵出城,既免了张巡的差事,也更能发挥出这些骑兵的战斗力。 只是不知姜才现在是否在对过的横林大营內,应该在的,这位人虽然鲁直, 可忠义之心却有目共睹。 远处的横林大营也阵列出寨,虽然宋军的活动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可大营外二百米的空地还是有的。毕竟这二百米宋军营內的霹雳炮会砸震天雷过来,元军存身不住。 回望了一眼常州,城內的防务有姚和王安节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问题。 战吧。 跟隨在张巡车后的鼓车震声大鸣,城楼上亦擂起鼓来。两面宋军为了夺出一条生路来,正在进行最后的努力。 不必说,伯顏仗其骑多,一上来所制定的策略就是两面围堵。要么不打,要么全打。反正他有这个实力,那就毕全功於一役。即便两翼分兵,伯顏中军还有二三万骑。 兵力雄厚就该打堂堂正正之战,根本不需要出奇兵。你就是出奇兵,也没法奇的把伯顏的中军总预备队打死。 此战陆上部队主要还是牵制,拉扯,游弋,当然如果能够把文天祥打崩,直接取横林大营。或者把张巡打崩,直接衝进常州城內,那也不是不行。 主要的交战核心,还是围绕著那几根铁索和一堵土坝。破开了元军就得再时间,再精力,再设拦截。这不是无用功,同样是消耗敌方“有生力量”的一种方式,有生力量也不单单是指兵员,后方能拉到前线的一切可用之物,都算是广泛的有生力量。 就像淮海战役一样,常公得发动南京的老百姓摊大饼,空投去支援前线。而我军则有二百万根扁担,供应片刻不息。自然,我军有生之力无穷无尽,而常公不过困兽犹斗。 前两天在城內,姚就猜伯顏恐怕是等不下去了,这才猛攻。宋军难握,元军也难握,一样的。 车船开道,马雍披双甲立在船头,左右皆是勇武驍锐的亲將勇敢。均持大斧,专求势大力沉,能破铁索。后头不少宋军梢手,持铲镐锄头,只待一声军令。 从长壕涌出的元军自然不能让马雍得手,不过由於常州兵少,横林兵多,帖木儿不设置的铁索在长壕的西侧,也即元军可以从长壕源源不断的出击,进战横林宋水军。 常州这一侧水军较少,帖木儿不只安排了数十条大小军船以作阻拦。另外还拨了伯顏派来的八百多弓弩手,直接在土坝上设牌放箭。 夹运河而战的还有二三千弓骑,都是为了配合阻击从城內出战的宋军。显然伯顏和帖木儿不的防御重心还是在水军较强的横林一侧,常州一侧甚至因为土坝筑起的缘故,连元军后续船只都无法派遣了。 也是,常州城墙都垮了,是个精兵都得派去拱卫城墙。本来就没水军,现在连乘船的步兵都派不出来,能有多少战力呢。 “那车上的便是宋师臣张巡?”伯顏站在六米多高的土台上,遥望全城。 “看旗號应当是。”隔著一公里呢,谁能看得见,就算范文虎双眼1.5也看不清啊。 老范魔下上万新附军,死了一半,伤了三一,剩下二三千人已经形不成战斗力了。所以这会儿退了下来,继续在伯顏帐下听命。吕文焕也一样,一万五千人,死了六七千,伤兵相等,只剩下三四千窗图个的,只能负责守营了。 阿刺罕真狠啊,连自己的部眾都投进去两千条人命,硬是把常州护城河和城墙都推开了。 不过靠拔正军,赦刑徒,阿刺罕又拔了千余人进自己的部队。横竖没啥大损失,死的不过是乞台刑徒和新附军罢了。 “百家奴!”伯顏回头就叫人。 “元帅。”百家奴本就在马上,立刻应声。 “领一千骑,寻机截断张巡之兵。” “奥鲁赤。” “领二千骑,缀於百家奴之后,相机————-不,一俟宋兵有破绽,即刻杀入。 ”伯顏想了想,还是直接命令。 正说话间,横林一侧的元军已经开始同宋军交起手来。二三十万大军会战, 战场二三十里宽广,伯顏也只能听著声响,见不到实际情形。 还是看水上的交手吧,水上的交手决定宋军的进退。 刘师勇也有步军援护的,李世达一万余眾兵分两翼,左右拋射,阻挡虏骑。 避免刘师勇遭受元军水陆两面的夹击。 同先前的宋军诸军相比,草集成军的李世达所部战斗力相对较差。是以文天祥才会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委一万余人出营,就是试图以人数补充战斗力的不足。 幸亏李世达在杭州补给过,至少弓弩齐全。如果只是同元军对射,倒也还称不落下风。元军也没准备硬冲李世达,他们在等李部走上十里路,队伍慢慢的鬆散,拉长。 第218章 218.有人弃军自遁走 第218章 218.有人弃军自遁走 居於高车之上的张巡有些紧张,总感觉自己像是出关作战的洪承畴。要是自己真有洪承畴那个指挥水平,倒也就罢了。可重点是张巡自认为不如洪承畴远矣,人家和黄台吉、李自成、张献忠对练那么多年,才练出的高水平,咱们满打满算才干了两年多。 或许唯一比洪承畴强的地方,就是咱们魔下至少是一条心的。瞧外头横林的宋军,那也是真心实意要救咱们。 天又好冷啊! 上一次这么冷,是在当涂·歷阳之间的掛弓山。並非將士不用命,也非绝粮无归途,实在是天旋大风,还有吕文焕那廝卖力为虏效力,破坏了大好的局面。 这一次,这一次兵力疲弱,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唉-—“ 江东的冬天总是这样,农历十一月里,既潮又冷,冷的手指节都疼。出发前瞧见马雍先是在手上涂羊油,又缠了三层布,不知是不是多年从军,骨节里有什么旧伤。 “今天是腊月十几来著?”张巡转头询问护卫在侧的谢拉。 “十九了。”谢拉紧盯著正在衝击元船的马雍和周思韩。 “再过几日,都得送灶神了呢。” 去年没有灶燉肉,祭拜祖宗。今年大约也燉不上肉,煮不成鱼,饗祭祖先。 老张家的祖父们摊上张巡这么一个乖孙,不知道还能不能显灵保佑。 要是放晴,得把祖父们的真影搬出来晒晒太阳。不得血食也就罢了,好歹多保存几年,免得受了潮气。 “破了!”正在和张巡说话的谢拉,突然拍了拍车栏杆。 闻声再瞧,周思韩带著车船,猛撞开两条元军小船,一条拦河铁索就在马雍面前。土坝上的元军箭矢如雨一般泼射而来,马雍仗著身披两层重甲,头戴铁盔,夷然不惧,举斧就斩。左右的亲將纷纷举盾来遮,仍有箭矢落在脚前。 数十斤重的铁斧凿下,即便是手臂粗的铁锁也崩砸开来,铁环登时飞溅。原本拦在河上的铁索一分为二,飞也似的向两侧抽回,盪入水中。 拦在马雍面前的元军倒也未曾如何慌乱,只是放箭。反正铁索中还有土坝, 想夺土坝,就得登坝杀败元军。至於铁索,军中就有军匠,三五天后又能拉起数道。 另外帖木儿不还令两条大兵船暂歇在土坝之后,船上也有霹雳炮,瞧见宋船近了,越过土坝就朝宋军丟震天雷。金国那会儿就用震天雷了,蒙古打进中原,直接把金国的火药军匠包圆,设立军匠万户专管。 这会儿,终於也让宋军尝尝震天雷的滋味了。 你尽力出战了,我当然全心应付啊。 另一侧的刘师勇打得就没有这么简易了,由於帖木儿不也临时造起了碰碰船,双方只能远了互相射,近了跳帮肉搏。不击败元军水军,刘师勇想去斩铁索都没有可能。 到底刘师勇是老军將,手底下的水军虽然是当年朝廷大索民船,收编船工建立起来的。但是隨营已经打了三年仗,更重要的是领了三年的全餉,这会儿已经很有水军的架子了。该放炮放炮,该射箭射箭。 就是能够跳帮肉搏的水兵还是少,但水战的战场细分到位的话,都是以船为单位的。如果水手精锐,连破五六船、七八船,都是可能的。 只是他卖力迎战,岸上的李世达渐渐不行了。李世达和张巡没有半毛钱的恩义,他本来是朝廷的军將,出身浙东。朝廷募兵,因为他有千儿八百的官军,这才相机扩充到万人。忠心嘛是有一点的,私心嘛也不少。 不忠心的,这个点也不可能跟著文天祥来横林。 但忠心忠的是朝廷,又不是张巡。本来军议就说的是“能救则救”,现在李世达觉得恐怕救不得。他就千儿八百的老底子,此前守寨丟了二三百,这一会儿又丟了百十,已经很对得起素昧平生的张巡啦, 而元军就在等李世达部脱节、拉长,指挥不灵,士卒失措。李世达的迟疑, 给了元军极好的机会,已经在外围游弋了好一阵的虏骑毫不犹豫的猛衝上来。 幸亏李世达是背河迎击,而且虏骑一直在周围游弋,並非突然出现,对士卒没有精神上的巨大打击。有坚盾屏蔽,左右还有队友,一时间也能顶住。 因为虏骑冲了上来,李世达全营步卒,没办法再移动,只能转入就地防御, 自然的,宋军的陆师和水军就慢慢的出现了脱节。 原本还能在船上对岸投掷震天雷的霹雳炮,遂步都转投到元军水军之中去了,陆上的宋军更少了一分支援。 少了震天雷的轰击,元军骑兵往来啸叫,骇得李部之兵人心惶惶。一般的土卒惊骇,诸多军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经歷过襄阳血肉池的內地军將,心理承受能力自然大有不如。有一名唤做张全的准备將,带著二千兵,归属於李世达部。 眼瞅著虏骑衝锋而来,到这会儿才知道张巡和文天祥在前线抵抗的艰辛。但恐惧已经摧毁了他的精神,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时候调整。 先前元军攻打横林大营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现在被虏骑的啸叫全部发散出来,张全做出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决定。 跑! 认定自己有马,绝对可以跑回横林大营的张全,带著几十名亲將勇敢,飞也似的脱离了自己的军队,脱离了整个宋军大队。 张全一走,人马登时大乱,或者说就是崩溃。二千人溃散,原本就有些脱节和散乱的李世达部毫无意外的出现了恐慌性的动摇。消息传递到李世达的耳中时,张全都已经跑出去二里地了。 溃军一卷,前后如潮,即便李世达还有抵抗的心思,也难以阻拦数千人的军队溃退。论是他本来就產生了动摇。 夹运河而进的万余宋军,或是自愿,或是裹挟,或是莫名,就这么毫无组织的往横林大营溃去。正在观战的伯顏,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胜了! 第219章 219.一败牵动上下军 第219章 219.一败牵动上下军 张全一走,李世达动摇。河上的刘师勇,岸上的文天祥全都大叫糟糕。所谓牵一髮而动全身,横林宋军六万余眾併力出战,一下子溃了一万多。若是在平时,或许还可以挽回。 但此时宋军连月麋战,死伤者近万,光是生券军勇敢就有五千多损失。军队仰为骨干的人马本就不足,全凭上下一心的那口心气出阵。 一阵垮了,其他阵还能有什么斗志。 即便將官们还不想走,也是有心无力。军队中充斥著几个月前姜才在杭州收编来的山贼、水匪和强盗,平时有约束可能还像个模样。真打起仗来,如何能够耐得住苦战啊。 分成数路,预备裹卷宋军的虏骑將李世达部连斩成数段。不需要伯顏下令, 在阵上的阿塔海和唆都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最合適的战术。一个人去斩杀李世达, 將李部完全搅烂。一个人不杀人只嚇人,驱赶李部的败兵直驱横林大营,衝垮正在作战的文天祥。 元军和宋军的素质一下子体现了出来,不单单是兵员素质上元军远胜於宋军,將官的整体水平上,也是大大超出。 二人默契配合之下,阿塔海数千骑左右包抄,直驱李世达的將旗。可怜李世达一个观察使,也算是忠心於宋朝廷的大將,左呼援救不到,右唤亲兵散失。想寻个退路都寻不著,立定了心意说自己杀敌报国吧,人马混杂,杀敌都杀不出。 再抬眼,阿塔海已经杀到了眼前,环列虏骑举起骨朵就打,数十名宋军连抵御都不曾立起,登时扑倒垂地。挺枪欲战的李世达迎面撞上一双铁,铁扫来,势大力沉。只一声骨断肉烂的闷响,李世达便被击落於马下。 另一名虏骑盯著李世达的將旗就是一刀,没斩旗杆,斩断了长绳,將旗脱绳飞出,为虏骑踏於马下。 旗倒人死,李世达部的溃势再也阻拦不住。 前队驱动后队,后队裹挟前队,人马错杂,直衝正在列阵的文天祥大军。这个场景文天祥太认识了,因为他亲身经歷过一次,那一次输光了南宋唯一一付家当,跟著他前来勤王的赣兵子弟赔进去二万条人命。 这一次? 在常州城下的张巡並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李世达部的溃败,而是发觉正在和帖木儿不作战的刘师勇部似乎进展缓慢。 不应该啊,张巡自同刘师勇颇有交情,兄弟相称。而且刘师勇也是忠心耿耿的大將,出身淮兵,打起仗来很豁得出去性命。要不是猛人一个,不可能从鄂州十几万人的大溃败中,图图个的跑回来的。 那他怎么会不全力攻打帖木儿不,以打通运河呢?总不会是爱惜自己魔下的兵马吧?不太像。 难道! 可惜周围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张巡不敢说自己的想法就一定对。但是这个想法一出现,就立刻占据了张巡脑子的大半位置,且不断地膨胀。 正当时,元军中突然高呼已斩李世达。呼声一起,似乎有人用枪尖挑著什么东西,遍示诸军。原本遮护著刘师勇的宋军陆师,纷纷后撤,星散一般。 而张巡能瞧见的刘师勇所部,失去了两翼遮护,夹运而战的虏骑箭雨直泼河面,將在船阵后发射震天雷的宋军一一射倒。运河上的战船拥挤在一处,完全不如岸上的虏骑敏捷,七十米的河面正好是两侧元军的射程。 几轮箭雨下去,直接削走了刘师勇数百名下属的性命。不是刘师勇不想救张巡了,是军心大动,没法再驱兵进战了。 战场其他地方的失败,未必会第一时间影响到刘师勇部。毕竟人的视力是有极限的,听力也一样。但河岸上在喊李世达被斩,身边短时间內就少了几百个同袍,那不必说,是个人都会恐惧,都会害怕。 不自觉的就有人往后撤,还在打得也迟疑了,也望刘师勇的军令。帖木儿不的部下各个反倒是勇气倍升,原本还不过一来一往的战局,立刻出现了倾倒。 撑不住的刘师勇,也开始后撤。 连他都走了,正在夺坝的马雍,登时就孤立了起来。因为原本是他和刘师勇夹击帖木儿不的船阵和铁索土坝,现在刘师勇开始撤,马雍除了后背还有个张巡,立刻压力大增。 站在土坝上的马雍,左右探望,既听到了李世达败死的消息,也瞧见了刘师勇后撤。帖木儿不的船炮和弓手,都转向了自己。 当机立断也是为將者的重要素养,战斗行动已经失败,留在原地绝无幸理。 还是趁著张巡还在背后,赶紧撤退回城,从长计议。 他一动,一直在附近游弋,等待战机的百家奴和奥鲁赤也立刻动了起来。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行伍,对於战机的捕捉,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两將催骑,战车上的谢拉也发觉人人都动了。张口提醒张巡,得前去接应马雍回城。这仗恐怕是不成了,回城再做打算。 元军自然不能让马雍和张巡完全合流,原本就在袭扰马雍的二三千元军弓骑,配合守土坝的数百弓弩手,迅速反扑。 撤退的时候,就怕一个乱。 一旦乱了,原本都可以上船的人,就会有人被丟下,有人被遗漏。原本可以正常进退的船只会碰撞,会拥挤,谁也动弹不得。 完全不通骑战的张巡,只能示意周围几个最早投靠的契丹骑,女直骑,怎么救?一个女直骑將就说两千多骑人马得跑起来,跑起来才有空间。夹著运河跑起来,区隔那些来攻来战的元军。不需要很久,足够兵船逃回来即可。 行,听你的。左右几个契丹、女直军將纷纷策马呼哨,衝突出去。这帮人原本都是气台刑徒,弓马两便。现在也不是什么硬冲大阵的仗,遮护水军退出罢了。同元军交缠,拉扯,拖延片刻时间便是。 二千骑涌出,张巡身边就剩下数百骑。见此情形,奥鲁赤立刻分出千骑,直驱张巡大蠢。 第220章 220.殿军遇著张弘范 第220章 220.殿军遇著张弘范 这时候战场狭窄的好处就突然表现出来了,奥鲁赤分了千骑来冲张巡。但是张巡周围二千骑撒出去之后,元军就没法冲张巡了。 因为张巡的西面是常州城,脚下是大运河,东面是水上正在往后撤的马雍。 你就是有十方铁骑也屁用没有。没法衝进来,战场就这么大。 其实伯顏也把这点算进来了,一共就派了三千骑来截击张巡。毕竟张巡身边有二千多骑呢,人来少了不中用。可这真一打起来,三千人都没法往前挤。因为原本就有二千元军弓骑在和张巡、马雍对峙了。 原地站著还好些,可能觉得还有机动的空间,等两边都跑起来,虽然一共就四千骑,几公里的平地就都塞得满满当当。步兵人过一万,就无边无言了。骑兵更好,百骑环绕,可裹万眾;千骑分张,可盈百里。 阵中的张巡没察觉到奥鲁赤杀不到自己的急切,只是紧盯著从土坝上往下撤的马雍。刚刚还在进攻,现在陡然换成撤退,船只虽然进退没那么麻烦,却也並非轻易。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马雍这一队兵,军法极严,当初就是靠砍头砍出来的军队。当然严格是一回事,军厚实也是真的。张巡试图把这支军队当成常州的保安团来著,所以带头牵著常州的縉绅们募餉。 现在军令严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一声令下,诸军迅速从混乱中恢復了过来,顶著夹运射来的箭矢,开始掉头。也有人挺起木来,左右遮蔽,爭取时间。 马雍一部,在掛弓山下已经丟了不少人了,现在哪里捨得再丟。一面令已经搭满人的船先走,一面继续接夺坝爭坝的水兵。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他严令严的前提是他也攻城爭先登,野战爭先赴。 土兵们看到他留下来殿后,哪怕有怨气也会消散。带兵就是这样,要么爱兵如子,要么恩威並施,要么官兵一体。隨便能做到哪一个,都能成大將。 伴隨著第一船数十名宋军撤回,张巡紧张的心情稍微鬆了一些。有组织的撤退还好,至少不会损失太大。这帮人能够从四川、襄阳、鄂州撤回来,都是有些撤退功夫的。 眼瞅著人马都从坝上撤了下来,马雍这才奔上车船。他的车船全靠踏板,进的快,退的也快。虽然人是最后一个走的,可很快就衝到了宋军的中间。 瞧见他的船撤了下来,土坝上也没有宋旗了。在外头和元军拉扯纠缠的两干契丹女直骑兵也转头撤了回来,他们可以为张巡死战,毕竟张巡是他们的好爸爸,可其他队友意思意思就得了。真要是破城,他们肯定拥著张巡的大车突围, 往无锡,往苏州跑,倒也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 但他们一撤回来,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战场就有了空地。百家奴和奥鲁赤终於杀奔进来,直驱张巡。 契丹骑和女直骑立刻拥著张巡进城,马雍要走水门,张巡走的是陆门,见马雍已经撤了下来,张巡便也不再多想,转车进入跟著骑兵进城。 还別说,就得这帮马上民族干骑兵,虽然数百骑拥著张巡进城,可还有数百骑非常自觉的留在城外警戒,防止大伙几进城拥堵城门,被元军所趁。张巡能偶然得到这数千骑,简直是大赚特赚。 就像刘峙一样,早年间號称“飞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神人。那是他神吗?还不如说是他魔下那些怀抱理想,充满信心,战斗无畏的士兵神。没了这批兵,他就只能自古以来猪的战术广为人知。 等一进城,张巡就让御手把车往回拉,自己登城去瞧战况。东面李世达败的稀里糊涂,不知道更东面的文天祥如何了。 望了远,就不能望近,城下正在络绎退回的水军,尾端那几百人,被元军残存的十几条船纠缠住。两侧还有不少元军弓弩手拖著小船和木筏下水,准备跳帮。 马雍瞧见几百兵被扼住了归途,想著反正已经在城门口了,不能拋弃手下。 舍船登上水门前的德安桥,依託桥栏杆,指挥弓弩手射击那些围攻宋军的元船。 一时间,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张弘范,可为本帅取了那阵中战將首级?”伯顏还在高台上观战,发现常州城门口居然僵持住了。 既有数百骑留守,又有水兵步兵在救护后队,张巡没打死也就罢了。好容易把城兵调出来,城兵居然也没打死? 先前打郢州,就是把守城的张世杰调出来,才打下的郢州。元军擅长野战, 能野战歼灭宋军有生力量,攻城才更方便。 “得令!”张弘范也是勇略过人之辈,居然只领著十三骑家丁亲將,就直衝德安桥而去。 此时马雍其实也不好过,德安桥北侧好歹还有几百契丹骑兵遮蔽,不让元军靠近。德安桥南侧,全是乌决决衝来的元骑。百家奴和奥鲁赤没杀著张巡,只好来杀马雍。 德安桥桥跨运河南北,中间有大拱,两侧算是连桥,大小有个高低差。况且桥面也没多宽,立住坚盾,桥外的元军一时半会儿还真撞不开。 至於射马雍?马雍身披双甲,隔著几十米一百米射箭,除非是要害中的要害,否则根本没法真的对他造成伤害。 但衝到这里的张弘范想试试,一百米射箭,还要射活动目標的要害,难度之大,奥运冠军都不好使。重点是你没空瞄准,因为桥上的宋军也在朝元军射神臂弓。你站在原地瞄准,那就是自寻死路。 艺高人胆大的张弘范凌空一箭,箭矢几乎是擦著马雍的鼻尖过去的,惊的马雍往身后一退。 口中哨子声一响,魔下十三骑並带张弘范本人,分成三垛,催马就去撞桥上的盾阵。人借马力,马助人威,三骑並冲,气势也极。 砰砰砰三身闷响,持牌的宋军几乎被撞飞。亦有一名元骑的马蹄骨折,扑倒落地。张弘范距离马雍,也就是七八米的距离了。 第221章 221.猛推弘范入冰河 第221章 221.猛推弘范入冰河 两人是认识的,丹徒·焦山之战的时候,就在阵上互相衝过。只不过那时候隔得远,见得不那么清晰。这会儿再见,立刻就和印象里的模样对上了。 算不上什么仇人,各为其主,既然瞧见了,那就会会吧。相比较於擅长骑战的张弘范,如今身处狭窄的德安桥上,反倒是熟悉步战,在四川多有操练的马雍更有几分优势。 此时他也不用大斧了,从地上抄起一面圆牌,取下腰间的骨朵儿,趁著张弘范人马因衝撞宋军而停滯得间隙,立刻挥打上去。骨朵嘛,好钝器,砸到了脑袋,就算带著头盔也能把你脑仁砸散黄了。 张弘范膀下宝马也是有马面的,不过这玩意儿主要防流矢,一骨朵下去,那马直接嘶鸣惨叫著就倒了下去。其人確实马上功夫了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临机旋身,跳下马来,顺道捨弃了铁枪,抽出腰刀。 直接架住马雍擂打而来的骨朵,往后疾退。 倒不是张弘范怂了,抑或是想走。单挑嘛,这玩意几谁规定一对一单挑的? 就不兴你一个单挑我们一群。或者你一小群,单挑我们一大群? 后面第二垛,第三垛的家丁,也撞开宋军的盾墙冲了进来。虽然正面步战, 可能还是四五个人挥刀,但后背有友军看著,至少可以放一半的心。 瞧见张弘范如此,马雍也爽快的很,我不挑了,您自个儿玩吧。招呼起周围十几个亲將勇敢,前面八人长牌驻地,长枪如刺,后面几个直接神臂弓上弦。但不射,这么近的距离,没射的时候威力最大。 上弦再快,这点时间人家也冲脸了,都是老行伍,谁不明白谁啊。 见此情形,张弘范也不打,跨上一匹马就往回跑。然后怎么著?带著他那十三骑家丁亲將,下桥换马,分成三垛,连环放箭。箭矢钉在宋军的长牌上哆哆哆的响,颇为骇人。显然这些家丁近距离放箭,换上了重箭。 普通的箭头就是个尖儿,加重的箭头开始加长带槽,甚至三棱。清军的箭, 据说有人去萨尔滸“捡”来著,发现那是真重箭,像一把小铲子似的,上来就把人给铲死了。 连射了好几轮,张弘范终於著一个空,一箭射中马雍的头兜,震的马雍脑门都嗡嗡响。杜松就是被后金的神射手射烂了头盔,一箭毙命的。这头盔据说还是御赐的呢,造孽啊。 趁著马雍这一晃神的空挡,张弘范立刻抓住战机,又吹起哨来。三垛骑兵以张弘范为锋,猛撞宋军长牌手。这时候马的损失只在其次了,能斩一员宋军的团练使、刺史级別的大將,那完全值得。 如果是坚阵,张弘范也不敢冲。这不是德安桥上拢共百十个宋军嘛,根本叠不起三层五层的大阵,连神臂弓手都得往桥下射,去打击围攻宋船的元军。 从家丁手中接过铁枪的张弘范凭著那股猛劲,不避左右宋军的刀枪,直刺马雍的上半身。马雍尚在迷糊,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不知道多少次死中求活的经歷,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直接向后倒去。 一枪扎来,將马雍肩膀的披膊直接穿裂,数十片甲叶乱飞,肩上好大一块血肉也烂散了出去。 剧痛之下,马雍十二分清醒。左右的亲將也涌上前来,为他们的主將拦截之后的攻击。张弘范见一击不中,兜马又来,对著马雍再刺一枪。此时精神高度集中的马雍完全在意不到疼痛,扛起一面长牌,就往张弘范的马撞去。 马吃痛,稍稍却蹄,这一枪划过了马雍的手臂,若非有长牌,臂上绝不止一道口子。 靠这一搏,张弘范的马被逼停。马雍身后的一名亲將,以长刀做箭,直刺张弘范肋下。马上的张弘范欲要遮挡,身后一骑家丁也要救护。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如何能来。一刀刺入肋下,张弘范大为吃痛。 好机会! 半身浴血的马雍脚下发力,猛推张马,试图连人带马,把张弘范给推到桥下。大冬天的,绵衣锦袍就好几斤,再加上几十斤的铁甲和兜鉴,如果张弘范不会水。一冷一热一刺激,直接沉了运河也非难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此明显的动作,已经在桥边的张弘范当然明白,趁著身子还没矮下去,连忙挥枪再打马雍。已经赶到的张家家丁也猛刺马雍,直中马雍下腰,若非两层重甲,当时就要被这家丁捅死。 恰好也是这一捅,剧痛之下的马雍发出一身蛮力,连人带马上千斤,硬是被他推进了运河。披著数十斤鎧甲,从十几米高的水面被砸进水里,肋下还插著一把刀。 必死无疑啦。 才衝上来的第三垛家丁毫不犹豫的也披著几十斤重的甲,往运河里面跳,去救他们的主子张弘范。 张弘范乃是汉世侯之首张柔之子,现在张柔尚未封赠汝南王,可也是正经的太师蔡国公。他家世袭的毫州万户,如今落在张弘范头上。张弘范要是死了,成百上千的军將都得失去將主。 原本还猛攻马雍的十三名家丁纷纷退去,有的边走还边脱衣甲,预备跳水救人。马雍也不是好说话的,身中三枪两箭,他居然不觉得疼,只是命十余名神臂弓手,攒射张弘范落水之处,先把那马给射死了。 第一个跳下去的家丁,根本就没浮起来,还被补了好两箭呢。 既然已经击退了张弘范,马雍顾不得伤势,转头看桥外正在退却的宋军。就这一会儿时间,元军的小船更多了,百家奴、奥鲁赤等人的骑兵也冲了上来,拥在岸边,丛丛层层,不可计数。 更重要的是,守在德安门外的宋军骑兵已经开始撤入城內。原本德安桥北面还有宋骑的遮蔽,现在宋骑一退,身在桥上的马雍,几乎就要被两头堵杀啦。 左右的亲將力劝,事不可为,还是赶紧撤入城內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士兵们瞧见他如此卖力营救,没救到也不至於心生怨言。 第222章 222.撼山之力震千军 第222章 222.撼山之力震千军 不断探望远处横林的张巡,並没有发觉眼下的德安桥刚刚发生了如何激烈的爭夺。等瞧不清横林那侧,再瞧城下时,发现骑兵已经从陆门退了回来,怎么马雍还在德安桥上殿后呢? 细细望去,原来是最后数百宋军为元军小船纠缠住了,马雍正在指挥弓弩手放箭,遮护后队。可这桥两侧的韃子都要围上来了,得立刻走。 “放炮,炸开桥外的虏船。”张巡瞧了一眼身边的霹雳炮,立刻下令。 不就是元船在纠缠嘛,那就直接发震天雷炸,炸开就走。误伤一两个宋军, 总比几百个宋军都被围死要强。 城上震天雷往下一炸,原本奋勇来斩首级的元军终於醒了过来。离城这么近,还这么勇,真是难为他们了。有这个迟疑的功夫,登时二三百宋军脱离了纠缠,趁著城上又往下丟震天雷,飞也似的撑船退走。 城下原本还在迟疑的马雍,瞧见城上的张巡往下丟震天雷,炸开了元军追击的小船,许多宋军已经脱身出来。终於不再坚持,跟隨著亲將勇敢们准备逃走入城。 好些小船拥堵在门口,大车船也別上了,再跑几百米,走陆门吧。此时的士兵对主將的依赖性还挺强,瞧见马雍舍船走陆门,许多望见水门拥堵的宋军士兵也舍船跟著马雍跑。 马雍倒也仗义,砍头的时候他砍起来不眨眼,自己给土兵殿后也不眨眼,先让士兵进城,自己守在门口。要不是这样,光靠杀人的话,士兵早跑光了。 眼瞅著几乎所有尾隨而来的兵士都进了城,马雍也准备进城。毕竟虏骑已经逼近,再不关城门,要是为虏骑所趁就不好了。 “將军救我,將军救我啊!” 正准备走,马雍突然听到一阵呼喊,稍远处,也就一二百米吧。几十名最后撤退的宋军,被数十骑元军兜住,显见是不成了。 可那撕心裂肺的求援呼喊声,还是让马雍的脚步迟疑了起来。和士兵同生共死,士兵才甘愿为他效死啊。 “將军,將军———”呼声尚在,同时引起了兜围这队宋军的元军的注意。 什么將军?城门那个衣甲虽然已经有点破烂,但看著就雄壮的人是將军?在宋朝,对於中低级军將称呼为观察,意为观察使。对高级军將,则呼为太尉。当然这都是虚的,如今这年头正经的观察使也没多少个,各个都是手下几千人的大將。 只不过以前是刺史,甚至环卫官带三五千人,如今是观察使带三五千人罢了。官爵开始烂授,但还没烂到那种地步。 宋军不称呼城门那將为观察,而称將军,那是因为马雍真的是观察使。他不需要美称,但又够不上太尉。 如获至宝的虏骑反而不急著杀这数十名宋军了,驱赶著他们,试图把城门口的马雍引诱出来。斩一个普通甲士的首级,和斩一个观察使的首级,差別很大。 马雍是心里急,面上也急。左右还有七八名亲將,直接劝他算了吧,再不关门,那些虏骑趁势衝进来,控制城门怎么办? 心中急转的马雍望了望距离,也不过百米罢了。脚下一,千了,提起自己的开山大斧。没见著那就罢了,看著就得救。手下的儿郎都不救,以后谁跟著他啊。 那没办法,他既然如此说,原本欲走的七八名亲將也只能鼓起勇气,隨著他一道出战。虏骑见著他离开城门,立刻放箭,不肖片刻,马雍身上就扎了三支长箭。但也就这样了,他跑到虏骑面前,挥起大斧就斩。 铁斧如山劈,一斧下去人马俱碎。从马脖子开始到人的下腔子,开得稀烂。 金兀朮说过,南朝可惧的也就是神臂弓和大斧兵。这披双甲陷阵,大斧猛挥的步兵,能把铁浮图都撼一撼。 亲將们自然也都是力大刚猛之士,几柄大斧猛劈,虏骑毙命只需一瞬。到这会儿虏骑才发觉自己碰上了个杀神,惊惶退走。 如此,数十名宋军得救,一个个泪流满面,跟著马雍就往后跑。马雍擎举著斧头开道,身后的虏骑復又追来,一百多米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人家打得就是在马雍身后,一道进城夺门的主意。城上的张巡也瞧见了, 连呼放箭,试图射退虏骑。 夺门的诱惑在面前,虏骑自然不顾死伤。 好容易退到门口,德安门更窄小,广化门好岁还能五人肩並肩进出呢,德安门只能三人肩並肩进出。古代筑城就这样,先考虑军事需求,再考虑民生需求。 几十近百人乱糟糟的,更是只能一人两人的往里边跑了。眼著虏骑已经到了面前,城门口还有三五十人没进去,马雍心中大急。 然后就瞧见为了防备突发状况,设置在城门洞內的千斤闸。一块大铁牌子, 用铁链悬在城门洞上面。城楼上有绞车和滑轮。但城內也有固定的铁环和铁索。 发一个狠,马雍抬斧就劈铁索。原本稳稳悬於城门洞內的千斤闸立刻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侧的铁索飞速的抽动到城楼上。 伴隨著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单侧的铁索承受不住千斤闸的重量,千斤闸开始缓慢下坠。城下的土兵们光顾著跑路,没觉得什么。倒是城上的张巡听到楼內的绞车发出喀拉声,大叫不好。 这千斤闸落下去了,还在城门口的马雍就没法回来啦, 马雍也没准备回来了! 抄起身边的门栓,马雍一手支闸,一手支栓,竟然以血肉之躯顶住了不下二千斤的铁闸。连逼迫到近前的元军骑兵都惊讶的止住马来。 尚在城外的宋军士兵,从马雍身侧的缝隙內络绎不绝的退入城中。身中三枪六箭,浑身浴血的马雍细瞧左右再无一个宋军士兵遗留在外,脸上舒展出一个笑来。 可血如涌泉一般的血人,露出一口白牙,看在城外虏骑的眼中,其震骇,几乎到了竖发的地步。有两个虏骑甚至惊骇的坠下马来。 “来啊,来啊,来啊!”儘管马雍的喊声带著一丝颤音,可听在虏骑耳中, 真如索命一般。 数十骑虏骑拨马就走,正引上驱马赶来的百家奴。百家奴瞧见马雍以手撑住千斤闸,独守城门,也是惊呼出声。这是何等的勇將啊,竟有此等巨力。 “谁敢与我一战———-”一声暴喝,马雍只觉得的自己的肝胆都要吐出来了, 犹自硬撑。 哪有人敢吶,便是寻遍二十万元军,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力撑千斤闸的猛人啊。 “哈哈哈哈哈。”笑著笑著,马雍的手脱开了铁闸。 一旁的木栓被挤压的爆裂开来,千斤闸轰然坠地,將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城外再无一个待救的宋军,扫视了战场一眼的马雍,就这么倚靠在千斤闸上,立於城门之前,怒目而视,震镊万军。 第223章 223.一军大慟拥幼主 第223章 223.一军大慟拥幼主 马雍的遗体被吊运回城內,张巡亲自把人背回了家。没哭,早没眼泪了,这会儿谁死都哭不出来。能做得,就是把张喜给张巡准备的那口厚杉板材,抬出来,先叫马雍用了。 那么昂臧的一个汉子,这一走,身子都进去不知多少。哪是流的血啊,是流不尽的英雄泪啊。 其家中没有正妻,几房姬妾都是常州的縉绅们送的。老军將一个,打光棍三十多年没成家。还是到了常州,大伙儿凑份子给他置了业。 现下一儿一女,儿子两岁,女儿一岁半。尚不知事,这就没了爹,整个家里连个当家的都没有,乱作一团。 张巡接过孩子,表示这孩儿就是我养儿养女,一切都在我身上,不要怕。马雍帐下的亲將和军校们扶棺大哭,一则是因为马雍待他们同甘共苦,恩义相结。 二则是失了將主,不知將来如何是好。 御营前军右厢,也就是马雍这一將人马,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三千多是在常州招募的,有奴僕有良民。另一部分是兼併的鄂州溃败残兵,四千多人。掛弓山一战大败亏输,损失了三千多人,现在在城內的只有四千余人。 眾人哭完,先给马雍披麻戴孝,隨后就环列到张巡身边。就一个想法,他们的將主只能是马雍,现在马雍死了,那將主就是他儿子。 两班人马,一班军將推举马雍儿子的亲娘舅为副统制,另一班推马雍在四川转战时的副將为副统制。统制官则由马雍这个名字都没有,就叫“黑孩儿”的儿子接任。 兵为將有,便是如此。 已经赶过来的其他文武,武將们不说什么,以姚为首的文官倒是想表示不妥。但是张巡扫视过去,连姚都不张口了。这时候难道还要等朝廷的军令?朝廷?鸟个朝廷,朝廷还不知道死哪儿呢。 说定了,即刻札委马雍的儿子为御营前军右厢统制官。重点不是朝廷认不认,是马雍帐下的四千多军將认。 名分一定,数百人从屋內一路跪到了屋外,报名拜见统制。骇的孩子大哭起来,但张巡低头盯著孩子一瞧,孩子竟然止住了哭声,认真的观察起张巡的面貌。 城外收兵回营,分派人马,占领横林大营,追击文天祥溃兵的伯顏,听到城內数千人大声嚎哭起来,再一细问。方知是张弘范同马雍斗將,张弘范被打落水中,幸亏家丁奋力营救,才从水里捞出人来。现下里尚未甦醒,生死不知。 而马雍则救兵断后,身中三枪六箭,手托铁闸,全活诸军,血涌而死。城內正在豪哭,想必就是因为守卫东城的马雍战死,其將兵祭拜。 伯顏听了,不由得深深望了一眼常州城。 诸部人马相次来报,阵斩宋军七千余级,已夺横林大营。但是营內的粮草器械並不多,现在宋军现在也是山穷水尽的地步,补给缺乏。 兼仗水军,而且都是擅长跑路的老军將。將李世达所部的万余人丟在身后垫背,其他將军们几乎是全须全尾的跑了出去。 听到这个匯报,伯顏心中大定。宋军完啦,大败丧了胆气,连补给和军械都不充分。这一输,丟掉的军械也没处找补,可以篤定文天祥这一军完蛋了,彻底成了败兵,不足为惧。 將横林大营全部拆毁,材料转移到常州来之后,伯顏只留数百骑探马赤军在常州城东。 胜算在握,那就又要使出围三缺一的招数了。调集重兵,猛攻常州,让张巡弃城而走,再利用骑兵优越的机动性,从城北城南两麵包夹追杀。 现在城外援军尽失,粮道援道彻底断绝,城西广化门外城墙都垮了两截,常州还能守下去吗?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他伯顏是如此想的,自然文天祥也是如此想的。傍晚文天祥在诸將的簇拥下,逃到了无锡。诸將不准备停歇,直说虏骑可能马上就来,还是退保苏州平江府来的好。 文天祥不肯逃,他知道他这一跑,算是彻底把张巡给卖了。现在张巡外无援兵,內无粮草,常州城破只在旦夕。 既然已经进了无锡城,那就应该死守无锡。大不了殉国就是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和忠臣孝子一道上路,死了也有人作伴。 既然文天祥不肯退却,其他人自然不好再退。况且无锡好歹有一堵城墙在, 再怎么说,也能够提供相应的防御。 跟隨在文天祥左右的军將文吏,立刻运转起来,收容各路的溃败人马,向苏州发文调拨军器粮草来。原本守卫无锡粮道的冯驥则立刻登城巡守,还派出些许本地的哨探,前出至横林,了解前方的情形。 可即便江淮元师幕府暂定於无锡,这大败却如伯顏所说,是败了一个彻底。 因为生券军勇敢死伤了五六千,诸將的骨干大损,又被杀了万人。军心士气,包括全军的战斗力,算是彻底盪尽,人人沮丧,各个颓气。 连带著无锡城內的老百姓,都连夜开始往后方跑。常州的百姓相信张巡,那是因为老张家在常州上百年的名声,以及张巡本人的造势。无锡的百姓可不相信眼前的宋军,一败再败,辜负了他们两个月前的踊跃助军。 军心人心,难以收拾。 根本睡不著觉的文天祥连夜巡城,四面布防,还向溃逃回来的李世达部军兵了解。最后得知是张全先遁,这才导致李世达部的溃散。当即下令要把张全拿来,斩首示眾,以正军心民心。 搜寻了一夜,无锡城內哪有什么张全的人影。不必说,肯定是弃了大军,直接跑路回苏州甚至是杭州了。 本来李世达一部就是从浙东新募来的,和文天祥半点不熟。不过是因为朝廷军令而来,现在败了,自然是往杭州跑, 抓! 立刻抓来! 张全当然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日夜兼程跑回杭州,主动投案,表示愿意“赎铜”抵罪。一夜之间就走通了谢太后的路子,准予戴罪立功。 第224章 224.三壁皆坏城破时 第224章 224.三壁皆坏城破时 倒不是谢太后真的昏,一则张全钱了,二则张全极大地谎报了军情。按照他的说法,常州这一二日內就会城破,文天祥一军基本败杀,余者人人带伤, 军將死伤枕籍。 朝廷马上就要组织杭州保卫战了,但是没有军官。 巧了不是,张全是拉著百十名军將一起跑路回的杭州,只要把在杭州的三四万守城厢军组织起来,就能够开始设立防柵。 真以为文天祥输光了本钱的谢太后,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就允许了张全的戴罪立功。如果文天祥的人都死了,那確实只能依靠张全啦。 如果文天祥的人没死完,留个张全在好岁是个后手。不指望张全能够出城野战,指挥诸军守城总没事的。 另外谢太后也有私心,这漂海南走不也得有人守住杭州,她才能够仿效臣构的例子跑路嘛。正好张全留守,只要能守半天,她带著皇帝宗室,出大內坐船, 都过了钱塘江口啦。 都是算计罢了—· 等文天祥派来的僚佐找到张全,要求朝廷惩治张全时,张全已经堂而皇之的削二秩,任原官,又拉起了数千守城厢军。 这叫什么事啊,僚佐立刻去找陆秀夫,希望陆秀夫主持公道。结果陆秀夫进宫面圣,陈宜中已经在宫內了。对著谢太后和小皇帝赵湿极言进諫,希望二圣迁宫,避免落入虏之手。 好傢伙! 面对如此大事,陆秀夫哪里还有空爭辩什么处置张全啊。立刻表態现在要是二圣迁宫,则两浙人心大丧,再也无法收拾啦。 以前离开开封,难道现在还要离开杭州吗? 离开了杭州,还能有回来的一天吗?您难道不想和您的丈夫先理庙葬在一处吗?拱手將祖宗的坟莹让给韃虏,万万不可为啊。 还別说,人老了怕死是真的,贪图富贵是真的,想要和自己丈夫落葬在一起,以正宫皇后的身份下葬也是真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被陆秀夫这么一搅合,原本还有些意动的谢太后迟疑了。在她想来,活命和与赵的合葬是同等的大事。 大內爭论不休,横林和常州大败的消息也传到了杭州。张全之前溃入杭州的时候,就到处散播谣言,表示文天祥大军已经丧尽,张巡枯守常州,朝不保夕。 虽然他放这个谣言,是为了保命。但是本来就人心惶惶,叠遭变乱的杭州, 真的经不起他这样的刺激。 当场就有人想要往外跑,幸亏刚刚陆秀夫的车架还在御道上奔驰,进入大內。宰相和二圣还没跑路,那估摸著事情还没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等到陆秀夫从大內出来,沿街的官民百姓就拉住他的马韁,大声询问他是不是要跑路了。如果要跑路了,带不带上他们这些百姓。 “常州尚在,两浙全安,本官就在杭州,哪也不去!” 百姓们听到陆秀夫说常州尚存,国家还有官军,虽然仍旧惶恐,倒也勉强安定了下来。都瞧见主战派的宰相陆秀夫还在杭州,那说明杭州还可以坚守。 街头巷尾全在谈论著常州的守御,正当运河要道的常州,是天门立柱,只要不拔除常州,伯顏的大军就绝对无法深入两浙。 常州,终於成为了两浙最后的希望所在。 只要常州在,则两浙在,则杭州在,则宋室在。 常州若失,宋家必亡! 在外头陆秀夫表现的慷慨激昂,似乎局势尚有可挽回的余地。常州確实还在,可是此时的常州,同半年前的常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彼时常州城兵精粮足,城高池险。如今的常州,弹尽粮绝,外援皆无,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 守?怎么守? 厅內的陆秀夫不知道常州还能守几天,也不知道杭州城还有几分元气。是真的宋室將亡,天命归元了吗? 那种拼尽全力,仍旧无法改变悲惨结局的无力感和痛苦,袭遍全身。陆秀夫不知道自己这十几年的顛沛流离,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就是救不了呢。 他还有时间来考虑这些,张巡就没有时间了。伴隨著横林大营的崩溃,伯顏全军压上常州城,三面围打,力求突破。 城西广化门外又被打破一段城壁,阿剌罕率军以洞车二十具,猛突城壁后的矮墙。虽然其中有一半都为城內的军器所破坏,所焚毁,然则任有十具洞车进入城內。 至多三天,矮墙就会被洞车突破。 城內震天雷已全部耗尽,箭矢亦只剩下二十余万。襄阳炮、八牛弩等军械全部损毁,神臂弓仅存二三千具,更重要的是食盐。 除了掏钱向苏州购买那次,得以补充外,城內的食盐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的补充。现在城中食盐几乎已经耗尽,而士兵如果没有食盐的补充,很快就会乏力。 主管后勤补给的姚嵩,被迫將盐囤和盐仓內的浮土全部扫了出来,煮水交给土兵们饮用。前数日尚可支撑,等浮土煮了多次,那水也毫无咸味了。 “留后,这———”姚嵩此时面容枯瘦,四十岁的年纪,原本养尊处优的人, 如今活像个六十多的老头。 “死即死尔,我与太守同死。”张巡的形象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旬日之间, 张巡旦夕只能安枕片刻。 西门急,则驱西门;南城警,则催南城;韃虏的襄阳炮日夜不息,昼夜轰城。因为城內拋石机均已损坏,元军的襄阳炮直接推进到城外二百米处,百五十斤重的石弹,每攻击一下,都令城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除西门外,南面尤危,多处城壁都出现巨大的裂痕,垮塌只在瞬息之间。哪怕就在这说话的口子垮塌,也不稀奇。 未及姚再答什么话,城外突然传来雷动一般的欢呼。一名守卫西城矮墙的军士手忙脚乱的跑来,消息不用猜也知道,一部元军的洞车,已经掘塌了矮墙, 十余名虏杀进城来。 幸亏王安节临机决断,纵火烧车,堵住了这个破口。可其他几处矮墙也摇摇欲坠,恐不能久。 第225章 225.跪死也胜虏七尺 第225章 225.跪死也胜虏七尺 德佑二年,元月,朔日。 西城城壁已四处垮塌,二道矮墙两处麋战,隶属於张巡本人的忠诚军中司已全部投入到广化门附近的战斗之中。 “老三,城破在即,我现在命你赶去杭州,將常州的內外情形告知陆相公。 不能教满城的乡亲凭白死了,得教天下人知晓,常州忠义未肯降。“ 张巡此时臂中一箭,前胸扎甲甲叶崩飞,掩心镜上偌大一个凹陷,人虽瘦削,眉目却愈发刚劲,瞳孔之中,全是神气。 “不行,我不走!”张喜自然不肯,这时候脱出常州,那是贪生怕死。 “你得走,你走了常州的事才有人知道,才有人记录,才能够教天下人都知晓。我们死了的,明年还能有一把香火。”张巡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劝了,一把將张喜拽了过来。 未及张喜反应过来,张巡就咬破手指,在张喜的衣襟上写下了八个大字“矢尽兵穷,血泪俱干”。 原本还要张嘴说些什么的张喜,紧咬著下唇,两眼瞪的老大,等瞧见张巡写完,復又闭上,垂头长嘆。 “今天是正旦日,韃子也得过年,你现在就走,再迟就走不脱了。”张巡拍了拍张喜的肩膀。 7 张喜没答话,朝张巡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元军的攻势集中在城西和城南两面,城北地势低,不便於立营。城东那是陷阱,反正运河上已经拦起了铁索,修筑了土坝,不怕大队人马跑走。现在只有数百骑游弋警戒,不很严密。 其实最近这几天,已经有人从常州城內逃亡了出去。不多,但也有些。只是战事紧急,张巡根本无暇去顾。 趁著夜色,张喜背著《常州守城录》的草稿,用吊篮吊下城去,辨明方向, 往杭州投去。 行至半道,却遇著几名虏骑,牵著数十名妇女,一路哭泣的往城南元军营內去。也就是因为出外掳劫妇女,这些虏骑才在外待到天黑。若是在平时,张喜无论如何也得救一救。但他现在身负重任,只能含怒伏在败草中。 却不曾想一名女子跌倒,就跌在他身边,虏骑望来,纵马就踩。张喜无法, 暴起以刀直刺那虏骑。左右数骑立刻衝来,疑张喜是城內的探子。 一骑甩开套索,登时就將张喜套住。张喜心思全在砍杀面前虏骑身上,哪里注意的到。等將人砍杀,脖颈上已有一条锁链。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猛拽再拖,张喜登时倒地昏蕨过去。再清醒,已经到了伯顏的中军大帐之中。帐內都是欢度新年的虏中大將,原本捕到一个探子是不可能送到伯顏这儿的。谁叫张喜在元军中呆了几乎一旬,探马赤们许多都见过他。 皆知此乃宋·常州武进县尉张喜。 “不意张县尉竟也贪生?”此时的伯顏非常高兴,常州城事实上已经破了, 不过是再砍两刀的事,望向张喜,颇有两分取笑的意味。 “肩荷重任,须得偷活。”张喜见伯顏取笑,浑不在意,朗声回復。 “哼哼,县尉可愿降?愿降授汝常州总管。”伯顏心情好,想著之后屠城了,不得找两个人埋尸体啊。 与其找不熟悉的,不如就用张喜,至少张喜是常州大族,或许可以组织起人手来。从山林湖盪里收容亡散的百姓,恢復生產。 “我家乃忠义之家,安肯降韃虏禽兽。” “好一个忠义之家。”旁边有个虏將大喝,瞧见张喜入帐不跪,一挥手。 两名韃虏上前来,挥起骨朵就將张喜的双膝膝盖打碎,迫使张喜下跪请降。 张喜双手被缚,挣扎不得,如今双腿被断,反倒鬆开了绑缚。 豆大的汗珠流了满面,可张喜就是一声不。此情此景看在帐內虏將的眼中,即便原本还有些轻视,现在却也各个暗道一声好男儿。 “那可否写一封信,递入城內,教你那兄弟张巡投降?”伯顏这其实是在给张喜台阶了。 不要张喜亲自投降,或者出面劝降,只要张喜肯写一封信进城,他就可以顺其自然的活了张喜,叫人给他医治。然后用他招抚常州残余的军民百姓,恢復地方。 “笔·—..—来·—..—” 张喜的声音打著颤,但丝毫不见畏惧。 既然他愿意写,伯顏肯定准许,马上就有人取来一张小书案,笔墨纸砚也都是现成的。张喜也是提笔就来,毫无半点迟疑。 “江上日月,可明忠义就万里。 吕下春秋,只须千金便文换。” 写罢,张喜径直把笔掷向伯顏,將首一昂,引颈待戮。 笔在自己面前掉落,伯顏就觉得不喜,这个张喜真是不识抬举。若非今天心情好,早就推將出去斩首以徇了,哪里还有劝降的事。等他站起来再一观瞧张喜所说的“劝降信”,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对联上联写的乃是因为江州为元军占领,遂全家殉国而死的先宰相江万里。下联用了吕不韦写《吕氏春秋》,號称更易一字便赏赐千金的典故,讽刺为了名爵投降虏的吕文焕。 左右的元军大將们,再是没有文化,见伯顏的模样,以及吕文焕涨红的脸,也知道写得不是什么好话。 “尔曹夷狄禽兽,迟早为我中原英雄珍灭!”伯顏正好在自己的面前,张喜一口唾沫就吐到了伯顏的脸上。 怒不可遏的伯顏猛地拍案,刚刚那名击碎张喜膝盖的虏骑,挥起骨朵,直捶张喜之口。將那满口唇齿,舌头下顎,打的稀烂。 张喜犹自不肯停下,厉声骂虏,怒气勃发,胆壮豪烈,即便血流如涌,也无半分惧色。 —.”不单单是伯顏怒了,连其他虏將也怒极。 一个个咬牙切齿,几欲噬人。有一虏將,直接抽出刀来,將张喜右臂斩去。 张喜骂声不绝,如同雷震,骇的帐內虏將各个胆颤。 世上竟有此等英烈慷慨的伟男子! 张喜最后一口混带著碎骨和血肉的骂声出口,浑身鲜血流尽,虽是跪姿,其身后的长影却胜过在场所有站立的虏將。 第226章 226.矢尽兵穷坐无泪 第226章 226.矢尽兵穷坐无泪 帐外进来两个汉儿,將张喜的遗体捡拾起来,拖拽出去。一拖拽,衣襟散开,上面“矢尽兵穷,血泪俱干”的血字骤然出现在伯顏面前。 果然常州城已经山穷水尽了! 横林宋军大营早就垮了,遍观全宋二百州,哪里还有援兵?要是宋家还有援兵,早就派往横林来战元军了啊。总不会说是匯聚在杭州不动弹吧?那宋家的宰执元帅们,也太短视和无能啦。 算了,看到这里,伯顏反而下令,找一幅棺木把张喜好生收敛吧。两军交战,但勇士总是令人尊敬的。不过那件血衣得拔下来,挑到枪桿上。 天亮之后,举到广化门外去,炸称张喜已降。 大年初一不杀人,大年初二就能杀人了。元军十余万眾云集城下,水陆人马阵列,为了攻下常州,已经付出了难以想像的巨大代价。但这一切也算是值得了,毕竟南宋最后的一滴精血,都耗尽於常州。 去岁第一阶段攻城填壕,外加运河阻援(翻板船死了一千七)战死超过四千。第二阶段梅雨遇袭因为疫病、战死、失踪和投降,损失了一万五千人。第三阶段,单单是阿剌罕填壕填河,以及破墙,就死了两万之眾。 而伯顏自己也不好过,攻打横林大营死了五千,伤者同等。事实上二十多万元军,已经在常州折损了五万余眾。 这还仅仅是战死的,不算受伤修养,和养好归队的。 儘管其中有超过三万名死者,是新附军和乞台刑徒。但蒙古、汉儿和回回军户们,也付出了超过一万五千人的代价。 攻一座常州,赔进来一万五千条蒙汉精兵的性命,实在是昂贵啊。 “武进县尉张喜已降!武进县尉张喜已降!武进县尉张喜已降!”一名虏骑挑著张喜的血衣,出现在城下。 城上无不大惊,张喜是张巡的从兄弟,还是武进县尉,实际上统师城內忠诚军中司的大將,怎么会投降韃虏,还有衣衫被虏挑著来示眾呢。 张巡见了,张弓搭箭就射那人,长箭透臂而过,那人手中的枪登时落地。拨马就往回跑,也顾不得张喜的血衣了。 “若是张三降了,便教他来,我同他一道降!”张巡掷下长弓,对著逃回的虏骑大喊。 顺著豁口,一名宋军去將张喜的血衣捡了回来。张巡摸了摸血衣,只是抿紧了嘴,隨后將血衣穿戴起来。 好兄弟,我们还是在一道。 城上的百十名宋军齐喊“叫他来啊!”,来了我们都一道降。元军討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说。鼓动起连云军势,顺著填平的通道来战。 因著城破在即,而伯顏所允诺的破城之后,三日不点名,三日不封刀,极大地激励了诸军士卒。诸將踊跃爭先,都希望第一个杀进城去。 对大都的忽必烈,人人都说常州是个尔小城。真到了常州,才知道常州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手工业中心城镇,一度赋税达全国七分之一。这等世界, 打將进去,那是何等的快活。 矮墙有两个大缺口,王安节负责一个,张巡负责一个。各自立阵,寸土相爭,决意战至一兵一卒。 遍野虏骑也是如潮而来,皆知破城之后大洗三日。入江南以来,伯顏约束诸军,凡降附城池皆不杀掠。打得精穷的蒙古和汉儿军户们,早就得受不了了。 再不抢一把,出征前问长官借的债都还不清。 有此重赏在前,元军如何不勇?尤其是见到常州城墙已墮,防壁已毁,甚至不需要长官鼓舞,各自奋勇衝杀。 “放箭,怎么不放箭!”张巡立在城上,不避弓矢,却见得左右箭矢稀落了起来。 “留后—” “为什么不放箭?” 转头再看,倚著城壁的弓弩手们,面上居然露出莫名和无奈的神色来。初九跨步过去,翻那箭匣和囊袋,空空如也。连他也露出哀伤,不知所措。 ...... 弓弩手们委坐到城壁上,悲从心起,竟有人哭泣起来。 幸亏此时攻垒的元军一击不成,已经退了下去,这二三十分钟內,是没有什么好急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初九往城下跑,城下传来他大声喝问姚嵩的声音,但姚嵩无言无对。 “城內像是箭矢耗尽了!”正在观战的阿刺罕,敏锐的发现宋军没有射击撤下去整顿的元军。 “恩?”伯顏其实也发现了,但是他不这么確定。 因为城內打了这么久,似乎就没缺乏过箭矢。林林总总,光是城內往外射的,就不下五百万箭了。不过前几日,城內的震天雷就已经全部耗尽,要不然站在豁口上方往下丟震天雷,去多少元军死多少元军啊。 “確乎如此。”吕文焕也在旁边建言献策。 昨天晚上被张喜那么一骂,吕文焕更积极了,一定得灭宋,灭宋他才有价值。蒙古人统治的水平太糙了,根本不像样。打天下,他们蒙古人还有几分心得,只需要吕文焕来协助。 治天下,尤其是治理南方,那必须要吕文焕这样在南方树大根深的大家族来协助。由著吕文焕来帮元朝徵集赋税,抽发劳役。灭了宋,吕文焕的价值才能更进一步的放大,甚至成为无可取代的元朝统治阶级一员。 “那就请—————”伯顏准备试一试。 “我去!”阿剌罕当仁不让,这城壁就是他打破的,入城首功也得给他不是“好!”伯顏当即应允。 先登的功劳给阿刺罕就是了,他反正要夺取的是灭宋的大功。只要能够灭宋,他就是功臣第一,谁也比不了的。 再观城上的张巡,急令军士往城上搬运砖头、木料,什么能往下面砸,就运什么。另外继续烧开水,煮金汁。这会儿带著一顶不合头型铁盔的张楨,突然跑到了张巡的面前。 拿著,不对,应该是用尽全力的抱著,抱著一柄原样放大了约略三倍的铜製號炮上来。 號炮? 这..— “叔父,侄儿也来助一臂之力!” 第227章 227.一炮打死菏泽王 第227章 227.一炮打死菏泽王 在张楨身后还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看模样应该都是老张家的子弟,具体哪一房不认识。三人都抱著大號的號炮,放大版的青铜製单眼。 点大炮的科技点不出来,所以点了小日子的大筒? 等张楨把分量不轻的大號炮放下,果不其然,上面还箍著三道铁箍。原本號炮是有个木质的把柄的,现在没有配把柄,估计也不太好配把柄。得能够扛得起门栓打仗的谢拉,才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使?张巡张口问了就觉得纯属多问,和普通的號炮一样,填药装铁屑。 但因为这玩意儿大,所以不是装三五钱铁屑了,是装一百钱的铁珠弹丸。 按后头一个孩子的说法,和正常的號炮差不多,打不远,也就是十步二十步的样子。大概原因是身管不够长,没法蓄能。好像后来清朝使用抬枪,就是把枪管加长到两米,可以打击四百米以外的目標。 不过以现在的铸造技术,想要铸造出两米以上的炮管,那难度显然太大,几乎没有操作的可能。或者有,工匠也在杭州,不在常州。 这一次张巡没有说什么瞎胡闹了,反正城破了都得死,十二三岁也得上。既然张楨能够带上跟著他一起种菜的童子军上,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好意,就守著豁口,子来了请他们吃一发號炮。 城下的元军摇著旗帜,鸣著鼙鼓,分列两队,鱼贯涌来。阿刺罕断定城內既无震天雷,也无多少弓矢,自己身披两层重甲,左右还有亲兵遮护,一马当先杀进豁口。 上一次他冲城失败,那是因为城內还有不少震天雷。火药之下,眾生平等。 十几个震天雷砸下来,那铁打的汉子也给炸出八个窟窿啦。所以才丟了几十名精甲的性命。 现在再冲,城內的张二还能奈他何? 確实不能奈他何,城上施放的箭矢少得可怜,稀稀落落。等凑得近了,才有些滚石橘木砸下来,前头两个开道的亲兵被砖头砸了,却也没有倒地,晃了晃依旧进攻。 “瞧见没有,就那个披红锦袍的韃子,打他!” 阿刺罕填壕攻城,两墮城壁,张巡对他的模样早就瞧得分明,这会儿见他亲自赶来攻城,真叫一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好嘞!”张楨本想自己抱著大號炮施放。 张巡了,这哪能行。真要是人扛炮放,这小身板怕不是直接给他震散架了。叔侄二人合力抱起大號炮,另一个孩子上来就点药线。 “轰”得一声,几乎是地动山摇一般,张巡和张楨因为巨大的后坐力,一路往后退了七八步,跌坐在城壁上,才止住退势。 未及这一声雷响停歇,另外两个孩子合力抱著的大號炮也发出炸响。浓重的硝烟中很快泼出来两个半大小子,退的比张巡还远,摔得鼻青脸肿。 而豁口处的元军就只剩下寂静了,铁打的汉子可能是八个窟窿眼,肉做的汉子,应该是八十个窟窿眼。 等摇旗衝锋的第二波元军拨开浓浓硝烟,才从死伤枕籍的豁口人堆里,翻出已经浑身稀烂,脸都中了七八个子,仅靠红袍辨认的阿刺罕。 虏眾大哭,声嘶力竭,拥一红袍尸而去,三军气馁。 原本还激烈的鼓声骤然停顿,如潮涌来的元军又平波退去,数百人皆嚎哭大喊。方才猛烈的攻势为止一顿,连预备在阿刺罕之后继续进攻的怀都都停下步来。 位於阵后高台上的伯顏,一开始以为是城內还有几枚震天雷砸了下来。虽然惊慌,但也没那么惊慌。因为手持的震天雷也就三五斤,说句实在话,除非是结结实实砸在阿剌罕的脑门上,砸在別人旁边,其他人就给阿剌罕当人肉护垫了。 本来黑火药的杀伤力就一般,更主要的是靠震天雷里面的铁片、瓷片来进行范围性杀伤。重点是震天雷还哑火率不低,十个能炸六个那就算是老天保佑。 想他阿刺罕身披两层重甲,周身都是亲兵拱卫,运气应该不至於这么差吧。 確实不差,运气挺好的,一来就碰上大號炮群炸了。城墙就六米多高,从上往下打,还是往人堆里面打,一百钱重的铁珠弹,和霰弹枪有什么区別? 等听到阿刺罕摩下的部眾大哭退回,伯顏才知道大事不好,这是阿刺罕挨了震天雷啊。等人抱回来,哪里还有人的样子,稀烂了都。光看脸,甚至没办法確认这就是阿刺罕。 也就是他身披红锦袍,身上还有金符牌印,这才能確认,此乃昭毅大將军、 左翼蒙古汉军上万户札刺儿·阿刺罕。 死的可不是一般的军將啊,死的是部眾人马尚有九千在阵的大將啊。他这一死,九千大军人心动盪,是会影响全军的。 再者阿刺罕祖父就从成吉思汗征战,乃是正经的世袭怯薛出身,位隆望尊。 其家族作为忽必烈的主要支持者之一,若是消息传回大都,忽必烈都得因此震怒啊。 攻城暂停! 当阵先命正在阵中的阿刺罕之子拜降统领其父之兵,將部眾后撤,整顿人心,避免出现动盪和亡佚。隨后立刻派人去现场找寻生还者,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单单是瞧阿剌罕那模样,就不像是被震天雷炸死的。脸上都八个洞,什么震天雷,这么能射? “打死了什么虏將?”从城下蹬踏蹬上城的姚嵩,先扶起张巡,又去拉扯几个孩子。 “阿刺罕。”张巡挺確定的,最近两个月常打照面。 “嘶,那可是虏中大將啊,杀得好,杀得好!”姚嵩像是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 他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激励自己了,心中的希望在横林大营被攻破之后,就彻底破灭。现在大约只剩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的想法,临死之前能多拉一个垫背的也好。 “我打死了阿剌罕?我给韵娘报了仇啦!”张楨闻听打死的是阿剌罕,也是欢喜,左右手乱抹满脸的菸灰。 第228章 228.有支俏梅报春来 第228章 228.有支俏梅报春来 城破在即,伯顏按下了阿刺罕战死的事,准备把攻破常州和阿剌罕战死合併匯报。两相折抵,忽必烈自然不会再生起什么大怒。 张巡並没有再费什么心思去猜测伯顏的动向,而是命令军士,將城內盐囤和盐仓內的苇席、草袋等所有盛装盐巴的家什都取了出来。大火烧成灰,再將灰化在水里,教数千胆壮军士喝了。 这一碗灰盐水喝完,城內算是彻底断盐。 至於张巡要干什么?那其实也很明显。趁著城內军士还有一战之力,再出城衝杀一次。韃虏刚丧了阿剌罕,军心正动,而且阿刺罕一营快速的向后退去重整。 原本严密的元军营地出现了混乱和空隙,这是张巡最后的机会,如果能够出城击杀伯顏,则尚有可挽回之处。如果不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差別。 城內没多少药硝,张楨把大號炮抱上来,射那么几次也就无药可发了。指望一根號炮改变战局,不如指望出城强袭能够获得胜利。 “弟兄们,儿郎们。常州已弹尽粮绝,韃虏正向我步步逼来。好教大伙儿知道,伯顏所统之兵是韃虏的中军全师。如果將他击垮,虏將不战自灭,我常州將转危为安。 全竭心力,誓杀伯顏!” 张巡大手一挥,振臂高呼。左右官军,以手相附,各自踊跃。战至此时,不为什么国家大义而战,只为保全乡里,庇护家小。 “全竭心力,誓杀伯顏!” “全竭心力,誓杀伯顏!” “全竭心力,誓杀伯顏!” 两城垮塌开陷之处,山呼如雷,声遏行云。正在重新部署,预备立刻夺城的伯顏听得城內海啸而来的呼声,心中大震。竟觉得自己身坠冰窖,浑身胆颤。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自城內三处豁口,涌出五六千宋军,分由张巡、王安节和周家兄弟率领,向鸡墩元军中军伯顏所在发起进攻。 此时方才天明,元军昨日丧了大將,营伍內流言纷纷。给蒙古和汉儿军户挑活的乞台刑徒到处传言,说城內的张巡乃是二郎神君转世显圣,有分山涌水之能。阿刺罕就是害了张巡的姐姐,所以张巡以损十年阳寿的代价,向天借了显应神雷,把那阿剌罕炸的稀碎。 蒙古军户信佛道者极多极眾,人人惊骇,辗转难眠。等到今晨,天寒雾冻, 方才起身,就听得外头宋军山呼而来。甚至有人起身欲逃,还是营中將帅弹压, 才不至於起了什么乱子。 伯顏当然知道,这无非就是常州城內的张巡做垂死挣扎罢了。但往往这种挣扎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最强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古今通用。 即便有所预感,伯顏仍旧自信,这是他多年来战必胜,攻必取培养出来的。 不就是垂死挣扎嘛,赵军最后扎挣,猛攻白起大营,照旧兵败。再挣扎也得看看对手是何等样强兵,又是何等样统帅。 朱元璋亲自选定元代功臣,配享歷代帝王庙。除了成吉思汗时代的四大功臣外,唯一添加进来的元代名臣,就是伯顏。 须知连前宋的赵普这等名臣,也为朱元璋所剔除。可见伯顏不仅忠心耿耿还有泼天似的功劳和本事。 略一镇定,伯顏便命各军就地阻击宋军,勿要搅动起来,轻易震盪营地,免得多生嘈乱。元军到底军事素养还是好的,诸军將校也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望见中军大旗不乱,鼓点也不乱,便依託营寨战斗起来。 鸡墩元军中军大营,以及附属的护卫营地,有三万多精兵。原本是四万的, 强攻横林大营死伤了不少,但仍旧壮观。 至少在面对宋军区区五六千眾时,层列的大营仿佛泰山,衝动而来的黄河水,是没有办法撼动的。 得到伯顏军令的附属卫营內铁骑,整队出营,相机穿插、撕裂、粉碎出战的宋军。没有来得及获取马匹的元军,也持大盾强弓,在面对宋军攻击一侧,建立起防线来。 上一次王安节攻墩,那是在元军营內大疫,人心惶惶,军无战力之时。这一次攻营,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虽然挑的是凌晨人最睏倦,或者刚起处於睏倦和清醒之间的时间,到底是大规模袭营,元军有了准备。 王安节和周家兄弟那两路已经分进,须得多面攻打鸡墩元营。五六千人对於元军而言,那很少。但是在追求速战的战斗中,需要开阔的战斗面,才能够一次性全部投入。 胜就胜了,败了也没准备活。 “母亲,您说叔父能胜吗?”张楨也想出城去战,但是张巡不同意,还派人看紧他。 “胜如何,败如何?”大嫂真氏把自己的全装衣冠都取了出来。 自张逞受任淮南两路安抚大使之后,大嫂真氏已经是三品的淑人。虽然比不上当初张母正一品的大国太夫人,却也已经是外命妇中的高阶。 很可惜,虽然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屡立功勋,八统边戎,十总国兵,系国家宗帅,她却未曾以正三品淑人的身份显扬过半日。 “胜了不仅常州能保,皇宋也能保全啊。”张楨还是天真了。 “是啊,胜了才能保全。”大嫂真氏轻抚张楨的额头,望了望自己的儿子。 又把自己的两个女儿,还有张巡二姐的女儿赵韵娘唤来。侍卫亲军马军,还有好几个契丹直的马兵在城北候命。若是事有缓急,可以护卫张楨和三个女孩逃亡。 契丹直马兵仰张巡为將主,绝不可能背弃,就算向伯顏献了张楨,也不可能赦免他们失了史天泽的重罪。自然的,这些契丹马兵会一路护送张楨等人逃亡杭州。 不管是託庇於文天祥,还是託庇於陆秀夫,都是可以信靠的良人。即便这些孩子不是他们亲生,他们也会当亲生的来照看。如此,就没有什么好掛怀和牵念的呢。 “谈,母亲您看。”张楨没有察觉到自己母亲的遐思,而是指向院內。 院中百年前栽种的梅树,迎著料哨的春寒,竟然发出一朵来,格外喜人。 第229章 229.察罕铁棒杀张巡 第229章 229.察罕铁棒杀张巡 杀不动了。 手杀一人,復出一人。连杀连突,再涌再来。仿佛面前的虏无穷无尽一般,杀之不尽。连身旁的谢拉,都开始微微喘息。 谢拉背后的靠旗上,全是血渍,所书“崇庆军承宣使张”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了。上面涸盖著不知道多少韃虏的碎片,全是挨了铁棒分裂出来的。 可此时距离伯顏的马鬃大蠢还是很远,远的似乎再也触及不到。 左右虏甲叠冲而来,都知这里是江淮副元帅·前营排阵使张巡的所在。若能斩了张巡,泼天一般的功劳。 眼瞅著身边诚猛精干的士兵扑倒,一名老张家的子弟架开虏甲,上前来劝张巡退走。现在天光已经大亮,韃虏全部都起身整队。再杀下去,只会陷入元军的重围之中。再者王安节和周家兄弟也没有得手,三处均未突破,留之无益。 话音未落,夹列在鸡墩元军大营外的怀都和忽刺出均引亲兵杀到,步骑兼半,前擎长兵,后持弓弩。大呼擒斩张巡者配银符,赏三千万。 “我来断后!”谢拉二话不说,当道立定。 “留后,韃子復围,容不得巡。”左右两名亲將立刻夹住张巡,拖著就走。 张巡还想挣脱二人的裹挟,可看到四下里黑压压卷夹而来的虏骑人马,只能长嘆一声,招呼谢拉且战且走,勿要留恋。 身后的鼓吏也鸣金收兵,招呼人马退回城內。虽然也未必能够守多久了,到底还有城壁依靠。就是用砖瓦砸,也能再多杀几个虏兵。 e32 谢拉转头回来,没答话,只是朝张巡笑了笑。 就这一瞬,怀都摩下两名甲骑已经夹攻到谢拉面前,谢拉舞起大棒来,左击马头,右抽马颈,两马同时扑倒。侧后宋军挺枪就刺,一声呼吸一条命,惨叫声都没有。 “那人便是张巡!” 瞧见的谢拉的英姿,几乎所有靠近而来的元军士兵都高呼起来。最近的忽刺出先前在丹徒之战时见过谢拉,细瞧靠旗,再瞧武艺,登时篤定,张起弓来便射。 身侧十余骑也是张弓搭箭,试图集火谢拉,勿要再教谢拉走脱。 谢拉也是不惧,身披两层重甲,若非重箭近射,或者射中要害,想要取他性命绝非易事。当然要是拿著大號炮,对著他抵近射击,那他也得和阿剌罕一样, 浑身八十个窟窿眼,脑仁都打散黄。 十余支箭袭来,谢拉边走边退,左右也有宋军为他遮蔽,不过仍旧有三支箭插到了他衣甲上。此时谢拉浑身血气上涌,根本不觉得疼痛,只是挥棒杀敌。 因为忽刺出的大喊,原本还要去追击张巡的元军,纷纷舍了散碎后撤的宋军,直扑谢拉这一处来。谢拉身周的压力骤然增加,越发的艰难。 可张巡也不好过,许多元军瞧见围杀“张巡”的人多,到底有几人明百过来,还是选择击杀宋军的甲士好了。南宋这边斩首一名蒙古甲士,能赏赐三五十贯。元军自然也不多让,申士不论搁哪朝哪代,都是精兵的代称。 文天祥横林大营七万眾,能披甲浪战,有搏击之能的生券军勇敢甲士也不过一万出头罢了。为了击败这一万多生券军,伯顏付出了五千人以上的死伤。 精兵对精兵就是这样,正面搏杀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冷兵器战场上最大量的斩首功,主要是通过追逃、杀俘或者破城围歼斩首。 虏骑也不硬冲撤退的张巡小队,只是不断地在后面驱赶,用箭雨削弱。张巡不出任何意外的,后背中了一箭,这一箭恰好卡进了两根肋骨之间,因为剧痛和连日高强度高负荷的作战,张巡直接昏死过去,骇得左右亲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拽著张巡往后跑。 那名射箭的虏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射中了张巡,只当是个普通军官,並未如何放在心上,继续和同伴猎杀宋军。 陷在阵中的谢拉且战且走,渐渐退到了鸡墩大营的墩台边缘。鸡墩是江东地方先民人工修筑的土台,墩边缘是缓坡,六米多高,人力可以较为轻鬆的攀爬。 此时忽剌出身边一名唤做察罕的武士,著谢拉脚步渐渐不稳,同样挥舞起狼牙大棒来战。能用这种武器的,均是力大刚猛之辈。谢拉瞧见了立刻挥棒去迎,不曾想他这草就的大棒战了半日早就破败。 如今一撞,中段木柄竟自碎裂开来。而察罕的大棒犹自不停,猛地击中谢拉。幸亏这棒半道被拦,十分气力已经去了九分。若是结结实实打在谢拉身上, 谢拉也得骨碎肉烂。 遭此重击,谢拉直接翻身滚落下坡,背后的大靠旗也为铁棒扫断。墩台高六米,但滚下坡的谢拉距离察罕便不下二十米了。 察罕生怕自己的泼天大功为人所夺,抄起靠旗,高声大呼“偽將张巡,已为我察罕所斩!”。 手下两个部眾,一个替他把靠旗绑到枪尖上,一个滑著下坡,去割谢拉的首级。於是写著“崇庆军承宣使张”的大靠旗,就被高扬了起来。 四下里的元军一瞧,都知晓察罕已杀“张巡”,纷纷歇马。这斩將大功已经被人夺了,宋军大部也都逃逸,还战什么? 倒是滚落在坡下的谢拉,其实並未丧命,但也被打得神志不清起来。满口的鲜血,喷了一地一脸。两名宋兵此时正在坡下,瞧见谢拉,情知这是张巡的替身,抄起谢拉的“户体”就往外跑。 后头追来的察罕部眾,瞧见居然有人和他抢尸,以为是別的哪一部的士兵, 还叫骂呢。不过细瞧谢拉,確实挨了一狼牙棒,就算是最硬的天灵盖,也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见爭抢不到,只得作罢。反正已经得了信物,证实是察罕杀了“张巡”,等別人割了首级来,伯顏大元师自有分说。 伯顏拍马赶来,瞧见那大靠旗,心中欢喜至极。 好好好,终於把那张巡打死了。至此南朝再无名將,也无大帅,破灭偽宋, 弹指而已。 第230章 230.火起城陷宋家亡 第230章 230.火起城陷宋家亡 文天祥一军已经“彻底溃散”,常州张巡授首,城兵想必瓦解,灭宋的大功终於將要达成。已经神经紧绷超过三月的伯顏,算是彻底放鬆了下来。 当然他还是问张巡的首级呢?察罕的部眾说有人和他抢张巡的户体,给抢走了。 抢走了?哪一部抢的?伯顏下令立刻去查。爭功这种事在所有的封建军队里面都不罕见,“张巡”被察罕一棒子打飞二十多米那是几百人亲眼瞧见的,所有人都认定“张巡”死透了,这会儿抢个首级功,倒也不稀奇。 不过察罕有信物靠旗,又有忽刺出做靠山,谁抢的赶紧交出来。 喝令完,伯顏就命其他营內的军队,立刻造饭。吃饱之后,猛攻常州,今天就破城进城。进城三天不封刀,三天不点名,爽完了跟著他直衝杭州去。 而他伯顏,则立刻回到营內,开始擬写自己终於攻拔常州,彻底消灭南宋成规模的集团军事力量的奏表。 忽必烈的质疑和昨天阿剌罕的战死,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兵败不可怕,失宠和不得大汗的信任,才会要了他的命。 今天终於可以长舒一口气啦。 元军诸军涌动,欢呼雀跃,皆高呼张巡已死。而溃回常州的宋军杂乱无措, 王安节大腿上中了一箭,连站立都困难,被亲將拥著退守內城。张巡更是昏迷, 几个张家的子弟,背著他就去找大夫治疗。 周家兄弟绕道南城进门,登壁同姚死守南城,做最后的誓死抗爭。姚嵩听到城外元军高呼张巡已死,当即拔剑出来,意欲自杀。为人抢下剑来,於是拄著剑向开封和杭州的方向叩拜,预备杀敌殉国。 受张巡之命,在西城广化门和城壁塌坚守的陈以及胡应炎。见一片混乱,王安节和张巡的身影消失,而城外高呼已斩张巡,便知常州的末期已至。 勉力振奋了一番家人之后,组织官军民勇,开始在豁口御敌。元军如潮水一般涌来,各个神勇无比,直杀得血流满地,尸骸遍野。 守卫东门德安门的马雍所部,情知大势已去,若是马雍还在(且张巡已死),自然拥著马雍一道弃了常州,直接溃围而走。现在马雍之子马黑孩尚在內城,养在张巡家中。於是左右两司人马,立即决定由马黑孩的娘舅守门,马雍的副將去接马雍的妻小。 晋陵城里家人別,泪比长生殿上多。 满城大乱,有人往內城避去,有人往东门逃走,十几万百姓混杂,官军也失去统御。广化门外大火浓烟,杀声渐渐稀落,人人皆知元军將要入城。 第一面元旗插上了常州城头,元军各队旗帜翻飞,卷裹如云,纷纷匯聚。甚至有人高呼“丞相已登城!丞相已登城!”,一面两面三面,红旗林立,势冲如潮。 伏在城外的宋军哨探,望见元旗登城,城门火起,情知常州城破。换上快马就奔无锡,也有人快马直衝杭州。 身在无锡的文天祥,在本日午后,就听到哨探来报常州失守,张巡战死之消息。登时流的满面血泪,几乎哭死过去。 而本日深夜,跑死了两匹马的哨探冲至杭州城北余杭门,高呼紧急军情。悬蓝入城,沿著御道一路高呼“常州城破,张巡战死!”。 全城耸动,人心大坏。 消息传到大內,正是凌晨两点半,垂帘听政的谢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赵均已起身,闻之常州城破,惊骇莫名。班直受命登譙楼撞响燕肃钟,召文官来朝,武將来卫。 钟声透编全城,南北钟鼓楼上,一同声震,全城皆知常州防御瓦解,最后的守臣张巡已死,韃虏铁骑百万行將衝来。 四门守城厢军,破门南逃,城內军民扶老携幼,车载马驮,爭相出城。官吏將校,更是弃二圣而走,完全不顾什么君臣大义。 最后连守卫宫城的金枪班、捧日军都纷纷南走,试图渡过钱塘江,走入浙东躲避韃虏兵锋。 延续了三百年的宋朝,在他最危急的时刻,最终只有六名大臣抵达大內祥曦殿,参加朝会。 谢太后望著台阶下的六名大臣,登时痛哭出声,將头上的珠翠釵环全部解下,丟掷在地,教左右宫人拾去,各自逃命。 一片凌乱的大殿外,幽然响起一曲《山河泪》。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日归为臣虏,沈腰潘鬢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別离歌,垂泪对宫娥。” “陛下难道忘却两宫蒙尘,北迁藩外之事?”歌声方绝,陆秀夫连攀二阶, 走到小皇帝赵的面前,痛声大问。 “朕,朕,朕.—“” “江西尚有汪平章数万大军,两广闽建亦有官军数万,陛下当全心振奋,以保宗社啊!”李让连笏板都没拿,就匆匆来朝,攘臂於殿中疾呼。 “当斩张全,以振民心。”陆秀夫此时已经拽住赵的手臂。 “斩,当斩。”赵湿几乎是立刻答应。 “命卿为行在四壁守御使,措置城防。”原本还痛哭流涕的谢太后,竟也止住了哭声。 “內帑所有,任卿自取。凡所官將,见在职守,厚给俸禄。前驱兵人,升秩十级,再赐十餉。”恐惧到了极点的谢太后,听完曲后突然横生出些许的勇气来,竟不提浮海而走之事。 只是有些迟了·—. 经歷了半日的爭夺,时至傍晚,元军终於攻占广化门。因著天色大暗,伯顏勒命停兵。攻城几逾一年,元军死者数万。城內还有上万宋军,若是逼迫过甚, 巷战再起杀伤,或许还得死数百数千人。 不如暂缓攻城,教宋军逃亡。其决死的勇气丧失,则杀之不难。最好是打开东门德安门逃亡,则挥骑掩杀更易。 许多元军激动的一夜未睡,只等天光再亮。数以万计的元军精锐骑兵和甲土,捨弃了他们最重要的战马,步行进入一座只控制了一道城门,內外河网密布,地形完全不熟,桥樑也多为宋军破坏,但富庶至极的江东大城。 第231章 231.文天祥慨然赴死 第231章 231.文天祥慨然赴死 文天祥听到了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常州西城火起,虏入城大杀掠。 百姓哭豪惨叫之声不绝,几无幸理。 韃虏愤其坚守,血洗全城。 如果自己还坚守无锡,坚守苏州,那么虏会不会屠杀无锡和苏州呢?会的,一定会的。不屠城根本无法震慑其他州县,若是城城坚守,元军如何夺取得了天下? 现在常州军民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不应该再让其他郡县的百姓,为了成全他自己一个人的忠义而殉葬。 只要他文天祥还在城內,那么城中军民必定选择死守。可连常州这等名城大镇都抵挡不住虏的进攻,论是后头根本没有多少准备的腹里郡县呢。 为了抵抗虏的进攻,两浙的百姓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大了,不能也不忍再让这些爱戴自己的百姓送死。文天祥作出了一个並不艰难的决定,甚至在他想来, 很轻鬆。 孤身赴常州,送死。 他战死了,则腹里郡县可以顺理成章的投降,不必再同他死守。另外他也全了名节,为带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报效了三朝君王的恩遇。 为了不让其他人一道赴死,文天祥准备孤身离开。但是他有大量的诗作,不忍心就这么湮灭在史上。要不是重名重节,他也不会乐意赴死。 就像张巡让张喜出城,试图將《常州守城录》送出去一样。死就死了,但是不能凭白死了,要让人知道怎么死的,让人铭记韃虏的血腥残暴。 於是文天祥手编《指南录》,口念“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將这份文稿交给了幕府的架阁文字杜滸。杜滸是寧宗、理宗朝宰相杜范的从子,慷慨激烈,闻言霍然起身。 “元帅难道视我为胆怯懦夫!” 言罢,將《指南录》交给自己的家人,命其送回台州老家,预备刻印。而杜滸本人,则是扶著文天祥上马,自己披著一身白甲,扛起长枪,隨同文天祥一道赶去常州。 幕府內外的僚佐瞧见二人如此,接二连三的跟隨到二人身后。原本还人心惶惶的幕府,因为突然有了目標,纷纷选择同文天祥一道出马。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待眾人离开幕府时,文天祥马后已有军佐数十,马兵二百,步卒三千。人马爭相往常州驰去,而文天祥也不阻拦了,只是感慨忠义之士何其多也。 大伙儿黄泉路上好作伴,同去同去! 在城外下营的赣兵麻士龙和尹玉听闻文天祥出师,他们江西子弟,出赣抗元,早就怀必死之心。既然文天祥要去送死,那就一道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死就死了,死了也是男子汉。 环列在城內外,被伯顏认定为早就丧失了胆气,也无有组织的宋军,纷纷张目,望著向常州驰去的文天祥。姜才第一个跳出来,这种事为什么不通知他? 张二哥哥战死了,可他还有家小,人死了,至少要去把他的家眷捞出来。不能让张二哥哥死了,连个给他烧纸的人都没有。 愿意跟我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就留下来守城。 姜才胡乱掛上衣甲,领著三百余骑,先行出发。后面的步兵受此激励,擎枪持弓,大多跟上。或许是因为心中还有忠义,也或许是因为浑身突然充满勇气。 诸將瞧见姜才追隨文天祥而去,有人迟疑,有人惊讶,有人大受鼓舞。张世杰拍案而起,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一个,不就是死嘛。 难道我战死,也要落於人后? 在锡诸將最终全部选择跟隨文天祥进战常州,胜也好,败也好,又能如何呢。胜败早就不在度划之內了,歷史长河中一群註定的失败者,为什么还要胆怯於失败呢。 原本在常州城东游弋的数百虏骑,这会儿自然还在城东。只不过也都鬆懈大意,並不在马上侦卫,而是散居在壕堑或者窝棚內烤火。 江东的冬天太难握了,湿的骨头里面都钻心的疼,不烤火根本受不了。再者按照伯顏的承诺,他们马上就会换班,也进城去快活快活,早就没心思在外头晃了。 不可能还有什么大队人马了,南宋所有的机动野战兵团,都已经为元军所覆灭,元军上下每一个人都如此论定。 然后就是当头一刀,姜才在马上砍起人来,有如神助一般。 几乎没有多少游弋虏骑,前往鸡墩的元军中军大营匯报。 即便最终匯报了,伯顏身边也没多少人可派,元军中军骨干的数万人马,都投入到了常州城內,在外头的並不多。 等到傍晚,文天祥终於赶到常州城东。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城东德安门上仍旧飞扬著宋旗,显然德安门还为宋军所控制。 昨天下午常州城就失守了,按照宋军的尿性,这会儿德安门守军早就应该弃门而走啦。 其实守门的宋军也是要走的,但是他们都是马雍的兵,受马雍恩遇极深。前几日马雍才为了救他们殿后而死,他们要是不把马雍的几女捞出来,將来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 这年头没皮没脸的混帐玩意儿多了去了,可是忠义自许、意志高洁的英豪也多如牛毛。 德安门宋军谈不上什么英杰,他们就认一个理,马雍给他们殿后,活他们的性命,那他们就得给马雍留个后。 朴素,简单,自然。 苏刘义担心他们是守门预备投降元军,文天祥却不以为意,直说常州无贰臣,亲自出马到城下,高呼城將来会。城上马雍的小舅子见文天祥,连忙问文天祥是来接应的嘛。 是也不是,看怎么描述。 双方一问话,就都知道了。不是宋军坚守,是元军根本就没进攻德安门呢。 元军最先打破的广化门一带,是常州外城百年发展出来的门市、草市和城內重要商业区,有大量的商户和商家在。 之前怀都来,把城外的草市烧了,现在元军衝进来,瞧见店铺,纷纷破门进去抢掠杀人。作为全国五大丝织业中心的常州,最不缺的就是锦缎绢秀。 都搁那儿抢劫呢,元军没空来打东门,东门的宋军也只想救出马黑孩跑路, 倒“各自安好”了。 第232章 232.转机出现不待时 第232章 232.转机出现不待时 昏迷了一夜还多的张巡为人救了起来,箭插在两根肋骨之间,幸好没有伤及內臟。要是伤了內臟,这年头和绝症没什么差別。 不过张巡醒过来之后,听到广化门火起,元军已经破城入內,心想还不如就死了拉倒呢。 前后奔走了四年多,就为了保全一都的乡亲,保到最后还是要被元军屠城, 真不如刚穿越那天就一头撞死算了。歷尽了千辛万苦,最后什么都没改变,这叫什么? 起身站到庭院里,院中的梅开得正盛,一支两支清香幽人,只不过空气中混杂著大量的菸灰、血腥、污臭气味。那是大火、死人和屠杀带来的气味,张巡早已清楚。 再往前厅走,就瞧见大嫂真氏指挥著仅有的几个家僕,正在往屋外堆砌柴草。瞧见张巡过来,只是点点头。那意思很明显,不需要多说什么,韃虏杀进来我就自(屏蔽)焚。 几个小女孩显然刚刚哭过,尚不知自己的命运將要如何。倒是得知张巡甦醒过来,外头涌进来好几个契丹女直军將。高呼我等愿拥留后死战脱身,顺道还说把几位大姐都带上,城內有马,韃虏尚未重围东门,犹可走之。 走? 走什么走? 我还有脸走? 先服侍我披甲吧,早前抢救的时候,大夫或者家人把张巡的甲衣给剥了。可惜了这一身扎甲,还是张母拆开重新编过的, “陈通判战死,胡观察也战死了。南门姚太守一军瓦解,姚太守生死不知。”衣甲披掛尚未完全,初九从门外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瞧见张巡也不客套虚礼了,直接大声稟报。看来元军昨天夺了广化门,今天是夺新坊门,西南两面是元军主攻方向所在,数万军云集。现在才破门,甚至可以说元军拉了,这么慢。 “没有奋战到底便中途逃亡,便是辜负一郡父老的期望。不如豁出命去,杀他一个落流水,死了也奢遮。”张巡只对初九点点头,转向那些契丹女直军將。 “全凭留后吩咐。”这些乞台兵本来就对元军充满仇恨,不就是杀嘛,杀就完了。 “杀虏!”初九也挺起长枪,高呼起来。 隨张巡一道溃退进入內斗城的忠诚军中司人马千余人,匯合在城內的气台兵二千余人,再无迟疑,本著杀身成仁之志,復又同张巡杀出城去。 元军在常州,从咸淳十年春后来战,因为海都之变而撤军。到德佑元年春后復围常州,及至今日,已是德佑二年的第三个春天。 二十余万元军,这数量还是算上五万新附军和二万乞台刑徒的,战经年, 一直到昨日破城,战死者已有六万余人。 现在阿刺罕部眾九千后撤三十里整顿,帖木儿不二万水军沿运河分布,另设水寨。残余二万多新附军,伤兵过半,毫无战斗力。乞台刑徒还有七八千,同样伤兵满营,只能充当军仆,挑水烧饭。 真正有战斗力的就是伯顏中军的三万余蒙古汉儿铁骑,以及忽必烈从甘肃、 陇西徵发来的一万余回回蒙古骑兵。 四万五千都不足数! 三万余入城夺城,二三千环绕在伯顏身边。城北城东游弋二千骑,已被姜才杀了数百。 全在这了,就这么多人。 衝出內城的张巡,还有个意外收穫,瞧见武进县令包圭正在组织民勇,四面拆毁桥樑。一片混乱之中,这位仁兄还能组织起数百人来,却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很好,继续拆,把外城的桥全拆了,虽然老百姓和宋军也没法移动了,可元军更加没法移动。他们会在四面回寰的小巷里兜转,连走都走不开去。 要是他们放火烧屋?那就更好了,等著烧死吧,走都走不出去还烧屋,哼哼。 不过包圭也给张巡说了一件事,他退进来的时候,瞧见元军猛攻感慈院,里面有数百僧眾,现在大约已经被元军杀绝。院內有感慈塔,塔高七层,能够遍视南城,张巡要是往南城去,多谨慎些。 谨慎? 文天祥也挺谨慎的,既然东门德安门没有元军,那就直衝城南城西元军大营算求。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子一刀把我捅死,保不齐出了那口气, 对常州的屠城就结束了。 林林总总,从无锡赶来的宋军,也没有明確的指挥,只得到了各自衝杀,隨意进战的命令之后。就瞧见文天祥的五色捧日元帅大旗衝进了最靠近城东的一处新附军营地。 然后新附军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就宣告瓦解崩溃,营开旗倒,抵抗者了了。 毕竟新附军伤兵满营,他们的將帅范文虎还跟著伯顏在鸡墩主营內置酒高歌呢。 好容易啊! 已经做好了战死殉国准备的文天祥第一次发现打仗这么容易,还是攻打营寨,元军竟然一衝就垮,毫无抵抗的意志。 连跟著他一道衝杀的杜滸都有些惊讶,他手里的长枪还没见著血呢,跟著跑进来,啊啊啊啊乱叫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就瞧不见元军了。 那不管,杀就完了。此时已经是傍晚,江东的冬天为西伯利亚吹来的西北寒风所主导。城东面的喊杀声,甚至没有传到十几里外城西的鸡墩元营。 在下风口打仗,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坏事。 趁著天黑前的最后一小时,宋军各部猛驱元军,完全是连战连捷,不论是空虚的汉儿营地,还是残破的乞台营地,几乎都在转瞬之间为宋军攻破。 等遥遥望见伯顏的马鬃大时,天色已黑,幸亏元军在大旁边升起了巨大的篝火,保证全军上下瞧见主帅的大。 那还说什么?乱拳打死老师傅,只管往伯顏的大蠢冲吧。文天祥的宝剑都砍出了豁口,却丝毫不觉得疲惫,只是大呼杀虏。 正在城內到处寻找散乱的元军,截杀落单虏的张巡发现城外亮的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起了联营大火一般。 城外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名东门德安门的兵士,找到了张巡。 第233章 233.洞穿元营也非难 第233章 233.洞穿元营也非难 两件事,一是无锡的文元师领残兵前来援救;二是文元师下令打开东门,引导老百姓往东门逃跑。 是啊,沿途看到许多百姓夹裹著包袱,牵拉著妻女往內斗城和城东逃亡。许多人瞧见张巡,还朝张巡即拜呢,张巡根本没有脸见他们。 转头张巡就吩咐初九,派个人去通知包圭,先拆城西城南的桥。另外带二三百人,指引城內的百姓往內城或者城东逃,能逃一个是一个。 张巡在这里多拖片刻,就能多逃一个活命。 不过文天祥能有几个残兵?先前横林大营被攻破,死者数以万计,被元军砍下来的脑袋堆得像山一般。仅凭他的攻击,就能够让城外元营起火? 没有多少时间给张巡思考,正好碰上一伙数十人的元军,大包小包,身上胡乱裹缠著衣裳和锦缎,除了不多的刀枪武备外,甚至连头兜裙甲都一概解了去, 全为自个儿能够多劫夺些財物。 宋蒙交兵经年,北方的蒙古和汉儿军户也打得穷了,这会儿好容易得著一个大镇,早就失去约束。即便是中低级的军官將校,也参与到了劫掠之中。 天色將黑,宋元两军衣甲大差不差,元军只当城內宋军早已溃散,並无多少防备。这会儿骤然见了,甚至一时间並未认出,直到张巡的刀劈面斩来。 正杀著,猛听得一声號炮巨响。 另一侧的小巷里,硝烟之中,走出了一个谢拉。 铁棒是真的挥不动了,但是左右手双持大號炮,见人就开喷还是可以的。这会儿谢拉也不披甲,只著一身圆领袍,看样子好像还是张巡的。在他身后还有个张楨探头探脑,顺道递上来另外一门装填好的大號炮。 “够本啦,够本啦!” 瞧见张巡,谢拉也只是点点头,又笑了笑,牙上嘴上还都是血呢。偏偏袍子还是红的,赭红,黑夜里这一身扮相。 你死了,我一定给你塑像当城隍! 几个张家的孩子也从硝烟后探出脑袋来,有的头上扎著白布,有的臂上扎著白布,没有衣甲,各个抱著號炮,背著铁珠药袋。 “你是够本了,我还没够本呢。”张巡捅死一个只有腿上中炮的韃子,也不怪谢拉带著这些孩子出来。 “没够本就再去杀,怪我做什么。”谢拉昨天挨那一记大棒,肯定是伤著了筋骨的,一笑起来牵动著脸上的肌肉抽抽。 “你什么时候升天?” “怕是你死了,我才好升天。” 真不容易啊,这小子能和咱说这么多话,已经是给面子了。谢拉止住了笑容,勉力提起大號炮,跟在张巡的身后,继续往前搜索阻敌。 几个半大孩子还在地上捡拾那些韃子的小刀、匕首,有个人甚至把一面圆盾背了起来。种了一年多的地,至少这力气是养起来了,蛮好的。 张楨也顺手抄了一把小军斧,別在腰间,高低算是有个能砍人的傢伙。 一面杀,一面將遇著的百姓,都指著往德安门跑。天色终於大黑起来,夜里风紧天寒,但也有好处,元军占据了感慈塔也不能分辨敌我了。 城外最先杀进鸡墩元营的自然是有马的姜才,原本他还以为会遇上一场苦战,自己也有可能赔进去,结果发现巡守的元军极少,大多数元军都喝的烂醉, 即便有没醉倒的,也在呼呼大睡,精神极为放鬆。 其实也很好理解,全军遭受了六万人的伤亡,即便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新附军和气台刑徒,但那种画面还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恐惧。加上早先阿刺罕攻城军令极严,即便是蒙古军官,也照砍不误,元军士兵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这会儿常州城破,张巡战死,南宋最后的野战机动兵团文天祥兵团溃败,偌大的南国,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可以撼动元军的存在了。 心里面那口气刷的一下就鬆了下来,也就是伯顏治军严谨,要是换成別的军队,这会儿他们早就偷偷跑进城,跟著一道抢劫快活啦。 能够留在营內,不到处乱跑,只是睡觉,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无敌好兵, 太听话了。 那自然的,喝点伯顏丞相赏赐的酒水,杀羊宰牛饱食,有什么不妥的?正该如此。 然后嘛,然后就是碰上姜才的大砍刀,睡梦中美滋滋的去见了长生天。 而中军的伯顏,正在同诸军军將置酒高歌,终於打破常州了,灭亡南朝的大功就在眼前。即便是伯顏也终於放鬆了戒备,多喝了几杯。甚至外头出现嘈杂的声响,他都不以为意。其他军將也以为只是士兵们喝多了,就打一架什么的。 军营內就是这样,兵士们事实上精神高度紧绷,被严厉军法压制,一言不合,沾点火星就爆炸。 直到有几个在姜才刀下余生,少喝了几杯的元军士兵衝到帐內,高呼南蛮子打进来了,伯顏和诸將才惊觉。 掀开帐帘往外看,远处的新附军营地早就乱哄起来,甚至有好几处火场。至於鸡墩中军大营,四面都有喊杀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敌我。 其实现场也有宋军砍宋军,这就是夜战无奈的地方。但好岁宋军有个核心目標,那就是伯顏那面被团团篝火照亮的马鬃大蠢。方向不错,混乱中砍死自己人的概率就小了很多。 到底哪里来的宋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军明明都已经全部被打垮了,不论是城內的,还是城外的,难道是杭州开来的宋军?杭州要是有大规模的野战军,早就应该发来救常州的,不可能憋到今天。 更重要的是,伯顏身边无人啊。保护大营的只有二三千蒙古骑兵,其中泰半喝的烂醉。剩下的军队,要是打破了常州还不让他们进去爽爽,能够当场反了他伯顏的。 顶住,就地顶住,来袭的也有可能是城內的小股宋军。张巡死了,王安节没听说被砍死,或许是王安节从城里面混出来杀人。 另外立刻去通知后撤整队的拜降,管军心动摇不动摇了,至少九千骑是真的。 第234章 234.阵斩三王十八將 第234章 234.阵斩三王十八將 其实元军中有个人没有饮酒作乐,而是在认真的擬写给忽必烈的奏报。毕竟忽必烈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都,他需要很多的眼睛,留在征南大军之中。 廉希宪。 原任荆湖安抚使,现任两浙安抚使。一开始主要是为了陪同他弟弟廉希贤前来出使南宋,后来就开始负责起伯顏大军的后勤供应。 实在是元军所需,有如山海,没有个能臣干吏,根本负责不了这种大事。而廉希宪就是元朝廷中少见的能员干吏,以至於伯顏当眾夸讚他为“男子中真男子,宰相中真宰相”。 当然这么夸他,也是因为他会给忽必烈打报告。前线的诸多情形,他自有一番看法。对了,元朝所谓的御史台也是他上书建立的,专替忽必烈干这活。 今儿倒不是他不想饮酒作乐,而是急著给他的大汗写明在常州损失了一万多蒙汉精骑,这些人得如何补充,如何调拨,如何选用云云。 人家真的是带元的股东,爱这个带元,希望带元好。 另外他的营地不在鸡墩的元军中军大营內,而是在负责后勤转输的新附军营內。新附军在阿刺罕的催逼下,死了上万人,填平了常州城下的五道环壕和护城河,主干军事力量几乎丧失殆尽,剩下的也就只能干干保卫粮道的活了。 要不那些新附军的营地,怎么会被文天祥一衝就垮呢。还不是根本没几个战斗兵员了,阿刺罕算是非常诚实的完成了消耗新附军的任务。 “何人!”廉希宪正打小报告呢,说过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的,这会儿有人掀开他的帐帘,他自然不高兴。 1.”” 被他这么一喝,掀开帘子的宋军下意识就往外一缩。 等缩了半截,才想起来这不对啊。我是来杀虏的,怎么被虏一喝,就往外缩了呢。再者廉希宪的腰间明晃晃的掛著一枚金符,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清晰。 张世杰因为都是步兵,幸亏半道搭上了刘师勇的船,要不然这会儿才只走到半道呢。听说前面的姜才都杀到鸡墩了,自己竟然才刚赶到场。 正好瞧见一个没被宋军端了的元营,想著自己两条腿,是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姜才的。张世杰於是决定砍一个是一个,至少杀虏了不是。 “你老汉来日你娘嘞!”张世杰是北方的逃人,字都不识几个,有些素质就不强求了。 边喊边穿进帐內,瞧见確实是个佩戴著金符的韃虏,劈面就斩。廉希宪身边就一个伺候笔墨的家丁,根本拦不住衝进来这几个如狼似虎的宋军。 今年已经五十岁的廉希宪,还是坐姿,如何比得过张世杰这等军汉灵活。拿起砚台就砸,给自己爭取站起来,並拿到佩剑武器的时间。 却不曾想张世杰仗著两层重甲,不避不让,坐船赶到常州外围,小跑过来正好热身。你丟我也丟,一刀砸向廉希宪,顺手把腰间的骨朵也取了下来,准备再给廉希宪一个脑瓜崩。 不过砚台到底砸中了张世杰,还是迟滯了他几秒钟的。当然那一刀也结结实实打在了廉希宪身上,廉希宪未及起身,只是退后了二三步,还是被一记西瓜爆,砸了个明明白白。 可怜吶,张世杰何等样人,作为一个熟练的军汉,还给廉希宪补了一记,红的白的黄的黑的流了一地,滑脚。 因著已经看不清模样的廉希宪佩戴金符,张世杰知晓这是个大將,把金符拽下来一瞧。嘴,好大的牌面啊。 光禄大夫。 不论哪朝哪代,活著的时候能够被授予到光禄大夫这等官阶的,那都是方千人之中的人中龙凤。等再一细瞧已经被推翻的书案上的署名,才知道这是原任元朝中书省平章政事,现任两浙安抚使的廉希宪。 赶紧砍了,也是个功劳。 诸路官军此时已经开始围攻光明顶,伯顏身边二三千骑,多半还是烂醉的状態,如何能够抵挡。等瞧见姜才带著十余骑精骑,朝著自己的马鬃大蠢猛突,左右酒已经基本都醒了的大將们立刻拉著伯顏劝说。 別等什么拜降啦,咱们先往拜降的营地跑,至少拜降的九千骑是货真价实的蒙古汉儿铁骑,编制完整,军官齐备。不论是进是退,都很自如。 眼前管是王安节杀出来了,还是其他什么宋军杀过来了,咱们身边没有兵力是真的。况且现在天色大暗,不辨敌我,再守著这杆马鬃大鬣,冲也被宋军冲死啦。 等明天天亮,把正在城內快活的元军拉出来,偌大的宋国隨便去得。为將者临机巧变,不必拘泥於一角啊。 眼瞅著又有两三路宋军攻来,伯顏只好下决定,带上旗帜印信跑去匯合拜降。就是之后肯定要被参上一本了,胜都胜了,还被人家的夜袭打跑。 不过只要灭宋的大功到手,现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老將怀都当即表態自己留下来殿后,都是带元的股东,爱带元啊。而且按照带元的规定,战死的军將其后继是可以原官袭职的。 为国战死,后继世袭,在某种程度上確实极大地鼓励了元军的战斗力。在家老死的,那就得降两官袭职了。有些北方的汉官,自己还是三品配金符的统治阶级。到曾孙一辈降袭的直接成了白身,並不罕见。 风紧扯呼! 伯顏被诸將和数百骑拥著离开,抵抗的力量大大减少,復又衝杀而来的姜才瞧见篝火堆內的大蠢不见了,极为恼怒。纵马就冲留守的怀都。 今夜吃了好几杯酒,本身脚步就有些虚浮的怀都如何是含怒而来的姜才的对手。双方只斗了几合,就为姜才斩落马下。 命隨骑收拾怀都的首级,姜才引数十骑立刻去搜索伯顏的踪跡, 在场乱杀一气的宋军诸將,包括文天祥在內,並不清楚在小小的常州城下, 元朝已经损失了追赠镇阳忠武王史天泽,追赠曹南忠宣王札剌儿·阿剌罕,以及追赠恆阳文正王廉希宪。 第235章 235.两面纵火堪杀敌 第235章 235.两面纵火堪杀敌 “起火了!” 初九从后头琢初桥快跑回来,直接指著一处身后的火场。要么是抢到那一处的子放了火,要么就是谁家逃难的时候不慎打落了火烛。 白天天光亮,还不觉得什么起火不起火的。现在天都盪黑了,一点子火星也瞧的明明白白。不过常州是江南水乡,城內河网密布,纵横交错。歷史上从未发生大火烧及全城的事,最多烧两条街,然后就没得烧了。 四面都是水,怎么烧嘛。 起火的地方是正素巷,为纪念进士张(赐號正素处士)而名。北面那条巷子將来叫古村巷,也叫故村巷,因为元军大屠杀,杀得常州全城仅得七人存身在巷下桥洞內,是以得名。 现在大火延烧过去,看样子已经烧了至少七八间人家。再烧的话,可能就要烧及城隍庙宇了。 “西北风,烧不到咱们这。”谢拉嘀咕了一句。 “不对!”初九遥遥指向城西广化门处。 广化门城楼起火那是前天中午的事了,元军炮石攻城,为了夺取城门,直接纵火。不过城后的建筑距离城门超过百米,就算城楼起火,也没有延烧到城下。 但此时再看,广化门城下,此时明明升起好几处火来。 当然是有人纵火,载著张世杰赶到常州的刘师勇,等把船停好,天都大黑了。別说去席捲元营,摸黑走路都有些困难。 另外由於元军在运河上修筑了土坝,他的船也没办法直接开进常州城內。一开始刘师勇想的是去把张巡的遗体找出来,再接应一下城內往外逃的各位官绅家属就算。 他有船的嘛,逃出城门,开船就走。 结果到了德安门,守门的宋军告诉他別走东门。东城和西城之间架设的桥樑全给人拆了,(要不是因为这,他们早就接到马黑孩跑路了),要进城只能走西门或者南门。 其实还有一两道桥没被拆,只不过混乱中,外兵肯定找不到,得常州本地逃难的老百姓才能摸著。 於是刘师勇就摸著城墙的边,走了几里地来到城西。城墙的豁口处都是残肢断臂,各种器械散落,许多墙壁还有火焚的痕跡。宋元两军在城壁爭夺了半月有余,这才易手。豁口处没有元军守卫,这会儿都衝进去抢掠来著。 还是那句话,既然张二哥哥已经死了,现在城內值得刘师勇以平等或者更加友善的態度对待的人就没有了。当初他出兵过境,毫不留情的就抓了上千名常州的壮丁当縴夫,平头老百姓算个什么东西。 派出了几个不夜盲的哨探,一进一出没多久,就得到回报说元军正在里面快活。有些元军杀了百姓家的男子,就直接占据人家的房屋,凌辱其妻女,左拥右抱倒在院里呼呼大睡。 那还说什么呢? 对常州这座城又没什么感情的刘师勇当即下令纵火烧城,烧死一个子算一个。城壁各处,有的是零碎的竹木燃料,都是攻城落下的。 点起百十支火把,听著身后城外宋元两军的剿杀,立刻纵火。沿著城墙开始放,一放过去二里地,有房烧房,有屋烧屋,全无顾忌。 若是孤立的火点,最多把河网中的一个点烧光。可现在刘师勇一纵火,那可就说不准了。 “难道是韃子掠完,纵火焚城!”张巡下意识就是这么一句。 没错了,抢了一天一夜了,城西的商业区大概也抢到差不多了。伴隨著抢掠肯定有屠杀和人口掠夺,老弱一概杀了,壮丁牵回去做驱口,年轻的妇女则带回去充当生育工具。为了避免后续可能发生的瘟疫,一般军队的选择都是纵火大烧。 就像左良玉武昌屠城纵火,左梦庚安庆屠城纵火是一样的,都是怕自己的后路起大疫。在大杀掠之后纵火,人间之屑。 “哪有在自己后路先纵火的。”谢拉却瞧出了不对。 都在常州生活了二十年以上,对常州的点点滴滴了如指掌。假设元军抢完了,杀完了,准备毁尸灭跡,那也应该从內往外烧,一边烧一边退往城外。 总不会是全部退出去之后,再在城边缘纵火吧。或者说,总不会是有元军先退出去了,就不管城內元军的死活,先纵火算求吧。 刚刚张巡一伙人还碰上几十个抢的大包小包的元军呢,说明元军根本没有退出城,还在抢掠之中。 重点是如此密集的火点,绝非自然或者偶发,肯定是人为的。 也就是说有外兵在城边缘纵火,堵截元军出城的通道。先前有人找来,说文天祥带著残兵来救,大概率是文天祥放的火。 “嘶——” 张巡心中不由得计较起来,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其实没有这么多想法的。只是想著巷战再杀两个子够本,给张楨等人逃亡爭取时间。 不过现在嘛·—— 单凭咱们这几百號人,是绝对没有覆灭入城数万元军的实力的。想要办到, 唯有纵火。大火一过,管你是人是鬼,都得玩完。 至於西城还残存的常州百姓,一旦火卷,那百分百要同元军陪葬了。 只是话说到这,张巡是个道貌岸然的货色,表面上大义凛然,实际上不过是被时势一步一步推著走的小畜生。屁股一直都在大地主统治阶级身上,关爱百姓,那是因为自身的荣华富贵来自於百姓。不骑在老百姓头上,哪儿来好日子过。 “放火!” 有黑点就有黑点了,能杀一二万韃虏的话,就算有黑点,后世也有岁月史书和大儒为我辩经。 一声令下,几十个跟著张巡杀出来的女直兵立刻將火把投到左右街巷之中。 反正许多屋舍的大门都被元军撞开了,找点易燃物的事。 “阿迭,你去市河对面。”张巡又指著女真直的指挥使阿迭乌也下令。 阿迭乌也应了一声,带著人就攀屋跳墙,往隔壁的街巷越去。边走张巡还边喊,让他放完火就退回內城,不要在原地留恋。 “不后悔?”谢拉居然也丟了个火把到民家去,以一种打量的目光望著张巡。 第236章 236.灭虏九万八千骑 第236章 236.灭虏九万八千骑 元月里的西北风吹得紧,这风吹得那火,几乎只是须臾,就大大的席捲起来。张巡的鼻腔里全是菸灰,张嘴都觉得烫。 谢拉来问,张巡就定神看著他。其实到现在,张巡都没办法说自己了解谢拉了。以前只觉得是个天真的饭桶,现在细看又觉得谢拉是个明白人。 算了,张巡没有回答,放都放了,还想这么多干嘛?真要是能够再杀一二万虏,被骂臭就被骂臭吧,这会儿哪有空考虑这么多。 说话的当口,契丹直的指挥使石抹库刺也奔了过来,教张巡赶紧走。风大, 这火一衝就起,留在原地绝无好事,先过城內的运河,到河北去观望情势。 有人打断,张巡很顺从的就跟著退了出去,石抹库剌还把谢拉也给牵上了。 在常州这么久,他们都认识谢拉了,知道这才是那位铁棒无敌的大佬。 才过运河,张巡就命左右,当桥立阵,从左右人家拆来门板桌椅,翘起铺道的青石板。於桥后设立防御,预备著韃虏可能的反衝。 毕竟城墙那一面的火已经大的根本走不通人了,咱们这儿或许还有点跑路的机会,得先把桥道给堵住。 没堵完,阿迭乌也也退了回来,张巡瞧见他身后两个兵的腰间鼓鼓囊囊的。 刚想发作,但立刻压制住了。这点时间也不够他们这几个女直抢劫的,大概率是从打死的元军身上扒下来。权当是他们的战利品吧,看不见算了。 这种小件的战利品,就算是戚家军、岳家军也不禁止兵士拾取。当然像是铁甲、战马这种,藏私的就要问罪了。 有弓弩的持弓弩,没弓弩的使长杆,才刚合拢,果然就有元军蒙著湿水的念被往桥边冲。为什么確定是元军呢?因为他们到了桥边就把已经烤的冒烟的念被往外丟,那一头的辫髮看的明明白白。 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刺都在张巡身边,那就不是契丹或者女直的兵,只可能是元军。 放箭放箭,这种命令张巡下起来就没有任何的室碍了。把三个元军射杀,石抹库刺还叫人把三个元军的户体拖了过来。 不是什么好心,或者要夺他们的衣甲財物,主要是临时修筑的街垒缺少沙包。没有沙包那就用人包了唄,现成的元军不用用什么? 当然趁著拖尸体的时候,把能擼的都擼到手里,也是真的。张楨都知道捡一把小军斧別在腰间,遵论是这些兵。 “火!火!”驰出鸡墩大营的伯顏突然发觉自己背后好热。 待他一转头,就瞧见常州城內涌起喧天的大火,照的暗夜如同白昼,整个常州城西完全陷入火海之中。那正在其中“扫荡残兵”,奸淫掳掠的元军士兵,岂有幸理? 那可是忽必烈坐稳大汗和皇帝两张宝座,赖以压制群雄,同时和其他汗位凯者、爭夺者抗衡的命根子啊。 为了灭宋,死一二万骑不怕,刮到了钱,队伍也没有伤筋动骨,后续完全能够补充上来。可这要是全赔在常州城內,那就完啦。 不单单是他完啦,是忽必烈都要完啦。 整个带元,现在南北两面,东西各处,烽烟四起。草原上的蒙古人在造反, 西南的少数民族也在造反,一旦大败的消息传回北方,北方的中原豪杰难道不会暗怀他意? 这天下本就该有德者居之,但到底谁有德,老话说的好: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南北交锋的乱世,处处都是武德充沛的民眾,都是应运而生的豪杰。两浙素称文弱,自张二造以来,屡屡抗拒王师,刁民遍野,截杀带元天兵。现在明明已然擒斩张二,却又冒出一股股的乱民来,竟纵火大杀王师。 一气一急,伯顏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左右亲將纷纷涌来,天黑地暗,不辨道路,此时护卫著伯顏和诸將逃跑的数百骑人马已经散乱。幸亏今夜尚有半月,可以藉此观察。 只是拜降的九千骑到底在哪里啊?前日拜降后撤三十里整顿,这大黑天的, 也根本寻不著那九千铁骑。 “杀虏!” 未及这护卫著伯顏的数十骑寻著,后面就突然传来姜才的高呼。左右的蒙古骑兵,若是在平时,隨便挑个人出来都能和姜才杀几个对合。即便不胜,至少也能凭藉骑术高超,从姜才手底下脱身。 可如今眾人都在逃命,前半夜又纵酒高歌,现在酒是醒了,可手上却没有那挥舞刀枪的力气。被这声一骇,拍马就走,乱中连方向都不辨了。 姜才並不清楚眼前这队子里有伯顏,只是懊恼,自己跨下的马跑了半夜, 到底跑不动了,没有追上。 拨马便问跟著自己的十余骑,附近有没有元军的马圈。元军包围常州,当初有超过四十万匹骤马牧放在常州左近。方圆几十里都做了元军的草场,按理说肯定有马圈在附近的。 夺他几百匹马,也好一人五骑六骑,继续去杀虏。 有个跟骑就说附近似乎有条河,沿著河走必然有元军的马圈。於是姜才放弃了继续追击,转头跟著那骑,寻马圈去也。 而被亲兵们簇拥著的伯顏,又跑出去七八里地,这才迴转过来。此时再看常州城的火场,大火仍旧旺盛,至少烧够一日夜才会熄灭。 城里面可有三万数千蒙古、回回、汉儿铁骑啊,他们失了马,又陷在火里, 哪里还能逃得一个活命呢。 伯顏不由得悲从中来,意欲拔刀自勿。元军已经失了阿刺罕,哪里还能再失伯顏,这会儿有一队骑兵赶来,报称是拜降撒出来的探马赤。左右大喜,对了暗號,將不能自已的伯顏围住就往外头跑, 本来就因为阿剌罕阵亡而军心动盪的拜降一军,得知宋军大规模反扑,元军三万余骑陷在城內火场,惊骇万分。 虽然也是將门虎子,可拜降哪有他爹阿刺罕的那个狠劲,登时决定保全九千部眾为要。九千部眾在手,天下去得。裹挟著伯顏,就往润州逃去。 算上被他们弃下的三万余骑,元军已在常州折了九万数千眾。 第237章 237.义师大起绝归途 第237章 237.义师大起绝归途 已授安庆兵马都监的刘源,总督山南山北十一寨义军,奉宋平章政事汪立信之命,挥师南下进攻安庆。屯驻在安庆的元·淮西宣慰使昂吉儿手中只有五百骑。新附军大多抽调去了常州前线,参与作战。 昂吉儿自付无力守城,一面飞马向征南元师伯顏求援,一面率兵退往建康, 保全兵力。 刘源自此恢復安庆,得汪立信札委,担任安庆知府。有此名分,大会两淮义军,仿效先八字军之旗色,组建民兵武装,树“护地安民,不负赵王”旗號,挥师西进,意图收復鄂州,截断正在浙西和湖南作战的元军粮道。 在地方豪强和团结的协助之下,刘源溯江而上,接连光復蘄州、黄州,进围阳逻堡。受命担任湖广行省参政的贾居贞此时正在鄂州这个江汉合流要津,抚理伯顏以及阿里海牙的粮道事务。 闻之宋军猛攻阳逻堡,立刻派湖北宣慰使郑鼎领兵迎击刘源等眾,解围阳逻堡。谁知郑鼎不通本地情形,自以为冬季水枯,扎营河边, 为刘源在上游截水设坝,决口猛灌,郑鼎没顶溺死,元军大败,逃生者不足十一。余者溃回鄂州,即全城警戒。 此时寿昌军亦开城迎刘源,刘源遂得以三面合围鄂州。 鄂州系伯顏与阿里海牙粮道所在,屯粮数十万斛,还有河南、河北各地签发来的壮丁万余人。虽然精兵大多为郑鼎所没,到底贾居贞情知鄂州不容有失,据千余兵樱城死守。 正在湘阴和李庭芝拉锯的阿里海牙大惊失色,预备撤兵回援鄂州。但是刘源出身两淮,早已派人联络上了两淮的老领导李庭芝。请李庭芝务必牵制住阿里海牙,由他攻下鄂州。 一俟鄂州光復,则阿里海牙將粮道断绝,前后失据,到时候就是覆灭其一军四万眾的良机。 李庭芝自然懂得,从原本谨守为要,立刻转变为相机进战,四面牵制。鄂州城內乏兵,刘源的计划非常具有可行性。 江西的汪立信和谢枋得就稍差一些,一直只能在江州和南康军的外围转战, 短时间內还真打不动吕师夔和钱真孙的组合。吕师夔有吕家的家將人马,钱真孙说起来更厉害,乃是吴越武肃王钱十七世孙,江南大族。 拜降拥著伯顏跑了一夜,赶到丹阳县,伯顏不肯走了。手中有九千铁骑,怎么肯走。即便是九千人心浮动的铁骑,那也绝对不肯走。 明明已经毕全功於一役,阵斩张巡,打破常州,凭什么宋军还能再起?凭什么? 可他不肯走,別人想走啊。络绎不绝奔到丹阳的诸將,纷纷劝说伯顏速走。 伯顏犹自不肯,然后就是安庆、鄂州等地的急报,像是雪片一般的飞了过来。 安庆、蘄州、黄州失守,鄂州、江州受围,大江上游全为宋军所夺,元军粮道寸断,请伯顏元帅速速发兵回援。 好了,原本还不想走呢,现在不走都不行了。 这会儿沿运河设置水军的帖木儿不也操船赶来,他的二万来人是囱图个的,不论伯顏想要回战常州,还是救援江州和鄂州,都需要大量的水军。另外沟通江北的阿术两万余人,也需要水军。 董文炳另有一万五千人,原驻西津渡,操练海船,预备海上奇袭杭州的。但是常州久攻不克,是以一直滯留。前不久伯顏才下令命其进攻江阴,预备放洋。 现在正好捎上,预备著赶紧回救荆湖战场吧, 伯顏本人,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昏蕨啦。 诸將思索之后,先退往西津渡会和董文炳,然后通知阿术,请他速速前来主持大事。阿术是正儿八经的征南副元师,名分仅次於佰顏。 阿术这一年在扬州,算是虚耗了。倒不是他想要虚耗,而是他功劳已足,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能够压忽必烈的宠臣伯顏一头。 所以在修筑了长围,包打扬州之后,阿术就开始走马放鹰。一方面在两淮考察盐场、马政和屯田情形,一方面了解大运河的情形,为之后攻灭南宋,疏通大运河做准备。 不必说,阿术也是带元的真股东,他爱这个带元。 歷史上他便是如此行事的,一直到小皇帝赵和谢太后在临安出城投降,南宋在两淮的支点城市扬州、庐州都未被攻克。阿术就没硬打,只是包围和抄掠而已。 得知伯顏在常州骤然遭遇大败,几乎失了所有的蒙汉铁骑,本人也昏迷不醛之后,阿术留博罗欢守营,他自己则匹马渡江,前来主持大事。 元军主力陆师损失殆尽,已无力再战,后方鄂州、江州受围,也必须进援。 否则连他们这些人都得交代在江南。 怎么办! 要不说阿术是真的爱带元,他一方面派人去往常州,了解数万元军精骑是不是真的丧尽了。一方面抽调五千水军,先赴江州救援,稳住退往鄂州的水道。 诸將有了主心骨,虽然还是人心惶惶,到底能够做些事。可惜事与愿违,派去江州的人马尚未拔营,江州已经传来消息。 担任汀漳镇抚使的吕文福,此前一直按兵不动,拥眾在汀州观望。歷史上他在南宋焦山大败之后,决定投降元军。但是如今常州始终不克,伯顏顿兵城下, 师老兵疲。两淮大震,江西反元势力蜂起。 於是吕文福有了个人的判断,认为元军本次大概率还是会退回襄樊,重整兵马。先打击正在围攻鄂州的吴源,以及湖南的李庭芝,等削平了两淮和荆湖之后,才会再举侵宋。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 吕文福立刻拥二万兵,北上出师,进入汪立信阵中。隨即对江州和南康军发动猛攻,吕师夔虽然是他的好大侄儿,也一点不见手软。 此前吕师夔打老汪头,那还游刃有余,碰上自己亲叔叔只能鸣呼哀哉,守不住江州,带著家眷和残部,退往建康,至此江西全境光復。 第238章 238.三军欢动致一人 第238章 238.三军欢动致一人 天色大明,席捲整个西城的大火仍旧在烧,怕是不烧够一天一夜,这火不会熄灭。大火还烧及了部分南城,一直到新坊桥,才因为水面宽阔而停住。 但是张巡没有等待,而是立刻调集了二千骑走北门出城。城外的战事不明, 如果文天祥真的猛攻伯顏的中军大营,作为朋友,应该怎么办? 至少把他的尸体抢回来,留个全尸,入土为安吧。 出得城来,四面焦土,人马混杂散乱,到处都是不辨敌我的散兵游勇。许多人瞧见阵中那面“崇庆军承宣使张”的大旗,像是见了鬼一样,有的惊叫大喊有的居然停在路边,直接叩拜了起来。 跑到半路,有一伙儿二百多人的气台刑徒,张巡原本准备驱兵衝散他们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立刻跪倒在道边,口呼“万岁”,表示愿降张巡。 “叫他们自己跪到路边,我暂且管不了他们!” 跟从张巡的阿迭乌也留了几十骑,收容愿降的乞台兵,张巡继续策马往鸡墩的元军大营赶去。此时的鸡墩大营一片狼藉,有许多散乱的宋军正在捡拾各种战利品。 一名军校瞧见张巡,先是惊呼出声,隨后立刻拍马到张巡队前,高呼自己的姜才的亲將勇敢。召到近前来一问,才知姜才衝散了鸡墩大营,这会儿已经跑去追击伯顏了。 那文天祥呢? 没瞧见,文天祥跑的比姜才还快,一瞬间就没入了元军阵中。和姜才不一样,文天祥是来寻死的。听闻张巡战死,常州城破的消息之后,文天祥就引兵直衝常州而来,瞧见元军就冲,从未见过那样不避生死的文官大帅。 嘶·.· “留后!”未及张巡再想,稍远处涌来一標人马,高呼唤名。 听声音居然是刘师能,左右骑从分开一条道,这才望见他凑到近前来。刘师能满脸的不可思议,因为四面都传张巡已为虏所斩,怎么现在张巡还好好地? 问这么多了,先四面索敌,盪尽韃虏,再说其他的吧。伯顏既然被姜才驱遂了,那大概率其他的韃子也都会追隨伯顏而去,把战场清理乾净,才是紧要。 “刘师能!命尔就地立阵,收拢各镇!” “得令!” 既然文天祥不在,身为江淮副元帅、前营排阵使的张巡,就是两浙所有將官兵马的主师,自然有权发號施令。 “初九,持我令箭,去往德安门,调御营前军右厢右营前来。”天光大亮, 入目所及,並无任何成规模的韃虏,那平整局面,找寻文天祥就是第一要务。 “我便立在此处,尔等持我令旗,沿路分为三垛,教韃子投降免死。”初九拍马而走,张巡又对著数十骑女直甲骑嘱咐到。 女直甲骑纷纷张起红旗,纵马大呼“跪地免死”。真虏或许还將信將疑,新附军和气台刑徒则大多选择从隱蔽处出来,投降张巡。 子就没想他们活,或许攻杭州他们还得填壕,投了张二或许还能有个活命呢。 没多久,诸將瞧见高高招摇起来的张巡大旗,纷纷向张巡所在靠拢。一个个都是难以置信,又惊喜万分。张二哥哥没死,天大的幸事啊。 张世杰、苏刘义和刘师勇拍马到阵,报名进见。这时候才知道文天祥的动向,杀了一夜杀的太激动,昏过去了,这会儿被苏刘义的部將背著,原本要送回无锡去的。既然常州保住了,那留在常州也无妨。 “万胜!万胜!万胜!” 一路路的兵马瞧见张巡的招摇大旗,接二连三的匯聚到张巡的马前,各自报名。从无锡跟来的冯驥瞧见张巡,只知这是两死而再生的海內名將,也单膝跪地行礼。张巡亲自下马扶起,连连夸讚好壮士。 二三万兵马云集,这时才瞧见得姜才回师。望著张巡,姜才几乎是抢上前来,拉著张巡的手臂就是摸,確认张巡还活著,竟然流下泪来。 见他如此,张巡紧紧將其抱住,抚背宽慰。你张二哥哥还活得好好的,哭什么呢。 胡乱抹了眼泪,姜才將缴获到的伯顏大蠢、旗鼓、甲仗,以及怀都等四名佩金符银符的大將首级,献给张巡。 还连连嘆息,一夜都未寻著伯顏的踪跡,否则斩了伯顏,也好告慰战死的兄弟们。 既然大伙儿都到了,张巡也不废话,先跟我进城去灭火吧。另外派遣剩员, 收拢俘虏,打扫战场。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刺则分率数百骑,前出搜索伯顏或者其他虏中大將的情况。还有一个重点,也是瞧见姜才,张巡才念起来。 马! 遍野的元军战马牲口,务必要收拢起来,方圆数十里,有元军数十万匹马。 这对於任何一个同时代的国家而言,都是堪称国家至宝的存在。 失了这几十万匹马,比失了三万军要痛苦多了。三万军练上几年,还有练出来的可能。几十万匹战马乘马,把忽必烈死,他都没法短时间內再这么多马出来。 復夺南门之后,初九持红旗进城安抚百姓,宣告已却虏。命正在拆毁桥樑的包圭立刻张榜安民,顺道將夺得的虏中二万斛粮食运进城內,分发给城內百姓。 至於张巡本人,则是飞奔去寻文天祥。此时文天祥正躺在船舱內,城內有大夫,但一时间寻不著。有两个军中的医匠瞧了,感觉没啥大问题。 说白了就是通宵熬大夜四十多个小时不睡觉,然后还高强度运动,去砍人, 砍得宝剑都是豁口,精神过於亢奋。等砍得差不多了,最后那口气一松,身体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俗称岩机。 就这模样,睡上两天两夜差不多便好了。也怪文天祥以往都是养尊处优的状元相公,突然剧烈运动起来,可不就是扛不住嘛。 確认文天祥无事,张巡这才鬆了一口气。 倒是谢拉幽幽的出现在张巡的身后,先是瞧了瞧和他师兄相善的文天祥,隨后道了一句:“元帅昏得好时候。” 转头望他,確实是好时候,让张巡一人接受了全军欢呼。 第239章 239.活人不及死人香 第239章 239.活人不及死人香 李大一箭扎死守门的亲將,小李带著数十甲士,破开张家的大门,夺进前厅,登时將已经在收拾包裹的张全並其家小圈住。 有几个亲將还想反抗,毕竟他们还自认为是官军,而李大则是趁乱打劫的乱兵。小李也不废话,反抗的就推到街边砍头。首级斩下来用长枪挑著,插在街口。尸体则丟在路上,教那些预备跑路的官绅瞧瞧。 张全大骂李大父子造反,这会儿李让已经跃进门来,出示小皇帝赵用宝, 陆秀夫宰执署名的合法詔书。痛斥张全弃军而走,导致横林大败,宋军瓦解,常州失陷的滔天大罪。 除將妻女收监,嗣后发与兵士为奴外,家中男子,不论良菱,全部推到御街上斩首示眾。 此时杭州人马爭溃,满街都是混乱的人群。幸亏姜才在离开前给陆秀夫留了几百个军將兵土,李让他们家的家將也都补了武职,组织起了守城军数百人。有此千数百人,陆秀夫才能清空御街,临机处置。 歷数了张全的罪状之后,开刀问斩。 李让受命临时署理临安左右厢公事,持黄榜静街安民。陆秀夫以参知政事· 枢密副使·行在四壁守御使的身份,手詔弹压守城厢军各营,约束三军,接掌全城兵权。 杀得人头滚,民心大震,军心也稍稍稳定下来,陆秀夫隨即喝令中书省见在官吏,立刻登城点名报导。正在职守的,一律升转三阶,点名不到的全部除名。 见在官军,全部超授郎官,先支三月餉,再赐绢帛和食盐。 四壁城门点阅所有守城器械,军器监、军需监、军器所均开库核算。召集全城各行行首,男女按行索业,编组成队,男子十八至三十八的,非有残疾皆充做剩员。有勇力自效的,发往侍卫亲军,重编生券军。 城外草市和门市的米、麦、盐、绢、炭等一应守城物资,按市价一半和买, 半给金钱半给钞贯。旧在城外百姓,听其自逃。在城內有家业的,容许进城。 凡在运河和钱塘江上一应船只,总揽入官,船夫梢手会编横海厢军,预备迁宫事宜。当然也用作运输和防御。 几乎毫无兵事经验的陆秀夫,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开始了他挽救宋王朝的最后努力。 原本他还想派人去通知无锡的文天祥,苏州的仇子真率兵退回杭州一道助守。但又想到,把两人抽回来,无锡和苏州一定会不战而降,他在杭州准备的时间就更少了,这才没有派人出城,而是向浙东郡县发令,將郡內团结保甲弓手都募送到杭州来。 只能依託杭州这座大城,来拼一拼啦。 文天祥睡了一天一夜,到底醒了过来。等他得知韃虏已被驱走,官军大胜之后,喜得泪流满面。更重要的是,杜滸告诉他,前营排阵使张巡並未战死。闻听此言,文天祥当即就要进城去瞧张巡。 那你瞧不著,张巡出城去拾马了。 元军丟弃在常州外围的数十万匹骤马,这会儿军將们都在“拾”。这时候还不是谁拾到算谁的,他们和张巡是亲兄弟,瞧见几十方匹马也得明算帐。 剩下的兵士分成了两拨,常州出身的在灭火和处理城內,外地出身的在打扫元军营寨。至於为什么张巡没要打扫营寨的活? 因为一万多新附军和六千多气台刑徒都选择向张巡投降,张巡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全部收编。大约是自认为已经占了老大的便宜,所以张巡就没爭在外头营地捡破烂的差事。 城內的忠诚军原有一万六千数百人,现在点阅仅剩一万二千多。御营前军原有八千数百,马雍一厢倒剩四千多,王安节一厢就剩二千。 侍卫亲军马军收编的乞台兵两千数百人,跟著张巡出门去冲伯顏,也死了数百,就剩下二千骑了。 现在一轮收编,侍卫亲军马军充实到了二十五个指挥,八千五百骑。忠诚军临时整编了一些民勇,恢復到了一万五千人。因为陈、胡应炎等人的战死,左右厢兵马,至此彻底全为张姓所掌控。 御营前军全数重整至二万人,但是分成左中右三厢,左厢王安节部恢復至五千人,中厢王旭(初九)部利用忠诚军中司的基干,扩编至八千人,右厢马黑孩部也恢復至五千人。另有两千充张巡前营排阵中军,旗鼓、传令、营帐,都需要人手来管理,不得不设。 不过张巡不在城內,文天祥还是要进城去看看,他前儿晚上也瞧见城內大火,想必烧杀了不少百姓,得入城安抚啊。作为江淮都元帅,整个淮南两路、江东江西,全都是他的管辖区,常州自然在內。 入得城来,常州知州姚竟然未死。元军攻入南门,周思韩死守,教姚进入內城继续守城。姚乱中中了一箭落水,左右家人拼死把他捞出来,想突围出城。结果城西城南的桥全被包圭拆了,在城內打了一夜的转。 天亮之后,有人持榜进城安民,说张巡已经击退了韃虏,他们这才惊而出面。现在姚的手臂受伤无法书文,但是人是活的,也不肯歇息,一定要出来视事。 瞧见文天祥,还想拱手呢,发觉手抬不起来,只好弯腰。 “城中百姓死者几何?”文天祥看著烧成白地的城西,不由得问道。 “约有二万人。”姚组织民勇收敛遗骸,除开元军士兵外,略略算得。 “啊———”文天祥嘆息一声,便教去看。 反正城西的墙壁都被阿剌罕砸烂了,连护城河都填成了平道。许多遗骸就暂时安置在城墙下的空地上,尚在冬季,气候寒冷,堆放二三日无事。 另外城內要是还有亲属的,堆在城下也方便家属认领,自行丧葬掩埋。 望著数以万计的遗骸,文天祥的从人们不由得掩鼻。就算是在大冬天,这味道也绝对不好闻。 站在城上,遥遥望见文天祥的谢拉对著眾人说道:“雪白骨满疆场,万死忠义未肯降。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第240章 240.仓皇北退皆不顾 第240章 240.仓皇北退皆不顾 这话一出口,文天祥就向上望。瞧见是谢拉,还朝他拱手。两人也算是老相识,再者谢拉还是故人之弟呢。 张巡出城去和好兄弟们拾马了,谢拉因为挨了察罕一棒,跑起来大喘气,就没让他跟著。正好城里就剩下他这一个有度的正经道土,所以就留在城墙豁口给死者念经。 本来还有和尚的,元军打进来,杀尽了集中在感慈院內的数百僧眾,连小沙弥都没留下。 顺著塌陷的豁口滑下来,谢拉仔细瞧了瞧文天祥。先前文天祥昏迷的时候见过,这会儿再瞧,图图个的人,非常完整。 左右的从人听著谢拉刚刚吟诵的词句,这会儿也纷纷垂下手来。是啊,这都是守城二年有余,心怀忠义而不肯降虏,最终死难的百姓。 奋战到底,虽死犹生。 “多念几段吧,也好发送。”文天祥大约也了解谢拉的性子,没说什么客套话。 “死的不情不愿,发送不了。”万万没想到谢拉拍拍手,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在宏大敘事里,那就是万死忠义未肯降,活人不及死人香。在现实情况下, 不过是虏来了全城大掠,老百姓一时激奋,就跟著姚他们起兵反元了。等到虏重围,喝令屠城,为大势所裹挟,那就是想降也没法降咯。 哪有那么多的天生圣人,都是蚁,不过是被时势推动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罢了。 现在死了,朝廷自然会旌表他们为“义民”,著书立说讚誉他们的顽强和死守。不过论及到他们个人,在被韃虏的刀剑砍杀时,恐惧和害怕才是真的。 “你!唉————“”文天祥也没有爭辩,只是默立在原地。 不经歷这些事情,哪里会有什么同理心。没有成为都元师之前,文天祥懂什么叫兵凶战危,百姓艰难吗?当然不知道。等真的一身转战三千里,才懂知难行易的道理。 “好歹胜了,说得过去。”谢拉居然反过来拍了拍文天祥,一路走,一路往前念经。 “.——”文天祥没答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答。 倒是他左右的隨从有些莫名其妙,这个道士说得什么玩意儿?可也没有人打搅文天祥的思考,直到有人发觉,有一標马兵驰回常州。 在外头拾马的张巡接到了撒出去的游弋的回报,说是韃虏一路败退到润州之后,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正在分兵。不是往江北扬州处分兵,而是往上江分兵。 如果是要跑路,那在西津渡获得了船只,大伙儿一道跑就算了。可分兵坐船去上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上江也出事了。 先前常州和外界尚可联繫时,李让进城送过消息,说汪立信以平章政事的身份,去招討江西了。两相结合,极有可能是汪立信在江西取得了突破,导致元军长江粮道出现了问题。 加之现在元军中军主力全丧,正是惊慌无措之际,张巡应当立刻驱兵进战, 將元军彻底驱逐出江南。 所以张巡赶回了常州,准备云集兵马,前驱润州。 望见文天祥,两人打完招呼一合计,文天祥也认为要立刻开始部署对元军的追击。最少要把元军逐出下江地区,方便宋军建立下江的防线。比如最少最少, 夺取安庆,使得建康以东有了屏障,两浙成为腹里,那就还有和元朝拉锯几十年的可能。 其实两人不知道,何止是安庆啊,九江都已经姓了宋了。现在宋军都开始包围鄂州,准备把阿里海牙的四万大军都包了饺子。 既然主帅副师意见一致,张巡当即命令,诸军將剩员和熟券军的一半,留在常州。所有的生券军和另外一半熟券军利用水军兵船,疾驱润州,相机进战。 打仗这事,文天祥交给张巡是放心的,他本人也没有和张巡爭夺兵权的想法。毫不犹豫的就把所有军队都託付给了张巡,他则留在常州,督理后方的粮草向前运输。 张巡自己只率领最亲信的忠诚军左厢,另外侍卫亲军马军,也抽一半隨军。 其余部队由诸將自择,满打满算只有四万人,算上刘师勇的水军一共五万,就直衝润州而去。 换在以前,张巡是绝对不肯这点人就出城野战的。现在不单单是张巡的胆子大了,打出了心气的宋军胆子也大了。 只用了区区一日,张巡就抵达焦山,在焦山和江南岸之间夹江下营,派出人马试探润州西津渡。 元军顿时大骇,前方鄂州受围,归路断绝,后方宋军又追击过来。尤其是那个明明被阵斩的张巡,居然又出现在了阵前。 因为阿剌罕的死,元军军中早就流传说张巡是二郎神君显圣,折了阳寿十年,专为炸死阿刺罕的。现在復又瞧见张巡,人人惊骇,各个胆寒。 连阿术都弹压不住士兵们的惊惶,董文炳立刻劝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之所以元军还留在润州,其实是有原因的。阿刺罕之前不是打破了独松关迫降了广德军嘛。有三千数百蒙古和汉儿骑兵在当地驻守,拜降跑路没有通知他们。还是阿术来主持军务了,才说带上他们一起走的。 主要也是这小四千人不是阿刺罕的部眾,是其他总管、千户带来的兵马,拜降当然想不到他们咯。 这会儿宋军覆压而来,广德元军还未撤退到阵,阿术不想丟了这些精兵。 可是眾心惶惶,一旦宋军瞧出虚实,发动攻击,则西津渡元军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张巡胆子大起来是真的,可又没大成莽夫,还是派人先侦查,再决定做不做战。结果当天下午,广德的三千多元军骑兵就衝到了西津渡。还半道遇上了一伙数千匹马的元军牧群,直接包圆带了回来。 自此阿术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在建康的元军也全部撤往江北元军大营。江北元军还有二万六千人,如今大败,正好遮蔽全军向后撤退。 也亏元军丟了几十万匹骤马,要是想渡如此多的马过江,至少三五天。 第241章 241.临江慷慨吞胡羯 第241章 241.临江慷慨吞胡羯 鞋子要逃! 都是老军將了,听著西津渡上乱声纷纷,就都知道这是要跑路的声音。如果是正经出战,不论步兵马兵,都须得先列阵排队。那么脚步声就是合踏的,是有节奏的。而跑路,那就是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 再者江上已经有元军的水军的战船出没,阿术別的不管,至少要把伯顏先送过江吧。如果伯顏为张巡诸將围堵在西津渡,甚至最终被南宋俘虏,那忽必烈的脸都得丟尽了。 “韃虏中军已我所灭,如今不过是散卒败兵,雷霆一击,必教瓦解!” 张巡的甲还是那个破著洞的甲,但是此时披在张巡身上,威风凛凛。饰以象牙,贴以金箔的盔甲,能和张巡这一身比吗? 前营诸將环列在张巡左右,瞧著张巡用宝剑在冻土上划拨著。谁前出冲营, 谁后继跟进,谁左右机动,谁稳坐中军,都有分派。 没人直接教导过张巡,全凭从戎厉马,见惯了杀阵夺旗,才有心得。 王安节大腿中了一箭,这会儿只能坐在马扎胡床上,原本他还需要给张巡参谋来著。等听张巡分划完,发觉没什么好补充的了,於是自请留守。 “双刀王”也得腿好了才能去砍人不是,既然受伤了,肯定只能留守中军。 “诸位还有什么补充?”虽然做决定的是张巡,但同样的,张巡也乐意听大伙儿的建议,这是自起兵以来的习惯。 “若要攻西津渡,就须得一併攻打瓜洲水营。”刘师勇指了指大家身后,江对岸控厄运河河口的瓜洲水寨。 “扼虏归途!”张世杰算是好捧喂,立刻猜到刘师勇的用意。 西津渡是渡口,而且是长江和运河上的大渡口,码头修整的非常不错,所以可以快速的上下人。同理,瓜洲也是如此。如果瓜洲在交战,则元船无法隨意靠岸,那运载元军北逃的速度便將大大降低。 现在元军人心惶惶,多留在江南岸一刻,都会造成他们的精神更紧张一分。 尤其是在看到有船能北返,但是很多人却上不了船之后。 或许,或许到时候元军自己內部都会炸开,互相攻击,抢夺渡船。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好,那就分一標水军拔瓜洲寨。”张巡自然从善如流,当即答应。 “泰州的孙虎臣联繫上了嘛?”张巡復又转身询问被文天祥派来,以江淮都元帅府管干公事身份,草制文书的金应。 “孙观察望王师久矣,一俟留后渡江,便会呼应。”说罢金应取出一封信来,不过三五句话。 “好,既如此,出阵!” 手中宝剑直指冲天,左右大將纷纷以刃剑相应,共约杀虏。江南韃虏一日不尽,诸將一日不歇。 中军鼓吏擂股助威,鼓声直催马步各队。一败再败,了一肚子气,终於可以扬眉一次的宋军爭先恐后的出阵列队。 五方五色大旗由张巡分予诸將,五部人马拱卫居於核心的捧日大旗,旗下的张巡高踞车上,锦袍绒卷张扬,確有气势。 整队齐全,兵马直摧西津渡。当年张巡率领全宋家当,水陆並进,匯合润州,大破阿术军。既然当年能破,现在自然也能破。 元军各队人马,不过是草草逃亡来润州西津渡,根本就没有建立什么像样的防御措施。加上先前上江来报,归路断绝,人心思退,哪还有什么筑垒的心思。 要不是等广德元军,阿术或许早转进了,哪里会在西津渡多留一夜。 现在怎么办?根本没有人乐意留下来死守,还是董文炳站出来。他表示自己的水军一万五千人此前一直屯驻在西津渡,对当地较为熟悉,也没有参与常州攻城,士气尚可,阻挡宋军一程应该不难。 作为带元的股东,忽必烈都呼董文炳为“董大哥”,要不然也不会像阿刺罕那样得以分领一军,在外主战。自然的,板荡之际,也忠於带元。 有人站出来抵挡,元军诸將纷纷向董文炳拜礼,而后乘船北渡,逃命去也。 说是一万五千人,实际上一多半都得留下来乘船操舵,实际能够跟著董文炳阻挡宋军的,也不过六七千眾。还得分成三面,阵列抵挡,免得被宋军抄掩后路。 再者水兵嘛,衣甲单薄,虽然也练跳帮和刀牌,可主要依仗的还是弓弩。一遇战事,远了就放霹雳炮,近了就开弓射弩,哪里都一样。 单论弓弩,元军自然不输宋军,弓弦子的响声蹦蹦蹦的刺耳。可元军弓弩手左右,没有好几排的枪棒手遮蔽掩护啊。 撞上士气正旺的宋军,临阵也就三支箭的功夫,很快两军就撞到了一块儿。 “阿迭,直穿韃子间隙。”站在大车上的张巡,遥望见董文炳水军人马阵列不全,间有空隙,立刻命令阿迭乌也出马。 巧了,姜才也发觉董文炳军不耐步战,引了三百多骑,正往前跑呢。正好左右两翼,直插元军队中。几乎只是一瞬间,就撞开了元军的间隙,並將两侧的元军弓弩手搅烂。 二將均不留恋,兜马就转,意欲合围元军。和宋军纠缠在一起的元水军,本就是勉力支撑,这会儿瞧见背后全是宋旗马队,卷堂大散。 董文炳左右亲將,望见姜才挥舞双刀杀来,也是了得,一刀將董文炳將旗砍倒。挥起鞭子就抽董骑马臀。反正他们也在原地盯了宋军一阵,现在元军许多人都得以上船,那还留守做什么呢?速速引兵,退回长江北岸才是正经。 可惜了了,迟了一步。因为姜才不单单是马上双刀舞得厉害,骑射也是南朝中罕见的好手。望见一员身披锦袍的虏中大將,从跟骑手中接过马弓,搭箭就射。 一箭不中,復射一箭,直插董文炳身侧亲將脖颈。就这一顿,阿迭乌也也率领百十骑杀到,挥舞起连就是一棍。包钉大棍打来,又將董文炳身侧的一名亲將打落马下。 混乱之中,姜才之子姜彬引骑突前,挺枪就刺正在逃亡的董文炳。 第242章 242.血战归来唱汉歌 第242章 242.血战归来唱汉歌 幸亏有董文炳的留守,阿术这个副师,是看著江南岸仅存的骑兵们都上了船,才最终上船的。也亏元军人少马少,而西津渡上的船多水手多。 (至元)一十三年,望中能记,烽火扬州路。 可站在船甲板上的阿术,没有半分的安全之感。因为他望见刘师勇、刘师能兄弟夹攻瓜洲水寨,尤其是刘师能,望见元军船只上载满了士兵,四面纵火。 著元船就放火箭,扎死人很好,扎烧船更棒。 海陵城內的孙虎臣也在得到张巡的军令之后,率师出兵。先前当涂掛弓山大败时,他直接引五千余军回镇本城,几乎没有遭遇到损失。 后来阿术包围扬州,虽然他对此无动於衷,但好赖坚守著泰州没有投降。这会儿用人之际,能不投降就已经是大好人了,该用就得用。 当口上他倒也听令,率了二千多人,以舟师出战运口,会同进攻瓜洲。 岸上董文炳那六七千人,如何挡得住三四万如狼似虎的宋军。阿术的座船才到江心,就听得岸上高呼方胜,那必定是董文炳军尽没了。 容不得阿术有片刻替他人感伤的时间,孙虎臣所部已经衝杀上来。打硬仗孙虎臣不会,可是捡人头要是还不会,那死了得了。早点死了,还能给带宋省点粮食。 这边厢陆上,基本上算是到了扫尾的地步。不可思议的是有二千余元军水兵跪地请降,他们和气台刑徒、新附军完全不同,都是正经的元朝水军万户府的正军,居然也会请降。 正杀得兴起的诸將,原本的想法是一概杀了了帐。一个虏首三十贯到五十贯,那都是明晃晃標了价的,砍了首级,咱们上临安问官家討赏钱多好。 话递到张巡这儿,张巡就让人抽几个牌子头过来。倒不是张巡心善,而是之前在常州收到了很少几个山东登莱水军万户府的元军俘虏。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年刘整在汉水上游编练水军,攻打南宋,一共从河南、 山东抽调了七万人。山西都被杀成宣慰司了,当地没有足以支持带元的汉世侯力量,所以没选山西的兵。 既然帖木儿不手里的都是山东的水兵,那董文炳手里的肯定是河南的水兵咯。记得先前董文炳的官职是河南邓州行军万户、河南统军副使。 邓州在哪儿?就是南阳啊。 如果眼前这些兵都是南阳兵,张巡真不介意饶他们一命。吕文焕降元之后, 新附军数万人分別迁出襄阳和樊城地区。大部分已经填了常州的护城河和环壕, 剩下的也被收编。而河南的水军万户府,迁入到襄樊之中。 歷史上有一部分吕家军,甚至被迁移到长城以外屯驻。相比较於新附军,忽必烈显然更怀疑蒙古牧民们的忠诚。 现在收降这些河南水军万户府的正兵,將来真要是往战襄樊,或许会有些用处。 张巡说不砍,那就不砍咯。谁能不给张二哥哥几分薄面呢?还是选择去扫荡残兵,顺道从元军营內拾点傢伙事算求。 招呼亲將过来,把人先圈禁住,登记姓名年岁,原充何职,家在何处等。再不济,这些人也是刘整带出来的好水兵,留在队里当剩员总没问题吧。 张巡魔下直属的就有四万多人,还兼併不了这二千多人了。要是算上诸军的军队,十万大军吃二千人,小事一桩。打散了编到各厢去,有事再重新集合。 草草处断完这二千人,张巡就往码头赶。沿途都是宋军士兵在割取首级,唱著歌儿砍脑袋,画面確实是有些诡异的。要不是张巡见惯了死人,这会儿得怀疑怀疑自己哪天碰上克苏鲁入侵。 一边割,兵士们还一边攀比大笑呢,一个五十贯,可不就得笑。笑声甚至传到了江上,直骇的殿后元船,加快了几分速度。 江上的战斗也进行到了尾声,或者说其实没什么战斗,元军只想撤退跑路。 眼瞅著瓜洲受围,不方便停船。除了一部分船只选择直衝江北运河外,还有一部分转道真州,利用真州的码头靠岸。 宋军的大小船只到处抄劫元船,元军无心抵抗,甚至拋下队友,只顾北返。 就张巡以手搭眉这会儿,便瞧见有一条元船上起了大火,不少元军兵士跳船跳生。 同样的,旁边船上的宋军也在哈哈大笑,甚至用竹竿敲打落水的元军,戏弄於人。 瞎,上了战场这就是常事,本来战爭就是人类最暴力的行为,阿剌罕驱宋家百姓填溧阳城壕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留后。”张巡准备鸣金收兵,派人去江北观察情势了,石抹库剌跑了过来。 “怎么?”骑兵这会儿应该都在抓捕俘虏,或者去追斩首级,跑回来干嘛? “有一处窖藏-—-——”石抹库剌的声音压低了下来,这老契丹声音一低,张巡还不习惯了。 马兵营內都是大嗓门,按他们的说法,几百骑跑起来,烟尘蹄声大起,要么靠旗帜笛哨,要么就得嗓门大。 不过这会儿说什么窖藏?元军还能够有什么窖藏了? “元营內的餉银?”张巡没怎么在意。 “似乎和您之前赏驃下的银一样。”石抹库刺那是看过见过的。 朝廷不是有好几十万金银作为搞军银,滯留在常州呢嘛。后来全被姚嵩扣下了,充当赏军银和兵餉。先前还拿这些银子买过军粮和盐巴。当然也有一部分, 直接用剪子绞开了,给士兵们发首级银, “大內银?”张巡只觉不可思议啊,赵湿的银子怎么会在润州? “几十万不止。”石抹库刺的答覆更加惊人。 阿剌罕身死,但是他劫夺的六十三万两黄金白银都在军中。加上从溧阳、广德等地抢掠而来的,不下七十万两。 拜降那一夜为什么来的迟?因为隨队有上百车的金银。等闻知大军溃败,需要夺路而逃,拜降才把金银去下。 这会儿就丟在距离西津渡二十几里地的一处运河仓內,已经被石抹库刺控制了起来。 第243章 243.跑路也要分两道 第243章 243.跑路也要分两道 算了,还得渡江北上解围扬州,张巡暂时没有空去管这个事。幸亏带了忠诚军左厢,令他们分出一標人马,將窖藏先送回常州,其他再论。 阿术已然北逃,张巡得立刻引兵去追。元军还有相当数量的兵马,如果任由他们从容的离开淮南,则不肖三五年,又是一场麻烦。 说得再坦白一些,追击溃败的敌军,真叫一个轻鬆愜意。连孙虎臣这一路货都能跟著捡人头,足可见一斑。 元军编制混乱,人马错杂,眾心惶惶,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回了河內重整,再想要杀一个子,就得付出八倍十倍的努力和代价咯。 和张巡料想的一样,元军抵达江北岸之后,几乎不做什么整队,有头跟头, 无头北窜。连带著阿术留在江北的二万六千大军,也慌动起来,出现了混乱。 也就是阿术本人无事,且在元军中位高望尊,镇得住江北元军的场面。命令博罗欢先引四千兵,护送伯顏以及南征诸將北逃,阿术没急著立刻走。 不是他想要留下来当殿后,殿后已经赔了董文炳,他可不乐意同董文炳在黄泉路上作伴。之所以不走,是等待建康的元军,还有那些投降的南宋官將匯合。 像是淮西宣慰使昂吉儿,不就还有五百骑兵嘛。阿术觉得得等等,总算起来,在建康的骑兵也能凑个三五千骑的。 加上还有大量的南宋二五仔,这会儿都避在建康。得把他们捎上,忽必烈总还会南下统一全国的,到时候这批人有用。 况且吕文焕、吕师夔、范文虎等人,都是带著伴当亲將来投。有这些人在, 只要钱多粮多,旦夕之间拉起三五万大军,都是轻易。就算没有军事上的作用, 单凭人头熟,在南方也能进行招降安抚工作。 他等他的,张巡办张巡的。 让诸將留下熟券军在西津渡收拾,今晚只歇一夜,天明就立刻擂鼓进战瓜洲。大晚上的,阿术百分之百没有办法组织起成规模的逃亡行动。能跑了的只有將校军官,兵士数以万计,给他十天半个月整顿还差不多。 不过张巡的预料还是错了,阿术毕竟是阿术,上了《元史》的大將。虽然他迟疑了,想要带上建康元军一起跑,可他没有傻不愣登在原地等。 忽刺出在扬子桥元军大营虚张声势,至少让扬州城內的宋军不敢动。同时也让张巡以为阿术和江南北逃的元军都在扬子桥匯合,进而直扑扬子桥。 事实上阿术连觉都不睡,连夜赶到真州。准备经真州过六合,再转道滁州, 走清流关,北返河南。 撤退的时候,也能见一个统师的本事。阿术知道江南元军人心惶惶,短时间內不存在反身作战的能力了。和这样的人马混杂在一起,最后都是仓皇乱逃, 所以阿术將自己在真州、瓜步等地的部队,並上建康元军,走西路北返。另外滁州当初由於谢添反正,以及他所率领的四千滁州兵在当涂战死,元军復来之后,直接攻破滁州,並进行了屠城。 抵抗的未必屠城,但是反覆的一定屠城,这其实不单单是元朝一家的规矩。 滁州附近没有宋军,甚至连百姓都没了,自然是逃亡的好路线。一夜之间, 建康元军携家带口,不下三万人,居然真叫他们成功逃到了真州。 如此,阿术命令昂吉儿和吕师夔统帅这支拖家带口,超过四万人的大部队, 逃吧。 能逃出去多少个,都算你们的成功。 及至天明,阿术狂奔数十里,招呼坚守瓜洲水寨的元军拔营跑路。董文炳死前,留其弟董文用在瓜洲守寨。原本董文用是在中书担任工部侍郎的,恩,是安童一党。 安童被俘,献给了海都。於是董文用立刻受到阿合马党徒的攻许,原本歷史上是发到河南负责运输伯顏从江南掳掠到的財宝的。现在因为伯顏没打下江南, 所以到阿术军前听用。 董文用並非什么勇武军將,平时也大多任文职,当然也当过一路的总管。守御一夜,军令已完,自然走的非常麻利。 主要是也不知道董文炳,已经被姜彬一枪刺死。这会儿江北各营杂乱,消息完全不通,谁都不知道谁。 也算是阿术打了一个时间差,昨天进攻瓜洲的刘师勇和孙虎臣没真打,主要是袭扰,令江南元船无法北靠。实际上乾的都是在江上杀人的活计,好容易能痛打一次落水狗,谁不上劲呢。 军议的时候,刘师勇提出来的策略,也主要是增加元军渡江的难度。 等阿术清早拔营跑路,张巡这边也已经开始造饭。阿术带著上万人跑出去十里地,西津渡这边刚开始吃大米饭。 还有各种死马、死牛、死驴,要么是元军跑路的时候跑死的,就倒毙在路上,要么就是受了伤没法治,给个痛快的。昨天晚上宋军士兵歌唱的响,也是因为捡拾到了不少死牲口,剥皮洗刷,大锅咸盐燉肉,正冬天的,喝口汤都能抖三抖。 等吃饱喝足,了两个小时渡江,才发现瓜洲元军除了人以外,其他全留下,虚张声势。 阿术还是厉害的,张巡没生气,也没著急,一面命令刘师能进占瓜州水寨, 一面以刘师勇的水军为前驱,沿著江北运河直驱扬州。 这一次没能和扬州提前联络,因为阿术用长围把扬州堵得严严实实。等到张巡的大军进至扬子桥大营,城內也只是观望而已,並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巡也不急著通知城內,而是先派出小股人马,进入扬子桥大营哨探。元军到底是跑路了,还是埋伏呢,谨慎些总没错。別追敌追的自己赔了本钱。 另外命令阿迭乌也带著千余骑,分成三路,每一路再分五垛,前进哨探三十里,確认元军北逃的方向。 到这会儿张巡才派人进城联络,说是前营排阵使张巡来援了。望城门上叫喊,一时间竟无人应声。仅仅一墙之隔,城內此时已经是人间地狱。 第244章 244.朝中换色全主战 第244章 244.朝中换色全主战 连喊了十几声,才有人起来应。城上甚至没有力气投下吊篮来,把人给提进城,最终还是在城下等了一刻钟,到底有个像是將官一样的人探出身子来应。 再等打开城门,已经过了午时。 两头一问,扬州已经断粮两个多月,此前梅雨季节又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大疫加大飢,城內十停人死了五停,剩下来的五停也是半死不活的。 张巡一面命魔下诸將,继续追击元军。一面破开长围,命跟著来的金应,持江淮都元帅幕府的榜文,进城布告百姓,统计人丁,按口给粮。 之所以不进城,那不是听说城內大疫死了好几停人嘛。 等金应出来,连呼城內惨绝。但凡人家死尽的,就在门上贴一张黄纸。隨后附近的百姓就会进入这家,將其家中可以拿来做饭取暖的家什一概裹卷而去。但是转天,来取这些木质傢伙的舍邻又全家疫死。 以至於整街整巷,合门全户亡死,连抬尸体到城中去火化的人都没有。早期张逞和王效节还组织人手进行火化,后来就不火化了,因为既没有那么多柴火, 也没有那么多人力。 於是为了防止瘟疫传播,便牵屋拉房,將房屋拽倒,以房屋作为掩土,將疫死百姓全家掩埋在家中。 偏偏之后暑夏,恶臭扑鼻,全城秽不可闻,还因此污染了街巷內的水井。隨即导致瘟疫进一步的爆发,彻底席捲全城。一直到告秋之后,天气转凉,瘟疫才教平息。 不过也正是因为十停人死了四停,原本只能吃三个月的粮食,这下能吃六个多月。一直吃到去年十月下旬,实在没得吃了。开始出现饿死人的情形,两相交击,如果元军猛攻,扬州早就城破。 之所以还撑著,主要还是因为阿术就没准备攻城,就想著等伯顏打下临安, 再进入已成空城的扬州。 死了多少人? 不下十万眾! 听到这个数字,张巡竟然没有特別觉得如何如何。倒不是说张巡没血没泪, 確实是见得死人太多太多,掛弓山战场上倒毙的宋军,铺满疆场,死者同样几乎十万。 硬下心肠,再问张逞和王效节。二人倒是没有饿毙,但是也饿的起不来,这会儿都躺在官署军营內,没法前来拜见江淮副元师。 总不会连出城来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吧? 难说。 ,张巡只得嘆息一声,命人就在扬子桥下营,埋锅造饭。用木盆木桶盛装,送到城门口,先教守城军士吃了,再由他们挑送进城分给百姓吃食。 其实张巡也没有军粮,但是打进西津渡,得了二三万斛粮食,打进瓜州和扬子桥,也得了二三万斛粮食,吃上十天八天饱饭还是可以的。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了,先紧著当下吧。 入夜,有人扶著张逞和王效节出城来拜见张巡。於私,那是亲兄弟,不至於。但是於公,现在张巡是江淮副元师,还带兵前来解围,並运粮进城,是得磕一个。 等闻听韃虏在常州城下大败,丧师不下十数万,全军瓦解,匹马北逃之后, 才吃了一顿饱饭的张遥拍著桌子就又哭又笑。重点是想站起来,都没力气站,半躬著,又不肯坐下。 王效节还问自己哥哥王安节的情形,大腿中了一箭,这会儿在西津渡抚理后路道。听到自己哥哥也没事,王效节鬆了一口气。 挺现实的,没人问常州百姓死了多少。 也就开始懂事的文天祥,张口问了问。 算了,计较这个干嘛,张巡也就只会张嘴问问的畜生一个,有良心,在嘴上。都是吃人的阶级,装什么白莲。 好容易挺著自己站起来的张遥就问朝廷是个什么章程?有没有什么说法?既然韃虏已经北逃了,那什么时候收復失地,什么时候重整江防? 你问我,我问哪个? 常州一夜翻盘,局势大变的消息,其实这会儿才刚刚送到临安。因为常州失守,无锡、苏州等城的百姓听闻虏在常州屠城,所以纷纷南走。运河水道,陆路大道都堵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法跑人。 等军报送到临安城內,张巡都渡江了。 得到军报的陆秀夫先是一愣,前头说城破身死,诸军瓦解,怎么隔了几天就变成全军大胜,杀虏如草,阵斩其大將阿刺罕、廉希宪,获金银符十五枚了呢? 又把军报捏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陆秀夫真觉不可思议。 到底是怎么翻盘的?也没个说法,更没个在阵的大將来给陆秀夫解释。可文天祥不至於谎报军情的,必然是常州大捷了,才会如此。 骑上马就奔大內,陆秀夫得把这个好消息稟报给赵吶。结果进门就发现谢太后、全太后的家属正往內里赶。不必说,肯定是因为陆秀夫下令封闭城门,禁止城內官吏逃亡,令他们无法转移財產,到宫里来告刁状了。 以前陆秀夫可能还会避一避,现在他无所吊谓了,宫人和太监前数日十有五六都逃散了,连金枪班殿直都跑了一多半,哪有人敢拦他。 於是正在给两宫哭诉的家眷们,浑然不觉陆秀夫已经走进来了。还是小皇帝赵朝陆秀夫点头,眾人才瞧见陆秀夫给赵躬身行礼。 选德殿內一下子冷了场,一帮人满脸的尷尬,打小报告被人发现,可不就是尷尬嘛。还是谢太后脸皮厚,毕竟歷经三朝了,大风大浪也是见过的,咳嗽了一声就问卿家登殿为何。 陆秀夫復又行礼,等他直起身子,一拂袖,一帮男女若寒蝉,全部倒退好几步。这两天陆秀夫就在御街上砍人,那是真砍啊。什么不杀文官,有个侍读冲门想跑,直接被他砍了,现在脑袋还搁御街上风乾呢。 说起来也是他碰上了,主持了一届恩科,选了三百多名至少这时候是主战派的进士上来。之前还觉得这是为了调开他单独议和呢,现在得谢谢主和派。一下子来了三百个主战派青壮,你们跑是吧?我有得就是好牛马来填补朝廷的空位。 於临安而言,不论是朝堂还是军队,完全成了主战派的天下。主和派要么早跑路了,要么点名不到,直接除名。即便是留梦炎这种段位的主和派大臣,此时也根本不敢多嘴多舌。 “常州捷报,已斩韃虏十余万,虏守伯顏匹马北逃。”陆秀夫將文天祥的军报捧呈给二圣。 “什么!”谢太后和小皇帝异口同声,完全的不可思议。 “臣已委良赶赴前营问对,二三日內必有確凿捷报!” 第245章 245.夺那庐州办马政 第245章 245.夺那庐州办马政 “尔父於上江阵中,弃三军元帅而走,该当何罪!” 张巡端坐在中军大帐之內,几乎是厉声呵斥夏柏。若是在平时,张巡也没这等威风。真杀了十几万人之后,就算是和风细雨般的话语,听在別人耳中也是震孩莫明。 “死罪死罪,死罪!”夏柏连连磕头,哪里有半分脾气。 当涂·歷阳一战,夏贵督二將水军万眾,协助文天祥一万赣兵,夹攻元水军。不曾想吕文焕星夜兼程赶来,打了一个反包围。夏贵临危弃文天祥而走,若非知滁州谢添拼死救援,文天祥早就死於江上。 那即便是身任淮西安抚使、节度使的夏贵,也得论罪坐免,甚至是杀头。以前那是国家腾不出手来管,现在张巡打回来了,就得管。 王命昭昭,国法条条。 不过现在这也就只是一个由头呢,主要还是因为张巡要夺庐州、镇巢军等地。原因有二,一是夏贵所部兵马尽丧,只得些老弱剩员,以及临时招募的义勇团结而已。 没兵的节度使,还能够叫节度使吗?况且他还真有弃元师而走的重罪呢,砍得就是没兵又犯罪的节度使。 其二就是张巡等诸將,在常州拾了二十多万匹马。其中泰半是战马,还都是伯顏中军所操之战马,质量极佳。 只是诸军都没有几个马兵,诸將的想法是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四面发卖, 总有买家。张巡却不这么认为,难得一下子得了这么大的马群,咱们得把马政重新干起来。 元朝在淮南最大的马场就位於庐州,朱元璋就是打破了庐州,夺了庐州马场才有了十万骑兵北伐的底气。 那咱们就可以在庐州办马政,或者说重兴马政。 上一次解围扬州时,扬州城兵还有三千骑兵呢。现在三千骑兵疫死饿死了多半,马则都被杀了吃肉。那就別干什么骑兵了,发去庐州养马吧。再兼併夏贵剩下的几千老弱残兵,基本上筹建庐州马场的人手就足够了。 张巡这边只需要派出二三百擅於牧马的气台兵,作为监阵,就不怕这马换了別人的名字。当然其他將校也会派人到庐州去的,他们每人几乎都有二三万匹马,拿去杭州发卖价值百万贯呢。 如此巨大的財富,可不就得派人紧紧盯著。 “念在壮肃公勇烈殉国,尔父子自去临安戴罪吧。”原本张巡还以为会和夏贵爭夺一番呢,没想到夏柏跪的这么快,毫无爭辩抗衡之心。 到底夏贵八十了,確实是没心气了。至於说的壮肃公,就是夏松,夏贵最信用,也最勇猛的儿子。鄂州大会战战死,追赠保康军节度使,諡號壮肃。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夏柏还是叩头。 “到底夏节帅並未降虏,二圣辜念劳勛,不至於严惩。”张巡起身,扶起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夏柏。 “取我的锦袍来。”张巡又朝站在身后亲將嘱咐。 然后张巡就把自己的原味锦袍披在了夏柏的身上,夺人家的基业也得有点姿態。和平交出最好了,省心省力。 “留后厚恩。”被扶起来的夏柏,復又朝张巡拱手。 把人礼送出帐,魔下的军將们纷纷从帐后入內。瞧见张巡面带微笑,便知事成了。一个个哈哈大笑,也朝张巡拱手。 说起来这么做好有个好处,大伙几在庐州一道办马场,也算是有了一处核心的共同利益。现在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將来的话谁知道呢。 眾人坐下,张巡就问谁愿意去临时担任淮西安抚副使,这个差事武官完全可以充任,且文天祥作为元师,有权力札委这样级別的官吏。 就像先前汪立信札委刘源为知安庆府,这种地方郡县主官和一路副官的临时任命权,都下放了。不下放的也就路分监司这样的封疆大吏,像是淮南安抚大使,朝廷不换,就只能是张逞。 若非夏贵弃元帅文天祥而走,还真得来一场火併。 “这差事,找我们做不成。”姜才就是淮將出身,但他不乐意干这个淮西安抚副使。 说白了,眼前这些都是廝杀汉,没多少治民的本事。让他们跟著张二哥哥去砍人,各个踊跃。留下来养马种田,那就差老大一截了。 “那·..”张巡手底下没有文臣啊。 “留后本家的表兄呢?”张世杰记得张巡有个表哥,经常在文天祥幕府和临安朝廷直接奔走的。 李让啊?不知道他现在当什么官来著。考中进士之后是选人,按理说当个县尉了不起了。好像一开始李让当得就是司理,是个刑狱官。但是后来官职就乱窜一样,因为朝廷一再下詔,坚守本职的今天升一秩,明天升三秩。 就像诸將魔下的兵,除了刚收编的,其余的最次一个武经郎。当然这玩意儿可以简单理解为工资级別,即便是武经郎也大冬天的搁外面拾柴火。 朝廷既不给钱,又不发粮,天天发这些烂散阶来,糊弄下面的军將。 不过李让的文阶应该好一点,最近几年朝廷的文官流动性比缅a要强不知道多少倍,缅a十年打了多少次2700点保卫战了都。朝廷的文官一年能换两次大血,打仗就跑,不打就回来了,脚底板滑溜的很。 上次见他,他似乎是临安府判官?好像是的,不太清楚。但是李让进士出身,又“通兵事”,发来做淮西安抚副使,或者说淮南安抚副使,也很恰当。 “行,那我行一道文给元帅。”確实,让別人干,不如让李让干。 至少李让已经从平时素手閒弹琴的文人上长进起来了,知道兵凶战危,知道民生艰难。由他来做,大伙儿至少放心。 对了,咱们这不是文打到扬州了嘛。先帝赵当初有三千方贯军在扬州, 现在还剩二千万贯出头,大伙几开餉开餉,以前承诺的斩首一级五十贯,没兑现的全部兑现。生券军的双倍赏赐也全部到位,一个大子几都不会少了诸位的。 城外的官军山呼方岁,听得给自己弟弟开府库的张逞背后突然一凉。 第246章 246.接收虏產生利息 第246章 246.接收虏產生利息 扬州大疫又大飢,幸亏这两千多万贯既不能治病,也不能当饭吃,要不然还留不到现在呢。趁著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张巡做主先给大伙儿把赏钱发足。 虽然发了也没啥大用处,毕竟扬州都这鸟样了,啥也买不著。可等胜了,把钱带回杭州世界,那吃喝赌全都上,也能风流个把月的。 “颁赏有元帅军令吗?” 张逞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不知是大冷天冻的,还是三个月没吃饱饭饿的。 昨天城下的官军山呼万岁,他就有点抖,今天抖得更厉害了。 “前年有军令。”张巡没管自己哥哥手抖不抖的。 我们军人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了为国尽忠而生。尸山血海杀出来,拿两个军餉算什么?刀头舔血砍死了子,一个首级才五十贯。 全算十万韃虏,也就五百万贯而已。 “前年—--”张逞连问话声音都有些抖了,但看著自己威风凛凛的弟弟,想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军將不跋扈,当什么军將?”张巡转头望向张逞,嘴里说出的话,放肆又真实。 “咕嚕”一声,张逞咽了一口唾沫,盯著张巡瞧了一会子,不知道是没敢还是没话说,笼著手像是个小老头一样走开。 以前都是他这个半当爹半当哥的人,来教育张巡的。现在张巡站起来比他还高,名重天下,他发现自己端不起长兄为父的架子了。 “安抚相公问什么呢?”姜才跑过来让张巡签手令。 得调运军船,把分发给军將们的赏赐,送回他们在杭州或者隨便什么地方的家。主要是铜钱太占地方,扬州又没处,那肯定运回家。军將们都有家有业的,得为子孙谋划。 “没啥,大兄问发了多少钱。”张巡龙飞凤舞的在军令上押。 也就发了几百万贯而已,反正赵都死了,还能过来和我打復活赛吗?至於赵,今年六岁,张巡让他一只手也能贏。 “-—“——”姜才也就是隨口问问罢了,若非张逞是张巡的亲哥哥,他都不惜得问。 宋军军中常年存在职业经理人,南宋中兴四將,各个都是大老板,手下的官军从事“回易”的不知凡几。垄断地方茶、酒、药等行业,居中从事小额贷款, 抵押点当。各位军將都藉此营私自肥,富裕至极。 忠诚军队里没有职业经理人,但是其他部队军將都有,当年李让过来问张巡借几百条纲船,拉著粮食和生铁去四川,又送药材、兽皮和银回两浙,其实也是因为李株有军队经理,参与贸易。 按理说军队经商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了,不得不尝。 这会儿官军领了餉,就有军队的经理开始在军营周围恢復临时的草市。都盯著这些大头兵的钱呢,暗、赌博、酒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都兴盛了起来。 张巡当然从严治军,无令禁止出营。可十日一歇,这总要的。只要兵士出了营,那不就是世界迷人眼。 军船把钱往两浙拉,也从两浙拉各色商品,还有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回来。要不为啥还得张巡签字,毕竟下面的军將敢偷偷的用船,却不敢偷偷的自肥,而不让张巡知道。 偷用几条军船,主帅也就抽你三鞭子。你赚钱不带上大哥,那以后可就有隔阁啦。 常州保住了,那张巡的两千万身家就保住了。家里有两千万贯的家產,张巡自然看不上这些小钱,不过姜才过来,也提醒了张巡。 两淮遭遇连番大战,元军没有攻城,可是在城外的抄掠却没有停,杀人不少。另外像是滁州,全城大屠杀,死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所以“公田”应该多了不少吧。 大头兵们的赏钱算什么?这些“公田”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不必怀疑,宋朝的军队是充许拥有田產的。岳飞的神武后军在湖南就有大量的田產,租佃给老百姓耕种。每年收取租息,年收入一度超过二百万贯。 藉此得到了充足的军,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军粮。土兵足兵足食,才能够在前线卖力死战。 既然是我侍卫亲军马军解围的扬州,光復的滁州,这城外原本已经成为了“虏產”的田地,是不是可以变成侍卫亲军马军、忠诚军的“公田”? 心中定策,张巡立刻把初九叫来,命他即刻调集军中的书吏手司,同扬州地方核查。只要销户了的,其田產全部“没收”。 另外在扬州城內的,那些家口也死光的百姓家的房屋和店铺也全部清点。倒塌的催动兵土重建,损坏的相机修补,也全部充为侍卫亲军马军的公產。 作为淮南两路的核心,以及淮南盐业的转运中心,扬州乃是天下有名的繁荣大镇。每年出租这些店铺房屋,就是一笔大钱。 老赵家还出租临安的房產,赚取日赁钱呢,张巡为什么不能赚这笔钱? 就现在朝廷的情形,根本没可能掏出足额的军。想要重整两浙江防,快快乐乐的吃喝赌二十年,死在汉家的土地上,顺道赚一个青史流芳,就得自己想办法。 全靠张巡那两千万的家產是不行的,只能与民爭利,亲自下场。 初九才出帐,金应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入內就称大喜。张巡请他坐下,问他有什么大喜。金应也不装什么,直接掏出文天祥的公文。 江西的汪立信、谢枋得和吕文福攻克江州之后,就派人往下江来,探听消息。结果惊喜的发现常州也已经摧破韃虏,正在追击。於是立刻和文天祥联繫上,表示应该趁此良机,大会诸军,进战鄂州。 文天祥还惊讶呢?沿江那么多失守军州,怎么进战鄂州?来人告诉文天祥, 全光復啦,淮西出了个刘源,云集十一寨义勇,安庆、黄州、蘄州全部都被他打了下来,如今正准备夹攻鄂州,和李庭芝吃掉阿里海牙四万大军呢。 “竟有这等豪杰勇士?”局势变化如此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第247章 247.朝命有令战鄂州 第247章 247.朝命有令战鄂州 金应还没答话,外头就有人报名进帐,一瞧居然是杜滸。这是文天祥的管勾公事啊,算是半个参谋长,怎么也跑来扬州了啊。 毕竟杜滸身份不同,而且年纪上也大张巡许多。张巡和金应都起身离座,站起来迎一迎杜滸。杜滸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抢上前来好几步,先向张巡行礼。 虽然张巡是个武官,但是架不住张巡的名声大啊,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张巡的名声真的已经声动上下两江,虏中闻之色变了。 分主次坐下,文天祥有什么话? 两件事,一件事是文天祥发现有军將载运著大量的財物和缴获物资走运河去杭州,缴获自理这事文天祥管不著。但是他拦住了运送財物的士兵,一问说是张巡在扬州赏赐诸军。所以也想起了先帝赵的这笔钱,要求发五百万到常州去。 常州、无锡、苏州等地需要賑济,也需要重建。张巡要去追击虏,后续的重整事宜就得文天祥来办了。 打仗的时候大伙儿勒紧裤腰带,苦一苦百姓的事也能做出来。甚至陆秀夫都带著兵匪一家的宋军上街去抢放高利贷的呢,想尽办法刮钱, 可现在不是打贏了嘛,打贏了那就得开始救民了。文天祥倒也知道了用兵先抚民的道理,张巡这些军將已经吃饱了,多少也让老百姓喝口稀汤不是。今年才开春,想想办法,把地重新耕起来,秋后还能收一季稻的。 耕牛缴获了不少,驴骤牲口也有,农具都被收缴拿去打造刀枪剑戟了,现在得重新打造。稻种还得往浙东去买,处处钱。 第二件事,朝廷有公文来了,希望文天祥和张巡奋勉图功,歼灭顽敌。说白了就是把韃虏赶跑,重整江防,稳定前线。 文天祥这个都元帅变成了两江、两淮、荆湖、四川都元帅,反正朝廷的兵权都託付给了文天祥,希望文天祥再接再厉。 另外朝廷也没忘了张巡,表示再走一走程序,就一定给张巡建节。当初允诺的救建府邸祠堂,也都会拨款来用。 建节! 哇喔,要是张巡是个当代的武將,听到这个词都能爽上三天。毕竟当上了节度使,那就算是走上了武將的人生巔峰,自唐末以来,多少武人刀头舔血,图的就是一个节度使。 可惜了了,张巡不吃这一套,没有你朝廷的封赠,我也是个节帅。这大兵过了江,你看他们是听朝廷的號令,还是听我张二的號令。 也就是张巡並没有什么明確的反心,诸军军將也没想过造反,要是再搁几年统一思想,哼哼。 明確一点,忠於带宋和跋扈自雄是可以並列並存的! 总有人把忠臣就得像狗一样被朝廷溜,並列在一起。完全不是这么一个说法,我义不降虏,拼死奋战,和我同时拥兵自重是完全正常的情况,甚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才是正常情况。 吕文德为带宋朝廷戎马征战,和他拥兵自雄就是並存的情况。他甚至接过了贾似道的“湖广总领”一职,把湖南湖北打造成了私人王国。 挥挥手,把这些胡思乱想给甩走,五百万贯当然可以给文天祥。賑济安抚浙东受害的百姓,那是好事,拿朝廷的钱,来办张巡自己家的事,这有什么不好打钱的。 常州恢復的好了,张巡才能继续在常州当土皇帝。老乡们肼手砥足的耕种劳作,才能换来张巡的衣冠锦绣和美酒佳肴啊。 “那元师的意思是?”签了文书,张巡文问杜滸下一步的想法。 “望留后勿要留恋淮南些许散败乱卒,兴师西行,会攻鄂州。”杜滸就是来传令的,当然这个令张巡听不听,就得看张巡。 “兵粮呢?” 武器、骡马、船只,这些张巡都是应有尽有的,但是粮食没有。现在还没到二月里,四野里荒的很,连口野菜都没有。就算是坐船去鄂州,一路也得好几天,粮食可没处寻。 在扬州,有钱的话,至少两浙的那些军队经理人,会非常有干劲的从乡野买粮食来发售。等远行数千里去荆湖,沿途都是刚刚才被兵的地区,哪里能够徵募到粮食? “江西的汪平章说是有五万斛粮食在江州,以备留后。”杜滸自己说这个话都有点不好意思。 五十万斛粮食也就罢了,那张巡倒也可以移师去鄂州。五方斛济得什么鸟用?够大军吃几天的?刚坐船到鄂州,就得回程,否则没有回程的粮食。 “杜管干这说得就不像话了。”张巡语气肯定是很好的,但是现在数万雄师全凭张巡吃饭,张巡好岁得把他们的嘴管饱。 “瞎-—--”杜滸当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道理,可確实现在是个进战鄂州的好机会。 如果能够復夺鄂州,则整条大江为带宋所有,不仅三边防线能够完善,还能在荆湖获得一个支点,重整江防。 “朝廷就不能发二三十万斛粮食来?”张巡心想陆姐夫都干了执政了,怎么刮不出点粮食的? “朝廷也艰难,去岁富春江水涨山崩,淹了九个县————— 这事张巡有点印象,本来仇子真要直接坐船去杭州的,结果说新安江沿线山体滑坡,水道堵塞,才转道去了溧水,结果稀里糊涂就打进了建康。 “那不行,天下二百座军州,如今韃子一退,四方的贡赋马上解抵行在,还差这点粮食?”张巡连五百万贯军餉都分了,也不差多要这二三十斛粮食。 至於鄂州?那关我什么事? 参考太平天国的例子,只要死守安庆和建康沿线,拖也能拖上十年八年的。 加上韃子这一败,喘过气来也得五年八年。等韃子下次再打过来,张巡已经吃喝赌二十年,爽完了。 “留守至少先移师安庆,做个姿態,元帅也好向朝廷伸手。”要是换在以前,杜滸已经拂袖而去了。 真得打过仗,见过事,知晓其中的艰难,才能懂得许多道理。现在张巡如此,杜滸甚至同情张巡。 什么鸟朝廷,老子在前线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苦战,朝廷在后面不发一兵一餉,噁心。 第248章 248.书信来问尚公主 第248章 248.书信来问尚公主 话是这个道理,说得也不错。张巡便把这事应下了,钱的话杜滸自己去问张逞领吧,张巡还得召集诸將呢。 诸將只有一半兵在扬州,剩下的都前出索敌了。很稀奇,感觉阿术好像没有累赘一样的,人跑的飞快。而且感觉他十分熟悉淮南的地理,张巡魔下很多人都是淮將出身,都没阿术跑的快。 除了部分落后的,还有些骤马倒毙,步行逃亡的,几乎没有追上阿术的大部队。且按照姜才的说法,韃子甚至都不埋锅做饭,也不知道是吃啥,几百里地飞也似的往河南跑。 其实有累赘来著,但是累赘走的都是滁州清流关那条路,张巡在这紧盯著阿术追,確实找不到阿术的累赘。 满打满算,最后只又砍了两千多子的首级。 有杀良冒功的吗?肯定有,但很少。因为常年剃的光禿禿的头,和刚刚才剃的差別很大。张巡给首级赏不抠搜,但是核验也非常严格的。所以大概率这二千级,就是真虏,最次也是个河北汉儿。 沿淮各边的军將,这会儿也纷纷赶到扬州来拜见张巡,大多匯报虏骑数万已经过边北返。当中还有个人,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留后同李安抚相公之女的婚事,还算数吗? 是个好问题,这事等我哪天见到李庭芝再问问好吧。开战以前,陆秀夫替张巡求娶李庭芝之女。李庭芝则是淮將的领袖人物,说白了就是两淮地方割据自保的代表。 张巡虽然威望高,名声大,到底不是淮人出身,也没在两淮扎根。但如果张巡娶了李庭芝的女儿,那就是两淮势力集团的女婿,大伙儿可以顺其自然的投靠。等再生下小留后,大伙儿一道拥戴小留后当淮南节度使。 此事权且按下,张巡在抚慰了诸將之后,高邮军和宝应军还给张巡送来了三万斛兵粮。一问,果然是李庭芝旧部军將施忠。问话的也是他,瞧出张巡对这桩亲事很有兴趣,便先结好一番。 李庭芝的家眷原本在润州,后来逃奔常州,最后全部被张巡送去杭州陆秀夫处了。所以那个女儿应该也在杭州,不过嫁与不嫁,得看李庭芝的意思。李庭芝自己也有儿子的,或许另有打算也未可知。 有这三万斛兵粮,张巡就可以从容的移师安庆。扬州城內的王效节、阮克己等部,十停饿死了四五停,这会儿正在募兵,没法带。最后还是得从常州和润州,把分守的军兵给叫上。 另外建康也光復了,王安节派了一千人进城,控制四门和府库。但府库空的跑老鼠,人民逃散了不少,不復往昔的盛景。 张巡还是知建康府呢,没空去干,让朝廷另委良吏吧。 安庆原由范文虎镇守,献降之后由范文虎接著守了几个月。等伯顏再度南下灭宋,就征范文虎率新附军进战。淮西宣慰使昂吉儿率五百蒙古兵进城,连日兴起大役,不停的征索木材、粮食、牛马。人民逃亡了大半,不过主要也都是避入了刘源的山寨。 现在战事未息,老百姓回来的很少。张巡也不进城,守城的是刘源的一名家將,原本还要送些牛马粮食来给张巡,张巡没要。反而分出一千斛粮食来给安庆残留的二三万百姓,每人领几升米,回家煮粥喝吧,怪可怜的。 一城的百姓都呼张巡贤德,父老交相出城来拜。 大军也没进城,反正那些军队经理人一个个拔起草市就跟著大军来到了安庆。而且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做商人的交际本事怎么那么强,虽然才在安庆城外搭建起草市来。可没多久,原本死寂一片的田野就突然焕发出一丝非常微弱的生机来。 还说搭不成草市呢,草窠里就蹦出不少瘦的和火柴棍似的男丁,一天三升米,环列在军营后方的草市搭建的飞快,甚至竖起了幌子。 然后同样的,服务业立刻跟进,因为张巡只带著生券军,和少量的熟券军(没军粮)进战,所以浆洗缝补的差事全都被经理人们给外包了出去。一张饼, 就能让一个农夫在大冬天的河边洗一天衣裳。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隱没入大山的乡民,一丛一丛的冒出来,观望了几天,听说是二郎神君张巡的部队,不杀不抢,纷纷前来交易,或者出卖劳力。山里的老乡挖了笋,套了鸡,也全都摆弄到后营草市。 所以有了张巡面前的这碗春笋燉鸡。 “江西的汪平章如何说?”张巡没有吃肉,而是端著热汤碗,先暖手。 “五万斛粮食就在江州,留后过江便可取。”金应凑在炭火盆边上烤火,从九江跑回安庆,江上风大得很。 “还不是我先过江州。” “瞎,也是为朝廷办差。”金应也就是笑笑,接过张巡递来的汤碗。 汪立信肯定希望带宋好啊,怎么好呢?当然是驱动张巡赶紧带兵去收復鄂州。如此才有可能堵截住在湘阴和李庭芝拉扯的阿里海牙。不过老头是个正常人,知道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餵夜草。 很不易啦,能知道这点的大师臣,就已经是个体面人了。 五万斛粮食吊著张巡出战,等张巡到了鄂州,四面兵锋,就得先顾著打仗了唄。他们这些颇具人形的师臣再在后方刮地皮,供应前线。哪怕少一些,不那么充足,张巡也退不下来。 “吕镇抚怎么不去?”最近道路渐渐畅通,张巡得知的消息也多了。 “他才得几个军?生券军怕是只有二三千。”金应在江州看的还挺明白。 其实普遍诸军军將也就百分之二三十的生券军,然后其余的都是战斗力薄弱的熟券军和剩员。吕文福的军队號称二万,实际上有上万人都是临时招募的义勇,兼併的乱贼和匪徒,根本没有战斗力。 “那倒是—” “留后,临安有信来。”初九掀开帘子,给张巡递信。 两封,一封是李让担任淮南安抚副使,知庐州去也。正在乘船赶来安庆,先拜见张巡。另一封有些看不明白,张喜不是壮勇殉国了嘛,但是他还有弟妹的。 张喜本人追赠龙图阁待制,他弟弟肯定要荫官,朝廷有个说法是別荫官了, 直接尚晋国长公主行不行? 第249章 249.事还未定不作数 第249章 249.事还未定不作数 因为张喜殉国至忠,成仁极烈。给朝廷上书时,表文是张巡亲自写的,都没有让僚吏们润色。现而今那件血衣还在张巡的身上,以志不忘。 原本他这样的身份,大概率是和尚公主没有半毛钱关係的,但一则忠烈名闻天下,不出意外要是还有《正气歌》,张喜得占一行。二则便是张巡本身为统兵大帅,朝廷还得依仗,不能拉来做駙马都尉。那退而求其次,就只能推到张喜的弟弟身上。 谁叫张巡没儿子,侄子张楨过年才十三,这还是虚岁,差太多了。往近枝张巡最亲信的同宗子弟身上推及,谁也推不过张喜这一支。 可除了部分朝代以外,尚公主都不是什么有志气青年的好选择。一旦成了駙马,那这辈子就废了,屁用没有了,啥也干不成,啥也不能干。 宋代公主之所以称“尚”,意思是迎进门她就成了你的君,和你爹妈一个辈分,你得作为臣去侍奉公主。虽然不至於像清朝那样,事实上別居,可住在一起都麻烦的很。 李让来了,得好好问问他,朝廷內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不是都陆秀夫说了算的嘛,怎么还出这么一个么蛾子的事。 反正要等后方的兵粮运来,也不差在这儿多拖一天两天的。 星夜兼程赶到淮西来赴任的李让,唇上也蓄起了鬍鬚,前后戎马奔走,上马理军,下马管民,此时瞧来颇有二三分气相。与当初那个还笑话咱的大表哥,属实不同。 经由李让的嘴,张巡也基本知道了朝廷的概况。现在主战派確实眾正盈朝了,而且许多人认为这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但和大伙几都知道那样,南宋的主战派分为两种。一种是死战到底,不死不休。 另外一种主战派是拼死奋战,以战促和。通过击败南侵的元军,来为南宋谋求一个相对较好的议和条件。 甚至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內,文天祥、陆秀夫、汪立信等如今的主战派大佬,也都是持这样的態度。 只不过他们觉得先给韃虏送个二百万,忽悠他们北返,只需要二三年时间, 南宋就又能拉出来十万大军,继续抵抗了。 对於南北议和,给予岁市,南宋朝廷的主战派其实也並不很排斥。他们的主战是以保存整个东南半壁为前提的,能够保住社稷,那就成功了。既不负先帝对他们的厚恩,又不负当今对他们的重託。 至於最罕见的那种主战派,也就是北伐中原,兴復宋室,重光华夏的,应该已经死绝了。反正以张巡的了解,几十年前可能还有,现在是毛也不剩咯。 先宰相赵葵就是这一派的人马,积极主张“抚定中原、坚守黄河、占据潼关、收復三京”。而且也一直身体力行,试图这么做。 彼时的宰相乔行简,则认为“今边面辽阔,出师非止一途,陛下之將,足当一面者几人?勇而斗者几人?智而善谋者几人?”,“陛下之兵,能战者几万?分道而趣京、洛者几万?留屯而守淮、襄者几万?” 另一位宰相真德秀则认为“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 事实上在理宗赵的初年,南宋就已经没几个坚定的北伐主战派了,主要还是南北合议主战派占主流,想著保存南宋半壁即可。 自古南渡者,未有北归人。 北方跟著一起迁移到江南来的士人,此时已经成为了新的江南统治阶级,很多人的祖父还是坚定的北伐派,到他们自己就只想著保存南宋了。毕竟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都在江南,父亲母亲的坟莹也都在江南。 北方祖先的故土,已经只存在於故老的口口传说与泛黄的文簿之上,对他们毫无触动。 南方的士族更別说了,根基全在南方。北伐还得爆自己的金幣,將掌握在自已手里的劳动力交出来给朝廷去服役,纯纯的赔本买卖,不干。 况且即便是郑清之和赵葵,这种相对积极乐观的北伐派,也知道想要守住关河防线,得有雄兵十五万,还是至少。 这挫宋哪来的十五万精兵? 基於此,朝中就有人向陆秀夫提出,现在两浙全安,两淮光復。应当一力驱张巡诸將,从容恢定荆湖,然后谋求同北虏的和睦。 当然这个和睦是暂时的,大伙儿都清楚,可有了和睦的三五年时间,便足以“选將、练兵、储財、积粟,自固吾围”。 议和只是手段,能和最好,不和的话,多拖三五年,也是成功。 你猜怎么著?陆秀夫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確实应该这么操作。他在中枢勉力维持,处处艰难。要是有三五年的时间给他从容部署,他也高兴。 所以就进一步引申到了怎么安抚张巡等军將的事情上,国家到了如今这一步,只此一付家当,全在张巡掌中。 除了给张巡建节,有人还说要封张巡的爹做魏王,反正死人的追赠无所谓的,加唄。说到这里,就有人提出,拉拢老张家做勛戚。 与国同休! 老张家一直是诗礼缨簪士族,以读书举业为重的。考试中进士,维持门。 现在送给老张家一桩富贵,让老张家有一支成为勛戚。那么不管中不中进士,至少家门不会墮。 关於这一点,陆秀夫是直接否定的,可是消息非常顺畅的传进了宫里。宫里不论是谢太后还是全太后,都对此持支持態度。本来晋国长公主就要选駙马了, 与其选不知道什么成色的,不如就选张喜的弟弟。 张喜何等样勇烈忠义的一个人,忠臣之家必出良才,合该张喜的弟弟尚公主虽然事情还未定,两宫二圣也没有派人来采问,可事情確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朝廷在失去了吕家將之后,並不排斥再来一个张家將。 只要能够维持国祚,保存宗社,封建统治者的道德底线非常灵活,且操作的手段样百出。 第250章 250.原来刘源真老迈 第250章 250.原来刘源真老迈 李让本人也不同意老张家的子弟尚公主,尚了公主就是勛戚之家,不再是诗礼进土之家。进士家门是看不起勛戚的,大部分时间两者甚至不通婚,有“生殖隔离”。当然南宋后期所谓的士族家庭也猥烂了,开始互相抱团。 可老李家老张家还没猥烂呢,和那些云集在杭州的封建贵族家庭,天差地別的好吧。 “有选駙马的精神,不如多发十万斛粮食来安庆。”反正也没外人,张巡不怕发什么牢骚。 官家净出这些主意,想要维持张巡的忠心,给一个公主与国同休的富贵好像挺不错的,可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情势。 汪立信还知道先出五万斛粮食,吊著张巡往前移呢。官家却想不明白,长久的富贵固然很好,可眼前的窘迫更为紧要。 “有的有的,朝廷正在浙东扑买粮米,不出二三日,会先有五万斛解到军前3 说起军粮这个事,李让连忙搭茬。 “哟,朝廷又有钱了?”张巡当初在常州死守,朝廷真是一粒米都拨不来啊“內帑全给开销了,哎哟,那天你没见著—--”一瞬间,张巡感觉自己的大表哥又回来了。 那天全杭州崩盘,谢太后差点拉著赵湿跑路,还是陆秀夫站出来主持大局。 所以內帑价值超过五千万的財富,就被陆秀夫给刮出来。陆秀夫买米买炮,整顿军队,还招募人手修城墙呢,刚开干,就传来常州打贏了的消息。 大伙儿肯定能懂,財不露白,那就一切安好。这钱都被陆秀夫看在眼里了, 还有还回去的可能吗? 谢太后,您也不想在外面为国奋战的兵士们知道吧? 朝廷有钱不发餉,军士们可不会答应的。宋军譁变的事,不是一次两次啦。 甚至中兴四將刘光世的部队一度譁变脱走四万人,当然这其中的主因是刘光世被解除兵权。 “嘖嘖嘖,这么有钱啊。”难怪先帝赵能够发三千万贯加六十万两,鼓舞贾似道出兵呢。 合著骗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傻小子,溜著我们玩呢。要钱的时候没钱,现在好了吧,一波爆出来,还没留下什么好声名。 “所以你別急,且有军粮来呢。”李让颇为篤定。 有陆秀夫在中枢,贪污啊,飘没啊,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可后方会有粮食发来也是肯定的。 没当宰相,粮食发不出来。当了宰相,粮食还发不出来?那陆秀夫这个宰相不是白当了嘛。 一桩大事放下心来,张巡就有空和李让谈庐州马政的事了。养马的场地多了去了,两淮连年拉锯,当初韩世忠在寿州的时候,寿州乃是天下一等的富庶之所。没几十年,就杀掠的一片残破,只能迁移治所到庐州了。 眼前这会儿庐州附近也有大片的荒野,还有巢湖在,牧放马匹合適不过。招徠流民,且屯且牧,二三年就能见效。 马可是诸位军將的,好好养,得见效,不见效这帮军將真会砍人的。 不必说,李让能来当这一任安抚副使,就是一眾军將觉得他可信才任上的。 他虽然不会养马,可两淮本来就有养马军士,现在把人调拨来,认真布置,总能见效。 四日后,朝廷果然发了六万五千斛军粮来,有零有整的。没啥原因,就是朝廷扑买了八万斛粮食,半道飘没了一万五千斛而已。 其中五千斛还是飘没给张巡的·—“· 你说这事闹的,上上下下的人太懂规矩了,弄的张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最后索性把这五千斛给了李让,让他去庐州募兵。夏贵的军队瓦解了,庐州几乎空城,招募个二三千人吧,守城加看马。 加上江州汪立信的五万斛粮食,张巡这才確定可以进战鄂州。到江州拜见汪立信时,汪立信还当眾褒扬张巡呢,反正就是夸,使劲夸,先把张巡夸得天上少有,世上绝无。最好是把张巡架起来,不好意思轻易退回两浙。 老套路了,就欺负要脸要面子的人。 可惜张巡內里不是个真要脸的人,要是真打不过,那该走一样走。 为了“督师”,汪立信把江州託付给谢枋得,还硬是拽上了吕文福,兴兵直驱鄂州,试图一战而定乾坤。 汪立信有张孝忠一部一万大军的,就是拿杭州守城厢军编出来的那支军队。 正经像样的兵都被姜才、张世杰给挑走了,剩下的给了张孝忠。 带上吕文福二万人、张孝忠一万人,汪立信也算个真督师。可惜了了,天还没黑呢,张孝忠就屁顛屁顛的跑到江上的张巡座船上,行礼拜见张巡。 谁叫张孝忠淮兵出身呢。 再者跟著威名赫赫的张巡打仗,肯定比跟著八十岁的汪立信打仗要强吧。等瞧见张巡身高体壮,眉目如星,端得是大將一员,张孝忠就更確定了。 因为蘄州、黄州都已经光復,所以朔江而上並不困难。江上原本的蒙古水军,大多已经跟著阿术北逃,剩下的也跟著阿里海牙在湘阴与李庭芝拉锯。 及至阳逻堡,这地方先前就为元军屠城,后来刘源围攻,又在此水攻击杀元·湖北宣慰使郑鼎,城壁坏烂,已经不成样子。刘源甚至没有在当地留下驻军, 只有三十余人在此设置烽燧,以备警戒。 此时刘源也已经接到了汪立信的公文,他是汪立信札委的知安庆府,正围攻鄂州。得著汪立信的军令,飞也似的驾船赶来。 一路上张巡也打听到了不少刘源的消息,得知以刘源为首的淮西义军居然有十余万眾,心下很是惊讶。 有十几万大军,朝廷怎么不去拉拢刘源,反过来拉拢张巡? 就算十几万人都是义军,其中可战之兵总也有一二万吧。毕竟刘源不是纯土豪,他是当地的保甲团结首领,有许多经年操练的弓手。 等到一见面,张巡立刻明白了过来,难怪朝廷並不如何拉拢刘源。以至於只是实授他安庆知府的差事。 只见刘源满头白髮,皱纹有如刀刻,年纪像是六十岁往上,又是带宋老年男子天团的一员。 第251章 251.对我而言非僵局 第251章 251.对我而言非僵局 想想也是,人家在理宗赵的景定年间开始活跃,先帝赵咸淳年间就是淮西各州义军的重要首领。现在是德佑二年,人家给带宋快卖命二十年了,可不就是老头一个了嘛。 眾人互相行礼,张巡悄悄向汪立信的从人打听。刘源倒也没六十岁,五十多吧,但是常年从征的人老的很快,风吹日晒的,看著绝对像六十多的老翁,甚至感觉比汪立信还老。 就和李让的伴当李大一样,看著就像是个老头,其实不过四十来岁。上个月还跟著李让到安庆拜见过张巡,没错的。 以刘源这个年纪,明天老死,都算高寿。这年头六十甲,七十古稀,不能因为瞧见个八十岁的汪立信,就觉得五十岁死很早似的。正常来说四十多岁当爷爷,就可以自称老夫了。 完全没想到张巡正在如此激烈分析自己的刘源很高兴,对著张巡恭恭敬敬的行礼,一点不以自己是抗元老前辈自居。 还夸张巡自古英雄出少年呢,张巡今年二十三岁,刚出道那会儿確实勉强沾少年的边。不过现在就不算了,只能说正常。 像是东王杨秀清二十二岁进拜上帝教统帅会眾,二十七岁金田起义,总统数万大军。真称得上少年英雄的还是李世民,十七岁跟著李渊起兵,十八岁就连战连捷,履立功勋。 比不过呀。 赶紧坐下聊聊荆湖前线的情势吧,两个主要大方面,一个是鄂州,一个是阿里海牙。此前消息不通,张巡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的,汪立信也好不到哪里去。 首先是围攻鄂州一事,到现在为止襄阳也没有元军的援军赶来。河南的元军军户已经被抽调一空,襄阳的新附军又被阿剌罕在常州城下送光了,贾居贞能够仰仗的唯有湘阴的阿里海牙。 现在阿里海牙被李庭芝牵制,为什么始终打不下鄂州呢? 瞎,刘源也非常坦然,十一寨义军號称十几万大军,也確实能够拉出来十几万人,可实际能够作战的不过大几千罢了。现在开春了,十几万大军中的九成, 统统回老家耕田了。就刘源、傅高等人的家人、亲將,以及操练许久的弓手等像模像样的人马,还留在鄂州城下。 只有几千? 张巡按住了疑惑地心思,继续听刘源往下说。 他们也组织过好几次蚁附攻城,城內贾居贞因为还有援军的希望,督千余元车和上万河南、河北民夫死守。 本身刘源军就不是什么精兵,连冲了好几次,死了上千人,就不敢再冲了。 再冲义军得譁变,都是稍加操练的农夫,且是本乡本土的乡亲,也不能用刀枪驱赶他们去填壕。 与其说刘源是主帅,不如说他是十一寨义军公推的盟主。有威望,但威望还没高到能驱义军蹈死填壕的地步。 现在鄂州就是僵持,偏偏城內还有转运给阿里海牙和伯顏的大量粮草器械, 想要围死贾居贞完全不可能,他城里面的粮食吃三年都吃不完。 其次就是阿里海牙和李庭芝的战况,双方正在湘阴进行对峙。湘阴的北面是洞庭湖,双方兼仗水军,在洞庭湖较量过好几次。不打破湘阴,元军就无法进攻潭州,是以阿里海牙下了死力气,猛驱元水军和新附军攻打。 最终把水军较少的李庭芝给打进了湘阴城,李庭芝隨即在湘阴外围设柵,开始围绕各种城防工事,军事要寨,同阿里海牙爭夺。 此时的湖南,和后世的湖南完全不可同日而已。 为什么李庭芝不在潭州这个自五代马殷以来,累加修筑的坚城抵抗呢?因为湖南地方的民情非常的复杂,湖南南部、西部存在大量的苗、瑶、等少数民族。 这些少数民族其实每一朝都在进行抗爭,现在是宋朝,那就反宋。李庭芝担心元军进入湖南腹地之后,湖南群蛮响应,到时候整个湖南都会糜烂。 基於此,湘阴就成为必爭之地。 也正是因为湘阴地区的全面军事堡垒化,双方从野外浪战变成了一个一个小营垒的对攻和爭夺。阿里海牙也知道打进了湖南腹里,就有少民会响应他,主动放弃了大跃进、大包围的机动战术,和李庭芝在湘阴死磕。 他的想法是把李庭芝的主力拖在湘阴,然后派人间道去往湖南腹里,挑动群蛮造反。等群蛮造反了,李庭芝腹背受敌,不败而败。 结果群蛮倒还没响应他呢,伯顏战败的消息先传了过来。 阿里海牙的军队分散在和李庭芝纠缠的各处寨堡群之中,牵一髮而动全身, 根本不能够轻易的撤退走人。双方咬的非常紧,甚至到了刁斗相闻的地步。 有了底气的李庭芝最近甚至小规模出兵攻打元军控制的营寨,不停的撩拨阿里海牙,就是希望阿里海牙弃营而走。 一弃就会乱,一乱那元军就走不脱了。 坚守在营內,好岁双方还互有忌惮,没法获得突破。出了营,甚至可以说直接就暴露在敌军的霹雳炮射程之內。 这时候其实只需要来一標人马,当然得是精兵强將,民夫流寇是不行的。直接掩袭阿里海牙的后路,然后堵住洞庭湖进入长江的湖口,那元军四万眾就成为了瓮中之鱉。 可想要掩袭阿里海牙,就得打破鄂州,不然过不去长江。想要打破鄂州,就得击败阿里海牙,让贾居贞失去援军的期待。这就是刘源的困局,也是他两个多月了,还没有破局的原因。 听他说完,眾人都默默的扭头望向正眯著眼假寐的张巡, 眼前的僵局,对其他人而言確实是僵局,可对张巡而言,那根本啥也不是。 因为张巡本部就有侍卫亲军马兵六千五百,御营前军、忠诚军生券军步兵一万二千。张巡魔下诸將还有生券军一万数千。两者相合,就是三万五千以上的精锐甲士。 这么多勇敢土,就是把贾居贞和阿里海牙捆在一起,二人也不敢和张巡打野战。 “留后?” 第252章 252.鄂州城坚却开门 第252章 252.鄂州城坚却开门 金应瞧见冷场了,便轻声呼唤张巡。张巡当然不是累的睡著了,只是在思索鄂州应该怎么攻打。这可是岳飞和孟拱两代神將兴起的重镇,江汉交匯、四方辐的关隘。 守城我现在是知道怎么守了,攻城可以反推,但是反推也得先推一推不是。 “全凭平章吩咐!”张巡没站起来,而是朝著汪立信拱手。 “好说好说,好说好说-—-——”汪立信其实现在地位挺尷尬的,因为他虽然是平章政事,可魔下没有精兵强將。 吕文福自成一体,张孝忠已经和张巡眉来眼去。张巡更別提了,按照时下的说法,也就文天祥和陆秀夫驱得动。刘源义军,汪立信倒是驱得动,可是刘源部只有几千人有战斗力,根本没法执行上一点难度的战术行动。 说白了,汪立信能不能成事,全得看下面的军头,尤其是张巡的意思。 现在张巡一表態,汪立信这不就支棱起来了嘛,立刻便有了牌面。八十岁的老脸上,都焕发出神采了,颇有几分督师的模样。 既然张巡表態,那一眾御营將、殿司將也纷纷表示谨遵汪立信军令。当然他们肯定跟著张巡行动,汪立信別想把他们调走。 “不过有一点,勿要分兵!”给汪立信面子是一回事,保全人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们上头怎么制订的作战计划,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些军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管他多少路来,我只一路去。反正张巡这个小团体都得在一块儿行动, 你们急於求成,四面开什么的,別带上我。 “那是自然的。”汪立信的部將密佑生怕汪立信不懂实际战术,要求张巡分兵,恼了张巡,先张口应和。 “对,当先克鄂州。”瞧见密佑这么说,汪立信按下心中分师大进,裹夹两军,全取韃虏的计划。 恩,密佑是庐州人,淮將出身。 这年头带宋真的只有两路將官了,一路是吕家將,一路是淮將。吕家將跟著吕文焕投了元朝,现在已经支离瓦解,淮將倒是四面八方都有。至於之后会不会诞生张家將,或者已经诞生了,权且按下不表。 移师鄂州! 等真到鄂州一瞧,张巡才知道错怪刘源了。不是刘源不努力,是鄂州城防太变態。 鄂州西面临长江不提,南面是南湖,北面和东北面是东湖,东面是蛇山。合著偌大一个城,仿佛是大江大湖之中浮起来的一只大电。鄂州城就在电的背壳上,其他地方不是水就是山,连个攻城的出发阵地都没有。 难怪当初伯顏打鄂州的时候,选择引诱城兵出城野战。硬打根本没法打,当年忽必烈顿兵鄂州城下,贾似道奋力守城,也是仰仗这样天险一般的城防吧。 张巡在城下巡阅,却不曾想看得城上的贾居贞心惊胆裂, 贾居贞作为元朝的湖广行省参政,在鄂州居中为伯顏和阿里海牙转运粮食, 他当然知道伯顏顿兵常州城下,而常州的守將是张巡咯。 如果这个时候张巡的旗帜出现在鄂州城下,那说明什么?说明伯顏不仅没有打下常州,还被张巡给击败了,且张巡的兵力未曾受损。如此才有可能,出现张巡亲自来战鄂州的情形。 那一面“崇庆军承宣使张”的大旗招摇升起,南宋中有此赫赫之名的,除了张巡还有哪个呢? “不好打啊,很不好打。”张巡站在鄂州南门望泽门外的郭公堤上,实在想不出填人命以外的战法。 “劝降试试?”金应倒是挺乐观,他跟著文天祥刀山火海经歷了一场,现在情势大为好转,自然乐观。 “金架阁说笑了。”张巡乐了起来,这贾居贞是忽必烈潜邸的旧臣,从龙的那种,忠心耿耿。 说白了就是忽必烈的死忠粉,寧肯自杀也不会投降的。古代这种君臣之义, 还是挺常见的,忽必烈以国士待贾居贞,贾居贞就以国士报忽必烈。 见张巡笑了,左右一道出来巡视战场的诸將也笑了,没嘲笑的意思,就是苦中作乐而已。打仗天天死板著个脸,不是好兆头。 “那就將常州所获虏將旌旗,出示城內,至少动摇虏中军心。”金应当然不恼,他是文天祥派来给张巡掌文书的,偶尔出谋划策一下,干著唄。 “可以。”这一条没问题,要是真能动摇城內守军的军心,那纯属惠而不费的事。 张巡招招手,后头跟著的初九立刻策马到身后,没多久就有人举著元军的旌旗、甲仗、车鼓和缴获的伯顏头盔,向城內显摆。 伯顏的头盔是姜才捡到的,他送给他儿子姜彬配用,这会儿正好借来。可惜元將们的金符银符作为斩首功的证明,发去了临安。 数名骑兵衝到城下,向城內的贾居贞和元军出示。反正吹嘛,直接高呼阵斩伯顏、阿刺罕和董文炳,主帅副將全砍了。伯顏的头盔,阿刺罕的锦袍都在,教尔等看个分明。 速速投降,免死不杀。 俟我留后杀进城去,鸡犬不留,玉石俱焚。劝贾居贞好自为之,勿要浪费了大好的性命。 城上什么表现,城下瞧不著。张巡就率兵回到江上的座舰內,还是规划先占领已经成了一片白地的汉阳军和汉口镇,这两地方都被伯顏屠杀一空了。鄂州也没老百姓,伯顏掘坝冲水,驱民尽死,全州成了大牧场。 而城內的贾居贞在亲眼瞧见伯顏的头盔,和诸多元將的旌旗车鼓之后,就知道张巡所言非虚。现在宋军几十万重围鄂州(以为刘源十几万还在),鄂州就在旦夕之间了。 城兵只有一千人,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为今之计怎么办?贾居贞召集不多的將吏,將自己的家財分赠诸人,隨后就抹了脖子自杀,死的非常痛快。 张巡的饭碗还没端起来,外头就有人来报,说城兵搬运贾居贞的遗体出城投降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说投就投。唯一的要求就是张巡信守承诺,不杀一人。 第253章 253.北上南下何选择 第253章 253.北上南下何选择 一俟张巡阅看过贾居贞的全貌,核验了他的金符印信,確认这就是元·湖广参政之后,几名贾居贞的亲吏將校也纷纷拔剑自,追隨贾居贞而死。 当著张巡的面死的,死前还祈求张巡好生收敛贾居贞。 即便是敌对方,张巡不由得也对贾居贞等人產生钦佩之情。找付杉木板,把贾居贞收敛了吧。其余从人,也是如此,死都死了就不论什么抗拒王师的罪责, 更没必要斩了首级送去杭州传示一番。 由城內降人引导,元朝廷从南阳经沁水转襄阳,襄阳经汉水转鄂州,而囤积在此处的四十万斛军粮,以及不少银和军器,都完完整整的封存在府库之中。 这也是贾居贞拿来换取城兵性命的代价,他不死,下面的人不好投降,所以他自杀了。而有了这些买命钱,张巡想必不会为难千余城兵。 难怪文天祥打破伯顏的营垒,营內只有几万斛军粮。后来打破江北阿术的营垒,也只有几万斛军粮。原是因为鄂州这个转运中心被刘源围住了,后方的粮食运不上来。 或许伯顏最后发了疯一样的攻城,阿刺罕甚至连自己的部眾都往前驱,要求一道填平护城河,是真拖不起啦。 降人有一万三千多,一千来人是元军,大多数是河北真定的汉军户。剩下的一万多人是滯留在鄂州的“射粮军”,就是签丁来运军粮的民夫,多是河北和河南汉儿。 不杀是不杀,但现在仗也没打完,不可能就这么放走。所以张巡就命令他们迁移到江对岸的汉阳军去,汉阳军此前被屠城了,城壁塌倒坏,城外的田野也被江水淹没。 现在张巡给他们一点粮食,让他们在汉阳军屯种。顺道照管贾居贞等人的棺柠,等宋蒙和议,就放他们北归。当然也会让刘源派一点人来监管的,不可能全然“放生”。 贾居贞部下一眾表示同意,带了些粮食和耕牛种子,就被转送过了长江。倒也有议论说趁过江,全都沉了算了。张巡没听,这种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承诺投降不杀的,那就不杀,以后战场上还有的是相见的时候。 至於鄂州·——· 瞎,曾经也是江汉辐,天下有名的商业繁荣重镇,全城现在居然只有二三千残民。剩下的全都淹死在伯顏的水攻之中了,当然这锅也得说明白,伯顏是掘汉口坝,水淹田野了。 但是在此之前,夏贵兵败逃亡时,大掠鄂州南草市,火焚郊外,死者也数以千计。都没当人,一路货色。 现在城內有元军的四十万斛军粮,那自然无所谓,可是等粮食吃完,鄂州还是守不住。没有人民,没有屯田,就一切都无从说起,即便有心守城,也无力扞御。 对了,小米饭怎么蒸比较好吃? “行文给润州的王观察,命他派一万熟券来。”张巡还想点阅鄂州的田地文簿呢,结果发现啥也不剩了。 那感情好,未来武汉三镇所有的田地,一律充为“公田”。当然现在也没有老百姓来耕种,所以发元降人去汉阳屯种。再发江南熟券军来,重开鄂州的田地。另外城內外的街坊草市,也可以设法重修,將来以备出租。 只要南宋还想活,就要重整鄂州的军事防御。等各路军兵入驻鄂州,那么军事消费就起来了。到时候再募民屯种,上下两江的商旅便会络绎不绝的赶到。 瞧瞧现在跟在大营后的那些军队经理人,天上飞著霹需炮,都拦不住他们赚钱发財的心,人性如此。 “移镇兵马,须得朝廷公文。”金应不是在阻拦张巡,是在提醒张巡。 “公文?给他写一道就是。”张巡点头,自然了解。 元帅文天祥和我亲哥一样,执政陆秀夫那就是我大姐夫,要什么公文?隨便给你写,保证合法合规。 ——”金应撇撇嘴,没再多话。 你要说张巡这模样,妥妥的跋扈军將,可跋扈归跋扈,张巡听文天祥的调令啊,而且忠义闻名於两江。金应的政治生命和文天祥是捆绑在一起的,他忠於带宋的前提是忠於文天祥。 党国栽培,个人表现! 懂不懂?只要文天祥进步,他金应就进步了,那管那么多干嘛。张巡听文天祥的话就得了,文天祥作为宰相,在外有一支大军,相位才能稳固。 南宋的政治生態就是如此,宰相在外有大兵,大兵在內得支持,互为表里的状態。贾似道能够稳居宰相,和他在外有吕文德一支六万人的机动野战大兵团不无关係。 “金架阁散阶才五品吧?”张巡似乎是突然想到。 “瞎,宦海沉浮,微贱的很。”金应的笔顿住了。 “也该挪一挪了,毕竟架阁劝降鄂州有功。”金应都四十多了,反倒被张巡拍了拍肩膀。 草擬奏捷文书的时候,这一笔添上去,总该混个四品了吧。张巡哪里是跋扈不通人情的军將,这不很通人情,很讲道理的嘛。 见张巡笑著离去,金应连忙束手鞠躬,送张巡离开郭公堤。 鄂州勉强草措,后方刘师能、孙虎臣的水军就跟了上来。原本鄂州只有刘师勇一镇护送张巡诸將来战的水军,现在水师糜集,也算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战斗。 是北上收復襄阳,还是南下进战阿里海牙? 根据当初在润州投降的河南水军的说法,原镇襄阳的新附军都被抽走了。河南邓州水军万户府的人员进驻了襄樊,人马隨董文炳在两浙作战。襄阳空虚,这也是始终没人来救鄂州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要打襄阳呢?因为现在去堵阿里海牙,固然可以很顺利的击溃这一军。但是阿里海牙可以转进江陵,然后通过陆路北逃襄阳。 只有堵死了襄阳,阿里海牙这四万人才会真正的全军覆没。 但襄阳的防御体系很厉害,蒙古人打了五六年。即便现在城內没有多少军將,张巡也得打上二三月吧。重点是襄阳在元朝的军事意义远大於鄂州,襄阳受围,元朝廷恐怕不会像鄂州这样无动於衷的。 第254章 254.阿里海牙掳掠多 第254章 254.阿里海牙掳掠多 来,督师,您给大伙儿亮个相吧。 张巡反正不表態,那大伙儿就只能看注立信表演咯。汪立信发觉张巡虽然有保存实力的苗头,但是正常指挥打仗不浪催的话,还是很听话的,那老督师的架势立刻就摆了出来。 现在老督师就有两件事要说了,第一件事是朝廷现在艰难吶,那哪儿都艰难,大伙儿是知道的。兵尽財穷,国用虚耗,滥发会子,財政事实上已经处於崩盘的局面。 所以呢,鄂州缴获的军器甲仗,分发诸军也就罢了。缴获的四十万斛小米儿,得分一半给朝廷官府。用以重建地方统治机构,以及招抚流民百姓,恢復生產和商贸。 诸將纷纷望向张巡,张巡还是眯著眼假寐,没有表示反对。汪立信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张巡,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张巡的方向偏转。话他是说了,可是定不定得下来,得看缴获了这些粮米的军將们。 会议现场冷静了至少十五秒钟,见张巡確实没有发表反对意见,诸將便偃旗息鼓。至少还分一半给军队不是,得给老督师一个面子。 而汪立信更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么一个文武相和的好开头,那他下面说第二件事就比较容易了。 第二件事还是国用艰难,朝廷没有钱在襄阳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会战。还是以稳定鄂州,重整大江防线,休养生息三五年为优先。 是以汪立信认为应当直接攻打阿里海牙,將阿里海牙击溃即可。等阿里海牙转进江陵,裹挟著江陵的元军元將跑路,再顺道把江陵也给光復了。 如此则大功告成,整条长江从上游到江口,完全为带宋所控制。他汪立信就不负三朝帝王重託,可以光荣退休养老了。 至於后续怎么从鄂州发起反攻,怎么收復襄阳,怎么宋蒙和谈,全相信后人的智慧。老督师都八十岁了,那真是举著自己的老骨头当火把,照亮带宋啊。 “全凭督师吩咐!” 这回不需要大伙儿叫了,张巡主动睁眼向汪立信承诺。荆湖不是张巡的主场,张巡的核心利益也不在荆湖。既然汪立信主张速战速决,后面的事交给后人,那张巡反对个什么劲? “好好好,好好好,好啊。”汪立信自己居然鼓起掌来,挺高兴。 “不过谁留镇鄂州?”张巡其实还是有个心眼的,直接望向了吕文福。 鄂州城外的公田,原本应该是老吕家的。后来被吕文焕一波带投,改姓了元。现在又被张巡以“虏產”的名义没收了,吕文福到底什么想法,不好说。再者吕文福的儿子吕师孟现在是兵部尚书·金书枢密院事,算是带宋执政的一员, 得关注关注。 吕文福其实也挺难做人的,他们家因为吕文焕带著沿江的旧部降元,势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重点是在南宋的名声已然臭不可闻,人人喊打。现在还想和风头正盛的张巡爭,是完全没可能的。 可他难做人,关张巡什么事?反正不妨碍诸將提防吕家將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没收鄂州的公田,可全都是充入本军军產的,赚了租息大伙儿一块分。现在就是诸將的,谁也別想抢。 “还是张刺史留镇鄂州吧。”汪立信眉头一紧,沉吟了片刻之后,將张孝忠留了下来。 张孝忠是遥郡刺史,在带宋就算是高级军將了,有知鄂州的资格。与此同时他是淮將出身,至少张巡魔下的淮將们不会太疑虑。加之先前张孝忠和吕文福一起扛过枪,会攻江州,算是半个故交,方方面面都说得过去。 “得令!”张孝忠闻言立刻站起来就这样吧,至少军事会议开得还挺顺利,没有爆发激烈的爭执,也没有產生更多的纠纷。 出得帐来,诸將围绕著张巡,为啥分二十万斛小米给汪立信?瞎,咱们都占了鄂州的公田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眼下也不愁吃得。等打完了阿里海牙, 咱们回镇常州,吃不掉的也带不走。 也是,至少今儿分了二十万斛小米给汪立信,在占据鄂州公田的事情上,汪立信就“秉公办理”了。有他这位平章政事的背书,就等於是得到了朝廷的背书。公田改姓张,便教尘埃落定。 有这一份公田在,细水长流生租息的產业,比眼前的二十万斛小米强。 与此同时,正在湘阴和李庭芝拉锯的阿里海牙,收到了贾居贞所派勇士的密报,直言鄂州降了,让阿里海牙早做打算。 阿里海牙还骂贾居贞呢,说他这人背主忘恩,居然要降偽宋。如果他有命逃回大都,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骂错了。 但现在已经不是骂人的时候了,一旦鄂州开城,则北面的宋军可以直驱洞庭湖,堵截阿里海牙的后路。到时候再联繫正面的李庭芝发动攻击,则四万元军死无葬身之地矣。 怎么办? 其实阿里海牙不能走不肯走的原因,除了李庭芝咬的紧以外,在洞庭湖北岸左近,有超过三万户,十几万被他掳劫来的荆湖百姓,以及超过十五万两白银的財物。 和伯顏绝大不同,阿里海牙是个非常贪婪爱財的人。歷史上他致仕之后,甚至向元朝廷上书,请求给与一千八百户养老户。仅仅在进攻襄樊的过程中,他就私下侵占了三千八百户人丁,作为私户。 蒙古人作战,掳掠驱口奴隶,固然是常理,但是像他这般掳劫甚巨,以至於蒙古人自己派来的地方官和御史都看不下去,上书弹劾的,实属罕见。 不过还好,能够干到阿里海牙这种地步的,惜命胜於爱財。瞧瞧拜降,他逃命的时候都知道丟下七十万两金银跑路,论是段位比他更高的阿里海牙了。 作为怯薛出身的忽必烈魔下大將,阿里海牙仅仅只犹豫了一夜,便命投降於他的降將高达、高世杰等人,率领新附军一万,在湘阴偽装元军,为他爭取时间。 而他带著两万多蒙汉步骑兵,星夜向江陵撤退,以图再举。 第255章 255.现在再跑为时晚 第255章 255.现在再跑为时晚 再是要进兵,也不妨碍张巡在鄂州整队,別看鄂州和洞庭湖没多远。那只是地图上没多远而已,实际走,从鄂州南湖出发,到湘阴县得五百里以上。 其中至少有二百里还是无人区,古代在无人区进军,那就是灾难中的灾难。 为什么张巡一定要有粮食,而且是隨军有粮食,才肯出师?因为古代作战, 很大程度上是因地就食,能吃当地的就儘量不吃后方的。 后方送到前线,所耗粮食,三五倍起跳,十倍也不是不可能。除了粮食以外,事实上军队过兵都是对当地人力的一次大规模压榨。 就像刘师勇过常州抓縴夫一样,朔长江而上,你看抓不抓民夫就完了。不单单是拉縴,很多军队还拉壮丁来砍柴打水、掘壕挖坑。甚至清军还沿途掳劫妇女,等到玩够了,在下一站又发卖给追来的家属。 看看杜甫的《石壕吏》就知道了,河阳在打仗,所以在附近征丁抓壮,连老太婆都不放过,抓去给军队做早饭。封建军队都是一个尿性的,简直像是蝗虫一样,走到哪里,就吃光哪里,耗光哪里。 所以二百里无人区怎么过? 二百里在后世,走高速一个小时的事,如今走水运也要两三天,走陆路更是要七天以上。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就驱赶士兵上路,那是完全不负责任的行径。 幸亏刘师勇和孙虎臣来了,如此就可以隨军携带充分的补给军需,保证军队在经过无人区时的各种需求。也是有水运,要是没水运,全得靠人力陆运。就张巡摩下这几万甲士,得十万民夫在后面跟著背粮食、马料、衣甲器械。 整兵了两天,又认真嘱咐了一番张孝忠之后,张巡才率兵出战。先锋是姜才,张巡在中军,注立信督吕文福在后军,舟师绵延数十里,倒也蔚为壮观。 就在张巡出发的这个当口,阿里海牙决定跑路。 姜才才过嘉鱼县赤壁山,阿里海牙就暗中开始分批走人了。当然不可能说二万多人一夜之间全都跑了,李庭芝又不是傻蛋,那是身经百战的大將。对面元营人少三五个瞧不出来,少了两万多绝对会被发现。 重点是阿里海牙想著十几万驱口他是带不走了,可是十五万两金银他得带走啊。今天派个一千人带走一万两,明天再派个一千人带走一万两,悄无声息,蚂蚁搬家。 哼哼,这样做就迟了哦。 因为七天后,身为先锋的姜才,就出现在了岳州城陵磯外,並且派兵四处搜索元军的动向,打探岳州城的虚实。 瞧见宋军的红旗,在岳州留守的元·湖广行省郎中和尚(玉耳別里伯牙吾台·和尚)大惊,立刻快船去报阿里海牙。这位和尚出身钦察,基辅罗斯贵人,金髮碧眼、人高马大,如果用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评价,是个师哥。 至於现在嘛,师哥也得急得一脑门子汗。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阿里海牙已经准备跑了,並且这几天不断派人来抽走钱粮。 岳州不是没兵,也有三千来人,守城大差不差,出战没啥可能。张巡想要进入洞庭湖,並夹击湘阴的阿里海牙,就得包打岳州,断阿里海牙之归途。 谁叫岳州正当洞庭湖和长江的合流匯口呢,后世的何腾蛟就是守不住岳州, 被清军一路干垮,作为彼时南明事实上的第一大镇(含忠贞营),光速瓦解。 阿里海牙也没想到张巡来的这么快,在他设想中,宋军至少得个把月才能来战岳州。因为宋军是出了名的互相不配合,人人互坑,各个暗算,伯顏和阿术见识过张巡全宋唯一的“得人合眾”,阿里海牙又没见识过。 在他的印象里,宋军为了一个谁先锋送死,就能爭十天八天,加上整备粮草十天八天,赶路来十天八天,那不就是整一个月嘛。 结果也就十天,十天张巡的先锋就到了。 怎么办?让和尚在岳州死守?可以是可以,但是士兵们只要知道岳州受围, 军心就会立刻动摇。毕竟被人前后包夹会是什么结果,最底层的小兵也是清楚的。 直接跑?那风险太大了,对过的李庭芝真不菜。 好傢伙,一犹豫,转天张巡中军也到岳州了。这下不用犹豫了,因为三万多甲士上了岸,来什么招数都是假的。况且还是三万军心正盛,士气正高的甲士。 伯顏重带二十万人南下,都敢出城战一战的水平。 “能不能募集到本地的勇士?”中军大帐里面,包打岳州的战前会议,由张巡事实上主持。 这话问得自然是吕文福,为啥要带吕文福,还不是因为他们家在荆湖一代有面子。不过这面子也基本耗尽,鄂州都死成一片白地了,天大的面子没人接。 “可以设法搜寻。”吕文福倒也谈不上夹起尾巴做人,只不过就是干分內的事,你不来犯我,我也不犯你。 朝廷,或者说谢太后等统治者对吕文福的要求是有明文记载的,“勉力御,毋坠家声”,就这样。 换言之,好样的,精神点,別丟分。 “一至二日內,需將平章已至岳州一事,告知李安抚。”张巡才不管吕文福怎么找,只要求两天內李庭芝能够一起打配合。 “可以。”吕文福也不拖沓,他当过沅州知州,確实在湖南有人。 “我意分遣一师,合围岳州,另遣精兵,直趣湘阴。先破虏中军,则岳州胆骇,易取。”张巡难得打一场富裕仗,可以稍微分一分兵。 主力数万眾合围岳州,精锐偏师配合李庭芝打击阿里海牙。等阿里海牙溃败,岳州丧胆,自然投降。不降也大概率弃城而走。 左右军將无不应允,走洞庭湖那就得选水军,刘师勇甚至都不用爭,朝在座的各位一拱手。对不住了各位兄弟,今儿这功劳,又是兄弟我得了。 不知不觉间,诸將之间有了一股“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氛围。 第256章 256.岳父唤我好贤婿 第256章 256.岳父唤我好贤婿 刘师勇水军五千,张世杰步军五千,转道洞庭湖,直发湘阴。张巡也开始对岳州围三缺一,做好包围以及攻打的准备。 前出四面哨探三十里的选锋们回报说岳州附近,不仅城厢內外人民多的出奇,岳州望洞庭湖去的沿岸,便於取水处,也有多座大营。但並非兵士所居,看著多像民人。 一开始大伙儿以为是跟著阿里海牙南下的回回商人群体,后来发现不对,似乎都是江汉之间的百姓,口音大概能听出来。毕竟张巡魔下的军將们,大多都参与过对襄樊的救援,算是江汉这一代的老熟人了。 奇了..— 若说这是元军掠夺的驱口,为什么不在襄阳或者江陵安置,而隨军一路跟到岳州呢? 其实这就是张巡等人没想到了,和歷史上一样,元朝设置的湖广行省,由於鄂州残破,一开始预定治所其实是潭州。 而阿里海牙等將官,也即之后的湖广行省预备官僚们,都做好了去潭州城上任的准备。这些他们掠夺来的驱口,自然要跟著去潭州安置啊。 带元老爷们在哪里任官,驱口肯定跟著去哪里服侍。要不是因为这个,阿里海牙诸將怎么会带著十几二十万百姓隨军。 因为和尚將岳州城外的军兵都收拢进了岳州,城外的大营这会儿都有些慌乱。等张巡三面包围岳州,再派人去这些大营问询,各营推举出了些乡老到张巡面前拜见,箇中情由才算明白。诸將悄悄互观,眼神快速交流。 感谢阿里海牙老铁给我们公田送来了佃户! 这种事还是需要稟报一下汪立信的,老督师干抚民官起家,懂得怎么安置老百姓。咱们一群丘八,哪有人家乾的好啊。 听说“解救”了十几方百姓,注立信美滋滋的正在写上书呢。他预备退休了,得为子孙稍微小小的谋划一下。不求大富大贵,得个官身不是。大功劳不能和军將们爭,小功劳活动活动也管用的, 得知诸將把这十几万百姓交给自己安置,汪立信倒也不推辞。虽然是替丘八们办事,但有这十几万百姓在鄂州屯垦,则鄂州立刻就可以恢復起来,重新建立防线。 到时候在全国招募三万熟券军,也就是守城厢军,让他们带著家属迁移到鄂州。则鄂州內外有三数十万百姓,足可养活二万生券军。 二万人的精锐野战机动兵团,瞧瞧外头有二万多甲土,张巡那牛逼的样子就懂了。 老督师把这差事接了,张巡就命人约束百姓,登船回返鄂州、汉阳、汉口等地。其余的一概不管,反正已经给了二十万斛粮食,老督师眼下有安置百姓的本钱。 回到作战的事情上面来,岳州系江上要津,湖口重镇,就是滕子京謫守巴陵郡的那个岳州。西面临江,城市沿江建造,和鄂州一样都是水天辽阔之所。 碰上这种江防上的大镇,真要是死守,和湘军太平军爭安庆一般,得付出不知道多少代价。最后还是靠把洋船上送进城的粮食买空,活活饿杀守军,並引诱太平军外部力量来援,內外双杀进而克城。 幸亏张巡也没准备硬打岳州,甚至还按照流程派了人到城下喊话。表示我张二到此,不杀降人,只要和尚愿降,一律放归河南。 城上的和尚听了,得知是在常州和伯顏拉锯的张巡,再细瞧宋军旗號,就知道今儿这事难了。可他又不能走,他走了阿里海牙就连个转进的机会都没有啦。 前面这几天,阿里海牙一共撤走了五六千骑,也就湘阴元军主力的五分之一。大部尚在湖南,並未走脱。 可惜和尚没有选择的余地,就他那三千来人,守住岳州便了不起了,难道还有什么极限反杀的操作? 仅仅过了三天,江上和陆上,就瞧见凌乱散碎的元军溃兵络绎不绝的跑来。 宋军围堵湖口,又在岳阳城下张网,溃败的元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根本无有逃生之所。 自然是刘师勇和李庭芝已然得手,击垮了逃脱不及的阿里海牙所部。阿里海牙乘船寻隙脱出,元军各部瓦解。 天黑之后,守卫岳州城的和尚纵火大烧岳阳楼,製造混乱,並派人出西门走水路突围。自己则率领数百骑,走陆路往鄂州、岳州之间的无人区逃窜。 大股元军从岳州西门夺水路试图渡江,早有准备的宋军趁著火光,挥兵掩杀,三千元军十停战死五停有余,仅有数百人脱身江北,还有数百人沿著江岸往北陆路遁逃。 分遣诸军追击,再派人入城灭火,点阅府库,搜剿残兵。又得了数万安置在岳州城厢內外的驱口百姓,以及黄金数千两,白银十万两。 这下好了,连鄂州和岳州之间二百里无人区的恢復问题也解决了。沿江每三十里设置一处小寨堡,安置一万百姓屯种。二百里內设置六座寨堡,每寨再招募五百团结弓手,齐活,至少以后进兵就不怕要走无人区。 正和汪立信扯皮,十万两银子怎么分,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荆湖两路安抚大使李庭芝已经率眾前来匯合,李庭芝是礼部尚书,官阶极高。只不过差遣来做荆湖两路安抚罢了,地位不输朝中的宰相。 汪立信倒不需要相迎,在师帐门口做出一个姿態便可。张巡不一样,因为陆秀夫把李庭芝的女儿介绍给张巡过。管成与不成,好岁有这么一桩事情,得出寨迎一迎的。 舍船登岸,策马来会的李庭芝,遥遥望见张巡的旗號。再瞧见大旗下站著的张巡,和自己印象中陆秀夫的描述完全一样,甚至看起来更加英气。 到底是在两浙转战经年,力挫虏的大將,虽然还算年轻,却有一股完全不输给自己的气度。等瞧见张巡抢出来二三步,將要拜见时,李庭芝也连忙快步上前,扶起拱手叩拜的张巡。这一近看张巡,知礼崇义,更加觉得欢喜。 “好贤婿!” 第257章 257.保藩篱则保大宋 第257章 257.保藩篱则保大宋 一声贤婿叫出口,左右的淮將纷纷向张巡道喜。这把张巡算是彻底成了淮將势力集团的女婿,最標准的自己人了,就等生下小留后啦。 这桩婚事,李庭芝认下,那就算是成了。 不过现在兵事尚未停歇,谈这个属实还早。作为南宋荆湖战区现在事实上的一把手,李庭芝立刻会同汪立信升帐议事。对於汪立信先稳鄂州,徐图恢復的方略,李庭芝表示了同意,並且表示自己会立刻派遣兵马恢復江陵,沟通四川。 重整大江防线之后,便是选將练兵,再创三边。三边也即四川、荆湖、两淮,为了恢復並加强三边的战斗力,李庭芝的想法是四川以稳守为主。自己则移镇鄂州,在鄂州经营二三年,先练一营水军出来。 而张巡,李庭芝的想法是保奏张巡出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反正马上张巡就要建节,是完全有资格以武官的身份,担任此职的。 李庭芝有三万多兵,加上新练水军,凑五万人,便可以稳住鄂州一一江陵防线。张巡摩下不必说了,兵强马壮,颇有实力。只要重整两淮的盐业,每年千万贯的收入都非难事。 有千万贯的稳定收入,加上朝廷的“转移支付”,养活十万守城厢军,以及六万机动野战兵团毫无问题。 荆湖有事,则四川、两淮来救。两淮有事,则荆湖水师来援。四川山城,自守无虞,只需要两淮和荆湖提供足够的钱粮支援即可。 四川一直到宋亡,事实上都有多座山城在坚守。所欠缺的確实只有钱粮而已,只要有足够的钱粮,钓鱼城可以守到天荒地老。 那城防,在封建时代的攻城技术手段下,约等於无敌。 说到这里,其实很多人已经能够听出来了,李庭芝的这个想法就是“藩镇化”。將四川、荆湖和两淮全部藩政化,用川人守川土,用荆人守荆土,用淮人守淮土,父母妻子,家资庐墓俱在,自然奋死坚守。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可以说南宋到了这一步,已经十分有必要,甚至已经开始了地方藩镇化的实践。最典型的就是湖广总领吕文德,只不过吕文德早逝,打断了这个进程。 现在李庭芝旧事重提,就是要推动这个进程的重启,並且將他在公开层面上制度化、合法化,得到宋朝廷的承认。 当年贾似道还没推行打算法和公田法,但是三边的开支实在太大,宋朝廷已经支撑不起了。所以他向理宗皇帝建议。 保藩篱则保奥堂,保三边则保腹心! 也即朝廷对三边放手,將三边藩镇化,为了守卫自己的领土,三边藩镇必然会奋死守城。如此以两浙为核心的南宋朝廷,就能够继续苟安。 然则理宗赵的没有採纳贾似道的建议,还是希望继续保有朝廷对军將和地方的控制,那控制的手段无非就是名爵和金钱,后续为了支应日益庞大的军事开支和控制地方军將,贾似道才推出了一系列的政策。 说起来,北宋末年让郭药师世代镇守幽州,金国末年让九公封建,守卫河北。其大致的思路都是如此,即中枢放弃对边疆地区的实际控制,以换取核心地区的势力暂时稳定,减少对边疆的转移支付和军事投入。 操作的好,学唐朝,利用幽州范阳镇,抵挡契丹等塞外民族的侵攻。还不需要中枢对幽州过分的投入,只需要节例赏赐。 操作的不好,带明的辽镇经营就是典型的失败案例。想鬆手又不捨得,想控制又没钱,来来回回,反反覆覆。腹心內地没保住,辽镇藩屏也没保住。 南宋运行到如今这个地步,中枢已经完全不掌握任何有效的军事力量了。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咸淳十年的冬天,送给了阿术。 再者南宋的財政也在事实上趋於崩溃,纸幣的信用约等於零,一百贯面值的关子、会子,连一块烧饼都买不到。 临安中枢的各势力派別和皇室,因为忽必烈的南征,已经失去了对两浙以外地方的控制和影响力。现在不过是依赖著三百多年以来的统治惯性,在进行统治。 还是那句话,忠於带宋和拥兵自雄完全不衝突。 设立藩镇是为了保卫三边,保住了三边才有带宋的苟安。妇人临朝,新君冲幼,根本无法理政治国,合该我等忠臣奋力保国。 一番话说的注立信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是他毕竟已经八十,没有了继续参与高强度政治运动的精力和时间。况且李庭芝的说法也確凿属实,这是无可阻挡的趋势。 话茬再递到张巡这里,张巡不置可否。对於建立藩镇,拱卫中枢,张巡没有过这种非常清晰的计划和目標。 唯一明確的就是掌握兵权,並且常州世袭化。 朝廷现在想要剥离张巡的兵权是不可能的,一则张巡威声极高,诸將拥戴。 如果强行剥夺兵权,不保证临安城外的余杭驛会不会多一件黄衣。 二则朝廷还需要依赖张巡恢復並稳定三边,正是用人之际,还没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要是可以藏良弓,前面来问尚公主的主角,就是张巡本人了。 如果说张巡能够將两淮和浙西的苏、常、润、升、湖、严、秀、江阴军等七州一军藩镇化,那確实大大超出了张巡原本只希望的世镇常州的计划。 以两淮的悍卒和劲马征战,再以两淮的盐利和浙西的粮食供养军队。未尝没有抵御虏南侵,甚至兴师北伐的可能。 “国事至此,必行非常事,才有转圜图存之机!”李庭芝其实是个文官,可他九总大兵,十操戎马,威风远胜於一般的武將师臣。 “我老了,这就奉表致仕。”击败了阿里海牙,马上恢復江陵,汪立信確实报答了三朝帝王的恩遇,可以退休了。 “唔,不知文元师会是何等筹划。”张巡还得参考文天祥的建议。 別的不说,文天祥现在几乎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是右丞相·枢密使,加之打贏了伯顏,他个人的態度在当下举足轻重。 第258章 258.奏议三边设总督 第258章 258.奏议三边设总督 是。 眼前这话到底成不成,还得看朝廷里最终的博弈呢。即便现在临安说了算的是李庭芝的旧將陆秀夫,可万一有变数呢。 再者两宋之际,压制武人,抗拒藩镇几乎是社会的共识和主流,现在局面是否已经崩溃到了要开始三边设藩,尚未可知。 反正李庭芝明確表態,这事他已经决意要上书了,能成不能成都上书。已经没时间了,必须立刻著手办起来。 行吧,张巡对这事还没啥明確的態度和执行计划,得回去和张遥,以及魔下诸將再商量商量。一个势力固然有个头,可也得参考属下们的意愿。要是事事专断,一意孤行,眾叛亲离的局面就不远了。 至於和李女的婚事?李庭芝的意思是恢復之后,就行措办。 放心,最少十万贯的嫁妆,李家的女儿不会寒酸的出嫁的。 作为“援师”的张巡就不需要战斗了,剩下来的战斗是荆湖兵的主场。李庭芝移师江陵,去追赶跑路的阿里海牙。 说起江陵,张巡倒是想起了自己的亲娘舅李株。李株现在正任夔峡响应使· 知重庆府,重庆府就是故旧的江州,三国时李严屯兵之所。 自彭大雅增筑重庆城以来,坐落於华山上的重庆就成为了川东防御的核心。同时也作为合州钓鱼城的后卫之所,是维繫整个四川防御形势的支点。 城池尚完,仍是宋帜。 当年余就是在重庆开闢师府,营建川中八柱,甚至一度试图北伐汉中,恢復全川的。伴隨著他的死,四川的局势就再也没有好过了,各地城大多是苦苦支撑,谁叫完整的防御体系因为余服毒自杀,大获、运山、青居等城降元而破坏了呢。 也不知道咱们的娘舅在重庆是什么局面,反正重庆失守的消息没传过来,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既然如此,先派人送一万斛粮食去重庆好了,权当是问候的礼物。如果有什么困难,以前的张巡没有能力帮,现在嘛,弄点援粮援物,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李庭芝为了感谢张巡等人率军来援,赠予了张巡三万斛粮食。 至少得让张巡诸將能够吃得饱饱的回常州吧,诸將数千里星夜兼程赶来驰援,吃湖南老乡几顿大米饭总是应该的。 和汪立信一人分了五万两银子,张巡便转回鄂州,用这笔钱在鄂州建设市集、街道、码头、塌房和堆栈。 就在岳州来回的一个月內,军队经理人们,已经把鄂州城南的草市和码头搞得像模像样起来,甚至还有下江的商人,运来了各类生活物资,预备给之后屯田的熟券军售卖。 在岳州受赠的三万斛大米,张巡做主在鄂州发卖,全都拿来给將士们发赏钱。顺道也活跃一下鄂州本地的市场,现在鄂州连公田带坊市,全是军產,肯定要稍微关注一下的。 跟著一道回来的汪立信真如他自己所说的,虽然仍旧留在鄂州理事,可已经向朝廷上了乞骸骨的表,只等朝廷批准,就功成身退。这段时间他也承诺不会摆烂,该安置百姓就安置百姓,该设置烽燧就设置烽燧。 原任汀漳镇抚使的吕文福也分了钱和粮食,带著他的二万人回漳州。官任安庆知府的刘源,自然得带著他的几千义军回安庆。密佑是江西兵马副总管,回镇赣州去也。张孝忠权知鄂州,之后朝命下来说换人再议。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一个个拿著张巡分的钱粮,回返驻地。 张巡往战荆湖,文天祥留镇浙西。一方面督理给张巡诸將的粮餉,一方面思索之后的局势。他清楚的意识到元朝已然入主河洛,有问鼎天下之志。这回被张巡打回去了,休养生息几年后还是会南下灭宋的。 为长远计,必须从容布置,妥善规划。 作为元帅,文天祥很清楚,现在宋朝廷没有家当了,家当早就被宋朝廷自己送完了。就剩下张巡魔下一標军,李庭芝魔下一標军,四川到底还有多少人马, 不得而知。 如此情形之下,为之奈何? 他认为,宋朝吸取五代分裂割据的教训,削除藩镇,建立郡县城邑,虽然一时完全革除了尾大不掉的弊端,但国家因此渐趋削弱。所以元军到一州就破一州,到一县就破一县,中原沦陷,悔恨、痛心已经来不及了。 为此必须加强地方的力量,授予便宜行事的全权。以两广作为荆湖的后路, 设立湖广总督。以江东、江西作为两淮的后路,设立江淮总督。湖广和江淮供应四川部分军需,设立四川总督。 朝廷保有浙东和福建,足以开支中枢各所供求,一切的军力、財力、民力, 都要为抵抗北方虏的入侵而调动起来。 唯有如此,使三边的辖区范围更广、力量更强,才足以抵抗元军。之后各地约定日期,一齐奋起,使元军四散,疲於奔命,再伺机而动,便有中兴的可能。 如此“大而阔”的奏议,即便是他的参谋杜滸看了,也觉得朝廷万难答应。 可文天祥只是笑笑,仍旧要求杜滸润色表章,就按这个说法给临安上书。 除了愈发的了解时事军务以外,文天祥也愈发的了解临安朝廷。你给朝廷说开扇窗,朝廷里会有各种各样的势力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即便陆秀夫主政也会有各种反对的声音。 苍蝇蚊子,咬不死人,但他膈应人。 可如果说要直接掀带宋的屋顶,那原本还逼逼赖赖的临安各势力集团,就会好好的坐下来,和文天祥讲道理。这里怎么怎么不行,哪里如何如何不可。 等把一大堆废话都说完之后,临安方面就会建议,要不咱们开一扇门,或者开一扇窗怎么样? 这样既不拂文天祥的面子,又能够保全带宋这栋破屋子的屋顶,让大伙儿继续坐在里面扯皮。 藉此,加强三边军力財力的奏议,才有可能顺利的通过,並获得执行。 第259章 259.地方维持靠扑买 第259章 259.地方维持靠扑买 因为鄂州的產业还在措办筹备,张巡没急著立刻回镇常州,反正缴获的小米儿还没吃完,可以在鄂州稍微遛一遛的。 自岳州回返时,李庭芝还说张巡如果乐意,可以分出一支兵,朔汉水上游, 去把汉川给收復了。另外鄂州周边的孝感、黄陂、应城等地,也都光復一下。 至於郢州,也就是未来的湖北钟祥。由於当初防御的张世杰等人奋力守城, 伯顏给屠城了。现在倒没必要去占领。让襄阳和鄂州之间有点无人区,谁前出谁后勤压力大。 人家都叫咱们好贤婿了,这点小忙肯定要帮一帮的。张巡就分兵四出,把鄂州左近的县城给占了下来。有些地方先前刘源都打过得,这会儿瞧见带宋王师一到,跪的飞快。 倒也没必要说这些交战区的老百姓如何如何,只不过是討活路罢了。元来降元,宋来投宋,难不成真把这些外围小县都杀成白地?完全没必要。 占据这些外围的小县城,也不过是获得一个前出的“烽燧”罢了。真要是有警,留在当地的弓手,提前放一把狼烟,鄂州多几个时辰的防御时间不好嘛。 况且占据了县城,就可以往县城外围的河道交匯口,或者土包山林一类的险要关口,派驻团结弓手。不仅能够预警,將来要是兴师恢復襄阳,就有打前站的必要地理信息和人手啦。 还是那句话,真正那种几十万大军在战场上往赴交战,箭矢蔽日,人马如潮的场面,难见的很。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互相的侦察哨探,占据优势地理位置,进行小范围的接触,抄掠粮道,甚至是派人去对方城外营外骂人家祖宗三代。 天天人杀人,再是战爭机器也得疯啊。 在外头巡视了一圈,回返鄂州,城內现在也是大工地。许多军汉被发来修筑官署、仓和桥樑,先前行文让文天祥发一万熟券军来鄂,人马也络绎赶来,开始屯驻。 原先被夏贵焚掠的鄂州南草市,此时已经恢復了小半。湖南有大量的船只运载木炭、碗盘杯盏、纸伞、桐油来鄂州发卖。本来嘛,沿著湘江,湖南的商品送到鄂州发卖。这仗打了两年多,湖南商人都快急死了。 草市中心甚至设置起了监茶酒、监盐、市长市令等官僚的衙署,一问全是张孝忠在家里抓阉然后“扑买”出售的。现在全是署理官,署理三五个月,等朝廷派来正经的官吏,再走人。 买官卖官张巡见过,抓阉买官,和按照拍卖价格高低买官,那確实头一次见。回到城內张孝忠临时充当州衙的一处宅院,里面和外面南草市一样热闹。 军队的经理人们是一波,荆湖本来有官身的商人地主是一波,张孝忠的淮民老乡是一波,居中就瞧见张孝忠拿著个碗,在一张长案上盖著摇骰子。 因为太热闹了,一开始不引人注目,守门的兵刚准备通报,张巡把人按住, 这通报了还怎么看戏啊。 头上插著一支,表示自己今儿做主,簪为郎,主理会案的张孝忠大喊了一声开。桌案上的碗掀开,两个骰子合起来是九点。 九百贯,九百贯署理鄂州正对著南湖的平湖门监税三个月! 然后下面就开始报价,但不是公开举个牌子在那里喊。而是有兴趣的人写一张纸条,上面写好自己的价格,以及自己的官身名籍。写好之后交给在上面大喊大叫的张孝忠,如果这个差事张孝忠暗中许了人,那就不公开报价,只说谁谁谁中了。 旁边有个火盆,把所有人的纸条立刻丟进去烧掉。中了的这个人,就朝大伙儿拱手,说自己承让承让。 一般到此也就退出了,当然也有豪横的,留下继续买,反正都是署理,官多不压身。 如果这个差事张孝忠没有允诺给其他人,那就公开竞价。一样的流程,选择价格最高的那个来接。 如果所有人的报价张孝忠都觉得不合適,那就藉口去解手,俗称尿遁。他旁边的书手会把所有的纸条丟进火盆里烧了,请大伙儿报第二轮。如此往復,满意为止。 要是某个差事实在是很多人爭,比如望泽门的监税,以及南草市的市令,那就走第二个流程。报价最高的几位,现场抓阎,谁抓中了谁得。 各凭手气说话,不怨天不尤人。 汪立信主要是去安置那十几万被解救出来的驱口百姓了,到底上了年纪,鄂州一般的庶务都交託给了权知鄂州的张孝忠。至於张巡,那是只管兵权的,对於地方事务不加干涉。 当然你要是让我断了顿,那就得瞧瞧侍卫亲军的铁拳,能不能把衙门的鼓给砸烂咯。 所以现在鄂州內外的一般事务都是张孝忠和他的军队经理人们在负责,当然也有接二连三来投靠他的淮民乡党。朝廷在鄂州的统治早崩盘了,鄂州人都没几个,还不是由他们自说自话,“妥为办理”。 “留后!” 正继续看扑买竞价的张巡,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一瞧不太眼熟,可他这一嗓子把热烈的扑买现场给叫凉了。 已经擼开了袖子,就差打赤膊的张孝忠飞也似的跑到中堂天井內,朝张巡叩拜。张巡治军诸將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禁止军队回易经商,却也没说多鼓励。 “你继续,我就看看。”张巡把张孝忠给扶起来,示意他继续。 “嘿,嘿嘿,您怎么说的呀,不是·———” 张孝忠的脸不知道是高兴红的,还是瞧见张巡涨红的。 “我家常州的市令,也姓张。”张巡真没说要怎么怎么怪罪。 反正张巡就一满脑子吃喝赌爽到老的小畜生,完全没有什么澄清吏治,整肃地方的宏伟政治目標。那都是开国皇帝要乾的,张巡到现在连李庭芝说的当节度使都没想好呢。 “是是是,是是是——-—”见张巡真没觉得如何,张孝忠这才回到他的案桌边。 天井內的一眾人,这会几纷纷涌上前来和张巡攀交情,张巡老爹不是当过湖南安抚的嘛,谁知道是不是真有交情在。 第260章 260.喜上有喜封节帅 第260章 260.喜上有喜封节帅 跟在张巡身后的金应连忙出来,接了部分湖南乡宦人家的帖子,挡在张巡面前。直言留后戎马腔,还望见谅。一边说话还一边用脚跟踢张巡,张巡巴不得不接这些,非常漂亮的拱拱手,让大伙儿先和金架阁打照面,转身就往衙署后厅走。 被这么一打断,张孝忠今天也不能卖了,赶紧收拾起他的傢伙事,带著两个亲將一道回后厅,回来又向张巡行礼。 瞎,用不著,坐下说话。 不需要问,张巡都知道张孝忠这么办的原因。不就是没有基层徵税和管理人员嘛,与其自己亲自下场,不如外包给有实力有活力的地方社会小团体。 朝廷和地方官府只要钱到位,其他的日渐脱手,这就是现实。南宋官府面向社会各阶层,扑买各种关津渡口的过税,或者某些地方的茶酒税,那是一贯的作风,在如今算是合法合理的政治操作。 当初在常州,张巡其实就发现了,地方官府徵税依赖大户,大户徵税依赖乡司和书手。史能之跑来和张巡商量徵税,张巡又得和乡司、书手们商量徵税。 埃,基层组织崩盘,王权不下乡,只能这样一层一层商量著来了唄。 不过有件事张巡得和张孝忠说清楚,汪立信正在安置十几万从岳州解救来的驱口百姓,不要打他们的主意。至少等他们今年种完一季稻子,有了点活下去的希望和本钱之后,你再打他们的主意。 张巡不要求这些军將都成圣,至少做个人吧。死人的嘴你都要扒拉开,去拿那枚压舌头的钱,真就不叫人啦。 闻知张巡只是如此告诫,张孝忠倒也爽利,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留后也太小看兄弟了。咱们兄弟刀头舔血,都是响噹噹的汉子,一口唾沫一颗钉,您说明年才能刮,那就明年来刮,今年保证不剥他们。 啊这,张巡本来想再驳斥几句,转念一想算了。 虽然张孝忠这玩意儿多少沾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意思,但至少张巡的话听进去了。这就是古人今人观点的不同之处,张孝忠表达的意思是自己忠诚於张巡,秉张巡的命令是从。 而张巡的意思是关照百姓,竭泽而渔也要看看时间,把人逼死就没处颳了。 得善待百姓,爱护百姓。把驴套上拉磨,头前掛个胡萝卜,这胡萝卜掛了一礼拜干了,就得给驴吃,让驴有个念想。 观念不同,结果相同就得了,计较不了那么许多。 这会儿金应也脱身回来,將一堆名帖丟在茶几上,先喝了好几口茶汤,这才说没啥重要的人。有两个自称是张巡先父的属吏,等下张巡亲自瞧瞧,如果认识,那就见一面。不认识?不认识就权当不知道。 我认识个屁的,张巡眼晴一闭,但还是决定之后抽空见见。在鄂州占了这么多公田,得有几个旧吏照管。单靠军中的那些经理人们,久了容易烂,多招两拨人一起来。 现在有张巡在,大概率是良性竞爭。张巡哪天死了?那死了关我什么事?死了那是我儿子的事,我都上天去和臣构打季后赛了。 多锻链,爭取把臣构打趴下。 还別说,臣构是个能骑劣马,能开硬弓的。手上有两分本事,据说金人瞧见他这么能打,认为他是军將之子,不肯要,退货给了赵佶,让赵佶换个真儿子来。 想要上天和他打贏季后赛,得多锻链,爭取活到五十岁。至於像赵构那样活八十一岁?梦都不敢做的这么美。 瞧著天色也不早了,张孝忠衣裳也穿好,甚至穿上了靴子。才发现这货刚刚卖官太激动,连鞋都没穿,像是个齐天大圣歪在椅上,一脚捶地,一脚踩著凳板。现在穿戴起来,人模狗样的,也是个五品的武官了,张口就说留后在州衙吃吧。 別的没有,武昌鱼多得很。 都这年月了,也不是在常州,张巡不挑,有啥吃啥。张孝忠立刻招呼手下的军將去置办,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了两只羊,也一道宰了,给张巡整俩硬菜。 做饭这当口,先上点低度数的米酒,用果乾蜜饯佐之,不为了喝,主要是入席坐下了有点事情干,方便聊天什么的。 扯了片刻,外头跑进来两个小廝,说是汪立信四处派人找张巡呢。张巡这都坐下来了,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走,现在韃子早跑了,不可能是紧急军情。如果是一般的民政,明天再议得了。 两个小廝倒也机灵,说打听了一下,可能是朝廷的什么詔令来了。 朝廷的詔令?那更没必要去鸟呢,来来来,先吃个蜜枣压压惊。张巡现在对朝廷没几毛钱的尊敬,与其说尊敬朝廷,不如说是尊敬文天祥和陆秀夫。他们两个代表了朝廷,张巡才听朝廷说啥。 抓了一捧枣给两个小廝,让他们回去报给汪立信,就说朝廷的詔令明天再谈。今天和张刺史已经坐下吃席了,走不开。 枣不错啊,湖南似乎是南方枣树的主要种植区。一问,张孝忠说是下面人孝敬的,要是好吃直接带两篓子走。 那倒也不必,张巡只是对地方特產感兴趣。老习惯了,前一世这一世都一样,到了一个地方问问特產,纯爱好而已, 对枣没兴趣?张孝忠也有点本事的,硬是拉出来了一班女乐。这玩意儿在鄂州那可太稀罕了,怎么会有的? 解救的驱口百姓里面,其实有好多工匠,也包括乐工。重新登记户籍的时候,张孝忠把人抽出来隱没到自己家里,现在拉出来给张巡耍耍。 真是一位很標准的南宋军將,吃喝赌样样精通,为官经济各个能行,就是打仗·——· 也算人才吧。 “留后,留后,大喜啊!”张巡正感嘆张孝忠也算是个“人才”呢,外头跑进来好些人,连带著张孝忠的家人也跟著一道跑进来,给张巡叩头。 “何喜?”张巡的大喜还在杭州呢,就算李庭芝答应了,先帝赵和张母三年的孝期也没过,不能办喜事。 “朝命为留后建节,升授崇庆军节度使啦!” “节帅!” 第261章 261.割据淮南话尚早 第261章 261.割据淮南话尚早 闻言金应和张孝忠都离开坐席,向张巡拜贺,二十三岁的节师啊。除非是出身在老赵家,那一岁封刺史,五岁观察使,八岁节度使,十二岁公爵,才有可能。而生在民家,以二十三岁之龄升授节度使,实在罕闻。 “同喜同喜,哈哈哈哈哈虽然也就一般高兴吧,毕竟以后大家就不叫我留后,叫我节帅了,到底节帅这个称呼还是有点爽的。张巡立刻起身,所有来叩拜张巡的小廝家人们,都有赏钱。 另外张巡嘱咐金应,之前不是和汪立信扯,分了五方两银子嘛。既然如此,也不留了,全都铸成“崇庆赏功”银钱,派发给军中的士卒。 鄂州现在有市场有粮屯,赏赐了士卒,他们也能在城下快活一二日。钱咱们可以再挣,这喜气得大伙儿分分。 这会儿汪立信也到了,汪立信同样也高兴,为啥呢?因为他活著受封了大国的韩国公,不出意外的话,凭他的功劳,死之后能够追赠寧国郡王。 朝廷的詔令和敕使一併到来,主要就是升授张巡崇庆军节度使的。其他官更將校,各自升授有差。像是金应,虽然还是元帅幕府的架阁官,但升了四品。张孝忠也成了遥郡团练使,从权知鄂州,变成了知鄂州。 人人欢喜,各个愉悦,厨后的两只羊也解好烹美,直送上来。汪立信还说自己有口福了呢,正好碰上吃羊。 之后一二日,朝廷的詔令一一发至诸將手中,或是升迁,或是转秩,或是荫官。钱的话,朝廷暂时没有拨来,但是淮南发来了二万石淮盐,说是赏军用。两浙则发来了五万匹绢,也是赏军用的。 行,都算一般等价物,土兵们均乐意接受。而且这会儿往鄂州送实物,比送钱还更好一些呢。总之加上张巡的“崇庆赏功”银钱,环绕在鄂州附近数座大营的兵士,山呼万岁。 呼赵万岁耶?呼张巡万岁耶? 城上城下的官吏將校並不觉得有什么如何不妥,唯有汪立信眼睛一闭,怎么朝廷只转升他韩国公,还不批准他乞骸骨的奏表。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一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和他无关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朝廷仍旧不肯,还是要他干平章政事。大约是为了防止再蹦出个什么有分量的老臣,对自己说三道四,陆秀夫选择让汪老督师再卖两年老骨头。 校场发,按例放假一天。这个例是赵二那时候定下的,据说赵二很喜欢看禁军的士卒早上带著空口袋,然后穿越御街,耗费几个小时,穿越开封城,把所发的粮米、布帛和钞贯背运回家。所以渐渐就形成了发发赏放假的惯例。 结果这帮兵没出门,就有人要包买他们的食盐和绢布,还有挑著铜钱换银钱的,甚至还有干皮肉生意的,直接在营门口就拉客。 不行,张巡到底嘱咐了一句,营门口二十丈必须清理出来,不允许閒杂人等靠近。现在不打仗也得守规矩,这二十丈空地平时不用,战时那是要拿来树牌柵,掘壕沟,插木刺,设悬铃的。 带兵这玩意儿,天天都得上心啊。 等到李庭芝恢復江陵,回返鄂州,张巡就准备收拾收拾回镇常州了。没有捕拿到阿里海牙,但是捕拿到了高达。按律要送到杭州,去歷数他的大罪,然后砍头。所以李庭芝叫张巡把人梢带回去,方便陆秀夫砍人,来稳定朝廷局势和军心。 多好的一个名字,怎么落在了一个贰臣身上呢。 除开这件事,暂时没啥太大的麻烦。將鄂州附近的小县先行移交给荆湖兵, 等张巡所部全撤出鄂州之后,再换潭州兵进驻, 张巡倒有件事要麻烦李庭芝,大娘舅李株在重庆府任上,送了一万斛小米儿去重庆,始终没有消息回来了。若果有消息,希望李庭芝能够转送到常州。如果有什么困难,也请相机协助。差得钱粮,全算张巡头上。 以国事为己任的李庭芝自然应下,还表示这事张巡不办,他也会去办的。教张巡好生管带诸军,现在全宋就此一付家当,须得十分心力管教。 倒是实话,李庭芝魔下也就三万多兵,还是自襄樊溃败之后,收拢的残兵。 其中的勇敢效用士连十分之三都没有,若非统兵的是李庭芝,早就在湘阴瓦解了。 扬州的城兵十停饿死了五停,庐州的兵被吕文焕在当涂一波干掉,四川还有不知数的几万兵。全带宋的主力和家当,確实都在张巡手中。 听了真叫人膨胀啊·—·—— “好为之,好为之,好为之。”拍了拍张巡的手,李庭芝把张巡送上了船。 什么意思呢?江上风大,张巡没张口回答。然后船就撑离开了鄂州南湖码头,走湖口进入长江,顺流直下。 这话表面上说的只是好好干而已,现在张巡也好好干啊。只要钱粮到位,张巡一点儿都不推脱的。至於说先前李庭芝说得,重设三边,当淮南节度使那事, 这点时间张巡也没想好。 有一说一,司马懿出来当官的时候,汉朝事实上还没完蛋呢,他哪里能够想到说什么篡位自立的事啊。 还不是瞧见新君冲幼,权臣昏暗,而恰好他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挺牛逼, 並且自己还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势力。到那一步,他才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还差不多。 说什么他精心筹划五十年,汉献帝还活蹦乱跳那会儿,就想著要当晋高祖宣皇帝,不可能的。 换言之,现在张巡的野心还没膨胀到当淮南节度使割据一方的水平,主要是这个提议有点猝不及防。 不过浙西、两淮和朝廷的官吏,云集在润州西津渡恭迎张巡迴镇常州,那种成千上万人恭维討好的感觉还是非常爽的。要不是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是捧自己魔下那好几万甲士,张巡真就飘起来了。 得清醒一点,看穿一点,淮南节度使可能还有点早。 第262章 262.完啦完啦全完啦 第262章 262.完啦完啦全完啦 收到奏报的那一刻,忽必烈突然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大都的春天还没有来到,冬天的寒意好像更深了,更深了。 河北汉儿,河南蒙古,新附军將,死者不下十万。刘整操练的七万蒙古水军一朝沦丧,忽必烈仰为立身之本的甲骑精锐旦夕盪尽。 整个天都黑啦,好黑啊,暗的忽必烈觉得自己都瞎了。 率领残兵渡过淮河的阿术,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將江南的各种情形都记录了下来,並快马发报给大都。另外伯顏又要拔剑自,大伙儿上次救他,是希望他带领大伙儿逃出生天。 这一次救他,那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打了这么大的败仗,忽必烈是不会有错的。史天泽、阿剌罕和廉希宪全战死了,董文炳殿后想必也没活路,能担下这么大一口锅的,只有伯顏。 绝不能让伯顏死了,得把他全须全尾的拉倒大都,交给忽必烈发落。砍了他一个,其他人就不必再承受忽必烈的怒火,或者至少承受的少些。 诸將白天轮流和伯顏谈心,晚上也几乎要和他同榻而臥,就怕他悄悄没了。 计点军將,逃回的水军还有两万四千,马步兵不足四万。二十余万大军南下,最后回来的不过十之二三。这还是因为阿术的两万六千人屯驻江北,人马俱全,拋开阿术的人马,征南元军只回来了三万出头。 尤其是伯顏所统帅的河南河北行军诸万户,探马赤军,大都的侍卫亲军,阿速、斡罗思扈卫亲军等几乎全部赔在了常州城。两河各万户府,大都各卫,得是家家戴孝,户户披麻。 死这么多人別说讳败为胜了,连讳败都不可能。因为即便他自己装不知道, 装看不见,说没败,外头东道西道的诸王,也会立刻生出二心。 大致上,忽必烈这个中原皇帝的位置,还算是有汉世侯支持的,至少有一定的合法基础。草原大汗的位置,哼哼,完全道得上一句得位不正。哪有带著汉儿杀进哈拉和林,打蒙古人的蒙古大汗呢? 消息是瞒不住的,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海都绝对不会坐视。东道诸王,指不定哪天就会响应海都,甚至直接起兵。 除了兵力上的直接损失外,元朝在河南、陕西、山东等地的统治也立刻出现了动摇。这种动摇现在大概率还不会形成所谓的起义或者叛乱,但这是一种趋势。 就和太平军攻破了各地的满城之后,当地的清朝统治力全面趋向於崩溃是一样的。元朝赖以统治中原的铁骑在常州一波送光,换做你是地方上的汉族豪强, 你会不会支棱起来,在某些方面和元朝廷打擦边,做试探? 以前阿合马向你们县摊派一千两白银的盐税,你瞧见省城开封里的蒙古军户家家戴孝,死的整条街都没壮汉了,会不会和蒙古县官说今年就交九百两吧。 推脱的藉口千千万,重点是推脱。 而元朝廷確实没有足够的刀把子来维持对地方的压制,今年或许就会默认九百两的盐税。那明年呢?明年当然就是八百两。 由此推及,劳役的徵发,粮食的筹集,乃至於各万户府正军的缺额清补,都会出现问题。这个过程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会是缓慢的,或许二三十年才会恶化为不可收拾的局面。但如果有外力干预,那可就没法说准啦。 重点是现在元朝四方都有事啊,东面的王氏高丽需要压制;北面的蒙古草原上蒙古百姓不堪压迫纷纷起兵;西面的海都愈发得势,甚至挟持了安童和那木罕;南面征宋大失败,而云南等地的各民族反元起义渐成大乱。 忽必烈不仅不能与民修养,还要征丁抓壮,扩充兵马,加增赋税,弥补军资。东南西北都需要镇压,都需要作战,还指望著伯顏带回四万多精锐甲骑呢。 完啦! 真的完啦! 也就是忽必烈本人繫心智极为坚定之辈,当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丟了超过十万匹马,才从大理转道杀进湖南。现在的局面虽然更加恶劣,到底他手里河北汉儿的两万精骑完整,拜降从他爹阿刺罕手里带回来的一万三千骑也完整。 阿术的残兵拢吧拢吧也有二万骑,至少稳定中枢,保障河北,遥控东道,暂且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依靠大规模迁入蒙古军户而维持的河南、陕西等处,就得徐徐图之了。这个图当然不是波子的那个图,现在还图那忽必烈想再混了。只能命拜降担任河南行省平章,用那一万三千骑压住河南的局面,渐次恢復。 帖木儿不带著两万登莱等处水军回山东,稳定山东局面。而阿术带著两万骑回大都,接替安童的职位担任宰相,在中枢替忽必烈做呼应和拥。 此时忽必烈还有一丝期待,如果阿里海牙的四万人能够完整回来,那至少河南河北就全稳住了。正当他准备派人去襄阳传令,襄阳的奏报就出现在他的书案之上。 阿里海牙遭遇宋军南北夹击,诸军爭溃,溺死者不计其数。新附汉军更是弃寨而走,完全不掩护蒙古太君先逃。 最后阿里海牙只带著九千多骑从江陵逃遁回襄阳,另外岳州的守將郎中和尚,倒带著千数百人穿越无人区,也逃奔回了襄阳。 要说不说,这个年头的俄罗斯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要不然真没办法在钦察汗国混成包税人,以至於以蒙古大汗代理人自居。 可合算下来,四万多大军,也就逃回来一万多,还不是只得十之二三。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这对忽必烈而言唯有绝望,但是对东道诸王之首的孛儿只斤·乃顏而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乃顏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玄孙,祖父塔察儿曾以东道诸王之长,率先拥戴忽必烈为汗,因而特受尊崇。 但忽必烈地位稳固之后,对诸王和汉世侯的压制、瓦解,逐渐令其產生不满。虽然还没到反叛的地步,可得知忽必烈实力大损,无力推动“罢侯置守”一事,仍旧欣喜万分。 第263章 263.御赐天褒节烈坊 第263章 263.御赐天褒节烈坊 自常州启程,开拔恢復两淮、荆湖,再行回镇,此时已然江南五月夏景繁。 江淮官吏先於润州西津渡迎候张巡,后又陪送至常州,殷勤周到,確实罕见。 为欢迎张巡迴镇,文天祥亲自主持郊迎,本镇诸军倾巢而出,绵延三十余里。吏民縉绅簇簇拥拥,夹岸分列。因张巡升授崇庆军节度使,又按制树旗张族。 地方縉绅协做摄提旗及北斗旗、二十八宿旗、十二辰旗,又张狮子旗二,豹旗二,青红烟绿,彩带飘絛。银节制,黑漆竿,上施圆盘,周缀红丝拂八层。 幢,制如节而五层,韜以袋,绣四神,隨方色,黑漆柄。 居於中军坐船之上的张巡著武允大冠,朱紫配綬,冠加貂蝉。紫褶大裤,梁带皮靴,真真乎星君临凡。 两侧数百名骑兵,分为前群五垛,持青、赤、黄、白、黑五色捧日旗,当先数十骑持青色捧日旗先张巡坐船半里突骑。望见马上骑士青旗,最先接受点检的忠诚军左厢官军,山呼威武,声浪如潮,人马精雄。 次后是赤旗为表的忠诚军中营中军官军,八千余眾旗帜高张,前驱皆是拄刀攒甲的勇敢,后翼则是配神臂弓,著赤臂襟的效用。以刀击盾,震声丛丛,运河的水面如落珠一般波动。 黄旗作阵的忠诚军右厢,白旗附翼的御营前军,黑旗押后的侍卫亲军马军, 一旗至而一阵呼,一阵呼而一城动。两淮將吏望见此等兵势,亦惊亦嘆,有骇有讶,尽知全宋唯一一付家当,皆在常州,皆在张巡魔下。 及至广化门外,张巡舍船登岸,叩拜文天祥,献上阿里海牙的马鬃大,以及被生俘,应当斩首的高达以及数名蒙古军將。 骇別人可以,骇文天祥是骇不到的。文天祥现在也是吃过见过,有胆有识, 並且清楚兵凶战危道理的大师臣。 连忙扶起张巡,文天祥好生观瞧了一阵,这才温言抚慰,並恭贺张巡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两人算是手挽著手步入广化门,经歷了四个多月的重建,原本烧毁一空的西城,竟然已经大部建设完毕。到底西城是门市、坊市所在,四方物流辐,有钱有人兴建极速。 连城门外的草市,这会儿也建起了泰半,当初为虏所焚,张巡所拆的屋舍,层层叠叠。得到张巡保护的百姓,簇拥在街道上张望。父老焚香设案,乡亲单食壶浆,以迎张巡。 一都景从之气象,蔚蔚然。 再抬头望,一座八角石制牌坊已经树立了起来。顶檐上一方竖匾,上书“御旨”,中悬四方大字“纲即还节”,背面悬“教子有方”,左右两柱上分別雕刻著孟母三迁和岳母刺字的画像,並篆刻“天褒节烈”和“史笔流芳”小字。 才瞧见,张巡就立刻下马,於牌坊下行叩拜大礼。不必说也知道,这方牌坊,乃是朝廷下赐给张母的。 只可惜了,张母是见不著这样煊赫的牌坊了。但她守节有志,贞烈有名,不愿拖累守城的张巡,又不愿蒙受胡虏的腥,慨然殉国,合该得此褒扬。 现在想来,即便是张巡也泪洒当场。虽然张巡同张母並非真母子,却也感佩此等佳女子。 见得张巡伏地哭泣,文天祥连忙上来扶,並递上幣帕。直言老封君慷慨成仁,此生无憾矣。张巡也只好止住哭声,上马继续往回走。 南大街上也竖起了一座牌坊,四角牌坊,是朝廷赐给张巡的。毕竟张母已经殉国了,身后哀荣更备。张巡还活著,现在已经很难赏赐。 牌坊顶檐下是“恩荣”的竖匾,中悬“保国辅”。两侧题联“举义旗,凛然孤忠志;逐韃虏,闢建万世功。”,装饰上则较为朴素。只是素柱而已,但是重檐下悬风铃,张巡抬头张望,风铃声真似悦耳。 “朝廷如此,恩荣太过。”等坐回椿桂坊的家中,张巡如此对文天祥说道。 “不过不过,合该如此。况且尔行功在国家,城外的族社,官家也拨十万贯重修。”文天祥虽然坐在张巡的上首,却是和张巡平礼对谈。 城外朱夏墅的张家大宅被张巡拆完了,至於家庙宗祠,跟著张母一道葬身火海。另外张巡还把自己爹妈坟头上的建筑也全给夷平了,防止韃子过来刨祖坟。 所以现在全都得重建,而且张巡决定大建。不因为別的什么,就是敬佩张母的忠孝节义。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另外文天祥也不在常州继续干了,既然虏已经驱逐完毕,那他就得回朝復命。而且他奏议三边设督的事,朝廷確实爭执开了,也得他坐镇中枢,才有通过的可能。 “我在鄂州,李安抚相公曾言恢復三边,选將练兵,不知元帅?”张巡迴来的路上想了想。 实话实说,张巡不想离开常州。因为在常州几乎所有事都是隨心所欲,即便朝廷的政令来了,也可以当废纸一张。真要是去担任淮南节度使,虽然兵权更重,地盘更大。但淮南自己並不熟悉,而且淮南两路安抚大使是张遥。 不如朝廷开开恩,让张巡实授两浙西路节度使,节镇就设置在常州。张巡的野心倒也算是膨胀了,先膨胀到两浙西路唄。能够把两浙西路的七州一军管理好,再考虑江淮合一的节度使。 “我亦有此议,朝廷稍后或许来问你,你当好生回应。”文天祥还得回去和朝中各势力拉扯,自己也说不准开窗开到什么程度,只能先嘱附张巡两句。 “省得省得。”张巡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了淮南、浙西。 淮南是哥哥张遥抚理,浙西是张巡抚理,那么就算不能够设置什么江淮总督,其实也大差不差的。淮西的安抚副使还是张巡的大表哥李让,除了江西暂时没有安排外,常州、扬州、庐州都是一体的。 瞧见张巡用水写下的四个字,文天祥微微点头,不是答应,只是表达知道了。不能合江淮之力的话,张巡的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行。三兄弟之间,互为奥援,也可保边。 第264章 264.诸军不思归临安 第264章 264.诸军不思归临安 回镇常州,张巡没有赴诸多的宴请,而是先询问本地的恢復和重整情况。进城的时候瞧见西城被焚毁的部分已经大部分重建,那都是商业区和手工业作坊, 来钱快的產业恢復快。城墙倒是夯筑完善了,广化门的城楼却还是一堆灰。 找到姚嵩,姚对著张巡是猛吐苦水啊。 因为打仗,外加大规模的挖掘壕沟,甚至伯顏还挖了一条运河,张巡也是到处拆家分地。稍微远离常州城的地方,產权还比较明晰,地標也大多尚存。加之常州州衙和两县县衙没有失陷,簿册是完善的,所以可以原地发还。 但是靠近常州这十几里的范围,那田埂几乎全部都被踩平了,旧有的村落又被张巡和伯顏来回征战抹去痕跡,爭產爭地的诉讼堆满了姚、包圭他们的案头。 这个知州知县真是要人命,姚被家人从水里捞起来都没歇几天,就开始收户。等张巡开拔去驱逐虏,诉讼就开始了。 他在常州是既要修城,又要理讼,头髮又百了好多根。 不应该啊,大伙儿都升官了,怎么老兄您没有升官?姚刚吐完苦水,被张巡这么一问,老脸顿时一窘,当然升官了,姚嵩升任了显文阁直学士·浙西转运使,但还是驻常州,而且是知常州。 陆秀夫在中枢“大开杀戒”,虽然主战派的官吏不少,但用来维持中枢运作就差不多了。地方上查勘有用的官吏,都是加各种阶,受其他职,原官照兼。 都当上路分监司加学土了,管理几件诉讼而已啦。今年的稻子种没种上去? 张巡主要关心的就是这个,只要今年的稻种上了,其他再怎么爭讼,那也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种上了。 那就得了,回来的时候张巡看运河沿岸的水田里都是稻,就很高兴,现在听到说其他地方也基本都种上稻穀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只要有了粮食,那其他的事您姚大老爷好好办吧,咱张二就不打搅了。军足餉,民足食,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啊。 要是搁三五年前,姚无论如何都得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姿態,来和张巡好好扯扯。现在不成了,现在他瞧见张巡,还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留后吶,不对,现在是节帅了。 “节帅,且慢一步。”瞧见张巡要走,姚嵩连忙抬手。 “嗯哼?”还有事? “节帅当初允诺,拆了屋舍您赔补的———”姚嵩提醒了一句。 当初全拆常州方圆三四十里內的屋舍,以坚壁清野,张巡好像確实承诺过给大伙儿赔补房钱。这年头房子不值钱,主要就是砖头瓦片和木料钱,老百姓自己劳动盖屋的日钱,除此之外也就那点宅基地。 “有这么一回事。”张巡被他这么一点,想起来了。 “您看————.” 其实没什么人提这件事的,当初也是大伙几併肩子上,瞧见韃虏真来杀人了,所以心甘情愿跑路进城,放弃屋舍的。 现在张巡不占一分地,也没加征什么粮餉,甚至还派发了一部分军粮作为賑济粮,教大伙儿熬过春荒。中国的老百姓好啊,有一口吃得就不造反,听话得很。那还有谁关心这个,还是先去把自家的地界勘清楚吧。 “不是什么难事。”张巡对於收买常州本地的民心还是很上心的,当即应下。 况且张巡又不是没有钱,之前石抹库刺发现的拜降丟下来的七十万两金银, 现在就屯在张巡家里。另外先帝赵留在常州的赏功银,也没全完。甚至在扬州,还有上千方贯现钱,也是先帝的,不过现在算张巡的缴获。 先帝虽然不是什么明君贤君,但“遗泽”真不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感恩先帝。 回到家里张巡就开库点检钞贯,下令发一百万贯钱出来,凡是保留好房屋產契的全都拿来老张家,张巡按照材料钱赔补房价。 榜文一贴,满城轰动,都呼张二贤德。要说不说咱们常州出了一个张二呢, 真仗义,拆了咱们的房子还给赔补吶。 先这么发著,不够再来问张巡要。反正也就是个砖头钱,盖房子就让老百姓自己出力。 另外张巡还召集诸將,各位跟著我转战了这么久,虽然挣下了一份田產,可戎马从行,钱的地方多,都拿一万银子去。不管是置办產业,还是添设宅院全是哥哥的一份心意。 土兵们已经赏赐过了,军將们因为占了大片公田,所以也没啥不爽的。但这会儿张巡把他们聚居在一块儿,又赠予上万两银子,那就是大恩了。 人人拱手下拜,口称愿为节帅效死。 就算是张世杰也这样啊,节帅这么忠於带宋,保扶带宋的江山,那我跟著节帅混,三天吃九顿,有什么不香的? 反正带宋的社稷保住了,心里面就非常的敲亮,大伙儿都是忠不可言好吧。 只不过就是现在恩义出於张巡,而非出於赵罢了。忠诚的输出对象恆定的是恩义的给予对象,你现在叫张世杰拥戴张巡割据一方,他心里面会膈应,会犹豫,甚至会反对。但是吃了张巡十年八年饱饭之后呢? 可能那时候他就会觉得张二哥哥合该做那个淮南节度使,反正没篡宋。只要不篡宋,那就是大大的忠诚。 等二十年后呢?或许就变成了张二哥哥合理合法得到的禪让,宋室赵家的血食也没断绝,这不是封了赵湿一个王嘛,还给了一万户的汤沐邑呢。 军人的心思都是很单纯的,潜移默化慢慢来,张巡並不著急,只是希望魔下这些军將能够慢慢的完全忠於自己。而非是因为仰慕张巡的名声,敬佩张巡的忠义,而自愿的聚集到张巡魔下作战。 现在义气是有了,恩遇张巡也给了,恩义相结的基础打牢。即便失去了江淮前营排阵使的这个统师头衔,这些兵依旧环绕在张巡的身边。 侍卫亲军和御营前军均不乐意归建回临安,就想待在常州,待在张巡的磨下。 第265章 265.席捲官厅铜铁工 第265章 265.席捲官厅铜铁工 现而今张巡的官职应该是崇庆军节度使,宣正大夫,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御营前军都统制,忠诚军都统制。 原本江淮幕府的差遣一律取消,因为文天祥这个元帅都回朝正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幕府不存,差遣自然不存。 之前的知建康府,也被张巡推辞,让朝廷另请高明。说起来除了管军,张巡对地方民政还真没有半点置喙的权力。 可惜,权力的来源並不单单只有那个官帽子。 一直到六月下旬,张巡甚至已经把张父张母等人墓庐外的石人石马都挖掘了出来,重新树立在道边,朝廷也没有个三边的具体说法。 没说法就没说法,张巡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而是继续给先祖父们修坟头。 幸亏当初把这些石人都给埋了,要是不埋,不仅找不到坟头的大概位置,可能还会被伯顏劈成两瓣当襄阳炮的炮石砸进城內呢。 宗老们也过来帮忙认,除了张巡这一支的庐墓,当时坚壁清野,把同宗祖父们的坟头全给平了。现在可不就得一个一个去重新树起来,还得替先祖父们买几千根树苗,在周围栽一栽。 不能其他老百姓房被拆了都赔钱,自家同族的坟头平了不赔补啊。 另外还有一个地方,张巡也得赔。天庆观给张巡拆了个稀巴烂,连四代先帝下赐的金殿,都给张巡拆了,拿去铸造了大號炮。难怪最近谢拉天天跟在身边转悠呢,那是瞧见张巡开始赔老乡们的房子了。 虽然谢拉对这些殿宇没啥留恋的,拆了也就拆了,但是天庆观是他师兄徐道明的负责的道场,传承有序,不能在他手里丟了。他还得把他师兄的道统,找个有灵根的传一传,才好闭眼。 “所以金殿怎么办?”画壁画,造殿宇的工匠好找,铸造金殿的不好找啊。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得赔我一个。”谢拉恢復的挺好,至少跑跑跳跳不大喘气了,估计还能再干二三十年的饭。 “赔赔赔,我怎么赔?要不你去临安,把官厅坐匠绑来,我赔你金箔和铜锭。”张巡这不是耍无赖,是真没有这个能力。 后世修那个泰山金殿,不是说越修越坏,连雷火炼殿的奇景都给修没了。可见这玩意儿就是需要专业水平的,张二会个屁。 “那你给朝廷上个书,教朝廷封我当『霄玄真人』!”谢拉也算是没皮没脸了,张口就要啊。 “哈?”张巡的脚步都给他说停了,咱们张二怎么净遇上这些“妙人”啊。 “不混个大名头,朝廷也不会让我绑了官匠来啊。”谢拉还头头是道的,道理確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南宋的道教发展好像还挺繁荣的,据说还是什么神霄派,而且龙虎山、茅山之外还有灵宝符篆,不知道谢拉哪一派。 “你这是恃宠而骄,不,恃功而骄。” “骄不骄的过时再论,反正你得赔我一座观。我那师兄啊,一辈子行善积德,哎呀—————.”眼晴一眨,竟然给他挤出两滴眼泪来。 得了,徐道明那確实是殉国了,常州第一个殉国的其实不是张巡,应该就是谢拉的师兄。朝廷当初是追封过得,但彼时正打仗,道人们流离,部分道士还被抓了医匠,一片混乱,无从得知了。 “你会写吗?你写好了拿给我署名。”张巡只好答应下来。 “我不会啊!”谢拉倒是理直气也壮,眼泪一抹,教张巡自己写。 瞎,能咋办呢,谢拉替张巡蹈死冲阵,几当锋锐,別说一个真人,替他保一个货真价实的知州知府都是应当的。 於是谢拉就拿著张巡的上书,出现在了临安陆秀夫的家中。陆秀夫当然认识谢拉,听说他拿张巡的信来,心里面还打颤呢。什么样机密的事,得派替身过来专门送。 等瞧见是说帮谢拉活动一个什么真人,陆秀夫以手加额,属实是没有想到。 请谢拉在家里隨便放开了吃,就让一个家人带著谢拉去办,顺道弄两个会铸造金殿的官厅坐匠给谢拉。按宋朝的说法,就是发给宫观充役了。 张巡的上书在临安,算是最优先级处置的。政事堂和二圣几乎只是草阅,就把这事给批准了。谁会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来否了张巡啊。 人家是拿碗喝宋嫂鱼囊,谢拉就坐在户部和御前军器所的官厅面前,捧著汤盆炫,送外卖的小伙子都看呆了。一边炫,还一边吃肉饼吶。真饭桶,反正都掛陆秀夫的帐,谢拉也是半点没有客气。 由於是陆相公的家人带来的霄玄子真人,官厅內的小吏不敢怠慢,把数千名坐匠的名籍簿册都取了过来。谢拉也不清楚自己师傅或者师傅的师傅,是从哪个官厅请来的匠人。 索性大手一挥,铸造过铜佛的跟他走,铜钟的也走,会造青铜单眼的一样走。除了製造襄阳炮的工匠人家没让,谢拉基本上把官厅內上得了台面的大铁工和大铜工一股脑儿的包圆了。 一百多人全部签发给先帝御赐观额的天庆观,工钱还得朝廷出吶,观里只负责用。 有了这一百多大工,谢拉觉得肯定能够重铸出一座金殿来了,开开心心的辞別陆秀夫,拿著官贴和朝廷的救书回常州。 因为朝中的事情实在繁忙,而且三边之议大起,陆秀夫没有心思再管什么天庆观,什么金殿的事。匆匆写了一封信给张巡,就掏了二十两银子给谢拉,让他走人。 那感情好,有二十两银子,足以僱船把连工匠带家属,超过五百人的一大帮都送回常州。半路上吃喝啥的,也都能够应付。 至於回了常州?那不是有张巡呢嘛。张巡说好了要赔谢拉一座金殿的,吃点喝点那都不算啥。 军匠们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说迁移去常州,那估计各个都得跑。现在说去常州,託庇於张二节帅魔下,那各个欢喜。临安这两年乱了多次,再傻的人也知道,得找个有实力的靠山,才能在乱世求存。 第266章 266.重设宗產重修观 第266章 266.重设宗產重修观 不是? 你小子把御前军器所给打劫啦?赵王爷家里那点工匠,你来一出卷包会,全给裹挟来啦?怎么一回事啊? 张巡望著谢拉从杭州拉回来的数百人眾,属实是惊讶。因为当初自己问陆秀夫要襄阳炮的工匠,陆秀夫扣扣索索的,始终没给。只拨来了百十名普通的军匠,聊以製作弓矢、衣甲。怎么谢拉一去,把整个军器所都干完了? 我那姐夫难道也信什么茅山道?不应该啊。陆秀夫肯定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那一拨人,比较看不上什么僧僧道道的。 “以后叫我霄玄子。”谢拉哼著歌儿走进了老张家的厨房,丟下数百人交给张巡照管。 “呸。”张巡背地里暗骂了谢拉一句,但是这些军匠都是大宝贝,得好好抚慰一番。 坐下先给每家十贯安家费,另外再支五斗米,算了支一斛吧。然后总览名籍,等都確认之后,张巡就把这些人交给初九,让他在城內拨出一处营房来,专门安置这些军匠。 有几个大铜工,便出列询问张巡,来之前他们听谢真人说是来施造宫观的, 如果要铸造神像,或者大钟什么的,时间可长。 按他们的说法,得先在原地挖大坑,然后先做木模,把木模安置在坑里面, 左右都填满细细筛过的沙子。保证没有半点空隙,才能够灌铜水,並且得同时一起灌,免得先后灌进去的铜水不均匀有气孔。 不用和张巡说得这么仔细,金殿的事,张巡只负责给钱重铸。什么时候重建好,那是谢拉的事,反正钱张巡赔补过了。 见张巡確实不急,一眾工匠安下心来。但是又有几个工匠询问,说他们虽然是军匠,但主要负责製作震天雷和青铜单眼。不知道为啥谢真人也把他们给提来了,他们可不会铸造大铜钟,小的倒是可以。 哈?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都带回来了什么工匠啊?”这会儿谢拉已经捧著两笼屉的馒头出来了, 正坐在台阶上吃。 几个小孩瞧见了,他还和小孩们分馒头,挺欢乐,这小子至少不护食。算他有点良心。 “铜匠铁匠啊,要不然是什么?”谢拉头都没抬,和孩子们逗乐。 “唔··—...”” 离谱·—· 对了,张巡转头就让人把先前常州城里面製造的大號炮抬了出来。这玩意儿就和日本战国时代的那个大筒差不多意思,显然是因为日本没有铸造大炮的技术,所以放大火绳枪,搞出来的特化品。 现在常州的工匠也没见过大炮,而张巡当初的嘱附是把青铜单眼放大个几倍。所以就弄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手持不方便,当炮使又太小。 连个方便持握的木柄都没有,只有一个不太像样的木托,当初施放,得两三个人抱著才能完全顶住他的后坐力。 诸位,想想办法,再给这玩意儿放大个几倍。 几个军匠心说这事或许能办,那就心安理得的领张巡的安家费,跟著初九去营房安顿。反正现在宋蒙暂时都没有发起进攻的可能性,打仗的概率很小,不急著立刻就弄出来。 打这么几年,连两浙素称富庶之地,都打得精穷。湟论是被兵的两淮、荆湖和四川了,农业生產直接停滯,甚至倒退。 带宋现在连恢復三边,重整江防的巨额投入,还不知道从哪儿著落呢。陆秀夫和文天祥这会儿正在朝廷里舌战群儒,四面开弓,吵得没日没夜。 带元就更完蛋啦,死了那么多人,替补都没处替补。一般的壮丁好抓,可是百战精兵,精骑甲士那得靠积累。一波送完,別说什么南征了,光是震北方蠢欲动的地方豪强,就得提起十二分的心力。 南北两面都累的半死,一个低血压直衝高血压,一个脑溢血正在icu,谁也別笑话谁。 反正张巡没有乐观到出了icu,直接进ktv,那只有缅a能这样。大起大落,天天这样整,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总而言之吧,城外的天庆观终於重新开始营建。只是可惜了当初那些天官的壁画,也不知道是哪些画匠画的,按谢拉的说法还是先徽庙在时施画的呢。 要是搁二十一世纪,妥妥的国宝。现在全给张巡拆了个乾净,得另找像样的画工,来进行绘画了。 得照著张巡的面貌画星君。 这不是张巡说得,是负责去办这事的张家子弟自说自话来著。当初在天庆观外,数千人瞧见星君下凡的奇景。各个都觉得张巡是二郎真君,百万子围城,都给张巡打跑了,这不是真君什么是真君? 爭土地的诉讼还在继续,但是常州內外方圆数十里的村落、集镇都在有条不的重新建造和恢復。连张巡家在城外的大宅和祠堂,也是如此。 张逞派人回来,把大嫂真氏,还有三个孩子,不,是四个孩子都给捎去了扬州。张巡二姐有个女儿赵韵娘现在也养在张家,张巡没有家室,独自照顾不妥当,就跟著大嫂一道去扬州了。张楨还不舍呢,说留在常州念书也行。 瞎,咱这好大侄儿也是淳朴的性子。 顺道张逞还捐回家一万贯钱,说是捐给宗族,重新修筑义仓。之前张家的义仓里面有五千国的粮食,守城一年全部耗尽。现在得把宗族的產业重新置办起来,张逞张巡两兄弟如今是老张家最出息的,义不容辞。 对哦,不仅得恢復常州,还得恢復老张家自己的族產。这份產业也算最终的退路,就算哪天真出了点什么事,朝廷也不可能抄没先太师魏国公张讳守公的祭田。这可是臣构的功臣,臣构专门封赠过得。 抄祭田,那和打臣构的脸,骂臣构是昏君没啥区別。 既然张遥掏了钱,那张巡也掏,去往浙东地方没有被兵的郡县购买粮食。五千困暂时是不要想了,至少恢復到一千困粮食。等今年秋收之后,又可以囤积一批。得保证即便是全年受灾,一门宗族也不能有人饿死。 第267章 267.老旧势力大抱团 第267章 267.老旧势力大抱团 之所以陆秀夫完全没管谢拉,由著谢拉把户部等处的工匠打包跑路,是因为朝廷內的爭执已经到了一个小高(屏蔽)潮。 文天祥不是上书要重设並加强三边嘛,按照文天祥的计划,朝廷中枢就只剩下浙东和福建两块地盘。浙东也即杭州以南各郡,福建那不需要多介绍。 带宋老赵家繁衍了三百多年,滋生出来多少吃閒饭的?虽然宋代的爵位是降等承袭,过了五代人几乎就和常人无异。但是依附於皇权生活,並享受各种財富和权利的人,还是滚雪球一般的膨胀。 这是无解的问题,食利阶层膨胀到一定数量级,社会无法供养,爆炸,天街踏尽公卿骨,新诞生食利阶层大幅度减少並且剥削相对克制,知道抚民养民,到第二代开始膨胀·—·—— 围绕在临安赵宋皇权之下的食利阶层,在得知文天祥试图把三边权限扩张到如此地步,毫不犹豫的全部抱团起来,共同抵制这个方案。 往往大变到来之前,旧有的食利阶层是最先抱团的,反而下面的老百姓还蒙味无知著呢。这也是一个朴素的事实,不论是哪朝哪代。 即便知道自己的提议会遭受反对,文天祥也没想到会反对到这地步。 也確实,如果就剩一个杭州以南和福建,搜刮来的財富不仅得供应中枢运转,还得养活那么多的寄生於皇权之下的吸血虫,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李庭芝和汪立信也先后上书,都表达了恢復三边,重整江防的必要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带宋想要活下去,那就得保住淮河防线和鄂州重镇,可为了保住这些边关,抽食利阶层的血那是万万不可的。 要么苦一苦百姓,要么就苦一苦边关。反正不能苦一苦临安的大老爷,尤其是依附於赵宋皇权的吸血虫们。 真的,不当一次人类,不知道人类的多样性。 確实有一些人觉得可以不给边关钱,但边关又必须要守住。马儿不仅得往前跑,屁股后面还得拉金幣,这就是骑马的这些人的想法。 从合理的角度来看,这简直就是白痴啊,神经病都不会有这种近乎於臆想的天真。可事实就是食利阶层绝不愿意减少自己的享受,又遮住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边关能顶住。 这种事也不是南宋独有的,明朝末年不也一样嘛。官军欠欠到卢象升大骂官军只有个人的样子;欠到熊廷弼说瞧见士兵典卖一切,枯稿草腹,泪流满面; 欠到洪承畴说贼寇马七步三,官军马三步七,並且贏弱,根本无力作战。 朝廷哄闹起来,二圣,尤其是谢太后天天接见到宫中来哭诉的勛戚亲贵。这些人生怕文天祥真的操作起来,让他们明天少喝一杯,少吃一口,去供应三边。 三边的小赤佬算个什么东西,我明天要吃的炊鹤子和旋可不能少一筷子啊。 要是阿剌罕当初打破独松关,带著上万骑到临安余杭门外溜一圈就好了。 子的大刀在头皮上刮来刮去,他们这帮吸血虫才会捨得把鲜虾蹄子膾换成酒煎羊,只吃羊,就算是过苦日子咯。 如果不是文天祥如今威望正高,而且在外头还有张巡一镇兵马奥援,按照带宋的惯例,这会儿已经串联起来,一定要把文天祥给干下去了。 怎么著也得让文天祥出判广州,做个什么观文殿大学土,最好一辈子不回临安,就病死在广州任上。 也有人想要把张巡魔下的侍卫亲军和御营前军给调回来,可人家根本不鸟枢密院的调令。什么鸟调令?有我张二哥哥的令好使吗? 现在朝廷能够直接控制的,唯有冯驥一营五千,仇子真一营六千,这两路人马受张巡的影响较小。连麻士龙的赣军一万余眾,现在都受张巡的影响,当然更主要是听文天祥的招呼。毕竟是文天祥从江西带出来的。 另外临安还有四方守城厢军,当初张孝忠挑剩下的老弱病残。与其说是守城厢军,不如说是各衙门,各宫观,以及各个权门拿来役使的苦力罢了。平时没命的劳作,战时被鞭子驱赶著上城墙放箭, 要不为啥一旦有风吹草动,临安就人心大乱啊。不就是人人都知道临安没人守御嘛,靠守城厢军?那不如看看有没有什么道爷的五雷正法,能不能把忽必烈一道雷劈死。 从祥曦殿朝会上退回政厅的陆秀夫和文天祥口乾舌燥的,另外两位宰相贾余庆和吕师孟则好上不少。 吕师孟已经上了两次自请外出的表,现在元军溃败,吕文焕带著吕家一多半的旧部势力跑路大都。事实上吕师孟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不需要求和了嘛,还留他作甚。 不过他爹吕文福还有一镇两万杂兵,属於朝廷拉拢的对象,那即便兵部尚书·金书枢密院事干不了,以大学士的身份出知福州或者泉州什么的,都属正常。 既然已经决定要暂时脱身中枢,吕师孟肯定就当个木胎泥塑,万事不开口。 况且他先前干了不少事,这会儿且得夹起尾巴做人呢。 贾余庆原任临安府尹,后来改任参知政事,把临安的位置让给了李芾。眼下不过是备位而已,根本不掌什么权。陈宜中和留梦炎则还是奉朝请,始终被压著,即便左丞相的位置空著,也没法宣麻拜相。 可奉朝请一样能上朝,一样能和陆秀夫爭论,甚至形成新的小团体。就和张巡认为权力的来源绝非简单的那顶官帽子一个意思,在临安这地方,权力的形成很复杂。 陆秀夫能够力压群雄,那是因为他有三百多个进士好门生,其他势力挑子,他自己也能够撑起朝廷。文天祥更直接,他在外头有全宋唯一一付家当的支持,而且威望极高,等閒压不住。 至於陈宜中和留梦炎,那自然是有二圣,尤其是谢太后的支持。並且还是得到各旧势力的支持响应,愈发的张大起来。 第268章 268.北虏是否还南下 第268章 268.北虏是否还南下 清君侧什么的,那是矛盾爆发到不可调和的阶段,才会发生的事。宋朝三百年虽然不是没有这么危急的时候,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还不至於。 臣构时代的苗刘兵变就算是激烈衝突的主要表现了,正常情况下都是那位“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的吕宰相,扶持新君登基的水平。 明刀明枪的杀起来,在带宋有点难度的, 实际执掌中枢权势的文官势力集团,也不希望因为兵事而导致武人在中枢做大。大伙儿在文官的斗爭框架里面玩,那还有点规矩,真要是逼急了,或者说是使阴招,掀棋盘的事·— 算了,反正现在文天祥和陆秀夫没有想过掀棋盘,毕竟他们都有落子的资格,是有实力的棋手,能够压著对方落子。 朝中即便反对,而且是极力反对,最次不过是採用李庭芝的方略。也即四川自成一体,朝廷转移支付。荆湖南北两路一体,淮南东西两路一体,朝廷保住江东和江西。 至於两广嘛,此时还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朝廷可以得,可以失,当然不失是最好的。两路地盘呢,能养活不少临安的大老爷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秀夫捎信给了张巡,询问张巡的看法。 宋蒙和议!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秀夫和文天祥很清楚,现在的宋朝別说北伐的能力了,三边还没法稳定呢。全是因为元军大败北归,才看的好像四方平定一般。 实际上因为反覆加征,催科赋税,各地都发生了不少的抗爭和暴动。要不得感恩先帝呢,留了些微几个钱,让朝廷用度暂时不缺,否则南宋还是先想想怎么平定內部的农民起义吧。 现在重设三边,选將练兵,需要相当的时间。那么就要问了,这个时间有没有? 或许在后人看来,忽必烈赔了十万人在常州,根本就不可能再兴师南下了。 但这是在上帝视角的看法,换做你是陆秀夫,整个北中国,一直到朝鲜、蒙古、 中亚,全都是迷雾,你一概不知晓。 元军只赔了十万,但是號称控弦百万。会不会稍稍整顿三五年,就又起兵南下? 別笑,別觉得不可能。金军被蒙古人打得连中都都没了,避於南京开封府一隅,还兴兵来打宋朝,希望北失南补呢。 陆秀夫哪里能百分百確定元军不会兴师再来?即便是沾点先知先觉的张巡也没法拍著胸脯说元军十年八年內肯定不会再来的。 所以他就来问他可以百分百相信,又感觉很懂军事的张巡,当然也问李庭芝。了解二人对於元军是否还会南下的看法,来判断宋蒙之间达成和议的可能性。 如果能够和议,並且是以相对优惠的条件和议。给南宋十年八年的时间,稳固三边,则陆秀夫是同意和议的。 毕竟南宋也没有北伐的实力,暂时和议,稳定內部,算是他和文天祥的共识。主战派的主战是態度,又没说一定要日夜作战,不死不休。只是反对委屈求和,丧失国体,甚至割让国土。 打发韃虏每年二三十万小钱,就能维持和平,那对南宋而言算是很合算的事。 张巡在安顿军匠之后,展开陆秀夫的书信一,就知道朝廷是准备宋蒙和议、重设三边一起走。 想想真是有点运气在,若非伯顏中军那三万数千骑进入常州城內大掠,而常州有內城,且城市被运河水道一分为三,火攻歼灭那三万数千精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大平原上就不存在歼灭三万数千精骑的可能性,尤其宋军还大部分是步兵。 复製常州守城战,也非常难。若非海都起兵,元朝境內处处烽烟,忽必烈和阿合马催促伯顏进兵,伯顏不可能急战,更不可能急战获胜之后就因为稳住了忽必烈的宠爱而鬆懈。 彼时伯顏可是把常州外援全部打跑,四面合围。饿,也能把常州活活饿死。 瞧瞧扬州,就被阿术困杀了十万人。 多给伯顏六个月,不,三个月,常州就饿死了。伯顏前进临安,一路坦途, 再无阻碍。 这样的对手,无论怎么重视,都是应当的。张巡认为元军確实实力大损了, 但是根基尚未动摇,只要忽必烈政权的河北汉世侯群体还支持忽必烈,那元朝就有稳定北方的本钱。 会有些波折,会有些困难,但不至於直接暴毙。 只是这个稳定北方的时间需要多久,张巡说不出来。因为歷史到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张巡的所有先知先觉都已失效。 以张巡现在对军务的了解,五年起跳吧,十年不算久。毕竟练兵要成也得三年,稳定地方时间很难讲,而囤积南征的粮草,则所谓三年丰收才有一年之积。 则十年確实是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时间。 將自己的判断写下,张巡找了个亲將,火漆封好,教他快船送去临安,务必交陆秀夫亲启。 仔细这么想想,真是一战打出来十年太平啊。突然有点理解后世有些人说某些仗必须打的意思了,只有打贏了,把人打疼了,才能为己方爭取到安定和平。 希望这来之不易的十年和平,不会浪费在临安的內订和斗爭之中。 要是学南明,好容易姜这二五仔跳反,几乎把整个清朝的所有主力都牵扯到了大同附近。加上山西各地的反清起义,不说让南明直接反攻吧,至少稳定江防,重整防线吧。 结果呢,要么內订,要么自安,何腾蛟、金声桓、李成栋全都在同一时间完蛋,半点中兴的意气都没见著。 张巡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南明那帮人是肯定不能学的,南宋现在也绝对经受不起一场大规模的內订了。尤其是直接束甲相攻的那种內订。 不对,还是得给文天祥也去一封信。咱们在这几以大局为重,別跳出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玩一出xx之变啊。阴沟里翻船的事,歷史上多了去了。就临安的军事局面,二三千精兵便有倒转乾坤的可能。 朝廷中枢的侍卫亲军步军司,或者殿前司得捏在手里,麻士龙就很好,一万多赣兵也都是老从征。 第269章 269.家族够大確实好 第269章 269.家族够大確实好 文天祥的回信来得很快,主要內容就是一个。他个人以为,应当趁著现在虏新败,也有暂时稳住南宋的心思,派人去大都和议。 正使的人选张巡很熟悉,就是张逞。毕竟张逞是淮南两路安抚大使,身份上很够。同时还是张巡的哥哥,在虏中有借赖的名声,可以对虏的威令反唇相讥。再者张逞守卫扬州,虽然没有打什么仗,却也是守正文臣,有不卑不亢的本钱。 副使则是文天祥的幕僚金应,按照宋朝的规矩,刷过出使虏中的履歷,再经歷亲民官,就有进一步拔擢的可能。况且金应也给张巡干了好几个月的文书,是个妥帖人。 至於为什么要把淮南的位置空出来,那肯定就是为了把张巡给顶上去。 什么淮南节度使,那暂时就不要想了。带宋確实有这么一个节度使,但不太可能原官实授本镇节度使的。张巡自己暗中期待的那个两浙西路节度使或者观察使,也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天下大乱, 可以让张巡先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淮南总领,把统兵权、调兵权, 以及地方上的財权,全都託付给张巡。另外还给与张巡用人上的一定权限,不是说给几十道空白告身的那种。 而是像当初的吕文德那样,直接推荐本镇內的某州知州,某军知军,连镇內的刑狱官、公事官,包括转运司务,都可以推荐。 须知吕文德推荐的文官超过九十人,沿江全都是他老吕家的旧部和亲信。极大地打破了宋朝武將不能推荐文官的潜在惯例。 一般都是文官推文官,武官推武官。也只有吕文德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把吕师孟从武將一下子推到中高级文官,轻鬆转换文武资,並且还因为时运,赏赐了吕师孟同进士出身,进而获得了当宰相的本钱。 老张家的子弟超过五百人,联姻盟好的更是眾多。挑选几个像样的出任淮南各郡的知州,掌控本地,全然易事。 有军队骨干,还有地方羽翼,那在淮南草创经营,集合人力武力,重整边防,才有希望。 这不叫什么割据,是朝廷希望淮南能够支棱起来,自己就把自己给收拾好了,能够在淮南顶住韃虏的进攻。如此朝廷就能够只付出一定的转移支付,便可稳守太平。 开国初年,赵大赵二要削藩,要收权,甚至弄出了一番杯酒释兵权的戏码。 可到了南宋,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伴隨著局势的变化,事实上就收缩了。给与地方更大的自主权,既是赵家威权下降的实际表现,也是迫於连年用兵的妥协之举。 重点是有先例! 在封建时代,祖宗之法是个很大的议题。前代皇帝有了成例,本朝做起来就可以高呼祖制。让淮南兼併两江难,但是加强淮南的自治权不难。 “但是常州怎么办呢?”张巡把信烧掉之后,就有些难抉择了。 在常州张巡一呼百应,几乎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藩镇化和割据化的形成条件已经充分,几乎已经到了只知有张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 可张巡要是移镇了呢? 常州这五十多万百姓,每年超过五十万斛粮食的收入,张巡是死活都不肯放手的。立身之基,存身之本。 要是张喜还活著就好了,保他留一任常州。他弟弟今年才十六岁,如何做得常州知州。张楨更小,提都提。 一提起这个,张巡的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別的不提,赶紧找人来,趁著张三的形象非常清晰,得叫人留一副真影下来,將来还能时常瞧瞧。 总而言之,常州是绝对不能让出来的。这一点在张巡这儿就是底线,无论谁来都別想抢。 於是张巡立刻修书一封去扬州,询问张遥,家里有没有那种慷慨恢弘有气度,並且担任过亲民官的子弟。老张家如果没有张巡出头的话,正常情况下来说,大部分的家族事务都是张逞在处理,毕竟张巡是老二。张母一死,就会分家別过。张巡並不会得到家族的太多势力和关係,除非自己出息中了进士。 快船走军报,三天张巡就得到了回復,有这样的人才的。 五房的张德容张顾。 不认识,不过也不稀奇,张巡还是黄口小儿的时候,张顽已经中了进土。张巡在常州苦守的时候,张顾在南剑州(福建南平)担任通判。现在不知道担任什么职位,这两年打仗也根本没有办法联络。 老张家真不错,有进士就是方便。既然张逞说这个张顽是个人物,那就行文去杭州,把他辟来常州唄。 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本地出身的官吏不充许在本地任职的说法,规矩早就坏了。没瞧见姚就是常州人,照样当常州知州嘛。 此时的张顾刚从福建南剑州通判的任上迁转回临安,担任延和殿说书。就是《神宗实录》中王安石和司马光在御前爭论变法事宜的那个延和殿,宋皇帝的读书之处。 说书的官职不怎么高,低於侍读和侍讲,一般是七品的水平。不过能够担任说书,也意味著此人脱离了选海,算是京朝官的一员啦。 论制,张颁入朝就得来政事堂拜见各位执政。不过南宋末期,这个制度早就败坏了,因为贾似道根本不去政事堂办公,全都在西湖的私宅內理事。现在也就是递个清单,然后宰相们说一声知道了,就等待后续的发派。 领收张颁写著自己履歷清单的吏员,一开始没甚在意,等瞧见籍贯是常州普陵县,而且还姓张之后,立刻换了一副態度。 当即询问张颁和新封崇庆节帅的张二节师什么关係?张颁也不装,那是我族弟。 好傢伙,真叫一个九天间闔开宫闕,原本门都进不去的张顾被人一路领著进入政事堂。只听说自己族弟张巡死守常州,功在社稷的张顾,对於张巡此时在朝中的威声,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 第270章 270.淮盐弊病千万端 第270章 270.淮盐弊病千万端 早就接到票报的贾余庆居然站在廊殿的台阶上欢迎张顾,他可是参知政事, 被尊称为相公的人物,来欢迎一个七品的说书,这令张颁深感讶异。 其实没啥,要是张巡奉命再来临安陛见,那贾余庆得屁顛屁顛跑到余杭门外,在运河上搭好浮桥,欢迎张巡。 谁叫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张巡手里呢。 朝廷里的各方势力,敢於和文天祥、陆秀夫在殿堂上大吵大闹,你看有谁敢派人去常州和张巡逼逼赖赖吗?没有啊。 大伙儿心里面同明镜似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跋扈的军將你也欺?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瞧见张颁还只是个说书,贾余庆直言低了低了,就是侍读也属应当。和风细雨的同张顾聊了一刻钟,贾余庆才把履歷清单收好,並送张顾出门。 左右服侍的小更和军汉各个恭敬,和上一次张颁在临安等待选派时完全不同张颁倒也清楚,这和他本人几乎没有关係,只因为他普陵张氏出身,恰好和张巡一家罢了。 回头再说张巡,文天祥既然已经起了让张巡移镇扬州的心思,那大概率这事就成了六七分。毕竟全宋就这一付家当,以天下为己任的文天祥也不可能坐视张巡坐守在二线,甚至是腹里。 得去前线,去提防北方韃虏隨时有可能的南下。要不朝廷养活这数万民军將是图啥?还不就是图一个保家卫国。 確实,吃了百姓的民脂民膏,那就得流血流汗。 在鄂州时,李庭芝曾经说过的,两淮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盐利。可是连年战乱,加之宋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控制力、影响力愈发的疲弱,这两淮的盐利十有八九不在朝廷手中。 至於盐政的弊病,其实自唐代以来,盐政的弊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可以照搬一句所谓的一切歷史都是当代史, 明朝盐政的败坏,除了开中法的暴毙以外,整个盐政环节上的弊病也无法根治。滥发盐引的皇帝和朝廷,以及大量索要和持有盐引的宗室、太监、勛贵等群体,从盐政的脑袋上就开始败坏盐政。 而中间分销、运输的盐商又大多依靠南京应天府的勛贵,以及江南的豪绅土族集团,拥有当世的权力和背景。几乎各个商人背后都有大官僚撑腰,小商人根本混不下去。 生產端的灶户,於是就成为了最容易欺压和榨取的阶层。朝廷想在盐政上弄钱,既不思回收旧引,稳定引制。又不思打击豪强,分销抽税。所有的那点聪明,都拿来想著怎么欺压死煮盐的灶户。 让灶户一个灶多缴多少钱,一年就能多赚几十万两。 然后灶户逃亡,盐政从基础就开始崩溃,越崩越榨,越榨越崩,最后爆炸, 杀了县官咱们投大西王去。 宋朝也这个鸟样,问题一模一样。朝廷想要钱,怎么办?就超发盐引。一开始四川只发一百八十万引,等到臣构中后期,已经超发到了三千六百万引。 能兑换到盐吗?你把四川老乡的骨头都拆了,拿去煮滷水,也根本兑不到这么多盐。 至於管理盐政的官吏,充斥著各种猥烂勛戚、军將和私人。那些后宫荫庇来的官吏,充斥盐业其中。浮烂人事,竞相以欺压煮盐亭户为能。 偏偏宋朝的淮扬还实行专卖制度,原本的分销通商制度,在南宋后期已经崩盘,全靠行政命令强行抑配。 盐政官吏將沙土混杂进入盐巴之中,强行售卖给盐商。盐商还需要为此每斤盐缴纳25钱的引钱,9钱的地方税,离开两淮的过税7钱,往来两淮船只的往税1 钱。 宋朝廷从亭户手中徵购食盐,每斤只有区区的四文钱而已。 如果四文钱给到实处,这盐政也不会崩盘。可是盐政徵收的税是朝廷的,一斤盐兑三成土,有本事在盐政上吃饭的还觉得这样来钱慢。 那怎么办?一方面强行提高亭户的专购量,不是一倍两倍,是十倍二十倍, 將多购的食盐私吞。一方面又亲自投入到私盐的贩卖之中,直接掠取其中的利润。 最后的的结果还是一样,根本生產不出这么多盐,煮盐亭户大面积逃亡。且最终转变成私盐的生產者,又和地方上的盐徒、盐梟抱团,武装抗拒官府。 朝廷的绝大部分官军,那战斗力还不如私盐贩子呢。 李庭芝在两淮时,就对此进行过整顿,並且取得过一定的成效。但是一场大战,烽火连绵,两淮的盐政还是崩盘了。 且无可救药! 为什么?因为上面还有个朝廷。只要盐引能当钱来用,你看朝廷印不印吧。 现在之所以不印,那是因为已经和废纸一样,没人认了。 再者亭户都隱匿了起来,全都不在官府的簿册上,生產也无从谈起。不过在朝廷的滥发大问题面前,这都算是小问题。 你?还是我?有本事给朝廷啪啪两个大耳刮子,禁止他再发盐引? 哪怕文天祥和陆秀夫当宰相,真要是穷起来,会不会超发个几万引的盐引? 毕竟获得一张盐引1,盐商就要向朝廷缴纳四贯以上的费用。 十万张纸一发,四五十万贯立至,哪个封建执政者都忍不住。 除非,除非两淮真的彻底藩政化,只认两淮安抚大使的盐引l,不认朝廷的盐引。但这就又有另外一个问题了,淮盐行销两浙、两江和湖广,这些地盘可都不是淮南的属地。他凭啥接受你的淮盐呢? 朝廷之所以有资格发盐引,是他同时用官府的公权力,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盐在某些地区的垄断销售。 配套的是打击私盐,惩处盐梟,並且维持盐价高昂等一系列的工作。不从淮扬上发財,朝廷和地方哪有动力去干这件事呢。 完全就是一个死结,谁来都没办法打开。甚至张巡去做了皇帝都没用,因为朝廷没钱,最终的结果还是往下刮,无非就是刮谁的说法罢了。 今天不去刮煮盐亭户,明天还是会在煮盐亭户身上想办法。 第271章 271.行在或有盐务才 第271章 271.行在或有盐务才 说白了就是食利阶层太多,多得生產端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的吸血虫。学黄王,天街踏尽公卿骨,把食利阶层全部肉体消灭了,那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但这么做爽是爽了,却必然伴隨著对普通生產者更加残酷的屠杀和消灭。 真杀起来,那绝对是不分良一起杀的。只有这种不分良的模式下,才会“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材”。 黄巢进了京,一开始侵害的,主要也是生產端的草芥之民。因为他一开始真想坐天下,需要和食利阶层展开合作,藉助他们的力量,统治全国。 后来自己被唐军击败了,军势溃丧,而且长安城內的食利阶层心向唐军,並不愿意和他合作。他才开始杀杀杀,不分良贱,从街头杀到巷尾。 现在整个南宋,很难从肉体上,消灭绝大部分的食利阶层。那就谈不上什么再设国计,重塑財政。 元朝的在南方的统治能够维持超过半个世纪,一方面是有部分南方食利阶层的配合和协助,一方面就是对南方事实上进行了一定范围內食利阶层的消灭。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前头在鄂州自杀殉元的贾居贞,歷史上去江西任职。 彼时伯顏大军因为没有军费,都撤回了北方,另外也得跟著忽必烈去打海都了。 所以南方很多降元的地方,又接受了宋朝的札委。北方派来的蒙古回回官吏,往往以地方巨室受“二王蛊惑”,偽受札制,暗得揭帖一类的名义,將地方上的豪门大户一网打尽。 食利阶层被肉体消灭,他们的浮財成了蒙古回回官吏的財富,但是他们的田地大多分散给了当地的百姓。毕竟蒙古回回官吏刮钱的手段都很糙的,抢完就走,有些人可能都没有在南方长久经营的心思。 贾居贞就下令要严密甄別,真的接受了札委的那就杀,没接收受的,还是要放还。当然放还的那种,浮財肯定也被蒙古回回官吏搜刮一空了。 地方上压迫生產端的豪门大户被杀掠一空,蒙古回回官吏虽然贪,但是徵税和盘剥的手段文低下,客观上给予了生產端一丁点儿的喘息空间。 就这么屁大的一丁点儿的喘息空间,让带元得了南方五十年。 哎呀,现在两淮就是没有喘息空间,管怎么搞,都有人要在盐政上面吸血。吸个一星半点也就罢了,可他们恨不得全部吸尽,还觉得意犹未尽,只恨自己吸得比別人少。 怎么夺回这巔峰时每年可以千万贯以上的盐利呢? 思来想去,或许还是得去一趟临安。毕竟常州就这么大,並没有几个深通盐务的官吏。临安就不同了,到底还是南宋的行在,天下四方的官吏,不管好的坏的都云集在此。或许就有几个通晓盐务的官吏,有些新的想法。 张巡不求什么万世不易之法,只求能够管用几十年,让这几十年內的盐政恢復到年收入千万贯的水平。几十年后?那相信几十年后后人的智慧唄。都说了张巡要去和臣构打季后赛了,哪里管得了这个。 现在能够年收入千万贯的话,那和臣构开打之前,张巡还能嘲笑一下臣构呢。 按照制度,张巡升授了崇庆军节度使,而且还结束了在外征战,得回一趟临安陛见。同时將江淮行营授予他的前营排阵使等印信,缴还给朝廷,旗號什么的也得上交。这些东西,早先文天祥都带走了。 朝廷內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敢下令让张巡到临安去陛见,甚至有可能沾点不想张巡去。毕竟要让张巡孤身去临安,张巡估计不肯。如若张巡带著好几方甲士去临安,那整个临安都別睡觉了,天天睁著眼失眠吧。 还是给朝廷上个表,去一趟,瞧能不能从朝廷手里挖几个“正人”。陆秀夫背著小皇帝跳海,十几万人跟著殉国,不可能全都是庸才,总有几个能谋善断,或者实心办事的官吏吧。 一俟张巡出任两淮安抚制置大使,那就有资格建立幕府,招揽人才,设置署,全是应有之义。 上次张巡上书到朝廷来,还是给谢拉请封。这次上书来,大伙儿以为张巡又要给谁请封,结果打开一瞧,张巡说是要来陛见。 登时骇的城內好些人大惊失色,因为守旧势力大抱团,正在激烈的反对文天祥等人重设三边的提议。这些人担心文天祥是文斗不成,终於决定武斗了,准备喊外镇的队友到临安来,展开肃正作战。 当场就要不允许,还是陆秀夫定定神往下看,张巡说最多只带二三千节帅应当有的隨扈人马。毕竟张巡都是节师了,光是在张巡出行队列前引导的骑兵,就该有四十多人或者六十多人。 举旗帜斧鉞的,护卫张巡,前后游弋的,不又得几百人啊。再加上亲信、將吏,以及隨同的僕役小廝,二三千算少的。瞧瞧前代的河西节度使张议潮统军出行图,人家出门打个猎,隨扈都得二三百人呢。 如果只来临安二三千人,临安好岁还能招呼的动仇子真一营的六千兵马,那就让仇子真沿途“护卫”张巡到行在陛见咯。再者临安城內还有四万守城厢军呢,这几天谁也別占役了,全部发还回军营,紧急约束操练起来。 二圣还召见文天祥呢,因为文天祥抗拒虏,履立功勋,按照制度加封信国公,还赐予少保的荣衔。岳飞和于谦活著的时候,最高也就封到少保,能封赏的基本都给文天祥加上。然后確认了一下文相公確实不是想要掀棋盘,还在框架內玩呢。 这才人人鬆口气,等待张巡前来临安,进行陛见。 张巡也不废话,將诸镇兵马暂时委託给王安节这个牌面足够大的大將“监临”,之后便带著忠诚军中军一部和侍卫亲军马军的契丹直二千多人,浩浩荡荡的开赴临安。 第272章 272.兵额大减仍穷窘 第272章 272.兵额大减仍穷窘 真的,张巡来临安陛见,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陆秀夫和参知政事贾余庆奉命到余杭门外搭建浮桥,迎候张巡。 三千多人的隨扈肯定是没办法全部进城的,因为当初二圣赏赐给张巡的宅第也住不下三千多人。最后就是安排其中的二千余人屯驻在西湖边的旧殿司兵营地,张巡本人和八百多亲將入城居住。 瞧见张巡这般好说话,临安城內各个都鬆了一口气。等到张巡下榻,文天祥又代表二圣来赏赐张巡魔下诸军酒食、彩幣,並每人赏赐钱五贯。 所以你真的只是来陛见? 文天祥前不久还在和张巡通信,没觉得张巡有啥特別的动向。现在朝廷没让张巡来,张巡主动跑来,是来表忠心?还是秀肌肉? 瞎,张巡多少还对自己的威风,或者说自己魔下那几万甲士精兵的威风,有所不明。封建时代几万精锐甲士,真的能够全中国横著走了。要是甲士全听你一人的,皇帝都得同你和风细雨,温言抚慰。 確实是真的来陛见的,另外如果真的要出任两淮安抚制置大使,那张巡得为自己的两淮幕府搜罗些人手。张巡不怎么通民政的,打仗其实也稀鬆,假若全军推到三边,片刻不得鬆懈。那就更没空抚理百姓啦,得找点像样的理民官。 一听是这个事情,文天祥微微頜首。治军先抚民,张巡有这个心思很好。由於南宋的局势陡然重整,不论是以前在临安,后来跑路的;还是听说局势平稳, 上京来谋求官职的;抑或是在此番战爭中立下功勋,到行在候补选派的。一时之间,人马云集临安。 最近这个把两个月,文天祥的心思全在重设三边和宋蒙和议的事情上,选用贤能的事是陆秀夫在负责。 如果张巡確实有需要,那就和陆秀夫商量商量。挑上几个像样的官吏,去担任知县知州,总也是有的。 探听完张巡的意图,文天祥便回宫復命。而在城门口迎接张巡的陆秀夫,也连夜赶来,询问张巡的情形。另外还把张巡的族兄张颁给带了过来,如果张巡觉得好,就任张颁做常州知州。 唔,我也不认识这个族兄。 不过张遥推荐,陆秀夫考察过后也觉得不错,再者確实是老张家的本家。张巡便也认同接下,以对待兄长的礼节,邀请张颁在家中,同陆秀夫一道私宴。 张巡不知道的是,崖山跳海里,就有张顾一个啊。 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张颁只是七品,坐到席上之后,主要就是听陆秀夫和张巡纵论三边大事,军马戎务。张巡表示以浙西的粮食出產,维持军队吃饭的问题不难。况且先前在扬州、鄂州等地取了大量的公田。 扬州还在募民屯种,鄂州那边则已经得了二十万屯民。汪老督师那人品有保证的,请他干一年两年,屯田就都能开发出来。张孝忠也是个听话的,侵害百姓的事肯定少不了,但有张巡的约束肯定不至於闹得官逼民反。 那吃饭问题解决,军餉也能用粮食抵偿一部分。剩下的军、赏赐,以及军器的装备和补充,城池寨堡的修和整治,就需要朝廷来想办法了。 朝廷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朝廷的府库里还有几千万贯是真的,但那是最后一波爆空了先帝的內帑。陆秀夫就差把谢太后的髮釵都擼下来,去养兵整军了。国朝的赋税,也就够正常的开销,半点多余的都没有。 “此番战后,国朝兵额不是大减了么?”张巡觉得不对啊。 荆湖战区十几万兵额一波全送,两淮战区的十万大军送的只剩下李庭芝的三万。朝廷中枢的二三十万大军,现在就剩下四万守城厢军。那无论如何,朝廷的兵额,也应该空出了至少三十万吧。 贾似道拼尽全力都没办法做到的削减兵额,伯顏来一趟,直接把全宋的七十万兵额,削减到了不足四十万,你还愁眉苦脸什么? “可徵募新军也得银钱,二圣极言,要於行在屯兵十二万以上。”陆秀夫以手扶额,颇是为难。 “哎哟——”张巡秒懂。 不就是因为外镇有雄兵,老赵家实在不放心,便再三要求徵募大军,屯驻在临安,保证临安有一標忠心於朝廷的军队嘛。管战斗力到底怎么样吧,至少人数先上来,唬也能唬外镇几天。 “我也为难。”在外头陆秀夫是执政大臣,而且面冷心黑,御街上刚砍了好些人头,还掛在长杆上呢。可在內里嘛——— “我记得麻观察一镇兵,回调行在了啊。”张巡先前怕有人掀棋盘,让文天祥把麻士龙的一万多赣军调回行在了啊, “那倒是,不过他那镇兵,二圣也觉不安。”反正没外人,陆秀夫说话就放肆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麻士龙的兵受张巡影响不小。再者麻士龙一镇全系文天祥的旧部,是文天祥散尽家財招募来的江西子弟。肯定先听文天祥的,再听张巡的,最后才听二圣的。 换做你是二圣,你也觉得这营兵不靠谱,还是得重新招募,完全不受文天祥或者张巡影响的兵。 怪也都怪谢太后浪,要是这个时候殿前都指挥使张彦还活著,两万大军在, 整编四万余守城厢军,新招二三万壮丁。十万大军立刻云集,野战不行,守卫杭州轻轻鬆鬆。哪里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啊。 可张彦被谢太后,也一波送掉了啊。 据说人都被砍成了七八段,切好的生鱼片都比他每瓣厚。 “靡费银钱在彼等无用之兵身上,实在是不明不智。”张巡也放肆,反正骂皇帝怕什么,季后赛的臣构打不贏,本赛季的赵还打不贏? “好了好了,且不提这事,你来是?”陆秀夫摆摆手,举起酒盏,满饮一大口。 “,我想找几个像样的人,如果赴任两淮,大概用得上。”张巡立刻把自己此来的目的,同陆秀夫说明。 朝廷的銓选现在控制在陆秀夫手中,此事他门清。 第273章 273.有人敢打我姐夫 第273章 273.有人敢打我姐夫 这一回张巡上勤政殿小召对,果然是一进门就有座的。二圣的態度也和煦了非常非常多,甚至可以说有些腻的噁心。 毕竟张巡不是这年头的人,很多观感上是有不同的。皇帝对你说“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再不负尔等也, 勉之。”一类的话,当代的大臣可能感动的眼泪汪汪。 换到张巡头上,唔,不太好形容,反正看到了就觉得有点太过於虚偽,不太像真情实感。 但有一点双方还是很和睦的,至少现在这个当口,张巡听调又听宣。很有些跋扈之处,是临安这帮人的被迫害妄想。张巡上个月的野心还只有两浙西路节度使加永镇常州,到这个月才变成“真·淮南节度使”加永镇常州。 其他什么的,张巡就没想过。別说什么彼可取而代之了,连清君侧一类的事都没想过。这君侧一个是我文大哥哥,一个是我陆大姐夫,清个屁啊。 既然张巡不造反,而且张巡还听话,在二圣的心目中,那就只是跋扈军將了。心里面一下子长舒一口气,聊天都觉得轻鬆许多。 作为赵宋皇权现在的事实掌握者,谢太后就问张巡移镇两淮之后,朝廷每年要贴补多少钱去两淮,一千万?两千万?有钱之后,能不能在两淮把韃虏挡住呢? 不捨得把两江都拨给两淮做后路是一回事,但是援助两淮,让两淮顶住,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谢太后比那些巔预无知,已经退化到纯吸血虫的食利阶层要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得给一部分的钱,才能让军將们战起来。 当然给钱是个艺术,拖欠军是必须的,用钱驱动军將,这也算是老赵家惯常使用的手段了。 別的不说了,谢太后还捨得给点。换成別的什么贵物上来,那是能不给就不给,能少给就少给。 还没上任,张巡说不上实际数字。但瞧谢太后的样子,大约想要的也就是个態度。那张巡自然表態,只要有俺张二在,必不教韃虏过江。 果然,张巡这话一出口,二圣面上露出欢喜来。一个深宫妇人,一个长於深宫妇人之手的小皇帝,在军事上的天真,绝对能够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既然国朝第一名將都说可以挡住,那就必然是挡住了。重点是张巡有成功的前例啊,常州都能挡住伯顏百万兵,那更加宏伟坚厚的扬州,来二百万兵也能挡一挡。 皆大欢喜,二圣虽然內帑被陆秀夫给明抢了,但现在四方平定,各地的土贡终於又可以送到京师来了。所以还是尽力赏赐给了张巡一些財物,像是金银器血啊,珠帘宝帐啊,平素要吃要用的家什也赏赐了不少。 轻轻鬆鬆从大內出来,著天色尚早,甚至没到吃午饭的点。张巡就问守门的金枪班,今天是哪位相公当值,是陆秀夫当值。 好好好,吃咱们姐夫的去。 其实南宋宰相的办公场所,三省的政事堂,抑或是都堂,閒置的时间比启用的时间还长。位置在和寧门附近,距离大內不远。这会儿要不是几位宰相都非权相,大白天的也一样没人。 先宰相贾似道,十几年內都是在自己西湖边的私宅办公。史弥远、韩胄、 秦檜等,也均是如此。南宋一共一百多年,一多半的时间权相在朝,韩胄作为平章军国重事,甚至三省的印信都被他带回了家。 全国各地的公文不报什么政事堂的,都是写“申南园平章干办”,有了韩曹的签字押“代书御笔”,用上印鑑即属合法公文。 能在大內和皇城內混的,没啥特別蠢的蠢人,瞧见如此年轻的节帅,不是张巡还能是皇帝赵的兄弟儿子? 一个个殷勤引路,还有人跑去给陆秀夫报信。 更不会有人阻拦张巡啦,二圣都拦不住张巡呢。等进了政事堂的门,张巡还观察呢。前一世去北京玩,瞧见过故宫里面那个军机处的破平房。要是没人介绍,谁能想到这几间破平房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南宋的政事堂稍微好一点,至少不是靠著墙壁搭起来的违章建筑。不至於下起了小雨,军机大臣们就到院子里躲雨,因为屋子里面下大土雨。 两个小更默默的站在门口,见张巡只好挤出一个尷尬的笑。而堂內传出了相当激烈的“爭执声”,陆秀夫不耐烦的声音,明明白白的。 哇哦,什么猛男,这么厉害,能把我姐夫逼到不耐烦。 跨过台阶往里走,堂內好些人了,既有承旨官,也有架阁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万事不沾身。 也就是瞧见张巡了,纷纷站起身来向张巡拱手行礼。早先大朝的时候,都是见过面的。 定晴一瞧,此时陆秀夫正被一个头髮白的老大爷,拽住袖子。基本上脸贴脸的猛烈对喷,討论著什么钱的事。 “哎哟,金架阁你调到都堂啦!”张巡瞧见个老熟人,金应。 那確实,替金应报功之后,金应提到了四品上面,跟著文天祥一道进入中枢,可不就得坐在官厅办差嘛。 “节帅。”金应其实刚刚就瞧见张巡了,但是怕张巡在瞧自己姐夫打架,没敢打搅。 “正好,怎么一回事啊?”张巡跨步走过来,一名隔壁的官吏,立刻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张巡,站到旁边去。 张巡朝那人点点头,报以微笑,也不客气就一屁股坐到了金应的对面。 “去岁,朝廷兴兵,大发钞贯,有一些发去了沿海场上,亭户久受盘剥,实不能忍。有三数千亭户喧譁,为官军討平。同陆相公拉扯的,乃是户部侍郎·提举浙东常平茶盐的黄东发。先前亭户造乱,便是由其討平。” “来索要兵费,报销报不成?”张巡发现自己手边居然多出来一八宝盒的点心,还有一壶露,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就这一会儿预备的。 “不不不,是盐本。” 第274章 274.打得老头嗷嗷哭 第274章 274.打得老头嗷嗷哭 (又名:盐本哭穷两老头) 瞧见黄震还在和陆秀夫大撕特撕,公务也没法办的金应,索性就转过来专门和张巡聊一聊这个事情。 浙江也有盐场,地址就是后世的海盐那一带。都叫这个名字了,想必也能猜到这玩意儿就是积水晒盐。这一晒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一些。因为浙江这边的日照啊,蒸发量啊,如何如何,反正科学道理一大堆,咱们不会晒盐,懂个意思就好。 去年汪立信不是制定了张巡在常州拖住,刘源在淮西奋起,自己率军恢剿江西,四面出击,截断伯顏后路的大方略嘛。 他就是按照这个方略来办事的,临出发前要筹措军费,还得给土兵开拔钱和赏钱。彼时陆秀夫还没把先帝的內帑给爆出来,所以最终就是超发了上百万贯的纸幣,掠夺民財,来补充军用,使得军事成行。 回头再说盐场的事,宋朝廷官方收买食盐,是四文钱一斤。以前都是买多少盐给多少钱,但封建政府嘛,什么鸟样大伙儿都能理解。渐渐就变成了,这批盐卖出去了,再给亭户结算食盐钱的模式。 如果能这样维持,其实也没问题,食盐这个年代是硬通货,不愁卖不出去的。可越到后面,盐政就越噁心。 拖欠! 竞相拖欠! 於是亭户只能向和盐官勾结的大户借钱度日,勉强维持,並开始被盐官和大户双重盘剥。借这种钱需要利息的嘛,利息还很高。 朝廷这边其实早就把卖盐的钱完了,有个毛的回款啊。这里批评一下陆秀夫,他也是封建官僚,个人品德高尚没得说,但是封建朝廷苦一苦百姓的事他也会干。 怎么办?就把朝廷超发的那些纸幣,拿去发给亭户们,充当“盐本”。一百贯的纸幣在杭州连一个烧饼都买不到,可朝廷就是按照票面的价值支付盐本给亭户的。 什么意思,朝廷欠你上百贯的盐本,然后给你一张废纸,或者一块烧饼,就清帐了。 一百贯铜钱什么概念,现在街上一枚烧饼不过只要七到十文钱,自己算吧。 如此没皮没脸的销帐行为,换做你是晒盐的亭户,你也得造反。所以不出任何意外,浙江的盐户们蜂起反抗,要求实给钱贯,把盐本都放还给他们。 朝廷那时候都快死了,哪有空管这个,就把黄震派去,去安抚那些亭户。告诉他们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与此同时,又暗中诱捕鼓动闹事的亭户抗爭领袖,並不经任何审判,杀他们全家。 借靠大户的人力,组织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发现亭户聚堆抗爭就打,把人群打散。逼迫亭户继续回盐场上晒盐。 前后杀戮了二百多家亭户,捕拿了超过三千名亭户,並將这些可怜的亭户充军。整场暴动,才算是勉强弹压了下来。 可黄震是个合格且有一定道德水准的封建官吏,他很清楚,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盖子確实按下去了,可下一次的爆发,一定会恐怖到无法按压下去。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源,便是保证晒盐亭户们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你得让亭户们吃上一口饭,他们才不会反。 没有饭吃,怎能不反? “盐本有多少啊?”张巡听明白了,有些好奇。 “六十一万又三千贯有奇。”金应报出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数字。 六十多万贯本钱的食盐,其总售价会超过六百万贯。如此庞大的盐利,还支付不出十分之一的盐本,朝廷上下之贪婪,已经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这点钱朝廷都支不起?” “节帅有所不知,这澈浦场、鸣鹤场要是付了,天下的盐场有多少?怕是千万贯也付不齐全啊。”金应就在中枢处置文书,看得多,知道的也多。 “—————”那確实,张巡只好点头了。 付了一个海盐的盐本,全天下那么多盐场的盐本怎么办?只要听到了消息, 各地的盐场都会来临安要现钱支付盐本。 不是陆秀夫没有这六十多万贯,是不敢开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国库还不知道得掏出多少现钱来,才能堵上这个窟窿。 全都是前任们造成的亏空,他们拍拍屁股走了。甚至眼晴一闭,两手一摊, 两腿一蹬,留下陆秀夫在政事堂挨揍。 “哎哟!”张巡还感嘆呢,金应突然站了起来。 到底黄震的年纪大了,打不过年富力强的陆秀夫,被陆秀夫推倒在地。也属於带宋老年男子天团一员的黄震跌坐在地,居然就在宋朝统治中枢的政事堂內默默垂泪起来。 金应瞧见了,自然得去扶一扶。因为黄震除了是进士大臣以外,还是理学名家,在浙东有很高的名望,不可折辱。 其实陆秀夫也不想这样啊,但他毕竟是宰相,被户部侍郎拉扯,这会儿扯贏了也丟人。只能自己坐回椅子上,独自生气。他的修养,不充许他对黄震这种实心为民办事的官吏口出恶言。 见爭执已毕,诸多僚佐终於上前来劝说。还有人给黄震也搬来椅子,坐到外间,喝口水顺顺气。別哭了,朝廷什么鸟样你不知道吗?陆相公也难,大家都难。 內间也有人劝陆秀夫,黄老头也是实在办差,宽恕他这一次吧,都不容易。 况且人家上了年纪,瞧瞧哭得那个惨样。 都是人精,两边说和了好一阵,终於都平静下来。但是事情还是这么一个事情,海盐场的盐本怎么办? 问谁?核心就是没钱,想办也办不了。 “陆相公。”工作的时候不能叫姐夫的,张巡围观了一场闹剧,这才出来。 “陛见如何了?”陆秀夫脸上还有些红,显然情绪尚未完全平復。 “不提这些许小事,朝廷积欠的盐本总数有多少啊?”张巡大大咧咧的坐到陆秀夫的面前。 原本还有些人声的政事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文天祥和陆秀夫要把张巡挪去两淮的事,並非隱秘。去了两淮,谁不动淮盐的心思呢。 第275章 275.正本清源救亭户 第275章 275.正本清源救亭户 “怎么?” 陆秀夫现在其实不想谈什么盐政的事,刚刚因为盐政的事打了一架,他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要不是张巡在,他就起身回府躺平了。 “问问,隨便问问。”张巡来临安,就是想捉两个能够对盐政有见解的官员,那肯定要问的。 “哼,少说一千三百万贯。”陆秀夫之前算过帐,朝廷积欠的盐本太多了, 已经还不上了。 如果这个时候会子还没有超发,那么用两三年的时间,其实还可以通过暗中缓慢的货幣超发、通货膨胀,把这笔帐给遮掩过去。 今年偷偷多印二百万贯的纸幣,拿去付盐本。市场还没反应过来多了二百万贯的纸幣,那幣值就能把亏空覆盖掉。 如此三五年,一千多万也不是不能平。 靠通胀来化债,这招数在臣构时代就用过,而且臣构还是有点脑子的,他知道和市场作对没有好处,有形的大手和无形的大手对抗,好果子谁吃谁知道。 於是臣构下令出內帑白银二百万两,將某年某月之前印刷的钞贯都集中回收销毁。另外损毁和脏污的钞贯,也在回收之列。 市场一瞧,朝廷还是有一点点信誉的,钞贯的幣值就渐渐地恢復了一些。虽然还是没办法和票面相等,至少能够流通起来了不是。 然后嘛,然后大伙儿就懂了,老子梭哈! 南宋中期各种纸市的全面崩盘,那是有目共睹的,以至於四川、淮南等地, 全都印刷自己內部通行的纸幣了。朝廷的钞贯,不论叫什么名字,都一概不认, 全当废纸。 还是贾似道上来救了一拨,毕竟贾似道拢了一笔公田,发行“关子”,至少还有点“钞本”在,不是全靠印的。 当然关子也没两年,就彻底败坏了。设计再好的制度,不遵守,天天搁那儿超发,不崩溃才有鬼了。 没法用钞贯纸幣来应付,全部支付铜铁钱或者金银幣,把陆秀夫拆开卖了也付不起。 “也就一千多万嘛,这点钱罢了。”张巡確实有这么多钱,而且是现金,装一下怎么了。 “不可立刻付本,不可立刻付本啊!”张巡的话音才落,被请到外间坐下休息的老黄头突然蹦噠了起来,高呼不可。 左右那些咽口水,或者是暗暗惊呼张巡家好有钱的声音,正好被黄震的呼声给盖了过去。要是他不跳出来,张巡一定能发觉大伙几看他的眼神冒绿光。 “黄侍郎。”张巡起身略略拱了拱手。 “节帅万万不可付本,付本则本穷源净,再无兴復之理。”黄震根本不管什么礼不礼的,三两步跑进来就喊。 哇哦,说得好嚇人哦。张巡和陆秀夫听到这话都心生疑惑,把盐本付给亭户们,亭户有了本钱继续生產,这个盐政不就又能维持几年了嘛。 不给钱,亭户要造反。怎么给了钱,亭户还是活不下去,以至於要本穷源净了呢?这没有道理的啊。 “盐官全系汰烂猥琐之辈,盐本一到,即刻赌,或买小戏,或起阁楼,全不给付。”黄震连忙走到张巡面前,非常郑重的告诫张巡。 傲·——· 也对。 带宋的盐官都是吸血虫,全拉去砍了没有一个冤枉的。朝廷的盐本专款,根本没有办法一一发送到亭户的手中,还是一层一层的转拨到基层。转拨的过程抽水也就罢了,重点是拨到盐官手里,他们就不往下拨了啊。 欠著唄,管他亭户的死活呢。亭户是个什么东西,朝廷发了钱来,那就是我的钱,我爽了再说。 “来来来,黄侍郎你坐。”张巡朝围观过来的眾人招手,很快就有人又端了一张凳来。 这不巧了嘛,来姐夫家蹭饭,还能抓一个知晓盐政的老头,张巡很乐意摆出一副尊敬士人的姿態,和这位老黄头聊聊。 按照黄震的说法,盐本要付,但不是按照现在规章流程来付。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盐本就算付下去,也到不了亭户的手里。 最大的问题在盐官,有些盐官几乎是世袭行盐,也有些盐官是朝廷的后宫、 勛戚、军將家的子弟,反正都不是什么有道德的封建官僚。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整肃盐政,首先要重整盐官。 制度设计的再好,执行的都是人,人不行,那一切免谈。可盐官这玩意儿吧,上上下下吸血的人这么多,想要一而就,直接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 况且朝廷专卖榨盐,確实需要人手来经办,来进行运销。 那应该怎么办呢?黄震的想法是中高级盐官全部实行流官制度,且一任只能千一年,千满一年之后后三年或五年不充许再任盐务官。 各路原本设置的提举常平茶盐等官,也应当如此执行,或者专设盐运判官朝廷一定要切实的执行流官制度和迴避制度。 指望盐官自己就能好,这样做是不行的。还需要基层有相对合格的盐官,怎么做呢? 將在朝廷簿册上的亭户全部列明清单,以十户为一亭,这十户轮流担任亭长,一任同样一年,不停地循环担任。禁止亭长世袭,出现亭长连任的情形,当地的所有盐官一擼到底。 每十亭组成一场,也即一百户亭户编组为一场。场上设置同管勾,由十名亭长继续轮流,同样禁止任何同一亭出身的亭户连续任职。 五小场或者十小场,设置为一大场,也即现在朝廷普遍设置的盐场规模。在大场之內,设置场管勾官。 同管勾负责生產和运营,朝廷派来的场管勾则负责行政和名簿。管勾官正九品,属於流官,只由进士和其他各科中式者抽分,一任一年。禁止荫官担任场管勾,但不禁止荫官担任更高级別的盐务官。 正常的盐务体系不改变,徵税的系统不改变,一切以救活盐务的本源一一亭户为先。 先把亭户救活了,再考虑其他的改革。熟悉生產,知晓盐情的亭户轮流任事,至少能够把朝廷发到盐场上的盐本,也即每斤盐那区区的四文钱,发到亭户的手中。 亭户產盐不断,后续运盐,销盐,以及盐引等项,就有从容筹划的时间。 第276章 276.管用三年算成功 第276章 276.管用三年算成功 凭啥你这样自说自话,亭户就能得到盐本,就能被救活呢? 不需要槓精和敲键盘的问了,张巡直接问。,你说让亭户自治自选,然后流官一年,加上只用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吏,就能够保证盐本发放到位了?凭啥啊。 进士就都是有良心有道德的封建官僚,他们就不会盘剥亭户啦。荫官就都是铁打的废物,那你为什么还充许他们任高级盐官? 黄震瞧见张巡和陆秀夫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也是槓精,肯定要说这办法漏洞百出,毫无用处。 对啊,就是没什么用处的啊! 我说过他非常有用吗?我说的是爭取几年的时间,从容筹划,更改盐政啊。 朝廷拨款到路,路拨款到场,一共三级。朝廷这边张巡有良心不扣钱,路分的监司不保证,场上的同管勾是亭户自己选出来的,敢剋扣盐本,那就一定会被其他亭户打死。 百分百会被打死的,现在亭户都是已经煮开的热壶,去年几万人直接揪斗盐官,和起义没啥区別。 要不朝廷如此严厉的逮治呢,还不是看出已经有起义的苗头啦,这才派黄震这样的干吏,从福建赶紧到浙东来处置。 今年先这样办,一千多万盐本,再不济也能有一半落到亭户手里吧。有了这一口饭吃,亭户至少三五年不造反是不是真的。 如此,三五年从容筹划盐政的时间就爭取到了。 这不比直接发放盐本,然后全部盐本都被贪污分赃掉,亭户一分不得。因为饥寒穷困,立刻发动大规模起义,要来的强? 我老黄头又不是什么中兴大臣,改革闯將,我就是个封建社会的裱糊匠而已。能帮朝廷稳住亭户三五年,那我就能青史流芳了好不好。 后世那是因为信息大爆炸,社会大发展,人吃的多了,瞧的广了,所以会觉得“就这?”。实际上確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元史》上有列传的名臣大將,一个个统兵不过几千人而已。 同理,歷史上那些治水名臣,盐务名臣,甚至是屯田名臣,几乎没有人的政策是万年万载的。好一点的政策用上几十年,差一点的政策用上十年八年。 元朝盐政大改三次,明朝盐政则是大改两次,小改无数,一个政策確实只有几十年有用,然后败坏,然后重整,再好几十年。 元代王文统整理盐钞法,阿合马设置桩封法,卢世荣开创平盐法。一套盐政的制度,有效期平均五到十年,然后败坏。 明代好一点,开中法有效大概六七十年,纲运法有效二三十年。一直到明朝末年,甚至到南明了,史可法还在对盐法小修小补呢。能咋办呢,盐政就是这么一个局面,年年敲补丁上来,年年凑合干。 哎,就是玩儿! “盐政国家要害,牵一髮而动全身,职並无全盘大改之良策。”老黄头是个诚实人矣,直接说我没这个本事。 “有这个认识就很好。”张巡心想能碰上这样认知清楚的人,就已经很棒了。 这年头看不清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像咱们先前说文天祥是知难行易一样,他不懂什么兵凶战危的道理,但是敢起兵作战,天天打得都是我为国奋战而死,死得其所的主意。 办事很重要,认知上清楚明白,也很重要啊。 糊涂官要来做什么?糊涂官全部除名,发配去海南岛吃荔枝和烤生蚝算了。 “写个条陈,交来都堂。”陆秀夫瞧出张巡很有几分兴趣,这会儿也顾不上刚刚和老黄头打架的事了。 “条陈容易,盐本-————”黄震偏头望向张巡。 是啊,说这么多,要是朝廷掏不出一千三百多万的盐本,不还是白说。 宋朝廷向民间借贷金钱的事早有前例,宋仁宗时西夏兵事大起,朝廷没有充足的军费,就向开封城內的大商户大富户借贷,动輒数十万乃至百万贯。 有部分偿还了,有部分没还,还不上就是封建王朝的老套路,给官爵。不需要据说,开封某位给宋仁宗借钱的大户,他家一下子出了好几个六品以上的京朝官。 重点是,这是大户,有人脉有关係的。所以会还,会给与官爵。那些小户呢?宋朝廷借钱是按等次,一级一级往下擼的,再小的口子也不放过。 科配。 一等的大户借一万贯到数万贯不等,最低等的五等户就出借几百钱。说百了越往下就越是明抢,我先借了再说,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假设朝廷要支付盐本,那这一千三百多万就要向张巡借。其实还有个人也有这个实力,泉州的蒲寿庚。歷史上张世杰南走,问蒲寿庚借钱,说维持军事开销,蒲寿庚不答应,张世杰就和他大打出手,居然还没打过。 张世杰这军事水平,实在是一言难尽吶。 “此事容我三思。”张巡的钱可以,但得到实处去,况且大军日搞月赏,分毫都不能少,得慎重。 “明白,明白。”黄震起身来,朝张巡拱手行礼,復又向陆秀夫行礼。 这才捂著自己的脑袋往外走,刚刚说话太激动,没有觉著疼。这会儿说完了,有点眉目了,被陆宰相打了跌倒的地方就有些疼了。 左右的僚佐官吏,有人送黄震出门,有人来观瞧陆秀夫和张巡的情形。还有人窃窃私语,惊异於张巡的豪富。 陆秀夫到底年轻一些,没有被老黄头打伤。这会儿张巡找来说吃午饭,那就下值。刚打完架,虽然不至於饿的前心贴后背,到底也腹內空空。 如果真要问张巡借一千三百万,那这顿饭就得好好和张巡吃一吃。 当值的宰相走人,各官自然也走。瞧见金应夹著自己的书匣,张巡还朝他招手呢。本意是想叫他一起,权且充当个参谋的。陆秀夫直说金应不得跑去给文天祥匯报啊,你把人拉来做什么。 对,出了政事堂的大门,在堂內办公的官吏,肯定到处去报告啊。这蜂窝煤一样的朝廷,都是“线人”。 第277章 277.天下有富在荣王 第277章 277.天下有富在荣王 张巡的排场算起来比陆秀夫还大,陆秀夫也就几十个持红棍牵马打伞的仪仗。张巡不一样,前后都有持旗持伞的骑兵,从大內出来,立刻就成了御街上最靚的崽。 都知道这是张二节师,还有人在街边指著看呢。 要是在春天来就好了,保证有满大街的女子朝张巡拋香。卫当年上街, 就是满大街的女子朝他拋,轰动一时的那种。 现在差点意思,张巡还挺遗憾。瞧见张巡左右张望,陆秀夫还以为张巡是当兵当久了,习惯性的探查左右方位。就像某个小故事里说的,某人毫无情调,有一天陪夫人逛街,却指著咖啡店说这个店好一样。 这位是说架上两挺机枪能管三条街,那张巡左右张望,肯定是在推算临安御街跑起马来,能够多少骑並行咯。 其实完全不是,张巡纯是看临安街景罢了。 等到了陆秀夫在临安的赐第,这么一说,对咯,我的陆大姐夫,你现在也是个公爵了吧。抬头一瞧,果然嘛,陆秀夫家门口掛著他已经受封鲁国公的牌匾。 照这个架势,陆秀夫正常死了的话也能追封个都王。不知道是丹阳郡王还是淮阴郡王,咱姐夫高低也沾了一点咱们的光呢。 家里的僕从早就得了信,这会儿既有外卖,又有羹汤,不停地有人往他家跑。张巡临时要来吃饭,那肯定只能外头叫。幸亏这年头临安的外卖服务非常的便捷,打一声招呼,就算是四十八个菜的席,都能立刻送来。 来也不是为了吃饭的,主要是商討那刚刚一千三百多万的事。 和自己的姐姐碰了个头,瞧了瞧外甥男女们,张巡还挺高兴。张大姐还问家里的庐墓整修好没有,当然都重树了起来,朝廷还拨款重修祠堂呢。 閒扯完了家常,坐到席上,陆秀夫就问两件事。一是真有一千三百万吗?二是张巡是不是要重整两淮盐政? 一,有的。 二,想整。 但张巡也有问题,一是没有深通盐政的人才,或者至少说能够重振两淮盐业的官吏。二是把钱借给了朝廷,朝廷拿什么还? 已经提起了筷子的陆秀夫,没办法把筷子又给放了下来。张巡这话问的,他是一个也答不出来。 朝廷要是有深通盐务的官僚,早就自己上阵去整理了。谁不知道盐务上能够赚大钱啊,可这不是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嘛。刚刚那个黄震,就算是在盐务上很有看法的人了。 可黄震也只能说是看得清楚弊端,却没有革除弊端的本事。毕竟吃盐利的吸血虫那么多,黄震一个老头,想杀也没力气杀。 至於一千三百万,那更別说了,朝廷就是还不上的。陆秀夫现在恨不得一个子成两瓣,只恨钱少,哪里有钱来还债。 除非没皮没脸,给张巡印一千三百万的纸幣。 要是陆秀夫敢印一千三百万纸幣来还款,那后果什么样,就不是张巡能够控制的啦。 “朝廷现在还有什么能拿来折变的?”张巡知道现在南宋朝廷已经精穷了, 但烂船还有三斤铁呢,论是带宋了。 “扑买市舶司提举官?”陆秀夫眨了眨眼睛,没提盐政的事。 “不行不行,这才能卖几个钱。”之前在鄂州,张巡就瞧见张孝忠扑买各类监税监门。 卖那两个钱,也就够维持地方官府的运营罢了。就算卖泉州市舶司提举官, 一年卖几十万贯一百万贯,对於整个宋朝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开江西、广东坑冶?” “不怕聚拢矿徒,漂浮不定了?”这个建议在封建时代挺冒险的。 毕竟矿徒聚集,不安定因素就大。后世福建是没什么银矿了,宋元明三朝福建有银,矿徒聚散不定,有时候还和福建南部、广东东部、江西南部的盐梟匯合。势力最大时,號称五百寨,聚拢百万人,官军別说剿了,他们不来剿官军就阿弥陀佛咯。 “明日事,只好明日再议。”陆秀夫倒也诚实。 今天先把今天的日子过完,明天的事就相信后人的智慧。 “哈哈哈哈,这个宰相真难做啊。”张巡也放下筷子拍手大笑,让一个宰相这样窘迫,这朝廷如何不好笑呢。 “那你说——..”被张巡嘲笑了,陆秀夫也没法发脾气啊。 上午他还能和老黄头打一架,那是因为老黄头只是户部侍郎而已,他是真的参知政事。中午难道和张巡再打一架? “本朝就没大户了?”张巡心想检检上吊了,他还有一京城的富哥呢。 “有的!”陆秀夫突然想起一个人。 先前不是常州城破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城內的大户都想南逃嘛。当时陆秀夫临危专断,喝令封闭四门,募兵备战。有很多人想要仗著自己面子大,强行开门出城。 手里有刀子的陆秀夫也不管你什么文官武官,勛戚亲贵,打搅了守城大事就是杀。御街上现在还挑著风乾的首级呢,高达他们被砍了之后,才算是上新。 像是谢太后、全太后等人的家属,都是豪富之家,家资何止千方啊。但他们很多固定资產在外头,不在杭州。但有一个人的固定资產和浮財,却大部分都在杭州,並且因为想跑路,已经露了白。 荣王赵与芮! 先帝赵本生父,先帝赵的亲弟,当今官家赵本生祖父。 “这位啊-----”张巡听说过,据说荣王家田连阡陌,市肆满占御街,那富裕的程度得好几个张巡捆在一起。 前几年去世的宰相马光祖曾经就和赵与芮对线过,当时两浙大飢,马光祖跑去求赵与芮开仓放粮。赵与芮哭穷,马光祖直接指出某处某屯,系赵与芮之仓。 赵与芮被戳穿,好歹还要点脸,没有耍无赖,最终向朝廷献出了三百万斛粮食。彼时这些粮食价值超过一千五百万贯,天文数字一般, 而且最后他这钱也没有守住,歷史上临安开城投降,赵与芮被俘至大都,向忽必烈献上了超过五千万的巨额財富,得以保全活命,蹬腿的时候八十多呢。 第278章 278.虎臣正任副殿帅 第278章 278.虎臣正任副殿帅 有没有办法敲这位荣大王一笔竹槓?反正你陆秀夫的名声,在这帮勛戚里面都臭了,再擼一笔也不叫什么难事吧。 当初陆秀夫沿街捉捕放官债白手套的事,张巡也已经知道了。一方面感慨陆秀夫筹艰难,一方面也噁心这带宋的食利阶层畜生不如。 逼的宰相上街去打劫,很光荣? “有办法的!”陆秀夫不知道是早就想过,还是真的聪明过人,立刻就给出了一个答案。 “怎么弄?” “尚长公主。” “哈?” “现在內帑空虚,国库如洗,若果真要送公主出阁,谁出钱?”陆秀夫说起这个,居然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 他说的也不错,內帑刚刚被他洗劫过了,至於说国库,还不是他一张嘴。有也能够说成没有,两手一摊,难道小皇帝赵还能来抢不成? 那这两头都没钱,二圣肯定会想到赵与芮的。赵与芮並非是个彻底的蠢人, 相反,因为先帝赵並非理宗赵的亲子,以防物议,他在官僚士大夫的层面,甚至算半个谦谦君子。当然在老百姓的层面,就是周扒皮。 如今张巡是全国最大的军头,二圣包括赵与芮肯定都会想著拉拢张巡,或者说羈张巡。一旦张喜的弟弟真的尚了公主,可以篤定赵与芮会爆个几百万的金幣,拿来討好张巡。 跋扈军將爱財好啊,赵与芮有財,那就给点。要是能够稳住张巡,这点钱他们还是乐意掏的。反正可以加倍的从老百姓身上刮回来。 “能让他出一千三百万?”要是有一千三百万,张巡还真就可以给张喜的弟弟保个媒。 “那就不知道了—..”陆秀夫感觉这个数目还是大。 要是三五百万,他可以拍著胸脯保证。一千三五百万,得暗示,甚至是明示,告诉赵与芮,张巡差这么多,你给不给? 谈嘛! 政治嘛,现在大伙儿还在棋盘上落子呢,还在游戏规则內玩耍呢。那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了,赵与芮会在一个合適的数字上,对张巡来妥协的。 “要不你试试?”张巡也不装,大伙儿都需要钱,不爆赵老登的金幣,难道去刮老百姓? 老百姓再刮就刮死了,就算要刮,这恶人也不能咱们去做。让赵老登去刮, 颳得天怒人怨,保不齐还是个机会吶。 (.....” 陆秀夫举起酒盏来喝了一大口,没立刻说定。 反正张巡在杭州还要呆一段时间,这事不急著办。如果不能用这个办法从赵与芮那里敲一笔竹槓,那就换点別的办法。 听说祖渺在北伐之前,就经常趁天黑,在建康城下打劫富户公卿。他手底下都是燕赵的猛土,打起劫来猛地很。存了几年打劫的经费,最后就给他率师北伐啦。 不肯好好爆金幣,那就別怪兄弟我学祖渺了。 你看祖渺打劫,影响他流芳百世吗?显然不影响啊。 打马回府,家中的执事来回话,说是收了多少多少名帖。哪些人要瞧,哪些人不要瞧的,请张巡看著处断。这事张巡有点不耐烦,便把张颁请了出来。 过后张顾就有可能要去担任常州知州了,在临安呆不了几天,他在临安也没有住所,张巡就让他住在家里。都是一族的兄弟,正好聊聊之后常州的事。 常州是老张家的根基,千万轻忽不得。 张颁出来点看那些名帖,正查阅呢,突然发现有一张张巡老熟人的名帖。这个老熟人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临安。 孙虎臣! 怎么一回事?不应该啊。这老小子现在应该还在泰州都统制任上呢,怎么就来临安了?张巡把名帖抽出来,交给小斯,命他立刻送还给孙虎臣。表示明天某时某刻有空,如果孙虎臣也有空,就会再把名帖送到张巡这儿,如此双方就算是约好了。 转天孙虎臣登门拜见,张巡同他分主次坐下。因为张巡不是在朝官,且宋朝並非天天朝会,所以陛见之后的张巡,在杭州很自由。 至於孙虎臣,主要是来表达感谢的。先前张巡没有隱没他的功劳,上奏朝廷,写明孙虎臣在牵制阿术的战斗中有所表现,所以他得以回復到遥郡团练使的名阶。 朝廷方面瞧见他的名字,陡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当初贾似道总统天下兵马,出阵丁家洲,孙虎臣为前军七万眾大將,竟然准备逃跑。 幸亏这事被王安节和张世杰发现,及时制止,並上报贾似道。因此孙虎臣恶了当时所有出战宋军將校,从上到下,诸將都厌恶孙虎臣。刘师勇有一次瞧见了孙虎臣,直接当面骂开,毫无顾忌。 这样的一个军將,简直完美符合二圣和其他守旧势力,对殿司统帅的一切要求啊。 已然恶了张巡魔下诸將的孙虎臣,完全没办法融入张巡的势力集团。与此同时孙虎臣既有亲將,又有勇敢,魔下五千人虽然精兵不多,到底也是老从征。以此为骨干,扩充到个二万人不算难事。 把孙虎臣还放在泰州,简直就是浪费这个宝贵的人才啊。所以在谢太后的亲自点选之下,孙虎臣调任临安。 殿前副都指挥使。 好傢伙!你这老小子混的这么开?张巡差点呼出声来,孙虎臣作为有功之臣,加以封赏不稀奇。大伙儿都得到了官爵上的封赏,张巡甚至建节了呢。 万万没想到的是孙虎臣居然重回殿前,而且成为殿前统兵官。这任命怎么没有听陆秀夫说?难道是今天刚下的? 不是,按照孙虎臣的说法,他也去陛见了。毕竟作为团练使,他乃是高阶军將,有资格面圣的。 二圣对他温言抚慰之后,还赏赐了一番衣料和马芻。另外就是按照谢太后的说法,他有可能会出任殿前副都指挥使。任命还没出来,也没得到各位宰相的允可。 现在孙虎臣提前和张巡说了,多少还沾点风险呢。毕竟没官宣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嗯哼?这孙虎臣有点意思啊,怎么提前来通知张巡呢。 第279章 279.力主不可给岁幣 第279章 279.力主不可给岁幣 作为歷史转折中的孙虎臣,想必老兄你也有一番自己的社会实践思路吧, 厅內堆放著冰块,不是张巡奢侈,是大內每天按点送来给张巡消暑用的。 所以厅內並不炎热,前后风一吹甚为舒爽。只是孙虎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张巡,抬头笑了笑。 “节帅,咱也不是什么赛存孝——“ 孙虎臣沉吟了片刻,大约是理清了思路,坦然和张巡说道。他既非什么勇武军將,也非什么睿智谋臣,说白了就是谁厉害跟谁混罢了。 没有什么太长远的眼光,计较的也都是面前的得失。偶尔会爆发出一丝的慷义气,但很快又会萎靡下来。长时间一不振,短期內自奋自强。 如果不是被推到歷史舞台上,还颇有几分媚上的本事,加上机缘巧合成为贾似道的部將。他一个凭藉父荫,只担任小军官的人,理论上是不会有什么表现的论砍人,他能有王安节或者姜才他们砍人猛吗?完全没有的。论忠义,那就更不如张世杰了,张世杰那真是奋战到了最后。 但他就是任了官,而且任了大官。 “好了好了,既然两宫有意,你就干著唄。”张巡示意孙虎臣没必要解释了,不就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嘛。 咱们张二还是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呢,也就是个名目罢了。说是统兵官, 到底统不统兵,都得看手里的刀把子。 “是是是,既然您这么说,职下便无甚顾忌了。”孙虎臣居然站起身来,朝张巡拱手。 再者张巡是御营和侍卫司的统兵官,他是殿前司的统兵官,却自称职和职下,这身段放的属实低了些。 “,同朝为官而已。”张巡连忙起身,扶住要下拜的孙虎臣。 “应当的,应当的。”儘管张巡来扶,孙虎臣还是结结实实的叩拜了一番。 等把人送到门口,张巡还在想孙虎臣这事。朝廷要在临安屯驻十二万大军的事,陆秀夫已经抖露给了张巡。现在临安有麻士龙的一万人,守城厢军四万人, 那么兵额上还差七万。仇子真的六千人屯苏州,这次是“护送”张巡上京陛见。 孙虎臣本部有五千人,募兵扩充成二万,立刻就能成为临安军事力量的核心人物之一。他跑来通知张巡这件事,既表达了某种程度上的善意,又没有事实上向张巡献出什么忠诚。 喷,这人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正想著呢,外头进来通传,说是权兵部侍郎的杜滸登门来拜访。这是文天祥的谋主,张巡立刻出厅去迎。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就登门的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头张巡和陆秀夫在政事堂议论盐本的事,已经被抖得到处皆知。不过就算知道张巡有钱,难道还有人敢打张巡的主意? 金应夹著书匣下值,张巡叫他,他不就跑去给文天祥匯报了嘛。文天祥得知之后呢,当然不会张巡的家產,而是惊讶於张巡要动盐政。 盐官多是勛戚、后宫、军將之类的荫官子弟担任,现在这帮人抱团到一起, 正在猛烈攻击文天祥那个非常阔大的,根本难以执行的三边军议。所以文天祥派人过来告诉张巡,稍安勿躁,別仗著自己刀把硬,就大干快上。 还没到武斗的那个阶段,可以坐下来谈一谈的嘛。 瞎,一听杜滸是说这个事,张巡连忙表示不可能的。要是张巡这么莽,早莽死了,哪里还能蹦噠到现在啊。 得到张巡確认的回答,杜滸挺高兴。他也觉得张巡不是莽夫,但又怕张巡掌大兵之后飘了,本来打发个属吏来问问的事,最后还是他亲自跑来问。 既然不莽,那就坐下来聊聊吧。杜滸不出意外,马上就要和张逞一道出使大都,文天祥试图促成宋蒙和议,爭取十年八年的时间选將练兵。 不允许给岁幣! 杜滸才开口,张巡突然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核心態度。这一次是咱们打贏了,而且暂时的停战也是为了之后作战,每一个铜钱都很珍贵,不允许给韃子“赐”岁幣。 “二三十万也不可?”杜滸和文天祥肯定筹谋过这件事。 对带宋而言,一年二三十万的岁市確实和毛毛雨一样,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文天祥对於打发元朝点小钱,还是认可的。 主要还是希望用两个小钱,暂时稳住元朝,爭取十年生聚教训的时间。 “不可!韃虏之贪慾无穷,今日能奉三十万,明日便索五十万,將来便是百万。”张巡除了认为南宋財政紧张,不能乱钱以外。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打贏了还给元朝送钱,那忽必烈会怎么看带宋? 鄙视是一定的,还会確认带宋也已经在內部爆炸的边缘。 要不然急於求和做什么? 这一回元朝的本钱输了大半,但是张巡不敢赌忽必烈会不会因此赌徒心理大起。將自己最后的那波本钱梭哈上来,贏了就是本世纪的东亚之主。输了?输了那就爆炸,整个北方,从河南到蒙古高原以北,碎成一地。 其实有一点是可以明確的,就是在忽必烈能够触及到的未征服领地中,南宋是人口最稠密,地方最富庶的。 朝鲜半岛什么烂地?缅甸又是什么烂地?总不能想著打进阿富汗,然后学莫臥儿帝国那样,狂暴轰入北印度吧。 整个蒙古大征服的时代,能够征服和掠夺的富庶地区,或者说能够为蒙古统治者了解並知晓的富庶地区,都渐次落入了他们的掌握。现在还支棱著的,也就剩下个南宋了。 想要维持整个蒙古军事机器的运转,就得打有利可图的南宋。 要不然哪来的奴隶驱口,哪来的金银財富,更別提赏赐军功贵族,扩充汤沐邑所了。 现在就得向忽必烈表达出南宋是个穷,但穷的有点骨气的存在。反正要钱没有,烂命一条,你要上赌桌赌,那就来赌。 就算赌贏了,也得赔进去半条命的那种。 第280章 280.先帝崩了也有用 第280章 280.先帝崩了也有用 文天祥和杜滸他们都是很有骨气的人,愿意给元朝二三十万的岁幣,和膝盖软没有半毛钱关係。主要还是整个社会的氛围如此,带宋连西夏都给岁幣,给了二三百年,给的全社会习以为常了。 张巡不肯给,既是没这习惯,也是真不想给。 其他条款,暂时没啥好说的。指望元朝归还襄阳不可能,其他地方都被张巡光復了,甚至四川张巡还派人送了援助去。 至於什么叔父皇帝,伯父皇帝,约为叔侄什么的,那你们玩文字游戏去吧。 张巡对此也没有意见,反正张逞和杜滸也不可能卖国。 大概了解了张巡的態度,杜滸这便起身告辞。张巡还说留他吃饭呢,杜滸直说不用,急著回去和文天祥商量,哪里顾得上吃饭。 行吧,同样把人送到门口,以示礼貌。 简简单单吃完饭,漱口洗脸,乘凉休息片刻,还得继续接待来访的宾客。有些人名声大,有些人面子大,还有些人是便宜老爹的同年或者僚佐。得知张巡上京陛见,各个都想来和张巡套一套近乎。 儘管现在掌握銓选的是陆秀夫,朝廷自有一番升迁进益的流程。但是架不住大伙儿知道还有“张选”或者“崇选”,张巡保一本上去,朝廷现在一定批准。 又不是保奏什么度支財用,或者地方边师,一般的差事没有人拦著张巡的保举。没瞧见连谢拉都封了真人嘛,还赐了一百多匠户给赐额天庆观。 就像刚刚送走的王道夫,他和苏刘义有“乡谊”,藉由苏刘义在张巡这儿的面子,前来拜见张巡。张巡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和文天祥一起起兵抗元过。但南宋末的歷史记载太乱,也不甚清楚。 一问,咸淳四年的进士,到现在为官也不过才七年,至今只是个正字。这个官小的,还不如张顾那个说书呢。 勉强算走个门路吧,但王道夫主要是想来见见张巡。有机会能够见到张二节帅,为什么不来见见呢。 也没求官,发现张巡是个礼贤下士,颇为知理的人,就很高兴得离开了。 这种人不少的,有些文人他还要点脸面,虽然通些薛宝釵说的经济之道,但不好意思碰上就张口。想著先认识,再打交道,一来二去熟络了。长官发现我有点本事,量才使用,就把我给推荐了上去。 封建社会即便当上了宰相,也避免不了这样的接待啊,一天天的,见来见去,聊十五分钟,能聊出个啥。 一直到晚上陆秀夫亲身再来,才算是有点正经事。 暗示赵与芮的事,陆秀夫表示他已经在安排了,甚至悄悄派人去暗示了一下。之后可以想办法让张巡和赵与芮不著痕跡的见一面,细细谈判。 先帝不是宾天了嘛,陵寢已经建好。但是去年那仗打得,临安城门都封闭了好几次,根本没办法把先帝拉出去埋了。今年天下终於太平了,朝廷得正常运转啊,就得把先帝的梓宫抬去绍兴奉安。 临安到绍兴,几十公里,反正一百公里不到,但是一百零八人的大槓,抬著少说几百斤,甚至有可能千斤的先帝梓宫走几十公里,至少需要三天。中间还得先渡江,几万人在钱塘江上都得走上半天。 几万人去给先帝发送,这中间半道上,想碰个头,轻轻鬆鬆,绝对好安排, 还没人能发现。 哎哟,又沾先帝的光了。先帝虽然是个昏君,对张巡实在是好。一有点事, 都是先帝来帮忙。活著的先帝帮忙,死了的先帝还能帮忙,真是没想到。 当初给先帝议諡號的时候,张巡没有发言权,要不然怎么也得諡个“明”啊对別人明不明的,反正对张巡挺明。张巡觉得先帝当得起,横竖都是諡,美諡怎么了? 说起这个事,朝廷要求张巡把在常州的骑兵都调来,包括姜才御营军的骑兵也都调来。得给先帝撑场面啊,朝廷原有的殿前军都死完了,侍卫亲军马军更是全部空额,根本没有见在骑兵的。 当然,所有骑兵都得驻扎在城外,不允许进城。要不是为了埋先帝,二圣是绝对不会允许外兵入卫。 瞎,其实也和发现张巡没有什么坏心思有关。之前陛见,张巡还是很规矩的,令二圣放心不少。只要张巡还敢“孤身”入京,那不就说明张巡听朝廷的话嘛。 无所谓,安排和赵与芮的会面就行。瞧瞧荣大王能够给咱们爆几个金幣,才是正经。 別看张巡赫赫一个节度使,在武班上,站位还挺靠后。因为谢太后、全太后家里好几位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都不是真的统兵官,但名头大的嚇人。 朝廷暂时搁置了爭议,终於取得了一个共识,大伙几全部出动,发送先帝。 总算下来,居然有七万多人,难怪要走三天以上呢。车架卤簿摆开就得几百上千米,朝廷百官绵延出去也有好几里路。加上前后遮道的骑兵和甲士,反正一眼是望不到边的。 “咱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至少不用被挖出来做酒杯咯。” 张巡策马於道,监护诸军。刚刚路过先帝赵的梓宫,还挺感嘆。先帝对咱们这么有用,咱们也得回报一下先帝不是。 如果能够按照张巡的计划,南宋再挺个几十年,带元肯定得完蛋。换上来一个汉家王朝的话,大概率不会开掘前宋陵寢。就算为了求財,最终还是掘了,也不至於让先帝变成酒杯。 “什么酒杯?”陆秀夫从后面跑马赶上张巡,就听到张巡嘀咕了一句酒杯。 这三天喝个屁的酒,绝对不充许喝的。至少等把先帝给埋咯,回到临安才能喝。 “没啥没啥,没啥酒杯。”张巡望了一眼先帝梓宫的防线,连忙摇头。 “今日夜里,听我安排。”陆秀夫要办大事,也没在意什么酒杯不酒杯的, 小声叮嘱张巡。 “明白,全凭您了。” 见张巡点头应是,陆秀夫左右张望了片刻,便拍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第281章 281.老头虽老但是精 第281章 281.老头虽老但是精 这荣大王多大年纪啦? 张巡坐到赵与芮的对过儿,借著烛火观瞧了片刻,发现荣大王虽然保养的还行,可眼睛周围那一圈,明显的缩陷,像个七八十的老头。 不过也是,赵与芮是理宗赵的的弟弟,度宗赵的生父,当今官家赵的爷爷,往上一倒,四朝元老大王,確实应该七八十了。 赵与芮也在观察张巡,等閒大朝会赵与芮是不参与的。要不是这会儿自己这个白髮人,去发送亲儿子,他都未必会出面。反正朝廷不止他这一个王爵,还有嗣秀王赵与呢,都可以奉宗王位站班。 所以今儿算是赵与芮第一次近距离观瞧张巡,单单是这一瞧,赵与芮就生了招揽为婿,以女妻之的心思。 只是现在张巡正统大兵,决计不可能做什么劳什子的駙马。先帝赵虽然脑子不灵光,寿命也不多长,可是那活儿非常厉害。广撒种,且成活率不错,儿子留下来三个,女儿也留下来两个。结合他才活了三十多的客观条件,这个水平不错了。 要不哪来的晋国长公主,预备尚给老张家的事。 搁其他封建王朝末年,皇帝个顶个的生不出来,一个个虚的和火柴棍似的。 想招駙马,都没那个招的资本。 坐下来聊聊吧,陆秀夫这会儿虽然是个宰相,也只好居中先开茬。谁叫赵与芮的身份实在是贵重,南宋后半的政治事件都有赵与芮旁观,史弥远之后的诸多大事他几乎都是亲歷。 原本张巡对於这种高段位的密谈,还沾点有色眼镜的意思,等到赵与芮一开口,突然间就祛魅了。 因为这位赵大王开口就是下赐给公主的箱笼,最多八百万,除非张巡亲自尚公主,那可以酌情加到一千二百万。 为什么又能尚公主了呢?赵与芮的想法很直接,先努努力使劲生,什么时候生出小张二,就放张巡出去带兵。 公主和小张二在临安生活,或者说的直接点,就是当人质。如此朝廷也放心,而且还心甘情愿,愿意给张巡一笔丰厚的陪嫁。纯当是笼络张巡的开销,赵与芮见多识广,人老成精,该的钱还是很捨得。 那你这不就是买卖人口了嘛。 张巡的嘴刚张开,赵与芮就轻轻咳嗽了一声,表示这事本就如此。都已经坐下来聊了,装什么白莲啊? 谢太后那是皇权的代理人之一,眼前的赵与芮难道不是?只不过大部分时候赵与芮不出现在公眾的目光之中罢了,作为皇帝最近的宗枝,其人在皇权內部的发言力,某些事件中甚至可以压过谢太后和全太后。 “大王真是快人快语,反倒职部,像是个巡小儿女。”你直白,那张巡也直白呢。 而且张巡发现一件事,带宋在如今这会儿,真是老年男子天团最像话,也最有见识和手段。中年层和青年层,都有青黄不接的意思。可能中年层还有文天祥、陆秀夫等人可以撑起来,再往后很不好说。 或许有时候多活几十年,確实不是白活的。社会生產力没有发展,社会运行的逻辑也没有出现变动,几十年的经验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就像黄震,他儘管不知道怎么盘活盐政,但是他对盐政的弊端看得非常清楚,也能够临时给盐政打个补丁。这就很不错啦,称得上一个“能吏”。 “老了,办不成什么大事,也就只能摇唇鼓舌,卖弄些嘴皮子咯。”赵与芮眯起眼来,仿佛是真的看不太清人。 “那就不谈什么公主駙马的事,大王借我一千三百万。”张巡直接转换思路,不准备把张喜的弟弟卖给老赵家了。 “借?”原本还眯著眼的赵与芮,突然就睁开眼来。 “职部也无甚抵押,全凭这两膀力气,如何?”张巡这话不是威胁,而是承诺。 你把钱借给我,我一定卖力还给你。就算不还给你,只要我这双手还能舞得动刀枪铁,就一定替你老赵家扛枪打仗。 反正你老头老的头髮都白了,要那么多钱作甚?唯一的儿子赵,现在正躺在梓宫里,马上就埋了。朝廷顶多给你挑个同宗的后继,既不是亲的,也不是熟的,几千万给不肖子孙败了。不如借给我,还能保你带宋江山几十年。 ...” 卖孙女也就罢了,这无抵押借款,赵与芮就有些迟疑了。 原本还算和融的帐內气氛,快速的冷却了下来。如果是几十万,一二百万, 赵与芮纯当军了。老赵家收买军汉,尤其是收买有实力且听话的军汉时,大体上还算阔气。 中兴四將里的刘光世和张俊,那享了多大的福气?两人都积累了千万以上的身家,子孙到现在还能够荫官。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道理,在他们身上不適用。只要宋朝廷还活著,他们家的富贵就断不了。 “这钱也不是职部要销,算是借给朝廷,重稳盐本。”张巡知道这个数目太大了些,老头给惊到了。 “盐本?”赵与芮没想到张巡借钱是要去干盐务,果然惊讶。 他一直以为是张巡要拿钱去养兵来著,毕竟好几万廝杀汉在张巡魔下,一个甲士一年开销几十贯是最少的。烹牛宰羊,大吃大喝,如果不让这些兵养出一身膘,如何披得起铁甲,如何扛得住铁斧。 “矣,大王不办盐引?”张巡突然想到,这滥发的盐引,除了朝廷军用之外,赏赐宗室也占很大一部分啊。 “宗子们开销罢了,不同他们爭夺的。”赵与芮嘴上这么说,但显然他也是带宋盐务上的一个大吸血虫。 名义上是说赚钱周济宗室,实际上到底周济了多少宗室?哼哼。 难说! “两浙的盐官,大多出自大王门下吧。”机会难得,张巡直接张口询问。 “那怎么可能,两宫太后的家人也须得照顾。” 全太后家在南宋末年快速升,赵与芮的正妻,度宗的皇后,皆是全氏出身。之后小皇帝赵选后,大概率也是在谢、全二家出。 第282章 282.还是只能做买卖 第282章 282.还是只能做买卖 瞧瞧吧,两浙的盐务被宗室和后宫所操弄,也难怪黄震不敢动中高级盐官了。全都是宗室和后宫的私人,谁敢动啊。 都是赤果果的吸血虫和毒瘤啊,他们都是与国同休的食利阶层,却照旧在吃带宋的膏,抽带宋的脂。 大王知道自己把带宋吸死了,就没得吸的道理吗? 张巡其实是很想问一问的,但到底没好意思开口。祛魅是一回事,指著脸问你这个老登把带宋快吸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王借点吧,职部也是为朝廷办差。若是能重整两淮盐政,朝廷不须补贴两淮,国裕大宽,当今官家也更方便。” “一千三百万,哪来如许多得钱贯。”赵与芮还是推辞,这钱借容易,还就难啦。 即便张巡说借钱是为了保自己亲孙子的江山,可自己亲孙子富有半壁,自己那两个棺材本却是有数的。 “职部可以写借券!”张巡也是没皮没脸了,谈唄。 “三百万,三百万吧,权当是搞军。”赵与芮思索了片刻,不愿意借,但是可以给个零头来搞军。 “大王乃官家本生祖父,怎滴如此寒酸?”终於,陆秀夫也张口了。 那意思就是你搞军,怎么也这么扣扣索索的。三百方贯对小民百姓而言,那是天文数字,对赵与芮而言,可能也就是几个月的收入。 “那五百万,不能再多。”谈起钱来,赵与芮感觉人都年轻了几分,甚至有和陆秀夫討价还价划拳的精神。 “,大王,那咱们做一笔生意。”张巡心中暗骂老毕登,但是面上还是和气的。 看来这位大王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和他谈什么都是假的。要么卖孙女和张喜的弟弟,要么就卖张巡自己。反正得有个什么抵押品给这老登,这老登才肯爆金幣。 “什么生意?”宋人不讳谈买卖营生,即便是高门大户也做生意,况且宗室。 “我大內兄也在此处,大王觉得朝廷还有什么可抵押的,儘先买去,买到一千三百万为止。朝廷给不出的,职部写借券做担保。”张巡左手扯住陆秀夫的衣袖,右手扯住赵与芮的衣袖,今天这注钱,是一定要落实的。 “什么!”陆秀夫和赵与芮异口同声。 娘的,这朝廷到底是谁家开的,三个人在这顶小帐篷里,就准备把朝廷卖了是吧。 “有何不可?”张巡有全国最硬的刀把子作保证,陆秀夫是执政且管钱的宰相,赵与芮是全国排前几名的大富哥。 各要素齐全啊,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加清楚明白的融资担保平台了。 “朝廷还有甚能卖的嘛——·—.” 但有一说一,谈起买卖来,赵与芮果然就和缓了,態度和要钱的时候不好比。 ,老登你也知道朝廷没得卖啦。 “有啊,职部刚刚就想到一个,至少值几百万。” “喔?”陆秀夫和赵与芮又同步了。 “綾纸钱!”” 可惜张巡话一出口,两人又都兴趣瞭然,毫无感觉。所谓的綾纸钱是什么呢?就是你当官了,朝廷不是要给你发告身嘛,或者说任命状吧。这玩意儿是一张五彩的綾,且官府垄断製造。你想要当这个官,就得向官告院缴纳“工本费”,这个工本费就是綾纸钱。 两人之所以觉得没意思,就是因为这个钱大概是有定数的,而且早就卖完了。朝廷经常用乱七八糟的权益,作为扑买的標的,临时筹集一大笔钱。 都是这个圈子里面混的人精,哪里想不到这么一笔钱呢。 “二位,二位啊,去岁大內兄不是將未守差遣之官,全数除名嘛。我听闻前后有万余员,均被除名啊。”张巡拍了拍陆秀夫的肩膀,示意他做得好。 中枢跑路的大小官员数千人,还有那些掛著武职,但是不守城,打开城门就往浙东跑的荫官子弟。这些人全都被陆秀夫除名了,军队是没有的,武將除名就除名。 文官从高到低,跑了泰半,幸亏还有一些主战派官吏留守,以及陆秀夫执掌恩科选得三百多个门生,勉强充实中枢。 此时陆秀夫掌握銓选,坚决排斥这些跑路的官吏,所以这些人到现在还没恢復出身。 说句实在话,就算陆秀夫死顶著不恢復,可哪天他不做宰相了呢?外放去当大帅了呢?再者这些人各个都有门路关係,你今天不恢復,他明天去求谢太后, 也给他恢復了。 甚至按照规定,先帝赵奉安,要一定程度上赏赐臣僚,保不齐为了笼络人心,小皇帝赵就把他们给恢復了。 横竖都会恢復,咱们不如把这笔钱给捞进袋里。 一万多个官,每一份卖他一百二十贯不算多吧。这个价很实惠啦,嘉定二年(1209年)的时候就卖百贯左右了。就不是真的成本价,纯是朝廷想尽办法捞钱罢了。 “这—————”赵老登立刻觉得这门生意可以做,有的赚的。 基本上那些被除名的官僚都会来买恢復,那么单是綾纸钱就能够值二百万。 重点是我凭什么要为你恢復呢?如果要为你恢復,你是不是得再交点? 陆秀夫本人是不大乐意的,但是也没明確反对,因为他知道张巡说得是事实,確实这些被除名的,会想尽一切办法恢復出身。 与其等著他们招百出,不如就现在先搞一笔,至少搞到了钱能够拿来用在正途上。 “张二啊,你很有几分主意呢。”赵与芮的手在不断地掐著,显然正在算帐。 “按例,大行皇帝奉安,须得普赦,这个范围清单——”张巡朝赵老登拱了拱手,表示承让。 这话一出口,陆秀夫和赵与芮立刻收声,齐齐转向张巡。能搞钱的事为什么不听,钱大伙儿都喜欢,越多越好。 “就得看大王您的手段啦。”张巡笑嘻嘻的望向赵与芮。 假设赵与芮出资扑买了这一份綾纸钱,想要恢復出身的,就得向赵与芮行贿,理论上綾纸钱只有二百万。但是想要上大行皇帝奉安普赦清单,那就得看赵与芮的价码啦。 第283章 283.烂怂还有啥值钱 第283章 283.烂怂还有啥值钱 但仅是这笔钱,绝对凑不够一千三百万贯的盐本的。赵老登老归老,却比质库钱庄里的经年掌柜还精。反正得有的买有的卖,他才肯撒手。 亭户们现在已经是烧开了的热壶,去年是按下去了,今年呢?明年呢?或许没有明年,今年收不到盐本,亭户就大规模起兵造反啦。 朝廷现在立刻马上就要钱,拖不得,等不得,旦夕迟不得啊。 “张二你还有什么招术,儘管说来。”赵与芮不自觉的挪近到张巡身边,共同的利益是拉近关係最好的办法, “大王难道全无计策?”张巡还想探探老登的底。 “那些度、紫衣、师號,就不要提了。”赵与芮对这些其实很精通,直接拒绝了常用的套路。 度在南宋理宗朝,一张就已经卖价一千二百贯了,如今的价格更是高到一千六百贯。地方上甚至有很多金融机构囤积炒作度,不过这玩意儿宋初就开始卖,插手经营的人太多太多。 赵与芮即便是大王,但也属於后起之秀,没办法和已经在这一行里面盘根错节的关係爭。他想办点临时的,或者新增的业务。 对了,紫衣就是给僧人卖紫衣的穿戴特权。师號算是给高级僧官的赏赐名號一类,这玩意儿都能卖,两个字,四个字,六个字,价格不等,均有市场行情。 以至於很多寺院僧门,强盗匪徒充斥,猾烂之辈盈门。別说什么念经三百页了,连三十页都欠奉。真真是一个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啊。 “那公田呢?”张巡一看老登如此,只能把自己的某条退路交出来。 “何处田!”一听说是田,赵与芮果然下套。 田產是封建时代最香的资產,当然这玩意儿仅限於对豪门大户而言。毕竟也只有豪门大户能够遮蔽得住田地,其他小门小户就算有田,也会逐渐被兼併。 “尚未围住-————”张巡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老登太精,没法骗。 “湖田啊?还是圩田?生地不值钱,熟田要是垦好,便是三十五贯一亩,也可要得。”赵与芮真是通晓行情啊。 常州有个地方,叫做芙蓉湖,现在的面积大约有太湖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不过在清初就已经完全消失了,只留下芙蓉的地名。未来常州武进区还有个芙蓉镇,芙蓉村委也有。 其大规模开发在明中叶至清初这一段,现在张巡把他拿出来权且做一个引子罢了。因为还有另外一处大规模的公田,可以吊赵与芮上鉤。 “若是大王肯要生田,职部可率十万兵士,围垦芙蓉湖。若大王要熟田,这可有几分说道啦。”张巡声音逐渐压低。 “你便说田在何处就是。” “漂阳!” 对过的陆秀夫和赵与芮立刻瞭然,那確实是成片开发完善的熟田。而且现在还真就是“公田”,因为阿刺罕打溧阳,城外的百姓被驱赶填壕,城內的百姓被杀掠一空。整个漂阳都没人了,田地自然转为了公田。 “我怎么没想到呢—————”陆秀夫竟然嘀咕了这么一句。 “没得佃客,可算不上三十五贯的价啊。”赵与芮毫不犹豫的开始杀价,他一点没有自己是皇帝亲爷爷的態度,全然和朝廷做买卖的架势。 “咱们且回临安,再细细算吧,大王。”张巡不想管具体討价还价的细节, 只想从老登这儿把一千三百万爆出来。 “是极是极-——”瞧见张巡手指著自己儿子的梓宫,赵与芮到底还是能够收住的。 自己儿子户骨確实早就寒了,但是坐他旁边买他的地,挖他的墙角,还是不好的。 先帝赵的奉安仪式那都是有规章制度的,就不需要张巡置喙什么了。平常人家是孝子捧著神主牌,搁皇帝家是几位力士抬著搁放神主牌的轿亭,一路护送这玩意儿进殿。 该磕头磕头,该行礼行礼,虽然张巡挤不出什么眼泪来,但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这先帝都死了,假装抹抹眼角吧。 前头干山陵使的文天祥,还有干卤簿使的陆秀夫才得大把大把抹眼泪呢。张巡一个桥道使,连维持葬礼秩序都不必,负责好护卫安全,以及沿途道路即可。 张巡还观察了一下,宋朝好像是同异穴的葬制。先帝踏腿了,全太后还活蹦乱跳的。不知道將来是怎么安置全太后,或许也有可能就单独建造一座陪葬的后陵。 等黄道吉日合垄黄土,先帝这才算是入土为安。按理说这时间是太迟了,可也没办法,谁叫打仗呢。 半道张巡还瞧见一大堆宫人给小皇帝赵湿脱衣服、换衣服,这大热天的穿这么多层,前前后后站四个多小时,皇帝也真不是好当的。热的人能够出痱子,捂一身的汗。 诸事万安,三宫起驾,清道开路。 只是夜里连文天祥居然钻进了几人密议的小帐篷里,到底是谁?怎么把文天祥也给捎上了。文天祥也算脸皮厚起来了,光是给先帝发送僱佣的力夫和壮丁就有九千四百人,整个丧事从头到尾了上百万。 重点这还是头期款,因为按照宋代的规矩,老皇帝死了,要把他的遗物拿来分赐给大臣们,好让大臣们追思先帝。结果赐著赐著就变成了大规模的赏赐,赵湿又不可能学臣构,赏赐马半匹,腰带半根,衣半领。 所以你们“卖国”,带上我一个吧。 瞧瞧这烂怂还有啥能卖的,多卖个三五百万的。至少把给天下诸军和百官的赏赐给敷衍过去,好让赵能够把自己老爹的丧事办圆满。 哈?又要几百万? 闻言,张巡立刻撇头过去瞧陆秀夫,陆秀夫不太好意思,默默把头低了下来,开始踩地上明明不存在的小石子。至於赵与芮,他只负责买“国资”,你们出卖什么那是你们的事。 “哎哟—” 真是没话说了,这年头带宋的家不是不好当,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当啊。处处伸手要钱,赋税还连年减少,根本支应不开。 第284章 284.寅吃卯粮全卖空 第284章 284.寅吃卯粮全卖空 这回不是在都堂了,这回是在文天祥的赐邸之中。也不过五开间的正房,门口站著几十名侍奉的人手。中间正堂立起来两道大屏风,区隔开左右。 左侧厢房坐满了书手,右侧坐著一溜十几位文武大臣,还有宗室第一的荣大王赵与芮。朝廷一切应有之物,一切能卖之权,凡所钱率,都推到了桌面上。 左侧厢房的书手拨打算盘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在眾人的心头,每拨动一下,就意味著一个数字的增减。 溧阳县的田亩,赵与芮、张巡和陆秀夫各派了二人前去勘探。加上核对朝廷浙东常平司以及转运司的数据,其田亩总数,应当在一万八百四十二顷八十一亩五分三厘。一顷地一百亩,都是开发了多年的熟地。 只不过打仗,停耕了一年而已。另外就是无有佃户,需要另行招募流亡的百姓,进入溧阳,才能够把这田地全部恢復起来。 在册这些地也不全是“公田”,比如赵淮的孙女赵韵娘现在还养在张逞的膝下。若是换个別家的孤女,早就吃了绝户了。现在有老张家庇护,那肯定是吃不到绝户的,上万亩地全都是赵韵娘的嫁妆。 先龙图阁学士彭龟年的后嗣有一支在溧阳,子孙在行在为官,这种的,他们的地也拨不到公田去。毕竟直接抢夺有主田的事,陆秀夫还是干不出来的。 最后实际上能拿出来发卖的,只有七千顷地,也就是七十万亩地。其中还包含一部分淤田和旱地,水田赵与芮都不肯用三十五贯的市价来买,论是没养熟的淤田,和只能种点杂豆的旱地了。 先前阿刺罕攻城,很多沟渠和道路都被毁坏,这笔帐现在都得算在朝廷头上。要么朝廷出钱把这些修好,要么就全部折算在地价內。 除此之外,赵与芮还要求朝廷效仿先高庙,也就是臣构时代,对於淮南寿州被兵田地復耕课税的前例,照准在溧阳实行。 即前八年半分租税都没有,第九到第十二年半税,且不承担役钱。十二年之后才行全部承算,按律纳课。 听了赵与芮的条件,文天祥和陆秀夫真叫眼前一黑,两人身后的金应、杜滸、邓等人也是面色大苦。明明是上等的水田,都是熟地,最后只能卖这个几个逼子儿也就罢了。赵与芮还要十二年的税收优惠。 你赵老登怎么能这样站在带宋的坟头上蹦迪? 张巡没说话,今天张巡来,主要还是赵与芮希望政和军的主持人都在场,好好地立字据,免得之后出什么不认帐的事。毕竟在陆秀夫和文天祥想来,赵与芮是当今官家赵湿的本生祖父,赚两个钱最后都是赵的,他们不认帐起来毫无负担。 反正赵与芮也没有儿子了,就算过继宗嗣,大概率也是从皇帝的两个兄弟中抽一人过继。里外里都姓赵,现在是救老赵家呢,算得这么精干嘛? 嘿,赵与芮可不管,亲祖孙也得明算帐的。况且这钱是他往外掏,得按他的意来。 左厢的算盘声更大了,这是在按照係数,给淤田和旱地减价呢。瞬里啪啦的声音,別说清脆悦耳了,真叫是一刀一刀的往带宋的財政上砍。 “能有一千七百万吗?”陆秀夫的声音都打颤了。 他当初登祥曦殿,拉著赵湿的手高呼不能弃国都没抖,现在出卖国资的时候,却抖得厉害。带宋现在还有点家当能卖,寅吃卯粮,连这点公田都卖了,几年之后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吃的。 “哼哼-——”赵与芮仍旧眯著眼,捧著一个银胎包金的盏,慢悠悠的喝著香露。 “大王啊,大王—————” 张巡主动站起来,给赵与芮打扇。 ? 眼前这种时候,又不能操著刀子上去明抢,那张巡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放低一些姿態咯。 “按市价来,全按市价来。”赵与芮抿了一口香露,慢悠悠的说道。 就这会儿,一个书手扑通一声跪到了十几位文武、大王面前。手中捧著一本抄录好的大帐,显然上面记录著赵与芮的最终报价。 跟著赵与芮来的一名属官,接过大帐,打发书手离开,这才恭恭敬敬的打开帐本,將数字推到赵与芮面前。 赵老登睁开眼,正在打扇的张巡也瞧见了,一千六百六十九万有奇。 老登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数字。属官又把数字捧呈给在座的文武大臣看,面色发苦的眾官瞧了,虽然面色还没多好起来,但到底这个数字差得不算很远,朝廷临时的开销窟窿总算是填补上了。 “怎么样,文相公?陆相公?”赵与芮放下金盏,意思就是立字据吧。 肯答应这个数目就立,不肯的话,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回见。 “还望大王,全数完纳。”文天祥起身朝赵与芮拱手,其他官吏见了,也纷纷起身行礼。 “好说好说,好说好说。”赵与芮也站起来,向文天祥等人还礼。 原本还显得萎靡的赵老登,这会儿竟然焕发出一丝活力,颇有些大王气度。 户部、度支、三司、两浙常平,林林总总的官吏全都被领了进来,先在文书字据上落笔,之后走开垦被兵荒田的流程,全部落到赵家那些宗子们的头上。 这一桩了结,下一桩就是綾纸钱。綾纸钱还好算一些,双方稍微拉扯了一番,以七百二十万成交,同样官告院、桩封司、掌銓选,一溜的官吏被领进来, 做了一个合法的扑买流程。 虽然竞標竞价的只有赵与芮一人,可程序上大伙几都不想给人落下什么把柄。 大约是买由已经把赵老登的流动资金抽乾了,他的要求是先拨一千五百方到左右库,给朝廷开销,剩下的在德佑三年正旦之前,全解给左右库。 也就是到今年的十二月底之前,这点时间朝廷还等得起,毕竟朝廷其实还有些钱可以支应。只是进项太少,不够开销罢了。 第285章 285.总比明末强一分 第285章 285.总比明末强一分 左拥右簇的赵与芮出门上了乘舆,这是他作为当今官家本生祖父的仪仗荣誉之一,加上他年纪確实大了,也不方便骑马。前后引导的,开道的,打伞的,护卫的,不下百余人,志高气扬的离开了文天祥的信国公府。 而公府內的一帮朝廷官僚,有的萎坐在榻上,有的满脸忧愁的站在院內,还有的拍著栏杆哀嘆,估摸著回家就要写诗了。 好好地带宋,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明明打贏了南侵的虏,眾正盈朝,济济一堂,最终的结果居然还是出卖国资。且没卖上价,只得了两千三百九十万,重点是还得分期付款。 哭了呀兄弟们,闻者落泪啊。 偏偏守在前堂內的朝廷官僚,瞧见荣大王赵老登摆架离开,爭先恐后的涌来。或是拉著文天祥,或是拉著陆秀夫,指著此处要钱,拉著彼处哭穷。 前头朝廷在打仗,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逃命和求活上。现在仗打完了,四方太平了下来。那可不就是要钱嘛,到处都是积欠,连军器所都欠著材料款没付完呢。 还有官,见张巡就朝张巡作揖,喊著节师节师,打发两个吧,求求打发两个吧。哪里还像是官,活像是余杭门外的乞儿。 “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张巡在外镇还不觉得,这会儿瞧见,实在是不能理解。 “我怎么知道?”陆秀夫直接偏过头去,兀自嘆气。 “诸位,诸位,这款子还没解到。”倒是文天祥,一直勇於任事的,站出来让大伙儿別求了。 现在求也没用,赵老登的款子还没付过来呢。要求也得等荣王府的钱送到, 大伙儿去度支左右司求。 “请相公先押。”一个穿著緋服的官却不肯,掏出一份公文来,请文天祥先签字押。 “我的我的,还有我的——· 是啊,现在签名了,將来钱到帐就立刻能够去支领。等將来再签字,那又得排队。甚至有可能排队都不一定签得上。 毕竟南宋从臣构时代,就开始出现亏空。臣构那时候还好,因为食利阶层大规模的消灭,且穷尽一切办法搜刮民间,即便军事支出巨大,一年也就亏空几十万到小几百万之间。 可以通过出卖各种权益,来填补。卖点度,卖点官田,应付过去不算难事。 孝宗朝因为边事安寧,宗室、勛戚和后宫权宦也没有大增,整个泉州的宗子只需要四万贯就能养活。所以一度出现了朝廷有所盈余的局面,號称中兴太平盛世。 寧宗朝之后,南宋的財政状况就开始急速恶化。这固然和朝政昏暗有关,更是因为对金战事大规模失败,到了这时候,南宋的財政情况就再也没好过了,年亏空超过千万贯,毫无补救办法,穷尽各种手段。 到理宗朝时,甚至出现了一年发卖三万多张度的情形。朝廷一下子失去三万多有钱的纳税户,动摇国本了都。 唐武宗灭佛,一共放出来十五万户两税户,便使得国用大宽,一度实现会昌中兴的局面。而宋理宗卖掉的度,何止十五万张。 怕是五十万张都不止,直接让宋朝廷湮灭了五十万富户税基。 “要不我还是先去芙蓉湖围田吧。”张巡瞧见这场面,真是无语。 其实这场面比带明要好多了,带明到了这地步,那真叫一个“號然全空”。 把检检都摆出来卖,也卖不出两千万来。要是检检能卖两千万,洪承畴在松锦, 耗也把黄台吉给耗死了。 “果真!”原本还表情各异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异口同声。 “二位—..”张巡突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在两人面前提这个事的。 “这样吧,朝廷撤除芙蓉湖上的河泊所,全交你围田。忠诚军和朝廷对半分,朝廷只充一半公田。”陆秀夫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立刻就同张巡计划起来。 “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是你张二的姐夫。”陆秀夫一把拉住张巡的手,眨了好几下眼。 在座的文官武將,听说朝廷还能再搞一笔公田出来,原本哄闹的局面立刻平静下来。都等著张巡和陆秀夫扯结束。 “就这么办吧-———”张巡口气一松,左右的官吏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文天祥就能做好人了,请大伙儿先回先回,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诸官这才不情不愿的收起公文,起步离开。 “朝廷不是还有三千多万的本钱嘛?”等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文陆二人,以及金应等几位亲信之后,张巡立刻发问。 “唉,说一句冒犯的话。二圣都是现等著钱要用的,圣福太后宾天如何?官家大婚如何?”陆秀夫直嘆气。 谢太后要是蹬腿,立刻就是几百万。赵大婚就得几百万,还是几百万赏赐百官诸军。就这两桩事,便需要二千万以上。而且都是近在眼前的大事,隨时有可能要用钱。 朝廷就三千多万,还得留千把万,作为压库钱。哪里灾荒了,或者又要开仗了,至少有个转圜的余地。 “.—“”无语。 张巡不再多问了,这还问啥啊。南宋確实不是穷死的,但也到了样百出才能搞钱的地步。就这局面,换谁上来都不好使。 立刻召黄震吧,让他正式担任户部侍郎·盐铁使,开始在全国推行他那套只能有三五年用处的盐务补丁。等地方盐政稍稍整顿明白,就把积欠的一千三百多万盐本下发到各场。 至少让天下各场的亭户,这两年能够混过去,不至於立刻就发动起义。或者勾结盐梟盐徒,落草为寇,行劫盐道。 这会儿在临安的官吏,其实都知道朝廷又“宽裕”了起来,黄震也是如此。 兴冲冲的接了堂札,开始布划全国盐政大计,还要求全国各地的提举常平盐茶官到京述职,择贤任用。同时罢那些最底层盐场上的猥烂盐官,预备重整地方盐场的经营秩序。 十分关心此事的张巡,当即请黄震小心用事,选一个像样的淮东盐官。 第286章 286.果然全烂没得救 第286章 286.果然全烂没得救 怎么辨別一个盐官,是有道德的封建官僚呢?张巡其实挺好奇的,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有良心的官僚可不多啦。 老黄头却泰然自若,表示自己已有一个不算妙计的办法。从全国各地赶到杭州来的盐官,按规制肯定是走余杭门,方便朝廷徵税的嘛。 官吏有公干,比如说到京述职,那么他们经过沿途的钞关,基本的行李是免税的。而且钞关的税吏一般也不敢进入內舱,去打搅正任官吏的女眷们。 於是官吏们往往会夹带货物,运输到杭州或者任所去贩卖,谋求利润。有些官更甚至携带商人通行,顺道赚一笔保护费。 这都是陋规了,即便是陆秀夫,偶尔也干这种事。毕竟一个官吏出门公干, 也不可能带几百条船吧,等閒两三条船的货,並不至於让国家的税基损失太大。 真到了宰相这个级別,那就没必要玩这些活了,坐在临安,有的是全国各地的土敬。一张纸,一支笔,乃至於是一寸布,都有各地官吏竞相送来。 回头说盐官,盐官们的“夹带”,在国法范围內,是属於合法的经营行为。 他们赶到杭州来,必然会带著一船盐巴此盐不光是正经的引盐,是在每张盐引之外,合法允许超限额夹带的“积盐” 比如说你的盐引能够带一万斤的引盐,那你就能够再携带二千斤或者三千斤的积盐。盐引是钱买的,支盐时还需要再支付各种费用。但是积盐往往是各凭本事带上的,有盐官盐吏私下售卖的,有地方厢军偷贩的,甚至还有盐商身兼盐梟,懂的都懂。 那一万斤引盐基本上別指望赚钱,真想赚,都得靠这三千斤积盐。 盐官们到京述职,哪个人不带上几万斤,甚至是几十万斤的食盐。杭州盐价一度高到百文钱一斤,现在至少也要七十几文钱一斤。占到三成的积盐一卖,大把的银钱就进了盐官的口袋。 做盐官哪怕不贪不占,就赚点这种合法的钱,三五年下来,子孙三辈子天酒地的钱也赚来了。 那怎么甄別? 简单啊,过余杭门的时候,看他们盐包的大小即可。 国朝规定,为了方便抽税,盐巴贩运到各地时,都是以三百斤为限,装成一包。按包徵收过税,没错的,官运的官盐经过各地,同样要徵税。 地方上不收这一道过税,哪里有钱来养地方上的厢军。养活了厢军,才有去打击私盐贩子的军事实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整个盐务运营的正常嘛,地方上不能从盐上赚一笔,谁肯去和刀头舔血的盐梟干仗啊。 而且这个过税,不仅要养活厢军,还能让地方上也有点甜头。自然征缴起来,数额就非常大了,往往一包至少数百钱。进余杭门,一包要缴纳两千钱以上。 毕竟杭州就是一座消费型城市,城內外人口百数十万,全靠外地供养。偏偏又是天下財赋匯聚之所,徵收这点税不叫事。 只要进了余杭门,这盐就不怕卖不出去的,一包盐的卖价可有两万三四千钱以上。 有这么大的利润,那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盐包都是標准大小,而且是各地常平茶盐司专门製作的。可有些盐官,会用正规的渠道去製作更大的盐包。以至於一包装四百斤盐,甚至是五百斤盐。 大包盐在下,正常包盐在上,又是盐官老爷合法夹带。这多出来的盐,便一路免税,以四文钱的成本价,进入到售价七十文以上的杭州。 多少倍的利润,各位自己算吧。 如果只是正常夹带三成的积盐,那就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封建官僚。如果还利用职权,在盐包秤斤上大作手脚,那就是铁打的烂货,直接罢完了。 感恩先帝。 这次是感恩孝宗和度宗两位先帝,隆兴元年(1163年)规定“监场秤买亭户盐货,依法两平交秤,每袋以三百斤装角发赴州仓,隔手秤制,从下编排堆垛, 以千字文为號,从上支给,不得点拣,违者杖一百,受赃以自盗论。如敢大搭斤重实纳,支盐官吏並依私盐法断罪。“ 咸淳二年又进行了重申,盐官如果在盐包秤斤上动手脚,照打不误。两位先帝立法,给老黄头留下了有法可依的根据, 然后呢。 然后? 嗯,所有到京来述职的盐官,都在盐包秤斤上做了手脚。注意了,是全部, 一个有道德底线的都没有。 一下子就让在临安等候消息的张巡心凉了大半截,连捏著一千三百万贯,准备考核完盐官就下发盐本的陆秀夫都心凉。 真该死啊,这盐政上居然真的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也对,即便盐政上有好人,也被这些猥烂之辈给排挤走了。或者最终没有顶住诱惑,同流合污。 几人正在哀嘆之际,两浙鹤沙场盐务差司未入流的小官瞿霆发正在余杭门外排队进城。他这个身份的,肯定不是本次来临安述职的中高级盐官。 確切的来说,德佑元年常州受围,朝廷號召各地勤王。连远在广西的仇子真都带著六千人入卫,在两浙一带的许多人,自然也纷纷起兵。 其中的大多数都选择投靠名声响彻全国的状元相公文天祥,彼时各地的文臣武將都云集在江淮都元师的幕府。但也有些人,他们聚拢了兵將,却不入卫,也不开赴文天祥魔下受命。而是停留在家乡,观望情势。 瞿霆发便是如此,趁著彼时两浙大乱,组织起了一支盐军。说是军队,其实不过就是收编强壮的亭户,集合一些盐梟、私盐贩子,云集起人马来,並不堪大用。 后来张巡功成,朝廷表彰起兵自效,防守地方的人员。毕竟这些人在国家遭畔之际,起兵保卫桑梓,至少为地方州县提供了庇护。 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想的吧,反正没有降元。既然没有降元,就该受赏。 朝廷重整殿前诸军,便召各地的团结义勇將官入京。孙虎臣不都担任殿前副都指挥使了嘛,瞿霆发也在应召之列。 第287章 287.熬波有图得进见 第287章 287.熬波有图得进见 在瞿霆发身边,还有几个他的同族兄弟,瞿电发(瞿电发)、瞿震发等,彼等均是在鹤沙盐场上廝混的盐场大户。祖上甚至出过提干官,现在虽然不是管勾了,却也算是一方小土霸王。 瞿霆发现在成了郎官,但他不想做什么狗屁的殿司军官。放著老家鹤沙的大哥不做,跑来临安做个狗屁的都头十將? 所以他的计划是先在临安把官身落实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活动活动,回鹤沙场当盐官。他还不知道黄震已经预备盐官流官化,禁止本地官人出任盐官了。 很正常,就如今的消息流通速度,在临安不算秘密的新盐法,出了城就没几个人知道的。瞿霆发如果知道了的话,说不定都不来临安这一趟。 进了城,到处打听,幸亏他们家是两浙行盐的,在临安也有几个熟人。人家告诉他们,荣大王扑买了本年度到德佑三年的所有綾纸钱。现在確认官身,领取官告,都得去荣大王府外排队恭候。 还得至少准备二三百贯的现钱,也就是瞿霆发不需要恢復出身,那些要恢復出身的,没有一千贯都进不了荣王府的门。 至於你问陆秀夫一张官告卖给荣大王只收一百二,而荣大王往外卖,卖二三百? 多嘴! 那一千贯能够见到荣大王的面吗?瞿霆发到底是乡下来的,他以为千贯就是巨款了。人家是故交,听了只是哈哈大笑,换个別人来,那估计就要嘲笑瞿霆发打发叫子了。 別说千贯,你就是万贯,也见不到荣大王的面。赵与芮连大朝会都不会去, 除非是张巡、陆秀夫这般的面子,否则他鸟都不鸟的。 张巡啊,那可是张二节师,听说是铁塔一般的金刚模样,狼牙棒打得韃子鬼哭狼豪,一夜杀了好几万韃子。瞿电发、瞿震发都非常好奇,毕竟张巡真的把韃虏给拦在了常州,现在都崩溃北逃了,肯定是无敌猛將啊。 熟人告诉他们,张二相貌平平,天天都从御街出门去西湖边检视侍卫亲军马军的。可以到路边去瞧模样。发现瞿霆发眼神一闪,熟人立刻告诫,別想著拦张巡的驾。张巡身边的都是女直和契丹胡,凶神恶煞。 你人一跳到张巡马前,他们的铁鞭就打下来了。当场打得你魂飞魄散,西瓜脑袋碎成八瓣。 那想谋一个盐官,应该怎么办呢?瞿霆发只想回鹤沙场当盐官,他来也是为了这个。可他没有门路,除了一个团结义勇的郎官身份外,再无其他。 郎官的身份?张巡以及诸將摩下的所有生券军,一律都是郎官。根本不值钱的,还得看你能不能谋到实际的差遣,才是官。 只好去拜黄震了,黄震现在是盐铁使。可户部侍郎的门,瞿霆发也没有熟人带进去啊。 没办法了,硬著头皮去吧。瞿霆发先是去荣大王府上领官告,一手交钱,一手填告,方便快捷,流程化办公,童叟无欺,就要你二百二十贯。 一张綾纸,了二百二十贯,瞿霆发倒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黄震的门怎么进呢?兄弟几个合计了一番,写了一张他们老伯父瞿守文的名帖。因为他们了解到黄震以前是两浙的常平官,瞿守文或许是他的故吏。 他们赌对了,黄震瞧见帖子,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確实有这么一號人物。可是这人要是活著的话,现在怕是和自己一般年纪,可能还要大些。怎么还来临安谋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一问门人,说是几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递来的。黄震瞭然,也算是故吏之子, 他现在洗刷盐务,用熟悉的故吏总比用啥也不知道的人强。便约定某日某时有空,可以见瞿霆发一面。 別的东西不懂,这点规矩还是明白的瞿霆发一大早就去黄震的门口候著,门外排队候见的人多了去了。人人都知道黄震要裁汰盐官,这不就得来拜访嘛。 等快轮到瞿霆发了,数十骑骑队涌到黄家门口。马上的张巡一甩鞭子,递给下头的马,就径直步入黄家。 因为熟人提醒,瞿家几兄弟没有上街张巡的模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瞿震发多嘴了一句,直问门口的黄家僕从,怎么这人不排队。 哈哈? 排队? 老子进和寧门瞧皇帝都不排队。 因为来京述职的盐官都是铁打的烂货,张巡最近很烦恼。甚至准备自己带著八百万盐本去淮南,派军队一个一个场直发给亭户了。这回来找黄震,就是问问黄震,还有没有什么补丁能打的,趁著张巡在朝廷能够推动,赶紧都办了算求。 来黄震门口的,都是烂货盐官,张巡的马鞭刚刚丟给属下了,要是在手里, 高低给瞿震发一鞭子。 就这会儿,黄震已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张巡登门,除了赵不迎,连赵与芮都站到台阶下迎啊,论是他老黄头了。 一瞧这场面,黄震立刻就要斥退瞿霆发。瞿霆发也算是个盐梟般的人物,有一分胆略。立刻跪到地上,口称向张二节帅献上《熬波图》。 什么?《熬波图》? 怎么个意思?脚都跨过门槛,已经开始叫老黄头的张巡顿住了脚步。黄震这才反应过来,门前几人是或许是瞿守文家的子弟。 “这几个是鹤沙场提干瞿某家的子弟,他家世代操盐。所谓熬波,乃是製盐之法。”老黄头立刻为张巡做介绍。 “世代操盐?”张巡望了望瞿家兄弟几个。 “站起来回话。” 黄家的僕从已经把瞿霆发手捧的包裹接了过来,张巡直接解开,发现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开的册页,信手打开一瞧。乃是所谓的“筑垒池並”之图,算是画的非常朴实。 “一道进来吧。”把图册交给僕从,张巡打量了瞿霆发几眼,跨步进门。 老黄头在前面引路,一直把张巡引到自己会客的厅內。瞿家几个兄弟倒也守规矩,就站在厅外,並不入內,等待张巡和黄震的吩咐。 第288章 288.光靠道德没有用 第288章 288.光靠道德没有用 张巡没管在厅门口站著的瞿家兄弟,只是打开图册,令黄震向自己讲解这所谓的熬波之法。老黄头也不愧是老理民官了,说起来条分缕析,娓道来。 但这册《熬波图》看到“水泼水”图卷时就翻到了末页,后边没了。 “下半册呢?”张巡正瞧的津津有味,突然没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肯定立刻朝外面喊著要催更啊。 “回稟节帅,只得上半册,图册尚未绘完,大伯父便故去了————”瞿霆发如实回答。 “哈?什么?”张巡还听感嘆,一看这图画的,那就是深通盐务的人出手。 结果这么一问,好好的一个盐官居然已经死了,可惜可惜。要不然张巡肯定把人请来,礼贤下士一番,然后请他担任淮南转运副使,兼提举淮东常平盐司。 “但下官全情知晓,都是通明的。”见张巡確实是有些兴趣,瞿霆发毫不犹豫。 “什么来路?”张巡没搭理瞿霆发,而是偏头过来询问老黄头,这人既然来拜老黄头,肯定有点门道的。 老黄头略略沉吟,就说瞿家兄弟几个的大伯父瞿守文,是原先两浙鹤沙场(今上海市南匯区原下沙地区)的提干官,算是一名深通盐务的盐官。在地方上也很有几分能耐,这个能耐的意思是亭户几十年没闹事,官盐的额定数量也一分不少。 还是带宋老年男子天团靠谱。 盐务世家,瞧这个样子是想要上临安来袭职。既然是下官,那肯定就有官身。朝廷也卖散阶,一个郎官平均一万五千贯,但实际的差遣很难买到,得走门路。 现在门庭若市的荣王府,也能买到散阶,但是赵与芮极少卖实际差遣。他身份確实比较紧要,而且也不是蠢人,不能碰的他都不碰。 宋朝卖官这玩意儿的名声不如清朝大的原因,大概就在於此,买到了官身不好使,没有差遣全白瞎,好看而已。 “进来吧。”张巡向外头几人招呼,但进来的只有瞿霆发。 “拜见节帅,拜见地官。”瞿霆发復又行礼,但这回不需要磕头请罪了。 “坐。”张巡仿佛主人一般,示意瞿霆发坐下回话。 “你说这熬波全法,尽在一身,若让你管干一场,你预备如何做?”张巡也是逼急了,要是这人真有点本事,带一带也可以。 “免除亭户积欠大户一概之债,免除亭户积欠朝廷一概之盐,將多年盐本全数发还。重设亭仓,兴建台灶,施与牛只,只需一年產盐,便可得往昔三五年之数。分作五桩,实发其一与常平司,发其一与运商,发其二交通上下,尚可得其一,则亭户全活,盐孳不断。” “胡言乱语!”老黄头听了立刻指斥。 ..” 张巡没说话,只是盯著这个瞿霆发,因为他说的这个办法过於的“现实”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利用免去亭户身上所有的显性负担,並发还盐本的方式, 將逃亡的亭户招揽回盐场,將人心惶惶的亭户也安定下来。然后增设晒盐的盐场和煮盐的亭灶,通过已经调动起积极性的亭户努力,將彻底衰败的盐政重整起来。 如此努力,一年的时间,就能生產出往昔三五年时间才能生產出来的盐巴。 隨后將这些盐分成五份,一份就是按照往昔的额定盐数,上交给盐司,也就是朝廷,由朝廷发卖盈利。 一份交给有实力的运商,这些人在引盐之外,有资格运销积盐。重点是这些人买积盐,他是给现钱的。有了这份现钱,则明年的生產本钱就得到了保证,可以维持进一步的生產。 两份拿来给盐政上下的贪官污吏均分,上上下下都抽水,都快活,都有得拿,形成一个规矩。既不至於让他们觉得少,又不至於让亭户赔本。 最后一份盐,就是亭户们的赚头。有了赚头,亭户的生產积极性才会被调动起来,继续投入再生產。 你得让人相信勤劳能致富,老百姓才会勤劳生產。 如果老百姓发现只要自己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那老百姓还生產什么呢?反了,去他娘的狗带宋。 老黄头为什么认为这是胡言乱语呢?因为瞿霆发的这一份计划中,將贪官污吏上下其手的部分明確的列入了成本,並且堂而皇之的確定了比例。 作为有道德底线的封建官僚,老黄头的想法则是盐官们只能拿朝廷默许的, 比如夹带积盐这种灰色收入。不应该实际侵吞盐利,从朝廷和亭户的身上吸血。 双方其实都很清楚盐务已经烂透了,除非把盐官全部杀光,换上一批人来。 那可能十年二十年內,盐政会大兴。 但是人类的本质就是贪婪的,大公无私的盐官有几个?看著山积一般的钱財从自己手上过,能忍住诱惑的没几个。 试图用封建道德伦理、君子操守来维繫官僚底线的老黄头,其实是註定要失败的。 往后倒,元朝的,明朝的,清朝的,民国的,哪朝哪代不贪?哪朝哪代都贪。贪得样百出,理学士大夫的那套精神世界理论,已经约束不住人性了。 当然瞿霆发这一套也一样,人类的贪婪是没有限度的。他现在这样搞,是等於把蛋糕做大,通过做大蛋糕之后的再分配,来满足盐政上下官僚的贪婪。 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是生產力没有本质的发展,食盐的增產是有限度的,而人的贪婪是没有极限的。 暂时现在能够让他们满足,等他们贪慾增加,但食盐的產量不增加,则必然侵蚀亭户的份额。最终的结果,还是亭户受到压迫,而盐政彻底败坏。 二是如果半公开的允许盐政官吏上下其手,则盐务吏治的败坏,只会更快。 因为他们的贪污就变成了半公开,半合法的灰色收入。 他们搞起盐务上的钱来,將会彻底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会变得更加穷凶极恶。甚至都不需要瞿霆发死,他哪天一个没看住,这盐政就败坏了,人不亡政也息。 第289章 289.显性隱性都负担 第289章 289.显性隱性都负担 被黄震这一指一骂,瞿霆发倒也没有畏缩,因为他瞧见张巡並未动怒,也没有明確表达什么反对。別的瞿霆发可能不懂,但是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张巡的帐下这事,乃是人尽皆知的事。 况且如今的宰相是张巡的大姐夫,张巡说的话,比黄震要好使不知道多少截呢。 如果张二节师认同了他这个说法,那么他就中了。就算黄震不同意,至少他也得到了张巡的认可。朝廷的殿司兵將,他没有兴趣去干。但是张巡的兵將,他觉得可以去试试。 这就是有前途,没前途之间的区別,跟著张巡有奶吃,便是乡下盐场上的一个小官佐都清楚。 张巡只恨自己魔下乏人,其实名声打起来之后,一俟张巡的幕府建立,肯定会有求取进身之阶的人才前来投靠张巡的。不肖三五年,张巡的幕府或许比朝廷的政事堂还要济济一堂呢。 “阿迭,阿迭。”张巡先示意黄震別骂了,然后对著外头喊。 很快阿选乌也这个老女真就跑了进来,在临安城內他肯定是没有披甲操戈的,可跑进来仍旧有股子凶杀之气。毕竟他们当年合起伙来反伯顏,瞧见蒙古贵人就杀,雨夜杀人凶得很。 “领他出去,给他开张条。”张巡指了指瞿霆发,吩咐阿迭乌也。 “好咧。”阿迭乌也其实已经是半汉化的女真了,至少会说汉化,上手就去提瞿霆发。 万万没想到瞿霆发也很有一身勇力,两边一交臂,还擦出了火呢。阿迭也不恼,他刑徒出身,在临安城內约束又严,早就想找个人干一仗了。 竟然同瞿霆发互殴数拳,从老黄头家的厅,一路打到了前院。 “节帅,这———”老黄头还想拦呢。 “无妨,打不死人。”张巡没想到瞿霆发居然手底下还有点功夫,能够和阿迭乌也互殴。 然后就瞧见好几个老女真,同瞿家兄弟几个打在了一起。確实没啥问题,因为谢拉也经常和他们打在一起。閒著也是閒著,打一架唄,使使劲挺好的。总比出门去祸害老百姓要来的强。 “这些女真契丹,实在是——”老黄头估计是想骂两句的,但一想到这些又是侍卫亲军马军的兵將,还是闭了嘴。 “刚刚那人,有一条说得不错,先下令豁免之前一概积欠引盐。”张巡摆了摆手,觉得瞿霆发別的且不议论,这一条没问题。 实话实说,亭户逃亡泰半,盐灶荒废无数,朝廷即便是想要徵收这些积欠的盐巴,也完全没有可能了。不如直接免去,看看能不能让逃亡的亭户,回到盐场。 “唔,可也。”老黄头稍微思索了片刻,认为这一条可以施行。 “另外还有一条。”刚刚的瞿霆发提醒了张巡,亭户身上不仅仅是有显性负担的,还有隱形负担。 最严重的负担有两条,但归结起来是一条一一劳役! 按照律令的规定,亭户作为特殊的户籍管理人员,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 为朝廷拼尽全力的生產盐巴。朝廷一方面对他们施加更严苛的人身限制和户籍管理,一方面又免除了他们除上交盐巴外的一切赋役。 但是理论上是一回事,实际操作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亭户作为当下户籍管理最严厉的一批存在,当地方官府,甚至是朝廷这个立法者本身,缺乏充足的免费劳动力时,都会毫不犹豫的抽发亭户来服免费劳役。 大伙儿都知道,朝廷光徵税,其实老百姓还没那么容易被逼死。可一旦大兴劳役,则服役者僵死於道路的,困死於转输的,不计其数。隨便修建一个大规模的宫殿、陵寢、城池,就是数以万计的民夫毙命。 不仅要煮盐晒盐,还要服劳役,亭户不逃就死,你说逃不逃吧。 后来朝廷发现这样徵发亭户服役,导致的食盐减產,比多拉几万个民夫的损失要大多了。所以就改成对亭户徵收“免役钱”或者“助役钱”,换了一种盘剥方式。 於是亭户倒是不用死在异乡了,却被逼死在家中,只能喝滷水自杀。朝廷的钱,是永远也交不够的,不死怎么著? 想要稳定亭户群体,必须將显性负担和隱性负担,全部从他们的身上解除。 不解除这些压迫在他们头上的沉重大山,亭户是无法安心生產的。 况且这本来就是律法规定的,亭户只需要纳盐而已。 “节师应当知道,地方仓储號然,便是半分银钱,也不捨得鬆手啊。”黄震是地方官起家,地方什么情形,他很清楚。 如果张巡要下令免除这笔免役钱,地方官府肯定都会不满。这里其实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地方官府的事权交相重叠穿插,基层要应付的上差太多了,上面千根针,下面一条线。 盐场按理说是直属於各地常平茶盐司管理的,属於所谓的垂直管理单位。但是实际上地方上的州县衙门也纷纷干预盐场事务,甚至干预盐场低级吏属的任命。 谁叫亭户最好欺负呢,由於上级管理部门是茶盐司,茶盐司的长官管不了知州知县,双方官司打去本路安抚使衙门,安抚使在前线打仗打得脑子都要炸了, 哪有空管这个屁事。 哎哟,真是不实际办事,不知道这里面的烂帐多啊。 “那也得重申条例,明定製度。盐政是国家財计根本,不理不清。”张巡知道地方基层治理的败坏,可败坏就不管了? 如果我明天死,那我就不管了。可我还得吃喝赌二三十年才能死呢,所以我得管。 “哎呀,也就是节帅您了—————”老黄头感嘆啊。 確实,到了这种地步就得有个政治强人,才能够推动一些事情出现转变。如果老黄头自己当宰相,那只能小修小补。甚至修补都做不到,因为中枢的威令已经不通行了,没牌面了。 现在文天祥和陆秀夫能够使得中枢的政令通行,也是因为他们在外头有一镇听命於他们的大兵。朝廷的令不听是吧?那大兵可就要进驻啦。 第290章 290.兄弟二人各任差 第290章 290.兄弟二人各任差 朝廷终於吵出了一个结果,詔令淮南两路安抚大使张入京陛见,由副使李让暂时监护淮南,权领其事。 张巡在这边积极讲求整理盐务的办法,文天祥也基本摆平了局面,通过了派遣和议使去往大都,和忽必烈暂时恢復和睦的决议。 眼下不论是內帑,还是外藏,全都是盪尽的局面,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打仗, 管大伙儿的出发点是什么样的,至少在息兵上尚且一致。 所以张巡好容易又瞧见了自己大哥一面,张遥终於从那个饿的脚打飘的模样,变回了中正平易的中年官僚气相。 按他的想法是住到老张家在临安的自宅中,兄弟两个统掌大兵,俱是帅臣, 不合適住在一块儿。但是张巡没肯,张逞又不是来朝廷履新的,纯是来陛见,接受了圣旨和国书,就要去找忽必烈对线。 住不了几天就得走,还避什么嫌?况且淮南两翼,数万屯卒,在大表哥李让的监护之下。避不避嫌都会被视为张巡的羽翼。 瞎,这个家不再是张逞做主咯。 先前已经议定,张逞担任正使,杜滸担任副使,算上隨行的人员和护卫,大概有个二百人吧。先赴两淮沿边,之后再渡淮过开封,向元朝的河南官僚稟明来意,设法去往大都。 宋蒙交兵四十年,双方早就不通音讯了。现在派人去大都,以往去辽,去金的老章程都不好使,一切都得摸索著来。 朝廷手里还有点散碎的小钱,预备了一些赵湿转送给忽必烈的礼物。甚至包括临安画院专门进呈的五张描绘各样鹿只的图画,因为听说忽必烈今年六十岁了,这玩意儿象徵福寿绵长来著。当初辽皇帝和宋皇帝,也互赠这种小礼品。 和杜滸一样,张巡瞧见张逞,也嘱咐了不允许给岁幣这一条。其他隨便你谈,反正不能给岁幣。张逞倒不多问,只是记了一下张巡的说法,表示一切看在虏中的应变。 虏中肯定有危险,能去就去,不能去算求。 反正三五年內元军是绝不可能南下的,张巡这点自信还有。有这点时间,差不多鄂州城防也建立了起来,淮南的粮草兵马也囤积充分。 结果再坏,不会坏过咸淳九年的大崩溃局面。 倒是陆秀夫说那些投靠了元朝的汉官,他们或许在虏中会从中作梗,最好多加防备。毕竟他们在忽必烈面前的最大价值,就是南下的带路党。如果元军不南下统一全国,他们既没有蒙古军功贵族的武功,也没有实际革新政治、整理財计的本事,那只会被忽必烈弃如履。 有道理,张巡心想咱们大姐夫还是懂政治的,至少这个建议很中肯。张逞和杜滸如果能够直接拜见忽必烈,务必和忽必烈极言。 出发出发,张逞算是彻底卸任淮南安抚,使向大都。那么他的这张位置就算是空了出来,想都不必想,根本没人敢爭这张位置。 除了小部分声音说,应当由原任的两淮大帅李庭芝復任外,其他人其实都很清楚,能接班的就剩下张巡一个。 主要还是为了把张巡这一镇兵马给推到前线去,既防备韃虏,也受韃虏牵制。不像是屯驻在常州,三昼夜就能狂奔到临安来。 其实合理一点,应该让张巡去鄂州,李庭芝回淮南。毕竟鄂州是上一次元军的突破点,张巡有一镇精兵,才能够堵住这个大破口。 但是张巡是什么鸟人,別人知不知道不好说,切实里就是个初具人形的小畜生啊,家国天下大义啥的,偶尔激励一下还行,指望张巡以天下为己任,你开什么玩笑? 张巡本意,其实根本就不想离开常州,想受两浙西路节度使的。 肯去淮南,已经是各方共同努力,且任命张顾担任常州知州,让老张家世守常州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既然如此,即便是二圣也对任命张巡赴任淮南一事,表示了认可。当然,围绕在张巡摩下的那些军將,也都得跟著移镇去扬州。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二圣少一块心病,两浙的压力也能够减轻一些。到了淮南,正常就是吃淮南的,朝廷转移支付银钱即可。 朝命至此下达,张巡继续以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御营前军都统制·忠诚军都统制的身份,加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兼淮南总领·荆湖响应使。 淮南两路,军政財权,一律交张巡管干。 “隨本帅走一任淮南?”张巡陛辞结束之后,抽了一个空,会见了还在临安谋缺的瞿霆发。 “淮南!”瞿霆发是想回老家鹤沙场的,不意张巡居然要带他去淮南。 “不错,若是你办得好,一个淮南运副也非难事。”该画大饼还是得画,张巡在临安好两个月,除了老黄头看得明白盐务的诸多弊端外,就这个瞿霆发还像个样子。 可惜他爹死了,要是他爹他大伯都在世,张巡就有老成可用的盐官,捎带去淮南干办。 “不敢不敢,下官如何能受这般大任。”转运副使和转运使位阶差得很大, 但运副仍旧不是瞿霆发这样一个小小的盐场微吏可以设想的。 “怎么样?”饼画完,张巡也没啥好多说的。 在这种时候,张巡就发觉权力真是一种非常好用的东西。在自己看来根本不算啥的东西,隨意给出,就足以招徠一名干吏。 只要后续钱財,或者是名位能够跟得上,这干吏便会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干。 而这些钱財名位,在张巡的眼中,不过尔尔。 “愿为节帅效犬马之劳。”瞿霆发好容易攀上了张巡的大树,哪里捨得撒手。 先前他甚至觉得去为张巡扛枪也可以,至少张巡这儿有奔头。如今瞧著,张巡还是要他干盐官的老本行。既是干老本行,又有奔头,那为什么不去。 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命运,既要,又要,还要-——“· 张巡带著朝廷发给淮南的八百万盐本钱,以及瞿家兄弟僕从书手数十人,离开临安向扬州赴任。 第291章 291.拿起草叉才算人 第291章 291.拿起草叉才算人 河北,沧州,长芦场。 数以千计的盐工匯聚在一起,激烈的反对元朝廷所下达的保马盐额。同南方的亭户一般,北方的盐场盐工盐户也普遍遭受严重的压迫, 由於元军在南方遭遇了毁灭性的惨败,超过三十万匹马的巨大损失,令元朝廷的马政几乎陷於灭绝。可是忽必烈还需要征討西道的海都,又听闻东道的乃顏异动,渴求大量的马匹来保证军队的作战能力。 原本还可以从草原上的蒙古牧民和站户身上再想想办法,可是草原上的蒙古牧民不堪元朝廷的压迫纷纷揭竿而起,爱怜部甚至直接派人去恭迎海都的官將。 那没办法,只能从元朝统治较为得力的河北等地想办法了。在河北有汉世侯家族的支持,元朝廷能够搜刮到更多的军需物资,影响力和动员力也更强。这一点南宋也是如此,朝廷对两浙路的掌握远胜於其他诸路。 想要饲养更多的马匹,获得更多的战马,那为內地饲养的马匹,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提供食盐就成为了必要的条件之一。 元代马政有明確的给马盐制度,歷史上庐州能够设置马场,除了当地水草丰美,又经歷大规模的屠杀,人口稀少,土地空置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庐州可以藉由水运,便利的获取淮东的食盐。 当然啦,现在突然增加河北沧州长芦场、利民场、利国场、海丰场、严镇场、兴国场等场的盐额,主要还是为了增收, 南边的黄震对张巡说过,亭户是整个盐政上最好盘剥的群体。同理可得,阿合马要增收,盘剥盐工是最快、最容易的。 所以,一方面是出於需要多养马,確实需要增加盐额的客观原因。一方面是出於增加盐政收入,用以填补中枢財政的原因。 沧州各场的盐额,几乎激增了一倍有余! 如果仅仅是简单的增加盐额,或许还不会滋出数千上万人的哄闹,主要是大都命令河北增养马九万四千匹。意思是河北自己想办法养出九万四千匹马来,中枢啥也不给的。 除了牧场草场之外,这九万四千匹马每年还另外需要十五万石粮食,十五万石食盐,一千三百万束草料。 买马要钱,粮食要征,盐额要加,甚至乾草都要老百姓去割去收去晒。这事实上就是在把老百姓往绝路上逼了,封建社会吃人,倒也不分元还是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还是和南宋同理,一般的民户,或者说荫庇在汉世侯名下的户口,他们多少还有点依仗,不能够盘剥的太甚。可阿合马催科甚急,地方上的官僚也得赚钱发財,不去盘剥盐工,又能去盘剥谁呢? 於是超过十万匹马的买马钱,超过三十万石的粮食,超过四十万石的食盐, 以及三千万束以上的草料负担,就一下子压到了河北沿海各州的盐场上。 换做你是一个身无分文,靠每日背盐煮海求活的盐工,突然告诉你,你现在得掏出几十贯钱来买马买粮,还得义务给官府煮盐割草,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卖儿卖女! 没错的,中国的老百姓善啊,真的是善啊。先把儿女卖了,然后再把老婆租用给別家三五年,给人家借去生孩子。继续盘点家里的家具,锅灶,铁器,一应发卖之后,发现还差的远呢。於是你就去找史大老爷,或者张大老爷派在附近的管事家奴借钱。 因为你是一个壮汉,而且没有疾病,於是你得到了二十贯利滚利的贷款。明年要还四十贯的那种,但是如此,你终於把官差需索的钱款凑齐了。 当你跪在分司门口,像条狗一样,千討好万恳求,结果衙门的胥吏居然还要求你缴纳数百钱来领取完纳的执照。 你终於发现,做狗是没有用的,你做狗衙门真把你当狗。可当你回家拿起草叉,和同样发现做狗而不得的盐工,愤怒的匯聚到盐运分司衙门口。 背吏老爷居然和声细气的同你说,有话好商量嘛。 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咱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 真是善啊,很多人真的坐了下来,准备解决。万万没想到的是,夜里盐运分司衙门就纠结了打手,又请调了本地的站军,加上史大老爷、张大老爷的家奴, 数百人连夜奇袭盐工的集会场。看到人就杀,跪下苦苦哀求照样杀。 有幸逃回仅存四壁家中的你,彻底下定了决心。反正父母都饿死了,妻儿子女也都发卖了乾净,你只得子然一身。 干了! 大伙儿只是缺一个带头的,当你振臂一呼,数以千计方计的盐工立刻匯聚到了你的魔下。你们用草叉和柴刀,衝破了正在大摆酒宴的分司衙门。抢夺到了兵器,还將你们缴纳的钱粮也夺回了手中。 有人满足了,带著钱回到了盐场,还想著就这么继续生活下去。你深知一旦造反,再也没有回头路,最终却只有几百人跟你再度出发。 元朝在河北的统治还是很强力的,没过三天,汉世侯的千骑精锐就杀到盐场,將上万盐工杀得血流成河。 再也没有人说要回盐场当顺民了,所有人至此都铁了心的跟你一道干下去。 作为平时就很有分工计划的盐工团体,你选定的队伍,分派的营號,到处攻打盐站和亭灶。不堪压迫的盐工纷纷响应,队伍很快又拓展到了上万人。 义军甚至到沧州城下打了一个圈,致使全州大震,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大都朝廷。朝廷惊讶於大都以南二百里外,就有数万人的起义军。一方面严厉的下达了镇压的命令,一方面又调度站户和探马赤军武装起来,预备进站。 消息传到河北沧州左近各州的探马赤军户耳中,有如晴天霹雳一般。这哪里是要他们出兵作战的命令啊,这是在把他们都往绝路上逼的催命符啊。 蒙古站户和探马赤军户们,纷纷聚集到一起,公推在他们中很有威望的阿失岁儿大哥,向地方官府申告。 第292章 292.造反方知我是我 第292章 292.造反方知我是我 因为元朝的军事制度规定中,站户和探马赤军户是没有军的,作战时也需要自备武器和马匹。条件是朝廷授予军户们田地和牧场,还免除劳役,只呼应军役。 进入中原的早期,蒙古军节节胜利,大肆剽掠了河北河南地区。早期同南宋的战爭,又得以剽掠四川、荆湖和两淮地区,所以早期的蒙古军户过得还比较殷实。 但伴隨著宋蒙战爭的长期化,且宋朝守城得力,无法进入南宋腹里大肆劫掠,却又要长年累月服役的蒙古军户们,就开始逐渐走向赤贫化。 忽必烈后期,实际上就已经广泛存在蒙古军户破產的情形。此次征南大败, 无疑大大加剧了这一过程的发展。 许多蒙古军户在出发前,是將自己的土地典押给地方大户或者蒙古长官,才备齐了战马、武器以及隨身需用。咱们前面说过,元军队里,连找军医看病都是得钱的,没钱在身上,进了营连饭都吃不饱。 征南大败,死者愈十万,河南河北的军户死的不计其数。自然的,他们的田地、房屋,甚至蒙古军户的妻子儿女,都立刻被地方大户和蒙古长官没收发卖。 这立刻使得地方上的蒙古军户们发生了骚动,但这不至於影响到那些回来的蒙古军户们。他们回来的话,至少人在,就可以把债变成利滚利的债。 熬一熬,或许也就过去了。 偏偏朝廷不让他们熬,由於需要大规模的保马养马,原本属於站户和探马赤军户的牧场,都被朝廷没收,更改为保马马场。 土地房屋都典卖一空,就剩下个探马赤马场的军户们,失去了最后的生计来源,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此时朝廷的军令突然下达,要求他们自备马匹、武器和军粮,去镇压河北沧州盐工起义。假若你是一个蒙古军户,你怎么办? 舍了军籍,自己把自己发卖为奴,一了百了,去做史大老爷或者蒙古长官的驱口。 或者找一颗歪脖子树,把裤腰带草绳解下来,往上面一吊,也能够早点去见成吉思汗。 阿失歹儿也善,他选择去和长官老爷们谈谈,求求情。贷一笔利滚利的债给他们,让他们有出征的战费。 哎哟喂,你小子怎么这么不识相啊?蒙古长官听了阿失歹儿的请求,上来就是两鞭子。隨后喝令家奴,將阿失列儿吊起来,掛在门口的树上,打一百鞭子。 还不充许放下来,就要活活吊死阿失岁儿。 左右的蒙古军户心中大悲大哀,我爱大元国,谁来爱我啊。 十余名和阿失歹儿相善的军户,入夜之后,袭杀了看守的奴僕,將阿失歹儿救了下来。眾人一合计,怎么都是一个死了,至少要把蒙古长官全家杀光了,赚他一个够本再死。 於是阿失岁儿云集了数十人,带上兵器,趁著拂晓杀奔长官家中,將他全家血洗,一个不留。 夺了马匹武器和钱財,阿失岁儿说大伙儿要不各奔东西算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大伙儿都不肯,表示都要跟定阿失岁儿大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於是阿失岁儿在长官门前升旗放炮,告知各军户,自己反了。愿意跟他干的,一起走。要是不愿意跟他干的,也可以来长官家的粮仓里背粮食。 已经没了活路的蒙古站户和探马赤军户云集景从,一时之间,就有上千人前来追隨阿失岁儿。许多人没有得到马,却也设法寻著驴或者骡子,跟上大队。 这支蒙古起义军没有什么明確的目標,主要就是为了一个,见地主大户和蒙古长官就要杀,杀个快活,死了也行。 沿沧各州的蒙古军户,遥遥望见阿失岁儿的旗號,纷纷杀死蒙古长官呼应。 只不过区区七八天的功夫,就有超过五千骑,匯聚到了阿失岁儿的魔下。 由於全都是军户出身,还有一些小军官,蒙古起义军的编制就显得更加严密,並且行军规划更有气势。阿失岁儿认为他们的主要目標虽然是杀老爷,可是附近各县各州的老爷们,在听闻他们起义的消息后,都避入了城池。 而他们这些人,没有炮手军的协助,是很难攻克名城大镇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机动作战,消耗沿沧各州的军事力量,等把官军全都调出城来,他们就能够轻取城池了。 作为老军,尤其部分人还是从南方逃亡回来的,都知道大都的侍卫亲军几乎尽灭,根本没有实力来征剿他们。他们需要对付的,不过是地方汉世侯的武装力量,以及还忠诚於元官府的少部分军队罢了。 偌大的河北,这样的力量有多少呢? 多乎哉?不多矣。 至於联合沧州起义盐工?阿失歹儿还没有这个想法。在他的意识中,这些盐工不过是些暴民而已,有魔下五千骑,即便是五万盐工,他也自信能够轻易的衝垮。 於是非常完美的,在起义初期,两支不可能拥有默契的军队,就这么错身而过。阿失歹儿开始调动河北各州的有生力量,而领导盐工起义的郭积万则认为元朝廷尚且有镇压盐工的实力,但是盐场又是河北的主要財政来源。 当兵打仗就要钱的朴素道理,郭积万还是清楚的。那么他们这些盐工打不下城池,却可以打下盐场。重点是打下盐场,还可以裹挟盐工,壮大声势,进一步动摇元朝廷在地方上的统治,更进一步使得元军没有能力来镇压他们。 阿失岁儿往西,郭积万往东,二人有如两支重箭,开始疯狂的搅动已经是火药池一般的河北。 很快,阿失歹儿的队伍就拓展到了万余人,贫苦的蒙古军户完全是应者如潮。而郭积方的盐工起义军,也迅速的扩展到了十余万人的规模。 试一试,郭积万挥动十余万起义军,猛攻无棣县城。没有几个县兵的无棣县,在十余万起义军的攻击下,几乎是旦夕而下。 我竟然攻破城池了! 第293章 293.过江强龙滚盐场 第293章 293.过江强龙滚盐场 自临安启程,张巡並不急著立刻就赶到扬州赴任。扬州有李让监护,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不过因为有盐本要发放,也不能在常州停留太久。 半道停留在常州,主要就一个事情,芙蓉湖围田。 围湖造田什么的,肯定不环保还破坏环境云云。但如今是宋朝,那为了在人口稠密的两浙路开拓新的人类生存地,围湖造田就是必要手段了。 再者临出发之前,张巡和陆秀夫、文天祥也谈妥了,芙蓉湖不管最后围了多少,双方四六开。四成是朝廷的公田,六成是忠诚军的屯田。反正最后都交民间的种田大户来运营,收取租息,把田开出来最重要。 朝廷当然也不是一毛不拔的,原本设置的河泊所直接取消。在湖上的权益一概放弃,还允诺屯田之后可以交易买卖。 赵与芮购买溧阳的公田,算下来一亩上等水田,最后只了十几贯。等地方人口恢復,田產交易重新活跃,他一定会三四十贯一亩出售。 既赚了租息,又赚了价差。横竖都是赚,还能维持固定资產和流动资產之间的平衡,保证自己一直有躺著使劲都不完的钱。 另外围湖造田这种事,小打小闹可以单户农民自己干,想要一围上万亩,就得有组织有计划的干啦。 所以张巡预备调集一万到两万的熟券军,留在常州围田。等围田成功之后, 再行北调扬州。 事是大事,张巡对张顾好生嘱咐了一番,这常州是咱们老张家的根本所在。 有常州在,才有老张家的富贵在,所以对本地的经营一定要提上十二分的小心。 张颁任了常州知州,那姚肯定干不成啦。张巡也不客气,老姚头用得挺顺手,跟我去干淮南转运使吧。老姚头也属於是有道德的封建官僚,让他干转运使,灰色收入啥的避免不了,大规模的贪污腐败不至於。 重点是捎带上了老姚头,张巡就不用担任扬州知州啦。本来张巡就不耐烦这些理民的庶务,现在只管紧了军队就行。而且咱们还有盐政的一摊子事情要办,把盐政弄好了,比治理个扬州要多赚几百万。 姚自然不会叫苦,在哪儿当差不是当啊,担任淮南两路转运使·知扬州, 再往上就有机会做一路帅臣。 做了师臣,参知政事或者金书枢密院事便教不远。 对了,张巡还问姚嵩呢,兄弟几个?有个哥哥姚,也是进士,不过已经去世。五十来岁去世不算早天,很自然的生老病死而已。还有个弟弟姚昆(姚),还是进士,但一中进士就丁母忧回常州了,所以现在在他手下办差。 ,没任官?来我幕府做个提干、管勾、架阁都可以。 反正是在船上,张巡就和姚閒扯嘛。另外姚家的小孩呢?四十来罗,最大的孩子应该也二十了吧。有出身吗?来我幕府干吧。要是想著考进士,那把名籍掛去临安的太学,保准儿明年高中。 德佑三年是大比年,又是一科春闹,不知道哪三百位幸运儿可以鲤鱼跃龙门。 长男姚巽翰,已经去临安应春闈了。要是能中再说,不能中其实也有个荫官在身上。也怪张巡没儿子,有儿子的话,这会儿统统都是六七品官了。姚巽翰就荫了修职郎,科举不中也能立刻任知县。 次男三男还小,另有两个女儿,尚未许配人家。按姚嵩的年纪,也不可能再生什么孩子了,定型。 没中就来扬州,任淮西总领所大军仓丞,管仓库的官还是用信得过的人比较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两人就这么閒扯嘛,一路扯到了扬州。扬州城內的文武官校直接出城三十里到瓜洲渡口迎接张巡,虚礼是太过了,张巡並不在乎这个,但既然大伙儿要求, 张巡也不推辞。 入主扬州,从李让手里接了印信,又向各官吏出示了詔令和官告,走马上任。 眾官还以为张巡入镇,会大摆宴席,搞赏三军,或者刮地三尺之类。未及眾人猜测,张巡把扬州交给姚嵩,带著五千军就巡视各盐场和沿淮各边各所去也。 根本都不接受什么地方官绅的拜见,一律教姚去办。 相比较於认识这些人,张巡觉得还是淮河防线以及淮南盐场更重要。大军护卫著盐船,盐船上则满载盐本,以及通晓盐务的瞿霆发。 海安场。 就是后世的南通沿海地区,此处在臣构时代,便修筑了海塘石坝,防止浪潮冲刷盐场。借靠长达百里的海安坝(扞海堰),沿坝分布著数十个大小盐场。 淮南盐政,占据天下盐务之半,甚至一度达到天下盐务的三分之二。而海安坝一线的盐场,又占据著淮南盐务的半数。 “我以铁骑五千为你遮护,你能管勾几场?”瞿霆发麵前站著数以千计的亭户,背后就只站著一个张巡。 “扞海之后,一应各场。”瞿霆发自如果孤身上任,那管好一个场也就罢了。 等瞧见张巡数以万计的甲士,以及驍锐雄健的侍卫亲军马军,心中胆气横生,只觉得自己就是过江的猛龙。別说什么地头蛇了,你就是地头蛟,瞧见张巡这条真龙,也得好好地趴著。 別的瞿霆发不確定,但是张巡真敢杀人,那是一定的。 想要玩什么火烧钦差把戏?问问张巡魔下那些大兵同不同意吧。敢碰张巡一根汗毛,契丹骑兵的铁骨朵儿能把你脑袋砸成下油锅的臭蛋。 “好,好好好!”张巡拍起手来,突然觉得把瞿霆髮带来淮南,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站在盐包堆上,瞿霆发对著一场的亭户,宣布了他个人的新政。官府替他们赖掉所有积欠的借债,同时免除他们积欠的盐额,並发放盐本。 “轰”得一下,全场轰动,原本一脸麻木,形如饿孵的亭户们突然焕发出一丝生机来。等契丹直的官军赶著马车过来,从车上倒下如山一般的铜铁钱之后, 密密麻麻的脑袋,磕满了盐场。 第294章 294.教你知晓张帅好 第294章 294.教你知晓张帅好 和场官盐吏们勾结,或者本身就是场官盐吏的大户们,登时就不乐意了。他们放在亭户身上的债,那成千上万呢。朝廷一句话就说要豁免,凭啥啊? 不凭啥啊。 凭我张二手里有刀枪。 你们这些大户吃亭户的肉,喝亭户的血,早该吃饱喝足了。也就是张巡现在还在带宋的制度框架里面混,要是不混了,明儿张巡就带兵上门杀你全家了。还和你来这套温情脉脉的豁免?让你得著这些不义之財享福? 可惜了了,清醒的人总是少数的。亭户们在盐场领取金钱,大户们登时活动开了,想要找人疏通淮南运司和淮南安抚司的关係,把这个瞿霆发给弄下去。 毕竟他们没见过张巡,以为站在瞿霆发身后的,只是张巡摩下的某位將官呢。 张巡不在扬州做任何停留,立刻带兵出来巡视盐场和沿边各所,也是不想和本地的势力立刻產生交集。有了交集,难免就会有点狗屁倒灶的烂事发生,不如呆在军营里。 至於姚嵩,来得路上聊得很明白,张巡现在抓盐政。他连盐政的边都摸不著,好好治理恢復遭受兵灾的扬州城才是正经。就算有人托到他面前,他也说不上话。 向本场亭户发放完盐本,瞿霆发仗著张巡甲骑精锐,召集本地盐吏和大户, 重申免去一切旧债和积欠的道理。同时还写就榜文,告知全场亭户,並各大户。 榜文:说与你每盐场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盐务还不明白哩,我(张巡)教淮南盐场免去一概旧盐,豁缺欠与那大户的债。教那有司官,办得真著,那好百姓都回来作盐。 我这大军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县里下著,绕地里去点亭对灶。点著的便是好,点不著便是不好。点到其间有官吏隱瞒了的,越级告与我,並將那官吏斩了,全家口都不饶。 若有违了的,我捉你每全家口来作军,半个也不得逃。 这叫什么榜文?写的这么清楚明白,教那百姓亭户都知道清楚了,还如何內外操弄?地方上连解释权都没了,还怎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大户和盐吏纷纷表示不妥,大吐苦水,还说如今年成坏,產的盐不如过去十分之三。若再宽纵了亭户,怕是连这点盐额都纳不上来。 瞿霆发没有反驳,也没有申,就是看著盐吏和大户们表演。他自己就是盐场出来的,盐场上什么鸟样,他心里面清楚得很。 开门送客,门一打开,就瞧见盐场衙司门口在杀头。很有几个人是盐吏和大卢们的熟人,毕竟他们走私盐,也不可能交给不熟的人干。 未及他们张口,明晃晃的大刀就砍了下去,后面排队等著砍头的私盐贩子连连大呼。叫得名字正是盐吏和大户的名字,骇的眾人面色大变。 甲骑精锐除了来给瞿霆发兄弟撑腰,当然也得清剿盐梟,打击私盐。张巡得掠取淮南每年超过一千万贯的巨额盐利,那就得保证官盐的通行。 从生產源头掐断私盐的流通,是朝廷现在主要的控制手段之一。 这盐梟一抓,可不就容易抓到点熟人。瞿霆发转头望向眾人,笑眯眯的,直说这是宵小攀扯大户,诸位都是盐政吏员,良善人家。 对吧? 对对对! 刚刚还在嚎叫的私盐贩子的脑袋“kucha”一下就滚到了一位大户面前,大户嚇了老大一跳,原地起蹦,脑门上立刻暴满了汗。 十二月大冬天里,冷风激得像刀割。这人竟然还能够发出汗来,真是厉害啊。 几名砍头的契丹兵,还踢著人头脑袋乐呢。既然是盐梟,那肯定没有家属来认领遗体的。毕竟干了私盐,那是要抄没全家的。就像干假幣的,南宋干假幣, 也是抄没全家。举报者还能够得到这家家產的一半呢。 被嚇了这么一跳的大户和盐吏,当天下午就把堆成小山一样的借据债券都送到了衙司门口。已经被调动起来的亭户们,眼睁睁的看著瞿霆发把这些债券,都倒上火油,一把火烧的乾乾净净。 都流泪啦,都说来了青天大老爷。瞿霆发也不沾这份光,直说这是淮南的张二节师的恩。张二节师的榜文你们也都瞧见了,得明明白白。 有张二节帅在,但凡是受了冤屈,挨了凌辱,都可以越级上告到淮南安抚司衙门去,张二节帅给亭户们做主。 要不说张巡的名声好使呢,人人都晓得张二节师是一人能挡百万子的无敌铁金刚。相比较於代表著宋朝廷,在本地盐场凌迫他们的盐吏和大户,显然张二节帅的名声要好得多。 毕竟代表宋朝廷的盐吏和大户都是铁打的烂货,全杀了都没一个冤枉的。那形象完全是负分的,根本就没威声。 反倒是远道而来的张二节帅,来了就发盐本。一下子就把正面形象给立住了,又免去了积欠,大加分啊。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让瞿霆发在盐场烧债券吧,张巡则是分派水兵,传人马,令他们进入淮南两路的湖盪沟壑內,持榜文招募流亡的百姓和亭户出来,重登盐籍。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在野外做“野人”。还不是因为在盐场实在活不下去, 苛政猛於虎也。在老百姓这里,苛政比吃人的老虎那猛得多了。毕竟老虎还可以避著走,税吏是避不开的。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 令逃亡的亭户回返盐场,增设盐池和灶台,扩大淮盐的產量,才有可能在现有的环境下,恢復淮盐的盐利。 另外征討躲避在湖盪之中的盐梟,招募逃亡的亭户,也方便张巡了解淮南的地理。两淮沿边是军事重镇,但是许多给养需要从后方经过运河,转入淮水送达。 彼时淮南大乱,也有过盗匪行劫官船的事,肃清並了解淮南的湖盪,实属必要。將来不管是北伐还是稳守,都需要一个安稳且熟悉的后方运道。 第295章 295.只等政令东风到 第295章 295.只等政令东风到 瞧见官军用绳子繫著男女人口回来,这帮人真是军汉。都说了是詔諭百姓出来,重登亭户。但是到下面执行的时候,官军发现逃亡亭户有许多不信榜文。登时就野蛮起来,砍两个脑袋嚇住眾人,全都捆了,发送盐场。 喷—.—· 算了算了,这年头,指望这些军汉爱民如子几乎是不可能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在官府的簿册上,那你还算是个民。你不在官府的簿册上,真就是“野人”,杀了也没人当回事。 何况张巡魔下这些军汉,许多人出身就不是良家子,根本不图什么沙场建功,封侯拜相。当兵吃粮,卖命而已。 但约束还是要约束的,张巡重申了一下命令,捆了也就捆了,不允许杀人。 强行推动盐政改革,必然是要死人的,但是死的人不应该是亭户。 除开亭户,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该死,也都可以死。 跟著来给张巡的军队做“行军司马”的包圭,拿著簿册上来给张巡匯报招募出来的人口,主要是盐丁的数量,妇女小孩啥的,有个统计而已。 大冬天了,淮南的湖盪上都开始结冰,深水区根本呆不住人。许多逃亡的亭户都退到了湖盪的边缘,这才便於招募。 要是等到春夏之际,万物萌发。湖上野菜可摘,还有鸟雀禽蛋可捕,鱼虾也是现成的。能吃上一口,避入湖盪的亭户就不出来了。 一场冬寒把人逼出来,怎么形容呢。 张巡的政策是好的,军將们执行的坏了,但是实际看亭户的结果,又是好的。至少回到盐场,会发放盐本,不至於在野外饥寒而死。 “节帅,下官瞧著—————”包圭合上簿册,欲言又止。 “说!”张巡正在用小刀削羊脊背上的肉。 不是没有羊腿,是羊腿拿去赏给摔跤摔贏的老女真了。羊腿美嘛,平时瞧见摩下的军汉,除了赏钱,给个腿啥的,也属於施恩的一种。 “下官发觉两淮运司,在盐河上的钞关极多。” “不稀奇,盐务这道口子,谁不分润?”张巡一听是这个事,只是点头而已顺道端了一碗羊汤给包圭,教他边喝边说。这羊汤得趁热,凉了的羊汤,那滋味便大减了。 “下官同瞿管勾谈过,这些钞关应当全部撤去。”包圭喝了大半碗汤,不知道是靠汤壮胆气还是咋了。 “然后在扬州总设运司钞关,一同抽分,既避免上下其手,又总揽其財於我一人是吧。”张巡能猜到包圭的下一句是什么。 可以理解,他们现在都算张巡的“私人”,政治前途和张巡完全捆绑在一起。所以考虑事情就不完全奔著利国去了,而是在利张巡的前提下利国。 再说钞关这个事,还是和此前提及的,地方官府强征亭户服役,以及向他们收取免役钱同类。即没有权限收取盐务税费的地方,私自增设钞关,取盐利。 论理,应该是盐包进入某城销售,在城门口徵收合法的过税。如此地方就在盐利上分润了一部分,足以养活厢军,甚至有所盈余,並配合打击私盐。 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但凡是靠近淮东各盐场的军州,无不私设钞关,掠取钱財。官运的盐巴没法收取过税,但是商运的盐巴,那可能没这个说法了。 所以为什么到了理宗朝,淮南明明是官运和商运並行的盐区,最后却只剩下官运盐。实在是商运盐还不如给长官干私盐呢。 盐巴还没运到扬州这个集散点,或许每斤就加上了几十文钱的过税。普通的商人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凡出点事立刻赔本。 私设的钞关因为盐商的减少,颳起钱来,愈发的疯狂。竭泽而渔嘛,这种事古已有之,要不也不会诞生这样的成语, 反正总有不怕死的往这一行跳,抓到一只羊,或许就能弄上几十贯。別因为张巡在临安“卖国”,来去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数目,就看不起几十贯。实际上到地方州县,哪怕一个月能够稳定进来几百贯一千贯的收入,对地方財政就不无小补啦。 总而言之,这不单单是地方事权错杂的问题,还是地方財权和中枢財权的较量。 想要盘活淮南盐政,除了让盐场恢復活力,还得引入商运,倒逼官运盐。此前的官运盐巴以次充好,大加沙土,老百姓都不爱买官盐。但商运盐都给排挤死了,那只能冒险买私盐咯。 宋朝各盐区又不统属,张巡能强迫江西的官府只认购官运盐吗?或许用刀逼著可以。但是张巡暂时不太可能率兵离镇,出到外路。 那江西肯定是只要交足过税的盐,都一律放进来。而放进来的商运盐能够正常发卖,质量差的官运盐卖不出去,就会倒逼官运盐提升质量。 毕竟官运盐销售不达標,张巡就真的可以杀头的。 张巡凭手里的刀把子可以让江西强行认官运盐,你一个外路的盐官,拿什么逼迫其他盐区的老百姓只允许买官运盐呢?盐卖不出去,那就等著杀头咯。 让这帮心都黑了烂货,在往官运盐里加沙土的时候,好好掂量掂量是自己的天灵盖硬,还是张巡的狼牙棒硬。 想要让商运活起来,那就得撤除全部非法私设的钞关,只在扬州统一抽分每斤二十五钱的食盐过税。 如此,確实可以避免盐务上的大量腐败之处,又加强了张巡本人对淮南盐利的掌握。 “这事且等一等—————”张巡倒不是不办,而是在等朝廷的詔令。 先前和老黄头在临安议论时,所说的停止抽发亭户劳役,以及免徵助役钱一事。张巡是支持的,有了张巡的武力支持,老黄头正在临安走程序。 等程序走完,这条詔令就会明发全宋。到时候张巡就可以合理合法的禁止地方官府在盐务上的“伸手行径”。 在有宋朝廷的合法政令大义之下,张巡还是愿意等一等詔令的。全凭手里的刀把子说话,那毕竟不美。 第296章 296.四川情形已糜烂 第296章 296.四川情形已糜烂 淮南运司的衙门大堂內,站满了军將。都是熟人,一个个行礼拱手,互道安好。有的叫著扬州的天寒,有的叫著厅前的风大。 扬州城在上次阿术的围城过程中,爆发了瘟疫,最后两个月又断粮,十停人丁死了五停多。城內虽然是空出来了很多房屋,但也没办法供养团聚在张巡周围的,总数超过十万人的大军。 即便是杭州这样的纯消费型城市,还背靠杭嘉湖平原的產粮地,其所能够供养军队的极限,约莫也就是十二万人的样子。前头谢太后和陆秀夫说,要恢復殿司和侍卫亲军的十二万员额,大概不是不想招更多,而是养活不了更多。 大军此前屯驻在常州,事实上是一种畸形的军事部署,而且相当大部分的兵力,先跟著张巡去打鄂州,后又去发送先帝大安。 现在张巡正任扬州了,但十余万大军不可能全部屯驻在扬州。所以咯,诸位军將都匯聚在淮南运司的大堂,预备用最公平的方法来决定各自的驻地。 抓间! 抽到了泰州就泰州,抽到了寿州就寿州,反正都是凭自己的手气抽到的,到手之后不充许反悔,也没有再抽的机会。 按照张巡的吩附,只有忠诚军一万五千(另有五千人在常州),以及侍卫亲军马军的八千五百人驻在扬州,其他部队平时都要分散驻扎。真要是打仗了,到时再云集於张巡的魔下,一道兴师作战。 合情合理,大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现在张巡巡视盐场去了,主持抽籤抓阉的就成了姚嵩。姚嵩也是老相识,诸位军將就看著他坐在堂前,用一般大小的纸条书写地名。 淮南两路各州各军写明上来抽籤,除开扬州本镇,以及安庆府、庐州、蘄州和黄州外,其余军州都在条上。安庆府是刘源在守,蘄州和黄州则安置了傅高等人。至於庐州,黄万石所部在当涂·歷阳大战中报销,可后来大兴庐州马政,反倒令庐州镇巢军一带人马云集。 马有二十多万,养马的熟券军三四千人,监押和管场的生券军亦有千余。都是诸將委派过去看马养马的,庐州有这五千人,守城绰绰有余,不需要再派。 抽籤开始,最离谱的就是张世杰,他居然又抽回了高邮军,左右眾人哈哈大笑,这手气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苏刘义还同他说以后多照应,因为苏刘义抽了宝应军,算是隔壁邻居,以后可不就是得多照应嘛。 等抽完签,军州地方肯定是有肥瘠之分的,但如此决定方式,大伙儿一时间也说不出个错字。与此同时,年节的赏赐也按例发了下来。 说白了就是堵嘴嘛,十几万大军,三百多万的搞赏岁赐钱往下一发,人人欢喜。重点是两个月前先帝奉安,也发了三四百万。 陆秀夫和文天祥为什么死扣著国库左右藏那三千多万,还不就是因为怕事有缓急,而军队的赏赐供应不上。 埋个先帝也就百十万,赏赐全国军队就得五六百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即便是谢太后也知道要竭尽全力的稳定住军队啊。 没了这些尚且可以作战的军队,韃虏再来怎么办? 和议尚未达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还早。即便是宋蒙真的和议成功了,那也得维持大军在临安和三边,这钱少不了的。 领钱吧,除了钱之外,还有绢和盐。绢是两浙的秋税徵收上来的,盐是淮南的积盐,反正得发满三百万。 在政事堂的时候,张巡还夸下海口,不就是一千三百万盐本嘛。那时候觉得自己手里有先帝的遗泽,还有战场的缴获,完全可以支应军队数年的开支。结果先帝奉安三百万,年节例赐又是三百万。 日搞月赏,加上四时供应,十几万大军一年真得二千数百万朝上。这还是往好了算,要是真打起来,就没法说咯。 “四川有报!”眾人正美呢,外头跑进来一名荆湖的递铺兵,其人高声通传报名入內。 “嗯?”原本还鬆快的厅內立刻一凛,如果四川出了事,朝廷必然要让张巡这一镇出战的。 抽籤可以互相开玩笑,过年领赏可以打打算盘,吆喝两声。但真要打起仗来,张巡魔下诸將还算是靠谱的。 “节帅正在巡边,本官同王统制权署安抚司。”姚嵩立刻亮明身份,张巡离开前让他护理衙署,军兵则交王安节监押。 確认了印信,荆湖的递铺兵取出四川的急递。姚嵩是文官,王安节示意姚嵩开拆,打开一瞧,左右皆惊。 元·四川宣抚使、驃骑卫上將军杨文安,已从宋军手中接连夺取了洋、开、 达三州。兵锋一度抵达夔州白帝城,连施州(今湖北恩施)都大为震动,虽经宋军拼死抵抗,夔州未失,但是川东的防线已经是漏洞百出,几乎没有一处腹里和转圜的余地了。 之所以上半年张巡派人运载一万斛小米去重庆,始终没有消息,就是因为杨文安围攻夔州白帝城,四川和荆湖之间的道路断绝,无法联络。 现在杨文安虽然退却,可四川宋军已然军衰力疲,恳请朝廷和节帅立刻援兵援粮,输送军器入川。 须知那杨文安之父杨大渊,乃带宋川东兵马副总管,苦守运山城、大获城多年,兵败降元,深知四川地理情要。杨文安更是忽必烈的东川征宋元帅,號为名將。 今年虽然元军解去,不过是兵马疲惫,且四川处处白地,野无所掠,无法维持罢了。明年得了粮草,必定復来。 到时若是夔州白帝城失陷,则川东將彻底失去和宋朝廷的联络通道。別说什么恢復全川了,自保都將成为难题。 “速速去寻节帅回镇!”姚嵩当即指了一名小校,令他出衙往各处盐场派人虽然张巡时刻保持著和扬州的联繫,但毕竟在外巡视,处於运动之中,发生如此大事,拖延片刻都有可能影响到四川的战局。 第297章 297.重整须得四万兵 第297章 297.重整须得四万兵 被人从湖盪里面紧急召唤回来的张巡,瞧见四川来的急报,自然也是吃惊的。怎么元军都打到白帝城了,约等於是控厄四川和荆湖的咽喉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白帝和江陵,那在唐代就是川蜀对外沟通的要道。白帝若失,四川局势就无可挽回了。 以前只记得宋亡时,钓鱼城都未失守。还以为四川局势尚属可以挽救,现在再看,张巡立刻洞悉了元军在四川作战的策略。 既然打不下合州钓鱼城,也打不下重庆城,那就先不打这两座城。把重庆下游的忠州、万州和夔州白帝城都打下来。如此川东宋军不仅得不到任何外援,连保存实力,带领军民逃亡荆湖都难以做到。 元军征宋,既是为了统一中原,也是为了掠夺南方的土地和人口。有土地再有人口,才有財富,才能够供养元朝的军事贵族集团和蒙元上层统治者。 所以堵截川东仅存的八十万军民,最终將其全部迫降,或许才是四川元军的真实意图和目的。 这个杨文安有点手段的啊,忽必烈也算得人识人,把四川的军务交给这么一个降將,还让降將做元帅。这在南宋就挺难实现的,南宋这边排挤起人来,真噁心。 方今之际,该当如何? 最急的不是张巡,是李让。得知四川的消息,李让昼夜兼程从庐州赶到扬州来,就是想知道张巡对四川战局的看法。 毕竟张巡的亲娘舅,也既李让的爹李株,现在正任知重庆府。关山千万重,生难知,死亦难知救,肯定要救的。 但是怎么救,是一个问题。 运送十万斛二十万斛粮食去四川可以,运送军器马匹去四川也可以,但是四川不单单是缺乏军器和粮餉的问题。 宋蒙在四川绞肉四十年,四川人口凋,可以说为了抗元,四川已经打掉了两代人。真的已经打到了山穷水尽,后继无力的地步。 点算四川在南宋治下的壮丁,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万。既要屯田成守,又要守望战斗,这点民力事实上已经支持不了南宋的抵抗事业了。 所以大致上,能够给南宋的选择就两个,一个是从仅存的半壁各地,招募熟券军,拖家带口迁移进入四川军屯。临安、扬州和鄂州,源源不断的向重庆运输各种军需,並派遣有战斗力的机动野战军团入川,阻碍入宋境如入无人之境的杨文安。 另一个,那就是完全放弃四川,迁移八十万川民去江陵。在江陵堵截可能会顺流而下的元军, 建立新的防御阵地。 第二条大概率是不会通过的,因为朝中主战派当政,绝不可能做出放弃尚在坚守的川东十余州,而將其拱手让与韃虏的事。 那话题回到第一条,援救四川。 至少得招募五六万守城的厢军,配套上二十万以上的家属,才有可能充实川东各州的守城力量。並且解放出一支能够四处野战的川军,阻击杨文安。 杨文安这么囂张,放过重庆和合州不打,直突夔州,不就是仗著宋军没有野战军,无力出城大规模浪战嘛。 歷史上杨大渊和杨文安父子为什么投降?因为蒙哥汗在嘉陵江水系上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攻打大获城时,直接督造了大船二百艘。 不仅用二百艘大船拉著四万大军进抵城下,还趁著冬季水枯,直接在大船上装满泥土,之后凿沉船只。只用了二三日时间,竟然將閬水填出了一条坦途。 原本三面环水,雄踞天险的大获城顿时失去防御,元军猛攻,外城门都被打破。见此情形,杨大渊父子当即选择了投降。 四川八柱山城防御体系,除了將城池修筑在各处山形险要之地外。更重要的是利用嘉陵江和长江等大江大河,使得诸多山城能够紧密的联繫到一起,互通有无,前后呼应。 元军攻打某座山城,顺著大河,上下游的宋军机动出战,前后包夹。令元军顾此失彼,八面有警,无法全力攻城。 加之四川残破,一州往往仅存一县,一县往往仅存一乡,野无所掠的元军,便只能退却。 想要救四川,得让四川的山城防御体系重新运转起来,拥有和元水军爭衡的水上力量,还得同时拥有一支陆上的机动野战力量。 水军是方便投送步兵快速支援出战的,同时也是勾连川中八柱防御体系的血管。没有水军,川中各城,也就都失去了泵血的能力。 步兵则遮蔽水军,阻敌门外,和水军是相互依存,並且相互成就。只要有几千正经的生券军在夔州城外险要之地立寨,你看杨文安敢不敢攻城。 伯顏打常州,还知道先打横林的文天祥呢。 水军加陆师,不需要多吧,至少各半。也就是要有二万水军,以及二万步兵,才能够盘活川中八柱防御体系,以及抵御元军的入侵。 毕竟元朝在四川的统治区,其治下人口也就是六十万左右,能拉起来的壮丁顶天十来万。实际的机动兵力,至多二三万。即便有陕西方面的部分兵力支援,宋军有四万野战军,也完全足以应付。 好,这四万野战军哪里来? 朝廷招募熟券军去四川屯守,可以解放出一二万川军精锐出来野战。剩下二三万野战兵,全得靠外头招募。 “朝廷总得有个说法吧。”张巡手底下才几万野战军?真要是驰援四川,淮南没法要了。 “朝廷尚未有明文来。”这两天姚嵩也在等朝廷的回信,可朝廷哪里能反应的这么快呢。 就在张巡等人商议此事的同时,朝中的陆秀夫和文天祥也正在积极的商议此事。另外朝廷中也终於多了个会打仗,且真打过仗的將领。 原知邕州,也就是將来南寧的广西经略使马墅,因为朝廷重整殿司的军令,以右武卫上將军的身份,入行在临安担任殿前都指挥使。他也不是自己孤身来的,隨军还有五千桂兵,是以姍姍来迟。 一来,就遇上了四川急报。 第298章 298.大旱兵灾相堆叠 第298章 298.大旱兵灾相堆叠 朝廷的人事在张巡离开之后,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变化。原任兵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的吕师孟被一脚飞端去了桂州静江府,担任知静江府, 原任广西提刑的邓得遇被提拔为知临安府,知临安府的李带接了吕师孟的班,担任金书枢密院事。 贾余庆因为二圣的力保,还是担任参知政事,於是朝廷的政事堂格局变为了平章政事汪立信领衔。左丞相缺员,文天祥担任右丞相兼枢密使;陆秀夫担任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贾余庆担任参知政事;李蒂担任金书枢密院事。 理论上有五个人,但汪立信在鄂州已经第三次乞骸骨了。贾余庆备位而已,李蒂负责补充新军。实际上还是文天祥和陆秀夫做主,不过上头有变化,就容易让下面的人有干劲。 现在四川终於有回信来,那么肯定要议的。正好马从广西调来,几人就坐在政事堂內商议此事。 马家是將门,本贯在陇西岩昌,北宋西军出身。先后在四川和广西等处转战,既打过元军, 也打过安南骚扰之兵。这一回真算是他遇著了,吕家將跟著吕文焕一波跑路大都,空出来的位置终於轮到其他將门子弟。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恐怕他一辈子也坐不上殿前都指挥使的位置。现在不仅坐上了,要不了多久节度使和太尉,他也会坐上的。 怎么著吧? 能怎么著呢?还不是请朝廷速速选將练兵,招募勇敢效用之士,发给双倍餉俸,整治衣甲器械。赶紧送他们入川川,加强四川的战力。 杨文安的出兵和退兵,显然都是跟著伯顏的灭宋主力发动的。就像荆湖战场的阿里海牙一样, 都是在配合作战。现在伯顏退走了,杨文安自然也退兵回镇。 趁著这个喘息的空间,朝廷恢復三边。淮南有张巡,荆湖有李庭芝,四川嘛-“ 文天祥到底带了好几年兵了,虽然不精通,至少入了门。扣著书案就问马,要几万生券军, 几万熟券军?每年要荆湖和两淮输送多少钱粮?又需要朝廷输送多少鎧甲军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朝廷设置站场,疏通运道,保持后勤,又需要徵募多少民夫?另外四川自己內部能够解决多少问题,能否產盐发卖去荆湖,弥补一部分开支? 一番话把马给问愣了,您是真帅臣啊! 那可不,文天祥状元相公学习能力一流,带兵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挥舞不起铁棒大刀杀虏,可指挥三军稳步进战杀虏,已经没啥太大问题了。 “相公,淮南张二节帅有帖到。”文天祥正问呢,外头的架阁官金应夹著一份公文入內。 “尔行的?必是言四川事。” 展开一瞧,张巡的淮南幕府都计算好了。朝廷要招募六万熟券军,也就是守城厢军,去四川沿江各镇屯守。加上他们的二十万家属,则夔州到重庆这一线的城防和一般工农业生產,都將拥有保障。 四川一千六百万人口杀得就剩一百多万,等到元末明玉珍进重庆称帝,全川人口也就百数十万。最后还是明朝建立,移湖广填四川,才使得四川人口逐渐恢復。 军队出征,不可避免的要调动各种人力,加入到军事保障任务中。四川的人力已经耗空了,所以六万熟券军是最少的。 另外再招募四万生券军,也就是勇敢效用士。有残存的数万川兵配合,如此,不仅能够守御川东,还有主动进战的可能。 “嘶——”陆秀夫默默地吸了一口冷气。 二圣要在杭州募十二万兵,现在四川又要募十万兵,这怎么募的起呢?把他陆秀夫打杀了卖肉,也募不起这么多兵丁。 “张二节帅周划齐全啊。”马暨看完张巡的帖子,心想直接按这个方略办不就得了。 “周全是周全。”文天祥把帖子放下,有些难为。 “所以朝廷的意思是先於荆湖募熟券一万,屯守夔州,以保川门。再以五千生券,驰援重庆?”张巡和姚正议论呢,朝廷的公文就到了。 “朝命令我三弟去重庆?”王安节也没想到。 朝廷的公文里说,让王安节分一千生券军给他弟弟王应节,然后再於淮南募二千勇敢,於江西募二千勇敢。到鄂州取齐,一万五千人入川支援。 “正是如此。”姚还皱眉呢,向朝廷建议出十万,朝廷的答话是我看一万五先凑合著。 “不应该啊。”张巡亲手帮著陆秀夫“卖国”的,朝廷现在还有几个钱的啊。 “另外还要淮盐支五千石,隨军赴川。” “这倒小事。”五千石盐而已,隨便那个场多晒两天即可。 “怎么还抽淮南的兵?”王安节没想到朝廷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估摸著是觉得他们的爹王坚在四川战斗过,而且战斗的很成功,所以决定派遣王应节去四川助守重庆。 “一千人倒也罢了,徐徐在淮南补齐便是。”张巡摆手,抽这点人不能向朝廷叫苦。 “也罢。”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张巡魔下这帮军將不太乐意脱离张巡的小集团。 “朝廷在临安措集大军,怎么不相机派遣呢。”二圣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往临安拉十二万人,这事是公开的。 十二万壮丁,往四川派个三万,也不至於外重內轻吧。况且四川军情如火,临安天下太平,敦轻熟重?二圣看不明白,陆文看不明白? 姚只好摊摊手,表示这事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发个帖子去问问?反正走水路,四五天就能打个来回,还算方便。 其实川东发往朝廷的奏报很多,积压了二年的奏报一股脑的全都送到了临安,很多事情是张巡不知道的。 比如四川大旱。 旱到什么程度呢?旱到钓鱼城已经开始易子而食了。守卫瀘州的安抚副使王世昌甚至因为飢饿而无力作战,最终只能自而死。 守卫重庆的李株和张珏,若非突然得到了张巡送来的一万斛小米,这会儿也已经饿死了。 第299章 299.淮盐有商来支运 第299章 299.淮盐有商来支运 算了,朝廷如何办理那是朝廷的事。陆文他们在临安要考虑的事情多了,张巡现在只管守好淮南便是。 在朝廷的回文之外,盐铁司的公文也送到了淮南。黄震借靠张巡的威风,以及中枢尚可施行的威令,向全国各路的州县重申,禁止插手盐场事务,禁止苛剥亭户的政令。 好好好! 有了朝廷的令,那张巡就可以毫无负担的把盐河上所有的钞关都给他拆个乾净。你们要恨去恨老黄头,我张二平时还是人畜无害的。只有生气起来,才会使出小拳拳打你。 瞩咐包圭装五千石,算了,八千石吧。將盐巴都交给王应节,由他押运,带著送往四川。之前看王应节给他哥哥做副將,好像也挺卖力的。但因为和王应节对接的场合不多,张巡也不太清楚这人的本事如何。 不过既然老兄你要去重庆,给俺舅舅带封信。朝廷给不给那是朝廷的事,亲娘舅问咱要点军器啥的,咱肯定要给。况且李让也在淮南,张巡不给,李让也会给的。 德佑三年的元月,终於在风雨飘摇之中来到。 別人不知道,但张巡知道,瞧见德佑三年的皇历,真叫一个恍如隔世啊。歷史上这会儿小皇帝赵都去大都做瀛国公了,现在不仅平平安安的在临安接受群臣的朝拜,怕不是还自觉有中兴气象呢。 您中兴著吧,张巡派出侍卫亲军,沿著盐河就是狂暴轰入。这些老女真老契丹,论建设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但是论破坏,那真叫一个手到擒来。毕竟都是刑徒,给他们找点事情乾乾,那效率还挺高。 一开始还有州县上报来扯皮,可朝廷的公文已经相次发送到各州县了。你有什么不满的,那你就行文去临安,看看老黄头接不接, 另外还有地方上来奏报,说这些私设的钞关,有一部分还沾著安抚司和转运司的“公事”呢。 沾就沾唄,那又咋了。以前或许是沾著,现在百分之百不沾了。因为扬州城內安抚司和转运司的吏僚十停饿死了五六停,哪里还有什么公事? 全城绝粮两个多月,连雁粪都被人刮起来吃了,张逞差点饿死,湟论是什么衙门的小吏。 等设立扬州总钞关,安抚司和转运司自然会形成新的“公事”。甚至说把旧的规矩推翻掉,进行大洗牌,残存下来的那些吏僚,因为分得更多,还更高兴呢。 反正张巡来淮南也不是跟你们讲理来的,拆就完了。唯一的约束是不允许出人命,殴县官三拳,叫斯文扫地这种事,那隨便干。 等到后来,有张巡做靠山的部分机灵亭户,瞧见契丹和女真胡来拆钞关了。纷纷一拥而上,契丹和女真负责同钞关的打手管事打架还有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亲属,亭户和百姓拿著锄头钉耙就扒屋拆房。 还没等私关上的管事反应过来,老乡们已经把钞关的建筑都拆了一个乾净,连一块砖头,一个水缸,甚至是一片瓦,都被老乡扒走了。 到后期直接发展成,老乡们在外围打圈,等女真和契丹把人打趴下,他们就一拥而上扒税吏衣服。这年头一身衣裳也值不少钱呢,哪怕只抢一只鞋呢。 等契丹大爷打下一个钞关,再去抢另外一只鞋唄。 还是淳朴了,不得不说这年头的老乡们相当淳朴的,至少不让税吏光屁股跑路,还留个续裤给税吏。 两浙一带的商人,久闻张二节帅的大名,得知张巡出抚淮南,又发觉朝廷关於整理盐政的詔令一道又一道的下发。许多人有关係,有人脉,到处打听是不是要重整淮盐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 於是胆子既大,又能和张巡或者姚攀上点关係的商人,络绎不绝的赶到扬州。投名拜帖,到处交际。旧有的淮盐秩序,因为阿术的杀掠,以及扬州疫死饿死十万多人,已经彻底崩盘,正在重整。 加入到重整的秩序之中,確实有可能在早期吃到一份时代红利的。等风口过去,那大约就难了张巡是没空去见这些乱七八糟盐商的,把这些事全都推给了在安抚司做架阁官的包圭。见不到张巡和姚嵩的盐商们,飞也似的跑来拜见包圭,了解淮盐商运的章程。 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盐引的问题。 向朝廷购买了淮盐盐引l,能否在扬州支到盐?支不到盐都是白瞎,一切均无从谈起。 支得到,当然支得到,条件先前瞿霆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商人实际上支一份盐,要付四份盐的钱。也就是把官运盐,商运盐,上下其手两份盐的钱都付了,才能够支到盐。 一斤盐四文钱,但现在抬高到十六文钱。你现在付钱,拿出盐引,立刻就有盐支给你。 也就是现在拿著盐引来的盐商少,等之后人人都知道能支盐了,就得用先宰相蔡京蔡相公的办法来打补丁了。 补丁挺简单的,你有朝廷发得盐引不好使,还得到盐巴的產地再领一张盐区的引票。这张引票有效期只有三个月,允许你在这个时间段,於本盐区內,销售食盐。 长票是朝廷发的,短票是地方发的。 实际上就转变为多刮一笔盐税的政策,盐商从盐场买到了食盐,再按照食盐的数量去常平司开短票。有神通的人,有盐有票,自然畅通无阻。 没神通的人,即便从朝廷领取到了盐引l,也是屁用没有的。这种办法大概率最后会变成几个交通朝廷和地方的大盐商,成为淮盐的总商,进而包办商运食盐。 好吗? 不好。 但是谢太后、全太后、杨太妃、荣大王等人,都为这一条政策点了一个赞。 横竖天下都是他们的,他们觉得好就是好咯。张巡只管在这二三十年內,恢復淮盐的生產和销售,並且得到每年一千万贯的盐利。 至於最后是不是会造成淮盐总商尾大不掉,难以梳理的后果,那就是下一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需要烦恼的事了。 第300章 300.屯田足赏年例银 第300章 300.屯田足赏年例银 这事张巡先前和荣大王勾勾搭搭的时候,也提起过。荣大王挺好奇的,张巡自己找个老张家的子弟干,不也是一样的嘛。 对啊,確实是一样的。但是钱都我家赚了,那临安就有人要眼红啦。 所以咯,明面上的钱张巡赚了,全拿来养活淮南一镇。商运的钱,就各位大哥大姐家的总商来赚便是。 弄的荣大王还怪不好意思的,作为一个场面人,赵老登直说公主出阁的时候,少於一千万他给张巡赔不是。 行唄,反正是你嫁孙女,你爱出多少是多少,横竖都是你们老赵家的钱。 现在只是先把商运带起来,带上几年,倒逼一下官运盐。钱嘛,总是挣不完的,只要淮盐质量有保证,好日子还在后面吶。 支盐! 立刻支盐! 先到扬州的盐商们立刻出示盐引i,到两淮各场上支盐。沿著盐河各处,原本林立的钞关都被张巡的铁拳砸烂。刘师能的水军原地转成了淮盐总队,四处稽查。既是打击私盐和盐梟,也是保证整条盐河上的畅通。 自盐场到扬州数十里乃至百里,一路坦途,几十座私设的钞关都消失的一乾二净。盐场上发出的食盐,也都是正经淮盐,不掺半分沙土的那种。一斤十六文钱是贵了不少,可单说能够支到盐, 以及顺利转输扬州总关,那就算是便宜啦。 盐场上也是不断地增修扩建,钱和牛都是张巡拨给的。计算在盐本之中,分三年用实给淮盐, 向扬州常平司以及运司偿还。 事情办到这一步,总算是有点上正轨的意思。 硬是拖到了元宵节,张巡才有空坐下来过年。因著张逞北上去大都和议,妻儿子女一大帮这会儿仍旧滯留在扬州。常州那边朱夏墅的城外庄园还没重新修好,主要是得先修復祖先们的庐墓,以及张家的祠堂。 过个年,张楨的身量又高了一些。算算这会儿,以他的年纪都得上初中,確实开始要往上窜了。真等二十三,再窜一窜,那估计玄。毕竟到二十三岁还能往上发育的,也实在是少数。 这亲爹一不在,早就野了性子的张楨,天天跟著张巡到处瞎跑。最近半年多应该是憋坏了,他爹是要他考进士的,天天点考他的功课。张巡无所谓,当不了进士,也可以当节度使的嘛。 咱们家这叫文武两开, 扬州城已经从大疫、大飢和兵灾之中復甦了过来,由於数以万计的军兵和家眷迁入。大量的军队经理人也带著伙计人马入驻,最近又有云集而来的盐商,原本萧条的街道,很快就恢復了往昔的繁荣。 城中各行各业都安置灯,沿著大城的街道布放。连外头来的盐商们,都临时赞了个三层高的大灯,供內外士女观赏。 於是一溜烟的,张楨就跑没影了。由他去吧,反正他后边还跟著两个伴当,再者夜里闭城门, 想跑也跑不出去。 观瞧这市面,恢復的很有几分意思。既有充分消费力的军队进驻,又有带来大量资本的盐商匯聚,认真经营二三年,便教可观。 所以我是不是要发財了? 扬州一多半的房屋、店铺和公田,都是忠诚军的军產。虽然说是军產,可钱是直接给张巡的。 然后再由张巡对魔下诸军日月赏,激励他们奋勇作战,升官发財。 张口一问,真叫一个厉害。公田因为人口流失不少,尚未全部復耕。但是城內的房產店铺、塌房堆栈十有七八都租赁了出去。从去年年初重整,到今年过年,单单是这个日赁钱,就有二十多万贯。 如此数额,还是建立在一间“官房舍”月租六百钱,一间“官店铺”月租二贯又二百钱的基础上。按照欧阳修的说法,他在洛阳的时候,最便宜的官房舍日租金是六文钱。也就是一间平房,啥也没有的那种。 正常带个院有厨房,或者有左右开间,能住两代五六口人的房,一个月也就是五六百钱。此时一个木匠,有活乾的话,每天的平均收入是一百五十钱。扬州正在大兴土木,连日建设,只嫌木匠少。那有劳力的木匠在扬州租个三室一厅是非常轻易的,完全没有压力。 二十多万贯,还是扬州没有完全恢復起来的情形。若是扬州恢復起来,每年光是日赁钱就得五六十万贯啊。 难怪先帝搞军一发日赁钱就是一百万二百万的,杭州房价租金高,官房舍又多。这些属於內帑收入的日赁钱,每年少说三五百万吧。 得给陆秀夫写封信,让他盯紧著一点內帑。瞧见有那么五百万了,就记得爆一爆。有钱不给带宋朝廷,留著交岁幣啊。 另外鄂州那边官田第一年的地租也发了过来,除了张孝忠一营人马截留了十二万斛粮食外。现钱发到扬州的,有五十多万贯,约合二十万斛米。另有四十万斛米存在鄂州,请张巡决定是继续发卖,还是暂留仓屯。 同样由於是第一年,且很多屯民欠缺农具耕牛,產量未曾恢復。等到明后年,亩產完全上来。 年租绝对不止七十万斛米,一百万斛至少。 之所以不把米运来扬州,是因为扬州这边公田也交了二十几万斛的租米。让屯驻在扬州的侍卫亲军马军和忠诚军吃饱饭,是完全足够的。其他各营兵马,都吃驻地的嘛。张巡只要把买米的钱发过去就行了。 相比较於把米从鄂州运输到清口淮安军或者寿州前线的开销,买米卖米之间的那点价差,闭著眼睛都知道谁更贵。 如此一算总帐,现在张巡掌握的军產,二三年恢復完善之后,一年能够带来米一百五十万解, 钱一百二十万贯(鄂州也有房租)的收入。 等常州芙蓉湖那边的围湖造田结束,军產还能再增加二三十万亩土地。不论是发卖,还是招募种田大户来屯种,收入还能涨。 嗯,不错,至少足够在过年的时候,遍赏全军上下一轮了。 第301章 301.虏中见闻作日记 第301章 301.虏中见闻作日记 德佑二年的十一月,张逞、杜滸一行二百余人的使节团跨过淮河,进入到了元朝境內。令张逞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第一天他们没有碰上元·河南行省巡边的探马赤军户。 就这么按照大概方向,往北走了二十多里。虽然遇到村庄和寨堡,却没有人出来询问或者探查他们这一行人的底细。 这令张逞和杜滸大为惊讶,不应该吧,韃虏的边防难道已经这般空虚了?那可是年初还发数十万大军南下攻宋的韃子啊,崩的这么快? 其实没有这么多绕的,一来元朝方面还没有把自己按著带宋打得思路完全逆转过来。二来嘛更简单了,河北的盐工造反声势愈发的浩大。 由於河北军户造反,数千骑四面席捲,到处打破驛站和官舍,使得大都和河南的联络变得迟缓和困难。河南各地的军事调度和部署,相应的出现了运转不灵的情况。且这些河北蒙汉军户造反之后,极大地牵制了元朝廷在河北的军事力量。 偏偏河北沧州盐工又造反了,正在进入山东大清河一线。没有办法的元朝廷,只得下令河南的拜降率领元军,从南面堵截起义军。 至於元朝廷中枢的军队?又跟著忽必烈去上都秋防了唄。西道的海都和东道的乃顏彻底勾结了起来,正在试图打通岭北,形成高屋建领之势。相比较於腹里的些许起义,显然是海都和乃顏的勾结更令忽必烈著急。 如此一来,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元朝地方军队,就都被两支河北爆发的起义军给牵制住了。 到进入元境的第二天,才有元朝的官方力量出现。一问是元朝河南行省宿迁的军户,双方大致確认了一番之后,张逞等人被引领到宿迁城外安置。 不允许走了,等他们去开封向总管河南军政的拜降询问过后,再行决策。於是张逞就滯留在了宿迁,並且开始写日记。 倒不是说他热衷写日记,主要是给自己找点事乾乾,顺道记录每天打听到的各种消息和情形。 比如他偶然得知的,拜降率领数千骑人马,去镇压起义云云。 河南发生了起义啊?张逞如此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 等了约莫八九日,一名唤做也速迭儿的蒙古官吏赶到宿迁来。这位也速迭儿自称是拜降的弟弟,正担任河南行枢密院的官吏,前来查看宋国主的国书以及印信等物。等確认之后,会上报大都,再確定是否允许张逞等人北上。 合情合理,等著唄。 因为河南河北的通讯困难,且忽必烈已经去往上都。等到也速迭儿和张逞收到回信时,已经是南宋德佑三年的二月,也即元朝的至正十四年。 忽必烈愿意见一见宋朝的使者,於是下令拜降派遣人马护卫张逞等人去往大都等候。等多久没说,反正先去大都等著。 不可避免的,没法走河北大道了。因为河北的起义军实在镇压不住,且愈演愈烈。连河南、山东等地,都出现了一定规模的民变。只是因为还没席捲起来,所以局面尚可维持。 进入开封城,张逞和杜滸还颇为感伤。上一次理宗年间绍定入洛,开封城內只有百数十家,堪称死城。现在城內的情形似乎也不大好,车马稀落,门户破败。原本张逞还想问问也速迭儿,可不可以去郊外祭拜一下在巩义的宋皇陵。 也速迭儿不肯,因为阿失歹儿的起义军,居然已经打到了黄河以北的安阳。虽然距离开封还有一段路,可现在黄河尚未解冻,要是阿失歹儿猛窜进河南,把张逞绑了怎么办? 哇哦,元朝境內的起义军这么猛? 一边写日记,张逞一边和也速迭儿派来伺候自己的僕人聊天。他发现这僕人的面相和汉人不太像,一问之下,这僕人说自己也是个蒙古。 蒙古?张逞还以为是那种世仆。比如说两三代人以前就给蒙古贵人当僕人的那种,毕竟草原上劫掠人口做奴隶的事,张逞也有耳闻。 结果人家说自己是去年卖身为奴的,因为家里男人在襄阳战死了,前头又欠了张大老爷的钱, 没办法这才自卖为奴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嘘! 真把张逞给说愣了,蒙古人欠了汉人的钱,於是被汉人发卖成了奴隶。这极大地打破了张逞对元朝的认知,蒙古人作为所谓的“国人”或者“国族”,居然成了奴隶? 这在前代的鲜卑、羯、匈奴掌权时期很难想像啊。北朝有些朝代,甚至是汉儿胡化也要自称鲜卑的啊。刻意的提高鲜卑的地位,压抑汉儿的地位。 突然间,张逞就有点懂了,为什么元朝能够入主中原。 身处元境,张逞没有朋友,只好同文天祥的幕僚杜滸议论此时。杜滸一听,也顿时有些思索。 两人於是更加详细的观察元朝境內的民情底色,之后回返带宋,或许能辑录成一本极好的旅行笔记。 就叫《燕行录》好了。 凡是虏中总总,张逞都一一记录在册。在也速迭儿的护卫下,前后耗费了七个多月的时间,甚至绕行山西,宋朝的和议使团终於抵达大都。 確实有点异域都市的感觉了,形形色色的人种民族匯聚在大都。 远在扬州的张巡突然接到沿淮各边军镇的回报,说是淮北各路韃虏的巡哨游弋人马,最近数量远不及往昔。 一开始张巡觉得是伯顏在常州城下面一波赔光了带元的本钱,可转念一想,就算赔了十万人在常州。不至於连淮北的边防都无人守应,出现空缺吧。 你要说河南河北的腹里州县没有几个守军,那很正常,南宋这边腹里州县也只有给衙门役使的守城厢军,根本没有能够出城野战的生券军。 可在淮南、荆湖和四川的前线,那都是有大兵驻扎的。现在带元连淮北的兵力都出现了空缺, 这是虏中有大事啊。 记得先前听说蒙古的宗王海都起兵,难不成因为张巡的小翅膀,海都已经打进哈拉和林? 第302章 302.难得復川窗口期 第302章 302.难得復川窗口期 发觉淮北沿边没有元军了,这事是大事。张巡立刻让包圭擬了个条陈,派快船急递到临安。此前张逞在淮南时,照例也巡边,却没有发觉元军巡边人数减少,那这说明什么? 虏中事不小! 现在双方还是交战的状態,连停战都没有,是不是要派兵渡淮探一探韃虏的虚实?不过这个念头还是很快就被张巡给否了,自己哥哥正在北方同元朝廷商议和谈,自己去打淮北,要是把他害了怎么办? 也不一定,边打边谈又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现在南宋是打出了胜势,所以没必要再动什么手脚。要是南宋这边处於劣势,反倒需要立刻发动突袭什么的,嚇一嚇元军。 不过五六日,朝廷的回文递到。並没有说什么搜索淮北,或者相机进战之类的话,而是由朝廷发三十二万贯的本钱来,请张巡相机运送十万斛粮食去重庆。其中七万解交重庆,三万斛交合州钓鱼城。 四川缺粮缺的这么严重?需要淮南运粮去四川?这路途之遥远,即便有水运相助,也耗费巨大啊。 陆秀夫回復的私信里面说出了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四川大旱,人飢相食。另外一个更加直接,新任殿前都指挥使马的哥哥马堃就在四川带兵。 歷史上马堃和马兄弟,都是为带宋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马堃死在四川,马死在广西,带宋都没了,他们还战斗吶。 忠於王事自是不必说的,但是拉一把自己的亲哥哥也是人之常情。由於文天祥的幕僚金应很清楚张巡在鄂州解救了二十多万屯民,又有汪立信在鄂州主持屯田安抚百姓。所以朝廷篤定张巡手里有粮食,这才像张巡提出了要求。 正好王应节不是要募兵五千进川嘛,已经押运了盐巴,不愁再多押运一点粮食。 四川旱得这么严重?那没有外力干预的四川,短时间一二年內,是不可能再发生战事的咯?毕竟大旱这种事,不可能只旱一个县的,要旱都是一大片。 想来歷史上明明杨文安、阿里海牙和伯顏三路一道灭宋,但其他两路都完成了战役目標,四川却始终没有达成。除了四川那些山城难以攻打外,也和德佑二年四川大旱有关係。 说白了就是现在四川已经没有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了,无论是元还是宋,想要进一步在四川取得突破,就得靠后方。 歷史上宋朝別说后方了,连临安都投了,那失败就已註定。 元朝的安西王相李德辉就说::“宋朝已亡,重庆这个弹丸之地,不降又能怎样。但公等好瓢劫杀戮,百姓害怕,不来归顺。过去,尚未开战,朝廷派太监奉詔书来宣布赦令,公等不能將朝廷赦令向百姓宣布,以等待百姓归顺,而是做了些使百姓惧怕的事,所以儘管我水陆两军擂鼓进攻, 而仍然不能攻下重庆。” 也就是说元朝方面到临安投降时,其实已经很確定四川的宋势力將要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现在元朝的后方乱了起来,乱到连淮北的巡边探马赤军户都稀落了。宋朝虽然也乱,也財政崩溃,但至少还没爆发大规模的民变。 瞧瞧,这不是还能够往四川送粮食,送援军呢嘛。 也就是说,现在最容易突破的,其实应该是四川。假若放弃四川现有的处处死守之策,而是真的调度起四万生券军,借靠两淮和荆湖的粮餉支援,是真有可能一波打回剑门关天险,全取四川, 恢復西部的。 剑门关什么模样,古来多少歷史写的明明白白。如果不是赵彦吶轻弃,蒙古人很难打进四川腹里。当然肯定会有人说,蒙古人也能够学邓艾偷渡阴平啊。那就在阴平分设一军三五千人,邓艾出阴平小道的时候连三日粮都没有,有三千人堵住小道,饿也把人给饿死了。 说那么一个比较冷血的话,或者说是军事策略。 集合川兵精锐一二万,外镇精锐一二万,合计四万生券军。把川东十几万壮丁都带上,作为辅兵和后勤运输兵。至於其他几十万老弱妇孺,全都丟在原地,吃树皮,吃草根,甚至吃人,不去管。 只管这四万军和十几万壮丁,一路向也发生大旱乏粮的元军进攻。消灭元军在四川的那二三万,至多不超过四万的主力,则战线立刻可以推进到剑门关。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条路是完全可以走嘉陵江来行进的。重庆到合州钓鱼城一线毫无问题, 宋军掌握较牢。继续朔江北上,进攻南充的青居城。再往北,就是保寧閬中的苍溪大获城。 一旦大获城重归宋军,往北不肖多远,便是剑阁。 当年制置副使余,就是准备以大获城为基地,进取剑阁。恢復川中腹里之后,再图川北和汉中。只不过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假如大前提是四川元军没饭吃,而南宋可以援川至少二三百万斛军粮,以及二三万精兵,那是不是有实现的可能? 代价是几十万被拋弃的百姓,会饿死很多。打下了剑门关,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残破到人口尽丧的四川。 军事上或许会形成相当大的优势,但是经济上,还是避免不了南宋对四川的支援。不过恢復了四川盆地之后,成都天府之国,有都江堰之利,只需要两代人四十年的发展,於农业时代会快速的成为富庶之地。 唔...—.. 计划是很冷血的,但这或许是南宋重建西部战略优势的唯一窗口期。且是事实上代价最小的一个窗口期。 一旦元朝方面喘过气来,川北丰收,有了军粮。陕西甘肃的元军能够进入四川作战。则四川想要恢復,非得是外镇调来十余万大军,二三十万民夫辅兵,水陆並进,人马相加,才有实现的可能。 可惜没有个像样的谋士能够同张巡一道商议,但基於保全带宋再活三十年的预设前提,张巡还是写了一封私信给陆秀夫,徵询他个人的意见。 第303章 303.相公慨然图恢復 第303章 303.相公慨然图恢復 接到张巡的信,陆秀夫就觉得张巡异想天开。倒不是说他觉得张巡冷血,而是二百万解粮食启程运往重庆,粮食有了,军器呢? 船只可以从两淮、两浙调,粮食可以从荆湖调,甚至陆秀夫还能帮张巡打补丁。比如征走一个川人壮丁,给其家口米一斛。既救了民,又把最需要吃饭养活的丁口抽走了,家里的老弱天天喝野菜粥熬也能熬到明年。 但是军器怎么补充?真要恢復全川,不得发送个一千万支箭去四川?二万柄刀,一万支枪得有吧。长牌圆盾少说来个五万面,毕竟生券军要扛枪打仗,后面的熟券军也得立住长牌张弓搭箭吧。 盔甲不需要拨,掩心镜给个一万两万总要吧。弓弦、牛皮、生铁、全都要拨。而这些全都是钱,发起四万主力,十万辅兵民夫的进攻战,没有三千万根本下不来。算上那二百万斛粮食,那就是四千万。 另外川兵有两万生券军,剩下两万生券军哪来?一人五十贯的安家费就是一百万,装备这些人马又是几百万。 全算下来,没有五千万打不起这场仗。 带宋有这五千万吗?还別说,暂时是有的。因为三边恢復,四方暂平,临安收到了很多地方两三年的赋税。 其实要是坐镇中枢的是陈宜中或者留梦炎,地方上就不送来了。偏偏坐镇的是文天祥和陆秀夫,江西、湖南、两广等地,要么是直接亲眼见过张巡那好几万甲士精锐,要么是风闻过那好几万甲兵的。 相公还有好几万能够狂暴轰入你的甲士,地方官徵收赋税就容易了一些,地方上的豪强富户交税的主动性也强一些。 毕竟谁也不希望那些女真契丹胡骑,在朝廷的命令下开到本地“就食”。 一旦开到了本地,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就食”啦。如此浅显的道理,官知道,豪强富户也知道,还是先敷衍著陆相公吧。 去年年下朝廷又收到了四千多万的各种税收,加上赵老登把綾纸钱的款项解交左右藏,朝廷现在库里有八千万都不止。 但今年全年的开销都指望这点钱呢,精打细算也未必过得了一个富年。 正思索著,文天祥夹著一份公文来寻陆秀夫。二圣再三要求於临安募兵十二万,为此二圣还諮询马,结果马墅一个武官反倒无所谓,当场就说行在初安之际,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就有十二万大军。 朝廷实在供应不起,所以分了三万多人的侍卫亲军马军去建康。如此在杭州留下八万兵,各方才叫平稳。 现在朝廷旧有四万守城厢军,又依赖孙虎臣五千余军,扩编至二万。麻士龙赣兵一万,马墅自己从广西带来了桂兵五千。稍加扩充,恢復高庙在时的八万员额即可。 实在不行,委任心腹大將,將另外四万员额,拨给荆湖、四川和两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把兵都死拽著屯於行在,那是不智的行为谢家全家那么多的將官,像是全太后的父亲申大王全昭孙宝佑年间没於王事,也是忠勇將门之家,为什么不用起来? 甚至嗣秀王赵与不是也在温州、台州等地,先行预备过飘海的行营嘛。宗室和勛戚与国同休,真不放心就让他们干唄。 有一说一,文天祥和陆秀夫因为张巡的关係,说这种话的立场不太强。但是马是殿前都指挥使,还是將门世家,父亲在广西没於王事的那种。铁打的忠臣,给老赵家卖了几辈子的命了,简直忠不可言。 他说这种话,说服力確实比文陆二人要高。 行,话说到这里,二圣就召文天祥来议。说是现在行在临安已经有八万员额了,就且停募,容后选勛戚才堪用武的,转授兵权,分镇桂州静江府、昇州建康府、鄂州、重庆府等处。 这才有了文天祥夹著公文来找陆秀夫的事,陆秀夫听了颇有些惊讶,这二圣居然真的答应暂时不募兵了?如果不募二圣这四万兵,那四川——— 什么四川?文天祥接过张巡的信,认真观瞧起来。等他瞧完,竟有讚许同意之色。毕竟文天祥一辈子以王事为己任,慷慨义气,就指望中兴大宋来著。 要是能够把带宋的疆域恢復到先帝臣构时代,文天祥赫然就是中兴再造功臣啊。 当然其实现在他也已经是了,毕竟如果带宋真的再活三十年,文天祥在后世歷史书上的评价肯定不比那些中兴名臣差。 不过他们这种士大夫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的,光是击退韃虏,那档次只够到虞允文那一层。还得恢復失地,哪怕是死在恢復失地的半道上,那这辈子也值了。诸葛亮就是死在北伐路上的,悲情英雄更加分。 “国用不足,不可轻议动兵啊!”陆秀夫和文天祥认识二十多年了,最近共事一朝,瞧文天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陆秀夫这么一提醒,文天祥有些不甘的放下张巡的信。 北虏力竭,连淮北巡边的军士都不再充足。又逢上四川大旱,宋蒙双方都在苦握。张巡说得一点不错,这或许是几十年来最好的窗口期。 “能稳住川东一路,便是万幸。”陆秀夫相对文天祥,更求稳一些。 “若是我亲自出师呢?”没想到文天祥並未放弃,甚至还想自己亲自督师四川。 “更不可了!” 文陆二人在朝廷合作,外有藩镇呼应,稳如泰山。现在已非战时,二圣不再需要全心仰赖主战派大臣。一旦文天祥出师四川,陆秀夫在临安就有独木难支之危。 真出点什么事,陆秀夫可能会应付不过来的。须得两人在朝中合力,互为奥援。 “那容我去一趟淮南?”文天祥慨然有恢復之志,难得张巡居然主动说可以试一试,打一打, 碰一碰,他想专门去和张巡聊聊, “这个嘛-—”临安和淮南,轻舟急进,四五日就能来回,倒也可以。 第304章 304.找个文书也不易 第304章 304.找个文书也不易 张巡居于帅帐之中,点阅大操。熟券军也就是守城厢军,一个月都点操不到一回,主要任务是巡街治安,屯田候燧。当然很多时候,是充衙门和军將的私人僕役,干点小买卖,小手艺之类的活计。 能够每三五天就集合行操的,也就是生券军的勇敢效用士。各营营內三五日操训,每个月张巡还得大会操一次。 步兵练军阵,辨旗帜,听金鼓。马兵练骑射,突枪刺,还得往復进退连环冲阵。弩手和弓手就简单多了,悬金射赏,能够击中多少步外悬著的金钱银钱,这钱就归弓弩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兵打仗更是如此。你一连砸下来,草人砸没砸倒,所有人瞧的明明白白。弓手一箭把“崇庆赏功”金钱射落下来,更是清楚。校场上全是欢呼叫好,军队就是个崇拜勇者的地方。你牛逼,人就服。 可惜了了,谢拉这会儿还在常州修他师傅师兄传下来的赐额天庆观吶。要不然他一上场,得把阵中在摔跤的那帮人,全给干趴下。 校场的外围设置了柵栏,但不禁止围观。扬州的许多商人和百姓已经熟悉张巡每月会操的日子,这会儿许多人拥堵来瞧。 张巡是看门道,他们是看热闹。 层列而进,枪牌林立的步兵大阵,山呼威武。披甲持大枪、重斧和鉤镰的效用猛士更是勇悍, 能摧敌锋。翻飞的旗帜之下,扎甲的耀色映得人晃眼。 好一標名震天下的雄师! 点阅会操半日,士气充盈,诸军用命,该赏。杀牛宰羊,烙饼烹汤,人人赐绢二匹,给钱五贯。正好给兵士拿来置办春衣,鎧甲肯定朝廷置办,但平时穿衣还是得自己想办法的。 军伍欢动,皆呼万岁。整车整车的德佑元宝被牛马牵拉入场,赏的是赵皇帝的钱,虽然发赏的人是张巡,喊万岁也不是不行。 一贯钱三四斤重,五贯奔二十斤去。其实能用纸幣是真方便,但张巡暂时不敢往纸幣那个方向伸手。毕竟背二十斤铜钱铁钱,这些军汉力气足得很。拿五张一贯面额的交子,那军汉百分百得骂街。 按例,大会操之后放假一日。一大帮军汉脱了衣甲,就涌出营门,刚刚午饭吃得肚饱浑圆,正好出去松松骨头。 喷·——. 权当提升服务业消费吧,张巡不管这个,拨马回返安抚制置司衙门。王应节已经带著八千石淮盐出发了,他还得去鄂州载十万斛粮食援川。张巡得过问一下这事的进度,毕竟援川关係重大,不可轻忽。 就这会儿,安抚司架阁的包圭也跑来找张巡,衙门接了一张朝廷都堂的公帖,说是文相公要巡边。或者说的更清楚明白一点,就是点阅三边各镇的军队。 原本带宋的七十万兵额,因为兵败、投降、溃散失踪等一系列原因,骤然暴降到三十来万。现在朝廷重设三边和中军,他身为总揽军政的宰相,在息兵一年后点阅军队倒也合理。 毕竟他真爱带宋啊,希望带宋好。那他积极出来巡视三边,就很合理。 去年这会儿,文天祥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呢,全国所有兵马理论上都归他指挥。现在作为枢密使,嘿,怎么著,全国的兵马同样归他调度不过张巡刚给临安去了兴师恢復四川的信,文天祥就来巡边,二者之间或许有联繫。瞧了瞧帖子,並没有什么明確指向性的內容,就说之后文相公会巡边,具体日期到时通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行,张巡让包圭盯著这事。一有贴来立刻寄进。想要保扶带宋二三十年,单凭张巡自己肯定是不好使的。朝廷里的宰相也得是个不扯后腿的正常人,得和文天祥精诚团结。 有一说一,这玩党爭啊,还是他们当官的熟练。咱们当兵的都是很单纯的,只知道为国尽忠。 最多最多,偶尔用一下拳头说话。 我都维护你说话的权利了,你也得赞同一下我开枪的权利不是。 包圭还问要不要直接去一封信给文天祥,明问个仔细章程。张巡不急,眼下朝廷的主要精力都在德佑三年的春闈上,科举这玩意儿是全天下的盛事。那朝廷的注意力必然在科举上,文天祥肯定要再选三百个主战派进士上来的。在这事完结之前,大概率不会来扬州。 哎哟,包圭一拍手,说自己怎么把这样的大事给忘了。 本来嘛,包圭也不是什么干参谋长的材料,他也就只能干乾材料,距离办公室主任都有点差距。早前在常州管仓库倒是尽心尽力,適合他的是循规蹈矩没有难度但需要道德操守的活。 不过现在给张巡干文书,首重一个忠诚。包圭的忠诚在常州久经考验,有这一条美,那百丑也遮得。 將帖子递还给包圭,张巡就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包圭想了想,说是常州同乡的进士蒋捷选了泰兴知县,先到路分总管这里来报导,要不要见一面? 蒋捷啊,张巡知道这位,后世高考的时候背过。当年他高中之际,张巡还给他家送过礼呢。不过他中进士也三四年了,这才迁到知县?对了,当初他中式的名次不高。 文学造谐和答卷考工显然不能划等號。 见见吧,抽十五分钟聊聊。现在有个包圭在,至少可以提前帮张巡筛选一下来拜见的士人官吏。有交情的,有才学的,筛选过后张巡见面也省心省力。当初在临安,想要拜见张巡的人从御街南排到御街北,烦不胜烦。 既然张巡答应,包圭便约了下午张巡午休之后的片刻閒暇。如今咱们这地位,自然是人家等咱们,咱们有空再说的咯。 倒是已经赶到扬州,向安抚制置司衙门递了履歷,等待接见的蒋捷等得有些不安。张巡名动两江,又戎马控,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或许派个属吏也就打发了。 可蒋捷作为一个有报国志向的士人,还是很期待能在张巡这儿得到一个表现平台的。 第305章 305.叶县尉有何教我 第305章 305.叶县尉有何教我 从吏引著蒋捷进入安抚制置司衙门的后厅,张巡把扬州的一概公务都推给了姚,只抓军权和盐政。自然的,一般的公务根本不办,迎来送往都只让包圭先应付。 入得后厅,厅前立著靶,张巡正在和几个老女真习射。阿迭乌也捧著箭袋给张巡递箭,连珠箭的功夫还真就得这些出身红军的老女真来教。 蒋捷束手侍立在游廊洞的台阶下,看著张巡习射,细细回忆起来,十几年前张巡在常州真叫一个小畜生。虽然不干欺男霸女、奸淫掳掠的事,可是横行乡里、纵火哄斗的事干了不少。 都是老常州了,蒋捷哪里不晓得?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传出了张巡事国至忠、侍母至孝的名声。彼时蒋捷在临安应考,並不太注意。等到张巡两闕虏师,三斩名王,破敌百万,这名声就彻底坐实了。 士別三日,刮目相待。 真乃吴下阿蒙也? “蒋县?”一声问话,打断了蒋捷的遐思,不是张巡又是哪个? “拜见节帅。”蒋捷连忙躬身行礼: “同在桑梓,久疏问候,无需多礼。”到底是老乡,张巡肯定给一分薄面。 换上郑重的冠带袍服,张巡转身出来会见蒋捷。这令蒋捷心中颇为动意,都说这位张二节帅是个跋扈军將,如今看来,至少知礼重士,並非囂张戾暴之辈。 国朝有这样的良將,真乃社稷之福。 “余不过一马,粗疏了些,早该来会蒋县的。”张巡向蒋捷还礼,甚至自称都从口语化的我,改成了稍显郑重的余。 “不敢不敢,节帅总守两淮,国家藩屏,不必为下官微末芥吏分神。”你给我面子,那我肯定吹你,人都这样。况且两人还不太熟,客套话多些。 “哈哈哈,倒也不必如此。蒋县司任百里,抚绥地方,也是为国分忧。“ 两人就这么互吹了十五分钟,没有深入。也挺好,头次见面,哪能交心,意思到了就行。反正蒋捷在淮任职,真有才能立刻便能简拔来扬州。 起身把蒋捷送到前堂,礼节做足,张巡便准备回头喝口水。不知怎么的,聊兴好像被蒋捷打开了,捧著银盏才饮两口,张巡就问还有没有被抽发来扬州的官吏? 要是有像样的,领个进来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一听这话,包圭沉吟片刻,说有个县尉有几分名气,但张巡肯定没听过。那县尉出名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彼时张巡还是个满地跑的小崽子呢。 哪位啊?张巡放下银盏,反倒起了一分好奇, 叶李! 谁?张巡一愣,因为这个名字和某位贰臣是一样的。须知包圭这人,本事一般,忠心可嘉。对带宋是有感情的,怎么会领个贰臣来见张巡? 所以是什么名声?张巡得確认一下。然后包圭就说这位叶县尉持身严正,有怀纲纪,当年联合数十名太学生弹劾奸相贾似道。为贾所忌恨,发配福建漳州。 两年多前,文天祥和陆秀夫下令將所有前代因边事或者言事获罪发遣的官吏放还,补充临安逃亡官吏的官缺。叶李因此放还,改任严州司户。 因在任上运输有功,三年一考,放了江都县尉,是以前来拜见张巡。原本他等候上十天半月做足礼节,包圭给他签个文,便可去上任。现在张巡既然要见,那就召来一。 行,喊来吧。 未几,一名面相沧桑的中年人出现在了张巡的面前。似乎是腿上有点毛病,走路很慢。也不稀奇,发配漳州十几年,靠海易患风湿病。 因为素无交情,张巡就不降阶相迎了,而是选择在后厅门口站著,权当有礼。望见张巡並未像一般的上官驱喝下属如僕从,叶李立刻停住脚步,先遥遥向张巡拱手行礼。等走到张巡面前,復又行礼,自报履歷和姓名。 果然是你! 不由得令张巡认真观瞧打量了一番,这可是歷史上元朝的宰相啊,六年之间从白身到宰相的大贰臣。 抬手做了一个请,张巡领叶李进厅。未及坐下,就命僕从端进来一个踏脚,放到叶李脚边。叶李微微一愣,定在了原地片刻,这才对著张巡拱手坐下。 “梅尉大名,余亦久仰。”张巡照旧是先吹捧一句。 “节帅重名,海內皆传,下官如雷贯耳。”叶李手撑著站起来,对张巡颇为敬重。 “余现整饰盐务,梅尉可有教我?”不吹了,张巡直接问叶李。 既然叶李担任江都县尉,那就有禁剿私盐的职责。张巡已经派遣刘师能组织淮盐总队,沿著各条盐河打击私关和私贩。但是扬州城內的缉私工作,需要城內的衙门协力並且发挥主要作用。 “节帅已有章程,且有盐吏,下官曹隨便是。”叶李也不装,张口就是你行就按你的办唄。 “哦?无策教余?”张巡笑了笑。 “自古以来皆是人治盐,盐弊永难根除,暂救得一二十年便可济一时。”叶李被发配了十几年,很多东西看得非常明白。 “无可救药了?”张巡其实也是这个看法,但张巡需要盐利。 “確乎如此。”叶李点头。 “不求长治之策,只求片刻苟全之计呢?”张巡在盐务的底层有瞿霆发,顶层有老黄头,但中间都是张巡自己在办。 “节帅所图,无非以两淮千万之盐,养一镇十万之兵。既为取利,倒也不必全钻一角。”叶李在扬州这么多天,除了等候接见外,也到处打听消息。 “何处还有利?”钱钱钱,一文钱都能难倒英雄汉,张巡需要钱。 “正利是无有的,有也不过是盘剥百姓,苛责地方而已。但是旁门左道,却各有其成。”继承自五代的宋朝税制,其搜刮堪称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张巡知道,叶李自然也知道,很多地方財政的办法,那是样百出。 “嗯?”说起来张巡还是头一次从一个封建官吏的嘴里,听到如此坦然承认自己就是盘剥百姓的话。 “臂如—.” 第306章 306.要赚细水长流钱 第306章 306.要赚细水长流钱 譬如什么? 譬如带宋的官吏和其他各朝各代都绝大不同,非常喜欢跨省办案,尤其是跨省办经济案。那种有经济纠纷,遗產纠纷,债务纠纷的,全都是带宋地方官最爱的差事。 正经盘剥老百姓已经剥不出几个大子儿了,那么用《大明1566》里谭纶的说法,歷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现在百姓已经徵税到七十年后了,都成穷鬼了,那只能打商人富户的主意。 尤其是那种没有官身,或者只是捐了一个冠带在身上,家中无人任有差遣的富户。已经成为了全国各地衙门瞪大了眼睛,十二个时辰找错漏的肥肉。 最简单的,比如本地商户和外地商人有商业纠纷。地方官吏会立刻发动十分的主观能动性,千里派员“飞索”,以大公无私的“推排”之术,来详细掌握外地商户的各类资產,並迅速进行冻结和查封,保证资產不流失。 之后有问题那就谈问题,没问题那就硬拖著。你富户商人拖得起,那我就陪你拖。拖不起就来谈,想要解封三七分帐,官府七,商户三。 眼熟吧,带宋现在就是这么办的。 有些地方官府,甚至完全不考虑什么地方民生要事,所有的精力和人手,都安在飞索之上。只要能够索到一家家產万贯的富户,今年立刻就能过个肥年。 至於朝廷的赋税,那是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凑合著应付唄,越是到这种时候,临安越是管不到地方上的事务。 除了两浙以外,三年的赋税,解送到临安才四千万,像话嘛?按照朝廷的规制,正赋全国二百万,另外还有经制钱、总制钱、桩封钱和柔米和买本钱。 正赋就是每亩三十或者二十征一的田赋,极轻,全国核定总收入一般就二百万。经制钱和总制钱就是因为连年战乱而增添出来的杂项,如今已经变成了正项,每年在一千三百万以上。 桩封钱起始於赵大赵二积蓄金钱,攻打契丹,收復燕云十六州的专项经费。类似於明代的辽餉,这会儿也成了正项。 至於柔米本钱,换个差不多的现代的说法,叫做社保。朝廷先替大伙儿存著一笔钱,等发生了灾荒,用这笔钱来给大伙儿买米賑灾。 哼哼,好就好在他想法好·——· 每年这些钱加起来就应该超过二千四百万,加上盐税一千万,茶税三百万,酒、醋、药、铅等专营收入。朝廷的年收入正常应该有五千二百万朝上。 实际上嘛,哈哈,各地的拖欠,每路都超过百万千万,连素称富庶的浙西都积欠了超过六百万。至於广东福建,更是积欠千方以上。 即便如此,各地的官府仍旧號称號然,全无半点积蓄。 可不就只能够靠到处去飞索外地的富户来进行办公经费和个人薪俸的筹集,张巡如果能够利用手里的强权,干那么一票,全国飞索。 不敢说几千万吧,短时间內弄个五百万八百万的,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富户的钱是吧,你要说那些小地主小富农,靠著节衣缩食厉行节俭才积攒了百十亩地,有个千贯的身家。那弄起来还有点说不过去,况且地方上的衙前役,还需要这些小富农来承担。 那些家產上万贯的大商人,赚得每一文钱,保证都流著老百姓的血汗。最典型的就是《多收了三五斗》里的那些米商,把他们全家都杀了,也没啥问题。 “喷喷喷—..”张巡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叶李。 要说张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叶李先天就是坏的,那纯属开玩笑。別人不知道,张巡自己难道不知道? 蒙古太君还没来,张巡就打定了投降的主意。 真要是比一比,张巡比叶李还“贰”呢。所以现在张巡办事用人,都是论跡不论心的。只要你没降元,那你就是带忠臣,就可以用。 比如正在张巡魔下的瞿霆发,歷史上在鹤沙场聚集盐工亭户,伯顏一来,立刻降附。那可是做到了堂堂的元·两浙盐运副使的,带元的国史院编修给他写得墓志铭,两浙廉访使给他写得传,元仁宗专门下旨褒扬的汉官。 本位面他没降元,既有才学那就用。 “怎滴节帅不动心?”叶李在漳州流放十几年,就差龙场悟道了,许多事情看得非常明白。 “动心是动心的,不过这种钱,不赚也罢。”张巡也不装什么清高,钱谁不喜欢?可张巡喜欢的是细水长流的钱。 要那种能够稳定供应,持续而来的钱。而不是靠什么飞索的本事,到其他路分去抢,去夺,去剥。就算抢了一千万回来,应付掉一年的开支,明年咋办? 或许换个人来,那就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了。可张巡现在考虑事情的眼光,是以二十年或三十年为界限的。张巡活著的时候得好好办,死了那就算求,下去了就和臣构算总帐,反正你张二爷爷没给你臣构老赵家丟人。 “哦~~”张巡不装逼的样子,反而令叶李稍稍惊讶了起来。 他在外头听说的张巡,名声各有不同,正面的有,负面的也有。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巡居然还沾点“君子爱財,取之有道”呢。 “叶县尉既然洞悉地方之弊,难道不得缓解之方?”张巡从主榻上离座,坐到了叶李的对面。 称呼也从吹吹捧捧才用的县尉美称“梅尉”,换成了平铺直敘的叶县尉。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能够看清楚地方上弊病的人不多,先前在临安的老黄头就属难能可贵的一个。 他们能够看清楚地方的弊病,虽然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是有想要去缓解,甚至是改变的行动力和想法。 在如此混乱且令人迷茫的年代,能够做到这一步,就堪称“良吏”。 眼前的叶李,既然能够看明白地方的情形,那就已经是一个可用之才了。如果他还能相应的提出建议,那真就是能员咯。 第307章 307.竟然放声言钞法 第307章 307.竟然放声言钞法 叶李瞧了瞧自己脚底下的踏脚凳,有些沉吟。他原本是不觉得张巡这样的大帅臣会亲自接见自己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標准的卑官。 非常稀奇的是,张巡不仅接见了他,还细心地发现他有风湿性关节炎,走路很慢,坐臥都有些困难。脚下的一张踏脚凳虽然不算什么,却令叶李能够明白,为什么张巡能够得数万甲士的倾心效忠。 即便是装出来的礼贤下士,那也是礼贤下士。能够让几万甲士都觉得张巡是真的爱兵如子,那装得又咋滴? 这样的明智之帅,或许是个能令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 是以叶李才对张巡讲解地方州县的“飞索之法”,想瞧瞧张巡是不是那种纯粹的武夫。如果是单纯的武夫,那辅佐的意思就不大。毕竟武夫是有上限的,可以做节度使,可以做安抚使,总领一路军政財权,但不可能执政全宋。 不能在全宋施展,那还不如继续沉沦下僚。大丈夫生不能无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要干就轰轰烈烈的干,没法站到舞台的正中央做最靚的那个仔,那不如不干。 结果张巡完全不是那种贪婪跋扈的军將,和外头瞧见的,张巡把所有的民政庶务都甩手给姚嵩,只管紧握兵权,还大索盐利的形象,颇有一体两面之状。 张巡不是不想管民政,是觉得自己干不好,整治不了,没个办法,这才不办的。 都已经走下坡路了,换个啥也不懂的上来,猛踩油门,那可就加速滑向深渊啦。 让姚这种有儒家士大夫道德底线的官吏来管理地方,大治不敢说,至少不会快速的瓦解凋微回到接见的现场,叶李的目光从踏脚凳上离开,復又望向张巡。现在再瞧,张巡真有一番气度在,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至少不是个莽撞人! “节帅应当知道,本朝苛剥之法全竞,小民锚銖皆入官课,再行添赋,绝非良策。”叶李吸了一口气,最后试探了一句。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只索盐利!”张巡一拍案,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会不知道带宋盘剥的厉害呢,北宋王安石变法固然在事实上扩大了带宋的税基,增加了朝廷的收入。但是他的税基扩大,是建立在老百姓家即便是一根扫把,一棵枯树都测算在內的基础上的。 无物不税,万税万税万万税。 而如今的南宋,更是在仅有江南半壁的情况下,做到了和北宋財政收入齐平的“壮举”。北宋在正赋之外添杂项,新党变法將杂项变成了正赋,而南宋在新的正赋之外,加征杂项。 无怪乎后世有学者说,中国古代的所有变法,事实上都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加重对老百姓的盘剥而已。 “事已至此,必须重整钞法!”叶李也啪得一下站了起来,目光锐视张巡剥老百姓是剥不到了,打劫富户也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最后办法。盐利自然是好的,张巡也已经在做了,那就不需要叶李再多嘴说些什么。 能够立刻再生出一分钱的,且张巡有能力做到的,那就是重整钞法。 张巡现在的名声,在整个中国都响噹噹。不论是宋还是元,到处都在传扬著张巡的名字。如许大的名声是一份巨大的財富,尤其是这份名声还有数万甲士的军事保证。 事实上,已经拥有了重整钞法的基础。 甚至可以说,如果张巡是个当下时代的人,且是个无脑的莽夫,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趁著自己的名声还没墮,赶紧大举印刷纸钞,把自己的名声拿来变现了。 虚无縹緲的名声,如何比得过几千方的財富和物资呢? “钞法?”原本张巡还以为叶李是个能员干吏,但他一说出这个名词,张巡就泄了气,復又坐了下来。 ““..—”叶李拖著腿,靠前数步,凑到张巡面前来。 “不妥,不妥不妥,钞法只会害民。”张巡很清楚封建政权的尿性,一旦开印,那就不会收手说白了还是刮老百姓,老百姓已经被盘剥搜刮到了极致,决不能够再颳了。再刮一定会激起民变,生出大乱。当今之际,反而得与民修养。 我当你叶李有什么高见,结果东拉西扯了这么多,最后居然蹦出一个臭屁。 『竟然?”叶李不可思议,真是头一次啊, 头一次见到这样抗拒钞法的大帅臣,別人都是巴不得,连陆秀夫和文天祥都做过苦一苦百姓, 骂名我来担的事,印过纸钞。眼前的张巡,居然如此坚决的反对印钞。 “若是此等议论,以后不必再提了。”张巡原本还挺高涨的聊兴,算是到此结束,已经起了送客的心思。 “真是可惜,可惜啊—.”叶李哪里抓得住张巡的臂膀,张巡那也是上阵库库砍人的主儿,只不过没有那些勇將猛罢了。 就张巡这臂膀,两三条合起来,比叶李的腰都粗。叶李一个年近四旬,腿脚不便的书生,如何能控的住张巡。 “叶县尉自便吧。”张巡摆摆手。 “节帅,不行钞法,至少先以盐票为底,於扬州设置总库,收储各商本钱啊。”叶李很清楚, 这回要是不抓住张巡,那以后再想见到张巡就很难了。 已经燃起了一分施展抱负的火焰,可不容他就这么熄灭下来。 “何意?”听到这个,张巡便住了手。 “盐商操持百万千万来扬镇,钱贯之多,载运保管均难。节帅不妨以一身令名,榜示群商。可將钱贯一概存留节度使官库之中,持盐票往场支盐,以票充钱,大便商贾。到时居中取些许公干之费,便不下数十万。”叶李扯著踩脚凳,坐在张巡脚边。 仿佛是被张巡摩顶受戒一般对谈,真真是仙人抚我顶,使我受长生。 听得叶李如此描述,原本已然兴致阑珊的张巡,再生出几分兴趣来。如果仅仅是发挥一个保管作用,这事不过官府,只交淮盐总商们来办,或许可行。 第308章 308.凭啥存钱开盐票 第308章 308.凭啥存钱开盐票 反正叶李所任的乃是江都县尉,江都县就在扬州,扬州现在是三级同城,路分监司,州县衙门匯集。上次阿术一围城,把整个淮南路的官僚机构人员饿死了一多半。 眼下张巡在淮南两路大刀阔斧的更易,却没有遇上大变大乱,或者火龙烧仓的事。除了张巡手里刀把子硬外,也和旧官吏群体被阿术一波发送去见臣构有关。 既然叶李就在扬州城內任职,那张巡便也没什么好焦急的。让叶李出去写一个详细的条陈,之后交给包圭,张巡瞧过之后再细聊。 晚上张巡就请姚过来吃饭,两人站在书案公文、地图边吃饭边议事,那已经是老习惯了。和他把叶李的事情说了说,那个盐票或许有操作的余地。 因为宋朝廷的滥发超发,现在宋朝的纸幣和废纸一样,这是大前提。那么盐商,包括官府进行各种金钱上的转移,就都只能依赖金银或者铜铁钱。 而淮南所產淮盐,何止数百万石。盐商们每年需要运来成百上千万贯的现金,然后用现金来购入淮盐,再拉去各行盐区销售。 问题关键是钱运到扬州还不够,现在还得运到各个盐场,去支付那十六文钱的支盐钱,盐才能够实际支出来。 另外在扬州,需要应付安抚制置使司、转运使司、常平茶盐司、扬州和江都地方衙门,以及城门、市场、淮盐缉私总队等一系列公开的徵税和孝敬。 也就是说,一个正常的盐商,在扬州附近需要携带大量的金银贵金属,或者数以千万枚铜钱计数的资金,在身上。若果说是在扬州城內,那至少还有张巡的武装保卫。出了扬州城,官军可还在清剿盐梟、流民、湖盗呢。 官军张巡是可以保证不抢劫的,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按照叶李的说法,完全可以利用张巡现在威远四布的名声信誉,来收储这些盐商的现金。给他们开出盐票来,先全部专款专用於盐政事务。 比如拿著盐票去盐场支盐,同瞿霆发以盐票结算,瞿霆发之后定期到安抚制置使司这里来兑现。又比如在扬州的常平司总钞关处,以盐票来支付淮盐过税,常平茶盐司之后也拿著票到张巡处兑现。 张巡这里主要发挥一个保管的作用,首先可以合情合理的徵收3%的保管费。清代的钱庄收取保管费长期在4%一5%之间,而且由於全国各地的银不通行,实际上在异地提取白银时,还能再赚一笔3%一5%的重铸炉钱。 几乎10%的高额费用,仍旧挡不住全国各地的行人商贾將钱存入钱庄。说明现实就是有这么一个需求的,只不过没有有信誉的人挑起这根梁来。 宋朝廷是挑不起了,大商户则不敢挑。 听完张巡的话,原本还在夹菜的姚嵩,慢慢放下筷子,思索起来。没多久姚嵩就指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要收兑盐商们的盐票,那么是不是票据完全在公对公之间流转,民间的盐票一概只当废票。 比如一个盐商存了一万贯在安抚使衙门,最后在盐场、钞关和监司处了九千贯。手里剩下的一千贯盐票怎么处置?是回到安抚使衙门兑现?还是下次可以继续用? 为什么一定要问这句话?因为宋代纸幣政策败坏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按规定回收旧钞,导致旧钞在市场上继续流通。因为磨损等各种原因,旧钞被製造偽钞的罪犯摸透,更易仿製。印刷了大量偽钞出来,进一步败坏了钞贯的名声。 印假幣那真就是一本万利的活计,知道会杀头,也有人前赴后继的干。 如果每一期的盐票都有有效期,都要定期回收,过期不兑换作废的话。这就又会造成了两个问题,一是存钱的盐商们要是来不及兑换,导致盐票过期作废,人心会不会动摇,会不会有可能造成挤兑。 二是如此计划,安抚使司就必须长期有一笔现金在衙门官库內,保证兑付和通行。而张巡和叶李打得什么主意,姚其实也瞭然, 你们的钱进了爷的口袋,那就是爷的钱。今天进库,明天就拿去打造鎧甲,修治器械,买马徵兵,赏赐搞劳。 至於兑付?不是后面有盐商的钱接著进来嘛。 “哈——.—.” 张巡被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搁下了饭碗“再者彼等商户,自江西、两浙、乃至荆湖数千里而来,並仗勇健,哪个无有百十名伴当好手。数千里路都来得,进了扬州城,反倒要存钱?”姚继续说道。 比如你是一名江西吉安的盐商,不远千里赶到扬州。身边都是自己的兄弟侄子,或者同乡一起撒尿长大的玩伴,几方贯的现金安安稳稳到了扬州,自然也能安安稳稳抵达海安的盐场。 何必再3%的保管费,来折腾一趟?毕竟保管这笔钱的安全支出,你已经事实上用数百人马护卫的代价付了。 除非张巡在吉安,或者是江州九江设置盐库。直接在他本地把钱收了,他只需要带著一张薄薄的盐票纸,就能够轻鬆的赶到扬州来。 那他估计会乐意缴纳这3%的保管费,快快乐乐的跑来扬州,掏出那张纸,设法支盐。 如此想想,是不是得在各路的监司所在州县,以及地方贸易城镇中心,都设置淮盐盐库,来收取金钱? 你还得派出官军大兵,去把这些钱从全国各地拉回到扬州呢,赚不赚钱的,可就两说咯。 除非你还把这个钱拿来放高利贷,靠手下军队等暴力机器,来降低坏帐率。否则,这么大一笔钱在你手里流转和集中,短时间內是很难体现出正面效益啊。 当然啦,时间久了,慢慢衍生发展,会怎么样,那还说不好。但是眼前如果只是作为一种公对公的金融工具使用,那对於淮南一镇的財政情况,以及十万大军的后勤粮草,其实並没有太大的帮助。 除非· “除非节帅是想重发两淮会子!” 第309章 309.借我之力展抱负 第309章 309.借我之力展抱负 ·——. 张巡恍然大悟,难怪自已拒绝叶李说重整钞法之后,叶李立刻就退而求其次,让张巡来开立什么盐票。合著这廝,是准备先让张巡把钱套到手里,等有了一笔丰厚的准备金,再劝张巡用这笔准备金来印纸钞啊。 哼哼,这廝是不知道张巡的家底啊。 在润州缴获的那七十万两金银,到现在还没动呢。倒是先前姚嵩拦截下来,留在常州的那六十多万两金银已经差不多完了。 另外先帝赵在扬州还有一千来万的军费,也已经逐渐开始动支。毕竟临安朝廷自身难保,收入少,开支大,能够应付每年那两三次的大规模赏赐,就算很给张巡面子了。 要不为啥张巡把一镇十万多大军都分散开来,连御营前军中军的初九,都给派去了真州和瓜洲。一来是扬州住不开十几万大军,二来是到地方上可以在当地“就食”。方方面面都能给张巡省点,至少各地运粮食来扬州的运输费就省了。 要发所谓的淮南新会子,钞本张巡早就有了。叶李大概以为张巡养兵已经养的內囊都上来了, 这么凶猛的调整盐政弄钱,这才出了盐票的提议。 不过说到底,这人是借著张巡来办事啊! 小小的江都县尉能干成什么?就像电视剧里胡宗宪说海瑞的,你一个小小的知县,纯粹是因为有人想让你震动朝廷,有人想让你办成事情,这才震动了朝廷,办成了事情。真去了什么江西兴国,那连个屁都崩不响的。 甚至直接把命丟了都是轻易,杀两个知县,又杀杭州知府马寧远,还不就是王命旗牌一树,开刀就斩。 封建社会,哪里不吃人? 官吃百姓,上官同样可以吃下官。位处下僚,这辈子都施展不了什么抱负的,也就是蹉跎时日,徒耗青春罢了。 只是这老小子想借俺张二来实现抱负?哈哈,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张二也不著,嘴上微笑起来,正准备端碗。瞧见姚嵩的碗半空,便端起姚嵩的碗来,给他添了半碗。姚连忙站起身,双手接了过去。 “老兄怎滴只吃这些?”张巡便不问什么钞贯不钞贯得了,反过来关心姚。 “能有这一碗半,便不错了。”姚嵩停住筷子,也笑了笑。 毕竟老姚家宰相之家,其父姚希得原任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这种家庭哪里能有什么底子上的飢饿。他又是个文官,晚饭能吃一碗半,有菜有酒,谈不上食少事烦。 倒是张巡不客气,这会儿已经第三碗了。最近和老女真们练弓术,还跑马,三碗饭下去还得来条羊腿呢。 “廉颇老矣,尚能斗饭呢。”张巡有文化,不太多,但意思能到。 “叔父,姚学士。”正劝姚嵩多吃呢,张楨也不知道从什么野地方跑了回来。 瞧见张巡和姚在议论公事,没敢进来,等到两人閒聊开了,这才进来恭恭敬敬行礼问安。毕竟这会儿人多,得讲礼貌。 “又去什么地方鬼混了?”张巡也就这么一问,其实並不如何怪罪。 “没有没有,侄儿都在城內。”张楨虽然声调是认错的那种,可晓得有外人在,张巡也不可能向他妈告刁状,整个人就很轻鬆。 “哼哼,迟早收收你的骨头,净手洗脸坐下吃饭。”张巡转过头来,继续同姚嵩说话。 被张巡骂了一句,张楨也算没皮没脸,在门外洗了脸和手,就坐到了二人的对面。按理说真的办宴会开大席,得是分餐制。但这里没啥外人,也就都坐一桌上了。 当初受围常州,张楨就是这般,坐在门槛上,给大伙儿做晚饭会议纪要的。张巡有意让他多听多看多学,世纪大族子弟,哪有纯看书就真的通晓天下事的。 “节帅,那叶县尉的心思———”见张巡復又转来,姚嵩觉得还是提醒一句。 “我晓得,借我之手,先掠钞本,有本再发钞。”张巡没有说后半句。 只要会子发起来,並且真的能够当钱用,那么叶李在张巡心中的分量就会直线上升,成为不可或缺的人之一。毕竟养兵十万,日费千金,一个能够为自己刮钱来的人,自然重要。 到时候,別说什么利用张巡往上爬了,就是明晃晃的问张巡要官做,张巡也会欣然应允。相比较一个官职,显然是大把大把的来钱更重要。 革新吏治,爭胜夺城,这些事姚嵩都做不到,但是体察一些小小的人心,洞明一些小小的世情,姚是很合格的。自然能看出叶李希望在张巡身上实现抱负的想法,这种借力的事,不太好说对错,看当事人吧。 “若是真要重整钞法,先立盐票,或许真是一策。”姚嵩开始做总结陈述。 “唔—....” 张巡確实对印纸幣没啥太大的兴致。 “只是朝廷那边,还得提前上表说明。” “不急,事还未定。” 如果要在杭州也设置淮盐盐库,收储金钱,很难不和朝廷分润几个。陆秀夫和文天祥跑来向张巡伸手,张巡能不答应吗? 怕就怕朝廷参与进来,最后还是要败坏盐票和钞法。毕竟印张纸就能当钱的事,很难让人坚守住底线。 没瞧见朝廷不仅钞贯都发成了废纸,擦屁股都嫌硬。连盐引都给发得无法兑现了,根本没有半毛钱的信誉。 “再者节帅入镇未及半年,人心初復,成婚之后,再行此事方好。”姚嵩现在无论怎么说,都打上了张巡派系的標籤,给张巡出出主意挺合適的。 去年张巡在湖南拜见李庭芝,李庭芝再次確认了要以女妻张巡一事。李庭芝作为淮將的领袖人物,在两淮恩信素著。娶了他家的女儿,那就真成了淮人的女婿。 加上张巡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势力和威望,在两淮行事,便不会再有多少肘。就像先前施忠和张孝忠等人私下的表態,生了小张二,大伙儿就拥他做淮南节度使。 这年头,联姻是结盟的高级表现呢。 第310章 310.河北有军来投靠 第310章 310.河北有军来投靠 张母是咸淳十年的五月十九日夜自杀殉国的,先帝赵死的更早一些,到今年五月份,最標准的三年孝期便算是度过。国孝和家孝两重,已然尽到了。 之后张巡便可以和李庭芝、陆秀夫谈一谈结亲的事情。虽然是完全出於政治利益的结合,可到底也算是一桩大事,尤其还牵扯到张巡对淮南一镇的掌握,那更大了。 瞎,也不知道常州的祠堂重修的如何了。 官家赵拨了十万贯到常州,张巡又留了十万贯在常州,这会儿应当已经建的七七八八了吧。 赵还御笔手书了一个堂號来,唤做“永锡堂”。意思无非就是“永锡恩庆”,代表著他们老赵家赐予我们张家永生永世的荣华富贵。 笑话了,你老赵家的富贵,还是我们死战保下来的。结果最后却成了老赵家赐张氏恩庆,真是幽默啊。 不过这种事,算了,张母她吃这一套,要是她活著的时候知道官家给宗祠赐额,还是御笔手书,怕是能立刻全品大装,朝著杭州临安的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 姚嵩吃完晚饭,两人坐下又简单的用玫瑰露漱了漱口,聊了几句恢復扬州人口,招亡留散的事,今日便教结束。 说起这个,张巡倒是稀奇。既然北方发生了大事,战祸连绵,为什么没有北方的老百姓大规模南逃呢? 打仗从来不单单是军人的事,是整个国家各阶层的总动员。宋蒙交兵四十年,民力疲惫至极, 怎么可能不逃? 倒不是说贪图这点人口,主要是从中原能够辗转千里,一路风餐露宿还图图个的抵达淮南的百姓,必然是武德充佩、身强体壮的那种。 这不是天生的好兵嘛。 大自然帮著张巡把所有体弱的都淘汰了,剩下的那些別的不说,至少有个好脚板吧。这年头当兵脚底板好,那可是大优点。 之前李庭芝在淮南,不就收留了汴宋之间南逃的二万户百姓,整编为武锐军嘛。只不过这支精兵在数次援囊战役之中,已经全部报销了。 如果武锐军还在,那带宋至少能多半付家当。 然后张巡左脚跨出门,就听到门口的伴当大叫出事了。张巡还以为是做梦呢,所以下意识的把左脚抽回来,换成右脚先跨出门,这会儿伴当叫出事的呼声就更大了。 天都黑了,扬州四门紧锁,能出什么大事? 拍拍自己的脑袋,张巡定了定神,看来今儿是没法洗大澡了。紧了紧自己的腰带,跨步往外走,外头的伴当已经引著两个递铺兵走了进来。 何处来? 海州。 海州?那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不过后世连云港的主城区,这会儿要么是海中小岛,要么还在水里面。另外这地方在淮河以北,但却是宋朝的辖境。李擅之乱时,李擅杀了海州的蒙古成兵,將城献给了南宋。 当时还一道献了涟水军、赣榆等城,后来忽必烈派兵镇压李坛,宋军虽然也出动了一些军队支援,到底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其他所献的城池都被元军夺了回去,独留海州,算是重归了带宋, 成了宋土。 歷史上这块地方还是去往朝鲜半岛,尤其是半岛南部的重要贸易海港呢。不过北宋三易回河, 南宋杜充扒开黄河大坝导致黄河进一步南泛,这地方就做不得什么大海港了。 因为黄河夺淮入海,而淮河的河道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的水,淮河下游泛滥成灾,沿著出海口上百里都是“出海口”,沿海大范围的淤积。 现在海州穷咯,矣?之前抽籤,是谁发去海州就食来著? 未及细想,递铺兵已经单膝跪在了张巡面前,碰上急报。张巡打开一瞧,长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 说曹操,曹操到。 先前还说北方怎么连一点逃亡来的百姓都没有,结果一来就来了一个大的。根据海州报告,有一股三千余家,万余人的逃民,自称是所谓河北路兵马大总管郭积万的下,和他们的首领走散了,南奔而来。 河北路兵马大总管?郭积方?这都是什么啊?听都没有听说过。 稍一筹谋,张巡便派人去往海州。先不急著接纳收容这支人马,命他们在城外下营,给与一定的粮食接济,三天一给这种模式,把人先吊著。然后选两个能说会道的,送来扬州,交给张巡质问。 略等了二三日,所谓的“河北兵马”领袖就被带到了张巡的面前。张巡同姚嵩仔细一问,颇为惊讶,他们这批人居然是在河北沧州起义的盐工人马。 按照两个小头领的说法,他们去年年中和首领郭积万起兵,一路席捲河北沧州等沿海州县盐场,到处打击汉族豪强和蒙古军头。到了去年冬天,他们的大首领郭积万已经云集了十来万大军, 猛攻大清河一线的无棣县城。 彼时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蒙汉军户,在征宋战爭中损失泰半,地方上空虚的很。他们得以接二连三的攻破州县,声势极大,甚至压过了其他各路的起义军。 其他各路?张巡和姚对视一样,但没有打断描述但是出头的橡子先烂啊,郭积万不仅起义规模巨大,还打破了城池。若果他像阿失岁儿那般, 只是到处袭击驛站、递铺、庄园等,那地方只会设法隱瞒。可打破了州县,甚至一度往山东益都城威胁,那元朝廷就不可能坐视不管了。 冬季北方河流封冻,土地也便於驰骋,河南的拜降率领万余骑,山东的帖木儿不也率领万余元军,两面夹击人马愈发膨胀,还鱼龙混杂的河北盐工起义军。 双方在益都和潍州之间一条叫做东丹河的河流附近,爆发了决战。郭积万占据了一处高社,將起义军分成六股,驱老弱杂兵轮番猛衝帖木儿不的布阵,试图击垮较弱的山东元军,逃出生天。 只是起义军和元朝官军到底不是一个水平的,激战了两个时辰,起义军死了二三万人,还是没冲开帖木儿不的军阵,反倒是拜降的骑兵已经衝动起来,杀到郭积万的大之下。 大溃。 第311章 311.收编逃人三千家 第311章 311.收编逃人三千家 除了两股衝击帖木儿不的人马彻底崩溃瓦解外,河北盐工起义军被打成了四股,他们这一股人数最少。且拜降兼仗马兵,先追郭积万主力大股去也,是以他们自潍州一路南走,投奔到了海州左近。 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沧州本地,郭积万最主力的人马,系南皮、东光、寧津等地,在郭积万起兵之后,方才自愿或者被裹挟加入起义军的人马。部分是盐工,部分是河工,还有些许的站户和军户。 按照他们的说法,郭积万身边的主力数千人,完全没有什么妻儿子女父母,都是盐场上被逼的已经子然一身的光棍汉。战斗力很强,能使一丈三四尺长的大枪,丛列起来,就是官军的马兵也根本冲不开。 那確实,因为盐场晒盐,是进行摊晒的。那些盐工常年用三四米甚至更长的竹竿推搅盐池,手里的推桿一换,立刻就成了如林的长枪大阵。 至於他们这些后加入的,因为拖家带口,精壮少,心思多,虽然也转战了七八个月,有个样子,到底不如郭积万的本队强。原本有二万多人,逃奔到海州时,只剩下一万三四千家口了。 这个郭积万是何许人也? 姚很好奇啊,什么人物啊?能够短时间內乌合起十几万乃至更大规模的起义军?两个小头领只说好像是沧州长芦盐场的盐工,三十岁上下,很得那些盐工的人心,身量不高,皮肤黑,手脚都大,说话声音非常洪亮。 好熟悉的形象啊,和淮海战役胜利结算mvp五人小组合照最右边的那位差不多。 现在郭积万主力,以及其他两股河北盐工起义军到底跑哪儿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在东丹河被打崩溃之后,他们其实是想打回南皮老家的。可惜开春之后,河流解冻,原本南下的坦途这会儿也开始变成天险。 最后一咬牙,一脚,就选择南奔海州,来投带宋了。 毕竟知道十几年前李之乱的人还很多,这些出来转战的起义军更是清楚,在南面还有个国家叫带宋,是个能够和带元手腕的国家。 既然南皮老家回不去了,留在原地的话,拜降和帖木儿不的大刀就要砍下来,南走成了唯一选择。 好,第二个问题,除了你们河北盐工这一路外,还有哪些起义军? 两个小头领稍微想了想,就说有一伙叫阿失岁儿的河北蒙古军户也起兵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人数什么的一概不知。但是从打破州县的官府文书、或者俘虏的元朝吏员、军兵口中能知道, 有这么一拨人。 另外据说河南洛阳左近,或者说就是豫西山区吧,也起来了一波人马。这波人马好像是坐地虎的意思,不像他们起来转战。主要还是因为元朝在河南河北都实行保马法,要重整马政,加增保马钱、保马盐和保马草。 去年秋天就听说已经起事,之后如何,便不清楚了。因为冬天他们大部打进了山东,开始受到拜降和帖木儿不的两面夹击。 让两个小头领退下,张巡和姚嵩互视一眼,这河南河北都被搅动起来啦,元朝廷肯定不好受。 別说什么再度南下了,能够守好家门就不错咯。 不过眼前这三千余家,一万多口人?张巡想了想,就近安插在扬州附近似乎不妥,安插在沿淮各墩堡似乎也不太行。 唔·——. 李庭芝连两万家都不怕,我张二难道就怕三千家?扬州附近的土地空出来这么多,正好拿来安置这些南逃的起义军家口。至於其中的精壮,全部收编成熟券军。且先屯田用著,真要是打起仗来,再给与鎧甲军器。 和姚嵩把想法说了,姚嵩思索一番之后,也表示认可。这帮人是北朝的“贼兵”、“乱兵”, 已经回不去北方了,那收容下来做军便是最好的。 宋代的军队被时人称为“小赤佬”、“贼配军”,充军属於重刑之一呢。把这些逃人拿来做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二人立刻分工,姚负责进一步了解北方各路起义军的情况,並一一写明,將消息传递给朝廷,以备朝中参考。 而张巡则是率领数千铁骑,去海州押解这批人南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教他们瞧见俺张二的兵威赫赫,那他们大概率会安定下来,好好地屯田。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多添个小心的事,如果能够避免掉以后的麻烦,那就是有益的。 在自己的衙署,憋了整整五天,才把淮南盐务盐票的条陈详细写好,预备来提交给张巡的叶李。瞧见包圭,才知道张巡已经出城调兵去往海州了。条陈且先收著吧,前头可能要打仗,节帅没有心思来管你这事了。 话听在叶李的耳中,那是大呼为之奈何啊怎么又要调军动兵了?哪里来的乱事?是民乱还是譁变?包圭只知道是去海州,具体情形现在尚属隱秘,並未公开,自然也不能告诉叶李。 以为自己抓住了张巡这么一个好平台,终於可以施展抱负的叶李硬是在官厅门口嘆了一分多钟的气,才无奈的离开。 出得官厅他还有些不信呢,借靠自己江都县尉的身份打听。果然听说侍卫亲军马军的三千数百骑人马,已经护卫著张巡往海州去也。营里面还临时给这些战马和乘马准备了二日的豆料以及盐水。 看来张巡是真有要务,数千马兵调动,这在后世,那就是两个合成重装旅调动啦。可以上国际新闻的那种军事部署,不可能是为了避开一下叶李这么一个县尉,而进行的动作。 如此,叶李只得回返官厅。 並不知道叶李会这般懊恼,还这般焦急的张巡,拍马过了安东州,也即后世的江苏涟水县。此时黄河已经解冻,按理说应该搭建浮桥的,但张巡只命屯在山阳县、清口和清江浦的刘师勇,派遣水军来接应。 不就是一万多人嘛,来回倒腾两三趟就能够全部倒腾到淮南来。到了淮南,想跨过黄淮並流的淮水,那可就难啦,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咯。 第312章 312.海州地利能独存(莱茵尼斯冠) 第312章 312.海州地利能独存(莱茵尼斯冠) 嘿,还別说,自古走起义军,或者说流动作战路线的“流寇”,只要能够大浪淘沙一二年,那跟队练起来的人马,就像点样子了。 前唐的黄巢,真真是从北打到南,甚至狂暴轰入过广州这种中原战乱几乎不会涉及到的地方。 经年之后,有了一批成势的大军。 眼前海州城外,分成两座小营的河北起义军,营地已经设置的有模有样,绝非什么草寇之流。 到底隨营日夜征战了八个月,蠢人和笨人都被淘汰了个乾净,活下来的俱是已经逐渐熟悉军旅生涯的人。 以至於瞧见张巡分为六垛,前出三十里,往復开道涌来的选锋马兵之后,已经有人敲击木析, 號召丁壮登壁警戒,以防万一了。 要不说这年头老百姓武德充佩呢,宋蒙四十年的拉锯,练出了两代人的警觉。 摆开距离,派人通知海州地方,以及这些起义军的头领,张巡这才停住兵马。兵威是需要显明的,但不必要的误会也需要避免。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教他们知道咱张二的本事就行,没必要真发生什么衝突。 之后的过程就融洽多了,毕竟有三千多“夷丁突骑”在阵前,別说这些起义军的溃散败军了。 换到明末去,李自成和黄台吉见了俺,那也得和俺和风细雨的好好说话。 顺带还附赠一波什么升官进爵,封妻荫子,赏赐万金之类的承诺。毕竟三千多“夷丁突骑”, 已经有成为股东的底气了。配套上步兵,隨便拉个一二万人轻轻鬆鬆的。 纳头便拜的几名所谓头领,自报了家门,甚至有两个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只带著个姓。果然是在歷史上连个水都没掀起来过的那种,张巡心下瞭然,故作宽大。隨军带来了粮食牛羊,赠予了这些头领,以安其心。 隨后便宣布了要把他们迁移去扬州郊外屯田的决定,而且不是聚在一处屯田,是分散在周围几个县屯。一万余口中的三千多精壮,会骑马射箭的,直接拔入生券军,其他的则充屯田熟券军,用家口屯田的粮食来供应生券军吃饭。 每年朝廷在小皇帝赵同天万寿节,还有正旦年节一类的赏赐,也都等同宋军的常例。耕牛、 种子、农具,张巡会发放给他们。营房和屯寨,军队经理人们则会给材料,由他们自己搭建。 还別说,到底是河北出身,能骑善射的竟然有数百人。张巡现场考校,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剌在旁边点看,合格的直接充进侍卫亲军马军。 不仅立刻发给衣裳鞋袜,还加给五十贯的安家费。 生券军嘛,勇敢效用士,招你来就要你为我张二上阵去杀人的。安家费五十贯,完全不叫事, 以后每年的赏赐都不止五十贯。 將后续的事项,交给老张家的军吏和尾隨而来的军队经理人们处理,张巡准备巡视一下海州这块南宋仅有的淮北“突出部”。 左右一问,到海州来就食的是张世杰的部將方兴。张世杰本人不是在高邮嘛,但是诸將各据数千上万人,一州一县其实不太养活得了上万人的。 清代的绿营兵,一个总兵三五千人,镇守在两三个府的区域內。从標营往下倒,一直到只有五人十人的汛,到处分布。主流的说法是清朝统治者防备汉族绿营军队,所以平时把绿营拆的稀碎, 一个汛口分十人,仿佛后世的社区警务室一般。 想要把一营五千人都集结起来造反,都得十天半个月。 其实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以古代贫弱的运输水平,只有那些通衢大邑,水陆要衝,能够养活数以万计的军队。一般州县,其所能供养的人口和当地出產的粮食动態平衡。插进来几千不事生產的绿营,养活吃饭是真难。 只能分得稀碎,周围几千人的村社,一人省一口,养活清军绿营那一个汛的十个兵。 没办法的事,张巡就问方兴,这海州为啥能够守住呢?方兴抽籤来海州已经小半年,对地方防务有些心得。 很简单,海州的地形非常好,东面是大海就不需要说了。北面是石湫镇,镇北石湫河,匯通沂、沭、桑墟之水,土地卑湿,沼泽密布,水道极多,堪称渊漊。明代在此甚至专门设置了高桥巡检司,据有地利。 西面和南面则要感谢王安石的叔祖父王贯之,他围绕海州西南面修筑了石门堰长堤,本意是引水蓄水灌溉涟水军的田地,但事实上形成了海州外围的护城河和长垣。 打进攻战宋军不太行,北面是沼泽,西南是大河和长垣,东面是大海,这种地形宋军要是守不住,那就开玩笑了。 原来如此——. 南宋將领魏胜就曾在此抵抗金军数万人的进攻,彼时守军只有千余眾,凭藉地形同金军往復周旋,最终使金军大败。类似於那种写进小说里,都要被人骂全靠巧合打胜仗的情形。 真就是那句话,小说需要逻辑,生活不需要。 “既然叫海州,海港码头可有?”张巡登上城头往海上望,確实能看到未来成为连云港市区的郁洲大沙岛。 “有是有,淤积的厉害。”方兴没想到张巡问得是这么一个东西。 “我记得往昔,朝廷流配人犯去沙门岛,是走登莱。海州能通到登莱么?”张巡纯是好奇。 沙门岛是后世庙岛群岛中的一个,北宋时不是发生过饭不够吃就开启“大逃杀”游戏的故事嘛。岛上是可以屯种的,但条件还是艰苦困难。 但现在就不好说了,现在气候转湿润,或许沙门岛上能种粮食能存人。如果能够开发出来,或许可以作为跃进到北方的一个海上支点。 “驃下虽是淮兵,却不曾走过海路。”方兴倒也不装,直说自己不知道。 瞧他那个意思,如果张巡想知道,他就立刻派人去找,高低给张巡找个知道的人来问话。 “倒也不必,我就是这么一问罢了。”张巡没觉得自己能北伐,也就是到了海州才想起来问问而已。 第313章 313.相公有信来巡边 第313章 313.相公有信来巡边 和正常的迁移百姓不同,自河北南皮转战而来的这支起义军,已经是一支经歷了磨合期的移动军队。號令一下,拔营启程,虽然日行百里不可能,日行三五十里却毫无问题。这些起义军领袖什么已经总结出了找水、集柴、游弋等一系列的粗糙知识。 战爭,使人成长啊。 前后八九日,大队人马迁移到扬州郊外。按照先前和姚嵩的计划,將这三千余家分成四屯,恢復先前被阿术杀掠一空的四个乡,计口授田。当然授予的是军田,你给俺张二扛枪,这田你家小就种著,要是战死了其中一半直接归家小,另外一半也允许继续租种。 没进城,就瞧见姚带著数十名从吏赶来迎接。那模样好像是吃了蜜蜂屎一样,也不知道咋滴了,高兴的很。 不就是拉来了三千多家屯民嘛,至於这么高兴? 等二人对过行礼,不需要问,就有伴当告诉张巡。在张巡离开的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临安走马传来消息,姚的长男姚巽翰高中进士,大登科啦。 ———.. 难怪高兴成这样,老姚家后继有人了唄。一句恭喜说出口,姚嵩那美的,一边摆手一边乐,装都装不像。嘴上说著侥倖侥倖真侥倖,可那脸上的笑,把他那脸皮都笑皱了。 行唄,你这么有干劲,那就好好替我安置这一万三四千屯民。其中三四百已经被收编进入侍卫亲军马军的生券军家口,另有军中的军吏来安置。 老张家中没中?张巡刚一张口,就有常州张顾送来的急信,打开一瞧,老张家也中了一个。本科的状元叫萧明哲,淮南太和人(安徽·太和),据说是文天祥见其考卷,大呼刚胆有色,遂取为状元。 至於老张家那个,进了殿试,大伙儿都给面子,一甲第三,唤做张。不是张巡这一房的,但也和张巡是堂兄弟的伦序。 另外在常州战死的胡应炎之弟胡应登也高中了,看看朝廷授不授官,不授官全都叫来淮南幕府。张巡的幕府空虚的很,刚开始建立,没来几个人呢。 不过扬州城內就没人中了,也不奇怪,经歷那等大战之灾,十停人死了五六停,哪里还有人赶去临安赴考啊。张巡甚至没有在意,姚到底有没有在扬州举办发解试。 好像举办了,不太清楚, 瞧姚嵩那模样,张巡决定不去打扰他,由著他先安置百姓吧。打马进城,跟著一道出来安置屯军的江都县尉叶李,好容易瞧见张巡,风湿性关节炎都好了,一跃而过一米半宽的沟渠,招手向张巡打招呼。 “哟,这不是叶县尉嘛。”张巡瞧见叶李,从马上跃了下来。 虽然多少察觉到这人想踩著自己往上攀,但张巡也不觉得如何。他想踩,还得咱同不同意吶。 “节帅,节帅。”叶李从沟那边跨过来,腿好像疼住了,站在原地大喘气,张巡连忙扶了扶。 “如何呀?” “条陈下官已然写就,还请节帅早些过目。”急了,嘿,叶李急了。 “省得了,回衙之后我自会取来瞧。”张巡心想得给叶李找一头驴,他这县尉干得真穷酸。 叶李他们家是標准的统治阶级,祖父那一辈知过赣州,当过翰林,致仕回来是三品的大中大夫。不过叶李的亲爹在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病逝了,靠他的叔祖父接济养活。他叔祖父也是进士出身,知过南昌,做过侍讲。 高门大户,享过带宋不少的恩庆。但是他被贾似道构陷之后,丽水老家的家族没有全力援救他,加上亲爹祖父啥的都死了,和那头闹翻,直接搬家去了杭州,算是和宗族老死不相往来了。 流放十几年,起復召回干得也是司户这等小官,看情形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那过得確实不会多舒服。 打了一声招呼,后头从骑给叶李牵了一头驴来,扶叶李上了驴,有个坐靠,叶李这才不大喘气“节帅,城外沟渠多为韃虏破坏,还得组织厢军重开。五六月江淮多雨,须得早做准备。”叶李喘匀了气,倒也不说他那个破盐票的事了。 “说得不错。”张巡点头,这事正在组织人手办理。 江淮地区的梅雨季节又要来了,先前扬州就是在梅雨季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导致守城兵士疫死不少。现在诸军云集,流民招容,確实容易爆发瘟疫。还是得儘快疏通各处的沟渠孔道,保证四面流水,不淤积。 “下官还有份筑堰分水的条陈,也一併交节帅阅看。”叶李一旦下定决心,还挺卖力的样子。 “好好好。”张巡迴头就嘱咐跟著的伴当,明天给叶李约个时间,排个日程。 盐票的事可以往后稍稍,先同李庭芝的女儿把婚结了。但是疏通扬州內外的沟渠孔道一事,必须儘快完成,这事拖延不得。 一听张巡明天给自己单独排时间召见,叶李原本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胀红的面色平缓了下来, 当然这大概也和他不腿疼了有关。 “节帅,有递文。”两人正聊著,一名递铺兵在军吏的带领下跑马跟上。 接过递送来的公文,上面写著文天祥受朝命来淮南巡边,几月几日到哪里云云。算一下公文从临安发来,正常走水程的日子,那文天祥还有四五天就要到扬州了。 也是,朝廷的春闈结束了,那么眼下最大的大事便算是告一段路。后面选官任官之类的事情交给陆秀夫办即可,文天祥確实有空来巡视两浙和两淮的边防。甚至走的远一点,还可以去巡视荆湖的边防。 收了这份公文,反正明天约了时间,张巡就同叶李告別,拍马进城。瞩咐左右,先派人去江南岸的润州西津渡。文天祥来扬,肯定要渡江的,在西津渡接到了文天祥的话,就连夜派人来通知。 別人的面子张巡可以不给,文天祥的面子得给,前出三十里赶到瓜洲渡口去迎接文天祥总是必要。 第314章 314.又是新引换旧引 第314章 314.又是新引换旧引 带上鼓吹仪仗,前出三十里至瓜洲迎接文天祥。既是做给朝廷看的,也是做给淮南地方看的, 於朝廷而言,瞧见张巡对文天祥这么恭敬,一方面文天祥的地位稳固,另一方面也会觉得张巡尚在控制之中。 於淮南而言,瞧见张巡和朝廷的宰相枢密使如此亲密,更加坚信张巡树大根深,值得託付和依靠。属实是合作双贏的好对象。 还別说,文天祥虽然不吃这一套,但张巡把架势摆出来,他挺高兴。朝廷的隨员们瞧见张巡这么给老督师元帅面子,心中各个评估起张巡和文天祥的亲密程度。 以前元帅幕府的官僚这会儿都提拔起来,到各省部去了。跟著文天祥巡边的都是后面提拔起来的新人,自然不能完全体会张巡和文天祥曾经共同战斗的那种情谊。 因著文天祥是坐船前来,张巡便舍了马,同文天祥一道坐船回扬州。也就几个月没见,该说的话却很多。 首先是朝廷本身,暂时没有什么大事出来。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春闈上,算是平稳吧。原先还疑虑张巡尾大不掉呢,现在张巡应命移镇两淮,离开了浙西常州老家,二圣原本悬著的心都落下来了。 加之赵老登说好话,极力推动公主出阁的事,反正文天祥是看不出有什么波涌的。 其次就是朝廷军务上的事情,原设的十二万殿司和侍卫亲军等员额,终於削减到了八万。多出来的四万员额,按照殿帅马的想法是分给三边募兵备战。二圣的想法稍微改了改,意思是由勛戚武臣堪用者发往三边募兵。 某种意义上,先前王应节带著一千勇敢去四川,也是这个策略下的產物。王应节的爹王坚是国家柱石一般的大將,累受国恩,他们家已经是勛臣体系內的一员。 要是之后再选出一个女儿,去给赵当嬪妃,这一家子就彻底进入勛戚序列,以后和老赵家一体同休咯。 既然说起这个,张巡就要问问了,四川那边到底怎么一个说法。 如果是担心张逞在虏中出使,不敢在四川动兵,那也完全说得过去。可要说不打吧,朝廷却发了五千生券,一万熟券去四川,还运盐输粮。 总不会带宋也爱来那一套既要又要还要的玩意儿吧?张巡觉得这种事,要么不干,要干就立刻干,疾风骤雨的干,把四川的局面做成既定的事实。如此不仅不会影响出使的张逞,还能够给和谈增加筹码。 如果四川战线能够推到剑门关,那四川就稳啦。 四川有剑门关,荆湖有鄂州,淮南有张二,完美。 “川东大旱大飢,果真能行?”文天祥来淮南,除了巡视沿淮的边防之外,其实就是为了来和张巡討论这件事的。 如果张巡能够分给他二万精兵甲士,他总统水陆各师,徵发三十万民夫,运粮二百万斛进川。 紧接著动员川人壮丁和川兵二方,能否北伐? “我大飢,虏也大飢啊。”张巡心想这旱灾总不会就精准降落在重庆吧。 那杨文安、李德辉退兵,不就是野无所掠,自己领內也大灾。然后应该外援粮食进来的河南、 陕西,因为征宋大败而动盪,无力运粮入川,这才退兵的啊。 其实李德辉运粮进川的手段非常的普通,说出来是毫无创新的。在汉中设置粮站,鼓励秦陇的百姓运粮到汉中,然后发给这些运粮百姓盐引。允许他们拿著盐引去山西解州支盐。 但这个法子很快就败坏了,半毛钱用处也没有。 因为元朝中央的宰相阿合马徵收盐税,不是按照引盐来徵收的,而是“量出为入”,直接向各州县地方强行摊派的。 老百姓去解州支盐,元朝官吏上来就擼,不把这些支盐的百姓擼空不罢休。如此一来,秦陇的“豪民”哪个还愿意运粮去汉中? 靠官府强令运输?还是靠军户解运?都是费时费力,而且难以维繫的方法。 “只是大兵一动,须得五千万才行。”文天祥拋出了第二个问题。 “五千万!”张巡复述了一遍,但感觉这也是实数。 “即便临安不再募兵,能节省一二千万,差额也大。” “也就是说,朝廷能有二千万——“ “万方搜求,也就这样了。” “淮南再支一千万呢?”先帝不是有一千余万在扬州嘛,现在盐务已经有点起色了,可以慢慢来钱,那先帝的存款也不是不能动, “嘶————.”文天祥没答话。 算了,张巡看出文天祥有所为难。两人继续往下谈,除开朝廷和军务这两条急务,那就是中枢对盐政的重理。 黄震在朝廷和张巡的支持下,给盐政打了补丁,就按照他先前的那个办法,开始调整盐务。 除了管理体系上的改变之外,黄震还建议朝廷回收旧盐引。反正旧引完全支不出盐来,不如重整。 旧引二十,加引钱二贯,可以换一张新引。 除了朝廷在两浙沿海的盐场以外,主要的支盐地就是两淮。朝廷要改引法,须得张巡配合,开始拒收旧引。 你们这帮封建老官僚,果然爱折腾这种玩意儿。学隔壁带元是吧,中统钞不行了,就发至元钞,旧钞十换新钞一。果然封建官吏的脑子都是一样的,连想法都如出一辙。 “然后呢?”张巡虽然腹誹,但想知道朝廷玩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或许可立时筹得二三千万。”文天祥也不瞒张巡。 原来如此,搁这儿等著呢。如果靠这招再筹集三千万,那就有在四川动员出战的本钱了。 之前是苦一苦百姓,先征夏秋两税。现在是苦一苦盐商,旧引二十换新引一,那和作废没啥区別。况且一张新引还得两贯现钱来买,兑换什么的,简直多此一举。 不过稍微想想也能理解,要是直接作废,那估计立刻就沸反盈天了。先说兑换,再说比例,最后说缴费,切香肠战术相当好使的,都是卑微的社会公器,谁还不会啊。 第315章 315.要发之前先问我 第315章 315.要发之前先问我 船到扬州江都城,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都是大事,不可能船上这么一会子就完全论定。张巡也需要思索一番,再决定是否对朝廷政策表態支持。 尤其是老黄头在更改完了盐场的基层治理制度之后,又把手伸到了盐务的顶层逻辑上。管这里面有没有文陆二人的意志,也不提视盐政为禁的勛戚、后宫、宗室等群体。单单是淮南这边, 最终怎么一个议定章程,就得好好考虑。 毕竟说到底,不管盐政怎么改,其底层的逻辑永远避不开產盐和支盐。而带宋主要的盐產地, 也就是沿海和两淮呢,其中两淮又占到了一半以上。 淮盐能產多少?能支多少?才是盐政调整的根本。 发了新盐引|,谁能保证他不超发?本次新引换旧引一事,张巡也从文天祥的口中听出了点话音,那就是文天祥在筹集战费。 大约文天祥是支持在四川动兵的,可因为没钱,到底还是把主意打到了盐引上。现在靠新换旧弄个二三千万,之后呢? 不是说贬低文天祥,或者说怀疑文天祥,他气节再高尚,那也是封建官僚。盐务稍微有了点起色,淮盐能够正常支盐了,就立刻打起了盐政的主意。可以想见,之后要是急用钱,而朝廷没处捉弄,必然要打盐引的主意。 夜里准备了招待文天祥和他属吏们的宴席,席上张巡自然只管和文天祥敘旧话家常。等酒席散了,復又坐下,张巡就很直白的询问文天祥。 你能保证不超发盐引吗? 一句话把文天祥给问沉默了。 实话实说,要是换个別的什么卑官来问文天祥,那文天祥就不考虑那么多了,直接保证绝对不超发。可现在问话的是张巡,且张巡已经將淮盐各盐场纳入掌控之中,要支淮盐得张巡点头,新盐引能通行,更得张巡答应。 瞧他这个模样,张巡就知道文天祥保证不了。 况且朝廷在年节赏赐等项上,肯定也会打盐引的主意。尤其是那些后宫勛戚,宗室军將,二圣一高兴赏个五千引1,一万引的,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文天祥满饮了一杯胡椒茶,这玩意儿醒酒用的,顺道刺激一下脑仁。 “海盐我管不了,淮盐得另设章程。”张巡也不装,领导给你机会提要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等这事先斩后奏干起来,张巡还要再插手,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就很难办了。在討论期间就把要求提了,大伙儿还能有个商量。 “什么章程?” “盐引可以发,但是淮南要在临安进奏院內设淮盐平准库。”张巡也是受到了一点叶李的启发。 朝廷发新盐引,怎么去支领浙东、福建沿海的海盐,那是浙东、福建的事。想要支淮盐,那就得先把支盐所需的全部开销,先行预存在淮南安抚司设置的盐库內。 同样一张盐引,上面敲了淮南安抚司的印,再拿著存了钱的盐票到扬州来,才能够支盐。否则就是废纸,屁用没有。 新引你隨便发,发几千万几个亿都行,但是能接多少全是我说了算。我这边接下的新引,才是真盐引。 “这”文天祥当然猜到张巡要打补丁,但他没有想到张巡会直接“另起炉灶”。 偏偏张巡还不是直接甩开朝廷单干,因为朝廷每发一张盐引,就能够得到两贯文的现金。淮盐多了不敢说,每年支出来二三百万引问题不大。那对朝廷而言,就是增收五六百万贯,还是最省事省力的钱。 催征地方的赋税,已经是难於上天了。各地的拖欠其实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呆帐坏帐,等朝廷有点喜事直接豁免了拉倒。 现在能够稳定每年多得五六百万贯,偷著乐吧。在张巡到镇淮南之前,根本得不著这笔钱的。 “如何?”张巡也是被逼的,朝廷滥发的都没信誉了,只能设法钳制。 在这种事情上,张巡只能相信自己,连文大哥哥,或者陆大姐夫都不能完全相信。毕竟他们心里面装的是九州万方,是朝廷天下,张巡装的是自私自利,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作为牧羊人,看好自己的羊群胜过一切。张巡就这鸟样,老母鸡护小崽子,咋滴吧。 『容我三思——.”文天祥不答了。 瞎,他这一顿,张巡就猜到文天祥也没憋啥好屁。肯定背地里想过趁著现在淮盐又能开支了, 先使劲爆他三五轮金幣的事。將来洪水滔天那是將来的事,现在先爽一两个亿再说。 反正干得也是国家大事,为带宋钱,於国家道德上肯定无亏。至於被剥死的百姓和商户,那是阵痛过程中必要的代价。 “我在淮南,直樱虏锋,不能不慎。”张巡的自私自利,其实和带宋的国家利益也部分重合。 养活了淮南一镇,才能在淮南顶住韃虏的南侵。你在临安爽,我在淮南可就难了。所以只能出此策略,没法再让步了。 “设库收款,再开盐票,只是为了確定引额?”文天祥思了片刻,復又问道。 “放心,我还没想著要发淮南会子呢。”这盐票就是叶李想发淮南会子的前置准备,张巡和姚早就谈论过了。 “如果能发,带上户部左右藏吧。” “哈?” 不是,哥哥,你就不能,唉,算了,张巡也是没话说了。 搁外头文天祥那可是状元相公,权柄极重的宰相,怎么搁张巡面前,又是这么一个心心念念搞快钱的模样呢。 『我也难啊,真的。”文天祥居然伸出手来,握著张巡的手,確有真情实感。 “都难都难。”好了好了,张巡心里有本帐。 “另外此事,还得知会荣大王。”张巡没有把手冲文天祥手里抽出来,继续说道。 “大王总运淮盐了?”说起赵与芮,文天祥稍稍压低了声音。 “倒也没有。”赵老登到处赚钱存钱,但他好像也有点底线来著,很懂一个道理的。 自己吃肉,別人喝汤。让其他人能够喝上一口肉汤,整个秩序才能够长久有效的运行下去。蛋糕二八分不是问题,问题是吃著八分的蛋糕,还想要把二分的蛋糕往嘴里捞。 第316章 316.三口锅就一个盖 第316章 316.三口锅就一个盖 为什么要通知赵老登呢?因为朝廷早晚会超发盐引,但张巡允可来支的盐引是有限额的。早期肯定人人都能来支,等超发之后,事实上大概率也就是赵与芮这批有权有势的能来交款盖章支盐。 所以得提前和赵与芮知会一声,告诉他整个流程,免得中间发生什么误会。 別看张巡心里面总是叫他老登,但几回交往下来,张巡发现赵与芮是个还算有基础商业道德的买卖人。儘管这种道德的维繫,大概率是基於张巡手里的刀把子很硬的缘故。 但不可否认的,赵与芮本身不蠢,有底线,灵活中透露著一种活得长久的智慧。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斤斤计较的阶段比较费劲,但是等切好了蛋糕之后,就非常的省心,赵老登会谨守本分的只扒拉自己那一份。 等赵老登哪天真的蹬腿了,或者张巡蹬腿了,这个合作关係没法维持下去?那就拉倒,反正张巡也只管自己当家做主这二三十年的。 “那调兵二万?”文天祥復又提及兵马的事。 如果筹集到了五千万的战费,文天祥很有几分想去四川碰一碰的心思。先前张巡等人的分析很令他动心,现在或许是恢復全川最好的窗口期。 “二万生券不可能。”张巡直截了当的答覆。 关於这一点,那根本就没得商量的。拉走二万生券军,张巡的实力直接打骨折。淮南一镇十万多点人马,精兵甲士连一半都不到。不是没有衣甲来装备士兵,之前伯顏兵败,丟弃在常州城下的甲仗堆积如山呢。 可勇於搏斗,林立山阵,策马突骑的精兵又不是找个农夫过来,披上盔甲就算的。刀山火海里面廝杀出来的几万人,宝贝的很。 『那一万?”文天祥带过兵的,吃过见过,能理解张巡的拒绝。 “麻士龙那一营呢?”张巡直接反问。 自从江西起兵勤王以来,麻士龙隨文天祥转战经年,也是久歷戎行的官军了。虽然他那一营一万多人,生券军也就三千来人,可配套上五六千在后面喊666,同时还能拉弓放箭的熟券军,战斗力也不差的。 重点是大伙儿都在常州城外捡了伯顏的洋落,衣甲器械、骤马牲口都是齐全的,军餉也没有任何拖欠。还是战胜之师,士气正旺。 您文天祥要去四川督师,带上赣兵老同伙们,不是正好嘛。 “那也就三五千勇敢啊。“ “您出门去问问张世杰,再问问王安节,他们一营有几个勇敢?”当过一次兵马大元帅,给文天祥口气都吹大了。 三五千甲士还“也就”了,哪怕是张巡本队的忠诚军,精中选精,优中选优,也不说一万五千人都是甲士,充其量三分之二而已。 “不是你计划的,须得四万生券,才有北伐之力嘛。”打仗这事,文天祥还是很相信张巡的。 以前张巡屁也不懂的时候,文天祥就把军队都託付给张巡。现在打贏了,那更相信张巡啦。上临安大街上找,能找到一个比张巡还抗揍的嘛? 『淮南至多出五千。”张巡的心理底线就这么多,文天祥来要也不好使。 川兵不是也有一二万勇敢嘛,王应节又带去了一点,再算上麻士龙。或许荆湖的李庭芝还能支援二三千,凑合凑合,也差不多了。 “诸军来源不一,光是圆合,就得一年。”文天祥这个督师是真没白当,理论已经很踏实了。 赣兵、淮兵、川兵和殿前兵杂合到一起,想要让他们互相无间的並肩作战,就需要半年的合营操练,同吃同住。还得文天祥这种天下闻名的大帅臣居中统御,大伙儿都服气,都听命。上一年的时间,或许才能兴师北伐。 你比诸葛亮如何?那诸葛亮也是在汉中合营屯兵操练了一年,將诸军兵士糜合如一体,才决定出兵的。 建兴四年(226年)曹不病死,建兴五年诸葛亮决定北伐,並移兵汉中。建兴六年开春之后, 秦陇汉中之间的积雪融化,道路通行,他才挥师出兵。 张巡当初守城,那是因为全军上下都是自己的兄弟叔伯,平时就生活起居在一起,上下一心的。所以不需要多少磨合,就能够如臂使指, 现在要募集大兵去四川,单单磨合,就得一年。 所以文天祥才想直接抽张巡的二万精兵,再调四川的二万精兵,凭藉自己的大名,前赴后援, 前驱后进。军队来源单一,相对就比较容易整合。 要是来源太庞杂,整合好了,敌军也已经预备万全。 “然则淮南沿边,也缺不得守兵啊。”道理我都懂,可现实有困难吶。 早先淮南诸军,因为援救裹阳,都被抽乾了。庐州的夏贵到最后不仅儿子赔进去,自己也不过是仅以身免。李庭芝只得三万余溃兵在潭州勉励支撑。留在淮南的张逞和王效节则几乎全军饿死。 好容易把张巡推到了沿淮各处,守军充实起来,又要抽人,怎么能行? 现在的带宋三边是三口锅,可盖子只有张巡这一个,三边三口锅都在沸腾。好容易把淮南盖上了,你说劈开一半的锅盖,拿去按四川的锅。 最后什么结果?四川按不住,淮南的锅也彻底开了。 “移荆湖李祥甫镇扬州,再移殿司马、孙、麻三营四万人镇鄂州,你率四万人隨我从征四川呢?”文天祥给出了一个新的设想。 李庭芝本来就在淮镇,况且马上便要和张巡结亲了,把淮南交给他守个半年一年,也不算难事。殿帅马墅,两位殿副麻士龙、孙虎臣也算老將,屯守鄂州。 如此,张巡就可以带上自己的家当跟著文天祥去四川杀一阵了。 完全不需要磨合,只需要配套上川兵在前面开道引路,顺道裹卷著十几万川民壮丁,立刻就能够开仗的。 “真准备这么打?”张巡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文天祥。 文大哥哥中兴带宋,想把带宋再扶一程的心思太强烈了。 第317章 317.成了送你进武庙 第317章 317.成了送你进武庙 张巡发现自己和文天祥在对待带宋这个问题上,是有本质区別的。文天祥是一门心思的巴著带宋支棱起来,反正他活著就是为了带宋,带宋好他高兴,带宋孬他伤心。 为了带宋,他没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哪怕是自己的命,也隨时可以为带宋奉献牺牲。 而张巡希望带宋好,一则是带元没给自己当世袭罔替常州公的机会,二则嘛就是带宋活著自己才能继续靠著祖上的福荫,鱼肉百姓,吃香喝辣。 带宋活著,作为带宋的节度使,还是武进侯,张巡盘剥常州的老乡,只要不把老乡们逼反,就没人觉得张巡坏。而且按照目前的態势来看,张巡上了史书,那百分百是要流芳百世的。大概率还能上后世的语文课本,名垂千古。 等张巡蹬了腿,配享先帝度宗赵的陵庙都是轻易。许多如今的文人,还到处写文章,夸讚张巡的忠义吶。 但本质上,张巡是因为贰臣没当上,所以为了保全自己的富贵,以及保全自己富贵来源的常州老乡们,才扩大因果范围,愿意保全带宋来著。 维持现状,並在现状內小修小补,保持局面的稳定,才是张巡目下的主要追求。 在能够满足自己荣华富贵,享受一生的前提下,再进行其他的政治或者军事运作,张巡才能提起几分兴趣。 说句啊实打实的话,大冬天的,穷人家的孩子抱著狗一起睡觉,有钱人家烧炕,烧火盆。而张巡不仅有锦被,还提前有十六七岁的少女钻进被窝把被窝捂热了。 换做是你,你们有几个说这我都不要了,掏乾净家底我也要为带宋奋斗的? 湟论是前头天凉,家里的管事甚至安排了两个少女坐在床边上,先是给张巡洗脚,洗完脚有点热乎了,就左右各抱一只脚进怀里,直到张巡温暖的睡著了,再起身离开。 能过这种日子,还不全靠张巡的兵马、地位、財富—— “唔—”早知道就不多事了,不给朝廷提什么恢復全川的计划了,现在提了倒好,文天祥真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若是能恢復河洛,重光中原,尔行你是能入武庙的。”文天祥立刻加火添油,宋朝这会儿是有先例的。 比如王安石就曾经进过文庙,不是孔庙多少哲这一类的从祀,而是正儿八经和顏回、孟子一道成为“亚圣”,坐在孔子的左右手,跟著配享文庙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按文天祥的说法,张巡有力挽狂澜,再造社稷的泼天功劳。而且张巡在封建儒家体系內,事主极忠,侍母至孝,几乎死国。 如果这都不是“圣”,什么是“圣”? 就按现在张巡的经歷和名望,把张巡安进武庙十哲可能还差点意思。但是进庙里从祀,其实也就是朝廷一句话的事。 假设张巡还能恢復中原,那姜子牙什么的,都得被请下来,大伙儿拥戴著张巡坐头一把交椅。 等张巡哪天蹬了腿,西湖边上起武庙,左右两边坐著的,那就是张巡和岳飞了。甚至因为张巡恢復了中原,是岳飞坐张巡的左手,关羽坐张巡的右手。 “不不不,不至於不至於———” 张巡使劲的摆手,这话说得太大了。 “古来事业,都是人做!”文天祥还以为张巡动心了,拍著张巡的手臂激励道。 不聊了,真不能聊了,再聊下去,看文天祥的样子,巴不得今天晚上就把这事情给做成了。 天色已晚,请相公暂且休息。再者明日还要全镇大操,淮南的文武官吏也要来扬州拜见文天祥,並接受检阅。 淮南镇的兵马自然是强劲的,张巡日搞月赏,操练不缀。有这一镇兵马在,稳守淮南沿边二十年,只是等閒。 先前海州接获了万余河北盐工起义军的事,文天祥在临安也已经接到了报告。正是因为虏中大乱,又损兵折將,文天祥才愈发觉得此时是最好的窗口期,合该北伐。 河南、河北、山东的元军都被各地的起义军所牵制,有些州县的元朝官军甚至被整建制的消灭。即便元朝廷最终镇压了各股起义军,地方重建和军事重整都需要时间。 像是检检最后那几年的山东、河北、河南、陕西等地,很多州县已经完全是无政府状態了。大规模的兵灾,对於地方的破坏是极其巨大的,恢復得费天大的力气。 文天祥还问吶,有没有可能把这些起义军给收编来淮南? 南宋似乎有点,该怎么形容呢?到了如今这会儿,宋朝廷大规模的收编流民、土匪、山贼和海盗为兵。可能既是出於维稳治安的目的,也是觉得这些人的战斗力比良民老百姓要强。 或许在临安政事堂內的老爷们觉得,只要严格约束这些匪兵,就能够快速形成战斗力。既牧平地方,又能御敌国外。 加上现在宋朝廷缺乏兵员,文天祥才有这么一问。 別想了行不行?人家搁河北转战呢,海州那支起义军纯粹是被拜降打崩了,无路可走,才选择南下的。其他起义军有得是去处,都已经造了反了,大河南北尽可快活。 再是求兵若渴,也没有这样求得。不如好好去腹里內地,招募良健,给与双餉三餉。別搞什么贼配军一样的刺字,学学那些勇敢效用士,给人一点小小的上升通道,哪怕是做个尉官呢。 结果文天祥还有点不以为然,命令几个来拜见他的屯军尉官,出淮北去找寻所谓的河北盐工起义军首领郭积万。 承诺只要郭积万带著几万起义军到淮南来,宋朝廷这边不仅全部接纳收容,计口授田,还会按照大小头领的身份给予官爵。 像是郭积方,文天祥承诺让他当刺史! 遥郡刺史虽然只是五品官,但是在宋朝就已经是高阶军將了。对於一个起义军领袖而言,价码不低。 见他如此,张巡也实在没法拦,只好给了钱和骤马,让这几个屯军的尉官派员向北。到底能不能把郭积万的起义军拉来,不得而知。 第318章 318.齐贺节帅要成婚 第318章 318.齐贺节帅要成婚 来都来了,朝中暂时也较为稳定,文天祥便准备转去庐州一趟。既是巡视淮西一路的情形,也是去滁州宣布对谢添的褒扬。 先前谢添在当涂·歷阳一战中掩护文天祥战死了,加之阿术行掠淮南,打破滁州之后又进行了屠城。所以朝廷下旨找寻他的家属族人,赐予饗祭,给予恩荣。 这会儿说是找到了两个族侄,因为和谢添特殊的关係,文天祥要代表朝廷亲自走一趟。 鄂州去不去?要是去淮西,那实际上黄州、蘄州也是淮西。过个江,就是鄂州和汉阳军呢。文天祥只说看情况,要是朝廷有事他就回。朝廷无事呢,会走一趟鄂州。 行,保不齐文相公就去李庭芝了。 算上在鄂州的张孝忠一营万余人,李庭芝手里也有五万之眾,守城绰绰有余。当初裹阳的吕文焕也就只有六万人守城而已,这是把生券熟券都算在里面的总数。伯顏倾国之力来灭宋,也就带了二十来万人。 和满心算计自己未来老岳父的张巡不同,此时的季庭芝筹算著张巡的孝期已过,可以正式开始办理两家联姻的大事了。先前陆秀夫在时,已经换了帖子,合了年岁时辰,甚至有了婚约。 只不过大战一起,荆湖和两浙的联络都断绝了,各种因素相加,不能成婚。现在既然已经把韃虏驱逐到了北方,四方也勉强平静了下来,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啥不好的。 由於先前居中保媒的是陆秀夫,那这事现在还是得由陆秀夫来继续保下去。李庭芝的家眷原本隨著他的罢官和贬謫,都隨陆秀夫住在临安。后来鄂州光復之后,就都跟著去了李庭芝在潭州的治所。 现在得约好日期,先送去扬州,再举办婚事。李庭芝这边负责送女儿,陆秀夫负责操办,张巡负责到时候迎新娘进门。 都是有流程的,现在开始办,也得办上三五个月呢。先去一封信给张巡,让张巡帮忙把李庭芝在扬州城內的宅院整一番。 李家的女儿不可能直接从船上抬进张巡家里,还是得从自己家里出发。另外李家的族人眷属也得安排一些去扬州,提前操持。 算算年纪,今年李庭芝已经五十九岁了。三个儿子都不太成器,守业都有些困难。如果能够把张巡好好笼络住,李家至少不至於在下一代就败落下去。 至於再往下一代,儿孙自有儿孙福咯。 打定了主意,李庭芝就给张巡和陆秀夫分別去信。张巡正好想问呢,对著亲自赶来送信的三舅哥李酉孙满口答应,表示一定大摆宴席,风风光光的把李家的女儿抬进门。 倒是这位三舅哥表现出了一丝,说话慢条斯理的,直说按章程来就行,倒也不必铺张浪费。张巡在淮南,养兵十万,即便是开始重整淮盐了,也没必要太多的钱在婚事上。 另外李庭芝还想著张巡一旦成婚,肯定要遍赏淮南军士的,一百万不嫌少,二百万不嫌多。钱在刀刃上吧,將士的赏赐不能够短缺了。 为此李庭芝还表示会发十万饼茶,十万刀纸,以及十五万匹麻布来淮南。李家的嫁妆另算,这些是他李庭芝拿来赏赐淮南诸军的。 哇哦,有个阔佬岳父確实不错,嫁女儿是真捨得下本钱啊。 不过人家说得也对,婚礼正常办就得了。有那个铺张的钱,不如拿来奖励三军。你张二真给钱,他们大头兵就真卖命。 双方议定,立刻筹办。 满扬州城都得知了张巡要迎娶李庭芝之女的消息,各路的军將接二连三的派人来扬州询问成礼的好日子,纷纷表示要喝节帅的这杯喜酒。 各行各业的行首代表也写了帖子递进安抚制置司衙门,要为节帅办灯会庆典,给节帅一家灾祈福。马上不是梅雨季节了嘛,江淮之间多爆发疫病,有宋一代確实有各种仪式活动,当然也存在一些淫祀。 不过那都是閒话,人家来主要也就是为了表一表对张巡的恭贺之意罢了。张巡不仅不要他们的钱,还主动掏了五千贯出来,要张灯结彩,与民同乐。放灯就大放,庆典就大庆,该怎么跳舞就跳。 在临安的陆秀夫也递了信来,朝廷之后会专门派遣天使到扬州来祝贺张巡。就和宋朝其他的皇帝在元老大臣寿辰派遣天使祝贺一例,只不过有资格让官家祝贺成婚的元老大臣比较少罢了。 能混成元老的,基本上各个七老八十。哪曾想到会有一日,有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居然也成了国家柱石,海內名將,需要官家亲自遣使祝贺呢。 先前不是说官家有临安日赁钱这个小金库嘛,张巡提醒陆秀夫估摸著有了三五百万就记得去爆一爆的。这次不需要去爆了,官家显然还是懂事的,说好了会提五十万贯过来。 虽然钱名义上是赏赐给张巡的,但大伙儿也都知道,最后还是落到淮南诸军的口袋里。 很好,大家都配合,大家都懂事,婚礼开支的最大头就有人照应了。张巡只帮著把李家在扬州的宅邸好生修一番即可,倒也没什么大钱。 此时在荆湖,李庭芝也亲自把女儿送到了鄂州,他守土有责,没办法因私离开本镇,送到鄂州也就罢了。 其实多年以前,润州失陷,李家的家眷逃亡到常州来,张巡和这位女子有过短暂的一面。但当时兵连祸结,再者彼时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张巡根本没有关注的心。 此时再看,已然十七岁的李淑真出落得亭亭玉立。或许是连续多年的顛沛流离,或许是出身师臣之家,同一般的女子绝然不同,李淑真颇有几分讽爽之气。 直言自己能够嫁给张巡这般的英雄人物,已经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好良人。只是以后要离別父母,有些不舍。 父女间平素也没什么话说,倒是这会儿真情流露了些,李庭芝轻声叮嘱女儿在张家知礼些,莫要再舞刀弄枪。 第319章 319.娶我算你得著了 第319章 319.娶我算你得著了 运气很好,张巡一多半的父老都在忠诚军军中和淮南安抚制置大使衙门內,酒杯举起来,满大街都是我哥我弟我叔我大伯。 会须快饮,杯莫停。 署中家中,军中营中,皆是大宴,四方恭贺之使络绎不绝。全拜张巡这一付家当所赐,外头精甲旗帜,內里红灯粉罩。 也亏大伙儿心里有数,外加张巡酒量尚可,这才没有进屋倒头就睡,好歹还能瞧瞧新娘子的模样情形。 李庭芝的话,张巡见过好几次,是个面貌方正的人。国字脸,浓眉,鼻樑高挺。放到他女儿身上,基因继承的挺好,是长相很大气的女孩子。 总有一种谣言,说男的全都喜欢所谓的白幼瘦。不可否认,確实有些男的喜欢。但可以从侧面来反驳这个说法,三上啊,是吧,她在退役之后,开始推销女性內衣,为了討好完全不同的客户群体,减肥十斤以上。 理论再多,不如实践。 自己病態那是自己的事,但把推崇病態的锅往別人头上甩,那可就过分了。 李淑真就绝非这等娇弱病態的模样,甚至连皮肤都谈不上白皙如雪,脸颊上透露出那种日常锻链运动,活力满满,所以健康的“油亮”。 眼光之中確確有神,张巡打量她,她也在打量张巡。同样的,几年前逃难,李淑真见过正在指挥乡人和百姓的张巡。那时没有深刻的印象,只觉得是个普通的男子。 毕竟她有个擎天柱石一般的爹,等閒的男子也看不上,更比不了。 等后来陆秀夫提议作亲,她才认真回忆起同张巡短暂的交集。眼下再看,至少张巡样貌是过得去的,绝非什么浮夸紈的衙內。 至於本事?那全国都传遍了,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当百万兵。 二十二岁就披甲掛帅,前营御敌,总统水陆二三十万人马。若要说这都没本事,那天底下没几个有本事的了。 “以后多多指教。”李淑真瞧了好几眼之后,主动站起来,向张巡行礼。 “哈?什么?”设想过许多情形的张巡,万万没想到李淑真居然如此真性情。 大大咧咧的模样,比之府衙外站著的契丹胡都要炽烈些。知道的,是以为这找了个老婆回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哪位兄弟结拜呢。 “我爹说了,到了你家,不对,现在也是我家了,不得使小性子,不得放肆发脾气,得同你琴瑟和谐,相敬如宾。那还能如何,只不过多多指教咯。”李淑真居然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双手,似有打量的观察著洞房。 “哈?” “嗯?”李淑真不由得转头细看张巡。 这小子真的在常州挡了伯顏百万兵? 不是说好的箭矢炮石中谈笑如常,身当前驱,三军之胆的伟男子嘛?怎么坐下来,刚说了两句就愣住了。 “张节帅,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一日咱俩成亲后,娶得就是淑真呀———.”对咯,李淑真家是从河南搬来的。 李庭芝的父祖都是河南人,为躲避宋金之间的战祸,於是迁移到荆湖,先去隨州,后去德安。 等李庭芝融入淮镇,勉强算是在扬州有个家。仔细想想,李庭芝確实是一口河南话,那李淑真这么哼起来,倒也挺正常。 “停!” 张巡立刻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止住的动作,別往下唱了。再唱下去,驻马店的约瑟公心里面就要有牵掛了。 “怎么?”李淑真从容坐下,那意思显然是问张巡,俺这小妮儿唱的不中? “我只是头回遇见你这般的女子罢了。”张巡也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打开捧盒,里面有解酒的香茶。 真没想到,刚进洞房,面对小妹妹比面对老女真还令人口乾舌燥来著。 “那你以后算是得著咯。”还別说,李淑真起码的教养肯定是有的。 瞧见张巡开捧盒,就知道张巡这是要喝香茶,立刻主动揭过盖子来,托著一个青瓷的盏子,为张巡倒了一杯。 “嗯,我也觉得得著了—————” 就是不知道得劲不得劲, 瞄了一眼,李淑真的腿型挺好,似乎有点肌肉,绝非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大小姐。 “喝上二三口便罢,多饮起夜。”李淑真也发觉张巡並非那种完全將妻子视为附属物,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人。 单单方才那一会儿,就看得出来,张巡还是“尊重”她的。可能出於她父亲李庭芝的面子,也可能出於张巡本身性格的原因。 一念至此,李淑真非常熟练的把衣裳解开,往被窝里一钻。来之前她母亲教导过她,先躺下把被窝暖一暖。虽然这种事以后可以丫慧侍女做,但头一回还是自己亲自做来的好。 “好。”被她这么一提醒,张巡倒也止住了,不再多饮。 確实,外头本来就喝了不少,现在再接著喝,夜里指定要起夜。府里其实有一个张巡专门用来上厕所的屋子,甚至配了两个僕役在屋子两侧拉动坐扇,保证通风,不至於积蕴臭气。 还是个“床厕”吶。 在封建社会当统治阶级真爽,如果乐意,完事起来都不需要擦屁股,有人端好几盆温水来,专门帮著擦屁股。只需要把屁股往侧面一就行。 但洞房里面没厕所,只有五穀轮迴桶,起夜確实是麻烦。 “吹灯吧。”感觉自己臥著的那一片已经不凉了,李淑真就往內侧挪了挪。 “嗷嗷嗷。”张巡下意识的就应声,把大床左右悬著的灯都熄了,又將左右长案和桌上的留一盏,当个小夜灯。 手脚下意识的便轻快了起来,反正把床前的垂帘放下,灯盏也不会刺眼。再者个把时辰之后, 这灯自己就烧完熄灭了。 刚准备垂帘,张巡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直接走到门扉后,敲了敲门框。瞩咐外头守夜的,不管是亲兵也好,僕从侍女也罢,都別留下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明天早上再来听吩咐。门外果然响起好几声应答,幸亏是想到了这事。 之后就可以得劲啦。 第320章 320.淮盐过税先恢復 第320章 320.淮盐过税先恢復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两人还练剑吶! 毕竟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如此练起剑来更有分寸啊。本来嘛,张巡早上起来是要早锻链的,生怕把自己逃命的本事给墮了,导致大腿“里肉生”。 这弓箭射术要练,刀枪剑戟该练也得练。 早上起来李淑真还问张巡起大早做什么?张巡如实报告,得知张巡还有这习惯的李淑真老兴奋了,从自己的箱笼里就取了剑来,和张巡对练。 等到侍从僕役们起来,赶著要服侍节帅和娘子梳洗早饭,才发觉两人已经在院里舞了好一阵, 神清气爽了都。 年轻真好啊———· 该梳洗梳洗,该吃饭吃饭。张巡父母都已经故去,那李淑真就是主母,倒是免了侍奉公婆那一关。瞧见张巡浑不在意,便坐到了张巡对面,跟著张巡一道吃饭。 原本大嫂真氏,以及大哥张逞的两个女儿,二姐的遗孤赵韵娘也都坐下一起吃的。但是女孩们渐渐大了,张巡吃饭的时候经常有公务,外男进进出出的。所以就由大嫂带著女孩子在內院吃饭, 外头只留张楨跟著吃饭。 因著早饭一般没人来办公务,是以张楨也跟著他娘吃饭。这会儿自然也就张巡夫妻两个能往下坐,李淑真也算是提前有所了解了。 挺好。 反正张巡並不太在意这种规矩,就和英国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端香檳杯就是直接整根握。有些人还搁那儿说什么欧洲老钱旧贵族如何如何握呢,纯搞笑。现在张巡有权有势有兵,那张巡坐这儿吃饭的规矩就是真规矩咯。 简简单单吃完早点,李淑真居然还问张巡,要不要吃烙饼,她娘专门教她的。虽然作为节度使的正妻,大概率这辈子都是不太需要亲自下厨的,可该学还得学。 听她这么一说,张巡突然就想到那句“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 喷喷嘖·—— 咂吧了一下嘴,倒不是馋烙饼了,主要是馋这画面。可惜这会儿带宋也没有东宫娘娘和西宫娘娘,赵实岁七岁,虚岁八岁。就算十岁开始选妃(康熙十二岁就有孩子),那也得三年过后了。 没意思,还是让家里这口子烙饼吧, 原说节帅成婚,是放假三天的。连一贯认真处理政务的姚嵩,因著昨儿多喝了几杯,今天都没来衙门点卯。等他骑著马到衙门当值,发现张巡居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查阅先前叶李提议的疏浚各河道的公文。 梅雨季节到了,瞧见这天就得开始下。借靠先前李庭芝开凿的西亭河、金沙河等运盐河道,张巡又命熟券军拓宽盐河,建设灌溉沟渠。工程大部分都已经完工,既方便盐场运盐来扬州,又能够补强扬州郊外农田的水利。 瞧见张巡非常认真的在看公文,原本还想要取笑一句,怎滴节帅不多在家中盘桓二三日的姚嵩也敛容坐到张巡下手。 本来知扬州这个差事得张巡来兼,但张巡不耐烦庶务,推给了姚嵩这个运使。现在来过问,也就只是过问水利、防灾、盐务这类大事。 “城外安插了三千多户屯军,我寻了一圈,怎滴没有名目?”张巡早就发现姚嵩到了,但凭两人的关係,没必要专门站起来打招呼。 “既是屯军,名目也得在安抚司衙门。”姚虽然之前和包圭他们,负责安插这三千家河北起义军,但等田分好,草庐茅棚建成,后续的事情就都甩给军队啦。 说得好听点他们是屯军,说得实在点,不就是老张家的佃户嘛。最精壮,能骑善射的几百人被张巡补进了侍卫亲军马军。剩下的平时也就种种军田,战时做辅兵搭营寨,砍柴烧水啥的。 地方官府没办法从这些熟券军身上沾点什么,那插手干预的欲望自然消解。 “也是。”听姚嵩一说,张巡瞭然。 『沟渠的事,我已经巡视过了,大致可保无虞。”一般的农田水利啥的,姚还是懂的,他是有一定水平的封建官僚,这点基本功尽数具备。 “那走,巡城去。”张巡点头,把公文合上,捎带上姚嵩就出发。 说是巡城,其实是巡扬州总钞司。那个盐票还没正式开始弄,所以支盐出淮,都得在扬州交过税。出了扬州,走二三十里江北运河过瓜洲,则大江上下几千里行盐区,都可以去得。 这笔大钱,安抚制置使司和转运使司是二八开的,八分给张巡养兵,二分给运司充当地方经费。 至於朝廷? 我不伸手问你要,那你就念阿弥陀佛吧。 每个月都是几十万贯的巨款在这个总钞司里面打转,不盯紧一点,张巡根本没法安心。 淮盐过税这笔钱运司衙门沾边有油水,连姚自己的“公使钱”也从这里面出,有切身利益在,那自然没二话,上马就走。 钞司说白了就是运河河道上的大闸口,用木质的闸板拦住一段几百米的河道。把盐船放进来, 按盐包数量徵税,收齐了就开闸放船。 如今这年头,就这种控制运营模式。一直到明代清代,像是山东临清的钞司,也是如此徵税的。 瞧见张巡跟前开道的那些女真和契丹胡,钞司上下立刻紧骨头,毕竟张巡是真砍头。反正钞司这活难度不大,有的是人可以替补。张巡不介意这些人吃拿卡要一点,比如说你后来的,先给你排队进闸这样。 但你在帐目上动手脚,或者和盐商勾结,放过大秤盐包,抑或是少算盐包,那就等著砍头吧。 隨机踩上一条盐船,支盐的盐商倒也乖觉,连忙给张巡行礼,恭贺张巡新婚。张巡没管他,拿了税吏的帐目,就同船里的盐包核对。 数目没错,然后怎么著? 用毛笔像是骑缝章那般,直接按住大帐的侧面,划了一道墨跡,上下签了一个“张”字。 “节帅倒是仔细。”姚嵩只是看看,张巡管的严又不是坏事。 “这个月过税多少?” “已有十七万七千贯。”钞司的监税立刻上来匯报。 半个月十七万,那一个月三十五万,也不错了。一年过税四百万,淮盐肥肉里的一大口,已经落在了张巡嘴里。 第321章 321.重建驛递体系难 第321章 321.重建驛递体系难 冒著江淮之间连绵的大雨,文天祥从鄂州回返扬州。荆湖一线现在已经大致整顿出了一个样子来,李庭芝魔下的三万多人分散驻扎在郢州至潭州的七郡之內。鄂州又有张孝忠的一万余眾固守, 整道防线有条不的重建。 然后文天祥就发现自己计划的又一个漏洞,即便张巡肯跟他走,荆湖也离不开李庭芝。因为荆湖整条防线被元军彻底洞穿,需要全面重建。 最表面上的,城池需要修,粮草、军器需要囤积,稍微引申一下,鄂州到岳州之间二百里的无人区要修筑烽燧,设置屯田。 往深里一点,到重建军事通信系统这一条就开始上强度了。驛站制度,那真是维繫一个大一统帝国最重要的体系制度之一。 重建从郢州到鄂州、江陵,从鄂州到润州西津渡和扬州瓜洲渡,从鄂州到潭州等多条重要军事通信驛道,就费老鼻子劲了。 因为元军的杀掠,部分无人区完全没有布设条件,得先安置屯民屯军,建设烽燧、马场,到处徵集和打造船只。在驛站內派驻递铺兵和各种后勤人员,维持其粮道和源。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某种意义上算国家机密,得详细记录完善,明確配比,存档备份。正本存到临安的枢密院架阁库內,副本存在潭州的荆湖两路安抚大使衙门內。 要不老说仗打起来,摧毁一切很容易,可是重建一套秩序就难咯。 眼下重建才到一半,驛站这个土木房子好建,熟券军来屯田来充当递铺兵也简单,可是维持驛站体系的运作和安全,就得后续进一步跟上。 维持运转,可以迁移屯民屯田,可以强行徵发湖南各县的一等户二等户,支移各种军需品到指定驛站。 可保护驛站的安全,维持帝国血管的畅通,就需要在沿线的县城配置守城厢军,在河道和大江上设置游弋水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为啥北方蒙古军户起义,优先打击驛站和庄园,打驛站可以给自己创造游击战时间空间,打庄园可以夺取粮草武器。 基於此,直接把李庭芝,和其魔下的三万人迁移到扬州来成守,是一种极其不负责的行为。 马墅、麻士龙和孙虎臣都是军將,分派去驻守郢州、岳州、潭州没问题,可未必能够干得拢这样秩序重建的高难度项目。 一个政权內,草创製度,重建秩序,总理规划的人才,能有几个? “所以呢?”张巡帮著文天祥把外头的大擎解下来,派人去用炭火烤乾,再薰香。 “计划还得重订,千头万绪总是难啊。”文天祥虽然叫难,但他完全不怕难,为了保扶带宋他是真卖命啊。 “对了,扬州总钞司,今年度量能得四百万贯过税,明年朝廷就不需要再转拨军资来扬。”瞧见文天祥喊难,张巡得给他说点好消息。 淮南一镇十万兵,一年需要一千万贯的巨款来养活。仅仅只是正常养活,如果要打仗,要出战,那是另外的价钱。 “喔!”也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文天祥微微頜首, “相公请。”两人正说著,李淑真领著两个侍女进来,捧著香茶和果点来招待文天祥。 张巡和文天祥那是过命的交情,自然可以登堂拜母,妻子不避。真要是谁死了,把妻小託付给另一方,另一方绝对当自己的妻小养活。 “大娘子不必忙了。”文天祥欠身谢过。 瞧见张巡和李淑真还挺和睦的样子,文天祥心中欢喜。只有如此,荆湖和淮南的边帅才能精诚团结合作啊。將来淮南有警,荆湖来救。而荆湖有警,淮南也愿救。 “相公说得哪里话。”李淑真也欠身福了一福,在外头场面上,到底是进士帅臣家的大家闺秀要不是张巡年轻,还有一膀子力气,能应付的过来,那在里头,夜里躺下来说说知心话那一关,李淑真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去烹羊吧,我同相公还有些话说。”张巡和文天祥在聊三边军防大事,连好大侄儿张楨都没让进来旁听。 “烙饼吗?”到底是李淑真,走到门口,还偏头过来问了一句。 “烙烙烙—”张巡瞧见文天祥差点噗吡一声笑出来,立刻对著李淑真摆手。 好好的,正在说荆湖重整驛递系统呢,居然被一张烙饼给说破功了。 “琴瑟和谐啊·——”文天祥端起茶杯,用以掩饰,但是话音里那个笑意,是遮不住的。 “莫要取笑,莫要取笑啊。“ 回头再说三边防务的事,因为湖南全系完善州县,並未被兵,李庭芝那边勉强可以支应。张巡这边更好,既有先帝的馈赠,又有重整的淮盐。朝廷只要不铺张浪费,可以慢慢的积蓄起一笔战费来。 南宋末期,朝廷收入的70%都拿来养兵,以至於歷史教科书上多次重申所谓的冗兵之弊。 可偏偏南宋號称七十万大军,能实际拉出来野战肉搏的,在贾似道时期,就四川小几万兵,荆湖吕家將的六万兵,以及淮南李庭芝武锐军二万兵。 七十万大军,靡费国家七成的赋税收入,却只有十万野战军。真要打野战了,就去拉那些守城厢军、熟券军,乃至於剩员老军充数。战斗力薄弱不说,还把地方维稳治安力量给抽空了。 瞧瞧现在文天祥,为了凑四万野战军,那个艰难苦恨的样子。 养了几十万大军,可连四万野战军都凑不出来,这就是南宋末期的真实写照。 “以我想来,祖宗的章程或许得改一改了。”张巡调整好心情,坐到文天祥的对面。 “什么章程?”文天祥也定了定神。 “除刺配牢城,充军罪犯外,其余军卒,不当刺字。”张巡沉声说道, 上一次文天祥来商议,张巡就想说要给底层兵士一个上进的通道,哪怕是能够当尉官呢。但显然上升通道掐的死死的,一时间很难打开。那没办法,就只能先从五代配军刺字的恶习著手。 第322章 322.废了刺字好做军 第322章 322.废了刺字好做军 贼配军,小赤佬,全社会都鄙视军人,视从军为下贱去处, 你指望这样的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 其实臣构和带宋的相公们都知道,这种贼配军是没有那种军心士气的。所以在北宋西军招募效用材士,南宋初年招募勇敢猛士,现在军中那些真正有战斗力的生券军勇敢,都是不刺字的精锐军人。 一边给予他们公正的经济待遇,一边给予他们勉强还算有个缝隙的上升通道。像是姜才,白衣从军,从北方逃亡回来的驱口,现在是承宣使了。像是张世杰,更是南投的北人,因为作战勇猛, 得到了吕文德的赏识,才有今日。 不指望说什么拥军爱军了,毕竟这会儿的军队要是没有严格军纪,大概率也是为祸一方的。但至少要把士兵当人看吧,让这些兵有个人样子。 我把军兵当手足,军兵视我如心腹。我把军兵当亲子,军兵待我如父兄。真心换真心,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桿秤的。 现在张巡往街上一战,呼一声“敢死!”,有的是將士愿意为张巡前驱。无他,只是因为张巡待他们好罢了。 “这—”文天祥沉吟了起来。 “虽是祖宗之法,然则已是三数百年前之法,天迁地变,如何能不易?”张巡也是真心实意提这个建议。 唐末五代那会儿,真就是抓壮丁充军。都说了魏博镇拋开一开始的安史之乱残余老兵,剩下的所谓魏博雄兵不过是全索镇內十五到六十岁的壮丁,集合约十万人。然后再精选其中最壮最强的五千人,號为魏博牙兵。 给壮丁一根铁头枪,就捉来做军的,那士兵怎么不逃?为了不让他们逃,那才生出了刺字的烂招。 现在哪里还需要这般操作,有得是山贼流民,海盗盐梟给你招抚收编。说句实打实的话,现任安庆知府的刘源,他们那十一寨义军,听朝廷號令的时候是义军。不听朝廷號令的时候呢?还不知道临安给他安什么名头呢。 此时带宋各地结寨自保的,聚啸一方的,那不知凡几,全捉来做军,那怕是老弱间杂一百万都不止。 “那军士逃亡,如何追捕呢?”文天祥索性就问了出来。 “逃?要么长官剋扣粮餉,要么长官虐待兵士,就这两条。不论哪一营兵逃了,直接派员去问。拼死敢战的兵士不好找,插根翎毛做承信郎的临安城里有三千。”张巡虽然也就带兵这几年, 可里面的弊病那是知道不少。 正常的將官,只负责想办法养活军队中二成或者三成的生券军,这是他们打仗的本钱。其余的熟券军和剩员,平时全都驱赶去屯田或者做买卖,也有留下来作为自己家僕役的。 这是正常情况,如果就这么操作的话,一般军士並不会逃亡。真要是逃了,那无非就是活不下去。將官不给口粮和衣料,不给月钱。或者动輒捆打,致人伤死。 真逃了兵,你去砍將官就行。 反正临安城內有得是钱买了官阶,或者依靠父祖的恩荫,乃至於朝廷烂赏而得出身的僧道优伶。矮子里面挑大个,挑两个只会正常盘剥军兵的官校,不就得了。 狠杀两个不像样的將官,绝大多数军兵也都是日子人。就算是逃出营,一样是种田或者打工, 一样受盘剥。只要营里过得去,这些被驱使奴役的军兵並不会逃。 光想著折腾最底层的小兵,不考虑约束上面的军官。倒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不对,是只许官僚阶层吃喝赌,不许底层军兵停手歇脚。 ““...”张巡是大帅臣,却没有站在军校將官的屁股上说话,一下子就把文天祥给定住了。他哪里想得到张巡的想法是直接砍头。 贪婪的思想根除了吗?没有根除?记得临安城內也有冰库的,在西冰库办一个学习班。不能破除这些坏思想,带宋怎么能好起来? “若是想要重整朝纲,没点振作刷新之法,是万万不可能的。”张巡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掷地有声的。 “却也有几分道理。”文天祥亲自带过兵,那是见到过各种猥烂军將充斥行伍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確实嘛,只想著约束和折腾底层小兵,不如好好地刷新一下军官行列。“选將”和“练兵”是相辅相成的,恢復三边,重整江防,两手都要抓,都要硬。 “我可以领衔上奏,不教你难办。”张巡也不怕得罪人。 反正得罪的都是些猥烂军將,聚集在张巡魔下的,虽然也谈不上各个都是持身甚正的,但至少有个人模样,而且还有点追求,有点封建道德和底线。 石头砸下去,叫得肯定是狗。 “联名上奏,我怎能落后。”文天祥更不怕得罪人。 他怕什么?他连死都不怕。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一样往前冲的人。要不能轮上他做救时宰相?还不就是因为他比那些混事,还有中庸的,要强上一大截。 “行!” 想要短时间內更改全社会对军队的鄙视,那是很难的,但先刷新一下军队的面貌並不难。况且再难,只要开始做了,就有做成的可能。一直不开始,那一直没可能。 两人当即提笔写草稿,张巡那点墨水就省省了,文天祥状元相公,写个表章手到擒来。既通俗易懂,又直指关要。表章最后得递给二圣看,二圣一个是七岁的小孩,一个是七十的老太太,不能指望他们去读那信屈整牙的文。 等写就之后,张巡通读一遍,文意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先把士兵刺字的陋习给废除,那招募良民从军的难度,就能下很大一个坎。 有良家子从军,好生操练数年,不愁出不了足堪野外浪战的精兵。 正准备由文天祥重新誉录一遍之后,两人联署呢。外头就有侍女来传话,说大娘子已经烙得了饼,请相公和节帅用饭。 闻言,张巡登时闭起眼来,心中无语,这娘们真是——— 倒是文天祥哈哈大笑,將草稿叠起来,收到袖子里,直言先去吃烙饼羊汤吧。 第323章 323.虚言恫嚇骇宋使 第323章 323.虚言恫嚇骇宋使 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且並不触及什么统治阶级根本利益的小变动,在送进选德殿,交给二圣阅看之后,竟然被直接否决。 连帮著把表章送上去的陆秀夫都有些疑惑,你要说什么触及后宫勛戚,赵氏宗室的利益,动了这些人的蛋糕,那二圣否一否,也可以理解。就免一个刺字而已,让招募来的兵士不再被污为所谓的“贼配军”,怎么还要否? 就因为刺字! 坐在政事堂內的陆秀夫一时间没想明白,倒是在堂內办差的金应,跟著张巡打过几阵,略一沉思,便把七八名在堂內外站班或者服役的军士给叫了进来。 怎么说呢?陆秀夫还挺疑惑地,直到金应让这些士兵把自己的刺字给露出来,好些人才恍然大悟。 毕竟他们都是诗礼缨簪之家出身的进士官僚,从小根本接触不到刺字或者纹身一类的东西,对这玩意儿的印象和认知都是非常浅薄的。也就是隨营打过仗的金应,见得多了,才有几分概念。 军士们露出自己的手臂,或者左耳,当然也有刺在手背的,横竖就这附近。一般不会刺在正脸或者胸口,刺正脸的也就是罪犯了。甚至罪犯也大多是刺在两耳的耳侧,或者额头稍侧部位。 等站起身来一观瞧,陆秀夫突然就懂了。 因为这些军士的手臂上,有的刺著“殿前八”,有的刺著“侍卫十”,更有刺著“义勇扶宋”的。 “殿前八”就是殿前司左厢第八指挥的兵,“侍卫十”就是侍卫亲军步军第十指挥的兵, 而“义勇扶宋”的则是先帝赵,当今赵湿,多次下詔各地官军进京勤王,临时招募的各种兵勇。 现在全都一股脑的混编,充实在临安的八万大军之中。 除了最简单的表明身份军籍之外,还客观上表明了一个事实。也即这些军士是带宋的军士,是朝廷,是赵家的兵。 懂吗?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兵,明明白白的刺著,这是我老赵家的兵。 確实,现在这个年代还刺字,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军事意义了。毕竟那些投效军前,奋勇杀敌作战的军士,都是不刺字的勇敢。可这些勇敢到底是少数,也就占到军队的百分之二十左右。剩下的绝大部分军队,还是要刺字的。 刺了字,就明明白白的显出他们赵家兵的身份! 怎么样? 反正在二圣这一关,是通不过的。 被送到大都的张逞和杜滸在安排的馆舍內先是等候了半个月,他们从淮南出发到抵达大都,前后七个多月,再等几天倒也无所谓。 只是元朝廷派来的人员禁止他们离开馆舍,唯允许在馆舍內活动,令张逞稍微有些失望。如此一来,他的日记就没有可记录的內容了。 一开始他还能够和来送饭菜饮水的僕役聊聊天,后来被监管的元朝官员发现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和他聊天了。 甚至连问一问大都城內的物价情形,粮食蔬菜大宗,牛马养只一类,这种內容元朝官员都是一问三不知。 之所以如此对待,和元朝廷中枢对於张逞使团的到来,尚未做出最终的应对决定有关。 在上都待了一整个冬天的忽必烈,知道开春水涨草茂,草原上经歷一冬的战马,都掉完,亟需补食之后,这才回返大都。 由於安童被海都劫去了,阿剌罕战死常州城下,阿合马军略不通心意,原本大伙儿都以为会被追究责任直接杀头的伯顏,居然在牢里关了半年之后,又给放了出来。 当然还是白身,並未官復原职。除他之外,中书省的丞相阿术,御史大夫相威(木华黎国王曾孙),枢密副使孛罗(成吉思汗正妻孛儿帖管家之子,怯薛长),中书左丞燕帖木儿等人,都环列在忽必烈身周。 由於掠取財赋不能令忽必烈满足,原本还极为得宠的阿合马,已经渐渐露出了被疏远之象。只不过眼下是议论同宋息兵的军事,不带他倒也说得过去。 和? 不和? 怎么一个说法呢?忽必烈其实很有几分犹豫。因为海都和乃顏已经有了合流的跡象,只是因为忽必烈手里还有二万余汉儿铁骑,镇守在上都。所以双方的勾结还没办法完全畅通。 黄河两岸地区,又接连的爆发了各种各样的起义和民乱,不仅赋税徵收更加困难,连信息传递也不畅通。 內部一团乱麻,而攘外必先安內,其实忽必烈內心是倾向於暂时和睦的。 等把蒙古大汗之位的海都和乃顏给打死,再镇压了河南河北的起义军之后,重启对宋的征服不迟。 为今之计,还是先稳定国內最重要。 可阿术和屯驻在囊阳的阿里海牙也说了,南国出了一个英雄般的人物张巡,魔下有数万精锐之师。明明在常州城下,许多人亲眼瞧见他被察罕一铁棒打死了,转天过来,竟然又带著兵马反攻元军。 仿佛真的有满天的神佛庇佑,以至於江淮之间的百姓都传言,说这人是二郎神君转世,力能开山拨海,勇冠三军。 现在不仅出兵光復了鄂州,还移镇到了淮南,很有兴师北伐的意思。 真说起来,现如今这会儿,已经不是元朝说了算了,得他张二说了才算。他张二要是北伐,元朝廷甚至一时间抽调不出太多的军队来抵挡。 为之奈何? “唯有惆嚇南使,骇其胆魄!”一直没发言的伯顏,瞧见忽必烈望向自己,到底还是开口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装出一副我现在还非常牛逼,非常厉害的样子。毕竟当年金国被打成那鸟样,还能兴师几十万南下进攻带宋呢。不考虑张巡先知先觉的情况下,南宋確实很多人都觉得元朝只是损失了部分精兵,家底尚存,仍可南下。 所以现在元朝廷一定得装起来,恐嚇南宋的使臣,告诉南宋方面绝不可能议和的。带元还有百万雄师,等稍稍整顿二三年之后,便会立刻兴师南下,攻打宋朝。 第324章 324.节帅权力无限大 第324章 324.节帅权力无限大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打肿了脸充胖子。如果被宋使发现元朝內中虚实,外强中乾,那张逞一回去,立刻就会和他弟弟张巡讲。 收拾收拾,咱兄弟俩光復中原的好机会来啦! 先期和张逞、杜滸接触的元朝官吏,都已经知道这就是死守常州的张巡之兄。而且也是有胆有气之辈,死守扬州不肯降的。 对於这种人物,咱们就得直接上强度。用最盛大的场面招待宋使,把那些钦察、阿速、斡罗思、撒儿塔兀勒的扈卫亲军们全都拉起来,能拉几个拉几个。青壮的站前排,老弱的站后排,教宋使知道咱们大元富有四海。 从极西处的钦察大草原,到极东处的苦兀岛,数以百万千万而计算的各民族勇士,都在为忽必烈大汗所效力。 一定要让张逞感觉到大元的军事实力仍旧强盛,不屑同什么狗屁的带宋和谈。 极尽奢华的招待完了宋使团之后,再厚赐礼物彩幣,把他们礼送出境即可。到时候张逞等人一定会惊疑不定,进一步怀疑元朝到底有没有伤筋动骨。 只要怀疑,那就好办了。怀疑一年,带元就有一年的恢復时间,怀疑两年三年,那便是海都和乃顏,恐怕也削平扑灭。 等內部整理完毕,哪怕带元没法在短时间內南下征宋,至少可以凝聚起力量,应对南宋可能的北伐进攻。 尤其是南宋多水军和步兵,一旦进入河南河北的大平原,说句实在话,元军一万骑,能溜著四五万宋军应接不暇。 即便最后宋朝发了二十万,三十万,甚至更多一些的大军,分成三路五路来北伐。那元军也可以仰仗数万抽出手来的精骑,配合地方上的军户站户,將宋军轻而易举的击败。 时间! 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 爭取到南宋不敢北伐的时间,那元朝就稳了。大不了將灭宋的功业,交给真金太子去完成咯。 真金太子在元朝廷的中枢,极得人望。一则其本身亲近北方的汉族大地主集团,二则其又和实际掌握权势的,围绕在忽必烈身边的怯薛集团交好。 像是伯顏,就曾担任过真金的属官。要说真金的能力多强,那或许还有商討之处。但是真金是蒙古这个政权在草原和汉地之间的最大公约数,有他在,则两边至少皆拥戴一君,可以继续稳定坐下来谈。 所以包括伯顏在內的一眾臣僚,都认为即便他们干不成灭宋的大事,以后真金太子继位为了, 也一定会继续推动,並加以实现。 忽必烈六十三岁了,虽然看著还很健康,但谁知道呢。 既然眾议一致,討论的结果也符合自己內心所设想的,忽必烈便决定对宋使张逞和杜滸示之以威,待之以礼,赠之以利,充分展现带元国富兵强的一面。 於是原本一直被控制在馆舍內的张逞一行,终於获准前往大都郊外的大寧宫,前去拜访忽必烈。此时大都正夏,城內人丁糜集,热一些。倒是郊外的离宫,十分宜人。 去城约莫三十里,便赶到了前金时便已开始修建的大寧宫。令张逞和杜滸震惊的是,距离大寧宫还有超过十里的距离,道路两侧夹道的便是面目各异,头髮眼睛,面貌人型各不相同的元朝扈卫亲军。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按照引导使的说法,这都是全国各地迁移到大都来为陛下征战的勇士,无虑百万之眾。 草草点数,张逞也能確定,这夹道的人马至少有三万骑兵。各个铁盔铁兜,甲仗严整。毕竟金国南逃,將马场和武库都丟给了蒙古,蒙古人直接吃了一波肥。又在襄阳先后吃了宋朝好几次十万人以上的援军,衣甲器械堆积如山啊。 也正是那些铁面铜兜,遮住了盔甲下少年稚嫩的脸庞,掩盖了老者沧桑的白髮。 前排万余骑倒也堪称精锐,许多都是跟著阿术从扬州撤回来的。后排的万余骑,那不过是徒具形状。 等进入离宫內外墙,沿途守卫的更是从大都残存的各扈卫亲军中拔尖出来的军人。顶盔攒甲, 气势极盛。 不由得令张逞和杜滸二人,深感虏中到底还有二三分家当,不至於一败便一不振。 想想也是,南宋进援裹阳,还前后组织了至少四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呢。都是大国,家底丰厚。 心下暗暗记录的张逞、杜滸,在引导官的指引下,终於见到了忽必烈,並按照参拜契丹、女真皇帝的礼节,参拜了忽必烈。 “什么!”张巡只感觉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都没说要革你们这帮寄生在带宋身上吸血吃肉的垃圾的命,单单是废除一个刺字的旧法,还给我不同意? 偏偏文天祥在巡视了一圈淮盐的盐场之后,已经动身离开扬州,回返临安。毕竟他是右丞相兼枢密使,国家的首,不能离开临安太久。 他这一走,张巡就得文书写信,才能发去临安上达天听。要是文天祥在,很多事情和他一对, 文天祥拍板也就议定了。 “不知是?”来送回文的包圭,瞧见张巡怒意上涌,小心探问。 “都叫什么东西,看来这些傢伙,享了福就不知道民间疾苦了!就该给他们尝尝铁拳的滋味!” 张巡几乎是拍著案板大骂,宣扬个狗屁的赵家兵。到外头去望望,那些手背上刺著字的熟券军,是听赵悬的,还是听张巡的? 还觉得自己来点这种不入流的人身依附手段,就能够控制住军队,真叫异想天开。 “这这这—”包圭一时间还不清楚回文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是惊嘆。 “包架阁,你说我作为节度使的权力有多大?”张巡眼睛一瞪,直接望向包圭。 “您作为节帅,那权力自然是,自然是—————”其实包圭想说在淮南,那就是无限大的,毕竟整个淮南没人能管张巡,但他毕竟是带宋的臣子。 “我自登上这个位置,就知道我作为节帅的权力是无限大的!” 第325章 325.爭先恐后非本意 第325章 325.爭先恐后非本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不正,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张巡在战胜伯顏,做上节度使之后,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这支军队是很有威力的。例如,如果张巡愿意保扶带宋,带宋就能够生存。但如果想把带宋给干掉,也並非难事。 这权力就是如此巨大! 顶多就是下面还有一批带宋的忠臣不服,起兵来拥带宋的正朔罢了。可他们那点人马,能够和张巡魔下的大军相比吗? 若非忌惮北方还有个忽必烈,此时內订,只会蚌相爭,渔翁得利。张巡就该提兵上洛,与二圣官家痛陈利害了。 能把一门心思只图安享富贵、吃喝赌的张巡气成这样,临安的二圣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真是欺负人欺负到老实人头上来了,连这种小事都不允许,老赵家果非明君明主。真为文天祥、陆秀夫感到悲哀,拼死想保护的是个屑政权。 哼,既然你们临安不批准,那我就在扬州批准了。 你能拿我怎么滴吧,张巡总统大兵在外,水陆二师兼备。恩信素著,將士用命。別说发十二道金牌了,发二十四道金牌来,无有张巡的令,这一镇大军便不会有一个人动弹。 不仅要批准,我还要大规模的下令洗掉那些正常参军士兵的刺字呢。 当年狄青成为了枢密使,宋仁宗就说有药水可以洗掉刺字,只不过狄青没答应。现在张巡做主了,全都给他洗掉。 当然那些因为犯罪而发配来充军的人不洗,犯罪的惩罚必须保留。张巡可没有那么大的良心, 说什么改过自新了就得既往不咎。保护罪犯保护的这么好,那良善百姓怎么办? 把包圭直接按到书案上,张巡就让他动笔写布告,教全镇兵士知晓,以后一律不再刺字。有刺字的均可以官给洗去,各听將士自便。 瞧见包圭写个文告还哆哆嗦嗦,半白不白的,张巡索性直接自己拿起笔来。写给大头兵看的布告要什么文言文吶,告诉他们以后不再刺字就得了唄。 刷刷刷写好,张巡就叫包圭立刻找人抄上几百份,一面下发给各县各军,一面也在扬州內外要道和城门衙署张贴。 朝廷不做人,我张二还是个人。 布告都张贴出来了,自然会伴隨著已经重新构建起来的盐运道路送往临安。已经回返临安的文天祥,得知此案没有被批准之后,还说自己要去找二圣好好谈一谈。 结果外头就把张巡广发的布告给捎带了进来,说是淮南镇的张二节帅擅改旧制。瞧见布告,文天祥和陆秀夫是面面相啊。偏偏一旁还坐著个贾余庆,二人也不好立刻就此表態。 其实宋朝不是没有人意识到这烂招不行的,比如富弼就曾经向宋仁宗上书过。因为西北党项边事大起,宋军又在好水川、三川口等地大败,需补充精锐勇敢兵士,以抵御党项的侵攻。 於是富弼便建议朝廷选將练兵之外,重视军队其他方面的建设,正式提出西军那些投效军前的效用材士不再刺字的建议。 单单靠厚给衣料赏赐,是没有办法招募到真正的勇士的,哪有勇士自甘墮落,去当什么狗屁的贼配军? 好男儿这会儿谁肯当兵啊?一当兵就要在额头或者耳前刺字,走出去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小赤佬,指不定在背后如何骂呢。 宋仁宗最终批准了富弼的上书,包括在河南內里的一部分“教阅军”,也都免去刺字,鼓舞他们或守边,或作战,或操阅。某种程度上,这些兵士的战斗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焕发出了不同於一般刺字军的新气象。 但是吧,那会儿富弼也没有说完全废除刺字。 或许从內心深处来讲,富弼和宋仁宗都认为军队和军人乃是祸乱之源,就是贼,就是寇,就是该死的存在。但是又不得不拿来驱用,无可奈何之下网开一面,忽悠几个傻大个去同党项羌互杀了帐。 只不过到了现在,二圣和临安朝廷所考虑的已经不单单是这个了。更重要的是打肿脸充胖子, 一个王朝越到末期,就越重视什么规矩,什么体统,什么祖宗之法。 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和新生事物相抗衡的能力,或者说也不愿意接纳並了解新生事物,实现循环更替。可新生事物正在蓬勃发展,大有取代之意,怎么办? 自然是用还没有彻底破烂的日体统日秩序来施加更多的条条框框,试图限制新生事物的发展和壮大。 一时间或许会奏效,甚至效果可能还非常好。可如果被新生事物发现旧秩序不过是外强中乾罢了,那反噬必然会极强机烈。原本或许还能和平转变的,最终必然变成恐怕暴力的大洗牌。 说起来,和平转变的例子属实罕见。大约任何一个旧秩序,最终的选择都是狂欢到死,而不愿失去哪怕片刻的权力。 选德殿內的二圣,小皇帝赵还则罢了,一个七岁的孩童而已。倒是谢太后,面色阴晴不定。 若非她歷经三朝,久看风雨,或许早已拍案而起,叫人去把那张巡捉来,送到御街上梟首示眾了。 竟然自说自话,直接和二圣的旨意对著干,这难道不是“反”? 哪怕张巡真的反了,那倒好办一些。毕竟张巡魔下的御营兵,还没完全被张巡洗成私兵。一旦张巡反了,必然產生混乱。 重点是现在张巡不反啊,而且做的是这种“小事”。在上位者看来,这是祖宗体统大事。可在下面的军將大头兵看来,这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好事,完全上升不到什么谋反的小事一桩。 很想惩治一番张巡的谢太后,最终还是坐了回去。虽然她昏招也不少,可到底见得多,知道现在绝非和张巡翻脸的时候。 不仅不能和张巡翻脸,还得做到张巡前面,向全天下布告,这是圣君天子的“仁政”。乃是激励三军將士,奋勇为国尽忠的新政。希望將士们再接再励,保扶大宋。 第326章 326.和议到底不能成 第326章 326.和议到底不能成 贱不贱吶? 张巡瞧见朝廷的公文,感觉这朝廷真是贱骨头中的贱骨头。好声好气和他说,他一步不走。等大鞭子抽上来,不仅开始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喊爽啊,好爽啊。 不过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来信,二人的態度大差不差,都说朝廷现在本来就没多少威信了。淮南镇千万不能同朝廷產生,一旦其他州县发现临安和扬州不对付,那地方上的赋税还能够送到临安来吗? 就算送来了,也是缺斤少两的。 唯有表现出扬州和临安一团和气的大好局面,他们在临安才能从容布置,中兴带宋,恢復带宋的权威和对地方的影响力。 带宋在全国各地有面子,那对张巡也有好处啊。毕竟淮南很多东西也不能够自產,还得朝廷从后方支援上来。而朝廷中枢的军器所和匠作院,也是仰赖天下各地的郡县出產,来维持各类物资生產的。 最简单的,箭矢的翎,也就是尾羽,不就得从全国徵集嘛。朝廷过得舒服一点,供应三边也更宽裕从容一些。 硬是把朝廷的台子拆了,又没有个新的台子,让大伙儿坐下来有商有量,那谁也没好日子过。 “以后有事多商量好不好?” 这是文天祥和陆秀夫对张巡的共同瞩咐,二人看得就比较清楚,现在得哄著张巡。让张巡好好的顶在淮南前线,保全带宋的社稷。 在不妨碍到带宋社稷根本的议题上,最好惯著张巡一点。反正也不损失啥,朝廷还得仰仗张巡呢。 另外就是张巡这次一闹,而且不是在那种国本问题上闹,其实还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二人发现张巡一闹,谢太后反而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安抚张巡。毕竟现在老张家还没尚公主,恩宠尚未完全到位,必须时时稳固。 大概是带宋又安寧了一年多,边烽无警,让二圣產生了海清河晏的错觉。被张巡这一棒砸下来,真叫好事,至少让谢太后清楚国家仍旧艰难,远未到什么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太平日子。 原本朝中可能还有点小动作啥的,被张巡这一棒砸下来,什么狗屁小动作都没了。谢太后再次確认,必须依靠张巡守边,又必须依靠文天祥和陆秀夫羈摩张巡,才能维持现在带宋的局面。 双方是相辅相成,互为依託的情形。 所以文陆二人才说有事你別公开闹,你偷偷闹,闹了咱们坐下好好谈。没什么不能谈的嘛,你又不是要造反。 造反? 嘿嘿嘿·—— 看来还是咱们平时太好说话了,一切服从听指挥来著。確实得时不时的闹一闹,才能让二圣明白双方已经不完全是君臣关係,更类似於一种合作关係。 张巡帮著带宋扛枪打仗,带宋给张巡钱粮待遇,想要继续玩下去,就得適应新关係。 张逞和杜滸终於得以拜见忽必烈,但是忽必烈完全不和他们二人谈什么和议啊,兵事啊,南北皇帝名分啊,就是以盛大的场面招待南宋使团,今日赐,明日赏。甚至还带著张逞、杜滸去参与射猎,瞧瞧他们蒙古神射手的本事。 如果是单论在大都的经歷,完全可以確认带元是个非常强盛的王朝,还拥有运转正常且实力充沛的军事机器。 另外他们获得的赏赐,也有些说法。比如山东进贡的酒,河南进贡的绢绣和枣,山西进贡的青麻和路绸。有这些贡品说明什么? 说明元朝在当地的统治尚可维持,全国各地到大都的驛站道路也是畅通的,可以把各种贡品源源不断的送到忽必烈的宫中。 此前听说的起义和反乱,或许並未对元朝廷產生巨大的影响,不过是丸芥之蘚。若果真是如此,那元朝却未可欺。 可和议·— 见忽必烈始终不提此事,於是张逞便在一次宴会之后,主动向前来负责接待的汉臣姚枢询问。 结果姚枢只是笑笑,直言我大元兵强马壮,陛下不过是因为贵使远来,才设招待。待礼仪完备之后,就会送贵使离境。 什么? 谈都不谈,直接就完啊。张逞自然不肯,再三恳请至少应该谈一谈才是。然后不经意间,就说漏了一句嘴。 或许下意识里张逞是威胁姚枢,但话听到姚枢耳中,就是另外一层意思啦。因为张说张巡已统十二万眾进驻扬州,我皇宋並非软弱可欺之国。 確实啊,十二万大军进驻淮南,兵威赫赫啊, 可等这话递给忽必烈,左右皆言,果然宋军就只有张巡魔下不过四五万精兵甲士,带上些熟券军剩员,凑出了十来万人前移。 至於其他人马?荆湖至多三五万,四川至多不过三万。带宋就这么些个家底了,几次援襄大败,以及在丁家洲一战、当涂·歷阳一战大败,送掉的人马不下四五十万。 难怪宋朝这么急著来求和,是因为带宋就剩下几万能打仗的人马了,急了。 原本还沾点“急”的忽必烈,顿时就不急了。表面上装出一副是因为张逞再三恳求,才应允一的模样,实际上篤定宋军不可能北伐咯。 迴转到和谈上,张逞就表示希望元朝归还襄樊地区,宋元两国可以约为叔侄之国。当年渊之盟不就是这样的嘛,有先例可循。至於岁幣什么的,那是没有的,但是如果归还裹阳,可以有一笔赎城费。 另外还可以在三边地区开始榨场,双方互市。如果有逃人逃官之流,南宋这边也会全部遣返回北方。 忽必烈听了笑而不语,反问张逞和杜滸,难道没有见到外面“数十万精骑”? 既然见到了,为什么觉得元朝会答应和议?现在请张逞和杜滸回返临安,告诉谢太后和小皇帝赵,如果能够纳土归降,那忽必烈绝对不会吝惜封王之爵,赵宋的血食也拨给南方一郡来进行供养。 如若不降,二三载之后,忽必烈必定再兴百万餮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南宋,不破临安不回还。 第327章 327.覷得虏中真与假 第327章 327.覷得虏中真与假 被忽必烈拒绝的张逞和杜滸其实还想试试的,但是忽必烈的態度很坚决,根本就不容二人爭辩什么。在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会之后,直接通知使团,可以回返临安了。 约等於是被遣送回乡了,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张逞和杜滸只能收拾行李回返南宋。不过张逞还是带点脑子的,来的时候听说黄河两岸爆发了“小规模”的民乱。为了保护使节团的安全,绕道走山西可以理解。 毕竟听说有一股军户也起兵叛乱了,这可都是有马有骡的正规军。使节团才二百號人,不够这种乱军杀得。 但瞧见的元朝兵威赫赫,大都铁骑数十万。近在大都以南,河北地区的那些乱兵,这会儿应该已经討平了吧。 话一问出口,来送他们的姚枢自然满口说天兵一至,冰消瓦解。可事实上嘛,郭积万的河北盐工起义军確实被打崩溃了,但是其中一股钻进了沂蒙山区,剿不胜剿,至今尚未清理完毕。 还有一股一路南投,或许已经进入宋境,暂时不得而知。另有一股认为帖木儿不带著登莱军户来镇压他们,登莱空虚,所以往登莱转战。 而郭积万的主力军,由於一下子丟掉了所有的包袱累赘,只残留不到二万最精壮的起义军,反而行动更加轻便。 原本已经膨胀起来,觉得自己能够攻州破县的郭积万,被拜降迎头痛击,反倒是打得清醒了十分。 於是郭积万立刻丟弃了自己那些劫掠来的瓶瓶罐罐,吸引追击他的拜降部队,自己带领残存的一万多人,钻进清水泊和马车瀆之间的沿海荒原之中(今山东广饶东北),並迅速打破了官台盐场和高家港盐场。 补给整顿,又甩开了拜降的骑兵,郭积万召集魔下的盐工头领,就问大伙儿到底怎么走? 怎么走?一筹莫展之际,有三骑先前被打崩溃失散的南皮义军居然沿著盐场,寻到了他们。再仔细一问,得知这拨人已经南下投了带宋淮南的文相公和张二节帅。 文相公承诺,郭积万只要带著主力南下投靠宋军,立刻保奏郭积万为遥郡刺史,所部人马不拆散,不改编,老弱计丁授田,精壮一律以勇敢效用留沿边成守。 嘶.—. 至於阿失列儿的蒙古起义军,现在还囂张著呢,由於注重骡马的收集,且都是军户熟悉军旅, 这会儿已经打进山西宣慰司,正在持之以恆的和元军兜圈子。不断地跳跃和运动,別说剿灭了,元军甚至经常跟丟他们。 主要还是因为中原地区的军户死伤惨重,攻打裹阳一战,元军其实也损失了数万人。毕竟吕文焕和囊樊防御体系都不是吃素的,六年的持续作战,元军也是硬抗下来的。 就这个局面,让姚枢怎么回答张逞嘛。 不过有一点是確定的,那就是河北暂时没有大规模的兵乱,因为两支主要的起义军已经打穿河北,跳到河北两侧去了。 最终还是忽必烈拍板,为了不让张逞等人起疑,就让宋使团走河北的大道回返河南开封,再沿著黄河一路回返淮南。 於是在数百元·扈卫亲军的护送下,张逞等使团一行人直接通过河北行进。乱军什么的是没有遇上,可偌大的河北地方,却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生气。 此时还处於蒙古大征服时代的湿润期末期,河北地区在夏天收了麦之后,一般会种植大豆、绿豆、高粱一类的作物。虽然主粮作物小麦只能收一季,这是这些杂谷,只要认真种植,也可以再收一季。 但除了部分河滩水浇地,以及明显有规划的庄园土地外,张逞和杜滸发现很多河北的土地是拋荒的。即便有播种,用陶渊明的说法也是草盛豆苗稀,管理的相当粗放。 似乎既缺乏充足的人力,又缺乏適当的的管理。很多水利设施都是破坏的,甚至有些官道两侧的驛站、马场和庄园,还有火焚和倒塌的痕跡, 如此看来,所谓丸芥之蘚的民乱,似乎並不是那么轻易的。 途经大名府元城时,竟然看到城外的攻防工事都未拆除乾净。稍微一打听,先前张逞在河南时,不就听说有起义军在彰德安阳活动嘛,所以他们没法渡河走河北,最后是绕道山西去的大都。 阿失歹儿察觉元军正在向他围拢,所以当机立断,一面做出攻打大名府的架势,一面吸引本就不多的围堵元军来救。做戏做全套,阿失岁儿甚至组织了对大名城的围攻。 大名在北宋时,可是標准的北京啊。只不过河北地区连年战乱,大规模烧杀,又遇上河北水系改道湮灭等原因,现在不那么像样了。 当然啦,彻底不行的主要原因还是河北有了新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这块地方不需要两个中心。 “这河北路的乱事,恐怕並非如彼等所言啊。”张逞也是在扬州守城出来,很多东西都是见识过的。 “但似乎已为韃虏所平?”杜滸也跟著文天祥打过仗,见过常州的围城工事。 一路南下,河北虽然荒败,但似乎乱事確实已经平定了。至多还有些余党之类的,需要继续討平。 “城中只说贼眾解去而已——.”张逞摇头。 在大名不像是在大都那样,受到严密的监管,张逞可以和一些本地人交流。他得到的消息是乱军確实攻城了,但很快又退走离开。这说明乱军的主力尚存,只是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而且大名城內也没有露布报捷的告示,更没有百姓听说左近有什么大胜。 “有理”杜滸也觉得元朝方面似乎有些前后不一的意思。 在河南的时候,连巡边的探马赤军都少得很。可到了大都,好像虏中又有精骑无数。等回来看河北,感觉又不是如此。 白天进城的时候,二人也发现守城的兵卒贏弱,绝非什么精壮猛士。另外城外的攻防工事没有拆除乾净,也说明人力的短缺。 “贵卿以为,北主是否有所欺瞒骗?” 第328章 328.二谢始得出掌兵 第328章 328.二谢始得出掌兵 前番张巡一折腾,小闹了一下,不仅敲打了二圣,还令谢太后再度警醒过来。先前殿帅马极言进諫,认为在临安安置十二万大军纯属浪费。有当前八万人便已充足,剩余四万员额,应该发给三边度用。 当时马墅说服谢太后的一大主因是他建议任用谢家、全家等勛戚家的子弟来统兵,一方面忠心於朝廷,一方面也属成例。 於是谢太后深以为然,缓慢开始推动此事。只不过文天祥突然动了在四川北伐的心思,暂时耽搁了下来。现在张巡一闹腾,文天祥也回返临安了,谢太后便立刻要求行事。 谢光孙出现在了扬州。 这位小谢是谢太后的亲侄孙,最標准的一家人,没有考中过进士,靠著祖父的荫庇,得了郎官。现在发来淮南,主要做的就是一件事一一募兵。 两浙那点人力,朝廷早就抽空了,尤其是在当涂·歷阳一战送了几乎十万两浙壮丁给带元。最近两年又在临安左近募兵重建殿司和侍卫军,可不就只能发来淮南募兵了嘛。 知安庆府的刘源十几万义军,只有少少的三五千人最终成为了正规军,其他人都放归乡里,继续做老百姓。 说明淮南两路其实还有些人力,不太多,但募上五千一万人问题不大。而谢光孙前来淮南,就是为了这五千一万人。 能募五千不嫌少,能募一万不嫌多,希望张二节帅鼎力相助,让他募集到足数的官军人马。 另外朝廷还听说淮南在庐州和巢湖一带兴办马政,谢太后掏了內帑的钱给谢光孙,让他向张巡买一千二百匹马,尽力拉起一支千人的马兵。 朝廷要募兵备战,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举动。张巡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只不过就是这位谢光孙出现在张巡的面前,稍微沾点碍眼罢了。 再者谢光孙的军籍在殿前司,和张巡互不统属,还有枢密院募兵的公文,文天祥签了字盖了章的,更不能拿他怎么样咯。 “还望节帅援手则个。”谢光孙姿態也放的非常低,就差给张巡磕头。 “好说好说。”张巡上下打量著谢光孙,能被谢太后单独提出来带兵,应该也不是什么蠢人。 “下官不胜感激。”已经坐下的谢光孙,復又站起来向张巡作揖,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张巡摆了摆手,只是如此说道。 看来这人別得不提,至少眼色很足,也放得下身段,完全不是那种因为自己出身宰相王爵之家,家中还有太皇太后,就囂张跋扈、目空一切的人。 要是来个那种紈衙內倒也就罢了,张巡將他一营塞上三五千老弱残兵,给他一年分润个十万二十万的公使费,把他留在扬州吃喝赌的养著,轻轻鬆鬆。 可眼前的谢光孙虽然姿態卑微,言语也恭敬,但並未露出半点怯相,整个人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枢府的移文我也瞧过,只是扬州被兵,恐难募齐啊。”这是实话,扬州左近先前饿死疫死了十万人,现在人丁確实不足。 “听闻前番引得河北屯军三千家,或可先选五百壮勇。”谢光孙真是有备而来。 头前接受张巡招抚的三千多家河北起义军,其中数百最精锐的,能骑善射的,都被充实编入侍卫亲军马军。其实那些不会骑马得,也有几个好手。但张巡现在並不十分缺乏兵士,而且將他们充为屯田熟券军,真要打起仗来,一样能够立刻招募。 让他们在扬州附近屯田,不就是打得既省两个开销,又便於控制的主意嘛。万万没想到的是, 朝中居然还有人打这么几个南投起义军的主意。 “唔也罢,全凭你去办。”张巡確实没有理由拒绝。 人家是正经来募兵充实三边的,张巡要是拦著,也不像话。再者人家只要募五百,这点人都不放手,给他签字押的文天祥的面子都抹不过去。 “老弟来一趟也不易,別无可赠,五十匹马,权当使费。”谢光孙又要站起来行礼,张巡连忙拦住,稍微释放了一下善意。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谢光孙还是要作揖。 另外他还带来了朝廷的一项任命通知,谢太后大约是为了制衡有所偏向张巡的文陆二人,赐予族侄谢堂进士出身,隨后就任命谢堂担任同知枢密院事。 先派侄孙到淮南来募兵,后命族侄担任同知枢密院事,一个实统大兵,一个中枢调兵,谢太后到底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至少在朝堂上有几分战斗力,而且事情办的堂堂正正,就是要用勛戚的“忠”。 她是太皇太后,父兄都封王爵,族里活著的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就有好几个,那她的族人不可能取到更高级的富贵,除非造反登基称帝。如此浅白的理由,拿来敷衍朝中百官,连个反驳的话都不好提。 总不能说谢堂、谢光孙这些人马上就要谋反称帝了吧?那简直开玩笑。说这个,不如说张巡谋反称帝了呢。 打发走谢光孙,张巡默默思量起朝廷这两桩人事任命。原本约好,要过来给张巡递文本条陈的叶李,瞧见张巡沉思,站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张巡瞧见他,让他进来坐,他才挪步入內,坐在张巡下手,並不打搅, 想著这事並非隱秘,张巡就把朝廷的两封公文推给叶李,信口就问他朝廷选用勛戚子弟,是何道理? 叶李一目十行看完两封公文,谢光孙来募兵他是看著人出去的,谢堂宣麻担任同知枢密院事则是才知道。 “节帅以为二圣疑心?”叶李知道和张巡说话不能装,装了张巡一生气,就让人滚蛋的。 “约莫也不是疑心,不过是有个相制罢了。”张巡能理解,不就是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自己手里嘛。 任何一个正常的君主,在有改变此情形的能力的情况下,都会选择设法重整军伍,至少保证自已有一支可信且直属的武力, “仁庙也未必疑心狄武襄啊。” 第329章 329.节帅何苦疑虑多 第329章 329.节帅何苦疑虑多 嗯? 张巡不由得偏头望向叶李,老兄你挺会说啊, 宋仁宗对待狄青还是很不错的,这一点应该不太需要质疑,但是狄青一个刺配的武夫,竟然成为了枢密使,就很容易让其他人觉得不爽了。 毕竟权力就这么多,就这么大,原本一个势力团体是包圆这份权力了。现在突然钻进来一个旁人,那日势力团体不满是百分百的。 谢太后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別聪明的人,但她好歹见惯了大风大浪,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知道这会儿还得哄著张巡,慢慢把老赵家的权威重塑起来。 別看张巡现在威声那么大,名望那么高,但张巡的儿子能这么大这么高吗?张巡和赵相比, 有一个巨大的劣势。 张巡始终是臣,威望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很难直接继承传递给子嗣。但赵不同,赵湿是皇帝,天然的成为绝大多数人的正统, 如果在张巡和赵之间站队,那么现在或许是五五开,甚至张巡可能还贏面更大。但如果张巡死了,而张巡的儿子没有那么高的威望,则大概率绝大多数人会站队赵。 所以在没有压制张巡的能力和实力之前,谢太后选择修內功,拉谢堂进政事堂,当同知枢密院事。叫谢光孙练出一支万人的,完全依附於王室的精锐机动野战军。 只要底盘稳,赵湿的威望会慢慢的重塑起来, 与其每天一惊一乍的去担忧怀疑张巡要谋反了,不如好好地练內功,自身硬比啥都强。 可她,还有赵老登因为见识多,能有定力,其他人就未必啦。 部分人会觉得张巡还没有谋反的实力,朝廷还拥有大批的忠臣良將,可以通过搞不会政治斗爭的张巡,来扳倒文陆的政治同盟,扳倒主战派,进而掌握大权。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张巡现在的实力“秒”,恰到好处。 全宋唯一一付完整的家当在张巡手里,所以张巡一家独大。但是荆湖李庭芝还有五万多人,未必会跟著张巡造反。四川更不必说了,且距离实在太远。 朝廷的军队虽然鱼龙混杂,其中四万守城厢军,几乎就是国家僱佣的劳役,没啥战斗力。但云集在临安的马、麻士龙和孙虎臣三部,尚有四万。 野战打不过张巡,守城呢? 这也是谢太后並不如何天天暗自怀疑张巡的原因之一,因为她觉得张巡即便反,自己也有守城或者跑路出去號召天下勤王的本钱。再者张巡始终没有露出什么反意,除了跋扈一些外,甚至算是个非常好使的军將。 某种意义上,张巡很“软弱”。既没有实力强大到其他各方加起来,也无法对敌的地步。也没有明確的表示出不遵从朝廷的態度,还在游戏规则內玩,令很多人產生了一种可以在游戏规则內弄死张巡的错觉。 所以说嘛,有时候也未必是皇帝疑你了,才要造反的。 一部分是有机会搏一搏了,手底下都觉得可以试一试,眾心一致就反了。一部分就是像叶李说得那样,有人为了爭权夺利排挤你,挤兑得你无处存身,不如反了。 当然生下来就一门心思只想著造反的,也有吧,主要集中在网文小说里·—“ 两人话说到这里,张巡只觉自己先前看轻了叶李。初见时只觉得这个叶李,是想藉助张巡这个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抱负。 这不稀奇,很多士人都是投效到宰相、节帅等势豪门前,才得到了进一步发挥自己才能得机会。全凭自己奋斗,不说能不能奋斗上去,单单是这个漫长的时间,就足够消磨掉绝大多数人的意识。 你没去过祥曦殿,你不知道那台阶有多高,有多长。 但现在再看叶李,张巡发觉他对於临安的官家赵,或者说整个代表皇权的老赵家,都没有多少敬畏。 即便是张巡,虽然本质上也没多少敬畏。但由於文天祥和陆秀夫的原因,至少在表面上,仍旧保持了对临安朝廷起码的恭敬和顺从。 想想命令废除刺字前,张巡还下意识的同文天祥商量,並且走正常流程上书呢。 眼前的叶李就刚刚那句话,便可以看出,他对赵皇帝是真没多少尊敬之感。真要是忠於带宋的臣子,怎么会把赵皇帝拿来开涮呢。 “叶县尉,这话可大逆不道啊。”张巡自,目光一扫,胆小怯懦的人都得当场跪下。 “节帅家五代卿相,深受国恩,如今受疑,为何不自裁呢?”叶李不仅没嚇得跪下,反问张巡好傢伙! 会说你就多说点。 ...... 张巡竟然在一瞬间被他给壹住了。 “那你说,我当如何行事?” “无甚难处,募兵练勇,天下第一,便是再疑也疑不到节帅头上。”叶李被张巡这么一戳,更是不装了。 只要张巡的人马是天下第一多,有压制其他各方军事力量的实力,且这支军队完全听命於张巡一人。那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张巡產生疑虑呢?恐怕討好都来不及吧。 拳头的批判,远胜於批判的拳头嘛。 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砸上去,管狗叫多欢的那些旧势力和吸血虫,挨了拳头都会立刻变成乖宝宝的。 与其去想他们的到底准备干嘛,去做什么提前的预防措施,都是没必要的,浪费时间的。把自己魔下这一镇兵马再扩编上五万十万,比做其他任何事都要来的更直接更有效。 “便是这一镇十万余眾,也难供应啊。”张巡搓了搓手。 实话实说嘛,要不张巡重整什么盐务?还不就是想从盐务上捞个几百一千万的,好拿来养活这十万大军。 “兵多十万,钱自然会多千万。兵在手,难道还会缺钱?”叶李却伸出手来,连连摆手,示意张巡把事情实在是想的复杂了。 要是淮南镇再多十万大军,武力保障更加雄厚,或许单单只是印刷纸幣,都会在南宋境內广泛的流通。到时候別说养兵了,北伐都绰绰有余的好吧。 第330章 330.来了新人赵孟頫 第330章 330.来了新人赵孟頫 这不就是迈耶经济学青春版? 我先募兵扩军,等我有了兵,还怕没有钱? 只不过现在没有贷款可以拉,所以印纸幣来向未来借钱。只要张巡的军队足够强大,那么纸幣的幣制就有稳定的基础。如果张巡还能北伐中原,或者改什么换什么是吧,隨便干成哪条,这纸幣都稳稳的。 当然要是最后张巡的势力集团垮了下来,那万事皆空。大概率张巡本人,以及势力集团內的主要人物,也看不到纸幣崩盘的那一天。 “叶县尉,你这县尉別干了,来我幕府先充提干官吧。”张巡虽然並不如何认同叶李的想法, 但是作为来到南宋之后,碰到的第一个明確不恭从临安朝廷的人物。 很有兴趣! 是的,从之前发行盐票和运行淮南新会子时的有点兴趣,变成了十分有兴趣。如果换一个语境,这位叶老兄,或许还能放出些更加越的厥词。 “敢不从命。”叶李好好站起来,立得正了,才向张巡躬身行礼。 “以后还要向先生多多请教了。”张巡也站起来还了一礼。 “好说好说。“ 今儿须得延请叶李一番,张巡直言家里今天烙饼,要是先生吃不惯,可以蒸糯米饭来吃。叶李完全无所谓,只道吃饭是小事,有得吃就行。在他心里,实现治平天下的人生抱负才是大事。 等饭吃完,一应洗漱躺下,张巡还在思索叶李所说的话。今天晚上倒是不需要和李淑真练剑, 因为李淑真来那啥了,不方便。 她还说分床睡呢,张巡无所谓的,三天五天的,避讳什么啊。晚上眼晴一闭的事,难不成还能有啥大影响? 正好分出点精神来想叶李的事,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叶李说得也確实不错。 张巡有现在的地位,一则是在常州力挽狂澜於既倒,成功地挡住了元军的进攻,使得整个南宋政权转危为安。二则便是手底下这一镇人马,尤其是三数万精兵甲士。 常州的战胜短时间內不可能再复製,宋元之间都处於舔伤口的阶段,三五十万人大会战的场面恐怕是见不著了。 那想要维持张巡的地位,只能从军队上想办法。 保证军队战斗力是必须的,除此之外还得保证没有其他人的军事实力超过张巡。只要超不过, 那张巡在宋朝內部“別具一格”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但是募兵扩军? 钱怎么来呢?总不能真按叶李的说法,將声望和军事实力儘快变现,拿去发行淮南新会子吧。 不妥啊,实在是不妥。张巡想了好一阵,这才沉沉睡去。转天起早出来习射,瞧见李淑真尚未起,便没有叫醒她。这种时候多睡片刻也挺好,据说有些人痛的半夜都睡不著呢。 等吃早饭的时候,李淑真才姍姍来迟。打了声招呼坐下一起吃饭,外头就递进来包圭提前筛选过得拜见名帖或者履歷。有熟人推荐信的第一等,张巡百分百会见。家世显赫,或者自身名望高隆的第二等,就得看张巡的心情了。 至於那些寂寂无名的,或者纯粹是朝廷发来淮南当官的,大概率也就在包圭那边点个到、签个名,是进不了张巡这扇门的。 当然如果无名之辈能够献上什么方略啊,条陈啊,乃至於诗词歌赋什么的,都行的。像模像样的张巡都会见一见,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文艺本事,会杀人放火也行。 反正每个月张巡都会点阅大军,不禁止百姓围观的。武艺上厉害的,点阅的时候总能放光彩。 到时候张巡自然是上马金,下马银,好生厚用。 翻看著履歷,突然还瞧见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名字一一赵孟。 哇哦,这位小老弟被发来淮南,担任真州司户参军。这差事算是文官选人起步最常见的差遣同主簿、县尉等差遣合称“判司簿尉”。 赵孟那可是太祖皇帝十一世孙呢,起家居然也就干个司户。重点是他的高祖父乃是孝宗皇帝同母兄崇王赵伯圭,和当今官家尚未出五服呢。宋朝的宗室管理办法,也算是歷朝歷代里比较可行得了,远胜於明朝的宗室管理办法。 放下履歷,张巡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见赵孟了。据说赵孟在元朝也提出了很多针砭时弊的议论,先让他干一任司户参军瞧瞧成色吧。要是干得好了,张巡这位淮南路最高级的监司长官,是要给他写评语的。 一个选人得到五位监司长官的推荐才可以脱离选海,到时候自有考校他的机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哪天请他给咱们老家常州题两块匾倒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才二十出头的赵孟,书法水平到什么层次了。 按下这心思,吃完早饭选去所有履歷,一个来报导的官吏也不见,张巡只找姚去问。 梅雨季节过后,天暑正热,但此时正是稻穀抽穗之际。张巡得了解今年扬州秋粮的大概情况, 扬州的府库到现在也没积蓄下充分的军粮,此事不能不慎。 別的不说,预备下十万人一年的口粮总要的吧。去年招募流亡的百姓回家,今年又安插了屯军,也没碰上大灾,收成预估应当不错。 衙署內姚已经上值,正在观瞧各地发到扬州来的公文。他不单单是知扬州,还是淮南两路转运使呢,其实公务挺多的。 瞧见张巡入內,拱了拱手就继续看公文了。张巡急,但也不急於这片刻,信手拿去他面前的文书观瞧。 讲的是泰州要给临安飞船送白果和螃蟹,这都是地方上的所谓土贡。屡罢屡兴,在本地不值几个钱的白果和螃蟹送到临安,脚费可能是物价的十倍二十倍。所以要专门呈文来转运使司,交给姚嵩批准。 別笑,有时候地方的公务就是办这种事。毕竟土贡是要上呈到宫廷的,或许皇帝瞧见了,觉得好,就连带著把本地的官僚给记住了。 事关天家无小事,封建社会便是如此。 第331章 331.黄犬黑犬不同犬 第331章 331.黄犬黑犬不同犬 赵才多大?他能吃几个螃蟹?上次张巡拜见赵湿的时候,赵还没张巡的腰高呢。这些地方上的土贡,政治意义远大於实际上的食用价值。 或许来个什么別人,直接就上书罢废这种土贡了。但张巡现在和临安朝廷的关係挺微妙的,朝中的文陆二位大哥再三叮嘱张巡,刚才外头人多,现在没人了,哥哥我站起来求你別和朝廷起衝突好不好? 是啊,为了这点小事,再去二圣面前闹点不愉快,完全不值当。 所以张巡看完就把公文丟下了,正好姚也把手里的公文批阅完。是重建淮安山阳转运仓的公文,山阳地处江北运河、黄河、淮水三流交匯之处,沿淮运输的中心支点。以往打仗,把地方上的仓都抽空了,现在得重建。 没啥事,问问今年秋收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比如最简单的,准备晾晒粮食的场地、苇席。各地的仓储建设的如何,有没有及时的维护修。当然更重要的是今年预估能收多少粮食,能不能让扬州的仓充足到十万人吃一年。 为什么是十万?因为张巡的兵就十万。 你说老百姓,暂时张巡不考虑老百姓。 在常州考虑,那是因为那些老百姓被张巡视为財產。在扬州不考虑,那是因为扬州的老百姓还是赵的財產。 达则兼济天下那是圣人,张巡虽然不穷,但也只善自己和自己魔下的一党。当然哪天淮南能被经营成独立小王国,则张巡在考虑事情的態度上,就会进行扩容。 姚没有张巡这么多想法,为官一任,尽忠职守罢了。既然张巡提了,他就答。地方官起家, 劝农耕织这种事他都是烂熟於心的。管是整仓,还是修治场地,他都提前开始部署了。必要时,还得让张巡把城外的校场都让出来,教老百姓好摊晒粮食。 合理的,这会儿生產力不足,粮食比命贵。 一起去看看吧,张巡还是有点优点的,比如不完全坐在官厅大宅內,见天都是往外跑,要么和兵士们廝混,要么就是到处体察民情。 有一说一,张巡的精力虽然比不上將来的朱八八,可是也属於相当不错的。晚上等头髮乾等到十点睡,早上五六点就起来练剑习射。除了偶尔午睡,以及吃饭的时间外,几乎一直在忙。管是在內在外,几乎很少是完全閒暇休息的。 甚至和李淑真成婚第二天,都起来到衙门上值,只不过没有点卯罢了。 张巡要看,姚嵩只能起来,让属吏收拾好公文,跟著张巡出马去巡视屯田以及民田。其实也没啥民田,全都是军產,扬州外围的田地,都归侍卫亲军马军和忠诚军所有。 虽然天热,可是地里的稻子长得好,张巡瞧了便欢喜。而且才兴起屯政,早期上下还比较清廉畅通,张巡拨下来的钱能变成水车唧筒,也能变成沟渠闸门。谁能想到一年半以前,这些高坡上立著虏的营寨,这些田地里又插满了围城的柵栏呢。 没来由的,张巡突然就想起前一世看《大明劫》里面,孙传庭到潼关检视粮仓,粮仓的主簿拿黄土装袋糊弄孙传庭,然后被孙传庭一刀砍了的剧情。 走,去看看扬州城內外的几个大仓。 距离扬州最远的军仓在瓜洲和真州,分別接收上下两江来支援淮南的粮草。绍定入洛那会儿, 就是由杨恢和张嗣古先安排后方的粮草转运到江北,江北再转运到扬州、庐州,之后输送到淮边。 再之后?再之后就推车跟著运粮进军啦。说起来绍定入洛真是一场灾难,兵士在齐膝盖深的黄河泛滥区推车运粮北上。由於朝中许多大臣不支持北上,宋军连运载粮食的水军和纲船都没有筹集到。 喷喷喷·——· 要是哪天俺北上,没有配套的水军和纲船,保准动都不动一下。粮船开到哪里,军队才前进到哪里。 屯仓在东门外,因为东门还接新运河河道,方便物流和运输。城东厢当初阿术来围城,也没有打破,或者说阿术就没准备打,所以基本都保存完好。如今东厢的店铺民居,也成了军產,由於便利,这一部分区域大多租给了军队的经理人们。 城西厢的店铺房產,则大多租借给了一般的商人,也包括赶来经营盐务的大商人们。因为淮盐要从盐场过来,进入城东的扬州总钞关再放行。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住城西,正好方便接盐来著。 再看屯仓,空空如也。 嗯,很符合张巡的预期,去年军田上收穫了粮食,除了分润给地方,以及拿来发卖的,剩下那些吃到现在,基本也剩不下几斛米咯。 所以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张巡剑斩粮官的戏码,瞧著还剩下的那不过一万来斛粮食,张巡只是去看那些粮囤的底部都用石灰抹平没有。 很好,粮官办事尚属勤勉,贪不贪不好说,尽职是真的。这年头能抓来认真办差的官吏,已属不易。 粮仓还养了十几条狗呢,就是狗拿耗子一一多管閒事的那个狗。仓里確实没养猫,主要养狗来抓耗子。 瞧见一条黄犬须长眼圈白,这狗老狗啦,张巡还好奇。这年头杀狗吃肉不稀奇,或者说狗本来就是牧养来食用的家畜之一。是以张巡发现老狗才惊讶,毕竟老狗不能抓老鼠了,肯定会被人抓去下锅。 那粮官却说这仓里的其他狗,全靠这老狗带。老狗体力虽然不行了,可鼻子还灵,更加老练。 正聊著呢,老黄犬一哼唧,鼻息朝某个粮囤一发,就有个趴著乘凉的狗冲了出去,不过片刻, 竟然叼回来一条少说半斤重的大老鼠。 嘴! 正当张巡咋舌之际,那捉鼠狗竟將老鼠放到了一条毛光顺滑,眼有精气的黑狗面前。老黄犬瞧见了,呜鸣了两声,但等黑犬转头一望,便嘆著气將两条前爪缩回了身下。 这是? “瞎,黄犬老咯。”粮官只是笑了笑,並不如何惊讶。 ...... 张巡顿觉有些莫名。 第332章 332.使团回还辨虚实 第332章 332.使团回还辨虚实 其他人却只是玩笑罢了,什么黄狗黑狗,不过就是仓场的守户犬罢了。那老犬也是稀奇,前头扬州饿的都要吃人,居然侥倖活了下来,姚还问呢。 粮官也稀奇,彼时仓场府库號然,四面光净。这狗居然靠在仓內捕鼠求活,而左近的几个衙前役,原本捕来想杀这老犬。恰逢这老犬掘开一处倒陷的粮囤,扒出土穴,捕到了一窝老鼠。 鼠穴间竟然有好几斗陈米,那数名衙前役因此得活。是以仍旧將老犬养在仓场內,即便年老也未杀来下锅。 还是个“福犬”啊。 左右更是称奇,哈哈大笑,姚甚至说应该仿照这老犬的形象,多塑几个泥犬,立在仓墙的角落,或许能够拿来震群鼠。 “节帅!节帅!”眾人还在笑呢,仓场外头跑进来一个包圭。 包圭跑来那估计是有什么朝廷的重要公文送到,张巡的思绪被打断,索性也不想了,迈前好几步,去接包圭的公文。 结果刚准备抬手,却发现包圭根本没有带公文,而是带著两个军汉进来。打量了一下,发现不眼熟,那大概率不是侍卫亲军或者忠诚军的人马。 “稟报节帅,先前北往虏中的使团已返到边。”军汉瞧见张巡,躬身行礼,大声通报。 “回来了?”原来是这件事。 仔细想想也差不多,去年九月十月张逞他们就离开宋境,出发去大都,试图同忽必烈达成和议,维持宋蒙之间十年二十年的和平。好教文天祥、陆秀夫他们选將练兵,重整三边。 现在都已经奔八月了,等於这一来一去,前后十个多月啊。 其实主要时间都在了去的路上,从淮河到大都,张逞他们因为等候和绕远路,前后走了將近七个月。在大都接受元朝方面的问询、招待,以及同忽必烈的几次召见,又了两个月。 反倒是从大都沿著官道一路南下淮边,只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一个半月其实也谈不上什么飞奔,就正常按著驛道行进罢了。 歷史上道光皇帝派琦善去广州同英国议和,九月二十八日接旨出发,十一月二十九日抵达广州,前后也就六十天而已。 真要说快,广州要开仗的奏报,了三十多天就送到了北京。 “已抵泗州,正在望扬州来。” “明白了。”张巡挥手让亲將带这几个来报信的军汉下去喝酒吃肉,转身便回安抚使衙门。 泗州盱眙过招信军天长县,就可以直接插到扬州江都县来,算上这几个军汉飞奔来的时间,最迟后天,张选他们就会抵达扬州, 既得准备迎接,也得立刻上书朝廷,告知遣北使团已然返还的消息。朝中其实大多都希望暂时和蒙古歇兵,为此每年付出二三十万岁幣也心甘。现在尚不知结果如何,但告诉朝廷使团回来了, 朝廷也有个奔头。 果不其然,使团根本就没有在半道歇脚什么的,直接按照驛程,日夜前行,转天下午就抵达了扬州城外。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接到自己的哥哥张逞,张巡发觉张逞除了瘦点黑点外,並无太大变化。或者说要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隨行多了上百匹马和马上的货。 “兄长·——”张巡看到被牵进衙署侧门的骤马,打量了一番张逞。 “全系北主忽必烈所赠。”张逞其实真不在乎这一百驮的財货。 以前他是晋陵张氏的继承人,家產包括浮財和固定资產,超过两千万贯。现在这份家业肯定是要和张巡一人一半了,那他也有一千万的家產。换成铜钱?那撒在路上,他从常州到大都,脚上一寸泥巴都沾不上的。 “虏主这是要收买你?”张巡坐到榻上,派人去通知大嫂真氏,以及几个侄儿男女。 “绝非什么收买,不过是示之以財货,夸耀以豪富罢了。”也坐下来的杜滸直言不讳的说道。 他和张逞从大都一路南下,在河北好歹能够瞧见有田地有耕夫,管是不是万物竞发、勃勃生机吧,至少像那个样子。可在河南,那就大不一样了。河南的民夫因为征宋拉丁,不知道死了多少。 先前又是金蒙、宋蒙交战的拉锯区,好好一个河南,杀得千里无鸡鸣。之前宋军绍定入洛,偌大的开封只有一千余百姓。 虽然之后安插了不少蒙古军户,可蒙古军户在襄阳和常州死了数万,开封城內家家掛孝,能不萧条嘛。 “夸耀?”张巡听出杜滸的语气有异。 “以我观之,虏中或许也艰难万分。”这是张逞和杜滸二人沿途不断地討论和判断之后,给出的结论。 “哦!”张巡是知道现在元朝內部外部都很难的,但是瞧见两位使节也说元朝难。 须知在出发前,连陆秀夫都觉得元军控弦百万,这次虽然败了,只要整顿整顿就会再次南下, 得好好和议,爭取时间。 结果出使一趟,反而瞧出了虏中虚实,判断元朝元气大伤,国力下降严重。 “正是如此!惜乎河南遍地焦土,即便取之,也无法立足。”杜滸跟著文天祥起兵来著,是个慷慨激烈的人: .....” 这话张巡没答,因为张巡没怎么想北伐的事, 也就想著说在四川小规模试一试,彻底恢復三边的防线,好让宋蒙再拉扯个二三十年。方便张巡自己爽死在宋朝境內,贏取生前身后名。 “你须得在扬州兵歷马,或许真是良机。”张逞如此嘱咐道。 “却也未必。”张巡並不如何乐观,但也没有把话彻底说死。 咱们先前说过,南宋末期的主和派和主战派的区別是主和派一味求和,主战派希望守住再求和,其实最终目的都是求和,保存东南半壁。 以小见大,这帮人心中对韃虏就是存在恐惧害怕情绪的。 如果能够因为张逞和杜滸的言辞,令朝中对韃虏的恐惧降低,甚至是不再恐惧,那便是好事一桩。 都振奋起来,囤积粮草,操练士卒,有个十年八年,张逞再说什么良机,还有几分说服力。 第333章 333.北南人口三七开 第333章 333.北南人口三七开 將护卫兵士,马夫丁壮留在扬州,张逞和杜滸等主要的使团人员星夜兼程赶去临安,向朝廷稟报此次出使的结果。 使团回返的消息並不隱秘,至少在扬州城內的官僚阶层中是公开的。而且和议並未达成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毕竟除了正使副使,还有军官小兵呢。 忽必烈惆嚇张逞,非常豪气的说带元绝不议和的事,他们都很清楚。回到南宋,终於碰著了熟人,可不就得往外抖。 不过消息在扬州並未引起什么太大的震动,因为跟著张巡入驻的都是得胜之师,觉得韃虏百万我都打贏了,就算再来又如何? 到底是有了这么一口心气在,只要心气不散,那即便是再遇到元军,也不会望风而遁, 反倒是杭州临安的百姓一日三惊,得知和议不成,忽必烈放言三五年之后必定再来,各个惊骇无比。反正被嚇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前头听说张巡战死,满城皆逃,逃得谢太后撞响燕肃钟,召文官来朝、武將来卫,却只来了六个人。 可怜吶,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种回忆,谢太后才比较看得明白现实。 “节帅仿佛早有预料啊。”瞧见张巡照旧巡视军仓和粮栈,到处督促司农官不误农时,叶李便有所感觉。 “我看你也不甚惊讶。”张巡才从外头回来,一身的汗,也不避著叶李,脱得只剩个瀆裤搁那儿擦。 “下官同契丹直的將士多有接触。”叶李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他进行过了解。 张巡魔下有许多的人马,实际上是收编整编至旧元军来著。包括侍卫亲军马军中的乞台刑徒, 熟券屯田军中的河南邓州水军万户府军户,以及新进收编来的河北南皮起义军。 南宋这边由於连续四十多年的战事,对於北方目前的情况,很多都是一知半解。当然也有不少北方的逃人南下,但临安对於南投之人,多加限制,抱有疑虑,很少信用。 叶李既然投了张巡,便开始以谋士辅臣自居。张巡重兵事,重边事的模样,他都看在心里。趁著开始进入张巡军政小集团的机会,他同张巡魔下那些“北人”多有交流。 流放十几年也不是白流放的,叶李从一个统治阶级的大少爷,逐渐成长为一个了解地方实际, 也洞悉基层治理和社会经济运行逻辑的人。 如果他没有被流放,一直高高在上做大少爷,顺利在太学上舍考学做官,外放就是知县或者通判,做了两任回朝当翰林。 你说这种人,他知道个屁的民生疾苦! 现在他不同了,他知道了许多他当大少爷时不知道的事。元朝號称控弦百万,南宋其实也號称雄兵百万,但百万是百万,能推到前线的军队数量,是要看双方各自的后勤和动员水平的。 元朝甚至开始抓乞台刑徒中的精壮来充军,作为辅助部队,可见元朝已经动员武装力量到了一个极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个这样的朝廷,还在常州损失了十万大军,別说三五年內再兴大军南下了。能够用三五年时间稳定国內,算忽必烈是真厉害。 人丁固然像是地里的草芥一般,一茬一茬的不停生长出来。可精兵强將是需要操练,需要装备,需要稳定人员补充,需要充沛军事后勤才能获得了。 叶李篤定,元朝舔伤口就要舔三五年,稳定局面三五年,再想南下?少说十年。 “喔!说的不错。”张巡正擦咯吱窝呢,听了叶李的论断,稍微顿了顿。 “再者,下官还有一条,尚不能十分明確。”叶李继续说道。 “嗯哼?” “北主所有户口,不足我国三一!” “嗯!”张巡一下子就顿住了,而且是真的手停在半空中的那种顿住。 南宋现在在政府户籍上的主客户大约有五百六十万户,人口在三千万上下。加上隱没的人口, 未统计到的人口,以及那些结寨自保,不服王化的人口,总有约四千来万。 不过爭论这个一点意思没有,只有在官府户籍上的人口,才算是“真人口”,是朝廷可以调集到的一种资源。 元朝有多少户口呢?实话实说,元朝的统治水平稀烂,只有个粗略数字,大概在二百来万户的样子,也有说三百多万户的。 可实际上元朝廷能够调动的人口资源,大概也就在一千二百万到一千五百万之间。这一点还是相对比较可信的,应该和实际数字差不多。 眼前的叶李,竟然已经发现北方元朝廷所能利用的人口资源,仅有南方宋朝廷的大约三分之一这小子对於数字的敏感程度,真是叫人惊讶。须知他接触的那些人,最大的也不过投降张巡的元朝百户军官罢了。藉助这种碎片化的统计数据,加上张逞等人的部分见闻推测,尽然能够大差不差的得出一个接近事实的结论。 厉害啊! “若此数不错,则北主三年之积,不过我一年之储。北朝十年才得缓息,我三年便可成功。” “说下去。”张巡背都不擦了,把布隨手丟给一旁的僕从。 “节帅到镇三年,理民屯军,修治器械。再三年,积粮储餉,广集英才。又三年,兵马足食, 士民乐战。” 叶李其实觉得九年都慢了,但是他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计划来说服张巡,按照他的想法来进行革新和洗刷。毕竟张巡显然不是什么蠢人,且对现状有相当的了解和判断。光靠忽悠是绝对没有办法说服张巡,让张巡言听计从的。 “然后北伐?”张巡本心自然不想北伐,先前杜滸说的不错,河南一片焦土,得到了也根本守不住。 不如把四川的战线推到剑门关,保障川蜀。荆湖的战线推到裹阳,维持大江。两淮只需稳固, 南宋再苟三十年不成问题。 “伐与不伐,均在节帅。”叶李的话好像有点別的意思。 “河洛王宅,淆函故里,官家可惦念的很吶。”张巡反问道。 “汴宋是官家曾经故里,中原却是节帅功业之基。” 第334章 334.恢復肯定比我慢 第334章 334.恢復肯定比我慢 “须知,赏无可赏便是贼的道理啊。“ 张巡心想姓叶这老小子,是在探自己的话音呢。那你探我,我肯定就不装了,掌握主动权。 现在张巡已经是节度使,再立下恢復中原的大功,按照文天祥的说法,除了生封王爵以外,將来得进武庙。而且是坐正当中的进,不是进入从祀。 可问题是,假设九年后北伐,一旦贏了,张巡才三十出头。封王?封完了真就是赵老大,张巡老二,赵与张共天下啦。 “周享八百载,汉得四百年,天下岂有万世一系,亘古不变之国?”叶李也不装什么,张口就直说。 “汉有四百,焉知后世不得四百年之天下。“ “偏生晋有天下不过百五十年,得於妇人幼子罢了。” 曹奐继位的时候不过十三岁,没过两年就把江山让给了司马家,司马家这江山確实是从妇人幼子手里夺来的。 话里有话啊,因为老赵家的江山也是从妇人幼子手里得来的。尤其是柴荣对於赵大有山海一般的厚恩,完全可以说没有柴荣就没有赵大的荣华富贵。结果赵大还是篡了后周的位,夺了柴荣的天下。 现在老赵家享国也有三百多年,两个带晋了都,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偷著乐吧。 “慎言吶—” 嘴上说著慎言,可张巡语气却绝非如此,只觉得这叶李真是大胆啊,一点儿不避讳谈这个。 即便在门口侍立的是老女真老契丹,可这帮人多少也懂点汉话的。真是一点儿都不怕往外传, 吃了熊心豹子胆。 “出我之口,入节帅之耳,若是还能传於外人,节帅非成事之辈。”叶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巡。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我这样剖开心意的同你说话,赌的就是你不会出卖我。你要是把我卖了,以后也未必有真才来投靠你。 至於说张巡差劲到连身边的亲卫都管不住,会到处去传张巡的閒话,那张巡去死了算了。这点效忠都得不到的人,別说成事了,活著都难。 “先生以为,我有何德?有何能?”张巡突然感觉自己可能不太驾驭得了叶李,他对自己的定位,以及对未来的追求,真的很高大。 “哈哈哈哈,节帅几无才德,唯慷慨宽容而已。”叶李站起来朝张巡躬身行礼道歉。 “啊这。”我都这么捞了,你投我干嘛? “节帅勿怪,节帅勿怪—————”叶李笑了,笑得还挺开心。 换个暴戾的来,这会儿叶李应该变成两瓣了。可在张巡这里,嘻嘻哈哈还乐著呢。 行了,別说了,张巡让叶李把他那个总结出来的南北人口七三开的理论,细细的写个条陈来, 方便张巡抄袭,然后送去给文天祥和陆秀夫看。 告诉他们別怕,拼消耗的话,带元是绝对拼不过带宋的。带宋可是號称古来所有苛剥之法具备的,论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能力,带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就带元那捞到底的统治水平,没瞧见稍微开始上点强度,便烽烟四起。带宋这边虽然小规模的起义民乱一直没断过,可到现在也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当然这也和带元有关係,前番援救囊阳,连送了四次十万人以上的军事集群。算上役死於半道的丁壮,南宋民间的壮丁少说死了五十万。 依照带宋募兵的那个尿性,这军队里充斥著山贼土匪,海盗盐梟。全国各地的不稳定因素,全被带元给杀完啦。就算还剩下几个不稳定因素,地方上暂时也弹压的住。 至於一般的农民?还是那句话,真的善吶,不到最后关头,那是绝对不会造反的。 而且现在临安朝廷的威权,经歷了伯顏那一轮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真是日衰日丧。地方上的田赋租税,根本就不如以前那样好收了。连劳役的徵发水平,也大大下降。 对宋朝廷而言,这是大坏事,急的陆秀夫和文天祥头髮都要白了。可对地方而言,这就是好事,儘管税不会少收,可就不必千里迢迢去免费服劳役啦。 保不齐带宋各地,还能恢復几分生气吶。 叶李能对张巡说出带元只有带宋三分之一的人口数量,他的腹稿自然早就打好。说起来这事张巡先知先觉,其实是早就知道的,但始终没有想起这一茬来。 蒙古刚灭金时,由於西夏数百万人口已经杀空,河北河南等地也是杀掠严重,整个北方可能只有不到一千万人口。那时候南宋还在理宗绍定年间,全国人口超过六千万。 南北人口比例达到了不可思议的6:1,如此巨大的差距,是自中原有文明诞生以来的第一次。 之后这个趋势就再也没有逆转过来了,南方的人口始终胜过北方,一直延续到现代。 即便到了2024年,人口也在加速向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流动。 望著叶李打来了草稿,张巡將那些粉饰的內容又稍微修改了一番。把能够照应自己结论的数据摘取出来,不能照应的则刪去,反正临安朝廷也没有办法跑去河北印证,意思到了就行。 此时已经回返临安的张逞和杜滸,早將忽必烈的答覆奏报给了二圣和政事堂,消息都传的满城风雨了。外头的老百姓急,里面的二圣和宰相们也急。 谢太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召见了张、杜二人,即便二人再三陈述一致的判断,直言虏中势力衰微,大概率是不能够南下的,也无法消除谢太后的恐惧。 真要说有什么铁打的证据,张逞他们一时间確实也拿不出来。都是依靠沿途的见闻,以及各种零碎的消息,整合判断而来。 铁证?难不成忽必烈亲自写一封手书,告诉二圣说带元不行啦,侍卫亲军人马损失数万,河南河北军户半死半逃? 连相对更明智一些的文天祥和陆秀夫都有些疑惑,忽必烈这么猖狂霸道,或许是真有几分底气的。即便张逞是陆秀夫的亲舅哥,杜滸是文天祥的真幕僚,也没法说定。 第335章 335.选德殿上议论非 第335章 335.选德殿上议论非 行! 不信我是吧。 把我弟弟叫来,看你们信不信。 我弟弟张巡久歷戎行,海內名將,又镇三边,天下咸知。如果觉得我的判断是错的,那你们就问问张巡,看看我的判断是对是错。 那確实,不论是谢太后,还是文天祥,现在念到打仗就想起张巡来了。以前想起的肯定是吕文德、吕文焕兄弟,后来就是夏贵、李庭芝,现在这些人老的老,死的死,降的降,不靠张巡靠谁呢? 宋蒙和议失败是天大的事,能不打仗的话,谢太后是绝对不希望打仗的。现在的带宋根本经不起失败,任何一场大败,都有可能彻底的摧毁老赵家並不多的威望, 正在迟疑到底要不要立刻把张巡唤来临安问询呢,张巡那个北南人口三比七的上书就寄到了政事堂。然后又立刻抄录了不知道多少份,政事堂的小吏也是生財有道,先是几贯钱几十贯钱卖给消息灵通人士。 然后就是找来书手们,使劲的抄录,十几个钱一份往临安市坊內贩卖。首都人民天然的政治兴趣浓厚,得知是张二节帅的上书,一时间买到洛阳纸贵。 而谢太后和宰相们瞧了这上书,立刻坚定了请张巡过来聊一聊的心思。张巡移镇淮南已经快一年了,张逞出使都十个多月了嘛。或许已经对淮北有了相当的调查和了解,问问张巡准是没有错的。 於是朝命星夜兼程发来淮南,召张巡到行在会商宋蒙和议大事。 临安的百姓瞧见张巡的上书,尤其是张巡说元朝只有二百万户,宋朝有五百六十万户,宋朝修养一年等於元朝休养三年的理论之后,不少人登时换了立场。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都是键政而已,能有多少水平,这种通俗易懂的东西,流传最广了。 比如什么维为的这就是美国,比如什么陈平的2000元>3000刀是吧,管这个理论到底行不行,重点是他足够简单易懂,符合流行学的某一要义。 原来带元拉成这样了? 我上我也行啊。 等到张巡接受了詔令,疾驱到临安时,原本还多有惊惶的临安市肆,从一面倒的担忧恐惧,变成了互相爭执不休。爭执好啊,至少不是全然的害怕了,连卖炊饼的小贩这会儿都说韃子五年后来,我带宋都屯了他十五年才能屯的粮草兵马。 又有张二节帅在江北,便是再来一百万人,围城三年,也破不得张二节帅一根毫毛。更別提什么打进临安,活捉赵了。 一俟张巡那前后二百多骑的侍卫亲军马军出现在临安御街上,满城的百姓就都涌来观瞧。张二节帅年轻啊,二十多岁,瞧这个样子还能为国守边少说三十年。那临安就有三十年的太平日子可享,多美啊。 即便天气炎热,街上还是有士女摇著扇观望张巡。可惜了了,张巡已娶了荆湖李安抚相公家的女儿,这会儿再想嫁给张二节帅没机会咯。 谁叫张二节帅能英能俊,相貌十分勇武啊, 或许也有大胆的想要扑上来,只不过张巡前后遮道的胡骑们可不答应。这些夷丁突骑一身家当全在张巡身上,真要是有人朝张巡来一箭,他们绝对乐意飞扑过来挡箭的。 到了临安,向大內递了条,说明自己抵达行在之后。不出任何意外,谢太后立刻召对张巡,还把文天祥、陆秀夫、贾余庆、谢堂诸宰辅都给叫上了。 请诸位爱卿好好辩一辩,韃子到底三五年后会不会再来? 全部赐座,张巡坐在相公们之后,张逞和杜滸之前,也算合理。毕竟文天祥、陆秀夫他们全都封了国公,荣衔也很高了。不过他们文官可以慢慢挪,小国改中国,中国改大国,最后封到什么魏国公、齐国公的。 没瞧见张巡的老祖宗张守,死了才追赠一个魏国公嘛。当然现在追赠魏王了,还追赠太师呢, 文官活著能到少保、少师,那就非常非常厉害了,有的是荣衔往上慢慢叠。 大伙儿坐定,谢太后取出两份表章来,一封是张逞说忽必烈拒绝和议,不过是惆嚇带宋,撑起虎皮装老虎罢了,外强中乾。另一封是张巡说元朝户口只有南宋三分之一,恢復速度很慢,南宋完全不惧元朝。 真不用怕带元了? 谢太后是活一天算一天的年纪了,她现在就巴望著带宋不要在自己手里完蛋。然后她能够和宋理宗埋一块儿,夫妻死也死在一处。 问话一出口,眾人望向张巡,因为他们都已经在御前讲述过自己的看法了。昨天晚上张巡也和诸位宰相们对了一下情况,大致了解清楚, 文天祥主张不管真假,先试一试,立刻恢剿全川。如果能够打下全川,不仅防线恢復,还能够试探元朝的反应。 如果元朝兴兵而来,宋军有地利,完全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与此同时,也了解到元朝没骗人,真的还有余力。之后战略就全面转向防御,守住之后拼消耗。 陆秀夫主张慎重对待,四川后勤线太远了,现在就恢復全川属实艰难。重点是有可能把全宋唯一一付家当给赔进去,代价太大。 所以最好是部分静观其变,但也没有不动如山。而是在荆湖战区进行试探,徐徐恢復到裹阳外围。 仿效当初元朝围点打援的战法,如果元朝大举来救,那就说明元朝尚有余力,一切休提,退兵回来加强三边防御吧。 如果元军不来救,那一切真相大白,宋军围死裹阳,进而夺城,恢復裹樊防线。这条线最近十几年带宋常走,最熟悉最了解最周全,既不需要调集三边全军,后勤又方便。 贾余庆也发言了,表示韃虏虽然先前匹马渡江逃亡,但是江北阿术集团没有受到重大打击,荆湖阿里海牙集团也逃出去不少。 或许进攻能力没有,但是防御能力尚存。现在就动兵,殊为不智。最好还是休养生息,安抚百姓。加强三边,固守待变。 谢堂刚入局,资格太浅,还在学习,附加充当谢太后的传声筒。至於李莆,带宋老年男子天团一员,七十多了,最近多病,告假。 第336章 336.吉王十岁当元帅 第336章 336.吉王十岁当元帅 原本张巡不支持有动作,就和张巡只想世袭罔替常州大公爵就好了一样。后来还是文天祥再三说服,以及最近张巡对南宋防务有了新的理解之后,这才认为全復三边比较有保障。 保障张巡荣华富贵三十年。 “臣在淮南,情知虏中四面骚动,各路有警。河北,河南,京东各路反乱迭起,南投之民数以万计,虏主不修德行,一味苛剥。乱势已成燎原大火,绝无轻易扑灭之理。” 轮到张巡说话,那张巡就把元朝如今真实的情况说一说。那些南投的起义军已经被带元压迫的活不下去了,北方现在真就是一个大蒸汽锅,压力日增,无处释放。 如果不是元朝还有一部分足以依靠的军事力量在支持,早垮下去了。忽必烈现在日子可不好过,他连未来元顺帝北返草原的机会都没有。草原上都是起来造反,心向海都和乃顏的蒙古牧民。 故意惆嚇张逞,就是离不开北方半个中国的支持,生怕南宋支棱起来,下定决心北伐中原。中原要是被宋军搅发起来,忽必烈连最后能够稳定刮钱的地方都没了,必死无疑。 “再者淮南幕府提干叶李所言,虏中人丁不过我圣朝三一,也系实数。陛下当知端平时我兵入洛,各州各镇残民百不余一。至今不过四十年,一人能变几人?“ 小皇帝赵没应声,回头看看自己的祖母,谢太后也没动。 假设一对夫妻生八个,活下来四个,这成活率对底层民眾而言很高了。四个再生一代,也就八个罢了。 那端平年间开封一千余家,现在也就四千余家而已。搁徽宗那会儿,四十万家都不止好吧,天与地的差別。 咱们先前说过,封建时代除了水陆交匯的大商业城镇,或者政治经济中心,因为物流便捷的原因,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一般的郡县,能出產多少粮食,就有多少人口。 地產和人口是动態平衡的,人口过剩,要么出现乱事,要么进行迁移,当然各种灾害正常发生,也能在无形之中消减无法养活的人口。 像元朝河北的大名城,乃是带宋的北京城啊。张逞的日记里面写的明明白白,整个大名府路只有六万八千户,丁口十六万余人。 十二个州县吶,平均一个县一万三千丁口。以至於城外的攻城工事几个月都没拆完,巡城的都是老弱病残。 河北是真擼空了,被元大都吸血吸的已经炸了。 由明確知晓人丁数量的大名府路推及全元,明明在北宋时养活百万人都轻轻鬆鬆的大名却只有十六万人,可知不是养不活,是就没有这么多人口。 能理解吗? 带宋虽然拉了,也確实动员能力日渐虚弱,但这年头只要不比带元烂,那带宋就是贏。 优势在我! 你別天天想著自己不行,还得看看对手行不行。对手现在就是虚胖,中看不中用,真的,不骗你。 “那张卿的意思是?”谢太后其实还是动摇。 “臣以为当前便全力北伐,或有危险。先取四川,试探虏中虚实,才是上策。“ 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张逞,张巡的意思很明確,如果要碰一碰,那可以这么安排。 文天祥担任兵马都元帅,亲自出师。留下陆秀夫在临安,內外呼应,不至肘。而副元帅可由张巡担任,统帅两万精兵入川,配合川兵精锐,挥师北伐,进攻元朝在四川的征川帅府。 张逞復任淮南安抚大使,如此张巡不担心后路,淮南军將也接受。朝廷將殿副孙虎臣的人马暂时迁移到泰州、通州、海州等地布防,保证淮南的防御不出现空缺。 李庭芝把荆湖帅府从潭州迁移到鄂州,此前他不迁是因为鄂州尚未恢復,如今鄂州重建小二年,卓有成效,能够养活移镇的上万兵马和帅府的僚佐人员、隨军家属等脱產者。 由李庭芝在鄂州总理粮台,运粮输餉,保障鄂州到夔州和重庆的军运。 到了重庆之后,张巡的亲娘舅季株正知重庆府,由他负责重庆到合州的军运。过了合州,那就是敌占区,全凭兄弟们手里的刀枪说话。 咱们也不立什么军令状,就定个预算,朝廷筹款五千万,筹粮二百万,就去四川碰一碰。能成就成,不能成,完了钱大军就立刻往回撤,保全有生力量为要。 “此议是不是激进了些?”谢太后望向陆秀夫,因为陆秀夫的想法是恢復更近的囊樊防线。 昨天晚上张巡和陆秀夫通过气,反正都不是全面北伐,文陆二人之间的想法没有本质上的区別。都是在一块区域內试探元朝,以观虚实。 所以在张巡的劝说下,陆秀夫明確提出只能五千万,钱一完,不论胜负,立刻退兵,保全有生力量。 “臣以为可以一试。”陆秀夫也是主战派,他对带元並不委曲求全,主要还是从財政后勤,以及保存带宋实力的层面上考虑问题。 既然张巡同意去四川,那他的態度也有所鬆动。 “贾爱卿?”谢太后又问贾余庆。 “川中道路难行,人丁十不存一,怕是虚耗钱粮,也难以动兵。”贾余庆懂个屁的打仗,只能从钱粮上反对。 “空留钱粮在临安,拿来赐虏岁幣吗?” 最烦你们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怕军事投入大?钱留在手里能生崽啊?留在手里只会將来送给带元做岁幣。 被张巡这一问,贾余庆立刻熄火。姓贾的当初躲家里写降表,本就不是刚强果断的人。现在瞧见张巡那模样,顿时骇了三分。毕竟张巡手一伸,提著铜给韃子开瓢的架势太嚇人了,真死人堆里练出来的。 “如此,诸位爱卿以为以打促和一策可行?”谢太后復又问道。 眾人纷纷称是,先打一场试试,不行再退回来守边。 本来嘛,想要顿时就把南宋统治阶层主流的委曲求全趋势给扭转过来就很不易。现在能让谢太后觉得可以试试,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一事,吉王十龄,可充元帅否?” 第337章 337.遥领而已莫著急 第337章 337.遥领而已莫著急 言罢,年仅十岁的吉大王赵是被领了出来,先向二圣行礼,而后又向一眾宰执大臣、国家宗帅们行礼。 其实在几年前,嗣秀王赵与就已经开始以王爵之身,统领御营大兵。当初常州受围,人心浮动,谢太后就曾命赵与去往温州、台州,整治船只、行宫,收容兵马,积蓄粮料。 只不过最后这些都没用上,因为张巡在常州守住了,二圣始终没有漂海播迁。所以赵与也回到了临安,以朝廷宗王的身份,辅佐在朝。 说起来大伙儿看嗣秀王的名字字辈就能发现,他和荣大王赵与芮是同辈。另外嗣秀王这个王爵是在宋孝宗生父赵子的后代中,以兄终弟及的方式,不断地承袭。 並非什么爹死传儿子,然后一代一代减等袭爵的模式。而是同一辈的堂兄弟之间择年长者而立,所以赵与不出意外,也是带宋老年男子天团的一员。 荣大王老得耳朵都背了,秀大王也是白髮渐多。先帝赵別无兄弟,再往前理庙赵的只得荣大王一个兄弟。 宗室近枝凋零如此,好容易当今天子有一兄一弟,自然要多加扶持,刻意培养一二,以为国家干城。 张巡当即要表態不行。 十岁幼儿如何统帅大军征战?將国家精华,三边锐士,交给一个小孩来统帅,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这是在赤果果的杀人害人。 不过张巡还没站出来说些什么,文天祥就主动询问谢太后,吉大王是遥领还是实领?遥领元帅的虚衔,在临安继续读书学习,那其实也没啥好说的。 带宋是他老赵家的,他愿意这么干,谁也说不出个不妥来。况且元帅在临安,大兵在四川,往返几千里,干预不到指挥,可以接受的。 可若是实领,为赵是建立幕府,增设官署,將元帅前营安置到建康,乃至於鄂州。那对前线的肘可就大啦,但凡这小孩,或者说幕府里什么人,给远在四川合州前线的张巡下一道令,那张巡是听,还是不听? 幸好幸好,谢太后还不蠢,遥领而已,跟著去鄂州李庭芝幕府学习些军伍之事便可。然后文天祥以兵马副元帅·六路发运大使(益州、利州、梓州、夔州、荆湖北、荆湖南)的身份,辅佐赵是。 至於张巡,担任同知兵马使·前营排阵使,实际进驻重庆和合州,统帅大军,兴师北上,恢剿全川。 总之赵是肯定是不会到重庆去碍手碍脚的,主要目的还是学习。隨营练习起来,能多懂一点也是好的。 最后要是恢剿全川得胜,那么老赵家的威声也能重新拉抬一波。要是输了,也不至於把赵是给赔进去。 都这么说了,还怎么拒绝? 赵是甚至被谢太后牵著手,专门对文天祥和张巡行礼吶。意思是二位卿家看在带宋的份上,拉孩子一把吧。 或许有人要问了,为啥宗王出来当元帅,让赵当元帅不是最好?可惜了了,赵是皇帝,金尊玉贵,况且才七岁,哪里捨得放出临安去打仗。说起来臣构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出身,没这个身份还坐不了天下呢。 宋朝这个政治环境,皇帝就应该身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亲自统兵带兵。如此中央只需要一支没那么臃肿,但精锐的中央野战军。冗兵之害,完全可以削弱很大一部分。 实际掌握军队,有自身强力基本盘,而且威声高大的皇帝,就不需要和士大夫阶层交易,收买士大夫阶层。以至於让人爆出来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类的金句。 那官之害,烂荫之弊,也都可以削除很大一部分。赵大赵二时,直接杖杀赃官都是常事。更別说什么处死赃官了,天经地义的。 等到真宗时,杖杀赃官就不那么多了。到仁宗?赃官不过是免去差遣,带著贪赃枉法所得回家去逍遥三五年,风声过了就能起復, 神宗时更不得了了,士大夫合起伙来顶皇帝。我就是赃官,,怎么了,你能把我咋滴,我就贪赃枉法。我不仅贪赃枉法,我还要让你知道,你知道了还禁止处置我,处置了也不执行。 好好一个皇帝被顶的老血都要吐出来了,可居然毫无办法。因为收买士大夫,已经收买到士大夫完全可以和皇帝对著干的地步了。 只能说带宋真就是先天发育不良,后天成长不足,小脑儿又多动症。 “臣等自当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文天祥作为首相,自然需要主动站起来,向谢太后、 皇帝赵、吉王赵是表態。 “敢不效命!”张巡也得表態。 “卿家快快请起。”瞧见宰辅大臣们这会儿都起来行礼了,赵湿到底是皇帝,连忙从御座上起来,以手示意眾臣。 若果是不清楚的,还以为正上演一出君明臣贤、如鱼得水的好戏呢。实则不过是谢太后最后为老赵家挣扎一把,希望吉大王赵是能够支棱起来,替他们老赵家长长脸。 作为赵匡胤的后代,怎么著也得有点志气吧。不说驱逐韃虏,恢復中原了,至少不能做一个委屈求和,低三下四的人。 勾当结束,赵是便也坐到文天祥的旁边。虽然出兵四川的决定已经合议作出,但是对於北方元朝的总体態度还需要明確。 只许战,不许和! 或许会有人说这样是不是太激进了,或者太冒失了,刚从icu里面出来,就准备上强度,往ktv 里面跑啊? 完全不是这样的,就和某人说过,矫枉必须过正是一个意思。如果执政的大臣们说现在是“以战促和”,那么“和”的议题就会逐渐甚囂尘上。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日子人,都只想守住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上面政策不一定,下面执行一定不,灵灵又活活。 也亏这年头没有一本书叫《灵活人》 所以咯,包括谢太后在內,至少在目前这段时间內,谁都不允许再提什么议和了。就得先干, 干成了我还议什么和?干不成?干不成挨揍了,到时候再议和也不迟。 第338章 338.各个都想来爱国 第338章 338.各个都想来爱国 等离开选德殿,张巡心中略带一丝感嘆。怎么我一个只想著荣华富贵、吃喝玩乐的人,为了保住吃喝玩乐,还得去四川打一遭呢。 因著是在大內,其他人只是垂手在內侍的引导下离开,倒也没有人发现张巡脸上细微的变化。 即便是走在侧后方的张逞和杜滸也一样,二人大约还在思付刚刚殿內的布置。 吉大王赵是今年十岁,歷史上据说是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一度落水,经过左右从人拼死相救,这才脱险。不过救上来之后,就因为惊嚇和生病,於不久之后去世。 刚刚瞧著这位吉大王倒也没什么病歪歪的样子,肤色白,额头大,不是方正脸,稍长,小眼晴。长相谈不上英武,甚至谈不上好看,若是放在外头街市上,丟人堆里都未必找得到。 也不知道他对於自己马上要担任兵马大元帅有什么看法,十岁的话,已经有不太成熟的思维想法了。离开临安世界,去三边血肉场,恐怕更多的是不乐意吧说起来,当初先帝宾天,群臣还建议立赵是呢。 想著想著就走到了和寧门边的都堂,到这里就鬆快多了,尚未散班下值,几位宰辅便进堂內休息。顺道再议一议刚刚选德殿內所说的恢復四川一事。 在殿內的时候,五千万贯钱、二百万解米好像很简单似的。甚至还爭论说完就必须退回来云云,仿佛钱粮已经到位。 实际上嘛,哈哈,还有得筹措呢。 现在八月里说要打仗,今年十二月能不能动兵都是未知数。而且这个动兵的意思是指张巡从扬州开拔,正常行军去重庆,又得两三个月,和川兵合营操练一番,时间就到了四川的暑夏。 夏天打仗那是自寻死路,正常来说明年的秋天能开拔就是最理想的情况。 秋天开拔出去打仗,或许还能混上一个“因粮於敌”的好处。只不过按照情报,元朝的四川辖境也是大旱大灾,人丁疲,能不能吃上元军的粮,得打一个问號。 “金架阁,哎哟。”张巡不负责筹钱,负责筹人,所以不急著进去喷口水,瞧见老熟人金应居然从门口第一张往里边挪了挪。 再细看,紫服都有啦,金鱼袋掛的挺像样啊,这是正任官了哇。 “节帅。”金应瞧见张巡和自己热情打招呼,立刻站起身来还礼。 他这身其实还是朝廷时例恩赏的缘故,马上就是当今天子的同天万寿节,按例给在任官员加级转秩,给退休的官员赏赐加俸,再搞赏三军。在临安的早点得,在外镇的稍微迟一点,总归都能有的。 想想陆秀夫也是难,遍赏一次就得三五百万,一年至少赏三四次。筹款筹的头髮都白了,可他那张位置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热,想要去夺呢。 真想不通,他们要是上了位,筹不到餉,真不怕被手撕了? 没感觉到武將们又逐渐说话变大声,不那么听指挥了? “老兄有没有兴趣,去做一任夔梓转运使啊?”张巡以前用过金应几天,挺顺手,心想文天祥总理元帅幕府,號称六路发运大使,但实际肯定还是要人从旁协助。 与其用个不像样的,不如找个用顺手的。金应现在已经是四品,佐贰官干了好几任,到地方上去再干一任路分监司,未来可期啊, “呼———”金应闻言,先是吐了一口气,然后探头往里间望去。 “我说你行你就行,放心。”真要出征了,还不就是由著张巡点名要人。 “全凭节帅做主。”张巡这么保证了,金应还说什么呢。 都是出来混的,要是连往上走一走的理想都没有,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別?再者说了,往上走才能有更大的舞台为带宋添砖加瓦嘛。 “只是————“”不过金应还是要问了,难道真的要出师攻虏了吗? 身在中枢,南宋朝廷什么情形,金应看的很分明。其实现在也不过就是踩著钢丝绳在演杂技罢了,南宋真没多少容错的余地。 “和议不成,那就促成!”不干忽必烈一下子,忽必烈还以为我怂了呢。 给元朝一闷棍,元朝失血更多,恢復更慢,动盪更深,肯定是符合张巡本人私利的。 “节帅。”两人正聊著,跨门进来的邓(邓光荐)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邓和文天祥亲近,系门友。文天祥勤王的时候,他还掏了钱的呢。如今文天祥主政,自然有个亲疏远近,把邓这个景定三年的进士给拉来了。 这会儿邓是秘书丞,中枢的许多文书都出自其手。歷史上文天祥的墓志铭,赞诗,輓词,小传几乎全是他的手笔。 “邓兰台?”咱俩不熟啊,你叫我做什么? “节帅,下官虽不能白兵勇战,笔桿子却好使,带上下官吧。”邓不是来求官的,是来求带走的。 作为一名慷慨有志气的封建士大夫,邓希望能够为王事出一份力。可惜他主要的才华都在诗词歌赋上,作为庐陵诗派的大家,传扬於后世。 但他本人不希望只有诗词流传后世,更期待为北伐中原,驱逐韃虏出一份力。 和文天祥相善,还在元帅幕府干过的他很清楚,文天祥打仗吧,算是半吊子。实际指挥远不如张巡等宿將,胜在一个能够託付良人,且不肘。 既然如此,听到张巡在邀请金应,邓不希望错过这个机会,他是真心实意想为国效力,积极主动得很。 “相公肯放人?”文天祥很喜欢邓的笔墨,朝廷的公文都让邓草擬来著。 “您要的话,相公一定放人的。”邓心中暗道一声对不住了文老哥。 “也罢,到时一路。”张巡微微頷首。 正当邓准备朝张巡致谢时,原本坐在旁边一个个都“洗耳恭听”的大臣们,纷纷小跑过来。 一个个节帅喊得非常亲,就差上来喊张二哥哥了。 至於他们为啥这么喊,就一个想法,请张巡带上他们。他们也可以谈,他们也想爱国, 第339章 339.位在正中真宰相 第339章 339.位在正中真宰相 能在这会儿进入都堂办差,或者在附近衙署办公的,绝大部分都是主战派。陆秀夫来回梳理了好几次中枢的人事,连吕师孟都给端去广西静江府了,其他的小角色早就滚蛋咯。 既然都是主战派,那多少也沾点和韃虏干一场的心思。要是换个別人去,这帮人也就看看了。 但这回是张二节师去,那还不上? 要说不说,在封建时代,名声这个东西真叫一个好用的很。张巡在常州力敌虏百万之师,前后两年,中间连元號都换了,最终得胜。这名声高的离谱,人人都当张巡是海內无双之名將,有了张巡就等於有了胜利的保证。 加之张巡出身伞盖高第,缨簪之家,自张守以来,在南宋有极好的名声,还属於统治阶级的一员。这帮人士大夫天然亲近张巡,觉得张巡可以依靠。 眼著宰相们已经在爭论怎么筹集战费了,那还不赶紧上? 都说了嘛,只有舞台更大,表现的机会才更大。如今的宰相们重用主战派是真的,可朝廷的位置就那么多也是真的。 追求为带宋贡献一份心力的机会难道有错吗? 当然没错。 大伙儿出来当官,只有当了大官才能实现抱负啊。做微末小吏,一辈子不得提拔,天大的抱负也虚耗了。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张巡乐呵呵的朝大伙儿拱手,这事还早呢,里边战费都没吵出来,这会儿不急著確定人选的。 “是极,是极。”邓也帮著说话,他反正已经上了船了,那同僚们就请往后稍稍吧。 里边文天祥传出令来,要让户部左右藏、度支、盐铁,还有宰相兼领的国用司等堂上官,一概入內回话。不在都堂的立刻去传,在的当时就报名入內。 眾人连忙去请各位司长来,张巡这三五天內,肯定是不会离开临安的,可以之后再登门去拜见老黄头別看年纪一大把,自从干上了户部侍郎·盐铁使,耳朵不聋了,眼睛不了,连腿脚都好使了。里面才叫进,他就从隔壁跑了过来。瞧见张巡还乐呢,一边乐一边请张巡等他一等,中午一起吃饭。 那估计没啥机会了,今儿中午要请张巡吃饭的,能排出和寧门去。 再转头一看,金应也进去了。邓掌文书,反而落在外头。喷,这会儿肯定是能找到钱的官吏最吃香,文化水平高在外面名声大,可在政事堂內,这官就做不大啦。也难怪邓主动到张巡面前来毛遂自荐呢。 邓发现张巡打量自己,倒也坦然,微微一笑。他確乎是不会搞钱,可偌大一个朝廷,又不单单只需要会搞钱的。会写公文的需要,会打仗的不也需要,都是为带宋干活嘛。 得了,咱们也进去听听吧。 內间这会儿站了不下二十人,加上几位坐著的相公们,捏著带宋输血管的人,这会儿基本都到齐了。张巡不算,张巡是捏著卵子的人,带宋能不能支棱起来,看张巡。但是支棱起来多久,得看充血时间,那就看在座的了。 由於文天祥並没有搞什么一言堂,他和陆秀夫是紧密的政治同盟,並非什么上下级。那么自然的,这会儿也就不存在他一句话,立刻做出决定的事。 有商有量,大伙儿团结著办。 眼前爭论的重点是明年財政预算到底怎么设置,朝廷现在依仗“听话”的张巡,仍旧拥有压制全国的军事实力,所以去年全国运了四五千万来临安。 今年呢? 暂时不知道,大概也就是四千万这个水平。打仗就要五千万,外加二百万斛粮食,怎么拨转的开。 爭论的核心就是陆秀夫死压著的三千万压库钱,先把这三千万拨出来,然后和淮南张巡合作, 重发盐引,捞来多少钱,全都还给户部左藏库。不足的部分,用徵集到的赋税来抵。保证压库钱有三千万。 “算我借的!” 一听是这么一个事,张巡直接站到老黄头身边。刚刚看黄震正在非常努力的说服陆秀夫,盐引新发就会有两三千万到帐的,不要怕没钱。 还別说,张巡一句话插进来,仿佛就有如定海神针一般。毕竟这年头也就张巡的口气这么大, 张口就敢借三千万。 “节帅,节帅,节帅—————”一大帮子官僚朝张巡行礼,拜倒了老大一片。 一旁的从吏连忙端来矮凳,请张巡坐下。虽然还是坐在相公们下手,可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张巡这儿,人群的正中间。 仿佛张巡才是真宰相! “借?借也要有个质押啊。”陆秀夫乐了,你小子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就喊借吧。 “我家在常州有二千万的田產、塌房、铺面、柴场,押一千五百万。剩下一千五百万,我去找荣大王,全保信,杨駙马借。”张巡说这话真是脸不发红心不快的。 荣大王不必说,全保信就是全太后的弟弟保信军节度使全清夫,杨駙马就是理宗女升国公主的夫婿杨镇。 都是富哥好吧,一个个家產都在千万以上,荣大王更是家產数千万。问他们借个一千五百万虽然不容易,却也不难。 “你!”陆秀夫知道,张巡这绝对是说到做到的。 “如何呀,姐夫。”张巡得意,这年头也就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上值的时候——” 陆秀夫眼晴一闭,自己这个小舅子,真是管不住啊。 “是是是,陆相公。”张巡连忙收敛住得意的笑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陆秀夫行了一礼。 “瞎。”陆秀夫能咋办,只能惯著唄。 “如此,三千万须臾之间便可得来。二百万斛粮食——-”文天祥给了张巡一个谢过的眼神,转头问户部和度支司官。 当初贾似道不是弄了个公田法嘛,在两浙搞到了三百五十万亩所谓的公田。这些公田理论上都由田赋揽户扑买包种,再缴纳实物或者货幣租税给临安朝廷,理论上朝廷能够因此每年增收四百万斛粮食呢。 第340章 340.五千万全部到位 第340章 340.五千万全部到位 但是吧,公田法这玩意儿实际上就是一个掠夺民田的手段罢了,德佑元年的时候,朝廷为了爭取两浙人心,持续的往常州运粮输餉,明詔布告,说公田法是害法。 不过害法再害,他能来粮食啊。 歷史上曾有过爭论,也有说要废除公田法的,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实行,南宋中央政府就在德佑二年的二月份宣告破產清算了。后面的两位小皇帝,直接漂海去也。 这笔公田最后便宜了元朝,成为了事实上已经处於破產边缘的中统钞的钞本,一举將超发了六亿贯以上的中统钞给拉了回来。 当然也就是给中统钞多活了几年,等忽必烈预备征日,继续滥发钞贯之后,中统钞还是无可避免的崩盘了。 现在不谈其他,就论这个公田,早期公田是朝廷直接派遣庄官进行管理的。但是效果很差,现在基本都包佃给那些“揽户”了。 能接这种生意的揽户自然不是善茬,公田的收入从每年四百万斛的额定数量,已经崩盘到二百万斛了,理由是田租太高,百姓无力承佃,所以弃而走之。 今年?今年怕是连一百五十万斛都征不上来。所以歷史上宋朝廷觉得与其继续背骂名,不如都放还算求,还能恢復一波两浙人心呢。 实在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收不上来粮食。 为啥现在文天祥又拿出来说呢?一是因为朝廷財政就这个鸟样,划拉不出二百万解粮食来。二是因为文天祥有个小妙招,当初不是用的会子等纸幣,从民间掠夺的这些田地嘛。约等於没给什么钱,纯抢。 现在收完今年的田租之后,放还这些田地,让旧主拿著旧契来朝廷赎买。不多要,一亩要个十贯八贯的,朝廷不就又能爆出来三五千万贯现金了嘛。 这就是带宋! 坐在一侧听文天祥提及此事的张巡,心中只是喊了一声6,带宋在搞钱这事上,属实是没皮没脸到一种新高度。 偏偏满座的宋朝高级官僚们,没一个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还认为这样做,是一种善政,朝廷宽大呢。 北宋其实也这样,比如朝廷科配,问民间借款筹集西夏战费。有人把诉求递到了韩琦的面前, 韩琦最大的“善良”是什么? 写了一封上书到开封,告诉宋仁宗赶紧把西夏的兵事打出一个稳定的局面来,別再这么连年增兵了。然后再回信给递了状子的老百姓,说我不能接受你们的诉求,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就抢你们这一回。 事实上呢?一直抢到徽宗朝也没停啊。 把这个想法提出来,文天祥觉得先前在选德殿內承诺的战费,到此就算是筹措完毕了。假设今年朝廷能够在两浙得到一百五十万斛租粮,这笔粮食直接在临安发卖,將所得款项交割给淮南的张巡。 张巡得了钱,直接去荆湖买粮。说白了就是张巡在荆湖有大量军田的事,大伙儿都知道。反正都是大米,如果能够在荆湖筹集,何必千里迢迢从两浙转运呢。 从鄂州出发运粮食进四川,总比从临安出发要来的容易。更重要的是省钱啊,能够省下巨大的运输开支。 如果荆湖的屯粮不足数,那就在湖南就地扑买。湖南是完善地方,生產没有遭到大规模的破坏,商贸一流通起来,甚至可以请这些粮商直接把粮食运到江陵去。 江陵比鄂州距离四川更近,朝廷现在这鸟样,那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多省两个大子儿,陆秀夫少白两根头髮。 当然啦,张巡得了这笔买粮的款子,加上朝廷贴补的飘没成本,就得负责在鄂州和江陵囤积二百万斛粮食。 至於怎么转运进川?早先不是说过了嘛,招募川人壮丁,来一个壮丁给一斛或者两斛米。米交给他们的家人做安家费,川人壮丁隨军做运输和后勤工作。 管是拉縴还是背运,全都靠这动员起来的十几万川丁。朝廷这边只负责把张巡的两万精兵, 以及两万熟券军辅兵,载运到重庆。 不是没有载运更多军队的运力,是四川一片焦土,野无所掠,人多了后勤根本跟不上。进川之后的补给,就看这一波运进去的粮。 成了直接推到剑门关,不成那三五年內朝廷连再援兵进川的能力都没有了。 “蜀中今年还是旱?”张巡突然想到,去年四川大旱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了,今年也旱? “今年少雨,只是不如去年旱得厉害。”陆秀夫搭了一句腔。 “明白了·————” 张巡主要是想知道川北川西的元军有没有粮食。 四川打了这么多年仗,生產完全被破坏了。即便没有自然灾害,大概率也处於需要外部接济的状態。 “运粮入川,实则也是为了救济蜀民。”不就是陆秀夫提出来的,给一袋米,抓一个丁嘛。 “那恐怕二百万斛还未必足够呢。” 从鄂州、江陵到重庆,水程两千里以上,还要过三峡险滩。其间的损耗至少20%,30%也不稀奇。等送到重庆,开始北上,人吃马嚼,又得消耗一拨。 真正能运输到合州北伐前线的,怕是连一半都不会到。大几十万斛粮食,供应四万精兵,四万辅兵,十几万民夫。 顶天打三五个月··· 难怪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呢,不算不知道,一算哪哪儿都跟不上。临安筹集如许多的战费粮餉, 真正能到合州前线的,恐怕也就三分之一罢了。 张巡的话一出口,左右的官僚们沉默不语。筹集这些款子已经要了他们的老命,张巡还呼不够,为之奈何。 “多体恤吧,咱们得同心同德,共体时艰。”文天祥就这一个好,他永远积极,永远乐观,再困难也上,决不放弃,第一个站起来鼓舞大伙儿。 “正是如此!”张巡自然搭腔应和。 既然已经有筹款的路子,那诸位就开干吧,带宋还有没有中兴的机会,全都得看在座的努力不努力。你发一分热,他发一分光,或许最后就聚成火了呢。 第341章 341.拦路劫道借二百 第341章 341.拦路劫道借二百 和寧门內都堂开全国財政会议的消息,那走露的飞快。朝廷要筹措五千万战费,张巡自己把自己卖了一千五百万,另外一千五百万就落到了几位大富哥头上。 自然有人立刻登门报信,去找赵老登他们,告诉他们张二杀来啦,快跑吧。 跑什么跑?赵与芮还挺欣赏张巡来著,要不是这会儿得依仗张巡到处去堵带宋的窟窿眼,早就以孙女妻之,招为东床了。 不就是借钱嘛,凭张巡的面子,借个三五百万算什么事?又不是上门来抢。 和赵老登相比,全清夫和杨镇的水平稍微次了一点,当时就想捲起包袱跑路。毕竟他们可没赵老登閒看庭前开落的仪度,赵老登见过的皇帝,死了的就三个。如果是另一个位面,那熬死了五个皇帝。 “谢相公。”张巡一把拉住谢堂的衣袖政事堂內的全国財政筹款会议刚开完,外面传得如何,是不是满城风雨,那暂时不管,可眼前就有一个富哥,张巡绝对不能放过。 你们老谢家仗著谢太后的威风,更往前还有宰相谢深甫的牌面,在带宋享了几十年的福了。这会儿国事艰难,不表个態? 算我借的! “张二节帅—.”谢堂被张巡这一拉,就突然感觉到一鼓寒意直衝天灵盖。 “方才观相公十分认可在下提案,那在下也不客气了。国事维艰,四方板荡,相公出身诗礼大族,殷厚有实,总不至於推辞吧。”张巡这是句句不提借钱,句句都在借钱啊。 你家那可是把诗书礼义都掛在嘴上的高门大户,享了带宋这么多年的富贵,有钱得很,怎么著也得掏出个几百万来,意思意思。 听到张巡和谢堂的对话,原本已经散班,准备各回各家的大臣们,光速站定在堂內外,围成一圈,给张巡和谢堂留出表演舞台。顺道还有人悄悄提速快跑,到处呼朋引伴来看戏。 张二抢老谢啦! “应该的,应该的,节帅容后到府再议如何?”谢堂本意是想拒绝的,这年头借钱,还是借钱给军头,军头赖帐怎么办? 军头那可是有赖帐的实力的,到时候谢堂是哭还是闹?总不能找根绳子去祥曦殿上上吊吧。 “稍后得去拜见荣大王,实在分拨不开空閒,还请相公原宥则个。”张巡要问好几个人借呢, 確实忙。 再者说了,这会儿就是把谢堂架起来,当著大伙儿的面强借。谢堂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国家宰辅,还有不少官员围观,这要是不借钱,那名声就臭了。 “这这这——”善財难捨啊,谢堂一时间失了分寸。 “不多,二百万吧,相公借我二百万。”张巡直接伸出两个手指。 对著谢堂左眼的是食指,对著谢堂右眼的是中指,两个手指碰一碰,差点把谢堂给对成了斗鸡眼。 “二百万?太多了,太多了————.“ “这样吧,陆相公,你过来,答应给谢相公二分利行不行,咱们立字据。”刚刚被陆秀夫教育过,要不然张巡直接就叫姐夫你过来了。 “二分利?倒也合宜。”正站在人堆中,眯著个眼看戏的陆秀夫听到有自己的事。 左右眾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让陆秀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至於说二分利,这年头无抵押贷款的利息基本在五分上下,也就是50%的年息,100%年息的债也不是没有。 “我让文相公也做个保人,咱们当下就立字据。”张巡心想钱是我借的,利息是朝廷付的,那確实需要朝廷的宰相签字押。 『文”字一出口,在看戏的诸位大臣,挤眉弄眼,四面去找文天祥。倒不是文天祥躲了,是文天祥刚刚唾沫星子飞了半天,口乾舌燥的,跑去找从吏,喝雪泡梅酒了。 八月里大夏天,谁不想喝一杯冰的呢。都说了临安有西冰库的,就是还没办破除封建迷信的学习班罢了。 宰相们都有赐冰,喝一口刨冰小甜水,並不难。 “文相公呢?相公去哪了?”张巡鬆开谢堂的衣袖,让谢堂坐到迴廊前的栏杆上,掏出手帕擦擦汗。 『来了来了来了。”对头一名从吏高呼大喊,生怕自己错过了好戏,牵著文天祥就往门口跑。 “笔来!”瞧见文天祥连冠都没戴,就跑了过来,张巡准备立刻把事办成。 正好瞧见谢堂在擼袖子擦汗,外头的紫袍揭开,里面是白绢的里子。一名司官递来笔,张巡提起谢堂的袖子就写借据,张口就借二百万。 谢堂瞧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无耻的军头吗? 当街拦著我借钱,还污了我一件好几十贯,带著纹样的里子。 把笔甩给陆秀夫,陆秀夫憋著笑,在借据上写明利息二分。而被扯过来的文天祥,此时已经大致了解了刚刚的戏码,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仪表,还朝谢堂行礼呢。行完就接过笔,在上面写保人是文天祥。 都这样了,谢堂还如何拒绝?只能提笔在自己的衣袖上签字。一边签字,还一边朝各位看戏的同僚们笑吶。只不过就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毕竟他以为自己就是纯被打劫了二百万。 “谢相公慷慨於国事,写日历的著作郎呢?写会要的修撰呢?”张巡一脚蹬在栏杆上,拍著谢堂的肩膀,大声询问眾官。 “在在在,在的。”一下子跳出来四五个史官,都很年轻,估计是陆秀夫前几年开恩科选出来的。 “记录在案!” “谢相公,您可名垂青史啦。”张巡復又拍了好两下谢堂的肩膀,笑的別提多开心来。 “来来来,大伙儿鼓鼓掌,给谢相公鼓鼓掌。”张巡把脚放下,收起威胁谢堂的气势,带头鼓起掌来。 大伙儿不明觉厉,没理解给谢堂拍拍手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张巡在鼓掌,而且招呼大家一起,那大伙儿只好一起了。 毕竟你跟著鼓掌,那还就只需要鼓掌。你要是不鼓掌,那保不齐张二节帅就把你拦下来,和你商量商量借钱的事情啦。 第342章 342.外头人多別这样 第342章 342.外头人多別这样 这边谢堂被好几个僕从扶著上了马,那边已经有人飞奔去向谢太后打小报告了。谢太后听了小报告,不仅没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反而微微頜首。 自己家里这帮亲亲眷眷,像模像样的人才是越来越少了。想想当初的谢深甫,宋孝宗深喜之, 諭宰臣曰:“谢深甫奏对雍容,有古人风”。 宋光宗称其施政宽猛得中,议事持正力爭,每遇希恩幸进者,光宗常说:“恐谢给事不可。”嘉泰元年(1201年),谢深甫欲归隱林泉,宋寧宗不许:“卿能为朕守法度,惜名器,不可以言去”。 三朝帝王,均称贤德良相。而到了如今呢,一个个谢家子弟,走马斗犬,不思进取,就该挨张巡这种不讲理的军头一棒槌。 谢太后不仅没有帮著谢堂说话,还告诫来打小报告的,二百万贯不到位,让张巡打上门去,她可没脸帮著去说和。 到底多吃了几年咸盐,確实能看得长远一点。 这边厢谢堂被僕从扶著上马,张巡开始左右左的扫视全场。刚刚在政事堂內,隨口喊了三家的名字,等跨出这道门,才意识到能登堂入室的诸位,哪个是穷鬼? 就算不如赵老登那样是几千万的富哥,家里有个几百万没问题吧。二百万不嫌多,五十万不嫌少,张巡反正没皮没脸的,不怕欠钱。 目光这一扫过去,卷堂大散,满厅满堂的文官武將飞也似的往外跑。看戏是很好玩的啦,真要是借钱借到自己头上,那不就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贾相公,贾相公人呢?”张巡直接踩上栏杆,左右张望。 “贾相公早跑啦!”几名都堂內的属吏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应声答话。 “那吴观文?家端明?刘亚相呢?”张巡更不怕事大,张口就要来捉。 吴观文是吴坚,家端明是家鉉翁,刘亚相是刘,不是尚书就是御史大夫,横竖都是高官中的高官。刚刚开全国经济会议的时候,他们在省台其他殿阁办事。等张巡和谢堂“和气生財”的时候肯定都跑出来看得。 娘的,一个个老头,这会儿跑的倒是快,就这片刻,居然没了人影。 “尔行,尔行,好了好了,你这样成何体统啊。”陆秀夫到底是张巡的亲姐夫,还是保媒的媒人,和亲哥没啥区別,上前就拉张巡的裤腿, “你也是堂堂一镇节帅,哪里能这般借款。”一直没敢管张巡的张逞,瞧见陆秀夫先跳出来了,到底撑起了亲大哥的场面。 “矣,那边那位,是不是王宫使(王[yue])?”张巡才刚开张,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呢。 一边拍著陆秀夫的手,意思是別拉了別拉了,你弟弟这也是为了你的保宋大业。一边指著被人扶著跑路的王,高呼王宫使慢走。此时王因为年近八旬,已经退居二线,以大学士充醴泉观使。 “別走啊,別走啊—”听到张巡的呼喊,王走的更快了。 他们老王家是浙东新昌的地方大族,號称族谱可以连到南渡的琅琊王氏的那种。兄弟侄子进土登科的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各个都是大官,不是学士就是户部尚书。不多借,借个一百万还不是轻轻鬆鬆。 “王宫使何必呢?”很可惜,八十岁老头的腿脚,如何同天天练习床上骑术,还起早练剑的张巡相比? 还没跑出去几步,张巡已经跳跃到了王的面前。老头这会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皮子都难得的张了开来,大喘气。 “张二节帅,张二” 瞧王这模样,真怕他一口气喘不过来,就这了。 “怎么样,就一百万,二分利,一定还。”张巡啪的一下把扶著王的侍从给拍开,直接把王给扶到栏杆处坐下。 嘿,诸位猜怎么著?刚刚还逃散一空的省台群僚们,不知道又从什么鬼地方钻了出来,復围成一圈。只不过这次圈比较大,大概是怕血溅自己一脚面。 连已经跑了的宰相贾余庆,也猫在人群之后,对著里边探头探脑。不是不害怕,是心中这份好奇之心,实在难以抑制,不看难受啊。 “呼呼呼呼—”王听到要借一百万,大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连连呼气。 “哎,刚刚那几个著作郎呢?赶紧的啊,记录在案,王宫使出借一百万!”张巡瞧见老头坐下,还能大喘气,一时间死不了,立刻大声招呼。 几个著作郎一直就在现场,根本就没跑,听到喊自己飞也似的挤到人前,就差高呼我在我在了。等瞧见张巡也扯著王的衣袖开始写借条,毫不犹豫的就高呼王大学士慷慨有节,出款百万, 以集军资。 写日历的,写会典的,写史事的,这会儿已经云集到了政事堂门口,一个个都表示自己会把今日发生的“义举”,完完整整的记录到史书中去。 鸣呼哀哉一声,老王头倒了。 这刚写好借条,怎么能够倒了呢?张巡二话不说,就准备上去两个大嘴巴子。但一想这也是国家的老臣,社稷的元勛,不能够如此。於是改为掐人中,还让从吏赶紧去准备温温的白水来,给王宫使灌下去。 人中一吃痛,王悠悠转醒,看著自己衣袖上的借据,以及周围虎视耽耽的史官们。老眼一闭,到底还是在自己的衣袖上签了名字。 “早这样多简单呢。”张巡吹了吹王的衣袖,招呼僕从赶紧把老宫使送上乘舆。 老头年纪实在大了,已经不能像谢堂那样骑马上下班了,所以先帝特別赏赐了乘舆,现在正好给人抬著回家。 “来来来,鼓掌欢送王宫使。”张巡立刻带头,对著王煸鼓掌。 可惜这会儿天还大亮著,也没有女声来唱《难忘今宵》,要不然张巡高低附和几句。 “別再借啦,算哥哥我求你了。”陆秀夫瞧见张巡一边鼓掌,一边以目光扫视全场,附到张巡耳边说道。 “你啊,脸皮还是薄了。”姐夫都这么说了,张巡只能收手咯。 第343章 343.官家也说要签字 第343章 343.官家也说要签字 政事堂內闹了这么一齣好戏,等中午张巡迴到家的时候,赵老登已经派人来通知张巡,五百万立等可取。都不需要立什么字据,凭张二的面子借的钱,就是信你这个人。 瞧瞧瞧瞧,赵老登多敞亮一老头。 都这么亮,哪里需要张巡劫道呢?又不是不付利息,说好的借,那就是借。家里这会儿已经临时叫来了席面酒菜,文天祥和陆秀夫坐在对过,端著雪泡酒在那里挤眉弄眼的。张逞举著杯,只能同二位搁那儿嘆气。 老张家十几代人流传下来,诗书传家的好名声啊,怎么出了张巡这样一个大泼皮混混? 张巡才不管他们呢,他们谈礼义廉耻能谈来钱嘛?还不是得靠俺张二出去劫道?这道劫得响了,赵老登都不用劫,立刻送了五百万来, 都堂门口借了三百万,赵老登送了五百万,还差七百万是吧。张巡掏出一枚崇庆赏功金钱,赏给赵老登派来的管事,请他回去代为感谢,好好夸夸赵老登。 转头就问全清夫和杨镇的家在哪儿? 听张巡这么问,对过几位是答了不好,不答也不好。生怕下午张巡就杀上门去,劫了这些大户。 但他们似乎有点想多了,或许是因为谢太后严厉申斥了谢家的那些酒囊饭袋。带宋的皇宫大內,以及政事堂又都是蜂窝煤一样的存在。上午刚骂完,中午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杨太妃的父亲杨亮节率先送了一百万过来,但这位杨亮节远不如赵老登亮,钱送来了,可是借条得张巡亲笔写,还得两位宰相做保人,一起签字押。 等杨家的家人一走,全清夫和杨镇的家人也都恭恭敬敬的登了门,闻知荣大王出了五百万。稍加迟疑,各自掏了三百万,拿了借据这才离开。 齐活! “三位哥哥,如何啊?”张巡得意洋洋的举著银盏,盏內豆蔻清露饮中的冰块,被张巡摇的轻撞盏壁,一下一下的,虽然极轻微,却大大的触动了眼前三人的心灵。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怎么也弄不来钱。而张巡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刚挥舞起来,甚至有几个都没挥舞到门口,就把钱乖乖的送了过来。 不好,三位哥哥的道心要破碎啦! “矣!三位!”张巡瞧见三位都是默然无语的模样,连忙上前好几步。 “世道確实是变了。”文天祥到底道心还是坚定的,他是一个永远乐观的扶宋主战派,只要结果是扶宋的,那过程和手段啥样他都能接受, 別看是文科状元,但文天祥越是带兵理政,处理事情的手段就越灵活。歷史上他甚至干出过火併他部宋军將校,杀將徇首,兼併其军的事。 “可不就是嘛,世道如此,就得上点手段。”张巡立刻附和。 “明日二圣必然垂问,你还是准备准备吧。”一旁的陆秀夫也开口了,木已成舟,张巡劫道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还能咋办? 和张巡干一架?且不提陆秀夫能不能干得过张巡,要是今天下午再上演一出宰相和节度使从国公府互殴出府的戏码,且看明天临安市井上怎么编排二人吧。 “小事一桩,二圣也不会把我洗剥乾净,就著鼎吃了。”张巡现在信心老大了。 他发现在临安越是膨胀,越是信心满满,大伙儿对他就越包容和理解。畏畏缩缩屁用没有,好声好气纯属浪费,不如挥舞起沙包一样大的拳头,那大伙儿就都乐意坐下来讲道理了。 事实就是张巡想的一点儿都不错,转天二圣果然单独召对了张巡。肯定不是来问罪的,怎么可能呢,张巡又不是把钱抢来自己。拿来为老赵家打江山用的,夸奖张巡还来不及呢。 只不过就是和陆秀夫、张逞说的一样,这个筹款的手段还需要稍微克制一些。大伙儿都是带宋的统治阶级,何必搞成这样呢? 请荣大王居中做个席,大伙儿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都是忠勇爱宋的人,肯定也能筹到款子。 呵呵? 听谢太后说这话,张巡心里面就暗笑呢。瞧瞧谢堂在被张巡拉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要他们掏钱?和要他们的命没啥区別。 即便是好说话的赵老登,先前朝廷筹款,那也是要朝廷拿出现成的东西来交易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顶多就是更聪明,更看得清形势罢了。 当今的官家可是他亲孙子,他还明算帐呢,真当他们爱带宋啊。 “爱卿筹得三千万,功在社稷。”小皇帝赵毕竟也干了三年皇帝了,虽然大多时间就是个摆设,但这种场面话说说也很熟练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幸。”这么小的都会说场面话,那张巡自然也会说场面话。 “听闻卿家还做了保人?”这会儿谢太后道了一声乏,暂且下去更衣了。 那么大一个年纪的老太太,大伙儿都可以理解的,总难免有把不住门的时候,需要方便一下。 但是现在召对又没有结束,反正小皇帝赵还在这,那就由赵和张巡聊几句唄。说点客套话不难,旁边还有记录起居注的起居舍人,以及太监宫女呢,不会出啥事的。 “瞎,这种事,总是得有个保人的,到底数目不小。”能咋办呢,要是一百五十万,张巡自己就掏了。 一千五百万,除了问大富哥们借,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大富哥非富即贵,都是高门大户人家。没有张巡、文天祥等人的签字担保,根本就不会把钱掏出来。 也就是带宋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像那么一个样子,朝廷亲自放贷或者借贷,都是有成例有故事的。王安石还搞青苗法,下令给老百姓放贷呢。利息一般在20%一30%,这利息在后世已经是高息贷了,可在如今完全是低息。 只不过最后搞成了人人都得借,不借不行的法,为人所痛恨,最终也没彻底推行下去。 “钱贯是为朝廷而借的,不应该单是卿家做保人,朕也当签字押。” 第344章 344.权力责任不对等 第344章 344.权力责任不对等 选德殿內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在旁侍奉的宫人太监,抑或是起居郎,都屏住了呼吸。 日常生活在整个带宋权力的核心,每一人都长著一颗七窍玲瓏心。 原来还在侃侃而谈,轻鬆自如的张巡,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小皇帝。 正常上朝的时候,皇帝其实並不和群臣们面对面。后面的明清时代就是在故宫三大殿升座朝会,御门听政也有,但並不是各个皇帝都跑去乾清门听政的。 而如今唐宋之际,皇帝升殿之后,实则是端坐在“惟”之中,四面垂帘,高群臣一等,召见群臣举行朝会的。只不过越到后面越简化,或者说贯彻了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道理,不搞这些天子有神性一类的仪式。 倒是隔壁的日本,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天皇还是在“帷”之中登基继位的。而且还保留了明治时代经过改进修的惟。 至於唐宋之际的惟幌,那就只能去图画作品,或者古墓壁画里面找了。 说起来,张巡参加了好几次朝会,还被单独或者群体召对过,可实际上同赵对视的次数极少,几乎没有。 因为如今的皇权代理人是谢太后,谢太后实际上执行了带宋皇帝的权力。而谢太后召见臣工时,大部分时间会撤去垂帘,面对面交谈。倒是这位老太后的面容,张巡记得比较清晰。 如今抬头一瞧赵,赵也在望著张巡,似乎是想要从张巡这里得到肯定的答覆。 如果是外头隨便別的什么人说这个话,那张巡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借钱写借条,签名押,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得把拇指印按上借条呢。 但是这话是赵湿说的,那就有些令张巡吃味了。 说起来其实很好理解,权力和责任是互相关联的,不存在一个享受权力而不需要负责的位置。 这也是此前说过,一个封建王朝灭亡了,他的封建官僚士大夫都应该殉死的根本逻辑。 享受了这一朝的权力,那在这一朝灭亡时,就应该殉死。得负起责任来,苟且偷生的士大夫都是贼,都当骂。 同理,承担了责任的人,那就天然的应当享有权力。 承担了这份巨额债务担保责任的是谁?是张巡。当然也有文天祥和陆秀夫,但他们不过是做个担保罢了,真要是还帐,人家肯定盯著张巡来要。 那么当赵说,写借条签字的人应该是自己,换做任何一人是张巡,都会產生不一样的想法吧难道是赵希望掌握这部分权力,转移这部分责任,承担起更多的带宋统治责任? 可赵才七岁而已,他真的会有这等城府,这等心机?以至於在这选德殿上,堂而皇之的和张巡索要这份权力,承担这份责任? 不太可能吧,七岁的小孩就算有自己的思维了,但也很难形成完整的思维链条。要是赵今年十七岁,张巡会立刻相信,这七岁———· “陛下万乘之尊,如何须得行这般事,臣等勉力筹措,乃是分內而已。”张巡迟疑了,回復了一句。 “借得如许多的钱贯,干係都在卿家身上。卿家若是还不上呢?”赵仿佛完全没听懂张巡话里的试探推脱,继续追问。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核心的关键问题,借钱的是张巡没错,但是钱不是给张巡的,是给带宋朝廷的。只不过钱要拿来恢復四川,所以会直接让张巡拿来,这才导致了钱也是给张巡的错觉。 如果是李庭芝带兵去恢復四川,那这钱完可以说,就是借给带宋朝廷的了。 钱没给张巡,欠钱的却是张巡,这天底下还真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欠钱的明明应该是带宋朝廷,具体来说就是老赵家。而老赵家现在的话事人,也就是皇帝,乃是赵。 借据就该赵来写,该赵来签。让別人代签,不论是本朝还是后世,那其实都是无效的契约“还不上?还不上———”张巡一时间被一个七岁的小孩问住了。 怎么会还不上呢?只要张巡和朝廷殿司的大兵还在,四方一年四五千万的赋税还是会解送到临安的。只要明年的税送到,那这钱立刻就能还上得。 偏偏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借钱的是张巡,那还钱的就该是张巡,凭啥要用带宋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来替张巡还债? 权力和责任是完全不匹配的,这就是个讲不通的逻辑环。 “明日请诸位卿家到殿来,朕也签上一笔,才叫妥当。”赵还是一副人畜无害,毫无波动的模样。 虽然他没说什么离谱的话,也没有做出什么惊世之举。和幼儿园的小孩问朋友借了玩具,第二天带去还没啥区別。可这事,总觉得透著股不对劲。 “...... 张巡没答话,殿后已然瞧见谢太后的侍女过来焚香摇扇了。 未几,谢太后復又入殿。殿中仿佛突然有了生气。原本只有张巡和赵二人的,那些屏息凝神似乎不存在的人,穿破空间的壁障,登时跳跃进来,有如隔世。 並不清楚方才赵湿和张巡对话的谢太后,復又同张巡聊了几句,並且勉励张巡,既然已经准备领兵去四川,一定要用心王事,莫要辜负了天下万民的期望。 她说得这些套话,张巡只是嗯嗯嗯的应和了过去。都是些没营养的內容,完全不如方才赵那三言两语来的值得回味。 及至退出选德殿,张巡还在回味那几句话。而赵还得离开选德殿去听日讲授课,並未与张巡或者谢太后一同进退。 自有宫人向谢太后转述了赵同张巡閒聊的全文內容,几乎一字不差。甚至连彼时二人面上的表情,答话时的动作,都事无巨细,稟报到位, 不由得令谢太后也心中大动,实在是先帝赵乃是愚昧昏悖之君,毫无半点气象可言。那他的儿子是吧——··—· 如果刚刚赵的表现?谢太后没有立刻下什么结论,而是命亲信宫人去调查最近几日有哪些人和赵湿说过话。 第345章 345.官家似乎真聪明 第345章 345.官家似乎真聪明 稍微一问,赵最近几天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甚至是拉了几次,事无巨细都匯报到了谢太后处。 確实没有什么人来教赵,正常白天日讲的讲官,也就是掀开书本讲章句罢了。南宋的日讲和北宋的大不相同,北宋新党旧党都趁著日讲掺私货,为了挣个日讲官的位置,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来。 南宋,尤其是在確立了所谓的朱子学为正统之后,日讲的內容就没值得大书特书的了。正常讲述所谓的先圣章句,並不掺杂什么时政。 至於赵和全太后吃饭,那就更正常了。两宋的宫廷都不大能养活得了孩子,绝嗣的阴影始终缠绕著宋朝的宫廷。所以赵吃的喝的,都是全太后亲自准备,完全不假手於他人。 甚至吃饭还得在全太后的全程围观下进行,免得半道出点什么么蛾子。 全太后的哥哥全清夫借给了张巡三百万,还索要了借据,並没有表现出什么赤果果的抗拒。毕竟张巡拳头大,况且说是借。有借就有还,文天祥和陆秀夫是君子,既然做了担保,那应该有回头钱。 那—.— 奇了怪了,难道真是小孩自己说的? 是啊,出得和寧门来,张巡也是这样想的。虽然赵说得话真不算什么出奇离谱的话,可赵的身份不由得令人多想啊。 后悔,忘记把叶李捎带来临安了。要是把叶李捎带来,好赖还有个像样的人能商量了。同文天祥、陆秀夫他们商量,那很难得出什么正確的结果。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带宋的死忠派,维护带宋的手段可以变通,爱带宋的心却不会变。要是赵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聪慧,两个人大概率会眼泪汪汪的去拜一拜赵大,感嘆祖宗显灵,国家板荡之际降下来一个不白痴的皇帝。 保不齐立刻入宫,抱著赵哭吶! 指望他们两个能够冷静分析,认真思考,在別的事情上没问题,在保扶带宋的问题上有点难。 咱张二的亲哥哥张逞?那就更一般了。亲哥虽然人是正常人,也是有点封建道德的官僚士大夫,但属实就仅此而已了。並没有什么天大的才学,当然在一大帮屑人中,也表现的像是朵白莲略。 另外赵既然说了明天要召对眾人,坐下来由他签字,那文陆等人肯定会接到內侍的传令。不需要张巡去找他们,他们或许会自己跑来问张巡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果不其然,二人下午飞也似的跑来问张巡,上午召对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没什么事啊,赵说钱是带宋朝廷借的,他作为皇帝得在借据上签字。 仅此而已? 当然。 一句话就给文陆二人说沉默了,两人也立刻派人去问,最近的日讲官是谁?是不是给赵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日讲官在这里是个泛称,实际上日讲的时候有好几位官僚在侧。只不过可能主讲的就一人或二人,讲述的內容也都会详细记录存档,不怕查不到。 细查之下,得到的结果和谢太后一样。二人万般惊讶,难道真是赵自说自话?那这份脑子, 决然是要比先帝赵諶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啊。 说起来,歷史上的赵似乎確实很聪明。通晓五六种语言文字,能够翻译汉藏、汉蒙、蒙藏之间的经书文字,还学习了梵文。或许老赵家在这种文艺方面的才能,確实是有点遗传的,其他的不好说。 另外赵是被元英宗给赐死的,死时已经五十三岁。如果不被赐死,活个六七十岁简简单单。 那说明他的身体发育也很健康,並没有什么严重暗疾。 然后怎么著?然后文天祥和陆秀夫果然非常激动,转天拜见赵的时候,直呼天子圣明早慧。 他们搁哪儿吹,张巡就瞧荣大王。由於荣王赵与芮是如今天子的本生王祖父,所以一切待遇仪制,只减天子一等。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也是他熬死了哥哥,又熬死了儿子,熬到孙子继位才一重一重加赐上来。 现在赵与芮就端坐在赵的身侧,单独一个档位,既尊又荣,群臣朝拜赵时,他因为年老德昭,甚至都是免礼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场有他把关,谢太后今儿都没有来,只是派了两个亲信宫人,在赵湿后边给赵悬打扇。 大伙儿吹赵湿,赵有点莫名其妙,疑惑地眼神一时间都遮掩不住,频频望向赵与芮。赵与芮则是不动如山,只是用眼神示意赵,安静坐著完事。 反正吹捧也不是第一天吹捧了,同天万寿节的时候,群臣上贺表,那吹捧的阿之词,看了人都肉麻。如今不过是来了几个人当面吹罢了,小场面啦。 “眾卿家且坐吧。” 等热情洋溢,十分真挚的文陆等人吹完,赵这才按照流程,请大臣们落座,並赏赐清露、点心。另外还有內侍用大冰盆端上冰来,避免老臣们暑热。 瞧瞧王王老头,前头被张巡擼了一百万的口子,这会儿嘴都歪了,不知道是不是气得。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天张巡掐人中掐的,是得吹吹凉气,免得病情加重啊。 “前番四川兵费使钱一案,是张二节帅同眾卿家合得契约文书,今日且呈上来,交朕一观。”还別说,赵能够不停顿的说长难句,这在七岁的小孩里,就很不错了。 其实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绝大部分都可以说长句,但有个很大的问题,大部分小孩很难克服的,那就是注意力无法集中。 有些小孩在教室里,所关注的全是教室外的风吹草动,甚至隔壁教室的说话声音,都比眼前的东西吸引他们。以至於许多一年级小孩,没有办法连续不停顿的说长句。在学校里集中教育几个月,才能把这个问题给纠正过来。 包括两件绢衣里子,被內侍一一展开,交给赵查阅。赵已经认得几百个字,正常的借据完全看得明白。 边看还边点头,甚至道了一句,张二节帅应当好好练练字了。 第346章 346.朕既国家来借钱 第346章 346.朕既国家来借钱 是是是。 张巡立刻站起来应声,可心里面满不在乎。咱一个武官,能够识得字就很不错啦。没瞧见张世杰嘛,字都不认识几个,一个逃人,照样当大將。 “卿等能措借千五百万与朝廷,极忠於国,极忠於朕。”赵看完,郑重点头。 毕竟这钱已经开始往朝廷匯了,不肖数日就能够全部到位的。钱递来的这么快,可不就是“极忠”。 忠不可言吶! “臣惶恐。”被皇帝这么夸,那所有的大臣都得站起来表忠心。 大臣忠不忠心其实都是在次要的,皇帝觉得你忠心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再是死忠,皇帝不信你全白瞎。可若是皇帝信你,还用得著你,那你就是全忠,不忠也是全忠。 详情可询李曄和李茂贞。 “既然如此,那便按世情人理,由朕加署押。”赵当然不是要签自己的大名,而是签自己的押。 宋朝歷代皇帝的押,多有流传,確实一个个设计的龙飞凤舞的。宋徽宗的尤其飘逸瀟洒,后世拍卖会上屡有溢美之词。 ““.—”眾臣们面面相,来之前大伙儿就都知道今天赵说要加署签名,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没当真。 有一说一,这带宋吧,甩锅的皇帝还真不少。当然啦,这也不是宋朝的特例。往后数明朝,检检就是无敌甩锅侠,出了事就甩锅,一直到死还在甩,决口不提自己那些逼著卢象升、孙传庭去送的微操,还搁那儿骂诸臣误我呢, 当了皇帝还甩锅,真叫人无语。 可这玩意儿就是现状,而且是非常正常的现状。办成了事,那是仰赖陛下弘天之福。没办成事,那就是下面的臣工不尽心尽力,甚至是荒待政事。 没想到的是,赵还真准备在借据上加署呢。幸亏在座的都是人精,不仅脑子转得快,来前的预案也做的足。 “该项钱款解往户部左藏,系户部所借,由臣担保押即可。”陆秀夫现在不正管钱和銓选嘛,他立刻站出来表態。 还是那句话,如果是別人,他们就不拦了。可眼前的是皇帝,哪怕只是七岁的皇帝,也得提前確定確定。到底是真乐意,还是闹著玩。 “既是借给国家使费,朕既国家,有何不妥?”赵显然是看过点天子帝王学了。 连“朕既国家”这种话都说出来啦,这话真有点超过一个小学生的水平了。別说张巡转头望去,连一直眯著眼仿佛不存在的赵老登都转头望自己的大孙子。 显然在没有別人专门传授话术的前提下,说出这番话的赵,是很清楚自己作为皇帝,在整个政治运行逻辑中所出的地位的。 既拥有最大的权力,又承担最大的责任, “陛下有德!”张巡还在思之中,文天祥已经绷不住了,跳出来就即拜赵。 “忠”字派的果然最先跳了出来。 瞧见小皇帝这么明白人,文天祥那个高兴啊,那个兴奋啊,那个激动啊,完全无法抑制。这会儿他这高兴劲,可能比自己中了状元那会儿还要胜过一筹。 “陛下有德。”他这一带头,管其他人还有没有试探的心思,这会儿都没法试探了,必须一道跪下来即拜。 “合该如此,固有之理。”赵这会儿居然真有点气象。 很快就有符宝郎都事被宫人召唤入內,捧来两方小印。一方是“德佑御览”的葫芦形章,这玩意儿几乎宋朝每一代皇帝都有,宋徽宗尤其多。 像是什么“御笔”、“御书”、“御画”之类的小印,宋徽宗刻了一筐。臣构也有这样的閒章,尤其是他在让位给宋孝宗之后,號称退位自娱,刻了不少,比如“御书之宝”、“绍兴” 另外一方是“勤政亲贤”,这一方不是赵刻印的,具体属於哪位皇帝不甚清楚。因为南宋皇帝大多在勤政殿休憩,间或有在福寧殿就寢的。大概率还有一方“福寧康定”的閒章,但到底有没有,张巡不知道。 此二方都是赵的閒章,想想也是,在借据上面盖“承天受命之宝”,或者“皇帝恭膺天命之宝”,那確实也不像话。 非常难得有自己用印的机会,赵先是取过那枚“德佑御览”,铃印在借据的右上角。隨后又將“勤政亲贤”,印在借据的左下角,两侧相对。 两方印盖好,赵当即押,像模像样。 一直到这一步,赵才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那种表情。好像是办成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有一种骄傲。同时还有一点家长平时不给干,现在自己不仅干了,还给他干成了的小窃喜。 连盖了两张借据之后,赵到底尽兴,剩下的几份由符宝郎钞印,他只负责加以押而已。 该说不说,小皇帝那两笔字,確实比张巡要强上一些,至少规规整整。反观张巡?哈哈,如果张巡没败,还有笔跡流传到后世,那百分百会有人说张巡这是行草,笔意瀟洒自然,期间还有慨然大气。 在此期间,眾位大臣都是屏息凝神,生怕打搅了小皇帝的“游戏时间”。等全部完成,赵復又坐回御座,眾臣才敢大喘两声。 好啊,真好啊。 也算是首开先河了,咱这带宋,哪有在借条上铃印押的皇帝?今儿真是头一遭,碰上一个肯担责的皇帝。 自然算是开了一个好头,皇帝都盖了印,画了押的借条,这不就是铁打的借条。朝廷就算是想赖帐,也根本没有脸赖帐了吧。况且借钱的都是皇亲国戚,宗亲大臣,统治阶级內部借的钱,这要是还赖,带宋可真就要完啦。 “以后行事,均遵此例!” 坐回御座上的赵湿,大约是第一次能够真正自己做主干一件事,此时正兴奋著呢,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同诸位臣工说道。 “陛下圣德。”吹吧,这会儿除了吹吹捧捧还能做啥? 就算是演戏,也要陪著小皇帝赵,把这一幕演的漂漂亮亮。 第347章 347.点选精甲预入川 第347章 347.点选精甲预入川 张巡此番来杭州,名义上是恭贺赵湿同天万寿节圣安的。说白了就是祝贺小皇帝过了生日就八岁啦。 虽然每天实际办得都是国家大事,要么是宋蒙和议,要么是恢復四川,但外镇边帅入京,到底还得有个正经的理由。 说起来大伙儿也是真心实意的给赵祝贺,因为按照宋朝的惯例,天子圣寿之后,是要赏赐群臣的。比如张巡就有金腰带、骏马、银器皿、茶饼、墨等等等等,一箩筐的东西,还加给三个月的正俸。 行在大小官员,內外官军人马,也都在赏赐之列。除赏赐外还有赐宴,不过宴会就这么个意思,能赴宴的基本不会馋宫里那顿酒。 公卿大臣们瞧见张巡,一个个都是好话说尽,態度別提有多好啊了。尤其是上一轮没被张巡捉著的诸位,这会儿多多少少都赔点笑脸。 前几日说是官家赵在借据上押钞印,首开先河,可到底钱在自己口袋里最安心。哪怕是皇帝签字来借钱,那也难借啊。 只求赶紧把张巡这个“瘟神”发送去四川,最好能让张巡在四川干个五年十年,像是吴家兄弟一样,镇守四川到死为止。 想得美! 只要能够恢復到剑门关,张巡就会立刻把防务交给川人。以川人守川土,以荆人守荆土,以淮人守淮土,那是文天祥的既定策略。 顶多就是张巡再出击到汉中,將汉中的人口全部迁移进川。至於说什么一路出岐山,一路出陇右,恢復秦、凤、成、阶,占据渭水上游,窥探长安永兴军。 支持不了,完全支持不了,以如今的后勤运输水平,除非真像后世穿越小说那样,有空间装著无限数量的方便麵。否则连试一试都没必要,诸葛亮和姜维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打出去,湟论是张巡了。 “次后朝廷餉道构通,你何时出发?”陆秀夫望著张巡,有点没眼看。 因为张巡正摆出两只手,一左一右两个小侍女,先是用小银剪子剪去指甲,次后又用銼子精修。谁叫张巡在临安没法打拳练箭了呢,这指甲一长不美观。 自己剪?我都封建大地主了我自己剪? 还有一个十六七的侍女在给张巡扇风吶。 “朝廷要我年前走,还是年后走?”张巡倒是无所谓,只要钱粮充足,魔下的將士也无所谓的“当然是越快越好。”陆秀夫心想大军一动,日费千金,肯定是早点打完,早点歇兵来得好。 “行,那扬州?” “肯定是尔显去。” “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张巡把手伸到自己的面前,仔细瞧了瞧,要不说术业有专攻呢。 咱们自己胡乱剪得,就是不如人家专门干这个的修得好。吹了吹,侍女还帮张巡用浸过露的水擦净了手呢,挺香。 “行———”陆秀夫合起文本,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等张巡也站起来,跟著走到门口送一送的时候。陆秀夫到底还是提了一嘴,这些乱七八糟的丫鬟侍女,乾乾活行的,別的少碰。就算要碰,也务必要和李淑真有了儿子再说。 懂吗? 作为替张巡保媒的媒人,还是张巡的姐夫,陆秀夫也算是操心啦。倒是张巡听了,让陆秀夫心放在肚子里,这点道理咱们张二还能不懂? 若果仅仅是夫妻和谐方面,那在如此高门大户內,其实真不算什么。主要还是李淑真背后还站著一个荆湖两路安抚大使李庭芝,人家看重的就是两家联姻,有个两家盟好同血的儿子。在这个儿子生出来之前,张巡玩可以,別玩出火来。 见张巡能懂,陆秀夫就不多说了,出得门来就上马。现在赵的同天万寿节已经过完,张巡也要回镇扬州了。 说是五六天打一个来回,召对完就走的。最后一来二去还是拖了半个多月,甚至还把老张家的身家都给压了上去,替朝廷借了一大笔。 还是得走陛辞的正常流程,谢了恩,领了发给淮南路的百万赏钱,张巡匆匆返回扬州。 张逞也跟著一道出发,理论上先担任所谓的沿江制置副使,实际上就是为了之后马上接张巡的班,免得淮南两路缺乏主帅。 另外按照部署,原镇泰州的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也在之后跟著出发,预备迁移到真州、瓜洲和泰州。 孙虎臣原有五千人,后来拿了朝廷的钱,一路扩编到两万人。现在理论上算是殿司內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了。麻士龙和马都只有一万来人。 朝廷也很放心,因为孙虎臣在丁家洲差点卖了张巡魔下诸將,双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所以即便调去淮南,也不怕最后被淮南镇兼併。 当然啦,也考虑到可能会无法和淮南兵精诚合作,所以全都安排在后路第二线。第一线全是张巡的旧部,或者亲善的诸將守御, 还行,昏招里面透著点不那么昏。 另外麻士龙的一万人要拥著吉大王出镇鄂州,建立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府。文天祥这个副元帅则领著原本镇守鄂州的淮兵张孝忠一镇万人,在江陵一一夔州(白帝城)一一重庆城之间建立烽燧、 营垒、水陆驛站和道。 最主力的张巡,直衝合州钓鱼城。 部署已毕,张巡到镇点名大阅,原本分散在淮南各州就食的诸军精兵甲士,纷纷集合到扬州城来。 一则是方便张巡检阅,二则是熟券军、屯田军们得开始帮著秋收了。淮南仓空虚,全指望著今年这一茬粮食补充府库积蓄呢。 直属於张巡的忠诚军、御营前军和侍卫亲军马军,有生券军甲士三万稍多。隶属於张巡魔下的诸將,有生券军甲士万五千人。 现在抹选二万人入川,不必说,那是各个踊跃,人人爭先。谁不知道张二节帅乃二郎真君下凡,是百战百胜,力敌万军的大將。跟著张二就是能打胜仗的,是以无人怯懦,全军鼓战,生怕自已不被张巡带上。 第348章 348.李德辉相招播州 第348章 348.李德辉相招播州 人马糜集,诸士爭鸣。 真是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握啊,即便其他部队的人马总数是超过淮南镇的,可那些人马,哪有咱这一师精锐?雄壮?威武? “节帅,汪平章回返扬州了。”张巡正在观看校场上宋军的比武,这边厢包圭跑来稟报。 “哦?汪平章是告老还乡?”一听是老汪头回来了,张巡还是要见见的。 汪立信家在淮南安丰军的六安县,他们家自从孝宗朝宰相汪澈迁移到六安以来,也有三四代人了,地方大族,诗礼传家。不过朝廷怎么捨得允许他致仕了?老汪头难不成真是半点都干不动啦? “是,汪平章已然致仕。” “何时到?” “明日便到。” “安排一下,明日去城十里相迎。” 这边厢比武检阅继续,一二日恐怕是结束不了。但汪立信也是老督师了,主要是人不蠢也不坏,值得尊敬,得去迎接一番。再者人家通知到了,张巡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伤感情了就。 转天出城十里迎到了汪立信的船只,统共两条船,一条住人,一条塞行李。老汪头当官也算清廉啊,居然没有置办点土特產回老家。 聊聊吧,把人迎进城內。张巡还预备了宴席,但汪立信表示自己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酒宴了,就说三两句话拉倒。 首先是鄂州屯田的情形,经过这两年的屯垦,鄂州城外已经恢復了沃野。现在鄂州已然有了些积蓄,城防、驛路都完善了起来,足以作为援川的后勤基地。这也是朝廷捨得放他归乡的主要原因,事情办妥了,后面的人萧规曹隨即可。 在临安的时候,不是朝议也决定李庭芝的荆湖幕府从潭州迁移往鄂州嘛。如果鄂州同时有一个平章和一个安抚相公,一城等於同时有督抚,汪立信走人也是防止起什么。 毕竟就算人能够精诚团结,可是鄂州的钱他不会精诚团结。就这么一份產业在这,来了就得吃鄂州的。无论怎么分,最后都会不爽,不如走人拉倒。 李庭芝去了鄂州,才能够把镇守鄂州的张孝忠发去跟著文天祥干嘛。潭州现在是大后方了,留个三千人绰绰有余,荆湖一镇的主力,跟著去鄂州安置最妥当。 其次呢,汪立信又说了说四川的情形。李庭芝在荆湖重建整个沿江的驛站通信,那都十分艰难,湟论是已经被杀得一州仅存一县,一县仅存一乡的四川了。 到现在重庆至鄂州的官方驛路还没有完全沟通,基本都是单程联繫,有事就对过发一封公文, 想要得到回覆,猴年马月。 马上张巡要去四川的事,汪立信在公文上已经看到了。他再三瞩咐张巡,一定要全面重建四川沿江的驛站。 先前杨文安攻击忠州、万州、夔州等地,把地方烧杀成了一片白地。张巡千万不要轻兵疾进, 哪怕走上半年,一站一站的修好这些驛道,也是合理应当的。 后续进川的粮餉军械,都要依靠这些驛道运输,还得驻扎兵马,免得这条餉道被元军袭击或者劫掠。 四川是真没几个百姓了,元军如果转入张巡身后抄掠,连个预警都很难发出。所以餉道必须建立的周密而安全,才有源源不断支应前线张巡的能力。 最后,最后一条非常的重要。宋朝开始打四川的主意,元朝也没有完全撇手四川的事务。 先前所提及的安西王相李德辉正式升任陕西四川等处行中书省右丞,实际主理元朝两川事务。 並且根据探报,李德辉正在极力的招徠罗甸国和播州两处的地方领袖。 了解后世四川、云南、贵州地理的人应当知道,播州和罗甸国正好就夹在云南和四川之间。说百了这两个地方就是后世贵州省的大半地区。 李德辉作为忽必烈潜邸从龙的老臣,那是真给带元卖命啊。 在如今四川內部宋元双方均疲惫不堪,已经事实上无力再战的前提下,李德辉决定引入外部势力,南北夹击带宋如今在四川的核心重庆城。 “罗甸国也就罢了,播州?”张巡没想到汪立信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重大的消息。 “播州未必肯降,然则不可不防啊。”汪立信知道张巡的意思。 播州杨邦宪也算是给带宋卖过命的,其父其祖更是带宋的死忠。以至於为播州兵挣下了“御前雄威军”的名號,这个“御前”可不是瞎说的,和后世英国的“皇家”前缀一样,很多宋朝的军伍都没挣到。包括张巡的忠诚军,也没有加“御前”號。 带宋对杨家也还算体面,节度使和公侯名分歷来都不吝惜,钱帛彩幣赏的也不少。只是如今四川和临安交通断绝,联络中段,这两年才联繫的少了。 “这消息,不会是播州传来的吧?”张巡突然想到。 “正是!”汪立信也直言道。 果然,南宋朝廷都没办法获得充分的四川消息,汪立信是怎么得到的?原来就是播州有人直接走露了消息给他的。 那说明播州现在这会儿还只是摇摆而已,毕竟带宋在四川的形势实在糟糕。真要是宋家全面退出四川,那再要求播州死忠带宋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播州杨家虽然是汉人,可人家也已经土司化了,和当地的民族合流, “晓得了。”张巡心中有数,感觉这事还可以挽回。 只要播州瞧见带宋还能够往四川运兵输,然后再將赵对他的官爵名號赏赐都带去,杨邦宪大概率还是会站在宋朝这一边。毕竟在带元没法开出比带宋更高的价码来收买播州的。 人家播州本来就是半独立的地方势力,论给钱?不好意思,带宋即便到现在,收买军头的钱也捨得给。论给官?带宋直接封节度使加公侯之爵,除非忽必烈封杨邦宪为王。 至於封地?还需要你封?杨邦宪本来就是土霸王,左近的地都是他家的,临安或者大都的皇帝只能承认而已。 到时候打打感情牌,钱给到位,不求播州出兵助战,作壁上观就算成功。 第349章 349.命运交错各选择 第349章 349.命运交错各选择 老汪头送来了很重要的情报,张巡自然得意思意思。既然老头不吃酒席,那就送点土仪吧。张口唤了一声守门的僕从,把李淑真请来。 既是拜见一下汪立信这位老督师,也是瞩咐她给老督师置办些土仪。汪立信和李庭芝也算老相识了,如今瞧见故人之女,心中高兴,夸了几句。 得知了张巡的用意之后,李淑真表示小事一桩。说起来,张巡今晚还沾了老汪头的光,本来在家里,无非就是烙饼或者米饭。因为老汪头来了,李淑真亲自下厨熬了芋糝羹。 这玩意儿陆游曾经专门给他写过诗,“饱饭即知吾事了,免官初觉此身轻。归来更欲夸妻子, 学煮云堂芋糝羹。” 山药和米糝混在一起熬煮,软烂香甜,最適合食欲不振,口齿鬆脱的老人家食用。老汪头一碗不够还添了一碗,直夸张巡好福气,娶了如此大家闺秀。 张巡一边喝一边应,只想到一件事,原来李淑真也是见人下菜碟的。瞧见文天祥来,认为文天祥和张巡极为亲密,就展现夫妻亲爱的一面,稍加放肆。瞧见汪立信来,察觉老头是个古板的士大夫,就温言婉语,小意侍奉。 你也是个双面人啊。 玩笑话,汪立信在扬州歇了二日,又跟著张巡去观瞧了一番淮南镇的演武操典。感慨张巡治军从容,將士效命之后,这才带著五条船回六安老家。 按照汪立信的话来说,那就是別人的钱都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他不能要。但是张巡的钱是合理合法屯田卖盐赚来的,受张巡的土仪,那是真把张巡当亲人。 还挺能自圆其说。 把人送走,从扬州到临安,整个带宋的军事机器在叮噹乱响和轰隆碰撞之中,再度艰难的运转了起来。老大帝国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的时间,但依然能够组织起人马,主动发起攻击,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蹟。 唉,又要鞭一下检检了,检检倒是也能让洪承畴带上八总兵进援松锦,但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还真不如带宋,贾似道开赴丁家洲,带著几千万的军费出征。歷朝歷代灭亡,穷死的估计只有检检。 精选出的步兵一万,马兵五千,水兵五千,先在扬州取齐。等候临安任命的兵马大元帅吉王赵是前来登坛誓师,再行开拔。 扬州本镇的秋收也基本进行完毕,平年,收成一般,但到底让淮南镇彻底喘匀了这口气。一场大战,光是舔伤口就要舔两年,这还是得胜的一方呢。 北面的忽必烈,恐怕更难受吧, 张巡猜的半点不错,忽必烈最不希望看到的景象终於出现了。秋高马肥,岭西的海都和辽东的乃顏,胜利会师哈拉和林,云集了窝阔台宗王、朮赤宗王各派系的人马,加上辽东成吉思汗诸弟一系的人马,不下七八万。 原本歷史上在今年击败海都、篤哇(察合台玄孙)、脱脱木等人联军的土土哈,遭遇到东西两道诸王大军的夹击,被迫退出哈拉和林, 土土哈作为忽必烈的怯薛,深知此时忽必烈的军事力量严重不足,为了保存有生力量,选择率领钦察骑兵退往上都,匯合赶来防秋的阿术。 是的,忽必烈年纪大了,防了两年秋,深感自己精力不足。於是只能让阿术再跑一趟,率领侍卫亲军合计三万骑,进驻上都,同海都、乃顏爭夺岭北之地, 岭北之地作为蒙古人所谓的龙兴之地,对忽必烈而言,有重要的政治意义。控制岭北之地,才能堂而皇之的称自己为“薛禪汗”,没了岭北,只是个普通的中原皇帝,如何能够號令整个所谓大蒙古汗国? 海都、乃顏爭岭北,忽必烈保岭北,均是因为岭北哈拉和林对蒙古人之重大政治意义。 就像文天祥对张巡说得,张巡要是能恢復中原,重光开封、洛阳,那不单单是进武庙了,可以直接坐在岳飞、关羽的中间。 本身河北、山西一代的各种起义军还没有镇压完毕,岭北又出了这等大事,忽必烈对於其他各处的关注度进一步下降。这也是他任命李德辉为陕西四川行省右丞的原因之一,將整个帝国稍远地方的权力暂时移交给可信的臣子,自己集中精力处置帝国主要矛盾。 原本在河北、河南镇压各路起义军的数万兵马,这会儿也在忽必烈的號令之下,相次开赴大都,作为上都阿术的后备力量。 寻机与海都、乃顏等蒙古宗王势力交战,如果能够一战定乾坤,则永绝后患。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挡住气势正盛的宗王们,避免他们以高屋建领之势,直衝南下,进攻上都和大都。 元朝在河北、河南、山西、山东等处的主要军事力量集中至大都之后,原本已经受到压迫,无路南下的郭积万,以及正在转战的阿失岁儿,均察觉到元军压力的骤减。 阿失列儿立刻意识到这是元军外部出现了巨大压力,结合元军北向,那必然是岭北出现问题。 阿失岁儿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往北面走一走,了解一下到底是哪位宗王造反了。 而郭积万则终於得到了南下的机会,他队伍中那几名从扬州潜行赶来的“宋使”,也极力鼓动他趁现在南下,寻机进入淮南。到时候不仅获得一处安身之地,还可得高官显爵,將士们也都有所褒赏。 再者说了,淮南的张二节帅勇名冠於南北。如今这年头是吧,想要活命,並且活的还像个样子,就得投靠到强者的魔下。这才有可能避免被侵凌,或者被杀戮的命运。 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命运这玩意儿总有交错。 扬州这边厢的张巡,同文天祥拥戴著吉大王赵是登坛誓师之后,便率领诸军,动员人马,相次往鄂州开拔而去。 那些在临安请求加入幕府的文官武將这会儿也星夜兼程赶来,归入张巡的魔下。两淮官民敲锣打鼓欢送大军,预祝张巡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第350章 350.良策乃去农村化 第350章 350.良策乃去农村化 诸军相次前行,所过各镇秋毫无犯,沿江的百姓都涌来观瞧张二节帅,或者说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的模样。 临安已经有话本,说张巡引动天雷,一道雷將那韃虏副元帅阿剌罕劈成两瓣。又引江水倒灌虏营,水淹三军,阵斩虏中名王史天泽。 什么穿红袍的是伯顏,长鬍子的是伯顏,那更是已经伴隨著恢復了的大江商路,传得上下两江都是。 借赖著张巡的名声,下船购买菜蔬猪羊的军士,也大多挺胸抬头。瞧见没有,咱们是张二爷爷的兵,韃虏丛中七进七出不带伤的那种。 加之张巡严厉约束诸军,禁止骚扰地方,更是令沿江各地官民称颂。 平时张巡抚兵如子,確实宽纵了一些。可一旦开仗,那张巡的军令同样极严。当年张喜在时, 擅自割取虏將首级,直接被张巡发下去痛打军棍。內外一视同仁,藉此严格规矩,官兵將校俱是一体。 连隨军的赵是都喷喷称奇,他今年已经十岁,早已出阁读书。也有师傅,也有家人,多少是知道一些“匪兵”之类的事。 直到瞧见了张巡这一標人马,才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没来由的就觉得自己行了,带上这样的人马做元帅,简直就是保送。 诸军行次鄂州,荆湖文武前出三十里郊迎,大军环绕鄂州內外下营,城內外的屯民皆呼“张二节帅至矣!”单食壶浆,焚香设案,以迎张巡。 这场面看在眾人眼中— 算了,无甚好说的。坐定在鄂州城外,元帅幕府建立,赵是自有一帮王府官僚服侍,也不实际掌握兵马钱粮。后路总理钱粮道的是文天祥,前路统管诸军人马的是张巡。 从政事堂抽调来的金应,担任夔梓转运使,隨同张孝忠一镇,夹带著十万斛粮食,先行进川, 畅通运道。 困守在重庆已经数年的大舅李株,终於从重庆脱身出来,赶到鄂州,拜见兵马大元帅赵是,同时向眾人讲述川中实情。 抬头第一句就是朝廷不应该来恢復四川! 哈?张巡望著已经满脸老態的娘舅,心中十分疑惑。这朝廷恢復三边,重整国防的决议,乃是为了延续带宋的国祚而行。怎么到了李株这里,就成了不应该实行的策略呢? 和明末四川的情形大差不差,大屠杀、大灾荒、大瘟疫,交相堆叠在四川大地上。成都城里的老虎比人还多,生產已经被完全破坏,短时间內根本恢復不了。 朝廷耗费数千万巨款,数百万斛粮食,进战四川,即便全取四川,也得再数倍的金钱和精力来恢復。 而钱在短时间很难获取回报的四川,必定会导致荆湖和两淮的用度缩减。 与其恢復全川,不如每年给四川运送几十万斛粮食和必要的物资,同元军耗著。只要山城堡群守的坚,元军自己也耗死了。 一旦川北彻底耗空,四川不復也復。出川难,进川实际上也难,从汉中屯积粮草,出发入川一直到重庆、合州才出无人区,封建时代百分百没有军队能够做到。 朝廷的本意是一次性投入一笔钱到四川,之后彻底了结四川的大开支。毕竟有了剑门关天险, 几千人能堵住十万二十万的大军,整个四川盆地都可以作为后方进行生產开发了。 真是朝廷想得好,走到半道上,四川这边就回覆说你想得美。 “若能恢復全川,收取剑阁,后方安定,也无力生產?”恢復四川是文天祥极力主张的决议, 他自然会第一个表示疑惑。 “全川荒废几三十年,农田水利一概俱无,耕牛种子四面皆缺。便是丁壮男役,也不过十余万。守城尚且艰难,湟论开荒。” 这一点张巡倒是知道的,元末明夏政权之所以定都重庆,除了进川之后先克的大城就是重庆外,川西成都平原始终没有恢復也是重要原因。 后世绝对无法理解,號称天府之国核心的川西成都平原,只有几万人生活是什么概念。 “若果军屯呢?”张巡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將来老朱重建河西走廊的办法。 从全国招募五到六万军户,携家带口,不下二三十万人,进屯成都,恢復成都平原的农业生產“军屯自然可以,钱粮所耗千百无算。”李株的回答立刻把话题引回了恢復生產上。 “——”除了赵是,整个幕府的大僚们给他干沉默了。 和常州、扬州、鄂州这种只打了一两年仗,地只拋荒了一季,农田水利设施也大部分都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四川是打了三四十年,几乎所有的农田都荒废了。 存留下来的农田大多聚集在那些山城城堡內外,钓鱼城能守那么久,就是因为城內既有储水池,又有农田,除了不能自產盐巴外,几乎正常的生活物资都能就地获取。 难道这把还真就来错了? “况且韃虏於大理,还有数万眾。”李株今儿来,仿佛就是来泼冷水的。 “南中夷乱四起,韃虏却也分兵不得吧。”虽然云南被元朝征服了,但是统治一直不太稳定, 大小起义不断。 而且元朝前代的云南王孛儿只斤·忽哥赤还为元朝自己迁移进云南的回回都元帅宝合丁给药死了,人家要建地上真主天国的,乱子也没断过。 “所以就不防备了?”然后李株一句话就把张巡的嘴给堵死了。 按他的意思,宋朝现在的策略应该是给四川稍微补点血,至於其他地方就让他烂下去。反正也烂不了三五年了,再烂几年元朝治下的四川都饿死疫死,或者逃亡跑路,四川的情况就都好起来了。 你这廝的策略,好像一位“故人”去农村化啊。 守住几个支点山城,把人口粮食都收入山城內,依靠外部援助苟著,耗死敌方的所有人口,成功自然到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就是最適合带宋的战术。带宋还有几个小钱的,不让南宋四川治下的几十万人饿死並非极难。 “如此行事,实在令人不齿!” 第351章 351.张巡大事不糊涂 第351章 351.张巡大事不糊涂 李株可是张巡的亲娘舅,张巡拍案而起,大为不齿,顿时就让李株有些难堪。这策略虽然是屑了一点,可却是最確定可行,变化係数最小,也最安全节省的做法。 “今日不战,明日不战,待我等老死之后,谁还能来战?” 张巡虽然也是个屑人,而且见惯了生死,当涂战场上十万將士饥寒倒毙,逃亡僵死;扬州城下,十万百姓形如骨骸,大飢大疫。作为大地主阶级,对国事和百姓的关心,也是在自己荣华富贵享受完之后,才沾点关怀。 但有一个道理,张巡始终是很清楚的。没有老百姓朕手砥足的生產耕织,就没有张巡吃喝赌的好日子。 什么都可以不做,但是要给老百姓一个安定生產的大环境,才有在座这些统治者享乐富贵的好日子。 今天你搞你去农村化,那还谈什么生產? 我张二不讲什么未来,就说当下,四川持续性的失血,就需要外镇持续性的输血。或许搞上三五年,或者五八年,全四川除了几座南宋控制下的山城外,其他人口全都饿死逃亡了。整个四川確实不復而復,轻而易举。 但是这却不过是把重建和恢復的任务交给后人罢了,甚至如果是交给三十年后的后人,张巡也不提了,可交给五年后的后人? 那不还是我! 结果还是需要荆湖、两淮、两浙的百姓,征丁捉壮,车载船运,不远万里向四川迁移,运输物资和钱粮。还是会极大地破坏各地的生產和安定,动盪国家的根本。 现在至少嘉陵江上游的顺庆(青居城、南充)、保寧(苍溪大获城、閬中)还囤集著二三十万军民,把他们从元朝手中解放出来,宋朝可以更轻易的恢復剑门关到重庆一线的防御。 川西成都平原,川南瀘敘等州,人烟稀少就稀少了,徐徐恢復。川东嘉陵江这一线,真要是按照李株的办法来,那別说几十年了,怕是真要到朱元璋下令湖广填四川,迁移百万之民入川,才有可能重建。 今天看似不救四川是轻鬆了,五年十年后不仅得成倍的钱来治理,还得凭空变出几十万早已饿死的老百姓来呢。 “只是—————”李株被张巡这么一问,嘿著嘴,他六十多了考虑问题未免注重眼前。 “方今元帅魔下有四方纠合之精锐,九州云集之粮芻,擂鼓而进,势如泰山,正当用武之时。 况则民穷兵疲,诸路骚扰,然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若不及今图之,日后之费十倍矣。” 既然早就確定要干,那就不要再迟疑了,拖得越久,国家越是虚耗,百姓越是疲。况且现在还有张巡能战,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又有谁来战呢? “是极!方今之际,唯有鞠躬尽,死而后已。至於成败利钝,我等何必逆睹。”文天祥立刻站出来支持张巡的说法。 原本还有些动摇,有些迟疑的眾人,被张巡和文天祥这么一激励,立刻鼓舞起来,发誓一定恢復全川,全竭心力。 刚刚张巡说得也非常明白了,所谓的恢復全川,其实只是一个名头罢了。与其说是恢復全川, 不如说是恢復川东嘉陵江沿线地区, 因为只有在这条线上,还有百姓和现成的生產,其他地方只等剑门关一堵,到时候传而定的事。甚至不需要传,因为大部分州县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可以让在临安的小皇帝赵地图开疆,直接在九州堪舆图上把这块填红。 等眾人退走,张巡请李株留下,先是恭恭敬敬的给亲娘舅鞠躬致歉。咱不是针对你,纯粹是就事论事。 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这说法不单单是常州有,全国各地其实都有,只因娘舅是自己母亲一方最重要的长辈。 而按后世的说法,娘舅是和你百分百有血缘关係,又无法分割你家財產的关係最近的近亲属。 是以很多事情,乡里家里都是请娘舅来评评理, 请李株別动气,刚刚反驳你,是为了国家大事,咱俩还是亲舅甥。 倒是李株只是坐在那里嘆气,直言自己老了,差点误了国家大事,是他自己欠考虑。只想到了四川部分的局面,没有考虑全国的形势。 为什么不早点上表呢? 此前江陵为阿里海牙占据,以及元军围攻夔州,消息根本递不出来,那就不提了。后来想递, 也只能依靠外部援兵援粮的部队退走时,才能捎带信函出来。 一则是因为沿江的驛站烽燧全部被元军破坏了,二则便是元军占领区也大饥荒,许多元军就分成小队,在宋朝控制区內抄略夺食。 出城几十个人,那还不够元军吃得。 出城几百上千人,那城还守不守了? 全川就剩下那么小几万人的军队,还得防御山城寨堡,拉出去上千人护卫送信,城堡就只能放弃。毕竟野外就有小股抄略的元军,到处找食吃。 喷。 闻言张巡只能微微頜首,四川的局势坏成这样,其实也和第一次援救裹阳,抽走了数万川兵有关。 要是四川还有二三万机动野战兵团,那也不至於被李德辉和杨文安欺负成这样。只能说全国真是一盘棋,牵一髮而动全身。 为了救裹阳,放光了四川和两淮的血。结果裹阳一破,诸路瓦解,连个防御都组织不起来,由著元军高歌猛进到临安。 若非出了个张巡,带宋根本活不到德佑三年。 “咱们这大宋(哽咽)究竟会变成(哽咽)什么样子?”李株只是感慨,局势看似平稳,实际上是平稳的变坏,根本看不到变好的曙光。 在另一侧,吉大王赵是正在同自己的娘舅杨亮节坐谈。方才在幕府大堂上的爭论,赵是虽然半点意见都没发表,可至少看的还是明白的。 那张巡其人果然极忠极义,慷慨於王事,真乃古今无双之良將。 “是啊,文宋瑞处事多谨慎,张尔行大事不糊涂。” 第352章 352.故旧亲朋多如毛 第352章 352.故旧亲朋多如毛 江西、湖南、淮西的粮船络绎不绝的赶到鄂州南湖码头,卸下粮食和军资。按照朝中的方略, 得集粮二百万斛,保证张巡一军吃饭不饿著,才会兴师入川。 侍卫亲军马军在鄂州的屯田,今年得到了超过八十万解粮食的租息,现在全部折价发卖给朝廷,但又继续留在张巡营中,交军士食用。 淮西的刘源和傅高也押送了三十万斛粮食来鄂州,顺道拜见张巡。有段时间不见,刘源更老了。但人老状態好,精神头不错,还给张巡送来了五万根枪桿。 枪桿这玩意儿用硬木的木芯最好,浙东的白蜡木木桿就很合適。但现在动大兵不是,整个国家的军事机器都在叮铃眶螂的运作,各地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况且这还是个向张二节帅卖好的机会,自然人人踊跃。 简单聊了聊,庐州、安庆一带今年收成也还可以,要不然没有粮食支援张巡的。另外镇巢军那边的马场,今年终於开始下小马了,李让叫刘源把这个消息报知张巡。 还给张巡捎带了两封信,请张巡入川之后,一併交给他爹李株。李株正在鄂州呢,你直接拿去送给他吧。 把刘源送走,江西湖南的官吏也来拜见张巡。已经拔了江西兵马都监的密佑,还连忙和张巡道歉呢。因为文天祥老家来了不少人,他帮著先领去拜见文天祥了。 文天祥虽为副元帅,但是机宜筹划,均出於文天祥之手。还是那句话,你再有才学,没有平台你也就蒙尘了。有同乡当宰相副元帅,你不去投?除非你甘於清贫,一辈子苟活而已。 瞎,解释啥啊,都是兄弟。 由於平章政事汪立信告老还乡了,密佑正在积极寻找下一个朝中的依靠。思来想去还是投张巡,虽然投文天祥也可以,但文天祥兵事都委张巡的。而张巡的姐夫陆秀夫又是事实上的副相,聪明人自然会选。 反正在等待金应和张孝忠构建餉道,打通江陵、鄂州到重庆的驛信,趁此机会,张巡和各地的官吏军將好生敘一敘一番旧交情。 苏刘义的同乡王道夫也跑来拜见张巡,当初他在临安拜了张巡一次,张巡瞧见陆秀夫就提了一嘴。於是这老兄升了通判,现在打起仗了,和当初那一拨想跟著张巡出来建功的文官都发到了前线。 只不过王道夫不甚钻营,能有个大平台给他表现就行了,只是授了荆湖两路转运判官,这会儿刚拉了湖南的粮食来找张巡。 瞧瞧,咱们张二满世界都是朋友。 就在这般迎来送往和囤积粮草中,德佑四年(1278年)的元月正旦到了。朝廷的搞赏来的非常及时,官家甚至用黄金和白银铸成德佑元宝钱来激励將士,希望诸军將士能够奋勇作战,恢復全川。 努力了两个月的金应和张孝忠,用他们隨军携带的十万斛粮食,招募集合川人中的丁壮。终於重建了重庆到江陵的驛站道,通知张巡可以入川呢。 金架阁,啊不,现在应该是金运使了,那是咱们用顺了手的老人了,办事相当妥帖。既然他说好,那肯定就是建好了。 如此,张巡和文天祥辞別在鄂州“遥控全军”的吉大王赵是,率领精兵二万余眾,荆湖、两淮集合而来的熟券军和民夫二万余眾,兴师四川。 走江陵进入长江中游水道,夷陵和秭归就已经两岸夹山,雄丽崔巍,水陆人马並进,逆行真是极为困难的。 难怪当年刘备出川作战,很多兵士是沿著江岸前进。长江的水道陡然收窄之后,江流湍急,还有险滩和暗礁。顺流而下都不易,湟论是逆流而上了。张巡坐船坐的心惊肉跳,这种嚇人和上战场杀人砍头的惊嚇完全不同。 等坐到夔州白帝城之后,张巡选择沿江走陆路往上游赶。脚踏实地的感觉,到底还是比在大江上,尤其是水流湍急的大江上坐船好。 前后长达一个多月,张巡才从鄂州赶到重庆。一则逆流不好走,二则大军人多,隨军携带的物资也多。 半道上果然抓到了好几次元军的小股人马,不是全职的哨探,就是散出来破坏宋境內生產,同时就食的人马而已。当然也可以充当哨探,真要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跑回大获城稟报杨文安一样。 许多人听说过张巡的大名,再者瞧见张巡军中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船,连忙下拜,口称愿降。 原因也很简单,四川早就荒得人吃人了。原本李德辉还能从陕西弄点粮食进汉中,从汉中运到保寧就容易多了。可现在元朝的盐政败坏,李德辉也没了办法,只能让诸军平时分散就食,约定日期再回来驻营。 前头听说李德辉再三相召播州和罗甸国的地方土司首领,其实也是希望从这些没有怎么经歷过兵灾的地方,就近获得补给。 播州杨邦宪拥有御前雄威军的人马,还有播州那群山险岭倚恃,已经有二十年境內无战火了。 原本按张巡的意思,都吃过人了,那其实已经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直接砍了了帐。跟著张巡入川作战的叶李劝了张巡一句,要杀也別现在杀。 等之后全取了四川再杀,道理能懂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张巡懂了,於是把那些愿降的旧宋军,现元军,又收编回宋军,充作队中剩员,先干苦役。 先前李株说的不错,四川早就人吃人了,再熬三五年,除了有外部援助的几座宋家山城还能活外,其他地方的人全都得玩完。 或许咱们这次进川打仗不会太艰难,一帮饿得出来打野的元军,能有多少战斗力? 当然四川宋军也饿得前心贴后背,属实是棋逢对手。可现在不同啦,换上来吃饱穿暖,搞赏丰厚,还士气极其高昂,愿意为张巡效死力的人马,元军可就没有便宜仗好打啦。 一路计划,过万州、忠州、涪州,宋朝廷在川东的支点重庆城终於在望。 第353章 353.汪良臣所在何处 第353章 353.汪良臣所在何处 四川制置副使·寧远军节度使张珏,知咸淳府(忠州)·承宣使马堃,知合州·承宣使王立, 知万州(天生城)·防御使上官夔,知绍庆府(彭水)赵立,四川中军都统制王应节诸將,均前往重庆,来拜见副元帅文天祥和同知兵马使张巡, 文天祥十总国政,九领大兵,义气慷慨激烈,为人从容大度,国家仰为干城,得知他前来总统大兵,四川將校无不走马军前,呼名报效。 至於张巡,那不需要看张巡本人,只瞧见张巡魔下二万大军,停驻江北岸,人马如龙,昂扬奋韜,四川诸將就知张巡果非常人。 等瞧见侍立在文天祥一侧的张巡,人高马大,虎背蜂腰,悬强弓,持宝剑,好一个二郎显圣真君。 既如此,还不下拜。 诸將高呼姓名下拜,这便坐定。军情急如烈火,须臾都拖延不得。按照文天祥的计划,此时是德佑四年三月初,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四川诸將能够在五月份之前,將合州附近的韃虏哨探和小营全部消灭。 为后续进驻的张巡,整理出一个足够大且安全的出发基地。减少元军哨探对合州的骚扰,减少宋军军情的流失泄露。 五到九月这期间,四川暑热,诸军歇兵,正好磨合同操。等到九月底,十月初,天气转凉,便以张巡为中军主力,前驱进战。 川兵疲惫已极,此战不要求川兵出死力,只要能够跟在张巡后面接防,並且建设餉道和驛路即可。 唯有去年进川的四川安抚制置大使魔下中营中军王应节一营五千人,乃是朝廷才拨来四川的生力军,跟著张巡进战。 如果换个別人来说这话,那可能是为了激四川最后这点兵赶到第一线去送死。幸好这次来的是文天祥,虽然文天祥在当涂一战也送了带宋十万大军,好赖最后还是打贏了韃虏,將韃虏驱逐回了北方。 现在又是正经的宋丞相·枢密使,位隆望尊,“知兵”的名声已经彻底吹起来了。除了极少数亲近者知道文天祥全仗张巡外,外头都认为文天祥是真的合格大帅臣。 懂军事的帅臣这么安排,川中诸將就不闹了。况且这不是安排王应节跟上了吗,王应节他爹王坚是川將的领袖人物,说明文天祥一碗水端得挺平。 当然更重要的是,文天祥身后船载数千万军资,到了重庆就开赏,张口就是五百万,先把以前欠的补上。 “知兵”还阔气,这样的帅臣上哪儿找啊? 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始,那剩下的事就简单了。上次知重庆府的李株到鄂州,已经大致讲解了一番四川的情形,只不过他主要负责的是嘉陵江这一线,所以说的也都是嘉陵江的情况。 但大伙儿都知道,四川还有另外一条大江,叫做岷江。岷江是勾连成都、嘉定、邛州、彭州等地的重要水系,这一线就是所谓的川西地区, 不过李株没提这条线的原因也很简单,三年前,就是南宋最困难的时候,张巡被围在常州城內,带宋全国瓦解,诸军爭溃那时候。四川安抚使·知嘉定府的万寿带著川西各府县州军,已经投降了元朝。 顺道还把川南的瀘州、敘州等地给带崩了。不过因为当年刘整率领瀘州投降,吕文德同他在瀘州打阵地战,瀘州这地方已经基本打成了白地,元朝在川南的统治很薄弱,或者说没什么统治。 四川经营的重心,还是在双方各有小几十万人口的嘉陵江沿线。 “汪良臣在何处?”张巡最关注的还是老汪家。 汪世显那是前代窝阔台的大臣了,老黄历一篇,后来的汪德臣也是元朝一员大將。不过他同样在钓鱼城被王坚一炮给打死了,当场死的那种。 然后老汪家的人马就传到了汪良臣的手里,现在汪良臣在何处就何职?是不是有可能加入到张巡收復嘉陵江一线的战斗中? “正任虏中枢密副使,屯於成都,后营系在利州。“ 张鈺立刻出列应答,利州就是后世的广元,此战不在张巡的战略目標內。因为这地方已经出了剑门关,標准的川北以北。 “怎么能屯於成都的?”成都这会儿白地中的白地。 当初在鄂州抵抗伯顏进兵,挡不住就服毒自杀的朱孙,他就是从成都逃出来的。元军在成都大屠杀,將数十人串成一串,赞刺而死。朱孙受伤未死,夜里元军前来补刀,死者鲜血溢面满口,这才甦醒逃亡。 都说了成都城里老虎比人多,汪良臣怎么能在成都屯定的? “成都有內外城,外城已成瓦砾,內城闢为农田,又有池水,残民数千人赖以维繫。另,汪良臣后营在利州。”张珏继续解释道,又著重提了利州。 嗷嗷嗷,懂了懂了。 元朝设置四川行枢密院,治於成都,所以行枢密院事的汪良臣就得在成都。但是他也没准备死保成都,把自己隶下的军户、家属和驱口,都安置在利州。成都这白地,那是能守则守,不能守既走。 反正也是有先例的,上一任的元朝四川行枢严忠范就是瞧见宋军来攻,立刻跑路的。毕竟成都毫无可守之处,无粮无兵无人,川西这一线纯属你来我就走,你走我就来,已经不再是宋元双方爭夺的要地。 那为什么忽必烈要把汪良臣配置在成都呢?他们家那是带资入股元朝的,继承了老汪家本钱的汪良臣理应重用啊。 瞎,在成都方便影响建都(建昌、西昌)地区唄。 蒙古人吧,征服的欲望是挺强烈的,也確实比较能打。但是打下来他不怎么会治,於是很快就有各种反覆造乱的问题。 建都这地方是元朝云南行省的北部关津,还是四川进入云南的通道之一,忽必烈得安排一个妥当的人镇守。 “原来如此。”那张巡没什么要问得了,只管去战元朝的东川帅府顺庆青居城便是。 “播州的杨节帅怎么没来?”倒是文天祥,左右望了望,发觉没有杨邦宪。 第354章 354.眉山七圣在驾前 第354章 354.眉山七圣在驾前 诸將面面相,这会儿播州、思州的土司,哪里还肯跑来重庆拜见宋朝官吏啊。以前宋朝据有全川,实力强大,那土司们奉表降顺,也属应当。 现在带宋都什么鸟样了?在座的心里面都很有数。李株甚至提出了“去农村化”的战略战术, 已经是完全的失败主义人了。 还能指望人家来? 別说播州的杨邦宪了,思州的田景贤都没来。当初谢太后和小皇帝赵下詔天下兵马进京勤王,田景贤还准备奉詔前来呢。只不过人还没动,临安已经跪了。 “彼等能不附虏,便是万幸。”还是已经跟回重庆的李株答了一句。 想想当年,汪良臣的老爹汪世显猛攻曹友闻,思州、播州的土司兵还不远数千里,开赴到陕西等地为曹友闻助阵呢。想想也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时移世易,真是令人感慨啊。 “派人去宣諭了吗?”张巡瞧见文天祥稍稍沉默,便帮著问问。 “自然是派去了。”张珏点头,不但宋朝在派,元朝也在派啊。 “授二人节度使、赏赐百万的事,也宣諭了?”没办法,只能来这招了。 给土司钱和给忽必烈钱,那是两回事。忽必烈有灭亡带宋的本事,土司没有。给钱餵忽必烈, 只会膨胀忽必烈的野心。给杨邦宪、田景贤钱,他们大概率会觉得宋朝还能支棱,还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本钱。 那为了不背上投降反覆的骂名,肯定会选择继续站在宋朝一方。现在这情形,只要不倒戈来打宋朝,那就是带宋的忠臣。 “若有节度使之封,百万之赏,那想必是愿来的。”张珏等人互相望了望,感觉这事应当能办。 “那就速派人去传,请他们两家来重庆拜见相公。”张巡给文天祥递了一个眼神,文天祥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对了,思州田家的军队也有军號,叫做忠胜军。也就是他把忠胜军的军號用了,不然张巡的人马,还叫不上忠诚军的军號呢。 只不过田家的人马没有杨家的勇,尚未加“御前”號。两家的土司兵,使劲刮一刮,合起来或许能刮二三万人呢。 另外张巡没有打这支军队的主意,因为没有粮。自己现在这二万多人,就是带宋砸锅卖铁要了老命才发送进来。为此张巡自己都欠了一屁股的债,根本不敢拉其他水平参差不齐的人马进来。 而接到所谓元帅幕府行文的杨邦宪、田景贤,先是自己內部沟通了一下。等问明白说带宋朝廷兴师十余万入川,意图一战全復川蜀,统兵的大將乃是在常州摧破韃虏百万之眾的张巡之后,二人到底还是选择先来重庆瞧瞧。 重点是他们二人只带了数十名隨从,可说是孤身来渝。 船行过江,二人骤然听到大兵合营会操的呼啸之声,嘉陵江和长江的交匯之口,黑白两线交映,照得江上一標人马,好似天兵神降。 数百马队分持五色大旗,前后成垛,聚散如同游鱼矫健。红旗至,则一军动。黄旗至,则一军停。黑旗至,则诸军涌动前出,號令严明,甲具耀日。 连撑船过江的躺公船夫,也忘记了行船,住手在船帮边眺望。杨邦宪连忙询问,这是否就是张二节帅的大军? 船夫连连点头,直说这就是侍卫亲军马军和忠诚军的人马。这些日子,一直在同川兵合营会操。五日一小操,十日一大操。仰仗从鄂州、江陵络绎不绝发送来的二百万斛军粮,可劲的操练人马。 务必要在金秋练得两军合一,如臂使指,到时候再兴师北伐,恢復全川。 原本来之前还有些迟疑的杨邦宪,下意识的就把忠诚军和自己魔下的御前雄威军对比了起来。 若论钻山穿林,啸斗壑谷,自己的人马或许还能够胜忠诚军一筹。可一旦堂堂正正的拉到平原野地上,如浪进退而战,雄威军或许不如啊。 若再算上那衝突而前的马兵,十成胜负,恐怕落在杨邦宪手中的,连二成三成都没有。 带宋还是行的! 只在一瞬间,杨邦宪的心中就做出了这么一个论断。带元虽然也行,可带元还没打进重庆城。 没打进重庆,思州、播州的江北屏障就在,元军就过不来。况且带宋还能拉出如此雄壮的人马来援川,说明军心民心尚存,不至於完全瓦解。 转头一瞧,田景贤显然也是如此想法。 登城吧,南宋后期的重庆城,由於军事需求大增,放弃了江北岸现在用来给张巡下营的子城江北城,而扩大了巴县所在的主城。相比较於北宋,南宋巴县城扩大了三倍不止。 实际上就是把华山余脉这一块的渝中半岛给全都包了起来,山是一座城,城也全是山。杨邦宪和田景贤还想近距离看看张巡的大军,结果从长江一侧登岸后,隔著嘉陵江北岸的张巡军就完全看不到了。 城內和一般的腹里城池绝大不同,入目处主要都是梯田,也就是靠这些梯田,重庆才能够耕战结合,死守至今。 朝天门码头上全是一斛米徵募来的斛米汉,排队靠岸的粮船一排繫著一排,仿佛望不到边。兵精粮足,带宋真支棱起来啦。 难怪宋使来之前,不单单说是要授官爵,还颁赏赐吶。田景贤现在是福州观察使,马上就要授寧武军节度使,挺像模像样的。 “这张二节帅暂居何处?我等也当拜见。”杨邦宪小心询问引领入城的幕府从吏。 “江北洪崖门处,方便监护全军。”从吏提起张巡,不由得抬起头来,他可是张二爷爷的军吏,有荣誉感的好吧。 杨邦宪连忙又问从吏的姓名,表示自己有些硃砂水银想要发卖。军吏会意,表示自己在行辕某处,次后咱们再论。 等杨邦宪和田景贤二人得以拜见文天祥、张巡时,二人不由得惊呼一声。文天祥且不论,中正气度,帅臣模样。倒是张巡,英武神气,彷佛天人。 左右亲將,髮结辫,状若虎熊,恰好七人,正是“眉山七圣”。 第355章 355.情愿出兵八千人 第355章 355.情愿出兵八千人 张巡发觉杨邦宪和田景贤老是瞄自己的这七个女真契丹胡,尤其是站在张巡身边,为张巡擂鼓擎枪的老女直阿迭乌也。 阿迭乌也长得也不十分磕啊,除了是个髮结辫的大汉之外,並没有什么丑陋之处。倒是身上有几处刀枪疤痕,揭开来看了嚇人。可这不是没揭开嘛。 稀奇归稀奇,杨邦宪还是老老实实的给文天祥行礼,口称文天祥是天使大元帅,摆驾到重庆, 播州十万军民,必定竭力报效。 喔? 这话说得,文天祥和张巡互视一眼。先前可不是这样的,先前重庆这边的张珏发了公文去播州,杨邦宪连个屁都没放啊。 怎么人一到重庆,突然就变得这么乖了! 二人也是老江湖了,立刻认定这不过就是杨邦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都来拜带宋的元帅了,可不就是得说点好听的嘛。 反正说话无非是动动嘴皮子,又不费什么事。心下瞭然的文天祥自然温言抚慰,讲起了播州杨家和思州田家对於带宋的忠义事跡,说什么尔父兄死於王事,官家牵掛,时常言及。 屁嘞,小皇帝赵湿过年八岁,他知道个屁的杨邦宪,连播州、思州在哪儿怕是都不知道。更別说提及二人的父兄,聊他们和曹友闻並肩作战的事了。 可文天祥这么说,杨田二人就这么听,閒话一会儿之后,就是宣諭。 按照朝议的结果,二位土司均被授予节度使的名衔。土司嘛,笼络以官爵是歷朝歷代都在执行的策略。哪怕是封公封侯,也都远比正常的带宋官僚要简单。 明代的那位女將军秦良玉,因为身份是土司,所以官爵上面明朝確实一点不寒酸,当然驱用起来也不眨眼,浑河血战直接送掉了白杆兵三千人。 再看杨田二人,连忙请来香案,先是对著赵的詔书三跪九叩,之后才恭敬的聆听文天祥的宣读。 张巡守城几乎饿死,军士百姓死了数万,抵挡伯顏的进攻足足二年有余,也就捞了个节度使。 二位土司,来磕个头,便是节度使了,上哪儿说理去。 磕完了头,表效了忠,那就得赏。 说好的一百万,那就是一百万。朝廷为了恢復全川,筹集了五千万战费。现在掏一百万出来赏赐两家大土司,一点问题都没有。 百万赏赐,一半是钱,一半是绢。绢的价值较高,分量远较等价值的钱轻,况且既可以做衣裳鞋袜穿,又可以当钱换来使,所以运进四川的战费里,有很多的白绢粗绢。 受了赏赐,杨邦宪復又向文天祥行礼,张口要说什么,田景贤连忙拉住他,只是告退。 退出厅来,杨邦宪瞧见阿迭乌也过来领自己回前堂,就小心翼翼的询问阿迭乌也的生肖。阿迭乌也愣了一下,一是杨邦宪的官话有点模糊,二是哪有人打招呼问生肖的。 两人復又来回了几句,阿迭乌也才確认杨邦宪真的很好奇自己属什么?属什么?好久远的问题啊,阿迭乌也是军的牧丁出身,几乎不太记得年纪了。 “將军是否属猴?”田景贤居然也十分好奇,连忙试探。 “嘶,好像还真是————”阿迭乌也叉著腰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確乎是属猴的。 “对上了!”杨邦宪乐得一拍手,非常兴奋。 “什么对上了?”阿迭乌也马上骑射,双臂修长,力惊人,嗓门还大吶。 望在杨邦宪和田景贤眼中,这不就是铁打的猿猴,没跑了,百分百就是眉山七圣下的先锋白猿大將。 “將军须得在重庆联营半岁,可有服侍的人?”田景贤连忙搭腔,他来之前准备好几名苗女的。 “全在营內起居,倒也不必送什么小廝来。”阿迭乌也跟著张巡上下两江转战,想討好他的人多了去了。 当年马雍只带了几十个老兄弟到常州赴任,本地的乡绅就给他送了宅院、店铺、田地和侍女。 宋代官绅之间送妾侍太正常了,苏东坡还送呢。送个妾侍,既联络感情,或许还能落下个一儿半女的,双方就有亲了。 “是是是,在下冒昧了。”田景贤一边心中暗道可惜,一边又深感张巡治军严明。 连侍卫亲军马军左厢的指挥使阿迭乌也都没有在重庆另闢宅院,寻歌儿舞女,真是办大事,能打仗的名將啊。 如此二人出得行辕,到幕府军吏处领取赏赐。除了必要的手续费外,数十万赏赐登时囤满了二人临时下榻的馆舍。 带宋有兵!有钱! 有强兵! 有大钱! 重点是那位张二节帅,可是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啊,连眉山七圣之首的白猿都在驾前侍奉, 神人一般。 “咱们还是得尊奉皇宋正朔!”田景贤如此对杨邦宪说道,说得非常认真,全然郑重。 “合该如此。”杨邦宪深以为然,只觉得自己来迟了。 要是早知道张巡统兵前来,那自己还见什么劳什子的元朝使节,直接来拜张二节帅得了。张二节帅能打胜仗、作风优良,一看就是能成事的主。 心下定策的二人,转天又递帖子专门来拜访文天祥和张巡。张巡心想这两人如此殷勤,那便很好,现在只要他们不倒戈投降到元朝一方,就在家守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带宋的忠臣,那重庆南部可称稳定。 如此,自己便可以安心的带著主力人马北上攻元。文天祥在重庆总理道,也可从容。 万万没想到的是,杨田二人入得厅来就下拜,口称自己两家一心报效朝廷。先前只是因为道路断绝,和临安的联络彻底中断。要不然他们两家,肯定提一师之旅前往临安勤王。 现在既然宋家的元帅抵达了重庆,马上要兴师北伐,他们作为带宋的忠臣,一定要帮帮场子。 两家情愿出兵八千人,为张巡做先锋,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好教张二节帅的大兵,能省些力气,同那子在战场上搏杀。 “二位忠心,天日可表,不过出兵便不必了。” 第356章 356.自带乾粮也要来 第356章 356.自带乾粮也要来 朝廷这五千万看著多,实际上真起来紧巴巴的。也就够主力四万大兵,还有十几万辅兵民夫的,根本就带不上更多人了。 毕竟想在四川就地获得补给几乎不可能,四川又不是虎头山,一个月能產一百万斤肉。 所以招杨邦宪和田景贤来之前,张巡和文天祥就议定了不需要土司兵助阵。既保证队伍的“纯洁性”,免得临阵出现什么烂事。又节省军费粮餉,让后方的陆秀夫轻鬆一些。 “啊·”杨邦宪和田景贤异口同声的轻呼。 因为文天祥和张巡的回答有些令人惊讶,南宋末年,朝廷求兵若渴,几乎无一年不在徵兵。连年兵事之下,很多地方的男丁甚至都打空了。剩下的也结寨自保,不肯轻易的被官府徵调。 眼前的四川更是如此,全川在宋朝控制下的男丁,也才十来万,这还是把十五岁到六十岁的都算上。真正二三十岁最精壮的,就那小几万,也就是川兵的主要构成部分。 按理说文天祥和张巡应该极其渴求生力军的加入啊,怎么不要我们呢? 这就是他们两个没有大规模军事作战的经验,也没有元帅的才能了。他们哪里能够提前庙算到十几万、几十万大军的开销呢? 人类是很难想像自己没有经歷过的事物的,也就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才能够让人管中窥豹, 多少了解到一些。 “二位的忠心,我一定稟明官家,但出兵之议,还是不提了罢。”文天祥的语气是很好的,非常的温和。 “不,此战亦是为了全川安危,职下应当出兵!”杨邦宪还想爭取一下,他以为文天祥是和他玩那种让一让,推一推,之后再接受的戏码。 带宋的文官嘛,不都是这样,既要又要还要。 “下官情愿自备军粮从征!”一旁的田景贤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离开座位,单膝跪地,向文天祥请求。 “什么?”这下倒是让张巡和文天祥有些惊讶了。 不肯要那么多兵士的原因,就是后勤跟不上。可如果田景贤自己带著粮食从军,那—— 嘿,这个田景贤是个聪明人啊,立刻就了解到文张二人不肯携带过多兵士的原因。至於你问带十几万民夫是为啥?因为民夫不要军餉赏赐,吃饭也只要给一碗,让人半饱就好了。 或许你说那民夫不就饿死了吗?对啊,没错啊,当初计划的时候就是一波梭哈上去。成了堵住剑门关,后面可以从容收拾。输了?反正本来就是要输的局面,正好把人口全部输光,带元打进来也是片白地。 “职下土兵,可裹三月粮,隨相公北伐。”田景贤復又確认了一下。 “这这这”这个答案確实是文天祥从来没有计划到的,甚至张巡也没有做过这样的预案。 “惟愿效命而已。”瞧见文张二人动容,杨邦宪这下也懂了,原来是怕军粮不够吃,那没什么好说的。 先前咱们说过,播州的御前雄威军在与元军的战斗中非常卖力,以至於虏中打出了名气。元军两度包围重庆,都没分兵去抄略播州。管是嫌弃播州穷苦,还是惧怕了播州土兵的威名。至少近二十年,播州是一片没有经歷战火的“乐土”。 二十年无战事,自然能够拉出几千人三个月的军粮。甚至有可能还能再多凑出来一点,支援支援宋军。 “一言为定!”张巡见此情形,立刻上前来,扶起单膝下拜的杨田二人。 坐在正中的文天祥居然没有半点反对,完全就是听张巡的模样。这令被扶起的杨田二人心中颇为惊讶,原来这宋军,真是张巡在做主。 即便不是张巡做主,文天祥和张巡二人之间,也是关係匪浅,可以做到精诚团结,没有半点的怀疑和。 至於张巡,完全没有想这么多。纯粹是觉得找几个四川本地人来军队里有好处,將来的遵义那是贵州的辖境了,如今播州就是標准的四川土司领地。 咱们的部队,都是精选而来的甲士,擅长攻坚和野战。而播州、思州的土兵熟悉地理,擅长钻山越岭,甚至能够攀援绝壁。 一个正,一个奇,可以极大地扩充张巡作战的战术选择。 碰上什么坚城,咱们正面发动强攻,让杨邦宪他们北面发动突袭。身披重甲,手持坚盾长枪的甲士没办法去爬那陡坡。这些播州的土兵却可以果身攀壁,跳荡登城。到时候两边杀起,打韃虏一个措手不及。 “敢不效死力!”杨邦宪和田景贤坐下之后,大声保证。 “好好好。”张巡连连称讚。 要说不说,这带宋还有三分牌面啊,竟然能把土司自备乾粮忽悠来打仗,张巡心中如此想到, 脸上笑意更甚。 而杨田二人,瞧见张巡欢喜,心中也是欢喜,这下算是给张二节帅卖了老大一个面子。回报什么的不求,可好缘分到底是结下了。 各自欢喜的双方,在文天祥的说合之下,招呼酒席,呼朋引伴。既然之后要一同出兵,那肯定是要认识认识军中的诸將。 川兵诸將,杨田二人基本认识,都是一起扛过枪的。张巡带来的,马兵的阿迭乌也前头见过, 水兵的刘师能,步兵的王安节、张世杰、张孝忠、施忠、方兴诸將,以及另外带马兵的姜才,都是没见过的。 这会儿一道见了,各自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正欢饮呢,外头进来一名书吏,將一封军报提交给文天祥。文天祥打开军报,一目十行,越看眉头越紧。等看完之后,就招呼张巡过来瞧张巡身份在这,只有別人敬他,没有他敬別人的,所以也就喝了几杯,十分清醒。这会儿接过军报一瞧,才知道是什么事。 先前幕府议定,川兵此战主要打辅助,但需要帮著把合州钓鱼城附近的虏营扫除。主要指的就是汪良臣主持建造的,据嘉陵江而立,专门用来控厄钓鱼城的武胜城(广安沿口镇马军村)和定远城(广安沿口镇黄桶坪)。 没打下来——· 第357章 357.汪副元帅合兵来 第357章 357.汪副元帅合兵来 唉,可以理解。 汪良臣何等样人,算准的方略,修筑的二城。武胜城和寧远城距离合州钓鱼城四十五里左右, 这个距离但凡是打过仗的,就知道算计的多好了。 大军日行四十五里可以吗?可以的。 可是行完四十五里,除了极个別军队有高昂的意志来支持持续作战,普通的部队累都累个半死了,哪里还有体力来披甲操戈会战。 如果不日行四十五里,先日行三十里,然后半道下寨,建立营垒可以吗?也可以的。 但是你下营的地方距离敌城十来里,敌军瞧见你来就派出兵马开始骚扰。你是砍树砍不成,掘土掘不成,连打水都打不成, 等把你骚扰的半死,敌军骑队大至,仗蹄四踏,保准儿在野外杀你一个丟盔卸甲。 先前汪良臣修筑此二城,便是为了控厄钓鱼城宋军的行动。因为元军多骑队,还在嘉陵江上游。钓鱼城出发的宋军进攻武胜城,那元军可以以优势地位击败宋军。 钓鱼城的宋军要是出城去支援其他地方,则武胜城元军可以快速知晓並出城截杀。守城的时候,宋军可以把城池守的像个乌龟王八壳,狼来了也啃不开。 野战嘛,不是贬低,宋军野战有短板。 况且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宋军败多胜少,心气都打没了,士气低落。碰著元军的大队衝来,將帅往往先遁,兵士也不愿意效死,几乎就是触敌大溃的局面。 入川之前,张巡对川兵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拔除合州外围的这些元朝小堡垒。主要原因就是不希望自己进兵顺庆青居城时,刚出门,就被元军堵在门口,连队伍都摆不开,纯挨打。 现在想来,还是要求太高了。 没事,现在有钱有粮有人,张巡可操作的空间很大,一次两次的小失败完全不算什么。之后请张珏和王立过来问问,怎么一回事就成。 面上二人不动声色,继续招待杨邦宪和田景贤吃席。人家刚来表了忠心,愿意自带乾粮为带宋而战,然后就告诉他们战败了,这不闹呢嘛。 得知他们领內尚有些余粮,张巡还指望从他们手里买点粮食呢。可惜杨邦宪说得很实在,不要你的钱,钱对土司的意义不太大,要么拿盐巴来,要么拿布帛来。 以物易物在播州、思州这种经济不发达地区更加流行,就是搬来钱,也未必的出去。倒是盐巴这玩意儿好,山里吃盐难,如果有盐,可以往高价算。 且先安抚著吧,等张鈺回来问问兵败的事。 外头一应事项照旧,操兵练武。杨田二人也礼送他们回返,约定今年九月初五日前率八千兵来重庆报导。 等张珏和王立灰头土脸的跑回来,兵败的原因立刻就显明了。文天祥和张巡大举进川,虽然沿途也抓了不少探马哨粮队伍,到底也不可能全部遮掩得了。 元朝东川帅府的杨文安,汪惟正等人都知道宋朝似乎要搞大动作。这个汪惟正便是在合州被一炮打死的汪德臣的儿子,继承了汪德臣在巩昌和青居的本部人马,和他叔叔汪良臣,分镇东西两川。 进了四川才知道,元朝在四川的配置其实也挺直白的。支持忽必烈的蒙古和汉侯太君镇守陕西、汉中和川北,在次前线督战。实际在前线拼杀的,则主要是投降的旧宋军,刘整如此,杨文安也如此。 其他宋降將张大悦、蒲元圭等,和杨文安也是一样的,都被监军的蒙古太君催著往前战。大约这些降將的本部人马不死绝,战斗就不会停。 此前都是汪惟正这个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夺位时,站队忽必烈的老汪家子弟在更后方催督降將们出兵。现在瞧见宋军大举进兵而来,汪惟正到底念他主子忽必烈的恩,飞也似的率领四千七百人,进驻武胜城。 (巩昌都元帅府汪家,元宪宗蒙哥时,有户四万五千一百三十五,口三十六万九千二百七十二后方顺庆青居城,蓬州运山城,閬州大获城,广安虎啸城的人马,倍道兼程驰援武胜城。已经云集起了小二方人马,准备观望宋军的情势。 元军在东川的主力军事集团,基本已经集结到阵。 张珏王立他们一共只带了七千七百人出兵,碰上汪惟正这个副都元师的主力人马,兵败一点不稀奇。野战中被三倍於己的敌人攻击,人家还有骑兵,输了又不丟人的。 心下瞭然的张巡,连忙安抚张珏和王立,表示出兵半道骤然遇袭,就算是自己上,也要吃亏的。一句话就把二人给抚定住了,二人连忙下拜,向张巡表示之后整顿兵马,愿为张巡前驱。 “尔行,你是要?”等了解完了情况,文天祥张口便问张巡。 说好的九月份之后再进军,难道现在就准备先去把武胜城和寧远城打下来?淮兵和川兵才合营,播州土兵也没开到,就要开战? “不不不,东川虏眾二万人,云集武胜城,或许是好事。”张巡没想著立刻打决战。 而是觉得自己进入重庆之后,一下子就把元军二万人拖到武胜城,效果还挺好。武胜城的遗址在后世已经准备申请联合国世界文化遗產了,所以情况非常的清晰。 全城分为三阶,削顶为台,平坡为腰,沿江筑底,总面积大概在七百亩左右,屯兵二万是没太大问题。但是吃饭? 本来都饿的分散兵卒出城去就食了,现在一下子集合二万人。防御力量那確实大大加强,可是军粮储备呢? 张巡单单在鄂州的屯田,就收了租税八十万斛,江西的密佑,淮西的刘源,湖南的王道夫接二连三的又运来百万斛米。 再算损耗,也能熬到今年年底。 “我有一策,合当利用!”张巡哈哈大笑,有了一个耍人玩的策略,准备和元军来那么一下子。 “细细说来。”文天祥不会打仗,但他似乎还挺喜欢別人和他讲打仗的事的,而且他学歷能力挺强的。 第358章 358.武装游行慑敌胆 第358章 358.武装游行慑敌胆 拉上咱们那二万精兵,再调动正在和淮兵合营操练的万余川兵,以及二三万熟券军辅兵,咱们武装行军去。 难道还有比武装行军更磨礪军队的平时招数吗? 人马拉起来,自重庆往合州进发,大张旗鼓,就是要让元军的东川诸將看在眼里,甚至看的明明白白。知晓我张二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数万精甲锐士入川。 换做你是汪惟正、杨文安,你准备怎么办?官方说法是泰然处之,面色如常,设兵布阵,邀击宋军。实际上?那肯定要紧张一下啊,然后开始更加努力的增强武胜城的城防,聚兵屯粮,整治器械。 见此情形,张巡应该怎么办?当然是从合州再把军队拉回重庆啊。 每个月都拉练这么两次,既可以磨合淮兵和川兵,让两军合二为一,能让张巡如臂使指。又可以不断地调动和震镊元军,令他们始终保持高度的紧张和戒备。 甚至可以上演一出狼来了的故事,如是者三之后,元军或许会外紧內松,到时候张巡就可以试那么一试了。 假若汪惟正、杨文安他们发觉张巡来回拉练,就是不实际进攻武胜城。於是决定出兵来攻击张巡。 来得正好! 打攻城战,尤其是打四川的山城,其实对宋元双方而言都是一场苦役。但是打野战是吧,我忠诚军兵精甲具,士马强悍,等得就是你来野战。 能够在野战中歼灭东川元军二万人的话,那东川一战而定了。元军在东川极有可能连第二支野战兵团都拉不出来,各城只能死守而已。 “韃虏半道掩袭你呢?”文天祥只问这一条。 “背河列阵,堂堂而战。”张巡和张珏、王立他们相比,还有一个大优势。 刘师能五千精锐水兵在握,嘉陵江上张巡来去自由。有刘师能的水军作为后备,根本就不怕元军的袭扰,除非元军能够把刘师能打垮。 “那我没意见了。”文天祥如此而点头, “即便韃虏不战,我有水师,粮道也是无虞。”张巡这波就是这么自信。 沿著嘉陵江进战,餉道直通重庆城朝天门,元军就算来十万人,把张巡堵在野地里,张巡也只需要列阵设柵,玩一出却月阵,让元军尝尝霹雳炮的威力即可。 “你打仗,我放心。” 那就先这么决定了,如今才三月下旬,四川的天气尚不炎热,適合行军。 两面令旗从前帅行营发出,一面发给淮兵,一面发给川兵。淮兵都是不远数千里自扬州而来, 本身就在战备状態,哨子声一吹,人马立刻云集。鼓响一百下,人还不站定到位的,第一次罚去清理全队茅房,第二次十鞭子,第三次三十棍、示眾游营,第四次? 第四次,那老兄你披著甲先登去吧。 军人首重服从,军令何等森严。 鼓声停,张巡已经策马到营,左右武允清点人数,各指挥旗帜丛列,一一在阵。全营点阅,分毫不乱。 拔营,留老弱剩员熟券五千人屯营,其余人马分次出兵,水陆並进,去往合州。 川兵王应节五千眾,以及五千川丁隨营一道出发。水军先出,巡弋河道,马军则前探五十里, 剿索山川孔道,侦测前路。 当然不是说一声令下立刻就走,拔营也得有个拔的时间,拔到明天早上再出发。甲士立刻打包自己的行李,然后饱食安歇,剩员熟券则是整理营寨,套上大车,搬运行李和粮草。毕竟养活他们在营中,就是为了给生券甲士打杂的。 大清早四点多,天擦亮,姜才就率千余骑先行出兵。而军中饱食之后,六点多才正式出发,水陆两军相邻前行。 合州距离重庆水程是一百六十多里,分为五程,日行三十里即止。既是为了稳妥,也是为了张大旗鼓,叫元军可能存在的哨探发觉。 出了重庆,张巡才晓得川东到底什么情形。嘉陵江两岸半个村落都不得见,两岸除了沿著江滩的道路依稀可见外,人类活动的踪跡几乎没有。三四十年的战乱下来,两代人都打没了,城外的世界果然荒凉。 难怪说现在四川的老虎比人多不过战爭也留下了痕跡的,离开重庆三十多里下营,就能发觉有一块没有成林的荒地。荒地內只有灌木和杂草,附近的树木也没有成型的,显然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砍伐。 元军来打重庆要立营,宋军北上支援合州也要立营,大伙儿都是正规军,连行军道路的选择都是如此相似。 或许將来四川恢復了,这个地方会建立起驛站、官舍、码头津渡,甚至炊饼铺子,但现在只有白地一片,因为宋军放火了。 这年头谁和你说什么“山上一把火,下山派出所”的话,纵火是最好的清除蛇虫鼠蚁的办法。 反正都是没法利用的荒草和灌木,一把火烧了也就烧了。 至於柴火,满世界都是林子,成型的木材都烧不完,烧什么杂草啊。 大火这一放,还逃出来好些个野鸡兔子呢。队中的兵士或是射,或是捉,打打牙祭。 居於高车上观望山势,川东平行岭谷之间,原本应当都是丰美的农业区,现在几乎全为原始森林所覆盖。封建时代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和破坏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区区三十年的时间,一切人类存在的痕跡都被抹去。 许是因为大火,山林中鸟雀腾飞,间或有各种嘶鸣之声。没有虎啸,老虎这玩意儿到底没白长这么大,脑仁比一般的动物要多多了。约略是瞧见大军开到,早已遁形。 要不然张巡还想弄上几十张虎皮褥子回扬州,叶李有风湿病受不得凉,陆秀夫年岁也渐渐上来,赵老登,老黄头,老汪头,带宋老年男子天团都得兼顾著。 正想著呢,前头的马兵牵了一个被束缚住双手,身上明显还挨了好几鞭子的俘虏来。不必说, 自然是捕拿到的元军哨探。 未及张巡开口,那马兵就先下马同张巡稟报,说是发觉一个六人的小队,当场杀了三个,跑了一个,伤了一个,就这个还成型的。 第359章 359.一碗乾饭探虚实 第359章 359.一碗乾饭探虚实 你们人还挺多啊。 张巡已经算很小心了,前出的哨探人马,也不过远涉三五十里而已。说白了就是比大军早走一天,提前了解大军下一站落脚点的情形。 元军先前就有人在夔州、忠州就食,到处抓人吃。现在明知道张巡的大兵到了,居然还敢派人到重庆附近来? 谈不上敢不敢的,说白了就是这么多年压著宋军打,习惯了,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再者汪惟正、杨文安等人確实对新到的张巡很感兴趣。而且判定张珏、王立等人对武胜城发动进攻,是有张巡在后面撑腰。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派人来重庆瞧瞧张巡的虚实,要是张巡也和以前的宋军將领一路货色,那汪惟正就吾其还也了,继续留一偏將驻守武胜城, 要是张巡人马精强?那后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令张巡稍微有些触动的,是先前在夔州、忠州附近抓到的元军,瞧见张巡这儿有饭吃,一个个立马跪下来口称愿降。倒是刚刚抓到的这个,骨头非常硬,傲气的很,张巡问话居然不答。还是阿选乌也上去刺了他一只耳朵,才开口。 一问,巩昌出身,汪元帅帐下的,和以前抓到的那些现元军,旧宋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换个更通俗的例子,这是辽东的八旗老汉军了,你姓佟,那就是佟佳氏。你姓马,那就是马佳氏。不像那些入关之后收的新八旗汉军和绿营,对带清没啥归属感。 復又问了两句,发现真就是个前哨而已,並不太清楚武胜城內元军的情形。见问不出什么来, 夹裹这人来的马兵准备把人拖出去砍头。张巡连道不忙,只说杀头是肯定的,但咱们也不杀饿死鬼,吃顿饱饭送上路。 说出这话,左右几个亲將还瞧张巡呢,哪儿来的这种规矩?唯有一旁的叶李笑了笑,但也未做多言。 那元军听到这话也疑惑,自己也没供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又未口称投降,咋还给饭吃? 眼前这会儿宋军正在埋锅造饭,很快就有人端上来一碗,不对,应该说一盆米饭,上面码著咸菜条。元军士卒瞧见了,心想確实要死也做个饱死鬼,接过来坐在地上就开始吃。 几个女真直的马兵就笑话他,饿死鬼托生,吃得这么猛。他们跟在张巡魔下,就没饿著过一天,早已忘了饿的滋味, 使劲扒拉米饭的元军士卒也不恼,只是吞著饭,回说一年倒有十个月吃不上十足饱,换你们饿上三顿,比我还不如。 哈哈! 听到这句话的张巡和叶李对视一眼,这不就是最重要的情报嘛。叶李立刻会意,就若无其事的问那元军士卒,怎么都选了前锋,还一年吃不饱十个月? 约略是在吃饭,戒心小,元军士卒说在巩昌还能天天吃个七八分饱。在四川这鸟地方,啥也没有的,见天愁吃得。出营来重庆哨探,才吃了三天的饱饭。要是不来重庆,还吃不上呢。 很好很好很好,选锋派出来深入敌境探查的士卒,才给三天饱饭。足可见武胜城內乏粮,汪惟正他们並没有长久持续作战的能力。 “吃饱了没有?”张巡笑眯眯的望著那元兵。 “再来一碗差不多。”元兵岔开腿坐在地上,吃饱了倒是顾不得自己少了一只耳朵疼了。 “降吗?” 古人诚不欺我,饱暖了思淫慾。这人吃饱了,怕是一时间就不想著死咯。至少眼前这个元兵, 就不像刚才那样死硬了。 “给他脑袋包一包,发去后队充役。”张巡笑了笑,朝后头摆手。 元兵也不反抗,垂著脑袋跟著马兵的马尾巴往后走。还回头瞧张巡吶,不知道是瞧什么。 “可见韃虏无法与我王师久持。”叶李復又坐到张巡一旁的篝火边,一旁的武提来个草垛子,让叶李搁腿。 “如此,更应往赴牵制其军,不使其退回川北、汉中就食。”来之前觉得自己穷,没想到元军更穷,咱张二也算反向打富裕仗了。 “节帅英明。”叶李感觉缺一把朱雀羽扇,要不然他说这话,还能带点逼格。 二人能探到带元的虚实,自然汪惟正、杨文安也能探到带宋的虚实。见得宋军人马数万,沿江滚滚而来,元军诸將顿生危机之感。 按照哨探的回报,张巡魔下人马不下五六万之眾,按照旗號来看,全是外调入川之兵。而且並仗骑眾,总有数千之数。元军想要在川东岭谷发挥自己那点骑兵优势很难,因为宋军的骑兵看著比元军的还精锐。 那可不嘛,老契丹、老女真加老燕赵,全都是弓马两便的廝杀汉,一人双骑,后面还有牛骡牲口携带补给。把他们运进四川,费了不知道多少劲呢。 如果再搭上数万川兵,宋军十余万眾糜集,即便是有武胜城军堡在,恐怕也很难抵挡住宋军的进攻。 另外除开骑队马兵精悍,宋军这次发送来的水兵和步兵看著都十分严整。行军看队列,绵延过去好几里地的大军,队伍如果不散乱,那就百分百的强兵。 后世拍摄《大决战》的电影,不是说有些人看完之后,就评价说要是他们能够走得这么齐整, 不可能败的。 重点是张巡大张旗鼓而来,偏偏又十分的镇定谨慎,说走三十里就走三十里,早上五六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就止步开始建造大营。水陆並进,营外那个壕沟柵栏,是一层套著一层,就算元军夜间强袭宋军,也绝对討不著好。 作为一个在常州,挨了伯顏和阿术两个如今顶级名將暴揍超过二年的人,张巡见识过当前这个时代几乎所有揍人打工事的招数。 挨了这么多的揍,那自然知道怎么揍人才最疼。 全靠伯顏老铁送的襄阳炮和侍卫军,挨了那么狠的揍,这要是还能被人在防御工事上找到破绽,张巡別混了,回家赶紧和李淑真造小人算了。现在造小人,教育好了,足够长命,或许能做粮长和朱八八聊天呢。 第360章 360.两边都是乌龟壳 第360章 360.两边都是乌龟壳 宋代的合州钓鱼城,不在將来的重庆合川区城区。將来的合川区在如今的三江口,嘉陵江、渠江和涪江三江交匯之处(另一说为涪江、嘉陵江、临渡河或西汉水)。 眼下城在河口交匯的钓鱼山上,说是山,那自然要比坪高些,钓鱼城的主体大约在三百米至四百米的山体之上,全城城区面积超过2.5平方公里。 重点还是城內非常罕见的拥有自然水池,其中大天池水面面积超过两万平方米,天旱不干,不仅能够供应全城军民吃水,还可以灌溉城內上千亩的梯田。 另外又有小天池,位於內城的核心,即便外城被敌军攻破,內城也无有缺水之虞。池水中甚至还有游鱼,真是天生地长一般。 等张巡亲自率兵到镇,才终於理解,蒙哥死的不冤。 换我来,我也得死。 钓鱼城的好几座城门几乎可以说就是直接开在悬崖上的,平时全靠栈道沟通內外。一旦战事兴起,一把火烧光栈道,整个城连个攀登上去的手段都没有。 四面城墙外,不是深沟就是绝壁,整座山还都是岩石山,根本不存在掘地道进城的可能性。除非个三五年,可有包围钓鱼城三五年的功夫,城也困死了。 以目前的攻城手段来看钓鱼城,这城就是不可能攻克之城。哪天谁发明了能把开爆炸弹曲射进四百米高的城內的武器,那破城才有机会。 矣,谢拉在常州重修那那个天庆观,金殿好像还没完全铸造起来,咱们嘱咐他的那个大號大號炮,不知道进度如何了?等四川这摊事情结束之后,得派个人回常州问问。 城內现有二万多军民,城东的坡地上还散居了几千人。因为城內的梯田也就二千亩的样子,可能还不到一点。这些地打出来的粮食,勉强够一千个兵吃饱饭而已。所以还是得在城东开垦些田地,既放牛马羊只,又种些米豆。 等到秋天,还得预防武胜城的元军来抢粮食吶。 因为进城实在不便,张巡也没准备在合州守城,来就是为了北伐的。所以大军便不进城了,另外在城东扎营,顺道全面了解附近的地形。 在常州打那么顺手,是因为张巡从小就在常州鱼肉百姓,横行无忌,所以连条沟连个坎儿,心里面都是门清的。现在在四川打仗了,光靠嚮导可不行,还是得把山川地理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方便调兵遣將。 王立身边的几位將校还说別吧,张巡是同知兵马使·前营排阵使,事实上的宋军主將,单骑走马出城太冒险了。 这会儿正在和王立敘旧的王安节笑著指了指营外暂候的那些侍卫亲军马军,你有这几千骑在身边护卫,什么人能让张巡有危险? 是了。 说起来王安节小时候还在钓鱼城过了几年,故地重游,不知道有何感想。他爹从四川內调临安之后,先是担任了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之后又担任湖北安抚使。他们这些儿子跟著外调,也十来年咯。 对了,蒙哥搁哪儿被砸死的? 来都来了,张巡肯定得见识一下,所谓上帝折鞭之处。难得穿越一次,不瞧瞧肯定后悔。王立说自己那会儿还小,王应节年纪也不大,就王安节有点印象。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他得到官身的原因,就是“少从其父守合州有功”,不是荫官,是正常立功。只不过那会儿还“少”,年龄肯定在十八岁以下。 东新门。 指了指军营正对著的钓鱼城东门,王安节只能说当时兵乱,元军在城东坡地上展开,攀援而上,蒙哥可能是著急了,就往前靠了靠。结果一炮直接打死,死的太快,以至於连个选定继承人的遗詔都没立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张巡想问问,要不要给已经去世的伯父立一块碑,碑上写“虏酋蒙哥毙命於此”字样。 最后还是没张口问出来,只是请王立传个令,让东新门上的宋军发一炮看看,最后是砸哪儿了,標个记。 不是学猴儿撒泡尿,到此一游嗷。 瞧完这齣景,张巡便率骑队渡江来回检视。武胜城距离钓鱼城四十五里,咱们注意点,跑个二十里就折返。 钓鱼城到武胜城这段嘉陵江河道堪称九曲十八弯,丘陵密布,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平原,来进行野外浪战。 另外也是到了本地,张巡才明白,为什么汪良臣要修筑武胜城和定远城。此前单单是看简略的地图,只知道两城的西面是嘉陵江。当时以为这是为了两城遥相呼应,形成防御体系。 到了本地一看,原来两座城实际上处於嘉陵江和其支流嘉睦江之间。两座城一建立起来,两江之间的空地便都在元军的监视范围之下,顺便把合州去顺庆的陆路给堵死了。另外还可以通过嘉睦江连通广安的渠江,东川四镇全可以依靠河流串联。 整个元朝的控制区像是一只伸出双爪的老虎,钳向宋境。而武胜城和定远城,就是虎口的两颗獠牙,直刺而来。 此前有水军优势的元军,借靠两水夹两城的防御优势,將宋军死死的堵在合州,这汪良臣选址筑城,真有本事。 “不好打!” 观瞧了很大一圈地形的张巡,前后三天,才回返合州。上次张珏和王立兵败,太正常了,完全不稀奇。 川东这个地形吧,確实是利於山城防御体系的建立。或许最好的办法不是死力攻城,而是设法劝降。 虽然知道大概率是不太可能的,但张巡还是回了一封文给文天祥。问问他有没有可能授予杨文安观察使和侯爵,再赏赐三百万,让他必要时开城以礼来降。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先和元军打一打消耗战,互相拉扯一番。等到汪惟正的主力元军乏粮退走,再寻机向武胜城发动攻势。 汪惟正是肯定不会投降的,他家老巢在巩昌(今陇西、安定、会寧等地)元帅府。拥有人口数十万,乃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宋朝这边开不出价来收买他。 第361章 361.运盐进川先换粮 第361章 361.运盐进川先换粮 不好打,还不好劝降? 那我就走唄。 看了一眼钓鱼城的模样,张巡就確定了,这年头没人有本事暴力打下钓鱼城。王立带上本地军民把城门一关,可以守到天荒地老。 顺带手把隨军的两万解粮食运进城內储存,不论是钓鱼城守城要吃,还是之后张巡北上要吃, 横竖出发基地都是钓鱼城,存在这没问题。 按照先前和文天祥制定好的方略,趁著现在宋军有钱有粮,就打消耗战。不信元军能够死挺到九月份秋天。 吾其还也。 张巡在其他部队的威望如何,那不好说,在忠诚军、御营前军和侍卫亲军马军,这三支部队里面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对於这样先前进,再后撤的军事行动,只要是张巡下的令,根本没有人有什么疑惑,只管执行命令。 亲自带出来的兵,和后面归到魔下的兵,到底是有差別的。自己带出来的,那和亲儿子有什么区別? 咱就是诸军將士的好爸爸啊。 说拔营,当天马兵就开出去三十里,为大军张目。后头的步兵水兵,也是没二话,收起营帐便走,一点不拖泥带水的。 反倒是钓鱼城內的带宋军民,满脸的疑惑。结果王立告诉他们,张巡就是运粮食来的,大军一起来是防止被劫。 真让明眼人来,那这个解释漏洞百出。可给目不识丁的军民百姓说,那就很合理了。四川如今这会儿,粮食比人命都贵。张巡作为大將,运粮进城很合理。 况且文天祥不是还坐镇重庆呢嘛,前敌主帅都没动,派遣大將运粮,那就更合理了。他们哪里知道实际的前营排阵使乃是张巡,张巡就是总大將。 徒然留下一直在密切关注合州军情的汪惟正、杨文安等人瞪眼。 两军相隔只有区区的四十五里,数万大军水陆並进,都已经抵达合州。结果这才没几天得样子,怎么就退了呢? 玩哪一出啊? 且惊且疑的元军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张巡这是在干嘛,毕竟数万大军出动,前招后摇,人马涌动,势如山海。结果一个屁都不放,就又退走了。 难道是望著我武胜城、定远城形势奇险,所以知难而退了?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数干里迢迢的把淮南和两浙的兵马转运到四川,一仗不打就退走,张巡不怕宋家皇帝砍了他脑袋来示眾嘛。 临阵退缩,搁全世界不管哪里,都是要砍头的。 一时间没看明白张巡如此做法的元军诸將,到底还是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先停在武胜城观望几日。 也怪他们几十年都在四川这个战区混得,混得久了,没有整个天下的战局眼光了都。一帮人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因为张巡粮食满仓,足支一年,开始和他们打消耗了。 退回重庆的张巡,先是把合州钓鱼城,以及元军武胜城、定远城的情形具体向文天祥呈报。后是擬了一封呈文,发给在鄂州“遥控”前军的吉大王赵是。 过年人家十一岁了,也算大小孩了,得给人家一点参与感不是。指挥和后勤这些事,吉大王参与不了,给他看看军报啥的,也表一表咱们对带宋的忠心。他看完了,还会往临安朝廷发。要是他觉得张巡和文天祥尊重自己,给他爷爷奶奶一大帮人说点好话呢。 惠而不费的事,且干著。 同文天祥匯报完,咱们文大帅这把不催著张巡速战快战了,说好了打到今年年底的,便也稳坐中军,不动如山。完全不插手张巡的指挥,全力支持张巡在前方作战。 不急著打呢,先把播州、思州的事再深入办理一下。 先前拒绝杨田二人出兵,结果人家说愿意自带三个月的军粮来帮著带宋打仗,那感情好,张巡和文天祥就把人给接下了。彼时得知播州、思州还有些存粮,张巡不是想直接买下来嘛。 在四川这地方,粮食只嫌少不嫌多的。 结果杨邦宪和田景贤都说要么拿盐巴来换,要么拿布帛来换,只肯以物易物,完全不要钱。他们自己也能开山冶铜炼银,且市场极度不活跃,盐在播州的大山里才是硬通货。 思虑了一番之后的张巡,给扬州发了一封急信去,请在扬州暂时主政的张逞和姚嵩,发一批盐巴到四川来。 运盐进川,肯定比运粮食进川要更容易些。一斤盐的体积大概只有一斤粮食的一半,但是一斤盐运到重庆,那杨邦宪得拿二十斤粮食来换。这还是带宋两眼放光的恩情价,正常换个四五十斤也不算难事。 早知道播州愿意出粮食,张巡就直接运盐进川了,能减轻很大一部分后勤运输的压力。 食盐在扬州,四文钱一斤生產出来的,事实上价格极贱。但在四川,现在价格极高,二三百钱都买不来一斤。 真是难以想像,四川明明也算是內陆的主要盐產区,最后竟然变化到这般境地。 如今张巡先外运食盐进川,所图的,其实也是儘快恢復四川內地的盐井生產。先耗费相对较大的代价运盐进川,告诉后世贵州这一带的土司头人们,重庆有盐,有很多盐,他们可以拿粮食过来交换。 甚至保持对带宋的忠诚,带宋还会赏赐给他们食盐,作为忠诚的回报。 等这些土司头人瞧见了货真价实的盐巴,那咸盐吃在嘴里让他们咸的直喝水,张巡有盐的这个概念,就在他们人堆里確立了起来。 和张巡交换,便能够得到贵州山区缺乏的食盐,会快速的在这些山岭之间流传,並保证不变形。毕竟再怎么变,也得到重庆来,才有可能换取到食盐的。 这是第一步,但不是最重要的一步。 等土司头人们都清楚地知道重庆有盐,並且跑来交换之后,张巡就可以召集他们,通过他们来进行下一步的运作。 长期依靠外运的淮盐入川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四川获得稳定的食盐供给,还是得恢復四川的井盐生產。 第362章 362.还有奴隶可以换 第362章 362.还有奴隶可以换 四川井盐生產被破坏的原因就两个,一是安定生產的环境没有了,二是吃苦耐劳的盐工没有了如今有了张巡,那安定生產的环境就得到了保障。有人或许要问,张巡知道盐井在哪里吗?就隨便保证了。 说个也算天赐的理由,四川,尤其是川南自贡那一块,你瞧见山脉水流往下打钻井,几乎处处都出滷水。只要你往下打,就能出卤,完全没有说什么井盐矿不矿的,整个地下都是。 川南现在也没几个生民了,张巡遣一偏將,提二三千眾,便能够保卫一方安寧。要是不够,再来一二千,这在四川的大环境內,都算“重兵集团”咯。 人家巩昌汪元帅,也才带四千七百人进驻四川,任是谁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也养活不了更多的兵马。 是以,想要恢復井盐生產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劳力。 古语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其实四川井盐的盐工也苦,完全是不相上下的。凭白招募內地的百姓来四川开盐,人家或许还不乐意来呢。 但没有人钻井熬卤,怎么出盐? 所以张巡的想法是从隔壁这些土司头人手里获得劳力,客观来说,这一地区,还广泛的存在奴隶制遗存。存在非常普遍的人身依附制度,经济发展的水平,远远落后於外面已经开发出来的中原地区。 別看后世贵州,眼前则是各洞、各寮、各土司群聚的这一片地区人口並不丰富,但相比较於四川,此时还算是人口稠密之处。 播州、思州两个大土司,所掌握的人口就在四十万以上,甚至可能更多。当然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握治下的全部人口,播州的统治多少也沾点一环套一环的意思。 而元朝陕西四川右丞李德辉想要招抚的罗甸国,更是人口百万之巨的大部落联盟。 后来有人诬陷李德辉,说李德辉在招抚当地时,曾经一次性收受了罗甸国主贿赂良马一千匹。 罗甸国要是没点实力,能够被人如此编排吗? 拢一拢,整个后世贵州地区,现在总有个三百万人。其中奴隶到底有多少,张巡说不好,但张巡也不多要,换一二万壮丁来,就有重开盐井的劳力了。 先开他几十口並出来,垒池砌灶,让四川恢復自產食盐的能力。只要川盐重新出產,別说问土司们换粮食了,换黄金白银,他们也是乐意的。 至於说燃料问题?短时间內完全不是问题。整个四川都恢復成野生大自然了,漫山遍野全是木材燃料,使劲砍吧,砍上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反正张巡二三十年以后也差不多蹬腿了,我死之后相信后人的智慧。 要是后人没智慧,或者说张巡没死,这树就砍完了,不是还有天然气嘛。到清代,四川井盐煮滷水的燃料来源之一,就是伴隨滷水一道生產出来的天然气。 危险,但好使。 活在十三世纪或者十四世纪,干啥不危险啊。人命脆弱的很,有的人喝一碗凉水,转头就腹泻死了。还有人出门跌一跤,破伤风也死了。甚至在家睡一觉,给老鼠咬一口,直接从脚烂到腿,最后还是死了。 啥啥都死人,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交流问题更好办,这不是还有比较“汉化”的杨邦宪和田景贤嘛,请他们入一股,自然有翻译免费上门来办差。 盐在扬州只值四文钱,在播州就是四十斤粮食,杨邦宪和田景贤会做出一个合適的选择的。 对於这事,文天祥持保留意见,也即不支持,但不反对。他对於除开保扶带宋以外的事情,都看的比较淡。只要不妨碍他保扶带宋,手段都可以变通。 换言之,只要不影响张巡下半年发兵进攻顺庆青居城,那他就完全不会过问这个事。 当然啦,他也明確说了,不允许拿军粮来干这事。要干就用额外从扬州运输来的食盐做本钱去干,反正杨邦宪乐意用粮食来换盐巴。 用奴隶来换,也不算什么离谱的事吧。 连某些必要条例张巡都想好了,肯学汉话的,干活卖力的,產盐拔尖的,给他们用盐巴从山里面交换个女奴隶出来,一道放他们做良民嘛。 还给草屋一间。 每年有那么几个成功的例子,作为胡萝卜掛在驴前面,那驴干起活来也愿意使劲啊。你做程式设计师,最后做成了雷老板。你跑剧场龙套,最后跑成了王演员。你卖碟,还是盗版碟,最后卖成了东子。 各行各业不都有这样的翻身传说嘛,儘管千万人里就这一个成功的,但只要真的有人成功了, 下面就有愿意信的。 就时代大环境,以及那些盐巴换来的奴隶的认知水平,完全不可能发展到祛魅,质疑,反抗的阶段。 眼前这年月,给他们管吃管住,不天天抽鞭子,那对这些尚且处於奴隶制社会的人类而言,就是天堂了。 办起来! 在重庆歇了几天,张巡请自己老娘舅李株留在重庆,和之后张逞、姚派来的盐船对接。当然也可能没对接到,张巡就回来了,反正有人留在重庆等船就完了。 而张巡则是押著三万斛粮食,继续捎带著王应节所部和数千川丁一道行军。大张旗鼓往合州去,又骇得已经准备从武胜城往后方撤退的汪惟正诸將,紧张的留守在原地,观察张巡的动向。 倒是钓鱼城內的军民只以为张巡是输送粮草进城来著,尤其是看到三万斛粮食运入城內,更加確定。 张巡关注的只有一个,相比较第一次双方合营时的磕磕绊绊,第二次再武装行军,两支队伍的磨合就更好了。 估计再这么来上两三回,便可能相对合恰的共同在张巡的魔下进兵作战。如臂使指不至於,却也不会出现什么前后脱节,互关成败之类的事。 “这个张二,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武胜城內的汪惟正望著区区四十五里外的合州,还没反应过来呢。 第363章 363.十面张网捉老虎 第363章 363.十面张网捉老虎 上次来,探查完形势,张巡就走了。这次来,张巡得给元军表演表演,才能继续给元军放烟幕弹啊。再者,这不是碰上了嘛。 有老虎。 咱张二由害转人,由人转神,故事就要从一只老虎说起了。到合州那天晚上,下营的军兵来稟报,说是合州附近的山上疑似有斑斕大虫正在出没。 来得正好,张巡还正想著给家里的老头老太们都一条虎皮褥子呢。一个人去打老虎,那是九死一生,一万人去打老虎,能把老虎打灭绝咯。 於合州城东立营下寨,留二万人屯营不动,剩下的人分作两面,一东一西,给他狠狠地扫荡。 咱们也学学李成梁,他给建州海西捣巢,咱们给老虎豹子捣巢。 大军围定各山,敲锣打鼓,放炮鸣雷,逐步缩小包围圈,主打一个“围猎”。 说起来封建时代,打猎也是锻链军队的一种重要方式。欧洲的君主,尤其是那种领土相对广阔,治下诸侯林立的那种,几乎不可能日日高居城堡之中。而是一辈子有半辈子在进行游猎,带著自己的人马队伍不断地巡游。 既保证自己的军队每年都有相应的操练,又能够让封臣们瞧瞧自己的实力,震镊封臣们的野心,维持整个国家的统治。 以至於后世有个大奸大恶的游戏,都把游猎作为一项重要的军政活动,专门安排剧情和等级技能线。 如此,张巡让自己的军队围猎老虎,既为民除害,又能够操练军队,何乐而不为呢。 对面武胜城的元军,瞧见宋军大张旗鼓的围猎,还指不定怎么想呢。也许心里面还会揣度,这是不是张二对他们进行示威? 示威是没有的,张巡瞧著被人抬来了两头死老虎,比了比叶李的身量,別说做褥子了,直接缝在被面上,还能做个盖被。 叶李闻之张巡打了虎皮,专门给自己做褥子,先是微微一愣,之后连连对张巡即谢。一时间居然激动的无法言语,好像受了挺大的刺激。 我也就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罢了。 平时我还把羊腿分给手下亲卫的夷丁呢,他们都把我当亲爸爸似的。张巡连忙扶起叶李,直言先生腿脚不便,完全没必要如此叩拜。 看来有机会要给叶李打个小推车,找两个僕从推著他出行了。他这个风湿病,如今这年头没法根治,只能缓解,確实麻烦。 除开两只老虎外,还有大量的鹿獐之属。没瞧见猫熊,大概是得去川西那一片吧。令张巡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网到了一头犀牛,原来这个点四川还有犀牛啊。 听说唐朝那会儿重庆还进贡荔枝去长安,那时候四川肯定遍地是犀牛,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 还有人说这咒的皮拿来作甲,弓矢不能洞穿,当即就要给张巡来做一套。可拉倒吧,犀牛皮也未必比两层牛皮要强多少。 要是强的多,不至於被打灭绝。 鹿捕来还能烤烤吃,这犀牛就算了,哪来的放哪儿去。 继续围猎,轮换著围猎,几千上万人分划布定,前驱后赶,要得就是这么一个效果。老虎飘忽不定,元军也飘忽不定,老虎狡猾万端,元军也狡猾万端,所以打老虎等於打元军。 约略是一山不容二虎的缘故,宋军在合州附近二三十里范围內兜捕围猎了半个多月,最后一共就拿著四个虎。可能还是因为合州附近宋元两军往来拉锯,长期有人类生活,所以老虎避开了,距离张巡找上四五十张虎皮的目標,属实是有些遥远啊。 两三张皮? 那还不够给谢太后的的、车、榻等等各种用具,都备上一张褥子啊。 瞧见张巡苦恼,王立还给张巡出主意吶,实在是没有老虎豹子,那就去找播州、思州的土司头人们买吧。你不是有盐巴嘛,盐搁那山里比啥都贵。 嘿,话不能这么说,不是咱们亲自打来的,怎么向赵老登和谢太后表明张巡的忠心耿耿啊。 派个人去问问,也许用得上。 另一头的元军诸將既惊且疑,张巡此前退走,可以说是畏惧了元军的威势,或者说武胜城的难攻,可怎么又跑来了呢?跑来合州也就算了,举行大规模的围猎活动,这是干嘛? 头脑非常灵活的元军诸將立刻帮张巡脑补了理由出来,张巡上次靠近武胜城之后,发现武胜城不能速克,所以退回重庆,迎来一定数量的粮食。 现在利用围猎的手段,清理和了解整个钓鱼城、武胜城的外围地理形势。重庆、合州、武胜这一线的地区,在地理上称为川东平行岭谷。 作为全世界最显著的褶皱山地带,宋元两军在川东这地方,互相埋伏,互相袭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走这条沟,我就走那条沟。等你凑到我面前,我的侧翼人马已经绕到你背后,前后包夹於你。 至元十二年,西川行枢汪良臣率兵进攻嘉定,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驻兵马,大搜嘉定附近的山谷。果然在山谷中发现了宋军的伏兵,於是调集大军,將城外的宋军杀尽,之后再进围嘉定城。 有先例的事,自然容易让人先入为主。 如此一想,张巡肯定是在大搜左近山谷,为之后进围武胜城和定远城做准备。汪惟正、杨文安等人当即决定,汪惟正守武胜城,杨文安守定远城,东西呼应,並召唤大小船只百十数,以备宋水军奇袭。 正当元军诸將做出决定之际,队中的粮官十分志志的告诉诸位將军,这元军在川东几乎没有存粮,现在把大军顶到最前线的武胜城,四面粮日夜转输而来,前后一个多月,已经竭尽了附近各城的府库。 如果还要再守,那就得从汉中和广元输送军粮前来。不仅代价变大,数量还未必足够。眼下城內只有五日之粮,请將军们快快决断。 要么赶紧收兵退走,要么就立刻调北面粮食前来,越快越好,否则將士有腹飢之患。 第364章 364.得胜战机已出现 第364章 364.得胜战机已出现 啊这。 杨文安当即建议,自己领数千兵,开去夔州、忠州、万州之间,设法劫夺宋军的粮道。对面的张巡不惜抽动五六万大军往赴,来向合州输送粮草。一则说明此事四川粮食宝贵,二则说明宋军更后路的粮道无备。 毕竟四川什么鸟样,各位都很清楚。张巡把五六万进川之兵都排布到重庆、合州之间,那下游的宋家诸州必然缺乏保护。 维持五六万人吃饭,那可是个大需求,说不定杨文安往夔州一立,能够劫夺到宋军十万八万斛粮食呢。 嘶——.— 是个好建议,至少比在武胜城空耗粮餉来的好一些。可张巡数万大军就在合州,武胜城內只有五日之粮。一旦发现杨文安率兵离开,立刻重围上来,不打,硬是围上十几天,武胜城就得人吃人。 等到这一步,元军诸將终於察觉到一个非常重大的战略態势的改变。以前是元军牵著宋军走,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宋军牵著元军走。 一切的因果都在入川的张巡身上! 此前杨文安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宋境內穿插,是因为篤定四川宋军没有机动野战兵团。即便他离开了城池,也不怕宋军趁隙来偷城。因为宋军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还分守好些座山城,无力合兵出城。 现在不一样了,宋军除了拥有守城兵力外,还有了一支野战兵团。 早先元军所拥有的战略战术选择上的优势,一下子给打破了。这玩意儿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一力破十会。用稍微正式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宋元之间国力的比拼,宋朝的军事投送能力,后勤调度能力,在四川局部优於元朝。 隆美尔在北非打再多胜仗,没人就是没人,坦克油料不会从沙漠里自己长出来。而有美国在后面补后勤的英军,拖也能把德军活活拖死。 怎么办? 凉拌。 因为探马跑来回报,张巡那廝带著数万大军,又往重庆撤退啦。 可不就是得回重庆,合州附近的老虎打完了,张巡准备帮重庆老百姓也除一除害。有枣没枣的,先打三桿子。多抓几个来,或许能够用完整的虎皮给赵老登缝一件袍子內里。 “节帅,这韃虏可有五六十日,毫无反应啦。”骑在驴上,不著公服,只做道人模样的叶李, 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嗯哼?”张巡听了这话,没吃过味来,示意叶李继续往下说。 “哼哼。”叶李发现张巡真是个妙人,要说聪明吧,也没多聪明,要说厉害吧,也没多厉害。 偏偏却这么得人,將士竭力效死,投靠来的文官武將不计其数。真就是除了慷慨宽容之外,一无是处啊。 递了这么一个明白的话头过去,居然都不知道问一问。叶李只好假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或许虏中畏惧节帅之军。“ “哦!”这话张巡爱听。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要是能够通过武力威胁,直接让敌军投降,那真是双倍的胜利。 “虏眾不过二万,即便精锐,也未必能胜节帅之士。如今几乎两月之数,毫无行止,不是畏惧又是什么?” “可也不能劝降啊。”汪惟正他们家在巩昌有基业的,世袭罔替巩昌都元帅,南宋怎么给他开价码啊。 “非也非也,虏眾畏惧,是气夺。” “趁此优势,一举压上?” “如此施为,却也可行,然则攻城克寨,兵士损失其半,节帅想必不能接受吧。”叶李这一点倒看得非常明白,张巡的兵就是张巡的命根子。 而且得这一镇大兵在,张巡的威风才能在,叶李实现抱负的平台才能继续上升。 “那?” “节帅亲统大兵合围武胜、定远之虏,命一偏將军,直抄青居韃虏后营。”叶李的想法不出奇,但確实提醒了张巡, 川东一路,一直到广元,元军主力的两万多大军,全都云集在武胜城和定远城前线。元军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宋军除了张巡之外,还有川兵小几万人呢。 这些人不能出城,是因为要守城。 那假设张巡把元军主力重围在武胜城,宋军不需要守城了呢?那川兵是不是就能够倾巢而出, 直取青居? 元军之所以敢把主力全部压到第一线来,除了长久以来压著宋军打的经验外,还有一条就是宋军的水军也完蛋了。 现在宋军不仅翻身了,还又拉起水军了,那元军所认定的宋军无法越过武胜城,偷袭元军后路的概念,就得全盘推翻。 一侯宋军打破了顺庆青居城,將元军的后营夺取,驱赶元军的家属老弱到武胜城下哭喊,城內的元军还有守城的能力吗? 必定会轰然大溃,瓦解出城投降。 好像有点道理矣,张巡现在所发挥出来的,只有带宋粮食足支一年的优势。没有把宋军机动兵力数万人的优势给拿出来用。 叶李的建议补充了这一点,与其等到九月份之后,粮食只能支应三五个月,才发兵北上。不如现在试一试,直取元军。 反正你张二不怕野战! “节帅一镇兵马,天下无双,浪战而已,料想轻易。”叶李以手指著前后绵延数里,完全看不到头的宋军。 “那是自然!”张巡骄傲的就是这镇兵。 刚刚叶李说得不错,假设张巡进围武胜城。元军主动出城决战,正好速战速决,趁了张巡的意。直接把川东元军主力消灭,回家和李淑真过端午节是来不及了,过中秋节绰绰有余。 假设元军不肯出城,那就派川兵去夺青居城,掳劫元军的家属,一样是胜算。 重点是这两策俱非旷日持久之策,叶李很清楚大夏天动兵围城,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打得还是速胜的主意,能成咱们直接就成了。如果川兵偷袭青居失败,那张巡也不怕元军反击,可以从容退回合州。 大不了就真的等到九月份,合营兴起十余万大军,挥兵猛攻武胜城,以纯暴力手段夺取胜利。 第365章 365.瞬息万变元军动 第365章 365.瞬息万变元军动 大军停驻重庆,重庆附近算是宋军控制比较牢固的地区,张巡將军队暂时交给王安节,请他继续在附近打老虎,能打几个是几个。 张巡自己则是跑去寻文天祥,叶李先前的那个建议,有一定可行之处,不过新议案与此前张巡和文天祥议定的方案不同。虽然文天祥不干预张巡的军事行动,但这种军国大事,还是得和文天祥通气,並且得到他的认可。 结果文天祥的第一反应是大喜,第二反应是反问张巡,你觉得行不行? 咱们这位文大哥哥,人生的终极理想就是光復他的煌煌大宋。越早恢復越好,哪怕早一天他也高兴。 要是能在他手里恢復河洛,重光中原,他死了也能笑著死。要是不光河北回来了,燕云十六州还能回来,那他真就棺材板也盖不住,死了也去和臣构蹦迪。 不对,应该是和赵大蹦迪,嘲笑赵二,並且让臣构给他跳个舞助助兴。 就目前来看確实是有一定可行性的,张巡的人马肯战敢战,钱粮方面也没有肘的地方。水军在手,餉道也很通畅。 试一试? “有此良机,鼓勇而进,大涨我皇宋威风,直取川蜀,克定全功啊。”文天祥根本就没有反对意见,他只想加速。 快一点,更快一点。 一代人直接干成全部的事。 “唔”早该猜到文天祥的心思的,张巡被他这么激动地一表现,反而觉得是不是会有问题。 “节帅所虑,无非西川。”坐在下手,围观张巡和文天祥议事的叶李,瞧见张巡沉吟,立刻出言。 “是啊,西川还有韃虏一二万兵。” “自成都,走眉州、嘉定、敘州、瀘州至重庆,无虑八百里水程。沿途荒芜,人民流散,昼夜兼程也得半月以上。”叶李给出了最朴实,又最直接的理由。 除非西川元军是神仙,能够直接飞过这超过八百里的水路,否则再快也得半个月。 假设张巡包围武胜城,武胜城派人去成都求援,用时五天。成都的汪良臣和李德辉一点废话都没有,当天收到消息就动员,第二天轻车简从直接开拔,后续人马和辐重缓行。 十五天抵达重庆立刻发起攻城,开始和张巡一切战术转换家。总计需要用时二十一天,这还是最完美情况。 二十一天就是张巡的安全时间,只要在这个时间段內,除非真有人空运西川元军来。否则重庆即便是空城,也毫无问题。 “若是如此说,约莫有一月时间可以从容施展。”文天祥贼乐观,直接宽裕算一个月。 “正是如此。”叶李微微点头,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需要陈奏吉大王吗?”张巡倒不是说真的在意赵是,主要是说给文天祥听得。 “文书往来日久,机不可失。”万万没想到文天祥確实灵活,並不十分在意所谓的兵马都元帅吉王。 行了。 这下张巡算是看明白了,能有个速战速决的办法,文天祥巴不得立刻去试试。当然他还是听张巡的意见的,张巡认为可以他就可以,张巡要是否了,他也学乖了,绝对不浪。 毕竟当涂·歷阳一战,文天祥送掉了十万宋军,自此之后他就偏信张巡。只有在没有张巡的情况下,才会自作主张。 “干吧,节帅!” 叶李的声音充满了激励的气息,鼓舞张巡立刻兴师北上。如果能快速击败东川的二万元军主力,则东川残余数千元军,西川万余元军,在宋军面前將彻底弱势。要么选择逃亡,要么选择战死,绝无第三条道路。 “好!”既如此,张巡也下定决心。 正当张巡紧张的点算粮草,配置军队,运输箭矢器械进入合州的最后准备关头,合州突然传来一道急报。 元军撤了! 哈?怎么回事?难道是元军畏惧了我铁血带宋的威风,瞧见张巡厉害,选择直接跑路了?要是能够直接跑回汉中和陕西,那对张巡而言最完美,直接轻取剑门关,堵上门来开始恢復四川。 结果急报上说得是元军分成三股,一股往后退去,暂时不清楚是退往青居城,还是退回保寧、 广元。一股出城往东去了,极有可能是先去渠州,再经过大竹礼义城,如此可以顺邻水直接越过重庆进入长江,顺江而下。 之后一股,则是继续留守武胜城和定远城,稳固城防。免得被张巡轻兵疾进,夺取了城池。 留守和北退的两股相对比较明白,那股往东去的,难道是为了堵宋军的粮道? 军情一下子出现了变化,张巡当即对著自己亲自勾补填画的地图望了起来。重庆到江陵的粮道,有张孝忠一万余人分程守备押运,元军分几千人出来,至多突破一点,劫掠到几千斛或者至多二三万斛粮食。 而且会立刻打草惊蛇,上游的张巡,下游的张孝忠,得到粮食被劫的消息,肯定发兵来討。 有一个非常大的大前提,粮食在四川相当宝贵。元军打劫宋军的粮道,打得主意应该也是劫夺粮草。上下两江宋军猛扑而来,为了搬运粮食而行军缓慢的元军,不就被包了饺子嘛。 如果元军不要粮食,劫到了就一把火烧掉,他捨得? 假定元军捨得,烧完就走。可他不论沿江往上走,还是往下走,都会遇到赶来救援的宋军。顶多就是不会被包饺子,获得更多的逃生时间,只遇到一路宋军。 或者不走水路,去翻山越岭钻山沟。可这一条是十分不可行的,因为不走水路,穿山回青居城或者武胜城(奉节到南充直线距离四百公里),那时间得按月算。 如今的军队,如何做到按月隨身携带粮食?全靠士兵自己背,一人得背六十斤以上,还得背二斤盐,要不然天天重体力运动,爬不动山。 所以大概率还是准备夺取宋军的粮食,然后赌宋军反应不过来,没法拦住他们,他们可以带著粮食乘船走水路从容退走。既打击宋军的粮道,又补充自身的军粮。 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第366章 366.始终一桌待客来 第366章 366.始终一桌待客来 得知军情突变,叶李也赶了过来。瞧见张巡站在大地图面前,就准备上来和张巡说道说道。 “叶先生,我们这一桌客,可变成两桌客啦。“ “节帅的一桌饭完好无损,客还是那么多,变化什么?”叶李连忙先给张巡吃个定心丸。 管元军怎么玩,样再多,架不住他的总数就是二万人,另外还有几千守城的必要兵马。甬管他是坐一桌,还是坐两桌,都是二万人。 “哈哈,那我这餐饭该如何分配呢?”张巡现在拿不准的就是那股跳出武胜城的元军怎么行动。 川东平行岭谷,几乎每一条岭谷都有河流贯穿,元军进入长江,大概率是走邻水(四川广安邻水县,又名御临河)。可是回程就未必啦, 元军可以走流经后世长寿、垫江的龙溪河,如今叫桂溪。也可以走后世丰都的渠溪,忠州的涂井河,万州的苧溪河,只要抓住时机往江北的长江支流里面一钻,那张巡就有得找了。 “矣,节帅糊涂啊!”叶李举起张巡的马仗,用力地敲了敲武胜城的名字。 他都提醒张巡了,管来客坐多少座,张巡的饭是稳得,是完好的,根本不需要在意客人桌数的变化。 “如何?” “进围武胜,围住这一桌,摆开席面,专等四面八方客来。”叶李立刻建议。 “嗷,是了,先生说的是。”张巡立刻就懂了,这要是还不懂,那还混什么? 原计划的核心,始终是张巡这一支主力军团和敌军进行较量。什么川兵偷袭,裹挟家眷,动摇敌城,都是以张巡主力为基础,进行计划的。 现在计划稍加改变,川兵暂时不动,张巡主力还是进围武胜城。先前捕拿到元军的斥候哨探, 得知元军只有出马刺探军情的选锋,才能够吃上三五天饱饭。可知武胜城內缺乏兵粮,並不能被张巡长久的围困。 那只要张巡围上来,不论元军是出去打劫粮道了,还是退回汉中就食了,都得赶来救援武胜城。否则城內的数千元军,就只有饿死的份。 围点打援! 打野战张巡根本没在怕的,反正肯定比打攻城战要舒服的多。张巡见识过伯顏在常州城下损兵折將的场面,绝不想进入肉身攻城的环节。 “现在无非是传一道令去夔州,令张观察暂停解运粮米入川,稍候半月一月。”叶李知道张巡忧虑粮道,立刻把这一块给补齐了。 反正囤积在重庆和合州的粮食已经有不少了,足够吃两三个月,暂停运粮一个月没啥大问题。 如此后路也根本不可能被元军袭击,因为根本没有后路粮道了。 剩下的就是开干,看元军来不来救武胜城, 如果不来救,直接拋弃武胜城数千元军,那张巡啥也不损失,白得一座城,还轻鬆消灭数千人呢。 来救?来的正好。 “我这便出兵。”张巡的手掌直接拍在地图武胜城的位置上,说要打仗了,立刻生出几分自信和豪气来。 话音一停,人马滚动便如下山之虎。不行,现在像虎不吉利,势若奔雷更恰当。 又在重庆附近捕得了十余只虎的大军,此时重新糜集到朝天门码头上,水军载运粮草军械,步军前后摆开行列,再一次向合州进发。 因为计划的修改,原本要带兵尾隨张巡,跟著去奇袭青居城的张珏,如今还是留守在重庆,防备川西元军驰援。 张巡也传令给张孝忠,粮食的运送可以暂停,但是船不要停,舱內装满士卒,要是碰上元军劫道的,务必狠狠杀上去,给他们个厉害瞧瞧, 如果能斩首百级以上,张巡给张孝忠报“復川首功。” 第一封捷报送去临安,已经是观察使的张孝忠,不得再升一级,捞个承宣使噹噹啊。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已经是连续走过两次的道路,这一次全军上下不仅速度更快,配合磨礪的也更加默契,诚然有一体作战的可能。 进抵合州,暂歇一日,同王立明確,只有刘师能的水军大队开到,才放粮转运。保证前出至武胜城的宋军粮餉无虞。王立立刻表示自己绝对会守好合州,也守好张巡前后三次,带进来的八万解粮食。 有这八万斛粮食,不仅张巡心安,大军也安, 一来是元军瞧见张巡復来合州,还只是等閒以观,並不如何焦急。等张巡在合州歇了一日,然后藉助水军,只用二日就抵达武胜城下,环城下寨,预备围攻,终於著急了。 留守武胜城的別速带立刻向青居城汪惟正求援,別速带光看名字就知道出身不俗,因为蒙古开国四之一的哲別,原名就是別速·只儿豁阿歹。 不过哲別的后代没有在元朝任职,据说都留在了伊尔汗国。留在元朝这边的,主要是哲別兄弟的后代。 可兄弟的后代,也是蒙古的怯薛,也是蒙古真正的军事贵族统治集团的一员。別速带一求援, 汪惟正就得重视。 这回张二是虚晃一枪?还是来真的? 虚晃一枪那不急,因为大军离开,武胜城內四五千人的粮食足可吃二十天,省著点再杀马,一个月也可以。完全足以守备,不急著求救, 可要是来真的?那—— 虽然失了別速带不至於让汪惟正在忽必烈处的宠爱彻底消失,但人家毕竟是蒙古贵人,失了大都肯定要问责。 另外杨文安带著五千人往张巡的后路袭去,既联繫不上,也有可能发挥作用,让张巡惊而退却。 矣! 张巡是听说元军撤退,所以上来围城的。那是不是后路完全轻而无备?一旦杨文安袭击宋军粮道的消息传来,张巡必然会仓皇退却。 仓皇退兵的部队,那还能叫做部队吗?不就是咱大蒙古儿郎们面前的一盘菜?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此时应当立刻离开青居城,前出至武胜城,做出救援城池的姿態,拖住张巡。等待战机,一侯张巡撤退,那胜负的天平,不就立刻倒向带元了嘛。 第367章 367.元军乏粮先试探 第367章 367.元军乏粮先试探 等自己肉眼瞧见张巡魔下宋军模样之后,汪惟正来之前的满满信心,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动摇, 宋军的营垒阵型太规整了,不用几乎,就是没有一丝的破绽。 张巡在常州挨了伯顏两年暴揍,防守早防出经验了,营寨外面九重防御,悬铃设响,竖木立柵,前沟后壕,刁斗望楼,这军队绝非易与之辈。 或许之前的预估有错啊。 可现在军队已经顶上来了,而且宋军有五六万之眾,甚至可能更多一些。元军一共只有一万六七千,算上武胜城守军才满二万。汪惟正基本把后路的元军都抽了上来,实际上面对张巡,犹嫌不足。 之前没有亲眼瞧见,始终觉得张巡的“精锐”,也就是钓鱼城王立所部宋军的水平,汪惟正是很有信心和张巡拉扯的。 现在真瞧见了,才觉得自己托大咯。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得战。夫战,勇气也。所谓一夫作难,千军辟易。封建时代冷兵器作战,士气高昂的一方,就拥有绝大的贏面。不能未战先怯,主帅都胆怯的话,还指望魔下的兵士打什么仗? 只要杨文安能够偷袭张巡的粮道得手,那么张巡必然惊慌后撤,那时便是元军大显神威之际。 如今?可如今没有粮食对峙啊·.· 杨文安之所以冒险穿越川东去偷张巡的后路,汪惟正之所以退回青居,乃至於广元,都是因为乏粮。 军中只得五日之粮,如何与张巡对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如果放在平时,那营內诸將可能就要高呼这有何难?他们打不下钓鱼城,难道还打不下一座小小的宋营?打破了张巡的营地,夺了宋军的粮草,自然有吃有穿。 这一回嘛,其他元军诸將也不是愣子。且不提张巡挫败伯顏、阿术百万之军的光辉履歷,单单是方才瞧见的阵营,就知道张巡不好对付。 都说了在四川,也是蒙古太君和汉侯太君在后,催督著投降的宋军往前打。为啥是杨文安出去劫张巡的粮道?还不就是因为杨文安的部下是旧宋军。 杨大渊和杨文安父子两代这么拼命为带元卖命,心里满怀著的就是抬旗。当然带元不叫抬旗叫得了跟脚,入了怯薛。 但凡是有了跟脚,那就算是带元的股东啦,以后与国同休,有带元一口马奶酒,就有怯薛一口成吉思汗时代的四大怯薛长,除了赤老温无后,也没过继什么丁男外,其余的木华黎、博尔朮、博尔忽,皆成为元朝事实上的统治阶级。位列三品仙班之上的数以百计,先后袭爵的不下二十人,同元朝生死与共。 忽必烈也是非常懂得玩弄这一套的,他在几年前已经下令,允许三品以上文武官员派遣一名质子到大都,充当禿鲁,担任宿卫,事实上成为大都中枢的怯薛。 以至於歷史上宋朝临安投降之后,带宋的文官武將纷纷恬不知耻的向忽必烈和伯顏求官,只为名列三品,可以摇身一变,抬旗做带元的怯薛。 不过现在嘛——— “先锋战,能挫敌锋者,本帅必全本保奏,直入宿卫!”汪惟正是带元的股东,东川的副都元帅,自然有下这个赏格的本钱。 一句话说出来,原本还不怎么肯动弹的元军诸將纷纷请缨,颇有几分爭先恐后的架势。和方才,判若两人啊。 连蒙古太君都意动了,比如刘纬。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是他们家是成吉思汗时代就投了蒙古的,民族不能完全確定,但等到刘纬的祖父时,已经拔入怯薛,被蒙哥赐名也可禿立了。不是蒙古,那也是真蒙古咯。 刘纬现任潼川管军万户,原本驻扎在潼川府,后迁移到遂州。这回汪惟正出兵,把他也给捎上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有十三个叔叔,以及四十多个堂兄弟。 就算是铁打的怯薛,也分不出四十多份家业啊。那就只能想办法立功,能送一个兄弟进宿卫, 那家业就多一份保障。 既然诸將请战,汪惟正非常高兴,自领四千七百眾压阵,但不实际出战,而是把愿意出兵的刘纬和张大悦给推到了前排,二人各领两千兵马,试探张巡的底细。 如果张巡是表面风光,內里败絮,那汪惟正和后队人马便出阵作战。如果张巡难缠,那就结阵缓缓退却。 “这韃子,真的乏粮?”张巡站在望楼上眺望对过的元军营寨,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张巡抵达武胜城已经五天了,对武胜城的包围工事正在不断加码。而武胜城之后的元军, 仿佛死了一样,一直没有说来击破包围。 “节帅莫急”叶李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元军这是在憋什么屁? “矣!”原本还在听叶李说话的张巡突然发现不对劲。 对面元军营地內的炊烟飘扬的时间不对,正常一口锅,做几个人的饭,需要多少时间,都是有定数的。宋代铁器製造业进一步发展,甚至出现了炒锅,可铁锅的大小依旧是有限制,不可能无限大。 如今炊烟飘得久,那就说明元军在预备更多的食物。预备乾粮,要么是准备走,要么是准备战“节帅?”叶李战略上或许还有些见识,实际到战术上,还是差一些的。 “韃子炊烟渐多,想是决定明日出战,来击破我兵了。”张巡一瞬间都確定,汪惟正是要来破宋军的围城阵。 不来打宋军,元军来干嘛? “正中元帅所愿啊。”叶李深知张巡老行伍,不会看错炊烟。 “传令下去,人马分作两阵,一阵饱食安歇,一阵预备夜袭。”张巡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將军, 也算是学会了。 反正宋军人多,那就以防万一。也许汪惟正是故意多放炊烟,就是为了让宋军发现,以为明天要战,实际上今晚来袭营呢。 谨慎一些总没错的,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张巡够硬,不露出任何的破绽。那即便是忽必烈亲自带著元朝的侍卫亲军来,张巡也不惧怕分毫。 第368章 368.川东元军大不同 第368章 368.川东元军大不同 张巡猜错了,元军並没有来袭营。一夜安安静静,连鸟雀的鸣叫声都几乎没有听著。倒是张巡这一夜披甲而臥,睡得隔应。 挺好的,不出事不死人,那就是喜事,咱们得积极乐观的往前看。 昨天晚上守夜的七千熟券,三千生券勇敢,这会儿都安排去睡觉。精神高度紧张,熬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外面打大炮,这人也能够睡得著的。一战的堑壕里不就是这样,屁股底下还一大汪泥水吶,以至於有些士兵是握著自己的蛋蛋取暖来著。 天明造饭,张巡突然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喝得元军的洗脚水和马桶水,毕竟元军在嘉陵江上游嘛。於是下令让队內剩员在营內掘並,便於取水。公开的理由是防止敌军火攻,毕竟如今已经是四川的五月份,开始热了。 六月份如果战事不结束,张巡就罢兵回重庆,正午四十度的天气,绝对没办法打仗,真的能热死人。 等將士饱食,果然瞧见元军的士卒出营整队,擂鼓摇旗,阵列出寨,向宋军营地欺来。 早说嘛,学春秋那会儿多好啊。直接下一个战帖,咱们约定好时间,找块平地开片不就好了。 白让张巡担心了一晚,睡都没睡好。 下战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早先任宋·四川宣抚使的陈隆之就给元军下过战帖。他的本意大概是让元军来猛攻坚城成都,损兵折將,打防守反击的主意。结果被激怒的元军赶到成都城下,尚未全力猛烈攻城,城將田显约开城投降,成都遂陷。 之前元军不肯动,张巡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甚至去杀老虎来发泄精力。现在元军一来,张巡反而镇定冷静了下来,有一种万事万物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 看著眼前稍有起復的岭谷平地,张巡不仅口中有唾沫,掌心还不滑汗吶。 真到了打仗这会儿,张巡有一种贯彻全身的通达念头,登上指挥用的大车,命左右鼓车擂鼓,便令马兵三千五百骑,步兵一万五千眾出战, 战场狭窄,位於嘉陵江和嘉睦江之间,还有丘陵。另有万人包围武胜城,万人休息,万人留营,幸亏人多,能够拨的开。 一丝微风吹动张巡的发角,並不如何好闻,沾染了太多人马混杂的臭气。 可这气息令张巡清醒,有一瞬间,站在张巡身后的叶李,甚至感觉张巡的背影在发光,充满了自信的光芒。 马兵安排在右翼,缓进,既预防元军的骑兵,又挤压元军的活动空间。左翼和中军的大部分是步兵,既有弩手,也有枪棒手,林立阵势,只待元军来攻。 规规矩矩的阵型,不出彩,也挑不出错来, 右翼的姜才和阿迭乌也分成两垛,向前邀击元军,试图令元军跑动起来追击,进而和宋军彻底交战起来。 对面的元军倒也耐得住性子,只派出骑兵来阻遏宋军。虽然元军看似主动,却並不冒进,到了这会儿汪惟正还在观察张巡。 和以往宋军老弱间杂,唯有前排是强兵的模式大大不同。张巡的前排后排都是生券勇敢,只有隨军而来的部分弩手,才是熟券军。可即便是熟券军,也发给了笠帽和纸甲。生券军更是扎甲披掛,顶盔环兜。 感谢伯顏老铁在常州送的一波装备。 山地战穿成这样显然不妥,可平地上阵列而战,还有骑兵掩护,如此坚定步兵方阵,实在难以攻破。 汪惟正在望宋军,张巡也在望元军,见元军驱赶姜才和阿迭乌也,张巡微微一笑,向左侧挥手。 布满江上的刘师能水军隨即开始发炮,有大兵船就是好,船上装著小號的裹阳炮,请你汪惟正好好地喝一壶。 江上炮声一响,汪惟正和元军诸將就听到了,登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这襄阳炮虽然准头一般,速度也不快,宋军也就那么几条大船上游。五发弹,可能只有一发能击中元军方阵。也不存在什么跳弹,砸中谁谁死而已。 可这玩意儿对元军的心理威镊就大了去了,远比他发射的石弹要厉害得多。让宋军这么来回打,打上几轮,元军的阵型就乱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元军方阵,第一线的两支部队终於在鼙鼓声的催促下,对著宋军发起了进攻。 敌攻我守,优势在我! 阵中红旗一挥,神臂弓手纷纷上前,站定队列。虽然玩不出什么九进十连环之类的戏法,可是分成五六队,连续不断射击,主打一个火力倾泻是没问题的。 据说带宋还有名將会用“驻队射”呢,韩世忠和吴似乎都会,张巡没学会,有机会练练。 整队攻来的元军,披甲率其实也还不错,毕竟本身就是旧宋军,有基础。接连这么多年取胜, 再怎么样也把家当给赞出一整套来了。另外和宋军一样,川东此时的元军也是远程占到了部队的一半以上。宋军射,元军也射,箭矢果真有蔽日之感。 然后呢? 然后就出现了张巡感觉不可思议的一幕,宋军正在等待元军的衝击,而元军在前进到双方远程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后,就暂时停住了脚步,张起长牌大盾,开始和宋军玩起了对射。 川东元军和张巡当年在常州见识过的元军,真是不一样啊。 打仗这玩意儿,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伯顏灭宋,真的是把元朝最精锐的部队都带上了。那些部队能於肉搏,敢於肉搏。而眼前的川东元军,大部分是旧宋军,能射退敌人的话,是竭尽全力避免肉搏的。 “高看这些假韃子了·——“ 张巡拍著大车的栏杆,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一出道就是巔峰赛,之后再和一般人打,管对面的套装出得多好看,看实际还是炸鱼塘一般的娱乐局。 不过张巡没有立刻下令宋军前出大进,接触元军,开启肉搏战。而是继续观察元军的阵势,观察他的调动、配合,士兵的素质以及装备完整度。 第369章 369.触敌才走真上勇 第369章 369.触敌才走真上勇 在张巡身边充当参谋长的王安节也发现东川元军的不对了,此元军非彼元军啊。当初在襄阳, 在常州打的元军,那一个个猛地很,嗷叫的衝上来杀人。 东川元军虽然也规整,也像样,可他们居然没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大胆。 都已经出战了,居然试图用远程射击的手段,將一支同样规整,士气还更加旺盛,装备更好的军队击溃? 王安节年轻的时候,和他爹王坚碰到的是蒙哥的主力军,是彼时蒙古最精锐的部队。所以他从小对元军的概念,就是蒙哥给他灌输起来的。等他爹打死了蒙哥,升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他就跟著去临安了。 再之后,王坚去世,宋元双方展开了前后六年的裹阳绞肉战。王安节见识到的是伯顏、阿术, 阿里海牙率领的又一代元军主力精锐。这些元军,那可是战胜阿里不哥,跟隨忽必烈狂暴轰入过哈拉和林的。 所以王安节和张巡一样,出道打得就是巔峰赛,后面遇上的对手水平也很不错。是以他认定元军就是这么厉害,就是这么勇。 今天这一场,属实是刷新了他对元军的认知。 “节帅,东川韃子易取啊。” “你也看出来了?”张巡对著策马过来的王安节点点头,王安节要是这都看不出来,歇菜吧。 “为何不擂鼓进战呢?”王安节当然看出来了,但他不理解张巡为什么不动如山。 “一共就来四五千韃子,后面还有一万多不动呢。”张巡的理由很简单。 刘纬和张大悦出来了,可汪惟正等人没出来啊。或者说只是离开了营寨,却停在第二阵,並不动弹。 是把第一阵元军当诱饵,预设了埋伏?还是觉得四五千人就能射动张巡的阵脚,之后可以挥师全军杀上来? “我军骑眾多,全调出来,便是有埋伏,也可应付。”王安节和张巡配合很多次了,颇有几分心得。 “好,你去调。”张巡一想也是, 左面嘉陵江,右面嘉睦江,面前是起伏但也无法藏兵的岭谷。元军不可能有伏兵,只要用骑兵遮蔽战场,顾虑全消。 片刻之后,原本留营的一千数百骑马兵被调到了张巡的中军。由於有前阵人马的遮蔽,汪惟正也无法观察得到。 “驃下愿为节帅先攻。”王安节当即请缨,这种对手有什么好迟疑的,上去杀就完了。 除非东川元军是藏拙,所以才调马兵上来啊。要是东川元军藏拙表演,宋军也有马军遮蔽,可以从容撤回来。 “勿要墮了我军的志气!”张巡大声回应,立刻表示接受。 原本在前线的王应节和施忠也接到军令,不和韃子玩对射了,请他们尝一尝我带宋枪矛的锋锐。 九千多人的马步方阵,外加三千五百多的右翼马兵,开始向前推进。张巡身边御营前军中营的初九喝令击鼓,催动张巡的中军也开始前移。 谢拉不在,要是谢拉在,张巡或许就披双甲出马,请元军尝尝什么叫分山涌水之能。现在谢拉还在家里盖他那破道观呢,张巡准备苟一苟。 宋军毫无惧色,顶著元军的弩矢进攻,到这一步,就彻底看出两军之间的差別了。即便行军途中有弩矢的袭扰,宋军也有人中箭,但是整个队形是不乱的,稳定且完整的向前推进。 一步又一步,脚踏实地,密不透风。 原本还在心中暗叫居然引得宋军主动来攻,真是好事的汪惟正突然就觉得事情可能要遭了。因为他发现宋军方阵前进时,远胜於东川元军。 而事情的发展,也和他预料的一点不错,两军拢共相隔八十米到一百二十米,即便是稳步进军也不了几分钟。 真等他有要遭的心思,宋元两军已经交撞到了一起。士气极为高昂,衣甲相当齐全,还有张巡这个人型加士气统帅的配套。只一撞上东川元军的方阵,杀上三五个人,东川元军一层一层的就剥裂了开来。 砍倒三个人,周围的三十个人就嚇得开始往后躲。 不是东川元军菜,如果提前动员好了,封官许愿,椎牛饗士,选出最勇敢的“摧锋军”,全付衣甲,饱食酒肉,明確告诉他们要去肉搏,那么他们也可以去肉搏。 但今儿来之前可没明说啊,勇锐的东川元军和胆怯的东川元军混杂在一起,既没有金钱的刺激,也没有官爵的奖励,谈什么卖命? 另外宋军这也太猛了· 吃了啥了,这么拼?一个月几贯钱的餉啊,临阵放三箭对得起大帅啦。 人心一动,军心便动。刘纬和张大悦还没喊出什么“挡住挡住!要官给官,要钱给钱!”一类的话,第一线的东川元军就溃下来了。 涌动向前的王安节、王应节和施忠,顿时大呼一声好。三人同时抓住了这一战机,王安节命令马兵立刻上前驱赶败兵,步兵也不散开阵型,快步往前压上。 右翼的姜才和阿迭乌也瞧见元军有瓦解的趋势,当即做出要包抄两队出战元军后路的举动,骇的原本还要顶住的刘纬和张大悦立刻转身往后跑。 这要是被宋军兜住,那必死无疑啊。 主將一走,“四大皆空”,东川元军就算还有想要抵抗的,也纷纷紧隨將旗拖曳著枪矛而走。 四千东川元军直衝万人的汪惟正后阵,汪惟正心中叫苦,这张巡打仗怎么这么不按流程来。 火力投射阶段都没结束,双方尚未分出高下,就直接跳脸开大肉搏。 不讲武德! 可现实已经没有给他叫苦的时间了,这会儿要么死死立住阵脚,顶住驱赶东川元军杀来的宋军。要么就反身跑路,避入大营,获得依託和宋军较量。 迟疑最多一分钟,第二个选择就报废了,因为姜才的马兵已经出现在汪惟正的视线所及之处。 根本没有充分的时间收兵入营,坚守不出咯。 怎么办? 宋军这么猛,马兵也不少,跑是跑不了的。高呼斩蛮贼首级一枚,赏米一斛,赏钱十万,和张巡干吧。 第370章 370.口呼万岁称愿降 第370章 370.口呼万岁称愿降 喊? 喊破喉咙也不好使啊。 就喊得这么一会儿,姜才已经飞舞著双刀撞到了东川元军的阵上。其后的阿迭乌也更是力大, 长柄八面铁锤连砸带扫,所过之处几如刘草。 左右女直铁骑,或是长刀斩来,或是骨朵砸来,跨下骏马交蹄群踏,踩得东川元军一角登时大破,浑剿血肉,淋撒遍地。 阵后宋军大鼓鸣响胜雷,张巡所用“帅”字大蠢,径驱前至,三军欢涌,各个爭先。此时已经被宋军合围的张大悦所部,瞧见的四面宋军人马如龙,精悍无比,又闻听得鼓声愈发接近,心胆俱裂,恐骇惊惶。 “万岁!” 数百名元军口呼万岁,如山而倒,即拜张巡大蠢。他们本就是宋军,不过是为军將所裹挟,投降元朝罢了。现在再转投宋军,毫无心理负担。 “万岁!万岁!万岁!”呼声不绝,原本已经要杀將上去的宋军终於得到后方命令,跪地举手者免死。跪地是为了防止逃跑,举手是为了防止暴起,虽然张巡並不缺乏兵士,但如今四川缺乏壮丁。 尤其是四川的盐井缺乏壮丁。 这一声“万岁!”恰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开始直面宋军的元军第二阵诸兵,轰然大溃。 或许他们方才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力降十会,在张巡和魔下诸军面前,他们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不是东川元军不给力,是四川宋军有张巡啊。 军阵一溃,势败如山,汪惟正左右的蒙古亲將立刻拥著他往北跑。自巩昌而来的帅府精兵,也能辨识得出旗號,呼声一起,弃下蒲元圭等降附宋军,仗著有马,撒腿就冲。 在转身的那一刻,汪惟正就懂了,难怪连伯顏都没能打破常州城,这张巡果非常人,麾下宋军更是勇悍。 快去大都请侍卫亲军! 就东川、西川或者留在云南的这些次一等元军,完全没办法和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张巡所部宋军相比。 单单是士气这一条,这些次一等战区的元军就比不过。张巡所部是常胜之师,还后勤充裕,精气神已经上来了。便是在河南河北大平原上,也敢用步兵,举著鉤镰枪和二丈大枪去捅带元的骑兵。 此战败,非战之罪。 只恨东川元军一朝丧失泰半,苦战得来的青居城,怕是要丟给宋军咯。將来再想把青居城攻下,还不知要费多大的气力。 倒是汪惟正对面的张巡,在瞧见胜负已分,官军大胜之后,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这什么汪惟正?杨文安?刘纬?和那伯顏、阿术、阿剌罕,真是一点都不能比。 阿剌罕那么大一个副帅,该冲的时候,亲自提著枪冲城墙,勇锐无当。一度手持大旗,挺身在霹雳炮和床子弩的射程范围內高呼进战。 驱赶起兵士来,一丝手软和疑虑都没有,只管往前杀,分毫不惧什么神臂弓、襄阳炮。死了就死了,死了还有后来人。能杀进常州城,连新附军也拔为正军。 再看看伯顏,几乎变著样来攻城,无所不用其极。彷佛就是一台精密的战爭机器,只为了攻克常州,杀死张巡。 而眼前的东川元军,要进不进,要退不退,遂巡犹豫,迟疑拖沓。杀也不肯全力杀,试也只是敷衍试。 別说和当初攻打常州的元军相比了,和那些吕文焕带领的新附军都不好比。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打不下四川,水平没到位。 “不过如此..“ 望著已经开始追亡逐北的宋军,张巡非常淡定的评价了这么一句。从后面跟著赶上来的叶李, 听到张巡这么说,连连点头。 “虏中精兵,也不过那一二支,其余全不在话下。” “那倒也未必。”张巡可没飘起来,在四川这地方,连元军都没多少骑兵,一是养不起,二是用不来。 换到河南河北去,元军骑眾大队衝来,即便是不那么精锐的骑兵,也能好好地和张巡拉扯一番。远不会像今天这样,双方主力都是步兵,打起来就能黏住,一旦黏住便是勇悍的一方取得胜利。 別得不好说,有一点是可以確定的,张巡魔下诸军对於元军这下算是彻底没有半点敬畏了。 连在阵中高呼“万岁!”,以求投降活命的事都干了出来,这种军队怎么会得到別人的敬畏呢? “虏眾一溃,武胜胆寒吶。”叶李復又指了指一侧的武胜城和定远城。 那確实胆寒,守城的別速带完全不理解以往和宋军交战胜多败少的元军,怎么才一碰到张巡的军队就垮了下来。 真的就是热刀切猪油,半点室碍都没有,一眨眼的功夫,看著像模像样的元军方阵就碎了。 眼下汪惟正的东川元军主力垮了,武胜城在短时间內就不存在什么援军啦。宋军只要围住武胜城,什么都不干,武胜城也是个死。 你说出城去战宋军?今天之前別速带是准备这么干的,甚至预备好和城外的汪惟正举火相应, 內外夹击。 等今天看完,別速带就完全没有这个心思了。眼前的宋军根本就不是他能够碰瓷的,就他手里这三四千人,还不够张巡嚼一口的。 “找个生口,放进城去,投降免死。”张巡微微頜首,失了外围的武胜,应该投降。 “节帅英明。” 这会儿就瞧见阿迭乌也夹著一个已经有了些年纪的敌將过来,丟到张巡车前。按阿迭乌也的说法,这就是被夹在宋军阵內,没逃了的张大悦, 被阿迭乌也这么一摔,张大悦头晕目眩,管是愿降还是求死,一律未曾说出口。张巡瞧了, 只说拖下去砍了,首级送临安报捷。 元朝的东川四帅之一,就这么隨隨便便的死於野。 挑著他首级的长枪,被立到了武胜城前。別速带终於动摇,表示愿意交出城池和城內一切,只求张巡將他们这些兵士放归。 放归?放个屁的归,想想也不可能。张巡正缺苦力呢。要么全降,要么死扛到底。 第371章 371.生俘虏眾一万二 第371章 371.生俘虏眾一万二 宋军就在城下打垮的东川元军主力,真就是打完元军进村吃早饭。也就是张巡没罐头,要是有罐头,这会儿已经大摆宴席了呢。 换个別的宋军將校来,別速带肯定已经骂开了。但是眼前的是张巡,伯顏和阿术都败了,他一个个区区的別速带开城走人不丟人的。又不是他们家老祖宗哲別了,可要是哲別在这,张巡就未必来了。 怎么办? 別速带立刻派人出城,表示请张巡至少放他们这些蒙古贵人一条生路,他在东川帅府还存在数千两金银,请愿献出来买路。 瞧见他这个说法,张巡都乐笑了。元朝的东川帅府不就在顺庆青居城,马上张巡打过去,那数千两金银也是张巡的,用得著他来献? 索性不再搭理別速带,照旧让人围著武胜城不动。先將四面溃散的元军给收拢起来,都是宝贵的壮丁啊。先前开仗的时候是敌我双方,等投进盐井里,就不分什么偽军元军了,能干活就是好苦力。 当然要是真精锐的那种俘虏,弓马两便,能骑善射的,张巡还是乐意收编起来的。反正在淮南庐州马场还有马匹,只是马兵少罢了。 既因为川东平行岭谷的特殊地形,两山夹一谷,又因为张巡带著五千马兵。这一通追捕啊,沿途一路兜住七八千东川元军。 在张巡承诺投降跪地免死之后,一路往北瞧过去,元军跪了一地。也谈不上垂头丧气什么的, 这种乱世,他们被军將裹挟著反覆,混口饭吃而已咯。 带宋还要继续和带元打仗的,理论上肯定乐意吸纳他们这些已经惯於扛枪征战的老兵,或者说老兵油子。 今天为带元战斗,明天为带宋战斗,等哪天挨了一刀,死了个屁的,那这辈子就算完。 可惜他们不懂,张巡要得是愿意为自己死战的,你无所谓宋元可以,无所谓汉贼也没问题,但不忠於张巡的,那只有去盐井的份。 从嘉陵江到嘉睦江,两江夹岸的平野上,到处是涌动的欢呼之声。数以万计的宋军士卒,向策马跃过战场的张巡欢呼。 跟著张二节帅,才能打如此愜意快活的仗! 不论是马兵还是步兵,抑或是江上的水兵,或是高呼万胜,或者以刀击盾,无一不向张巡致意。他们又是在张巡的率领下,夺取了对韃虏的全胜。 张巡也不断地朝將士们挥手,接受他们的欢呼。 漫山遍野,震撼人心的呼声,直骇得武胜城內的別速带手足无措。他如此,其他那些本来就是宋军出身,不过是投靠元朝的將领更加惶乱。有人一合计,不若砍了別速带的脑袋,开了武胜城的城门,向张巡献降。 保全富贵,原官录用什么的就別想了,至少能挣一个活命吧。张巡还要打青居城,后面还有西川,这会儿杀降,那其他城池必然拼死抵抗的。 已经被骇得六神无主的別速带,猛然瞧见几名四川本地出身的將领,瞪著血红的眼睛望著自己。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其中一人,挥刀劈了。惊骇交加,死不目。別速带的亲卫,那些蒙古兵,也为城內汉军杀死。 等张巡接受完全军的欢呼,倒马回营,尚未计点损失,了解俘虏总数时,武胜城就派人把別速带的首级送了出来,只求投降活命。 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搞那么多里胡哨的交涉。 我张二说不杀,那就绝对不杀,一口唾沫一颗钉。既然你们砍了別速带,那我也示之以诚。张巡亲自跑到武胜城下,指天为誓,绝不杀城內一人。 武胜城门轰然而开,城內的汉將纷纷驰出向张巡叩拜。稍远处定远城的城將也是如此,走马驰来,五体投地拜见张巡。 张巡乘於马上,接受了他们的叩拜,而后下令允许他们携带个人財物离开城池。但所有的兵器鎧甲都得留下,连割肉的小刀小匕首都不允许保留。 兵士中老弱的,直接发去重庆,交给文天祥和张孝忠充剩员。精壮的,先押在军中,交给后队的熟券军照看。到底兼併不兼併他们,还得看之后的战事。 一直忙活到傍晚,张巡才能坐下来,听取军吏们的匯报。俘虏抓了八千,算上武胜·定远城的,那就是一万二。 另外斩首的还有二千二,当面作战斩首的,连二百都不到,全是元军溃败,转身逃亡之后,砍下来的首级。 但砍了就是砍了,一个脑袋五十贯,验清楚就发赏钱。阿迭乌也摩下有个马兵擒获了张大悦, 这个功劳等同於斩將,要官直接升秩十级,实授指挥使,要钱则赏三千贯。 总算下来,元军一万四千余眾赔在了武胜城。扣除杨文安的五千人,也就跟著汪惟正等人跑路的二三千元军骑兵算是逃出生天。 他们有马,自然跑的快, 最好汪惟正能够直接带崩一路,让顺庆、保寧、广元全都崩溃。他跑路回汉中,张巡则沿著嘉陵江北上,一路收復剑门关。 等剑门关到手,关门打狗之势彻底形成。走水路,西川的汪良臣和李德辉打不下重庆。走陆路,面对的那就是张巡的大军啦。 除非汪良臣和李德辉逃奔云南,他们要是走避入云南,也是好事。且不说他们能不能顺利抵达昆明,即便抵达了昆明又如何?能够拉出来三百名骑兵吗? 在忽必烈攻灭大理国段氏之前,云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和人口中心长期处於大理。也就是到了元代之后,才逐渐迁移到昆明。 现在昆明有几个蒙古人?没几个。 別说拉起大军反攻四川了,能够维持元朝廷在云南昆明的统治就已经十分不易。云南的各民族反抗元朝统治的起义此起彼伏,等著瞧吧。 “平毁定远城,將武胜也削除部分,只留中道运粮屯营必要之仓和墙垣即可。”望著已经空城的武胜城,要继续北上的张巡,毫不犹豫的下令改削此城,避免其之后再被利用。 第372章 372.轻取青居和运山 第372章 372.轻取青居和运山 听到张巡说要把武胜城改削成一个中屯营的命令,正在为张巡擬写报捷文书的叶李张口提醒了一句,杨文安还在外围呢,尚且不知道奔至何处。 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就是把武胜城给削了,从合州钓鱼城往顺庆青居城运粮的船只,半道遭遇袭击怎么办? 这就是你不会打仗了,杨文安现在在东川外围彻底成为孤军,既无粮草,也无屯营。从张巡得知杨文安出兵,到张巡自重庆赶来武胜城会战,前后不下七八日。 如此一算,杨文安已经离开武胜城十日。此时杨文安正常来说,也应该已经抵达长江边,开始寻机袭击宋军的粮道。 即便武胜城这边,有人不远数百里山路孤身出奔,且非常顺利的找到杨文安,那也是五日之后的事了。 杨文安还能有粮食再翻山越岭,费十天跑回武胜吗?不可能的。 所以这其实就是个偽命题,杨文安即便得到了元军兵败武胜的消息,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强袭宋军的粮道或者城池,藉此获得粮食和存身之处,得以喘息,预备下一步的行动。 二是直接放弃军队,集合骤马,自己带上个人吃的粮食,和亲信骨干跑路川北或者湖北。將五千大军丟下,作为诱饵,引诱张孝忠去攻。 至於你说带上五千元军,飞回武胜城,甚至是青居城,还能够立刻发动攻城,夺取城池,纯属痴人说梦。 被张巡这么一指出,叶李笑了笑,也不恼,他反正是尽提醒的义务,既然张巡心里有数,那他还说什么呢? 如此,张巡留下一千多熟券军,拆毁定远城,平削武胜城。另外留下生券二千,熟券三千,配合合州的王立,监押那一万二千俘虏,好生甄別。 对了,家属在青居城的,都被抽了出来,隨军北上。 早前跑路的汪惟正还是进了青居城的,带上细软和亲信家人等,坐著船就准备跑路了。倒是有人告诉他要组织城防,抵御张巡的进攻。可是他指了指城內的老弱妇孺,谁去防战? 还是退回苍溪大获城,请广元和汉中残余的元军赶紧南下,並且运输粮草进入大获城,再设法坚守吧。 话是实话,可青居城是元朝的东川帅府所在,十数万人口糜集。既是转运中心,又是仓储要地,很多东川元军的家属住在城內外,迁也迁不走,杀了那更不可能。 最后的结果就是汪惟正一脚,啥也不管了,跑路再说。 等张巡赶到青居城,老百姓正望北逃难。很多老百姓其实就是汉人,但这年头的宋军,军纪也確实无法恭维。破了城不洗劫,都不叫宋军。是以满城的军民瞧见汪惟正跑路,也跟著跑,最后那点东川將吏瞧见无法组织防御,还有俩带元的忠臣上吊吶。 跑什么跑,张巡立刻將俘虏的元军放出来喊话,咱张二那是奉王命来恢復全川的,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与民安息,都回城去, 说是回城,其实不是,是回青居城西侧三面环水的牛肚坝。 嘉陵江在青居山这一段,形成了巨大的曲流,號称“坐船要一天,走路一袋烟”。青居山当嘉陵江上下游中心,將后方的牛肚坝给完全遮蔽了起来,使其腹心农田耕地宽广达十三平方公里。 两万亩良田! 不论是宋军,还是元军,都在此屯兵养民。余甚至在青居配置了五千宋军,数量仅次於重庆和钓鱼城。全因此处有非常安全的农业生產区,可以就得获取粮食补给。 青居山上的青居城就纯是军事用途的山城了,完全没有登城的大路,只有两条狭窄的山间小道能上山。这城就不是攻破的,是余死后,人心动摇,投降蒙古的。 但由於城池实在难以通行,歷史上钓鱼城一投降,就立刻被元军废弃,將顺庆府治和南充县治迁移到了北面山下平地上。 现在好了,凭空又丟回给了张巡。 接管城防,召集城中百姓耆老,教諭其人,告知张巡所部的行事办法。又將那些被俘的青居元军放出来现身说法,人心稍稍安定。 到这一步,张巡决定停一停,请重庆的张珏派一千五百兵来接管青居城。张巡一共就二万甲土,是绝对不乐意分开使用的。 先前派出二千去,监押一万二俘虏,那便不提了。防御光復的州县这种事,得他们川兵自己干。文天祥的主张,一贯是川人守川土,淮人守淮土。 正考虑下一步怎么进攻蓬州运山城,运山城內就有人来请降。 原来先前砍了的张大悦就是运山主將,他魔下的二三千人几乎都被张巡生俘。得知此消息的运山城,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思索,就决定向张巡投降。 其实哪怕他选择守城,也没有任何用处,把被俘的运山城兵驱赶到城下一喊,城內全是军属军户,瞧见自己的父亲兄弟儿子在城外,人心一动,城就垮了。 如此来看,汪惟正直接往閬州苍溪大获城跑,也算是他聪明。大获城的主將是杨文安,杨文安的兵短时间內不可能被张巡生俘,驱赶到城下来叫城,那城还有守备的余地。 命姜才前出,接管运山城之后,天气逐渐暑热,张巡稍稍迟疑。马上酷暑正午四十度的天当然不能够打仗,但现在川东形势一片大好,还是得急进大获城,免得汪惟正在大获城立住阵脚。 取了大获城之后,就可以恢復剑门关、苦竹寨,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诸军士气正旺,短时间內挨一些苦热也非难事。 此时在后方坐镇的文天祥,也行文一道,直驱青居,向张巡表达了希望张巡再接再厉,爭取盛夏之前恢復川东,夺取胜利。 跟著他来的还有五千川兵,张鈺离开重庆,奉命镇守青居。到时候再分一部分兵马给王应节, 王应节就可以守运山,並为张巡维持运山到大获的粮道。 试一试吧,真等秋后,韃子西川的兵云集到大获城就难打了。 第373章 373.並举米仓金牛道 第373章 373.並举米仓金牛道 正好张珏赶来接防青居城,张巡便问他六月里顺庆、蓬州、閬州这一带的气候。说白了就是听听川將本地人,对於暑夏作战的看法。 按张珏的说法,自然正午已经很炎热了。不过早晚尚属凉爽,完全可以作战。若是到了七月里,那就別想著打仗了,赶紧退回青居城吧。 他会在跟著张巡一路运输粮草的十余万川丁之中招募精壮,爭取两个月內再募三千兵。分配给钓鱼城和重庆城,再换三千人出来,跟著迁移去运山城和大获城。 这年头当了兵,家属是可以隨营的。当然隨营去临安不行,其他地方可以。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一个正经官军的粮餉,如果没被剋扣,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人,甚至还有富余吶。 外头转运粮草的川丁,都是给一解米作为买命钱,从沿江各地徵募来的。一斛米给他们的家属,使其度过荒年。 现在如果募为兵丁,家属的吃口也有了著落。干啥不是干啊,有得是人愿意这会儿来扛枪守城,到时候一家都能活。 另外张珏又问,张巡对於剑门关的苦竹寨了解多少? 来之前张巡查阅过朝廷的文簿,也询问过在四川镇守或者担任过將校的文武將吏。剑门关失守已经二十年了,很多人的记忆很浅薄,但大概的情形还能说的出来。 由於四川腹地的荒败,以及川西许多地区的失陷,余没有直接恢復剑门关东西两隘的关防。 而是在相对靠近嘉陵江航道,便於后勤运输的东隘山樑上设置了苦竹寨(朱家寨)。 原因也很简单,成都已经为元军所夺,剑门关南面是小平原,毫无可守之处。配置兵力在剑门关关城上,几乎不能发挥作用。 不如將东西两关的兵马集中拢束到两隘之间的山樑上,剑门关的关道,就是古今赫赫有名的金牛道之入川孔口。元军不论是来援兵,还是粮餉补给,甚至是零散人员入川,基本上都得走最好走的金牛道。 那宋军蹲在苦竹寨上,打劫就完了。 等哪天恢復了全川,再重设剑门关东西两隘即可,这地方配置几千兵,挡你十万人轻而易举。 听张巡说完,张珏连连点头,心中暗自思。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张二不仅知己,还设法知彼,难怪被仰为国家干城,殿前首將。 但他还是有情况要补充的,张巡著眼於恢復川东嘉陵江沿线各郡,最终堵上剑门关,也即金牛道。 那米仓道? 嗯? 怎么个说法? 米仓道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条入川道路,但因为他要翻越大巴山、米仓山,道路相比金牛道难行许多,在歷史上的名声不如金牛道大。可他也是一条要道,歷史上唐宗跑路蜀中,就是走的米仓道。 南宋初年,川东和荆湖百姓支援张浚的粮道,就在米仓道。儘管道路艰险,但確实可以藉助水路一直到巴州南江县,走一百五十公里山路,即抵达洋州。 现在这条道上因为当年跟著蒙哥一道入川的宗王末哥(一作木哥,拖雷子)大杀掠,已经没几个活口了,再者这条路难行,宋元双方早已弃置。 但既然张珏说起了这事,那就是有想法的。 先前张巡不是和李株爭论过的嘛,李株主张全面摆烂吃外援,把元朝治下的其他四川人口都饿死逃死,那四川不復全復。而张巡主张,四川还是要设法恢復的,至少不能让南宋朝廷再给四川钱。 本来打四川,一是希望保障上江防线,二是把四川这个伤口止血,將南宋的財赋用於荆湖和两淮。 要恢復就要有人口,张巡甚至打起了贵州那些土司酋长们隶下奴隶的主意。是以张珏也给张巡提个意见,由他率兵五千或一万出米仓道,收復洋州(洋县)和金州(安康),堵住兴元南郑(汉中)元军沿著汉水逃奔裹樊的道路。 到时候张巡出剑门关,收复利州(广元),直插南郑。两军胜利会师,將汉中的元军全给他堵在城里面,无法逃亡。 然后咱们二一添作五,將汉中的人口全他娘的裹挟入川,恢復川东、川西各郡县的人口。恢復出来的田地,全算作张巡忠诚军的军田。川兵不要多,二八开,张巡八。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嗯? 老兄你很大胆啊。 那人口有多少呢?张巡打到剑门关之后,就不准备再动的。不过如果往北还有利益可得的话, 张巡也不介意动一动。 要是在宋金相对和睦那段时间,兴元府、洋州、金州等地加起来,人口也有三十万。但后来蒙古“借道”汉中,杀去金朝后路的均州、蔡州等地,这地方的人口就遭遇了大屠杀,顿时少了十来万。 双方拉锯这么多年,人口也没怎么增长。可是很多川西元將的后营在广元和汉中,成都没饭吃嘛,只能把非战斗人员往后方疏散。 如此,收拢汉中的数万人口,外加元军后营的家属、驱口奴隶,以及陕西向四川输餉的壮丁, 十万来人总有的。 劫了这十万来人,少说重开一百万亩地吧。 地租六四开,官六民四,如今米价一斛能上四贯。就算一年只能收一百万斛米的租子,四百万不就来了。 节帅您又能养活五千全副武装的甲士,兵威更壮,实力更雄啊。 喷,这话说得,把张巡都给说的要笑出来了。要是每年能多四百万贯的收入,確实养兵就能更宽裕。 重点是把汉中的人口都劫了,以后陕西元军再想入川,难度將呈几何级数加大。毕竟几百上千里山路荒无人烟,后勤绝对难以支应。 到这地步,张巡这个“恢復四川”的计划才能够完全执行。不仅土地恢復了,还能够製造一个安定祥和的生產环境。投入到四川的军事开支將大大减少,四川也不需要再配置重兵,守住剑门关隘口即可。 如此两全其美的计划,节帅您不心动?反正现在四川地多房也多,很多州县都是空的。区区十来万移民,隨便安置。 第374章 374.大签京兆五千户 第374章 374.大签京兆五千户 张巡於青居城等待张珏的这个当口,汪惟正不仅顺利跑路回了苍溪大获城,开始组织防御。还急忙给正在成都的叔叔汪良臣,以及陕西四川行省右丞李德辉报信。 至於在六盘山(固原)和京兆路(西安)之间来回巡弋的忽必烈之子秦王(原安西王)孛儿只斤:忙哥刺,因为路途遥远,尚未通知到。 东川元军几乎全军覆灭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了,虽然也就损失了一万多人,且新附宋军占大多数,这要是放在其他战区,甚至都未必第一时间匯报给忽必烈。但这是在四川,两川元军主力的一半都丟了,全川大震啦。 必须立刻报信给忙哥刺和忽必烈,教他们知晓。 除了积极上报之外,稳定局势,击败来犯的宋军才是当务之急。川西除了元军自有的一万余人外,还有前年投降了的一万多新附宋军。算起来约有三万人,可抽动这三万人去支援大获城,川西怎么办? 听闻那张巡可是带了五六万大军进川,只用了一天(汪惟正谎报)时间,就击溃了东川元军, 完全有实力分兵啊。 一旦分兵,配套本地川兵,立刻就能来打嘉定和成都。 所以只能请汪良臣先派个二千人驰援大获城,西川元军不动,动陕西、陇西一带的元军。请忙哥刺赶紧签发军士南下,驰援大获城。 忙哥刺作为元朝在陕西、四川这一侧的方面大王,治下有十五万军户。何止是兵强马壮啊,简直是壮不可言。以至於后来他儿子,还参与了元朝中枢的夺位吶。 虽然话说是远水不解近渴,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西川都自身难保了,想要稳定大局,只能靠陕西。 李德辉原本就任安西王相,忙哥刺摩下的政务都是他在处理,这些数据全在李德辉的脑子里。 重点是李德辉这人乃是干才,非常有办事能力。 伴隨著匯报给忙哥刺的文书,还有他希望,或者说是要求籤发京兆路五千军户南下大获城的內容。 五千军户的正丁作为军士,充实到东川,军户们的家属,则手提肩挑,人拉马拽,运送粮食和食盐进入四川,增强大获城的守备。 好啊,好就好在李德辉的行动力强。 既然有他的文书,忙哥刺一边上奏忽必烈,一边就按照李德辉的部署,直接签发京兆路五千军户南下。 肯定不走子午谷,先顺渭水往上游走,然后转入骆道。谁叫骆道最便捷呢,宋敏求在《长安志》曾记载其间所经驛馆多处,行旅极多极眾。 不过骆道还非常险峻,南宋时与金兵军事对峙,骆道便发挥了重要作用,完顏亮分道攻宋之际,吴部別军姚仲就曾出骆道反击。另外陆游《忆南郑归游》诗有“千艘漕粟鱼关北,一点烽传骆谷东”之句。 歷史上元朝灭宋之后,军事需求大减,骆道才逐渐荒废,改走更加平安顺畅的陈仓道和褒斜道。 军令一下,无可更易。 本来就是从各地迁移来京兆路的探马赤军户们,只能收拾起家当来,扶老携幼,带儿牵女,人丁数万,並粮食十四万斛,绢帛二万,白银五万两星夜兼程向汉中赶去。 不得不说李德辉,或者整个两川元军都在赌,赌张巡会稳固青居城、运山城防线,等待盛夏酷暑过后,再行北上。 有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些探马赤军户们就能抵达汉中,甚至是抵达广元。到时候家属就地安置,分给田土,正军们直接拉上大获城的战场,或是守城,或是进战。 总比现在大获城就三千人守卫,还人心惶惶要强。 加上汪良臣支援的二千人,以及京兆路籤发来的五千人,大获城的人马增加到一万,便不再惧怕张巡五六万眾攻城啦, 另外西川这边也不能干瞪眼,至少做出向重庆进攻的样子,骚扰宋军。如果能把张巡拉回重庆来,那真叫意外之喜。如果不能,至少也把川兵留在重庆,不叫川兵也去青居城,参与进攻大获城的军事行动。 说干就干! 两边都算很有执行力。 张巡一面认可了张鈺的计划,命令他从四川各山城內,这个城抽二百,那个城抽三百,集合五千川兵,再精选五千名丁壮背负粮食,穿越米仓道,进攻洋州。 一面也动员起各队人马,和诸將通气,去大获城试试。能打咱们就打,不能打咱们就走。有手里这傢伙,四川再大,也没人能够留得住咱们这几万兵。 诸將在武胜城砍瓜切菜一般的击破了东川元军,士气极为旺盛,都称愿意一试。那张巡也不多话了,拔营启程,北上运山。 匯合了在运山城成守的姜才,將城池交给张鈺的部將,同时命令王应节屯一千兵在运山城,剩下四千兵往赴巡弋大获城到运山城之间的粮道,维繫安全。 前后九日,终於抵达大获城下。 万万没想到张巡居然真的在六月份出兵作战,汪惟正心下大骇,好容易恢復的平静立刻就动摇了起来。 幸亏他知道青居失守可以把锅推给张大悦,大获失守,那可就没人能背锅的道理。並没有直接弃大获城而走,反而开始鼓起勇气,动员兵士,一定要奋死守城,陛下一定会发兵来救云云。 確实有援兵的,他叔叔汪良臣派来的二千人,昼夜兼程往大获城赶,可到底走的是陆路,没有走水路的张巡移动快。 二千元军瞧见已经在大获城周围列营的五六万宋军,一开始还想著依靠己方熟悉地形的优势, 连夜杀进大获城呢。 很可惜,大获城三面环水,只有西侧铜鼓山一面与陆路相连。其他三面不仅环水,还全是三百五十米高的悬崖绝壁。唯有北门稍微平缓,连接码头,能够正常出入。 宋军在閬水上游和北岸设置营垒,以刘师勇的水军堵死大获城的水城码头之后,元·援军居然无法入城,只能去城十五里下营,开始和大获城灯火相闻。 第375章 375.围三闕一缓攻城 第375章 375.围三闕一缓攻城 不是?这么看不起我的吗? 张巡听说西川元军二三千人去城十五里下寨,试图进援大获城的消息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宋军生券加熟券,有五六万人。要是把正在从后方一程一程往北运粮的民夫算上,那张巡有二十万“天军”,可以號称百万。 结果区区两三千人,也敢在咱面前跳? 倒也不是西川元军跳,因为城內的汪惟正是汪世显的长子长孙,而他们是汪良臣派来的兵马。 或者说的直接一点,是从巩昌元帅府里签发来的汪家世兵。 有一说一,救皇帝他们都未必这么勇,救家主却敢二千人樱数万兵之锋。 无他,效忠尔。 他的一切都是汪世显、汪德臣给的,那么他们的效忠对象就是汪世显和汪德臣。现在二人死了,则效忠的对象就顺利的继承到了汪惟正头上。 一旦人身依附形成,並且不断加强,二三代人之后,就会变得天经地义。以至於说出是地主老爷养活了我们一类的话,这就是规训好了。 再者如今时代大潮流是这样的,元朝最受信用,最得权益的便是大汗的怯薛。大汗与怯薛,恰似汪惟正与汪家世兵。 汪惟正死了,固然还有儿子,还有兄弟叔伯。可他这不是没死呢嘛,没死就得来捞他, 算了,张巡也不纠结西川元军为什么不走,反而还想呼应大获城的原因。直接遍视诸將,在座的哪位为我击破当面之元军? 说那么多废话毫无意义,最后还不是凭手里的刀枪?西川元军占据了大获城西北的槐树驛(今苍溪县六槐乡),此处不仅有山势倚靠,往西不远便是嘉陵江,可以通过嘉陵江同广元保持联繫, 获得补给。同时距离大获城又只有十几里,还遥遥望见大获城唯一陆路相连的铜鼓山。 铜鼓山地区,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村村通,那山里也没修出几条公路来,仅有的道路都是沿著閬水(东河)岸边建设的。大获城真就是除了北水城(王渡镇),与外界只有山间兽径相连。 以至於现在汪惟正想要杀出城来,呼应城外的西川元军,都难以做到。因为北水城被刘师能的水军给堵得严严实实,之所以还没开打,是张巡尚未下令。 先前汪惟正不是调集了上百艘船只,到武胜城和张巡对峙嘛,把嘉陵江上游各船场水寨的兵船都抽空了。 本来打定的主意是张巡有船,他也得有。如此才能够灵活的应付张巡,打消张巡的优势。万万没想到陆战一个多小时就分出了胜负,根本就没有任何操作的时间和空间。 於是大获城北水城內的兵船全都赔在了武胜城,如今水城无船倚靠,徒然一道土垣而已,刘师能打几发裹阳炮,水城就会告破。 张巡巴不得大获山上的汪惟正从山顶城堡內下来救援呢,打野战多轻鬆啊,打攻城战是张巡极力避免的。 这也是张巡之前一直没下令攻破北水城的原因之一,他希望汪惟正再多派几个兵士下来守北水城,减少大获城內的防御力量。 “诸位,围三闕一,放走汪惟正如何?”既然要速战速决,张巡就不准备全杀大获城守军了。 “应当如此。”王安节今儿还绕著大获城看了四分之三圈。 缅怀一下,因为大获城是他爹王坚修筑的,也算是故地。今儿他带兵过来进攻大获城,自然要瞧瞧。 “那就由姜才一队去战槐树驛,刘师能一队战北水城,王安节一队登陆北滩,开西侧铜鼓山一侧,放他汪惟正走脱。”张巡指著简略的地图,开始部署。 早先时候,张巡称呼诸將,还会以官职相称。现在直呼姓名,一则张巡连战连捷,威势日盛。 二则行军作战,颁布命令,务求明白。军中姓王的,姓张的多有重复,各个都是观察使、团练使, 如何叫的明白。 “节帅,大获城不妨稍后再攻。”计划已经说定了,坐在一侧的叶李却出言建议。 “嗯?”张巡打仗的时候,那是真不一样,眼神一扫到叶李,叶李心臟一紧,甚至都觉不得腿疼了。 “武胜一战,韃虏丧胆。如今大获城能守,便是期待城外有援军来。若能在其眼前摧破援军, 则城內必然胆寒。如此放开一面,城兵瓦解可期。”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叶李现在投到张巡门前,就是巴望著张巡建功立业,能为叶李提供一个治平天下平台的。 “姜才,你多久能打破槐树驛?”张巡没有回答叶李,而是转头望向姜才。 “一日,不,由晨至午,半日!”姜才先前已经瞧过了槐树驛的地形和临时草建的营垒,颇有几分信心。 除开槐树驛这一线外,整个战场几十里范围內都被宋军所控制。姜才可以毫无顾忌的进攻,不需要防备什么身后。 凭他的勇力,以及张巡魔下士卒的精悍,张巡要求他三天拿下一座城,他肯定报三十个小时就行,实际二十九小时打进城,还能够留一小时擦鞋吃早饭吶。 “军中无戏言喏。”张巡笑了笑,反手过来,用小木棍指著姜才。 “半日,就半日。”姜才却一点儿都不紧张,也是笑著回答张巡。 “哈哈哈哈..”左右的宋军诸將都笑了起来, 如此,那计划就稍加修改。姜才清晨发起攻击,其余宋军不动,只是对大获城围三缺一。等到午后,槐树驛被攻克,大获城內胆寒。再开始发起对大获城的总攻,一举摧毁大获城的防御。 命令宣布完毕,张巡就站在地图前面,让诸將一个一个站起来,复述一遍命令。诸將纷纷应命,立在帐內向张巡大声回报, 一一听明,张巡点头,各自回营准备吧。 至於张巡本人,则由御营前军中营的初九护卫著,直接开到北水城正对面的江滩上,立下阵脚。別得咱也不多说,就搁这最好的舞台,看诸位將军们的表演啦, 第376章 376.姜才登壁破槐树 第376章 376.姜才登壁破槐树 晨钟一响,联营皆起。 张巡如今在军营里睡觉,颇有一种自如的感觉。说睡就睡,睡眠质量极好。甚至不需要睡八九个小时,有那么六个小时,就觉得神清气爽,精力百倍。 约略是一睁眼就能够开始期待好消息,脸上还带著笑吶。 简单洗漱,早上也是吃乾饭的。要打仗了,肯定顿顿干。咸菜条子管够,谁叫咱张二节帅还管盐呢。至於其他的,那其实就很少了,也就得两杯热水而已。 毕竟深入敌境,能够饱餐咸菜饭,已经是此时后勤的极限。当然要是能够缴获元军的牲畜,那宰来吃也无妨。 另外张巡吃的也是咸菜饭,官兵一致嘛,顶多就是打进城了,能够开小灶。在野外下营,是完全没小灶说法的。 饭碗一掷,远山间就能听到呼喊声和廝杀声了。姜才一军是夜半起身,清早吃得乾粮,连口热乎的都没整上。不过先锋攻城,条件艰苦也是必然的。 可打下槐树驛,张巡的赏赐也不会少。虽然这不算是先登,却是破阵的大功。 此时南宋记功的名目还挺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明朝,尤其是传到了明朝中后期,就完全以首级记功了。这种记功方法绝对是畸形的,根本就不靠谱。 吴惟忠先登攻城,打牡丹峰,左胸中弹,仍旧死战夺垒。但由於李如松下令不允许割首级,他也没去抢首级,最后居然没有论为首功。 骆尚志同样率兵攻城,被日军用滚石砸中,直接从城墙上摔下。他竟然把战死的日军尸体扔上去砸城,且继续持戟攻城。 这么猛的人,赏银二十两。 搁咱这,少说赏二千两,还得保奏一个观察使。可搁带明,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原因是骆尚志没有首级功。 真是操蛋啊! 其他將领,这会儿也眺望著槐树驛方向,虽然因为山峦起伏,没有办法实际看到十几里外的战场,但光是听听声音,那也能过乾癮。 宋军这边看,大获城內的元军自然也在看。大获城处於平均三百五十米高的山岭之上,最高处海拔有六百多米。城下的张巡看不见槐树驛的战况,城內的汪惟正却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引五千兵去攻槐树驛的姜才,分作六路,四路攻寨,一路游弋,一路坐阵。其子姜彬率队先登槐树驛站南门,呼声如浪一般,一层压过一层,一波胜过一波,才开战便使出全力攻寨,试图一战而定。 驛站內的西川元军並非不能战,他们乃是跟著汪世显在金蒙大乱斗的吃人时代一道转战建立起来的老底子。虽然最早的那一辈汪家世兵早就死完了,可这种一直在作战,没有被打得全军覆没, 有传承,有领导的军队,那口心气就比一般的军队要强。 要不然汪惟正有二三千人能够护著他一路跑到大获城呢,都是他老汪家的世兵,既有感情,也有一定的战斗力。 所以没什么可是的,刀刀见肉,枪枪见血,西川元军一定要救汪惟正走,而姜才立了军令状, 一定要在日中之前打破槐树驛。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战吧。 卯时过后,四面宋军统统攻上了驛站的围墙。弦子声绷响似霹雳,却也无法盖过两军的怒吼。 姜彬连冲了两阵,尚未衝进槐树驛的的墙口。 坐阵在坡下的姜才情知此时元军因为四面支应,已经有些疲惫,如果任何一点被突破,就会有人心念动摇,以至放弃。 於是姜才亲自披双甲,持长刀,在亲將的护卫之下攀爬云梯。墙內的元军丛枪戳来,被他盾遮刀斩,一律避过。 位於他身后的一面宋军红旗,由其亲將插在背后,一道登上驛墙。左右宋军登时欢呼姜观察登壁,呼声直通驛內。有人张望,便瞧见宋军红旗確实立在驛墙上。 原本还坚定抵抗的西川元军,果然有那么二三人心理防线鬆动,试图走脱。有一人走,便有二人走,四面宋军攻打又急,三五人一走,那驛墙就算是破了口了。 “尚未至午时。” 虽然看不到槐树驛战场的情形,可是叶李听到了山谷河谷间飘荡来的“姜观察登壁”呼声。拢共也就隔了十里多点,谷中传音听得分明。 “哈哈,姜才出马,如何能过午时。”张巡也听到了,微笑出声。 应付了叶李一句,张巡就抬头看大获山上的点將台。想必汪惟正就在点將台上观察槐树驛的战事吧,不知道他听到“姜观察登壁”的呼声之后,作何表情呢? 当然是面色惶急,心中大紧啊, 如果没有先前的武胜大败,汪惟正其实不至於急成这样。可人的情绪就是这么一个累积传递的过程,恐惧会在一次次的惊嚇中逐渐加码。如今的汪惟正就是如此,惊弓之鸟这个成语,最適合此时的他了。 在听到槐树驛被攻破的呼声时,汪惟正的第一想法就是跑路。趁现在大获城还没彻底围死,外围还有残余的元军兵將,寻一条小道,带领亲信们跑路,应当不难。 可城內这三千人,那都是他老汪家的本钱啊。这是他们老汪家与国同休的本钱,蒙古人把他们家当股东,还不就是因为巩昌元帅府魔下有上万兵甲,数十万军民嘛。 城外的二千人破了,城內的三千人要是再歿了,那老汪家就不值钱啦。 於是汪惟正犹豫了,迟疑了,又一次进退无措了。如果他这个时候打开大获城门,让元军跑路,元军跑的山沟里都是,张巡大概率都懒得去抓,只以夺取並稳固大获城为要。 可等槐树驛彻底失守,宋军开始进攻北水城,並且王安节已经率兵登岸,兵临北门,元军大队还想逃就没有机会啦。 不仅城门被堵上了,连原本可以拿来分散宋军视线的西川元军也彻底崩盘。 到了这一步,汪惟正其实选择已经很少了,他一度生起了抹脖子死了拉倒的心思。按照元朝的规定,战死者的儿子或者兄弟是可以原官袭职的。这一条面向全蒙古的文官武將,所以大都一定会任命汪惟正的儿子继续做四川副都元帅, 只是剑举到脖子上—— 第377章 377.临事方知一死难 第377章 377.临事方知一死难 临事方知一死难啊。 这宝剑提到脖子上,汪惟正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怎么就打不过张二呢,为啥呢,明明我这也是老兵,也有坚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两个眼晴一张嘴,张二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为啥就打不过?要说那些新附宋军打不过张二,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南人,撞上张二有畏惧。 可守卫槐树站的那些兵马,都是自巩昌签发而来的汪家世兵,虽然也有汉人,但其他各民族混杂也是真的。羌胡云集,不乏蒙古勇士。他们撞上张二有什么好畏惧的? 可为啥打了一上午,就被打败了呢?现在槐树站內的西川元军,大部瓦解,不少人向嘉陵江方向逃亡,可投降的人很少。这恰恰说明了他们对老汪家还是忠心耿耿的,死心塌地的为老汪家卖命。 如此卖命的兵士,有营地驛站可以防御,却还是败了。 不甘心啊,不理解啊,不接受啊。汪惟正觉得自己败的冤枉,死的也冤枉,从元军的视角来看,他根本没有做错任何决定。 有这迟疑的片刻,左右的汪家亲將早就涌上前来,將他手里的宝剑给抢夺解下。劝说的话其实很老套,元帅莫要丧失了斗志,咱们老汪家在巩昌还有几十万户口,眼下败了,不过是一时的失败,回到巩昌拉起人马来又是一条好汉。 说得確实挺轻巧的,五千老兵的损失,举个典型的例子,就能明白多难受了。罗马在条顿森林堡的失败,损失了三个军团,一个军团六千兵。三个军团一万八,算上辅助军团和乱七八糟的隨营人员,罗马丟了两万多人。 有一说一,罗马此时还挺强盛,转头过几年就又干了回去,並未真的伤筋动骨。但是丟了三个军团,还是令屋大维痛苦万分。 拥有罗马帝国的屋大维丟了三个军团能痛苦好几个月,只拥有巩昌元帅府的汪惟正丟了五千人,那心情好比直接上吊。 可现在剑都被人抢了下来,还自杀个屁。 眼瞅著宋军猛攻北水城,而“双刀王”已经在夺取北门滩头,援军又丧,大获城彻底成了一处死地。还是走为上策吧,不能在这丟了大好的性命。 左右亲將拥著汪惟正就走西门逃窜,铜鼓山山高林密,宋军未必能够搜索得到。至於元军兵士,能够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告诉他们往广元或者成都跑。广元有老汪家的后营,成都有汪良臣,到哪儿都一样。 原本就人心惶惶,只是因为还能瞧见援军,这才守卫大获城的东川元军,眼见得汪惟正又跑了,轰然大溃。 洞开城门,纷纷朝西面群山避走。 伴隨著北水城被裹阳炮击中的轰鸣声,大获城山城水城,几乎是同时告破。確切地说,是元军弃而走之,並未真的死守。 当然汪惟正想死守,也没有那么多的粮食。顶天守个个把月,可一两个月內,哪来的数万元军精兵前来救援大获城呢? 其实东川元军的结局,早在武胜城下就已经註定了。有武胜城下那二万多“存在兵团”,没瞧明白虚实的张巡,无论如何都会小心谨慎的对待。 等汪惟正把东川元军的主力给丟了之后,结合四川乏粮乏人的大环境,元朝在东川就已经败了,短时间內毫无挽回的余地。 没兵就是没兵,说破天去也是没兵。 肉眼可见的时代,打仗打到最后还是打人。没人全白瞎,说得再好听也是白瞎。 “又要劳烦先生代书奏捷文书了。”张巡瞧见城上旗倒人散,口念无趣,一瞬间居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早知道四川元军是二流选手,张巡都不必亲自来,拔一將弃,选一二万精甲,裹粮而进,四川也能光復。 “分內之事。”叶李微微躬身,这种文章其实很多人想要写的。 张巡的幕府里面,塞满了临安那些积极投军,想要搏一个出身的主战派大臣。毕竟南宋勛戚冗员眾多,即便是进士,熬上十几二十年才能任一任知州的也大有人在。 如果因为文采斐然,或者说只是胜於一般常人,因为写得乃是奏捷文书,上面的谢太后看了, 陆相公看了,一时间欢喜,记住了你的名字,那不就成了嘛。 人嘛,谁还没点私心啊。 努力求上进,为自己爭取一个更大的表现舞台,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一个个都爭著立功上进, 出去办事,总比只会山呼万岁,陛下英明,一策也无的废物点心强。 “对了,张珏有没有信来?”张巡拍拍手,准备坐船渡江。 “尚未有信。”叶李连忙跟上。 別看眼前的閬水只是嘉陵江的支流,到了这下游,水面也有二百米宽广呢。当初蒙哥来攻城真的猛,趁著冬季水枯,河面只有百十米,部分河段七八十米宽的时候,居然填土塞船,以船沉江,直接將閬水填出道路来攻城。 喷喷喷,要是张巡碰上的是那支元军,胜负就远非如此轻易可论啦。 別的不说,蒙哥打大获城的那支元军,单单是一个执行力,就远比眼前的东川元军要强。 过江不过十来分钟,张巡便登上了还在收拾的北水城,城內拢共不过几百名守军。还都是大获城本地签发的军户,因为军主杨文安生死不知,且元军大败,人心散乱的很。刘师能一攻上来,立马溃散,几乎不加抵抗, 那杨文安的家眷呢? 已经衝上去接管北门的王安节不久之后派人送下信来,杨文安的家眷族人,有一部分跟著汪惟正跑了,还有一部分奉了簿册文书,封闭府库,等待张巡来接管。 哟,聪明人,一家分成两家投。 不过这种事也没啥好多说的,张巡只是叫王安节好生安抚杨文安的家人。既然人家也算降了, 那就別过分难为。 说起来杨文安这会儿到底在哪儿啊?他去劫夺忠州、万州、夔州一线的宋军粮船,应该都一个多月了,早该有消息了吧。 第378章 378.剑门无顶不成阁 第378章 378.剑门无顶不成阁 杨文安一开始確实是往忠州、万州方向奔的,而且行军的很顺利,因为一路上都是走熟了的无人区,已经深入过好几次了。 等他赶到涪州以北的铁柜山,准备棲身下来,伺机劫夺宋军粮船时,张巡已经在武胜城下將汪惟正击溃,並且一路追击,俘获一万二千眾。 可惜他不知道啊。 由於自身携带的粮草几乎耗尽,杨文安非常著急。在江边候了二日,终於发现有一个船队经过丰都朝铁柜山一线发来。 还別说,杨文安那是真有几分水平的,他没有因为粮食將尽就贸然攻上去。先问出营哨探的兵士,船队中的纲船吃水如何? 自江陵、鄂州,一路载运粮食和盐巴入川的纲船,吃水必然极深。如果吃水不深,那其中恐怕有诈。 深!特別深! 毕竟船上满载张孝忠军的兵士,能不深嘛。他们在江上都往来两三躺了,一直没碰上来劫道的杨文安。 听闻纲船吃水很深,杨文安终於安下心来。他还感嘆呢,一条纲船二百解粮食,按照哨探的说法,整个船队前后绵延,约莫百十条船。那扣除押运纲船的兵船,顶天也就能够打劫个一万数千斛粮食。 一旦打劫成功,上下游的宋军都会赶来进攻他。所以他还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粮食虽好,却不可多取。 夺下军中兵士食用十日的粮食,其余的直接沉船。带上十日粮就往山里转进,让宋军无法追赶上元军,进而使得元军保全。 等兜圈子兜出山,就换另外一个地方去劫宋军的粮船船队。如此往復,狠狠的弄沉十队八队船,那张巡没有粮食吃,即便有五六万兵马,也只能徒唤奈何,退出四川,前往鄂州就食。 然后怎么著? 大小船只衝出谷来,直接奔宋军船队杀去, 来得正好! 早憋了一膀子劲的张孝忠立刻伏兵四起,那些躲避在船舱中的兵士纷纷亮相。各持弓弩,交相射击。几艘兵船上的弓手,更是大张火箭,逕往元军船帆上射击。 到这会儿,杨文安哪里不能明白,这是中了宋军的计策咯。 诚然,宋军要运输数千万贯钱帛,二百万斛粮食,以及数万石的食盐进川。可运输工作自去年秋收之后,就开始进行。 即便杨文安真的把宋军的大江粮道给打乱了,张巡也不在怕的。因为重庆已经囤积了几十万斛粮食和盐巴,足支全军三月之食。 双方好一阵廝杀,即便杨文安治军严明,颇有章法,也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到底还是败下阵来,试图收兵退走。 都到现场了,张孝忠怎么会放杨文安走,催舟疾进,就要去杀大船上指挥的杨文安。骇的杨文安忙不迭的转进,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宋军的追击,奔至岸上。 岸边显然存身不住,只能往山里面奔。杨文安倒也决绝,直接放弃还在江上纠缠宋军的数百元军,带著已经上岸的元军就跑。 江上丟了近千人,殿后赔了数百人,跑散的还有数百,跟著他退到龙溪河边的元军,三千人还差百十呢。 怎么办? 进是进不得了,退又没有往后退的粮食。向宋军投降也不可能,毕竟杨文安的家小和老巢在大获城,他要是在这投了,全家都得玩完,魔下的士卒也不会答应。 思虑片刻之后,杨文安决定来一出灯下黑。既然自己在铁柜山附近被击败了,则宋军肯定往山里面搜索。那就跳出搜索的范围,直扑江对岸的涪州,抢一把再跑。 抢得到粮食財物最好,抢不到那抓几个人来,也不是坏事。毕竟人还有个名字,叫两脚羊。 还別说,他这么想是对的,张孝忠一方面给文天祥报捷,一方面就开始组织人马搜山,找寻杨文安所部的位置。確实没想到杨文安兜了一圈又奔回了战败的地方,还寻机渡过了江。 涪州这边才得知的张孝忠大捷,守將程聪一时松解,不设防备,甚至还派出了一部分守城的人马跟著张孝忠去搜山,希望斩几颗首级,搏一个首级赏钱,让城兵改善改善生活。 一方蓄谋袭击,一方鬆懈大意,结果不言而喻。 竟然真叫杨文安杀进了涪州城,程聪甚至被元军擒获。一开始杨文安还劝说程聪呢,因为程聪的儿子程鹏飞已经在鄂州投降了元朝,这会儿正领兵跟隨阿里海牙镇守裹阳。 儿子都降了,父亲也降了算了。 程聪直言没投降的才是我儿子,投降了的那就是畜生,和我无关。一句话把杨文安给顶住了, 没办法,杨文安只能把程聪给放了,但是席捲了城內的粮草径直往南川奔去。 走南川,过綦江,到江津入大江,这一路几乎都可以藉助河流快速进兵。等到了江津,就可以往瀘州奔去。 瀘州、敘州一带的情形先前描述过,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人烟稀少地区了。杨文安相信自己逃到了瀘州,就能够转进成都,最终回返大获城等他一路狂奔,真叫他穿越到成都时,成都这边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喉。因为张巡打破了大获城,並且出兵收復了附近的永寧山城、鹅顶城,兵锋直抵苦竹寨,行將恢復剑门关。 此时张巡其实已经进抵了苦竹寨,七月间的四川,真的炎热无比,完全不宜动兵。若非和张珏早有约定,且元军一路披靡,张巡真不准备动兵的。 留下姜才,领一万五千人驻守苦竹寨,控厄剑门关,並接续粮道,张巡出剑门直攻利州(广元)绵谷城。 从大获城跑路的汪惟正直接把城给带崩了,守城官吏將校大多逃亡,张巡到城下几乎只是把城捡起来而已。顺道把汪良臣后营的诸多家属、驱口给俘虏了,也不知道將来能不能发挥作用。 “这栈道都没有顶,怎么能叫阁呢?依我看,剑阁名不副实啊。”张巡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头顶,隨口一说,心情很是愉悦关门打狗的形势彻底形成,等裹挟了汉中的百姓,秋后便能克復成都。 第379章 379.两师將会南郑城 第379章 379.两师將会南郑城 叶李望了望张巡,瞧见张巡摸自己的头顶,还说什么剑阁无顶不叫阁,心中暗自思索, 这张二·— 已经是节度使、侯爵之尊了,武弃大冠都带上了,还想要带什么“顶”?什么冠?这年头也没几顶冠比张巡现在带的武弃大冠要高级咯。 以往观来,张巡似乎只有割据之意,並无不臣之心啊。毕竟张巡在南宋的旧框架內,就是第一等的缨簪士族,始终站在权力核心的。 再往前一步? 像?不像? 一时间叶李猜不出来,只好隨意的应了应张巡,跟著张巡入驻利州绵谷城。张巡还问说,当初诸葛丞相是不是也从这条金牛道北上,进驻汉中来著? 跟著诸葛亮走肯定最稳妥,张巡现在已经掌握了剑门关,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就没必要冒险了。把汉中和利州的十几万人口一裹挟,全功既备。 到了地头上,张巡还瞧了瞧“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发生地点。说刘邦能北伐关中,诸葛亮不行,是因为西汉水原本水量充沛,后来大地震把什么湖泊给震没了,导致西汉水,也即嘉陵江上游水量大减,无法行船。 要不然就可以学刘邦,直接从蜀中出发,一路把军粮运送到陈仓,或者说宝鸡。 左右问了问,虽然西汉水確实不太便於航运了,可到底有条河在,大船运军粮不行,小船跑个人没问题。所以导致这地方始终还是军事要地,陈仓这附近都是著名战场。 比如大散关,比如和尚原,都是在西汉水的上游、陈仓这一带打得。后世修筑宝鸡到广元的公路,最终选择的地址,也是西汉水的水道沿线河谷地区。 不过这次张巡没有要北伐关中,过龙门山到大安县,走金牛站,既抵达汉水上游,可以顺河道往汉中南郑走了。 未来是没有什么大安县了,应该叫寧强县大安镇,火车寧强站所在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大安县附近。不过挺稀奇的,寧强县政府居然和寧强南站在一起,两地相隔好几十公里,靠108国道连接。 对了阳平古关也在这附近,因为不顺路,张巡就没带兵去瞧。不然也是一个著名古战场,值得凭弔。 另一头的张珏,五千正兵负甲,五千辅兵运粮,一路翻越米仓山。在嚮导的指引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入了只有几百家的洋州。 洋州这边还没得到东川元军大败,诸路瓦解的消息。对於突然来到的宋军,反应其实很冷淡。 毕竟宋军来了日子也不会变好,甚至还有可能要征粮拉丁呢。 张珏倒没要征粮,他现在只是派人往南郑方向赶去,了解张巡那一路人马有没有抵达。要是张巡也抵达了,便预备和张巡会攻南郑。 至于洋州城內外这数百家百姓,派二百兵,带著几百辅兵,全都裹挟了往南走。四川人口稀少,不能滥杀。不管是充实去青居城屯田,还是去钓鱼城,都有用处。 百姓还不肯走呢,可惜宋军也不讲道理的,说今天走,今天就得走,尽拔其数百家而还, 有一说一,就张巡这屑样,在一眾当今的官绅將校里面,都算是爱民护民的了。换成別人,不就是个人嘛,还不如头牛马呢。死了就死了,三条腿的蛤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 拉倒。 由於张巡和张鈺尚未联繫上,那汉中南郑的包围自然无从谈起。怎么著还得走几天,反正比不上撒开腿跑路,连广元的后营家属都顾不上,已经彻底跑的丧胆的汪惟正。 估摸著跑路到汉中,那张二肯定不会再追上来的汪惟正,终於坐下来喘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从陕西京兆路籤发来的五千军户,也抵达了南郑。押送的官吏和元军瞧见汪惟正这个他们应该在大获城才能交差拜见的四川副都元帅,一个个登时就知道四川大败,连大获城都丟了。 不容汪惟正解释,或者別的什么,这些元朝的官將將秦王府的公文向他一递,便飞也似的跑路回京兆。 到底不是成吉思汗那年头了,这些跟著忙哥刺来当安西王、秦王的官吏,在京兆长安城內既有良田美宅,又有歌儿舞女,十余年不知烽火。別说什么两腿內侧有赘肉了,那將军肚大的腰带都系不上咯。 这些元朝官吏,一路上根本没把五千军户当人看,正值暑热盛夏,军户们的妻子家小又贏负著不少家什和兵粮。事发突然,骡马也未徵集到位,大多靠人力背运。 六百余里的艰险道路,还是按照严苛军令的三十里一日来走。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或者是直接由军户们用滑竿抬著,自然不觉得累,只觉得热,可军户和家属们呢? 疲惫,飢饿,病痛,酷暑,走得慢了,还得挨长官的鞭子吶。 几万人迁移到汉中,区区二十几日,死在路上的居然有上千人。单单是被长官打死立威的老弱,就有上百人。 好容易赶到汉中,由於根本没有消息管制,五千军户皆知大获城已为宋军攻克,元军大败,官属人马崩溃。而押送他们来汉中的將校官吏,居然已经跑路,將他们直接丟在了汉中。 横竖公文给了汪惟正,人也到了汉中,他们自然可以有藉口跑路。 如果只是这样,五千军户或许也就人心惶惶,惊恐不安。但是已经跑丧了胆的汪惟正,听说那些押送元军来汉中的官吏也跑了,心中原本压抑下来的恐惧,登时爆发开来。 带著勉强跟上他队伍的一千多人,飞也似的逃离汉中。 他这一走,汉中南郑城立刻大乱。憋了一肚子气的五千探马赤军户,纷纷跑到官府去找寻元朝的官吏將校,结果大官大將都已经跑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姓別速的郎中,是管运盐进川的,一时没跑了,被军户们擒住。 怒不可遏的军户们,直接將別速郎中活活殴死,尸体扔在了桥下。全城大乱,杀官造反,甚至火起。 第380章 380.城兵自乱杀纷纷 第380章 380.城兵自乱杀纷纷 张巡正在往南郑赶,张珏也正在往南郑赶,然后两边就同时发现了一个离谱的事情。 怎么不叫上我就攻城? 当初约好的,一起攻城,四面包围,把汉中南郑城內的人口全给他堵在里面,结结实实的捆上几万人回四川。种田也好,煮盐也罢,缺的就是人。 这提前开打,没办法把城门都给他堵死了,人不就跑了嘛。 可既然对面已经开打了,那张巡和张珏不约而同的下令立刻进兵,去配合对方,把南郑城给夺下来,能掳多少人口算多少人口。掳到了手里的,那才叫真。 等两支队伍,招摇著带宋的红旗,衝到城下。才发觉城门洞开,根本无人组织防御,可城內却实在骚乱,好几处灰烟烧的正旺, 哈? 元军內订了? 惯来谨慎的张巡没有立刻入城,而是命人把城门给堵住,然后就去找张珏,明確见到张珏的面再说。 绕城半圈,张鈺居然也是这想法,两人一碰头,虽然面是见上了,可架不住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城內怎么自己乱了起来? 真不是你派了內应?或者引了死士?抑或是买通了里面的汉军將领? 都不是啊,张巡是今天刚到,张珏是前天才到,別说派人混进城了,连两支部队碰头联合,才是刚完成的。 那城內真的內订啦? 先选几百精明眼亮的兵士登城,把城门控制住再说。张巡虽然不能確定城內咋样了,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城內有陷阱,丟了几百人不至於心痛到无法呼吸。而控制了城门,那进可攻,退可走,横竖没有坏处。 要是城里面真有什么阴招,张巡也能干点不是人的事。现在正值七月暑热,天乾物燥之际,城內要反?那我就往城里面使劲的放火箭,把城里的人都给烧死,死人是最安全的。 当然啦,夺门之外,最好抓几个俘虏来。好让张巡和张珏问问,城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兵士们行动的很快,立刻就接管了眼前的城门。一路上毫无阻碍,入城之后连个元军都没见,轻而易举的登上了城楼,树立起宋军的红旗。 ?还有这种好事?张巡心中稍微咋了一下舌,毕竟南郑城是大城,系汉中盆地的中心城市。 来之前还预计要和张珏夹击一番,死上几百人呢。 很快就有几十个乱七八糟的人被提了出来,没有立刻见张巡,先交给张鈺以及幕府的那些僚佐们问询。张巡前敌主將,哪有空和几十个俘虏一一聊天。 如此很快的,有两人被推到了张巡面前,一个是汉中本地守军的牌子头,一个是本地的丝户。 稍加询问,便得到了什么达鲁赤跑了,元帅也跑了,外头京兆签来的兵作乱,杀了官,正在到处乱劫·— 居然是真內订?张巡微微点头,已经准备派兵进城了。一旁的叶李说了一句,还是再派些精干的步兵,沿著南北大街,先把交通要道控制和清理出来,再进城处置。 有理,张巡认可了这话,当即命施忠率兵先行入城,控制南北大街,其余一律不管。如果碰上攻击宋军的,格杀勿论。 施忠凛然应命,带著一千二百人进城,敲著鼓点数。同声大呼,官军进城,约法三章,行乱者要么回归军营,要么跪地束手。否则见到持兵刃者,当场击杀。 红色的大令旗,由施忠的亲兵高举在马上,一路驰入城內。城楼上和街道內的宋军纷纷呼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逐步清理街道。 等到下午,街道控制完毕,宋军才进城彻底控制形势,捕拿乱兵,封闭府库,安抚百姓,检搜城內尚存的元朝官吏將校。 结果別说什么官吏將校了,连衙门內的吏员公人,都被杀光了。城中的乱兵將路分监司衙门, 州县衙门以及王府派驻机构,全部打破。別说官吏了,连手上没有老茧的也一概杀了个屁的。 哇哦,这么大的仇? 再细细问,才知道从京兆路籤发来的五千探马赤军户,一路被长官虐待,日死数十人乃至百人。好容易到了汉中,又被拋弃为炮灰,留下来挡张巡的箭。心中愤怒,是以杀人。 行吧。 投降吗?张巡原本是准备把这些人都送去瀘州的盐井的,但仔细一问,这些人居然是探马赤军户,各个都能骑劣马,许多人甚至嫻熟骑射。 而且他们也不全是蒙古,很多是汉儿、回回,甚至还有些高加索白人模样的。均是元朝从各地抽调到安西王魔下,为经略陕西、四川等地而备战。 当场就有上千人愿降,口称全凭大王做主。 眼见得有人投降,本来家属也都跟著迁移来的许多探马赤军户便纷纷请降。张巡没立刻应,而是转头瞧了瞧正在砍人的施忠。 街道上抓来的乱兵,手持兵刃,刀向宋军的,不问情由一概处死。街上杀了几十个,这会儿还抓来百十个,都要砍了,拿来安民示眾。 几个手持大斧的宋军士兵,对著那些乱兵,就是腰斩。剁肉的沉闷声响,即便是见惯了死人的张巡,见了也得眨眨眼。 分成两截的乱兵,被隨意的拖到军营外丟弃,至少要示眾一日。如果不是天热,在冬天的话, 得掛起来示眾三天以上。 百十颗首级插在竹竿上,一溜排布到街道外,人心顿时就安了。眼前这些探马赤军户,也十分的“安”。 或许有些人还有些迟疑,但等人砍完,迟疑的人基本没有了,一个个哭跪到张巡面前,口称愿为大王牵马坠蹬。 张巡頜首把这些人收下,正好趁著城內被骇住,立刻下令南迁。 虽然元军跑路了,但张巡没兴趣在汉中待太久,西川元军还没驱逐消灭呢。把汉中百姓迁移到南方,此次特別军事行动既告成功。 砍了那么多乱兵,不单单是军户们震骇,汉中百姓也是震骇无比。不管是西川诸將后营的人马,还是本地的百姓,一点儿废话都没有,全跟著张巡南迁。 第381章 381.恢復剑门全防线 第381章 381.恢復剑门全防线 万万没想到汉中府库內还有大量的粮餉,张巡原本以为四川各地元军的府库都在跑耗子,之前所得的青居城、大获城差不多都是如此,南郑的堪称迥异。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元军刚迁移进来的那五千户手提肩挑,强运进汉中的。乃是李德辉拿来重建东川元军,以及加强大获城防御的钱粮物资。 得了,全便宜了张巡。 不过组织十几二十万人口南迁已经是麻烦事,还要带上这么多的钱粮物资?算了,张巡大手一挥,表示允许南迁的百姓自己去府库里面搬,搬多少都算他们的。除了银子和绢帛要拿来赏赐给川兵和淮兵,铜钱铁钱、粮食盐巴,全都充许老百姓自取。 免费发粮食盐巴?还有这等好事?可一想到张巡要裹挟他们走人,眾人倒也就信了。留在原地只会便宜元军和老鼠,不如带走,多少算是对这些老百姓的恩。 不肖一日,府库就被搬了个乾乾净净,银子和布帛,则被张巡发给了士兵,权当搞赏钱。如此,把南郑搬了个乾乾净净,只道吾其还也。 回程自然走相对好走的金牛道,回返大安县,张珏不知道是为了向张巡卖个好,还是占到了什么便宜。就问张巡,趁著现在元军尚未反应之际,他再往北走个一二百里的,把凤州、成州、阶州的老百姓也裹挟了算完。 秦州有点远了,而且成纪是大镇,有元军兵马驻守,未必能够轻取。 毕竟二人把汉中和利州的百姓全都裹挟走之后,大半的川北就会变成彻底的无人区,以后想要再北上,难度更大。 不必贪多,张巡觉得出剑门关走这么远,已经很冒险了。再进入陕西裹挟人口,直接把忽必烈的好大儿忙哥剌给招来,就麻烦了。 另外利州绵谷城四周的老百姓,也全被张巡给裹挟南走。一定要让整个剑门关外没有成规模的人类集落,十个八个人搞荒野求生那无所谓,其他但凡有点生產能力,或者自我循环能力的集落, 都得给他裹乾净。 过剑门关的时候,留守苦竹寨的姜才看著一眼望不到头的南迁之民,立刻来迎张巡。苦竹寨到嘉陵江还有一小段路,大约二三十公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別看就这点距离,有时候就能决定正常战斗的胜负。姜才这几天一直在巡视整个剑门关附近的地理,他要求张巡在苦竹寨设置主寨,然后在剑门关的东隘和西隘配置小股兵力,另外在嘉陵江到苦竹寨的这段陆路上,修筑两个小寨堡,维繫从后方前来的粮道。 或许有人看到这里,觉得剑门关旁边就是嘉陵江,那干嘛要打剑门关,直接从嘉陵江狂暴轰入四川,不是最方便嘛。 其实原因很简单,从此时的昭化县(广安昭化镇),一直到青居城,这一段嘉陵江多为卵石河床,间有大型磐石横亘中流,或露水面,或潜水下,逼为曲流,或阻流成浪,河道弯曲特多,故有“九曲迴肠”之称。 一条小船载运个十人八人没问题,拉上几十解粮食也没问题,小心一点慢慢走。但想要完全藉助嘉陵江,调动十万二十万灭蜀大军,以及后续至少同等数量的民夫和船只,那损耗率比走金牛道的陆路和水路要大得多。 反正钟会和邓艾算来算去,仔细算了经济帐和军事帐之后,选择钟会死磕剑门关,邓艾去抄阴平小道,都没准备纯靠嘉陵江来入蜀。 不过既然要修寨堡,那就要钱,姜才的意思不言而喻。 小问题,五千万都从我大姐夫那爆出来了,还能差你这点筑城的经费?张巡立刻表示同意,甚至还允诺下个月內就设法帮他把部分粮食和材料转运到苦竹寨来。 钱就无所谓了,这会儿有粮食就有钱,一斗米都能买条人命。然后姜才就一边朝张巡拱手,一边就示意张巡把將要裹挟南下的利州军民全给他留下。 只靠苦竹寨这一万五千生券军熟券军,既要屯田垦荒,又要修筑营垒,还要整备道路,那得干到猴年马月啊。得把利州的军民都留下,给他卖苦力,他才能把整个防御体系给修筑起来。 嘿,要说你小子憨吧,平时看著挺憨的,说话直性子。砍起人来也是库库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真等有事,瞧著还挺精明啊, 『再者苦竹隘不会久囤万五千人。”聊起军事,姜才其实话挺多的。 现在屯一万五千人,那是因为苦竹寨是张巡的退路,张巡把守兵给拉满了。等將来全川恢復, 苦竹寨顶天留五千人。 五千人堵在剑门关,就这个地形,来个五万人都攻不上关的。等江油关那边再派个二千人一堵,防线牢固。 后方可以全心全意的搞生產发展,来支援没有什么產出的剑门关。 可支援到底开销大不是,能在剑门关多產一粒粮食,后方能少运好几粒过来呢。剑门关后有一块小平原(既后世剑雄村),足以容纳数千百姓屯垦。现在把利州的百姓全部迁移到关后来屯垦, 居住於设置的小寨堡內,也能让利州多份元气。 重点是来之前说好的,以川人守川土。淮兵最后肯定是要全部走人的,四川疲,没有外援, 想要支应剑门关五千人的粮餉,必定艰难。 咱们现在就把屯田给修好,也卖川兵一个情。 “按你说的办吧。”张巡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精力放到四川来的,能多帮川兵办成一点,那就多办一点。 “节帅英明!”姜才立刻就是一记马屁。 为什么呢?因为裹挟的人口,张巡是要带去川东开垦军田的。留在剑门关,那就不算张巡的“私属”了。这等於是直接把张巡的利益,往外面送。姜才自然是要好好问一问的,不能够隨便处置。 “之后让王应节来替你。”张巡拍了拍姜才的肩膀。 刚裹挟的五千京兆探马赤军户,或许能练一支轻骑出来,张巡需要弓马两便,极擅骑战的姜才回来。 第382章 382.敌中作敌是一策 第382章 382.敌中作敌是一策 在大获城,张巡把元军后营的家属、驱口等留在城內,一般的居民则继续南迁。与此同时,派了两个虏获的元军,让他们带信去成都给李德辉和汪良臣。 元军后营的家属、驱口,张巡可以还给他们,条件是把西川全部交出来。 就这么简单,甚至没有要求什么归还降附元朝的南宋官吏,或者交出所有兵甲之类的附加条款。在张巡可以轻易摧垮东川元军的这个大前提之下,简直宽容得不能再宽容了。 確实是在武胜城下轻易击溃了汪惟正的大军之后,张巡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魔下大军是很有威力的,尤其是在四川威力无穷。 轻轻地推一把,就能够让西川元军尝一尝覆灭的滋味。当然隨意的拉一拉,也能让他们跑路陕西,逃出生天。 今天最高兴了! 左右的僚属並无反对意见,因为这在带宋属於很正常的外交交涉。贾似道在抵达丁家洲的时候,就说可以奉表称侄孙皇帝,每年纳岁幣,然后请伯顏归还包括裹阳在內的沿边州县,以及所获官人。 不管是投降的,还是被俘的,都还给宋朝这边。所谓威福自擅,该怎么处置得带宋自己来,这样才能维持住带宋在东南半壁正统的地位。 至於眼前这会儿嘛,张巡没要降人,本就在可与不可之间。然则张巡如今威望正盛,大伙儿指望著靠张巡积功升迁呢,自然全听张巡的, 倒是张珏迟疑了片刻,还是向张巡諫言,別人不要也就罢了,但是万寿一定要发遣回来。 原本川西还是宋军和元军拉锯的状態,万寿一降,川西以嘉定为核心的数郡一概降了汪良臣,整个川西的局面登时崩溃。 这种人要是不抓回来公审公判,悬首示眾,或者传首三边,那將来投降反覆的都会毫无畏惧之心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喔? 被他这么一说,张巡稍稍动容,略一沉吟便同意了张珏的说法。让派去给李德辉和汪良臣报信的元军俘虏加上这条,但也仅限於万寿一人。 杀他一个也就得了,足以震慑三边各处。你说杀全家?有这个条件的话张巡肯定会杀他全家的,中国嘛,讲究一个人情世故,君子之仇多少世都能报来著?所以一般都是杀全家永绝后患。 不过现在想要兵不血刃夺回川西,多要降人只怕徒生事端,意思到就行。 就这会儿,一直干维繫粮道活计的王应节也赶到了大获城,抹了一把汗就问节帅要把我往哪儿调啊?这工作积极性没得说,確实是老王家的好孩子,不白让你张二叔叔心疼,儘管张巡比王应节还小几岁呢。 先不急,且在大获城驻守,等之后告秋,四川的秋粮也打了下来,再去苦竹寨替换姜才。 有他在大获城接济苦竹寨,大略无虞。正往青居走呢,重庆传来了军报。说是张孝忠在水战中俘斩元军千余人,到岸上还捕拿擒斩了百十,但並未捕获杨文安。次后涪州失守,杨文安转进川南的情形也一一稟明。 沾点办事不力,但不多,张孝忠也是拼命杀敌了的。除了没有捕到杨文安外,並无错处。张巡当然不会怪罪,只是想著这事能不能拿来做做文章。 毕竟杨文安魔下人马的家眷,包括杨文安的部分家眷,是在张巡手里的。先前打进大获城,杨文安的家人一部分跟著汪惟正跑了,一部分却捧著文书簿册来投降,很有几分乱世为人的柔软身段。 “节帅爱惜人才?”叶李稍微揣摩了一下张巡的心意。 “倒也没有。”张巡魔下愿意效死力的將士多了去了,並不差一个杨文安。 若果杨文安是个骑將,那张巡或许会生出几分心思来,毕竟张巡自己不会带骑兵。要么依赖阿迭乌也、石抹库剌,要么依赖姜才,现在新得了五千探马赤军户,很缺会带骑兵的。 “以其家口叫门?” “哈哈哈哈,倒也並非不可。”瞧瞧这叶李,確实没啥道德包袱。 张口就是驱赶元军將士的家眷去叫门,这招特別好使。项羽要煮刘太公,刘邦可以笑眯眯。要是项羽煮几千名汉军士兵的爹,你看汉军乱不乱,溃不溃吧。 甚至都不需要大煮活人,四面楚歌一响起来,项羽的军就溃了。西楚军还以为楚地已为刘邦尽得,他们回不去家乡了。 “看来节帅心思並非如此啊。”叶李和张巡混了也有段时间了,多少摸到了点张巡的脾气。 打起仗来,丁是丁,卯是卯,张巡连老张家一门的兄弟族子也按军律严治。但是在平时,那宽纵的很,不出门杀人放火抢劫就行。当然一般士兵也出不了门,离开营地顶多一百米,有的是军队经理人来掏空这些兵士。 吃喝赌一条龙,早就干成系统性的买卖了。但凡是官军驻扎的城镇军营周围,服务业繁荣昌盛。一到例赏的时节,营外几条街上的鸡叫声都格外大几分。 “想著是不是有办法把他那几千兵给留下。”用家眷做文章,主意自然是打到了大头兵身上。 “若是归还家眷,便叫难咯。”叶李坐到张巡身边。 “先生有何教我啊?”张巡瞧叶李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没憋啥好屁。 但这年头是吧,管他香得臭得,好使才是最重要的。张巡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外面那都是哥哥们捧我,吹起来了。 “且將杨氏一军之家眷,尽数发还西川,不肖一二月,自有事变。”叶李笑著说出了一套令元军自相残杀的策略。 杨文安对带元忠心耿耿,可他毕竟是降將。如今张巡把他一军的家人都放还了,还什么都不说,像不像已经有了约定密谋? 不像? 好,那就现在不像。 只要有根这根针扎进来,他总有炸开的时候。 尤其是出现外部的压力,比如秋后张巡起兵进攻西川。到时候但凡有一分的怀疑,就会在转瞬之间变成十分。刀兵相向,自不必言。 第383章 383.食盐换人有说法 第383章 383.食盐换人有说法 因为裹挟了大量的人口,即便有一些船只辅助,抵达重庆时,城內外的梯田和水田都预备要开镰收割了。 回返前早有通知,教身在重庆的文天祥,预备三万间草棚。每间的造价十贯,旬月之间就能够修成,真就是木框填草,屋顶敷草的棚。 有先例,臣构时的大將成閔发浙江水军三万到荆湖去驻扎。朝廷就以每间四贯的工本费,令鄂州等处措置草棚,分给三万水军居住。 臣构时代的工本是四贯,现在的工本提到十贯。把標发出去给军队经理人们,你看他们能不能办妥吧。 想想有时候南宋在部分方面,居然还挺“先进”的。大量社会服务和政府一般工程,都是直接招標发卖给民间承办的。如果不计较质量好坏,那確实制度“先进”。 唯一麻烦的是,重庆城內的梯田水田,文天祥不能平整了拿来盖房。所以就把张巡在江北修筑起围墙,並且掘了壕沟的江北子城大兵营给占用了,先前里面安置了六万宋军,现在拿来盖三万间草棚正好。 至於张二节帅,反正江北地方那么大,还能缺扎营的地方?放火烧荒嘛,今年烧完了,明年地更肥。 等將来张巡撤走了,已经平整出来的土地正好拿来开发成水田,一举两得,文天祥计划的非常完美。 好傢伙,文大哥哥你也是会计划的。 对於掳劫裹挟来的,实际超过二十万的人口,文天祥和李株那是十分惊喜。搁其他地方,人口或许是负担,但在眼下的重庆,那就是不可多得的人力资源了。 重庆打了这么多年仗,因为没有一个安定祥和的大环境,人口凋,生產停滯。就需要这些百姓来恢復生產,重建东川核心呢。 张巡分给这些老百姓的粮食盐巴不算,文天祥还做主每丁再给钱一贯,米一斛,招募他们来垦荒。 今年是没办法再种粮食了,可是今年秋冬把地给开出来,烧荒成田,明年再种豆养熟,后年就能够栽种水稻。 重庆和鄂州不一样,周围荒了十几二十几年,地得再开再养。鄂州不过是復耕罢了,上手就能重新栽稻。 另外就是扬州不远万里送来的盐巴到位了,原本还说要跟著张巡进兵青居城的杨邦宪和田景贤闻著味儿就赶了过来。 反正节帅出兵西川东川都一样,他们乐意自带乾粮来出兵,当然也希望来和节帅换盐巴。整船整船的粮食粮食从播州载运到了重庆,播州这地方虽然在群山之间,但通过綦江或者赤水河,是可以同重庆水陆相连的。 唯一的麻烦是綦江和赤水河上游不方便行船,还得靠滇马川马,或者人力在半道载运。 可再麻烦,在堆成山的盐巴面前,那也是可以克服的。张二做生意,童叟无欺。你背二十斤粮食来,我就给你一斤盐。原本还说囤积军粮的,现在这些粮食全拿来养活南迁的十几二十万百姓了。 头两票盐巴,张巡就没准备赚钱,全为让播州、思州这群山间的土司头人们知道来重庆有盐巴,而且是上等不掺土的淮盐。 等共识建立起来之后,再找他们卖人来川南开盐井。 宋朝对这些土司的政策,一贯是授以官爵,赂以彩幣,能抚则抚,能用则用。不能用的“奸民”和“蛮夷”,只要不生事,不来袭扰州县,那就权当不知道。 张巡没有把这些人同化或者编为齐民的想法,统治成本太高,以张巡的实力是支持不起连续的政策实施的。再者比如说明朝控制云南是吧,其间的代价很高,手段也得並用,没这个折腾的时间,相信后人的智慧。 能把川南的井盐业恢復起来,张巡自觉就功在当代了。至於利在千秋?那是伟人们要做的事。 杨邦宪和田景贤已经得知了张巡大破东川元军,恢復剑门天险的事跡,此番来见张巡,更加的“卑微”,伏低做小,態度极其顺从。 果然嘛,张巡既有大兵,又有盐巴,让杨邦宪喊一声张二是我的好爸爸,估计也並非难事。 如此再提恢復川南井盐业的事,就非常好开口了。一俟张巡恢復全川,四川获得一个平稳的生活生產环境,让土司们卖上一万两万奴隶来开井煮盐,想必不是难事吧。 让土司们占一股,再让川將占一股,太平美满,不会有人反对的。 当然啦,四川常平茶盐司得张巡派人来署理,四川这边说定,临安那边打声招呼即可。盐利得拿来养活兵士,只经张巡一道手的话,能让这个利润流失率大大降低。 被张巡如此直白的询问之后,杨田二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表示同意,他们不需要钱,就需要盐。在贵州的大山里面掌握了食盐的来源,比掌握一座银矿还要来的实在。 况且这事还有张巡的武力保证,就凭张巡的年纪,二三十年细水长流的太平钱绝对可以赚。这会儿要是还不上,什么时候上? 只是卖人的这个价码—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这做买卖,肯定得好好算算。张巡自然是不耐烦和他们討价还价,招呼叶李坐下。 叶李张口就来了一句,圣天子有好生之德,有养民之恩,前番韃虏侵犯四川,以致战火连绵, 生命涂炭。 嗯哼? 那又怎么了? 连已经站起来,要走人的张巡,都有点好奇叶李说这个废话干嘛?都是三四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人尽皆知的事。 一脸微笑的叶李就问杨田二位土司,因著战祸而逃亡到土司地界的川民,什么时候归还给带宋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原本还要和张巡好好划价的杨田二人登时语塞。 有一说一,汉地的老百姓活不下去,逃亡到蛮夷地界,也不是带宋一家独有。明代还有老百姓出塞去投蒙古,筑造板升城呢。 但是明朝廷和蒙古部落一旦达成和议,那些汉民是要归还的(肯定没还乾净)。如今四川恢復了,逃亡土司地界的汉民,是不是应该归还呢? 第384章 384.汪李两论实对立 第384章 384.汪李两论实对立 ·——. 对啊! 张巡復又坐了下来,经歷了四十年的乱世,贵州境內的人口怕不是比如今整个四川还要多。固然很多四川百姓在连年的战乱之中遇难了,但肯定也有一部分逃亡进了贵州。 不说一百万汉民逃亡进贵州吧,十万二十万总是有的吧。这些汉民进入土司的地盘,往往成为土司的隶民,为他们耕种纺织,甚至还带入了许多手工艺技术。 现在就要他们卖一万驱口奴隶出来重开川南的井盐,还和咱们谈价?太不给面子了吧。 私下里偷偷把事给办了,这事就算翻篇。如今两位土司,那可是带宋的节度使,正经的土官, 有义务遣返逃亡入境的汉民的。 上纲上线是吧,要谈是吧,那可就要坐下好好谈了。 要说底线灵活,道德忽高忽低,果然还是得叶李这种文官。前儿说把杨文安及其魔下兵士的家眷送还,今儿说要让土司交出汉民。 百姓什么的,那不过都是个由头罢了,是死是活都不甚在意,重要的是能够达成目的。只要达成目的,一切都好说。 得了,话都说到这一路了,杨邦宪和田景贤还能回什么?立刻表明態度,愿意帮著提供劳力去重开盐井,搭垒筑灶。 早这样多好呢。 叶李偏头过来朝张巡微微一笑,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节帅看我办得咋样?漂亮不?”,確实是比张巡多吃了十几年乾饭的,有些事还真就得这种人来办。 肯定漂亮啊,张巡復又起身,朝两位土司节度使说了几句漂亮话。还明確说之后伐西川,一定请二位助一臂之力呢。 去西川就得走瀘州、敘州这一线的水道,正好跟著一道去川南恢復井盐业。会凿井煮盐的人好找,重庆城里就有不少,到时候一併捎上,大军护卫,保证安全。 如此,原本只是载著粮食前来重庆的土司船只,开始捎带壮丁前来。除开杨田两位大土司,其他土司现在也是纷至沓来,毕竟张巡打了胜仗,宋军眼瞅著又要支棱起来了,怎能不来? 对於手握胜兵的张巡,土司们可不敢再討价还价,送来的都是青壮。张巡派人一一检看过,手脚粗大、能挑能拉的,直接收到军营內,先给吃三天饱饭。 盆装的,实打实的乾饭一下肚,这些被卖给张巡的奴隶,別的不提,至少心安了。毕竟这年头能吃饱乾饭的地方,可没几个。 吃上三天饱饭,就给文天祥筑城去。江北子城不是已经教文天祥拿来安置移民了嘛,张巡先前筑寨,多是用的木材和垒土,现在至少全部换成夯土吧。 包砖或者砌条石那要求太高,工本太大,夯土就得了。只肖张巡平了西川,全川太平,夯土城墙完全足敷使用。 本来这些人就是土司们的奴隶,休说筑城了,让他们开山他们也得去啊。这会儿居然只是卖点苦力就有乾饭吃,那一个个別提有多卖力了。当然监工的军汉挥鞭子的时候也是真挥,挨著了真疼。 恩威並施嘛,就像张巡平时宽纵军队,战时严厉约束是一样的,都有个度。 继续收人,收满一万为止。 另一边张巡则主要处置大获城杨文安等人家属的事,在叶李献策之后,这些家口已经从大获城被载运南下到重庆。之后走水路发运去成都,交还给杨文安。 先前派去给李德辉和汪良臣联繫的元军俘虏,一个响屁都没崩回来了,张巡给西川元军的提案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成都在干嘛? 他们不回应是他们的事,张巡这边该做还得做。大获城的元军家属得知宋军將要把他们发还给杨文安,还觉得不可思议呢。毕竟都做好了一家分两家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张巡这么“善”,送他们去元朝境內团圆。 杨文安手里还有一支人马,只要兵马尚存,元朝又不放弃统一天下,那正常情况下,杨文安一家就不会败落下来。 稍微一点算,居然要发还一万数千口人去成都。听到这个数字张巡还有点肉疼呢,不过想著能够让西川元军內订,这点代价还是能够承受的。 这些家口都是元朝的军户,自有一定的组织,张巡只需要给与行粮和船只,即可放他们去往成都。 还別说,这些家口也算懂事,一路盛讚张巡的恩德。说张巡乃是古来之良將,抚军养民,能行德政。 別吹了,之后保不齐怎么骂我呢。 此时此刻的成都,其实不是完全毫无反应的。李德辉在收到张巡掳劫汉中、利州各郡人口南下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西川恐怕是保不住了。 如果汉中尚在,那元军可以从汉中和成都两面夹击剑门关,重新打通金牛道。可现在张巡把汉中人丁掠走,长安到剑门之间,不下千余里,那就成了无人区啦。 连一个可以让大军歇脚的集镇都不存在了,那元军想要再杀进四川,其难度之大,几乎无法想像。 是以李德辉认为,张巡的交涉方案,还是可以接受的。留在西川,元军只会全军覆没。退回陕西,那还有从裹阳再次南下的机会。 然则汪良臣认为张巡这一策是连环计,先把西川元军骗出成都和川西各州,等过了剑门关,元军只能先往凤州、阶州、秦州这一线跑。 一旦跑起来,就会像汪惟正那样,一溃千里,败势难以阻挡。 到时候,张巡要是衔尾追击而来怎么办?是会有可能直接把整个秦凤地方带崩的。而巩昌二十四州总帅府在哪儿呢? 就在秦州旁边的巩昌路。 巩昌若失,整个陇西都会动摇,乃至全部倒向张巡。当初诸葛亮出岐山,天水、安定、南安三郡就是直接投降的,关中大震。 汪良臣倒也不是只顾虑自己家在巩昌的基业,同时更是担心气势正旺的张巡,会趁势直取陇西,得有雍凉,掌握西郡大马,再借道反攻关中。 关中若失,宋军对元军也將有高屋建领之势,可以直衝入河南大平原。 第385章 385.远在四川显態度 第385章 385.远在四川显態度 和东川元军不同,西川元军大多是外头调来四川的,新附宋军较少。一部分是李德辉带来的安西王隶下军户,一部分是巩昌元帅府的兵士,一部分是陕西、陇西等地汉侯或者世袭千户、总管们的兵。 比如赵匣剌,他父亲就是被窝阔台安插在延安的新军千户,世袭的。原任东川先锋使,现任西川船桥副万户。 这位老兄之所以歷史留名,是因为他进攻钓鱼城的时候肩膀中了一箭,以当时的医疗技术水平,没办法把卡在骨头里的箭头挖出来,换个小兵早等死了。 彼时的四川都元帅钦察不想这么一个勇將轻易死了,於是派人去找死囚,现场卸骼膊,大解活人,一点一点往下挖,看怎么挖,挖不死人。 最后確定挖到赵匣剌中箭那位置,既不会把手废了,又不会死人,这才进行的手术治疗。 然后把赵匣剌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救了这人一条命。他现在魔下有一千五百人,也算是西川一路军头。 这一路军头,那一路军头,凑在一块儿,西川元军才有的二万人。和东川元军都是大伙儿凑出来的模式,其实大差不差。 既然人多,那自然就有选择和站队。原本还有如丧家之犬的杨文安,因为手里的三千残兵,登时成为了重要军头。 偏偏这时候,杨文安及其魔下的万余名家卷居然被张巡给放了回来。张巡既不要钱,也不要地,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放了回来。 不怀疑? 这种时候都不怀疑,那就有鬼啦。 可这时候还真就没人把怀疑立刻说出来,杨文安又没反,没反就是带元人。毕竟杨文安能够从武胜城奇妙穿越到成都来,那也是一號人物,手下的新附汉军又属敢战。 管怎么说,都是此时西川元军的一支主力。宋军能拉拢杨文安,难道元朝就不能拉拢?可问题是一时间给不出好价码。 伴隨著两淮盐船而来的,还有一桩去年朝廷就要办的大事已经落实,通知张巡到位。废除旧引引,重发新引,再兴盐政。 或者说的简单点,从盐商手里刮一笔,来还朝廷欠的债。 当初张巡和陆秀夫是有过明確约定的,朝廷发盐引那是朝廷的事,但是两淮认不认盐引那是两淮的事。 没有两淮盐司敲过章的朝廷盐引l,就不能去两淮支盐。叶李基於此不是还希望张巡办理盐票制度,试图逐渐恢復纸钞的信誉,通过成本低廉的纸幣,再来刮一笔嘛。 盐票的事稍后再议,重发盐引的事已经落实了。朝廷中枢的户部和盐铁方面走完了流程,已经在年中时重发盐引|,以旧引一百引|,换新引一引,另外每引收一贯又六百文的“工本费”。 因为淮南扬州真的能够支出盐来,愿意兑换新引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淮南引的主要那部分,都被谢太后、全太后、赵老登、杨駙马等权门势家所获取,剩余部分还在临安市面上被当成“期货”炒作了起来。 至於两浙引,瞎,兑者稀少啊。 大伙儿根本就不相信朝廷,只觉得淮南的张二节帅还有点信誉,而朝廷的信誉已经是负数了。 如果不是张巡也认朝廷的引,重发新引的事根本办不起来。 眼下儘管得了新引l,还需要去两淮安抚司在临安的进奏院钞印,办理流程更加冗长。可只要能赚钱,没人会嫌弃手续繁。 最后靠著这一招,朝廷短时间內收入了超过二千五百万。 就这一票买卖,以后一年能挣个小几百万就不错了。光印张纸的事,若非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这种好事根本轮不到朝廷。 有了这么一笔临时性的大收入,加上朝廷的赋税,四川的战爭经费终於完全覆盖。只等张巡迴来,连本带利的还给诸位大债主。 嗯,张巡虽然不在朝廷,但朝廷不敢忘了张巡。 尤其是当张巡的捷报一份一份的送到临安,全川恢復就在眼前,朝廷更加不能忽视张巡了。一般的俗务无所谓,这种和张巡相关的事务,那都是不远万里派人走两个月水路,送来给张巡过目的。 虽然毫无时效性,也只是报给张巡知晓。但做与不做,那態度上的差別可大了去了。 瞧见自己担保的那三千万债务有了著落,张巡也舒坦。张巡虽然心底里是个没皮没脸的烂货, 可表面上的风光招牌还是要维持的。 这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道理,张巡还是很清楚的。將来大概率还要去襄阳打一场,又得临时筹款借钱,是以第一次得把有信誉的杆子立起来。 另外新盐引这个事,有姚和瞿霆发在淮南办理,殊为妥帖,也不会有啥问题。他们只需要按引引產盐兑盐即可,赚到了钱,上下游都有好处。 亭户卖了盐有饭吃,运司能从钞关分润纸张经费,官军直接得餉俸,都有美好的未来。 不过另外还有一份军报,引起了张巡的注意。那就是淮安军那边接到一路人马,是文天祥当初允诺,要按照刺史的名位,去招揽的河北盐工起义军郭积万部。 起义军在又经歷了一个冬天的转战之后,成功转进到淮河边上。因为宋蒙之间並未达成和议, 尚属敌国,接纳起这些北方起义军来,自然毫无心理负担,甚至算是欢迎。 因为这事是当初文天祥主持要办的,所以淮南军先报了扬州,扬州又报了临安,还一道传信来四川给张巡看。春末夏初就有起义军络绎不绝来投靠,张巡去青居城打汪惟正的时候,郭积方的主力即抵达了淮河边。 现在四川秋粮都快收完了,消息才送到, 扬州那边不敢擅专,请文天祥和张巡给一个明確的处置方案。是迁移入两淮沿边,还是就近安插到扬州左近,抑或是解去朝廷,交朝廷发落。 来都来了,怎么可能把人交给朝廷?不是说郭积万魔下有成千上万的大枪手,敢在平原上正面迎击元军骑兵的嘛,得收。 第386章 386.盐兵南投须谨慎 第386章 386.盐兵南投须谨慎 捎上叶李,把军报和公文丟给他,由著他倒骑驴瞧著,张巡打马在前,直奔兵马副元帅的行辕,去找文天祥。 当初张巡其实没想著去招揽河北河南的起义军,毕竟起义军这玩意儿是吧,老弱居多,裹挟人马一看十几万,精兵可能三千都没有。 四川这边缺人,淮南却不那么缺人,凭白为一二千精兵养活十几万家口,那代价太大了。倒是文天祥挺积极的,他属於典型的求兵若渴。 谁叫他有一颗恢復全宋的心呢。 儘管他嘴上不说,但张巡很清楚,文天祥时刻准备著驱逐韃虏,恢復中原。所以但凡是有点战斗力的兵马,他都愿意接纳。別说起义军了,山贼海盗也可以。大不了接纳之后,打散了交给將校们重编约束。 现在带宋还没死透呢,中枢尚有一二分实力,招募几万起义军,完全有消化的能力。 等赶到副元帅行辕,文天祥显然也收到了朝廷的公文。郭积万不是一个人来投的,前后夹裹著三万多丁壮来投的南宋。即便文天祥曾经允诺说给他刺史的名位,可在外面打了好二年游击的郭积万也清楚,没点兵马在手里,放屁都不响。 这年头就是如此,兵强马壮者,如果愿意妥协和勾当,自然有势力出面拉拢,混口饱饭吃。以前郭积万只是个盐工,在外面攻州破县,杀官造反,那眼界真开阔了,思想更活跃了。 很是听了几个所谓的九公封建,抑或是元朝的汉人世侯,那不过都是乱世之中有枪的草头王, 因为机缘巧合“转正”的故事。 个中的细节郭积万可能不知道,毕竟县衙里也不会放什么史书,但是大概的情形,他还是从许多官绅的口中得知了。 再者老弱在流动作战中没啥战斗力的情况,郭积万也十分清楚。是以他才带著三万丁壮南下, 號称五万,先把號报上去。 其实真正能战的,还是队伍核心主力的八千大枪手。都是老盐工,在盐场推桿子推出一膀子好力气,这才能林立枪阵,同韃子斗个你死我活。 如今这支人马已经被接引到了淮南,但並未进入扬州。且高邮军的张世杰也在江北运河的节点树立了警戒,以防万一。 怎么安置? 文天祥看看张巡,张巡看看文天祥,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叶李。领导不说话,让你先拋块砖出来,拋得好,那就是领导远见高明。拋得不好,那也无所谓,反正不影响领导的威猛形象。 於是叶李稍微清了清嗓子,表示郭积万號称雄兵五万过淮,船载他过淮的时候,点算也有三万数千,这些人中勇壮的不少。到底是北方来的逃人,张巡本人也不在扬州,无法给予威慑。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让他们驻扎在淮安军,但是不充许进城, 如果他们有异心,一侧是淮安军,一侧是张世杰,局面不会有碍。如果他们要北返,有淮水阻隔,他们轻易也走不脱, 如此,可以等到张巡迴镇扬州,再行处断。 只要张巡本人出面,再加上魔下的一镇猛士弹压,別说一个郭积万了,来五个十个也压得住。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叶李没有直接说出来。只要郭积万还留在淮安军,那就不可能被朝廷给拉走。除非文天祥这个当初派人招抚他的人回去,否则在这种事情上,郭积万只会观望,不会轻易下注。 都是出来混的,郭积万从河北沧州一路打到淮南淮安,难道是因为想奔向光明? 想想也不可能啊,这郭积万大概率不仅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得给自己找个好东家呢。一个能给他合理报酬,並且不让他做炮灰的东家。 能够符合这个条件,並且给出合適价码的,张巡算一个,李庭芝应该也算一个,然后就是文天祥。至於其他人,很显然都有缺陷,没法全给。 陆秀夫去都不好使,他在军中无威望,压不住人的。哪像张巡,眼晴一睁,保准儿整个大营都能静下来。 “可。”文天祥微微点头。 “这便很好。”既然文天祥不爭,那张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我瞧见你收了五千北虏降人?”前几天文天祥一直在安置南迁的百姓,这两天好像发现了那五千户探马赤军。 “嗯,彼等愿降,我便收下了。”张巡收的夷丁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若是你出兵西川,彼等留在重庆?”文天祥非常直接的,南宋君臣对於北人的怀疑,倒也是不分民族的。 表面接纳,用而驱之,实不信任。 嗷,他张口一说,什么意思不言自明。不就是担心张巡带著大兵离开,这些探马赤军留在重庆,有可能会造反嘛。 重庆现在正在恢復重建,可经受不起什么兵乱啊。 “可直接將他们发往扬州,一路上恐也难办。”张巡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文天祥提醒的是。 “再者也不能立刻將彼等编组成军,往征西川吧。”文天祥见张巡很听劝,便继续说道。 当初在汉中,有上千人估计是被元朝的官吏將校虐待狠了,或者有亲人死於道路,所以投靠张巡投得非常坚决。但剩下一部分,多少沾点迟疑。虽然他们杀了汉中本地的元朝官吏,还攻击了官府,但有些人保不齐还心存侥倖。 还是那句话,张巡压得住他们,因为他们是亲眼看著畏惧张巡威名的元朝官將跑路的。还看到了张巡魔下的甲士精兵,所以服气。换个別人来,那就未必服啦。 “倒是个难事。”被文天祥这么一提,张巡感觉得儘快把姜才调回来。 可以把一部分探马赤军先编组进入侍卫亲军马军,比如说一个指挥里面填补个几十骑,直接吸收消化。另外一部分则交给姜彬留营操练整编,並且他们人马都在江北子城外。 接著把张孝忠给调过去,以作防备。东川全復,下游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巡弋兵力,正好可以抽出来做预备队。 第387章 387.收兵糜集在云顶 第387章 387.收兵糜集在云顶 只是无马。 虽然张巡让姜才先选千把人充实到侍卫亲军马军来,但是这些人除了自备马匹的,剩下的只能弄个驴或骤子隨营操练。 反正也很正常,宋朝的骑兵无马的多了。宋初可能还好,到了宋仁宗时就已经大量短缺马匹, 甚至出现过夺禁军马匹,配给蕃兵的烂事。因为有些不通兵事的文官觉得禁军反正骑战也很拉跨, 不如全拿来配给从缘边招募的蕃兵骑手。 倒是来卖人的杨邦宪说可以帮张巡想办法弄几百匹滇马来,但滇马比卖来做盐工的奴隶还贵, 实话,节帅接受才能弄到。 瞎·—.—. 杨邦宪说得肯定是实话,这年头確实一匹滇马比一个奴隶要值钱,换唄。总不能让那些招募来的探马赤军步行作战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如此在重庆又盘亘了一个多月,土司们前前后后给张巡配过来一千五六百匹马,带上其他大牲口,才把姜才募集来得探马赤军都给配上马。 也仅仅只是配上了马,谈不上战马。 有马总比无马强,有马就能跟著隨营往前进战,不至於要靠双腿去追。 那边用盐巴换来的奴隶差不多够数了,重庆这边的秋粮也收割晾晒入仓。不知道是不是张巡的脸大面子大,今年四川终於没有旱灾了,模模糊糊算个平年。丰收有积蓄是难,但是连米带糠一起吃,饿不死人是真的。 至少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不需要朝廷再设法賑济四川了。另外该转移支付的钱和军械,还是少不了的。 兵精粮足,宜战。 张巡將在重庆江北暂歇了一个多月的军队重新召集,点名会操,重赏金钱,分给器械,受令出征。 另一头的元军,李德辉和汪良臣虽然没有爭出一个结果,但他们二人怀有一颗爱带元的心是共通的。 基於爱带元的真心,二人暂时拋弃分歧,决定以拖待变,只要能够熬到大都做出反应来,那形势一定会好转的。 如何拖?二人的意见也是相同的,將川西老弱一概拋弃,迁移丁壮人口和能调集的粮食器械, 退保金堂云顶城。 川中八柱,唯有云顶城在川西,其他七个柱此时已经全部被宋军掌握。其中的青居城、大获城、苦竹寨等,都是张巡力战恢復而来的。也就是云顶城,因为不在嘉陵江一线,继续被元军所控制。 位於沱江岸云顶山的云顶城,距离成都大约百里,由余和孔仙主持修筑。同样的,全城都在山岳之上,以悬崖绝壁为城垣,易守难攻,堪称天险。 按照计划,汪良臣和李德辉放弃在平原上的成都大城,集合了一万数千兵马,三万多丁壮,退保云顶城。 同时又命杨文安自署家口,入驻云顶城所在龙泉山脉和沱江的开口要隘怀安军城。投降宋將万寿魔下的三千多新附汉军也配属加强给了杨文安。 万寿本人仍留嘉定,宋朝要把他拉去临安碎尸万段的消息,李德辉已经通报给了万寿。想必万寿一定会拼死守城,阻拦宋军的吧, 或许有人要问了,元军主力都迁移到沱江边的云顶城了,为什么还要分散兵力,让万寿去守岷江边的嘉定城呢? 很简单啊,张巡文不知道元军转进云顶城了, 正常来说张巡肯定走岷江大道,先攻嘉定,再攻眉州,最终兵临成都城下。如果张巡在嘉定城下遭遇了万寿的抵抗,不仅可能加强元军还在成都的假印象,还可以拖延时间,让张巡徒然消耗在四川十分宝贵的粮餉。 如果能够把张巡拖在嘉定城下一个月,那李德辉和汪良臣能大笑出声啊。 东川大败的消息,这会儿肯定已经送到了大都或者上都,交给忽必烈审视。忽必烈何等样人? 到时候抽发安西王隶下十万大军南征四川,保准儿把张巡送上天。 对他们二人而言是天大的困难,对忽必烈而言那就啥也不算。真要是忽必烈决定要干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远在千里万里外的敌人,忽必烈踏平大山也能赶去消灭。 倒也不算什么错误记忆,毕竟歷史上忽必烈既要征日本,又要征安南,一路打到了占城真腊那一块。 征日本是差点就给他干成了,征安南那就是已经成了,只不过最后没有像云南那样,经营成功罢了。 如果忽必烈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进四川决战,参考姜维和后蜀夺秦凤成阶等例子,派三万人走陇西,过阶州、略阳,再转入川西,並非不可能的事。 当然现在这条路上,人口规模和人类集落能够提供的补给都十分稀薄,三万人大约就是极限数量了。除非忽必烈能够重开长安过汉中的金牛道,那走上十万大军,也是可以的。 只是如今的元朝,能扛得住这么大的重开工程吗? 要是说给张巡听,张巡肯定笑的。可是李德辉和汪良臣身在四川,並不清楚元朝中枢如今的財政就是趋向於崩盘的情形,忽必烈的决心恐怕会受挫哦。 但管怎么说吧,汪李二人还是做好了坚守云顶城一年以上的准备。不仅尽搜川西米谷入城, 还加紧恢復了云顶城內的一千数百亩梯田,为长久计。 连山城內的水池和水井,也认真清掏和恢復。原本作为宋朝成都府衙的慈云寺,也被二人发动民力,进行全面的加固和修。 这慈云寺还是唐玄宗李隆基赐额的呢,现在汪李二人才不管这些,直要把这寺院修筑成一座城內城,以期守战。 就在元军这边紧锣密鼓的进行川西防御动员之际,自重庆出发的张巡,也已经抵达了瀘州。守卫瀘州的赵匣刺早被李德辉调去了云顶城,城內只得数百户残民,还没有粮食,须得宋军接济。 倒是早有预料,张巡没管这点安民的小事,幕府內的僚佐们自会处断。瀘州以北的富顺监,也即未来的自贡一带,更加吸引张巡。 趁著安插盐工的当口,张巡亲自走马富顺监。 第388章 388.富顺井盐空荡荡 第388章 388.富顺井盐空荡荡 富顺监,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宋朝设置在某种矿藏上的统治机构。像是张巡治下的淮南舒州同安监,就是为了开採铁矿、治铸铁钱而设立的, 同安监每年能鼓铸铁钱二十五万贯,不过因为离开长江数十里,不方便薪炭的运送,到了南宋中期就减额生產。等到张巡入镇扬州时,同安监已经停產。 铸造铁钱还能挣两个,铸造铜钱就难咯。得等江户时代日本的铜矿大规模开发,或者收取並开发云南成功,才能够有利可图。 都是后话,先看眼前的富顺监吧。 偌大的富顺监,同样是只有残民数百家而已。元朝也试图在此组织井盐生產,无奈瀘州是双方拉锯地区,加上还遭遇了刘整叛乱,吕文德討平等一系列战事。整个井盐的生產体系,几乎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能直接出滷水的井都不剩下几口了,湟论是煮卤为盐,四面售卖,以供军需。 想要重建起来,得先投入个百十万的。幸亏张巡早有预料,人手是现成的,钱粮也是现成的。 直接开干就完了,没啥好迟疑的。 盐作为如今这时代的硬通货,不愁销路。隔壁欧洲不是说工资的词源,就是盐嘛。说明这玩意儿是真好使,不论东西的。 好好干,张巡留了一千五百人在瀘州镇守。这一次不是有杨邦宪和田景贤的土兵做开道先锋嘛,张巡带上五千步兵,五千马兵,顺带五千水兵即可。剩下的步兵部分留守重庆大营,部分暂时来看住瀘州、富顺监。 逛了一圈,基本了解情况之后,张巡就问本地见在的盐工,怎么仓里一粒盐都瞧不见吶?最近一直没生產?还是? 被赵匣刺裹带走了,元军虽然没把他们这些人绑走,但是食盐精贵,真是一包也不肯留下啊。 嗷·.. 理解,换做张巡要去成都守城了,也会把富顺的食盐都带走的。那没事了,你们继续恢復生產吧。张巡抬脚就走,下面的盐工还絮絮叨叨说就是沿著沱江运走的。 嗯?沱江? 不应该啊,宋代沱江沿线就没发展起来,后世的內江市,现在根本就是不毛之地。元朝已经將资州从州到县全部废除了,到了明代才彻底復建的资县。实在是人口稀薄,商贸不兴。 得等到成渝铁路建成通车,在中继点上的內江市,才一跃而起,成为被火车拉动起来的城市。 沱江的航道远不如岷江好走,赵匣剌都走水路了,怎么选择不好走的沱江? “莫非—.”张巡嘀咕了一声,难道赵匣剌是为了去云顶城? “先生。”张巡转头就朝稍远处正在观瞧山形地势,估摸著准备赋诗一首的叶李。 叶李和一帮前营幕府的文官相处的还挺好,主要是叶李当初极言进諫,要杀贾似道以谢天下来著。这会儿那真就是站到了道德高地上,被贾似道陷害遭贬十年的经歷,让他很轻鬆就收穫了一大批小迷弟。 大伙儿都觉得他是海內名士,志虑高洁的那种,名声在士人里很不错的。 瞧见张巡招呼自己,叶李朝一眾僚佐拱拱手,道了一声罪,这才拄著拐过来问张巡什么事。等听到张巡的猜测,叶李略一思量。立刻就问那盐工,赵匣剌走的时候既然连盐巴都带走了,为什么不把他们这些劳力也带走? 守城的时候妇孺算是累赘,但是壮丁民夫却未必。毕竟运石登城,填补缺口,土工劳作,都可以驱赶壮丁去办。等城內没粮食了是吧,壮丁还能拿来有效利用。 妇孺干不得重活,被赵匣剌拋弃在瀘州很正常,盐工们可都是壮丁。西川人口凋,好好地壮丁赵匣剌为什么不裹挟走? 盐工被这么一问,只是说不明白,连道赵匣剌走得时候,根本就没提带他们走的话。拉上盐粮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节帅————“”叶李其实已经有结果了,但是得先瞧瞧张巡的意思。 “奔了山城。”张巡刚刚瞬间就想到了,但是不確定。 “十有八九。”瞧见张巡已经有了猜想,叶李微微頜首。 不裹挟丁壮,说明丁壮已经够了。可守成都,丁壮怎么会嫌多呢?都说了丁壮在必要时可转化的嘛。 那大概率就不是守得成都,而是守得附近山城。附近最有名,且最险要,还在元军控制中的, 那不就是金堂云顶城, 像是刚刚被赵匣剌弃守的瀘州神臂城,其实也是山城险要,但是在最近十几年的往復拉锯战中,遭到了相当大的破坏,且没有屯民。无民则无粮,无粮守个屁。 不说了,立刻派人朔沱江而上,前往龙泉山云顶岩探查敌情。如果元军入据云顶城,便立刻来报。 几天时间张巡还是等得起的,反正要在富顺监恢復井盐业。上万名买来的盐工须得有个起居的草棚,正好调动兵士砍伐竹木,几天功夫给盐工搭棚。 四川的冬天自然不如北方寒冷,但是总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另外砍伐下来的竹木也不会浪费,盖草棚嫌多,正好拿来煮盐。 已经在重庆帮著文天祥重筑了江北子城的盐工,这会儿很有几分组织度,要是再往军队的方向拉一拉,练上一年,也能够成军。不过张巡眼下更希望多挣钱,募兵的事,才得了五千探马赤和三万河北起义军,不急。 开山伐木,聚草修池,有时候觉得这种现实所见的大工地,会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看著各种建筑一点一点的构筑起来,並发挥作用。重点是还全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进行,那种成就感是吧。 也难怪后世那么多建设类游戏了,只不过別人是在地图上玩游戏,张巡是在实际上构建一座大规模的井盐生產基地。 欣赏了六天,沱江上便有人赶了回来。云顶山去不成,因为沱江和龙泉山的交叉口,已经有杨文安立下了阵势,修復了怀安军,正在阻拦从沱江下游可能出现的敌军。 原来如此..—. 第389章 389.三龟九顶俱湮没 第389章 389.三龟九顶俱湮没 入驻怀安军的杨文安先把自己的宗族家小,以及一军兵士的家口安排妥当,隨后便检看起整个怀安军的城防,以及李德辉加派来的三千新附汉军的成色。 在张巡把万余杨文安及其部下家属归还之后,杨文安就发现自己和他所热爱的带元之间,產生了一层薄薄的壁障。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这层壁障在每日增厚。 幸亏西川元军实在人少,而且云顶城孤城很难抵抗宋军的大规模进攻。是以李德辉和汪良臣不仅把他配置到了龙泉山下的怀安军,还给他加强了三千人。 不是恢復了信任,是很清楚就杨文安魔下的三千人,恐怕很难守住位於沱江出山口平地上的怀安军。 云顶城想要守的久,不仅需要在嘉定的万寿死扛宋军,消耗宋军的兵马粮草。也需要山下的杨文安互为角,並抵御从沱江下游衝上来的宋军。 限制宋军的活动范围,扩大元军的机动空间,甚至在必要时,还可以通过卖了杨文安,来为云顶城爭取时间。 本身就是聪明人的杨文安,也清楚李德辉和汪良臣都爱带元,虽然先前有些爭执,但在没有得到大都回文的情况下,还是同心同德的开始在云顶城设防。那这就意味著至少怀安军的后背是安全的,至少暂时安全。 如今要防的,也就是沱江下游来进犯的宋军。 怎么防? 通过先前和张巡的对峙,以及同张孝忠的战斗,杨文安发现宋军的精气神上来了,心气在张巡的鼓舞下有很大的提升。勇於肉搏,敢於肉搏的人多了起来。原本这算是元军的“专长”,现在反倒叫宋军得了先。 原本惯用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简单招数,现在不好使了。那就只能打另外的主意,出奇制胜。 在战场上正面牵制住张巡,这並不十分难。虽然西川元军水平也就一般,但提前充诺重赏,告诉他们要肉搏作战,鼓舞好了,这些兵还是可以进行肉搏的。要不凭啥之前都是元军攻,宋军守呢。 除了元军数量胜於宋军之外,主要就是宋军被打得只有守城的份了。敢於並且能够出城野战的人马越来越少。 好了,奇在哪儿? 还得等李德辉的信。 李德辉作为安西王相,同时也负责沟通元朝四川同云南之间的联络。许多云南的事务都是由李德辉经手,先前张巡攻入大获城,汪良臣派遣的二千元军为姜才击溃,千余人溃奔回成都。李德辉就知道事难治矣,极速行文去了昆明。 张巡接到了沱江上游发来的报文,得知元军在沱江口怀安军建立了防御,如此自己即便走沱江,还是会被挡住。那原计划就不做修改了,还是先去会会嘉定的万寿。 瞎,大话放得確实是早了些。直言要元军把万寿归还来,送去临安明正典刑。现在万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给带元卖命了。 不过万寿在带宋这边,確实算是罪大恶极,毕竟別人投降都是带降一座城,他投降是把嘉定周围数郡都带崩了。其罪莫大,难以轻饶。 另外他那点兵,连西川元军都打不过,张巡並未放在眼里。况且已经和杨邦宪、田景贤说了明百,他们带著善於攀登的土兵先攻城,看看万寿的水平。 如果能够直接把城打下来,那皆大欢喜。不能把城打下来,试探出万寿的水平,以及嘉定城的虚实,张巡亲自上。不信这城,能顶得住我忠诚军的忠诚衝锋。 大军相次前行,进抵敘州。不出意外,元军把敘州也放弃了。包括周围的马湖、高州等地,本身就夷汉杂处,也没多少人丁,元军走的飞快。 一直到犍为的下坝,才发现元军的哨探。万寿同样採取了收拢人口避入山中城中,集合力量死守控厄岷江和大渡河交匯口的龙游县(乐山县),也即嘉定府治所在。 乐山大佛后世太有名了,建造乐山大佛不就是为了祈求当地的岷江河道能够风平浪静嘛。这地方既是两江交匯之处,又是险滩云集之所,不守这里守哪里? 都不需要张巡喊什么谁愿为我先登,诸將,尤其是自带乾粮来卖命的土司们个个爭先。那就请各位表演咯。 正好瞧瞧先帝赐“御前”號的播州雄威军是什么成色,和明朝那支在浑河杀得努尔哈赤要斩溃败將领首级,反覆死冲,才最终击溃的白杆兵差多少。 喉,先帝啊,先帝死的早啊。 要是那位圣质如初的先帝在就好了,圣君在位,贤臣满朝,大伙儿济济一堂,眾正盈朝啊。 默默感怀了五秒钟先帝,张巡就瞧见播州兵举著木牌和坚盾一路进到嘉定城下。说起来还得感谢李德辉和汪良臣吶,万寿早先也是一员宋军的大將,曾经兴师北上,试图恢復成都的。 后来伯顏南下灭宋,宋朝方面一片瓦解,眼瞅著带宋真不行了,万寿这便投降了元朝方面。 歷史上他是在谢太后下旨诸路官吏投降之前便降的,更没啥好解释得了。 因为他魔下有小二万人马,李德辉不放心。於是把嘉定城隔著岷江,在岷江东岸的山城三龟城、九顶城以及乌尤城全都破坏拆除了。 在当时的李德辉看来,元朝马上就灭宋了山城用不上,再者把山城留在嘉定万寿治下也不妥当。 现在好了,原本还能退保三龟·九顶城的万寿,现在只能在海棠山前的平地城池嘉定城,集兵抵御张巡的进攻。 真要是让他上了三龟·九顶城,少说宋军得死个一二千人,才能把城攻下来。 至於现在,就瞧见播州兵和思州兵的轻弩连番射击,身附標枪的藤牌手云梯登城,喊杀声如雷大震。开打之前张巡还听见杨邦宪喊先登的给盐二百斤,难怪这些播州兵这么勇。 二百斤盐?回了播州当地主是不行,做新郎娶三五个女子应该绰绰有余。 第390章 390.奇兵已至文安喜 第390章 390.奇兵已至文安喜 得知宋军已经在猛攻嘉定城了,杨文安再次行文去问李德辉,奇兵到底预备的怎么样了?成与不成,至少给个准话啊。 就凭嘉定城,能挡那张二几天?顶多个把月。 又不是三龟·九顶城俱在,谁能想到带元居然也有被人逼著守城的一天,更重要的是元军居然不能撤退转进其疾如风,真被迫开始死守。 简直是黑白顛倒,没道理了都。 正暗自嘀咕呢,是不是趁著张二还没来,亲自跑一趟金堂云顶城的杨文安,终於收到了他最近一个多月一直在期待的李德辉回信。 信中的內容令他大喜过望,乐得几乎无法自持,奇兵到了,奇兵终於到了。 於是杨文安立刻决定去一趟云顶城,亲眼瞧瞧这奇兵。其实李德辉也是头一次见识眼前的奇兵,堪称巨物。 战象! 元军在平定大理国时,就曾经见识过数以百计的战象。彼时大理的残余势力就试图拥战象,据牢江,以抗元军。不过有大象也不好使,人菜没法救。被阿术,对,就是那个在当涂·歷阳之战中,暴揍了文天祥和张巡的元宰相阿术疾攻大克。 然而大理的战象还是给了阿术很深刻的印象,到底是蒙古人,头一次见战象,恐惧还是有的。 后来他从云南回到大都,还和忽必烈说了这件事,只是忽必烈並未重视此事。倒是彼时是忽必烈侍臣的李德辉听进去了。 歷史上马上元军就要和缅军的二千头(一说八百头)战象,展开大规模的人象会战。现在还能不能发生不知道,但元军確实虏获过战象和象奴。 和李德辉激烈討论战守之策,提议要出奇兵的杨文安话一出口,李德辉就想到了在云南的象兵。 四川南部,当然现在的四川大的很,后世云南贵州很多地方现在都属於四川,还有大象存在的,毕竟气候適宜,杨文安见过大象。 甚至前不久张巡打老虎的时候,还抓到过犀牛呢。很多动物这会儿在无人的四川大地上快乐的生活著,气候湿润棲息地又没人类影响,可不就是快活。 总而言之,十二头大象终於赶到了金堂云顶城,在必要时,可以拿来好好请那张二喝一壶的了。 记得当初阿术说是用披甲重步兵去斩大象的象鼻,以及用强弩攒射,才將大理国的战象给击溃了。基於此,李德辉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人手,为战象打造半身甲。 反正战象能驮好几个人作战,现在少驮一个披甲有二百斤的士兵,换成二三百斤的铁甲,完全不影响战象的行动。反倒能够在相当程度上避免战象被砍鼻子,或者被射得发狂。 西川元军如今危如累卵,什么都得算计,最好是一战能把张巡打崩了,那才叫“长治久安”之策。 “这个万寿,却也是个良將。” 在大渡河上扑凤洲观战的张巡,並不贬低自己的对手,坦然称讚万寿防守得宜,处置恰当。 播州和思州等处的土兵攻城虽然猛烈,可是万寿专攻他们衣甲相对单薄的弱点,使劲往城下浇金汁和开水。不烫到皮肤,这玩意儿有三五成的杀伤力,烫到皮肤,那这年头大概率就是没治了。 那些撤下来的土兵情形,看得张巡都皱眉。儘管杨邦宪和田景贤等人觉得这种损失还可以接受,但张巡还是让他们撤了下来。 还是先轰开城墙吧,近身打肉搏,看你还怎么浇金汁。 自兵船大舟上拆下来的襄阳炮,復又安装到嘉定城下,前后折腾了一日。不过这肯定是值得的,襄阳炮砸起来,那叫一个地动山摇。就嘉定城那个夯土城墙,肯定是挨不住襄阳炮多少下的。 瞧见此情形的万寿毫不犹豫,当天晚上就派亲將出来夜袭,试图摧毁宋军的裹阳炮。可惜张巡的防备相当严密,夜里刁斗森严,根本就没给城內元军机会。 当初张巡夜里是怎么出城偷元军的,那都歷歷在目,如此错误不可能轻易犯下。眼前的张巡虽然认识到四川元军的战斗力,和伯顏所统的元朝中央军侍卫亲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没有飘起来,只是认知清楚罢了。 真要是飘了,张巡这会儿应该在重庆左拥右抱,只令魔下將弃出战。保不齐在外头还能落个一儿半女吶。 不提这閒话,万寿一见偷袭不成,立刻开始做第二重准备。在嘉定城外是有码头的,元军也有水军,另外水军还有一处盐关城进行保护,城虽然很小,就俩足球场的水平,但他可以遮蔽元军自嘉定城走往码头的道路。 同时又因为有水军的协助,宋军一时间还拔除不了这盐关城。 是以万寿立刻派出勇士百十人,收集薪柴,驾驶小舟向扑凤洲周围停靠的宋军水军进攻。因为他瞧见张巡的“师”字大旗在扑凤洲上,若是能搅乱张巡的中军,他就可以趁势杀出城来,將登岸的宋军都赶到水里去。 张巡是不懂水战,可是刘师能懂啊。他不仅早就將船只用掏河滩掏来的污泥涂满了船身,还配备了大量的长杆。 毕竟元军在岷江上游,他在下游,这种准备是一个水军將领最基础的本事。他哥刘师勇当初在长江上,那可是和伯顏的水军五五开的好吧。 上百艘元军小舟直衝而下,偏偏天不帮他万寿,一旁大渡河水冲入岷江的乱流,打散了元军的小船编队,其中数十只因为满载薪柴,直接就覆没在了水中。另外还有一些被乱流衝散,不知所踪。只剩下区区二十多条衝到宋军面前,全被长杆撑走,还白送了宋军好些柴火。 真是一个卖力的啊··· 见他如此奋力守城,张巡更加坚定了儘速破城的打算。裹阳炮昼夜不息的向城內射击,仗著人多兵多,两班倒的护卫裹阳炮,完全不给城內破坏的机会。 復又砸了两天,嘉定城那个红岩做基,夯土为壁的城墙垮了下来。 第391章 391.今日出奔明日见 第391章 391.今日出奔明日见 城壁完整时,嘉定城內的人心其实並不动盪。可这城壁一破,那就不好说啦。虽然这会儿带元和带宋都有了兵为將有的意思,士兵主要跟著將官走,在带元和带宋差別不大。 可差別不大的基础是跟著將官能吃饱穿暖,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真要是到了生死抉择时刻, 人心该动盪还是要动盪的。 张巡倒不是篤定城內有人会反正,只是本著有枣没枣先打三桿子的想法,派人持榜到嘉定城下高呼。 生虏万寿到军前的,立刻授武功大夫,赏白银五千两。斩首来献的,仍授原官,赏银二千五百两。 活的比较贵,是因为可以送去临安砍头,然后再传首三边。有这么一个附加的政治宣传价值, 能够涨一涨临安朝廷中枢的威望死了的虽然也可以送去临安报功,但把首级掛在余杭门上,到底不如直接推到御街上,教成千上万人看著砍头来的有气势。 一边派人到城下去喊,一边整顿忠诚军和御营前军,甲士这时候不投入夺城的绞肉,什么时候投入。 给城內一夜的时间,能有人反正,那张巡也接。没人反正,张巡也能够凭藉自己的武力,强行打破城池。 给人性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咯。 果然人性就是这么的直接和赤果,嘉定城內半夜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於耳,即便是在扑凤洲上的张巡,也看的明明白白。 等到天色大明,城內有五六名將校引出人马到宋军营地反正投诚。但是没有得到万寿的人或者首级,昨天晚上倒是火併了。可惜万寿早有了防备,没能打进他的內院。 哦哟,这个万寿真是一號人物啊。 张巡正感慨呢,就听到属下匯报,万寿引著数千仍旧忠诚於自己的精兵,打开城门直奔盐关城而去。搭上船就北走,嘉定城不要了,经营的地盘人口也不要了,一切以保存实力为要。 “此番纵了万寿,將来或许成四川腹心之患。”张巡如此对周围的將校僚属们说道。 “败军之將,节帅多虑了。”叶李以手搭眉眺望岷江上北去的元军。 “不知这一路军,会不会进云顶城。“ “云顶城小,恐怕难进。”这是王安节搭话。 就金堂云顶城在建设之初,设计的守城兵力是五千人。把李德辉和汪良臣等人的兵马塞进去, 就塞得满满当当了,大概率不会接纳万寿。万寿往北退去,眉州城防低矮不可守,成都城大难以守,云顶进不去。继续往北,不是去德阳,就是去绵州。 想再往北?不太可能了,因为苦竹寨留了王应节一万人成守,还有二三万利州广元迁移到附近隘口、军堡和屯营的百姓支援真想走?只能学邓艾走阴平小道。 难度很大,即便是元朝这种非常重视驛站系统,专门设置站户来充实和管理驛站的朝廷,也没有在阴平小道上设置驛道。 倒是在后世的贵州、云南地区,元朝是打下了中原通往该地的周密邮驛系统的基础的。还將四川部分地区划给云南和湖北,也是为了加强本省內驛站直接管理。 算了,没有擒住万寿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抓到了能够在咱们的功劳簿上添一笔色,抓不到也不会影响张巡恢復全川的大功。 反正按现在宋元之间还在交战的情况来看,总有和他万寿交兵的机会。没死在四川的话,但凡他逃出去,就有可能被安插到河南、陕西,百分百会参与到对荆湖和两淮的战事之中。 咱们这边张巡挥兵光復嘉定城,张榜安民,点校府库,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忽必烈则饱受了失败的滋味,正在仓皇南退。 把时间的指针稍稍往前拨转,西道宗王之首的海都,和东道宗王之首的乃顏,会师於撒尔都鲁(今呼伦湖东南)。东道合赤温系宗王哈丹禿鲁干,斡赤斤后王诸部的乃顏、黄海、塔不台、金家奴等人率领三万余骑,匯合了海都的三万余骑,双方合兵號称二十万,南下攻打成吉思汗所建立的大斡耳朵,进而攻占哈拉和林。 並未积蓄到足够力量的忽必烈,完全无法坐视东西两道宗王的叛乱,即便中原处处烽烟,他还是要先击败挑战自己的蒙古宗王们。 於是他率领侍卫亲军三万骑,以及河北汉军步骑兵二万余人,北上迎战。 双方在捕鱼儿海子(今贝尔湖,非指贝加尔湖)发生了决定性的大会战,连年征战不休,一会儿北上成守,一会儿南下平叛的元·侍卫亲军在东西道诸王大军的猛攻下,终於趋向瓦解。 幸亏有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土土哈(溧阳王班都察之子),以及益都汉军万户女真人李庭拼死殿后,忽必烈才率数干骑南走。 大军一路败退到应昌路答儿海子(內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克什克腾旗达里诺尔自然保护区),计点损失,不下万眾,丟弃的辐重超过三千车。 等到土土哈和李庭也逃奔回应昌路时,殿后的万余人只剩下不过四五千。两者相加,一仗丟了忽必烈二万眾。 左右將校惊恐震骇,只得拥著忽必烈继续往上都逃遁,一直逃到开平城內,才算是镇定下来。 重整队伍,稳定军心。 然而海都和乃顏並未选择乘胜追击忽必烈,在击败了土土哈和李庭的殿军之后,选择疾进哈拉和林。海都想要儘快坐实自己全蒙古国大汗的名位,然后从各大汗国招募更多的队伍,南下彻底击败坐拥中原的忽必烈。 而掠夺到了部分份地和草场的东道诸王,见此情形就准备回东道过冬。只与海都约定,之后进攻上都和大都,他们会再出兵相助。 海都於是同他们分配了战利品,之后便匆匆前往哈拉和林,並沿途收拢和號召造了忽必烈反的蒙古牧民与站户,为明年南下进攻上都和大都做准备。 这会几逃到上都的忽必烈,才收到李德辉同他说调集安西王隶下五干户探马赤军的奏报, 第392章 392.不打一场不心服 第392章 392.不打一场不心服 说起来,纸面上忽必烈现在应该有三十万以上的部队。蒙古人,尤其是內迁到中原的蒙古人生下来就是军户,要服兵役的。 所以到了元朝后期,大面积破產的蒙古军户们,既不会干什么营生,也没有战爭让他们能够进行掠夺,於是迭相自卖为奴,人数有论文说前后不下三十万。 在河南、陕西等中原地区,忽必烈也先后下令,以家產二千贯以上的人家为军户,签发一人从军。 至於大都的侍卫亲军,歷史上號称雄师二十万,仅仅是斡罗思扈卫亲军就有一万眾。可是在长达二十年的战爭中,侍卫亲军事实上就没有摸到过二十万人的边。 连南边物產丰饶,地处產粮大平原的杭州,都养活不了十二万大军,官民皆称困苦。大都如何能养活得了二十万不事生產的职业军人,这玩意儿就是个虚指。 一直到歷史上的元文宗时期,大量募集汉儿组建东宫宿卫,再加上扩编的汉儿五卫亲军,人数才摸到二十万的边。 现在嘛?刚刚捕鱼儿海一战,把忽必烈的侍卫亲军彻底打没了。 这不单单是军队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忽必烈的这个中枢失去了平衡中原汉世侯们的势力。接连在南方常州和北方捕鱼儿海遭受重创,进而失去力量的元朝皇帝,还能够得到中原地主阶级的支持吗? 傻子都看出这玩意儿会动摇的啊! 所以忽必烈对於李德辉送来签发京兆路五千军户进四川的奏报,完全不在意了。他已经顾不上四川了,四川算个毛,他不仅要失去蒙古大汗的地位,可能连中原皇帝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一方面忽必烈下令將分散在中原各地的探马赤军户往大都精选二万户,一方面又设法將唐兀、 钦察、贵赤、阿儿浑、阿速、回回等迁入中原军户往大都调,务必在短时间內使得侍卫亲军恢復到五万骑的数量。 饮止渴啊。 有这些人在地方上,地方上的汉族地主阶级还得上个小心,给元朝官吏三分薄面。这人一走, 三分薄面也得打九折啦。 可不充实侍卫亲军的力量,忽必烈连抵御海都的进攻,压制河北汉世侯的本钱都没有。收拢了五万骑,至少河北还能镇得住。 等忽必烈在上都遥控指挥,募集和补齐军队时,四川的急报再次发来。这次发来的就是注惟正等跑路,广元、汉中尽失,四川仅存川西一隅,且同陕西几乎失联的奏报。 按照正常的流程,忽必烈应该立刻把汪惟正拉来砍了,以正视听。但是老汪家在陇西二十四州都有莫大的势力和名声,此时已经帝位动摇的忽必烈,不仅不能够打杀汪惟正,还得刻意拉拢施恩,以求这位老兄不带著巩昌二十四都投靠海都。 那咋办? 无可奈何的忽必烈一方面让汪惟正戴罪立功,回巩昌去抽发一万人,打通秦凤成阶入川的通道。一方面也给安西王忙哥剌下詔,让他再签五千军户出来,恢復陕西到汉中的驛站和道路,重新控制汉中。 嘴皮子碰一碰,很轻易的,只不过詔书下发到汪惟正和忙哥剌的手中之后,二人能不能执行得了,就得看长生天咯。 重点是,元朝现在已经事实上无力支援川西的李德辉和汪良臣。 你说云南的元军?镇压此起彼伏的叛乱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去支援四川。而且由於外部持续性支援的断绝,元朝在云南的统治癒发的艰难,其结果大概率不会好於李德辉和汪良臣。 倒是已经恢復了嘉定府的张巡,轻鬆愜意的把成都府给光復了。城內別说几千残民了,连根毛也不剩,外头的大城被打烂了,內里的小城也是一片废墟。几千残民中的丁壮被元军裹挟,老弱也全部跑路。 没办法,张巡只能停下来了。 和走宋军有城有人的嘉陵江沿线不同,走岷江沿线,粮道骤然变得相对艰难。即便有水运可以依靠,从重庆髮长江,长江转岷江,赶到成都也有千里之遥。这距离,比张巡从临安跑到淮河边还远一点点。 艰难的粮道逼迫张巡,必须在两个月內结束战斗。 於是张巡再次向云顶城內的元军拋出了橄欖枝,你们带著军队和家小离开四川,我退避三舍, 离开你们超过一百里,保证你们安全的出剑门关。 能够这样无损的恢復全川,至少没有风险。另外就这一万多北人撤出川西,在其他地方,也不至於增加多大的压力。 得到张巡再一次和谈讯息的李德辉和汪良臣爭议復起,走还是不走? 他们现在掌握的消息是忽必烈去岭北和海都、乃顏决战了,並不清楚忽必烈大败,以及收兵大都和上都的情形。 如果他们能够保全人马退出四川,回到大都,让忽必烈增加数千骑兵和一万多歷战步兵,忽必烈能爱死他们两个。 可惜他们不知道啊。 爭执不下的二人最终决定,先亲自试试张巡的成色,这连云南的象兵都拉来了,不打上一场到底心里那口气咽不下。 二人最终拒绝了张巡的和议条件,还派人来告诉张巡,金堂云顶城就在这里,他们可以守城守到天荒地老。 好傢伙,看到回信的张巡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图啥,元朝在四川败局已定,即便他们守住了云顶城又如何?就这么几个鸟人,打是肯定打不出去的,也弄不死张巡。 除了噁心一下张巡外,能干嘛? 没办法,张巡只能在成都內城设下粮台,留二千兵马成守,命幕府僚吏招揽和收留附近的百姓回城屯垦。自身则率大军前往百里之外的云顶城,筹备对元军的攻城战。 到了地头,到底还是明白了一点汪李二人的底气,这金堂云顶城確实建的厉害,大型攻城器械根本上不去,山也是石山,没法打地道。 用人命填? 这是张巡最不希望看到的选择。 “节帅,韃虏以云顶、怀安二城设上下呼应之势。不妨先攻云顶,令怀安之敌来救。野战破其一路,轻取怀安之后,云顶胆寒,克之不难。” 叶李骑在驴上,看著山势地形,建议张巡化攻城战为野战,先灭一路元军。张巡听了他这个建议,倒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殊不知,此时镇守怀安军的杨文安,已经绕出了城,准备趁张巡立足未稳,从侧后方给张巡来那么一下子。 他同云顶城內约定,一俟杨文安开始进攻张巡,城內就驱马步象兵,直衝城下,不信张巡不吃亏。 第393章 393.来得正好打野战 第393章 393.来得正好打野战 能打野战自然好,张巡便开始分率人马,预备一面堵金堂云顶城,一面攻怀安军所来之人马。 另外咱们张二面子大啊,拉了杨邦宪和田景贤的六千土兵来助阵。当然现在就剩下五千多土兵了, 打嘉定死伤了一些。 万寿不是跑路了嘛。 请二位土官掩护俺的后路,他万寿因为在宋军这边掛了號,是一定要杀的,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跟著带元干到底啦。 虽然预估他可能跑路去德阳或者绵州,但也不能全然对他放心。观其模样,真是个良將,或许会催督军士,前来夹击张巡呢? 野战张巡当然不怕和万寿打一打,主要是怕他在攻打云顶城的时候,突然从后面钻出来,这龙泉山张巡还没法完全摸透,汪良臣布撒在山里游弋的人马,一直在和哨探附近情形的宋军探马交锋。 互相杀对方的哨探,这也算是非常固定的打仗流程了。將师们都希望自己拥有更加宽广和清楚的视野,哨探就是將帅们的眼睛。对面可不就得使劲杀嘛,能理解的。 本著万全之议,让二位土官盯住后路,张巡便可放心的攻打云顶城和迎击杨文安啦。 谁叫咱张二哥哥面子大,兵还足呢。人多欺负你人少,这可以选择的战术手段,那就多得多。 开干! 其实张巡想的一点儿不错,万寿从嘉定跑路,过眉州和成都都不入。汪良臣和李德辉知道他已经上了宋家的杀头清单,倒也想接纳他进云顶城抵抗。可惜云顶城安置不下万寿和数千新附汉军,正好这会儿杨文安来了,说出了那个前后夹击的方略。 听取了这个方略的万寿也表示认可同意,但他给出的策略是他去打成都张巡的后营粮道。现在西川野外的粮谷都被汪李二人掠进了云顶城,张巡的粮道全靠后方支应。 那么完全可以让杨文安来背后偷袭张巡,而万寿趁著张巡主力被元军主力牵制的好时机,去打成都。 成都那边城垣颓坏,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万寿当初率领宋军打烂的,到现在也没有修补。 如此凭万寿手里这小几千人,断一个粮道应该没有啥问题。 到时候张巡被西川元军主力牵制,而粮道又断绝了。哪怕不说全军覆没,至少仓皇退走总是要的吧。 如此,西川得保,带元还有和张巡继续拉扯的时间空间。 而且张巡一走,嘉定、敘州、瀘州之类需要后方接济支援的州县,张巡肯定也会放弃,双方之间就又有了战略纵深。从容恢復经营,未尝没有再起的机会。 於是元军就按照这个计划,开始迎接张巡的进攻。 进攻金堂云顶城,张巡没有下死力,主打一个热闹。裹阳炮没办法推到山上,但是霹雳炮可以像拼装积木一样抬到山上,但凡有个几平米的平地,便能够组装起来往城里面砸。 那还等什么呢?直接拼上四部,带上炮弹就往城上冲。因为这些石壳或者铁皮壳的炮弹砸在城墙上完全没用,所以一律换成了“霰弹”。 就是在里面装上那种铜钱大小的瓷片或者铁片,再装药投掷到城上和城內去,但凡炸开之后能够击中一个元军,这一炮就不亏。 因为斩首一级得给宋军士兵赏钱五十贯,简单换算,也知道大炮更实惠。 里啪啦的往城上砸啊,也亏霹雳炮作为小型牵拉式投石机,能够勉强算是曲射,打上城头, 换个別的器械来,只能看著云顶城嘆气。 另外张巡也喝令砍伐树木,蒙牛皮拼装大盾。山道上无法推动盾车,那就命熟券军扛大盾在前,生券勇敢在后操神臂弩抑或是强弓射击。 总之要做出一副全力攻城,杀伤城头有生力量的姿態,好教怀安军城內的杨文安出来。 一连“猛攻”了二日,奇了,云顶城怎么不呼叫援军?难道一定要宋军豁出命去,扛著云梯登城,才能让城里著急? 按理说,慈不掌兵,为了装的像,死伤几百士兵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张巡觉得能少死人还是少死人,毕竟魔下將士都把张巡当好爸爸,那咱们就不能轻掷。 当然啦,如果城里实在骗不过去,死伤几百人去蚁附或者云梯攻城,也是可以接受的。 打到下午,收兵回营,元军彷佛真的准备缩在乌龟壳里面一动不动了。张巡便问诸將,是不是咱们太看得起西川元军了?元军真的准备缩在两个乌龟壳里面,拖到张巡打不动? 王安节和姜才面面相,因为一时间还真拿不太准。正议著呢,外头哨探衝进来稟报,说是龙泉山里面情势不对,好几垛哨探都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回来,大概率是要出事。 万寿来了! 诸將包括张巡立刻想到,这也是在预料之內。原来城里面的人是在等万寿反杀过来,再行搏战。 不要怕,后道大路上有土兵五千余人防守,就算万寿杀来了,也能够挡住。先前在打嘉定城的时候,张巡看出来了,土兵还是很有几分战斗力的。 他们生活在穷山恶水之中,与天斗与地斗,轻生好死,打仗颇有几分不要命的感觉。立起大枪来,颇为可观。 难怪先帝为雄威军赐“御前”號,就是人数太少,要是能拉个两三万出来,甚至能够直接作为一路主力了。 不过就播州、思州那农业生產水平,拢共养活了几十万人,拉两万人出来,耕梯田的壮丁恐怕都要短缺。 既然万寿来了,那就要防备云顶城可能和万寿夹击咱们。张巡立刻命令王安节所部警戒, 前出到云顶城东门方向,就这个东门能够稍微大规模的进出人。北门的上山路拢共两米宽,只能当辅助通道。 诸军准备停当,张巡又命姜才点选二三千骑,作为土兵的后继。咱们这可没有卖队友的说法, 该协助还是要协助的。帮著把万寿给打崩盘,也省一桩心事。 第394章 394.异变陡生有战象 第394章 394.异变陡生有战象 因为是早有预料,杨邦宪和田景贤只是大枪林林,刀牌丛丛,前驱轻弩,后负標枪。来唄,打仗嘛,咱爷们也不是没打过。 可真等山道里分出一標人马来,整顿营势,排开行列,杨邦宪就发觉个不对劲。因为前来攻战的军队,没有举万寿的旗帜,举得是杨文安的旗帜。 啊? 算了,无所谓,打谁不是打啊。杨田二人一方面堂堂迎击杨文安,一方面把消息匯报给张巡, 告诉张巡万寿没来,可能元军还有伏兵。 喔。 接到军报的张巡迟疑了一下,在心里面稍微扯了一番,杨文安来攻宋军主力,那万寿不来,肯定是另有任务? 成都! 一念至此,张巡立刻命阿迭乌也率领一千骑赶去成都。成都小城內有后方转运上来的上万斛粮草,以及二千名守军。 按理说有內城城壁的依託,是很难被打下来的。但张巡觉得粮道无小事,还是得派人去瞧一瞧,无事最好,有事的话,阿迭乌也和留守成都的二千兵,能直接把万寿给吃掉。 且观杨田二人及姜才,为我击破杨文安军。 虽然事情好像有些变化,但是张巡一点儿不急,又不是嚇大的,战场本来就瞬息万变。伯顏九攻,张巡九拒,那是一天一个招数,换个人来早技穷了。张巡不还是挺了过来,现在吃嘛嘛香,一顿三碗。 张巡一点不急,那魔下的將弃兵士就没啥急的,有人拄刀眺望,有人抚弓静坐,等著张巡的號令便是。 “节帅,云顶东门已开!” 一名王安节的亲兵衝到帐前,大声通传讯息。张巡迴头瞧了瞧,发现云顶山上的东门確实已经打开,有不少元军弓弩手正在从城內涌出。 “再探再报。”张巡还是不急,已经让王安节顶了上去,就算衝出来几千元军精兵,也没啥好怕的,打唄。 “怎么——”这会儿叶李突然张口。 “嗯?”张巡偏首望向叶李。 “动静大的厉害。”叶李估计是腿有毛病,所以另一条腿格外的敏感。 ...... 张巡没答话,几万人作战,那真叫地动山摇一般,踏起的土灰能够几米高。 隔著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也能听到数万大军交战的各种声音。要是换到现代战场,枪炮齐鸣,上面还有飞机轰炸,几十公里外或许都能听到。 比如广岛是吧,隔二三十公里,还能听到呼啸声呢。 然后,然后张巡就看到原本平静等待军令將和侍卫亲军马军们,眼晴逐渐瞪大,並且连嘴都缓缓张开。 回头再一瞧,大象! 怎么云顶城內会有大象?这四川也就川南能够生长大象吧,以前从来没有听张珏或者李株他们提起过啊。甚至连王安节都没有和张巡提及,在四川的战事中,会出现大象。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张巡尚未开口,从云顶城东门衝出来的两只战象已经开始带头衝锋,身后更是影影绰绰,还有不知道多少头战象从门洞內“挤”出来,逕往当道堵截的王安节部衝去。 李德辉和汪良臣也是头一次用战象,当初在大都,李德辉听阿术说过。指望大象攻坚克难估计是没啥希望了,因为大象毕竟还是牲口,战马都没法攻坚克难,还会有畏惧情绪,战象自然也是如此。 说白了就是一招鲜,把战象亮出来,开打就冲,使劲冲。反正战马对於大象的气味会有恐惧, 而人更是瞧了都害怕能摧破敌阵几重,就摧破几重。后续的军队跟著大象冲,衝进去搅烂敌军,这仗基本就胜了。 如果大象被敌军攻击,反过来冲自己,那就赶紧收兵吧。让战象上的象奴,直接戳战象的脖颈,击杀战象。 听话衝锋的战象,还是很好使的。 不听话的时候再说。 得,阿术是何等样人?曾经以十万之眾击破文天祥·张巡所统二十万大兵的人,那肯定说啥是啥,李德辉当即按照阿术的说法,放了八只大象出去。 为什么不全放,因为山坡下战场狭小,大象放多了,就要衝进沱江咯。 只见得那大象嘶鸣一声,披著皮面,罩著铁甲,在象奴的御驶下猛衝王安节所部。临敌不过三支箭,大象跑的比人快,也就一支箭的功夫,箭矢尚未射中什么大象,这大象就撞进了阵中。自江南和两淮募集来的兵士哪里见过什么大象,未战便怯了三分。 等大象衝到脸上,被那象牙一戳,鎧甲登时破开。至於什么刀枪,更是一碰就断,连王安节都一时间失了分寸。 因为不知道怎么打啊,未知的敌人最令人恐惧嘛。 “號炮呢?號炮呢?”张巡瞧著,当即大喊。 別的招数不提,那个在常州拿来当號炮使用的青铜单眼,肯定能够嚇住这大象。如果是后头喷死阿刺罕的大號炮,把大象直接嚇得发狂也不是不可能。 几名侍卫亲军马兵立刻抬出號炮来,正是喷死阿剌罕的大號炮。因为使用不便,如今还是在营中充当號炮,这玩意儿声音真的很大,一炮响起来,从东山到西山,听得清清楚楚。 剩下的,都丟在常州和扬州,当做守城专用的火器了。朝廷对这玩意儿也没多大兴趣,火器从北宋那会儿的暴雨梨枪开始发展,到现在一二百年了,也就发展出一个號炮。 得再过几年,元朝搞出了碗口,算是有个炮的模样了。之后东西方的发展就出现了差距。 “发去前军,用炮猛射!”张巡对著几个侍卫亲军马军大喝。 有令就行,士兵们怕的是无令。到底是跟著张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把大號炮往马上一驮,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而在城上的李德辉看著战象直接衝垮了王安节布设在第一线的弓弩手,十分兴奋,有门有门, 继续冲啊。只要衝垮了王安节,就能接著去冲张巡。一旦把张巡衝垮了,那西川元军当即便是泼天似的大胜。 第395章 395.一扫败势大呼进 第395章 395.一扫败势大呼进 仿佛是为了应和李德辉的期待一般,猛驱前冲的元军象兵,不断將宋军推挤到沱江的江岸边。 其实从这里可以看出,张巡座下的將士已经拼尽全力了。 若是换个別的什么杂牌,这会儿肯定已经轰然大溃,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了。而眼下宋军只是阵营向后移动,原本千百人的大方阵,变成百十人的小团阵,鬆散但不溃乱,依旧在设法进行著抵抗。 只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抵抗,砍大象吧,大象身上披著铁甲,一般的刀砍上去也就留个白痕。 拿弩射吧,前列那些神臂弓手被大象搅乱了,这会儿正在往后撤了重整。 甚至一般的大枪举起来,大象直接伸出鼻子用力捲起,那大枪就从宋军士兵的手里被抽飞了, 根本握不住啊。 哪有人能和大象比力气? 无可奈何之下,王安节只能下令各队维持阵型,缓缓向后撤,避免被战象推进沱江。並且请张巡派遣大队弓弩手来,看看能不能把元军给射退走。 万事不决,那就是火力不足! 虽然没有明確的应对办法,可宋军这个相信远程火力致胜的思路是一以贯之的。北宋都长期在部队里维持七分练弓弩,三分习枪棒的惯例,到南宋更是如此了。 是以才显出张巡这一標敢於肉搏的人马厉害,別人只敢互相射,瞧见要肉搏就跑。张巡的兵虽然相信火力输出,但是要打肉搏战的时候,同样一点儿都不含糊。 伴隨著宋军的缓缓后撤,元军则是攻势如潮,一浪接著一浪,尤其是从云顶城內杀出的元军。 他们又没吃过张巡的亏,心理上先天没有恐惧,对於宋军的概念还是以前那些老黄历。甚至可能觉得现在宋军承受不住他们的压力一直往后跑,那才是天经地义的。 “宋军败了!宋军败了!宋军败了!” 后面跟著下山的元军更是欢呼雷动,眼瞅著云顶城东门外的坡地已经被清空,战场向东北转去,直接下了论断。 毕竟现在是他们在挤压宋军的生存空间,战场就这么大,元军的优势越大,空间才会越大的嘛沱江河谷內,宋军战败的呼声传到到处都是。张巡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败了,明明人都没死几个,一面高摇起自己的大,一面派人传令给诸將,自己屁事没有,勿要听信了韃虏的谣言妄语。 败了?哪里败了?幸亏张巡在军中恩信素著,烤全羊都只能吃羊脊背上的那点薄肉,肥美的羊腿都是赏赐给士卒的。將士们既不相信自己败了,也不相信张巡会败。 转头望见高高招摇的“师”字大蠢,明明张巡的大蠢还在,败什么? 军心稳固如山,张巡在阵那就是定海神针一般。就算是前营真败了,后营的兵也不会信,只会在张巡的带领下继续搏战,夺取胜利。 只是在另一侧同杨文安作战的杨邦宪和田景贤就不这样了,他们耳朵里听到的,那都是宋军最近十几年来不断地败仗。尤其是在四川,宋军的控制区是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 即便很清楚张巡魔下的部队堪称精锐,斗志昂扬,可满山谷都是元军的呼声,仍旧不免令他们二人动摇。 莫非是张巡真败了? 不会吧—— 他们这一迟疑,魔下的土兵自然就会感受到。因为他们不再喝令土兵,全力向杨文安进攻了, 而是在向后观望,观望张巡的大。如果大消失,那可真就说不准了。 杨文安自然也听到了河谷中传盪的呼声,管张巡败没败,眼前的杨田二人攻势不是方才猛是一定的,他能明显的感受到。 突破啊,突破了杨田二人,就能往张巡的中军突击。 咬紧牙关,杨文安再次激励诸军,身先士卒朝土兵队伍猛撞而去。迟疑停顿的土兵大阵,终於被杨文安撕开了一道口子。 今之好机! 精兵急进,穿插而走。 “节帅有令,立定阵营,不许再退!”缓缓后撤的王安节部,终於等来了张巡的军令,以及伴隨著军令而来的数十骑侍卫亲军马兵。 “得令!”王安节高声一合。 战场之上,是不会容许你在这里质疑,在这里反对的。一旦开了仗,那整个军队就一个头,这个头便是张巡。 张巡说啥就是啥,即便是实际上担任张巡副將的王安节,也不允许在战时进行反驳。有意见战后再提,战后再总结。 哪怕被大象全踩死了,也得死在脚下这块滩头, 死什么死?几个马兵將马牵了下去,大號炮在真充当號炮使用的时候,就是在地上挖个半埋的坑,然后鸣放即可。这会儿需要打移动靶,就得两三个军汉抱著他到处走,除非是像谢拉那种人型高达,才有可能自己一个人去挨后坐力。 也不知道小日子那些玩大筒或者侍筒的,是什么样的体格,能够不把自己给震散架了。 在后方张巡的中军,瞧见大象从山坡上衝下来,还只觉得大。这会儿大象衝到脸上,几十名契丹女真的廝杀汉,才再次確认战象的巨大。 即便是他们这种惯於刀头舔血,甚至可能就是杀人犯或者强盗山贼出身的人,瞧见如此庞然大物,喉头也猛咽口水。 真大啊。 真恐怖啊。 但恐怖是一回事,服从张巡的军令又是一回事。这些老契丹老女真视张巡为好爸爸,张巡即便让他们蚁附登城,他们也是义无反顾的。 另一边的元军,此时是越衝心气越高,不仅將云顶城东门外的宋军清理一空,还大大的压缩了宋军的活动空间。眼著宋军一路“溃势”,元军將要斩获大胜之际,宋军突然停住不动了。 到是一处小缓坡,不动也应当的,哪怕就是五米高的缓坡,在军事上也是足以利用和依仗的地形。 正於元军当先的两头战象,准备轻鬆跨过这小小的缓坡时,缓坡上好几个高壮的汉子,捧著已经点了引线的號炮,对准战象。 第396章 396.搅乱如麻直混战 第396章 396.搅乱如麻直混战 时代那是真变了啊。 四支大號炮对著衝来的两只战象轰然鸣响,虽然距离还有二三十米,可这距离完全就是大號炮的杀伤范围了。炮管子里那些铁珠,伴隨著火药的炸裂,呼啸著射向战象,以及尾隨在战象之后的元军士兵。 只一个泼面,原本还昂扬奋进的战象,立刻受到了巨大的惊嚇,尤其是其中一只战象,大约是有三支大號炮直接对其射击,皮革製作的象面被打得稀烂。即便是有此遮挡,大量的铁珠也射入了其体內颅內。 可庞大的体型又使他一时间足以支撑,並不立刻死去。於是发狂的战象,直接將背上驮运著的象奴和象兵甩了下来,“目空一切”的冲向宋军的军阵。 狂怒的战象,將才止住身形的侍卫亲军马兵直接撞翻,巨大的象足踩踏而上,马兵骨裂胸破, 死如烂泥,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连身披两层重甲,铁金刚一般的侍卫亲军都挡不住这只发狂的大象,湟论是其他的步卒了,箭射刀砍对一只狂象毫无用处。 另一只大象也是如此,大號炮的铁珠似乎打瞎了他的眼晴,原地打了两转之后,斜斜的向沱江的江岸衝突而去。即便如此,也沿途衝垮了两个百十人的宋军圆阵,踩死撞死超过十名宋军兵士, 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是好汉的继续给我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一名侍卫亲军的官抱起一支装填好的大號炮,喝令身旁的士兵给他点火。元军的战象足有八只,这才打疯了两只,后面的尚不清楚前方如何,仍旧在有目的的向宋军衝来。 倒是冲缓坡的元军稍微住了一住,大號炮这种东西,其实就適合打霰弹。一打一个扇面,基本上在这三十米扇面內的活人,哪怕穿了铁甲,挨了一炮也得死。 跟著战象前冲的十余名元军,刚刚挨了四炮,全都当场暴毙,没死的也就只剩一口气了。 赶来迎接战象的数十名侍卫亲军,刚刚被撞死踩死了四个,剩下虽然有一瞬间的恐惧和呆滯, 但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给號炮填药装弹,这不是能把战象给打疯嘛,再打两下,登时就能给他打死。 “轰轰轰”连环巨响再度炸开,一只尾隨而来的战象直接挨了好几发。 连同在他身边的元军,也全打了一个败草,各个扑倒,死无他由。而这只战象,狂叫著就转身开始往后方元军的阵中猛衝而去,见面无不披靡,人人胆骇。发狂的战象实在骇人,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 “节帅,那象衝来了!”环卫在张巡身边的侍卫亲军马兵们立刻在张巡身前组成人墙,管张巡走不走,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先替张巡挡一阵。 “怕什么!”张巡就停驻在马上,望得分明。 径直往宋军阵內衝突的疯象,越跑越慢,一开始那二百米,几乎是狂暴衝锋。再跑二百米就明显血流殆尽,行將不支。如今这会儿,虽然距离张巡也就百十米了,但也几乎停滯,没有更多的体力气血支持他衝锋了。 话音刚落,最早那只猛衝入宋军军阵的大象轰然倒地,砸起巨大的烟尘,临死之前发出了一声惊绝的惨叫。 另一只疯象则是冲入了沱江之中,时浮时沉,不知是要逃到对岸去,还是行將沉没。 “號炮呢?还有没有號炮?”瞧见战象被炮打死,中军统制初九喝令將剩余的號炮全部抬上来,安置在大车上,推到侍卫亲军阵前。 中军剩下的五支大號炮全部装药,严阵以待。 统兵出城溺战的汪良臣听到大號炮响,还因为是大號震天雷,就是那种七八斤重的大铁弹炸开了,將大象骇住。 情知今儿这战象只能衝到这一步了,可前驱的几只战象真有点用处,確实把王安节所部撕裂的乱七八糟。面对元军方向的所有小圆阵几乎全部被搅烂了,如果立刻能够把战象排除出去,凭空消失,完全可以趁势席捲进去。 可这会儿也有两只疯象反衝元军步阵,搅得元军也滚出两条血葫芦来。 乱了乱了,都他娘的乱了! 只有在云顶城东门上的李德辉拍著城在那里大喘气,看打仗的,比下面正在激烈打仗的还著急,那手掌都被他自己拍的通红。一边骂战象怎么就差这么一截,一边骂杨文安怎么还没完全冲开土兵? 其实冲开了,但是很可惜,迎面撞上了支援土兵的姜才二千骑。杨文安一共带了四千人来,打穿五千多人的土兵,已经是取巧了,如何能再击穿宋军二千骑。 不对,在姜才的环击之下,杨文安甚至被缓缓逼退,隱隱有再受到杨邦宪、田景贤和姜才的三面包围。 尽力啦,实在是队伍里没有几个骑兵,骑兵大爷不是都跟著汪惟正那廝跑路了嘛。他们这些四川汉將,哪来的骑兵? 眼下杨文安能够把五千余土兵,二千骑兵缠住,真叫给大汗忽必烈卖了老命咯。李德辉这还觉得杨文安不行,那真就没道理。 “擂鼓!”张巡驻在坡上,再藉助马高,基本能够环视战场。 杨文安处明显不需要担心,所虑的无非就是汪良臣部。虽然汪良臣部有一些兵马被疯象给搅乱了,但后续跟上的人马大多严整。而且因为把宋军从城门口一路推了下来,士气尚可,並不糟糕。 令一部分人马处理战象的汪良臣,喝令诸军立刻穿过已经被搅烂的王安节部,直击张巡所在的宋军中军。 那面“帅”字大距离汪良臣不过二里地,这距离要是跑马跑起来,甚至不需要五分钟,三分钟也有可能。 大声呼喝著元军兵士,尤其是那些自巩昌府跟著他汪良臣一道来四川的家兵,皆是可堪信用的老兵悍卒,只要打到张巡的中军,一定能够把张巡给砍了。 追隨著他们主子的巩昌兵们,也是齐齐发了一声喊,紧握著刀枪剑载,伴隨著汪良臣进战。 第397章 397.阵如泰山不可摧 第397章 397.阵如泰山不可摧 衝过正在重整的王安节所部,汪良臣碰上了环绕在张巡外围的御营前军中营一千五百眾。盔明甲亮,阵列如山。方才的疯象衝到这一阵,就轰然倒地而死, 並未搅乱其队形。 呼律律的铜哨声响的到处都是,巩昌兵们微微低头,准备迎接宋军激射而来的箭矢。 很奇怪,一支箭也没有,因为环绕在张巡中军的都是刀牌手和大枪手,阵后还有千余侍卫亲军马兵。马兵是拿来保护张巡安全的,步兵?步兵就没想著防御,是拿来在必要时刻,直接投入到关键战场,肉搏定胜负的。 都是自常州起兵以来,转战数万里,大小百十役,铁胆钢骨一般选拔出来的勇士,不说天下无双,那也是独步东南。 既然张巡不射,那可就別怪我冲啦, 心念转动,汪良臣鼓舞著魔下的巩昌兵直驱宋军。都是甲士,都有长枪大刀,激撞在一起,丛枪戳来,丛刀砍去,堂堂正正。当面宋军人人皆勇,各个拥进,千百人如同一人,枪尖刀锋,血肉连起,全无惧色。 只一瞬间,汪良臣就明確意识到,冲不动! 眼前宋军好似铁山铜林,金汤城池,千百人聚在一处,默然无声,铁甲冷冽映光,直衝天日。 “进!” 身后张巡中军的鼓声隆隆擂起,几如滚雷,阵中宋军皆知张巡便在身后。张二节帅待我如亲子,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叫我进便进,叫我退便退,刀山也进,火海也退。 只管杀敌,全心报效张二节帅待我之厚恩。 “进!进!进!”原本还沉默的宋军兵土,山呼一般,连声大喝。 大枪攒刺,直挑元军巩昌兵。两翼刀牌遮护,即便是在进军之中,也分毫不见半点的脱节和空隙,真乃强兵。 对汪良臣同样忠心耿耿,愿意为汪良臣效死的巩昌兵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拦冲盪而来的宋军大阵。就这样紧咬著牙冠,想要抵挡宋军前突,最终竟也就被踩踏为肉泥。 怎么就敌不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气势如龙一般猛衝张巡中军的巩昌兵,就这样被宋军推著,挤著,压著,不断地后退。彷佛被一堵铁墙推压著,即便耗尽全身的心力,也像是螳臂当车一般,毫无用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什么好说的呢。 诸位汪氏家將口中的铜哨都快吹冒烟了,也无济於事。说起来能够这样將同样一支甲士强硬推挤后退,张巡一以贯之,足兵足食的坚定態度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连常州二千万贯的家產,张巡都可以拿出来抵押,保障这二万精兵铁甲的后勤。顿顿吃肉那是没办法保证的,顿顿吃饱却是一定的。连年饱食,打熬气力, 身劲绵长的宋军,打一年到头只能勉强混个吃饭,保证不饿死,临阵三天才吃饱饭的西川元军,那优势打得越久越明显。 都是人,天天吃饱天天锻链的,打你一个內里有饥荒的,实在不叫难事。 “呼啦”-下,已经被硬生生推出几十米的巩昌兵,军中的那根弦终於绷不住,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崩裂开来。 有人是力竭,有人是畏惧,有人是被推挤,有人是因踩踏,同样上千人的大阵,就这么哗啦啦的垮了下来。 相比东川元军,接触到宋军,要展开肉搏才崩溃。这些完全为汪家私有,世代侍奉汪氏的私兵家兵,为了他们的主子汪良臣,已经爆发出了远胜於一般军队的战斗力。 可惜,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加起来差得就多了。 不是巩昌兵不努力,是宋军太厉害。撞上和伯顏都谈笑风生的张巡,是他们的不幸。 “元帅速走!”左右从骑牵来新马,教汪良臣换上。 前军巩昌兵败下阵来,宋军眼瞅著就要彻底打烂元军,环绕在张巡身边的骑兵,但凡分出三五百骑来,在场的元军就都別想跑了,全都得膏了宋军的刀锋。 趁著现在元军刚瓦解,后面的王安节部尚未重整完毕,立刻撤回云顶城,城內尚有数千之眾,足资防守。 “败了?败了————”汪良臣竟然呆立在当场,喃喃自语。 到眼前这一步,他终於明百自己的好大侄儿汪惟正为什么遇著张巡是一触即溃了。且不提东川元军中那些旧宋军,本身水平就一般的问题。即便全换上巩昌兵,统兵的也是他注良臣,阵列而战,显然也战不过张巡。 张巡的兵装备好,士气高,后勤足,军心如钢铁一般坚定,大象冲都冲不动他们为张巡效死的决心。 这样的兵怎么打?根本没法打。或许当年蒙哥大汗的亲军可以为了蒙哥大汗捨生忘死的同张巡打绞肉,其他的元军?以汪良臣的见识来看,撞上了张巡的兵,那就一个败字而已。 他张二何以如此得人? 真乃军神也! 左右的从骑亲將哪容汪良臣呆立在战场上,见汪良臣不动弹,直接夹起汪良臣,换了马就向后走。趁现在还能走的脱,迟了就得陷在阵中。 垮下来的巩昌兵也堪称精锐,既然败了,那就不要有片刻的犹豫迟疑,瞄准往后撤的主帅,不论步骑,跑就完了。 当面宋军才衝垮元军,队形稍微出现曲折,需要时间来重整。而张巡中军的骑兵,这会儿慢慢跑起来,跑出速度,进入战场追逃,同样需要时间。 再者— 那不是还有些其他的元军在这儿送死呢嘛,巩昌兵效忠的是老汪家,带元的兵关我什么事?死道友不死贫道,谁叫这些元军没眼色? 等马头拨转,已经开始往云顶城东门逃的汪良臣,这才悠悠回味过来。败的不冤,虽然同样都是人,可张巡所部的“魂”已经打出来了。 此人真系带元一生之宿敌啊,也不知道带汗忽必烈到底在干什么?面对西川的奏报,几乎是充耳不闻。 若不趁现在张二只有这几万勇锐时將之消灭,等张二统掌全宋,有半壁之力,还能如何? 第398章 398.惶惶不安想自杀 第398章 398.惶惶不安想自杀 望见元军一衝而不开,二冲而不动,张巡就知道反击的时候到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元军战象一衝,精兵二冲,气力也就到这一步。 中军鼓声击响,西侧杨文安与土兵的较量,因为姜才的强力干预加入,已经完全可控,甚至可以交给姜才等人自行处理。东侧云顶城出战元军,倒还有二三分威胁。 眼瞅著自己摩下的御营前军中营將巩昌兵推挤击溃,张巡脸上终於露出微笑。真上了战场,我便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我的士兵,相信他们一定会为我夺取最终的胜利。 將帅和士兵一定是互相感染的,张巡的厚待和信任,换来了將士们无穷的战斗力和又一次痛快的大胜利。 “走,隨我观阵。” 招呼上自己的旗鼓,张巡一挥马鞭,左右侍卫亲军马兵纷纷策马跟隨。所有人都知道,张巡已经底定了胜利,將元军驱逐出了战场。 “万岁!万岁!万岁!” 一俟张巡的身影出现在东侧战场上,在阵宋军无不欢呼,张二节帅又一次带领他们贏得了荣耀的胜利。有战象又如何?奇袭又如何?夹击又如何?只要我们张二节帅在场,那便无往而不胜。 山呼一般的万岁,骇得正在逃亡的汪良臣,愈发不支的杨文安,以及正在城上拍打著城,大骂元军不卖力的李德辉,同时一震。 汪良臣抱紧了马脖子,杨文安喝令速速退兵,李德辉的手僵在半空之中,清楚的意识到张巡真不可敌。 元军的旗帜、盔甲、金鼓被得胜的宋军士兵拋掷到张巡的马前,被俘的元军在道边跪了一溜,一眼望不到尽头。山呼万岁的宋军土兵,各个以崇拜和激动地目光望向张巡,望向他们的节帅父亲。 “儿郎们胜否?”张巡也摘下了铁盔,对著左右的宋军连连挥手示意。 “万胜!万胜!万胜!”兵士敲打著兵器,挥动著双手,饱含著喜悦回应张巡。 “儿郎们胜否?”张巡掠过一阵又一阵的宋军,接受著全场宋军的欢呼和致敬。 “万胜-—-——”呼声响遏行云,连云顶城墙的山石彷佛都在颤抖,似乎被宋军无敌的气势所惊嚇。 杨文安丟下了数百具尸体,退回了龙泉山的山林之中。汪良臣丟下了超过二千数百人的元军,损失了八头战象,却连张巡的模样都没有瞧见分明。 而李德辉,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一个念头,南朝得此等英雄人物,汉家重光再兴之日不远矣。 “万岁!万岁!万岁!”倒马回营的张巡,这才示意诸军士卒不必再呼,收拾打扫战场。 若是有受伤的宋军,立刻救治,有死难的也全部带回营中,教同队辨认。尸体烧化为骨灰,携带回扬州本阵,有家人的交家人埋葬。无家属的,全交常州褒忠祠统一埋葬,四时香火供奉,勒名立碑。 天色至暮,城上城下,完全是两番场景。 宋军帐中,无不欢喜,皆道至此西川元军胆破,破城不难。而云顶城內,则是一片灰败死气,原本还坚持要在西川顶住张巡的汪良臣不说话了。 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西川元军的失败不可避免。即便死守云顶城,也不过是拖延二三日罢了,毫无意义。 早知今日,直接从了李德辉的议,交出西川各郡,带上被张巡俘虏的家口, 跑路回京兆长安城多好。不仅老汪家的巩昌兵能够保存,还能够为將来打回四川积蓄实力。 现在好了,张巡打折了西川元军的腰杆子,即便是巩昌兵,如今也对张巡產生了畏惧之情,难以再发挥出下午第一次交战时的勇气了。 为今之计,奈何? 投降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李德辉是忽必烈的潜邸从龙重臣,受忽必烈知遇之恩,忽必烈以国士待之,他必然以国士报之。就像守卫鄂州的贾居贞一般,他是寧肯自杀,也绝对不会苟且偷生的。 至於汪良臣更不可能降了,他要是在云顶城降了,那巩昌的一门老小,全都得被忽必烈抄家问斩。都做了元奸了,难道还能指望忽必烈有好脸色? 那张巡何等样人,现在献城,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元军离开呢? 李德辉和汪良臣互视一眼,发现二人居然同时想到了一处去。据闻当年贾居贞自杀献城,同张巡约定就死他一个,请张巡不杀城內千余元军和上万民夫。张巡不仅没有凌辱贾居贞的遗体,还妥善保存。 只是因为南北並未和议,所以才未返送回北。那些降人,张巡也是一个不杀,只留下屯田垦荒而已。 咱俩谁自杀? 不对,都得自杀。 汪良臣是西川行枢密院事,还是四川副都元师。李德辉原任安西王相,现任陕西四川行省右丞。元朝西川文武將吏,以二人为最。要么一起死,只死一个, 另外一个绝对逃脱不了责罚的。 况且二人同守云顶城,张巡不可能在已经开仗的情况下,还放过守城最高將领。 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倒是张巡,立刻派人去了解成都那边的消息。当夜自然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了的,转天才有消息,说是万寿督四千兵试图强攻成都內城的宋军粮站。 守卫粮站的刘师能夷然不惧,就四千人也想打俺两千精兵?和智方寿打得有来有往。等到阿迭乌也的千骑赶到,直杀得万寿一军人头滚滚。 这回真把万寿杀得仅以身免了,已经失去了嘉定府基地的咎万寿,身边就这点本钱。一波在成都丟了个精光,顶多带了几百人跑路成功,似乎是往灌州(今都江堰市)逃亡。阿迭乌也正在率兵搜索歼敌,不日必然报闻。 確认粮站无虞,又把元朝在西川唯一一支自己不確定的人马一一智万寿给打垮了,张巡这下泰然心安,再无忧虑。 回头再望云顶山上的云顶城,秋冬季的薄雾笼罩在山城左近,看得並不真切,十分灰暗。 第399章 399.事已至此生二心 第399章 399.事已至此生二心 派个人进城,告诉他们投降不杀。 倒不是张巡发善心,就俩原因。一是云顶城真的要用人命去填,才有可能把城给填下来。二是汪良臣和李德辉的身份不一般,都是忽必烈的信臣宠臣。 原本张巡都准备边打边谈了,叶李提了一句。要是能够用云顶城內的元兵元將,把先前投降了伯顏,跟著阿术逃亡北方的吕文焕等人换回来,那绝对是一笔非常好的买卖。 如果张巡能够把吕文焕从北方换回来砍头,然后传首三边,那张巡在南方第一军头的地位不仅坐实了,还会得到全宋主战派的支持和拥护。 吕文焕何等样人?带著整条长江防线向伯顏投降,罪名比万寿要大不知道多少倍。 砍智万寿,只能拿来警醒普通的边將,告诉他们投降没有好果子吃。可砍吕文焕就不一样啦,是警告整个统治阶层,从上到下,都別想著临时一跪换富贵。 今儿吕文焕投降了,能把他们弄回来砍头。明儿其他任何人投降,同样能被抓回来砍头。 不信?你还能有当时手握六方雄兵的吕文焕牛逼?张巡能把吕文焕弄回来, 那就能把其他任何人弄回来。 反正张巡和李德辉、汪良臣也没有什么仇怨,放他们一马,换来一个吕文焕,是绝对合算的好买卖。 被叶李这么一劝,张巡感觉確实有点道理。要是能擒斩吕文焕,那咱们这青史流芳就提前预定啦。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城內自然收到了张巡的劝降信,张巡也不说什么指天地神明为誓的废话,就同二人约定。如果二人愿降,那张巡保全元军上下的性命,一人不杀。 普通的兵士和家口暂时发去成都屯田,將官僚佐跟著张巡去重庆做客。一俟南北之间再次派遣通信使,便会向忽必烈提出交换的建议。 换谁张巡没说,但估摸著李德辉也能猜到。 应与不应哎个声,不哎声张巡的大兵,可就要进来和二人好好聊一聊咯。 一战被打得气銨的注李二人,盯著张巡的劝降信都不说话。二人都算是带元的股东大忠臣,降字很难说出口的。 城下的张巡其实也能猜想到城內还需要一点点时间犹豫迟疑,加上这会儿打垮了怀安军杨文安的主力,所以便將主力人马合围云顶城,分遣偏师,专拒怀安军。 跑了一天一夜,杨文安自然也已经跑回了怀安军。一听丟了好几百人,如果只是正常打仗丟了几百人,其实並不会如何的。可重点是杨文安带著全军上万人的家眷一起转移的,一下子就是几百个家庭失了顶樑柱。 好傢伙,整个怀安军城內是哭成一片啊。 加上各家沾亲带故的,几乎整个城都动摇了。亲眼见识了张巡所部的成色, 加上身处的大环境,杨文安的部下亲党自然就有人暗中建议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瞧那张二的样子,也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人物,不烂杀弒杀,美名上下两江都在传扬。咱们这一镇现在还有五千多人(补充了守城新附汉军三千),挑选精兵也得二千。怎么著也算是个本钱不是,带元想要再打回四川可难了,不如投了张二。 投了张二咱们这一营人马庶几可得保全,在四川的財富也能够落实。说不定还能发还大获城的房屋田地。 这年头战火连绵,谁家不要斯杀汉啊。別等著军队全被张巡打死了,再去投降。那会儿投降反正,便是个人见人嫌的裹脚布。这会儿还有五千多人,兵甲旗鼓也算完整,立刻就能给张二扛枪。 怎么样? 见杨文安迟疑,属下又劝,汪李二人如今已经对杨文安產生了怀疑。要不怎么会把杨文安迁移到怀安军来? 还不就是觉得杨文安可能会投了带宋,造他带元的反嘛。既然人家已经起疑了,那就不是咱们要反,是不得不反。 嘿,见自己手下聪明人不少,还会给自己找道义上的藉口,杨文安不由得抬起头来。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杨文安想投张巡,张巡要不要还是两回事呢。瞧瞧张二那魔下的人马,真乃四方纠合之精锐,九州云集之饕餮,咱们这三瓜两枣的,人家未必瞧得上。 一名被张巡从大获城放回来的杨文安亲党直言,张巡现在所图的,无非就是云顶城而已。诈开云顶城,捆了汪良臣、李德辉,张二必然受咱们得降。 况且杨文安的智万寿的情况不同,杨文安是跟著他爹杨大渊降的蒙哥,大不了全推到老大人头上,杨大渊爱带元,咱们不过是屈身事贼,以待天时罢了。心中还有一颗爱带宋,爱赵皇帝的心。 都说诛首恶不诛胁从,张二一瞧就是个要脸的,有台阶下一定就能下。 好,问题是怎么诈开云顶城门?汪李二人虽然嘴上完全不说,但是明摆著对杨文安是有疑虑的,要不然不至於把杨文安一营人马全都安置到龙泉山下的怀安军。 怀安军几乎无险可守,就是沱江出山谷的峡口平城而已。虽然理论上和云顶城上下呼应,可那也要云顶城守军愿意出来呼应,才成角之势啊。 “不若遣使去往宋营,献出怀安,而后自称兵败,骗开云顶城门。”那杨文安的家人直接献了一个没有退路的计策。 如此既可以取信於张巡,又可以设法为张巡立下夺取云顶的大功。即便最后不成,念在杨文安下了死力的份上,也不至於严惩。 瞧那张巡也是汉家的英雄人物,將来必定是要做大事的,容人之雅量怎么著也有个七八分吧。 “太险,太险—————.”杨文安其实並不太想降宋。 毕竟把自己卖回给带宋,卖不上什么价。可现在形势比人强,重点是张巡送还了他的家属,堪称容人。与其跟著带元在四川灭亡,不如找个退路。 运山城的张大悦,那可直接被张巡给砍了。而蒲元圭则丟盔弃甲,失去了所有本钱,跟著汪惟正跑了,之后追问东川败罪,死的肯定是蒲元圭。 第400章 400.各个满腹打主意 第400章 400.各个满腹打主意 有什么不险的招? 天天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这会儿还在意险与不险吗? 打仗的时候杨文安看著相当果决厉害的一个人,但是在牵扯到这种权衡政治、交涉往来的事情上,多少就差那么一点意思了。 被张巡放回的杨文安弟杨文粲,以及他摩下的行军总管蔡邦光,千户高先、 马才、杨彪、张琪、李吉、嵇永兴、韩福、王新德等人,均表示这会儿已经不是再忠於带元的时候了,必须立刻设法跳船。 “就无有妥当的方略?”杨文安虽然动了心思,可还是希望能够圆满完全的跳到带宋的船上。 “元帅既已受疑,不如將计就计。”这会儿杨文安的谋臣王介也站了出来, 献出一策。 “如何?” “命人出首,报与李右丞—-”王介朝左右的武將们拱拱手,非常淡定的坐到了杨文安面前。 很简单,既然汪李二人怀疑杨文安和张巡內通,那么就直接派个人,去向李德辉出首告发杨文安。报知汪李二人,杨文安某时某刻就要率领人马出降。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闻知此消息的汪李二人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告发时间和所谓的投降时间, 一定要凑得很紧,避免李德辉派人先来试探观察什么的。 如果来来去去,最后这事就办不成了,主打一个快。 等汪李二人得知此事,大概率二人会派兵直接来强袭杨文安。避免杨文安一军五千余人降了带宋,成为进攻云顶城的先锋。 方才张巡所部宋军的战斗力,诸位都看在眼里。只要是打野战,即便是汪良臣魔下最精锐的巩昌兵都难以同张巡力敌。 骗出云顶元军五千人,那就是胜。骗出八千人,便是大胜。要是能把云顶元军一万来人都骗出来,便是奇蹟般的全胜。 咱们这边和张巡先约好,一俟元军出城就发动夹击。凭他张二的本事,不肖片刻,出城的云顶元军便会全军覆没。 云顶城再是险要,没有人防守那就一堆石头而已, 夺城咱们虽然不太行,可把云顶元军出来,那还是有办法的。 左右一听,各自沉吟。杨文最先表態,直说王先生之策比之他那个诈城的计策更高明,更加有可行性。 “唔—.—”杨文安还没决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行军总管蔡邦光也表態。 “好,就这么办!”杨文安到底下定了决心。 然后王介就出现在了张巡的面前,张巡对於王介的出现並不十分惊讶。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正常人早该投降。 北返陕西的通道已经被其掐断,南下云南无非是晚死几天罢了。况且元军退守云顶一隅之后,连耕战一体也很难实现。毕竟就山上那几亩地,是无法让上万大军吃饱的。 除非忽必烈这会儿已经全力动员起来,在半年內重新打通几乎千里之遥的金牛道,由宗王忙哥刺率领数万元军进援四川。否则汪李二人在云顶城的防御,就是一场必定失败的困斗。 等到王介把计划全部说出之后,张巡不置可否。 毕竟现在元军已经胆寒,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多几个蒙古兵將,或许还能在和忽必烈的谈判中多几分筹码呢。 吕文焕要换回来杀,吕师夔也得换啊,其他什么钱真孙、陈奕、管景模等人,最好也换回来砍头。那可能只凭汪良臣、李德辉二人就不够了,得再带上几个有跟脚的蒙古万户、千户。 但云顶城似乎还是在迟疑,咱们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能把云顶元军打包降服很好,不能的话至少夺取云顶,恢復全川也行。 於是张巡接受了王介“游说”,没多久和张巡都算老熟人的杨文粲来到张巡军中。人质兼联络员,保证杨文安是真来降,而不是试图和汪良臣再来夹击一次张巡。 不过张巡也不怕他们夹击,一来张巡人多,二来西川元军的战斗力吧,也就比东川元军强点,撼不动“张家军”。 两边议定,话头递到云顶城。 正在迟疑到底降还是不降的汪李二人,骤然听到杨文安已经做好投降准备, 马上就要拉起队伍先行投靠张巡的消息。惊讶是肯定的,慌乱是也有的,但不知该怎么形容,二人竟然觉得这也算是早有预料的事。 尤其是在被张巡正面击败的前提下,杨文安选择投降,就更加合理了。 倒是李德辉,拍著自己的大腿猛喊,早就猜到杨文安这汉將和张巡勾勾搭搭,就应该先通过他和张巡秘密联络一番的。现在杨文安降了,云顶城这边连个能够和张巡递话的人都没有。 难道咱们就坐视杨文安投降张巡?汪良臣一时语塞,没想到李德辉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另外就是杨文安眼瞅著转天起早就要投了,怎么说? 怎么说?你问我,我问谁? 李德辉心想你小子早点听我的,带上家当跑路陕西,哪儿还有现在这么多事。如今不仅赔了许多人马,还被围死在了云顶城,想要跑都跑不了。 “明日杨文安部降於张贼,张贼必定张大兵於前,空云顶於后。”汪良臣却立刻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杨文安明天早上不是投降嘛,这年头受降可不是含情脉脉的。往往都是要派遣大军,把来投降的给团团围住,防止降者是假降,之后生变的。 前几天双方还在互相廝杀,张巡和杨文安之间不可能毫无间隙,立刻就开诚布公,亲如一家。 那张巡调兵去堵杨文安,围云顶城的人马就会减弱。这城里不是还有四只战象呢嘛,到时候打开城门,把战象往外一放,只管去搅乱围城部队。 咱们带上蒙古太君,亲信人马,寻著一条小道就跑。不求全部跑出去,能够跑出去一半,那就是天大的胜利。 到时候想办法回到陇西,活脱脱立刻又是一条好汉。虽然未必能再打回四川了,可也比做阶下囚要来的强吧。 “嘶——”李德辉闻言沉吟。 第401章 401.临门改换火牛阵 第401章 401.临门改换火牛阵 能跑的话,肯定不愿意降啊。 汪良臣是不能降,李德辉是真不愿意降,他和忽必烈君臣相知,降了这辈子名声就臭了,得遗臭万年。况且这年头颇有一份君君臣臣的封建伦理道德框架, 文天祥愿意为赵皇帝死,李德辉也愿意为忽必烈大汗死。 ,不对,现在的忽必烈已经不算大汗了。真大汗应该算海都,人家这会儿正在走召集蒙古各部,於哈拉和林开大会的流程呢。 算了,要不试试? 搁先前,李德辉还想著把上万蒙古太君、以及其他陇西的回回、汉儿、唐兀人马全须全尾的带回京兆路呢。现在和张巡干了一仗,就不指望全部都能跑了, 能在自己跑路成功之外,带出一半的人马,就算是胜利。 於是今夜彻底成了不眠之夜,不管是宋军,还是元军,这会儿打包裹的打包裹,备乾粮的备乾粮,各自都有各自的打算,围绕著小小的云顶城,做起了文章。 冬日的龙泉山,清晨间厚实的寒气尚未消散,张巡早早起身,按著剑巡营。 今儿还有一战,那就得认真观瞧兵士们的情形。 那啥,刚刚张巡还去瞧了瞧叶李,叶老登用老虎皮包著自己的风湿腿保暖正在喝汤药。 好傢伙,昨天晚上风颳得紧,今天肯定要下雪了。 也算个天气预报。 稍微和叶李寒暄了一阵,张巡让兵士们都喝上一口热汤,浑身暖暖再开仗。 不是弄死了八头大象嘛,这年头战场上杀了这么大的活物,没有丟下不吃的道理。 可惜煮不烂,实在是煮不烂,那肉和柴火似的。好歹大象的脂肪是真的,油满满当当的飘在锅里,是口肉汤。 几个侍卫亲军马兵的老契丹,还搁那儿用小刀剃大象腿,一边削肉一边骂, 这玩意儿太柴了,嚼不动。 就只有舌头,被人洗剥下来,燉了老大一锅,说是把舌头上那一层皮割除, 內里那肉吃著还行,到底如何,张巡也没尝。 云顶城和怀安军都升起了炊烟,均比往常要密几分,三头望三边,都自以为掌握了全盘计划,先教对面耍耍。 及至晨雾完全散开,天光亮却,那风稍减,到底开始飘起小雪。 下雪了,一般是不利於作战的。单单是下雨,或许还有军队能够坚持作战, 可若是下雪,就意味著温度低。 衣袍裙甲如果单单只是淋湿,勉强还能够顶一顶。可要是在淋湿的前提下, 又因为寒冷而结冰,那兵士真有冻死的风险。 望见雪,张巡还迟疑了片刻。可瞧见那雪並不太大。重点是怀安军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杨文安显然应该动了起来。 人家都动了,咱们也得动,不然把杨文安卖了,还怎么把云顶元军给骗出来。 能打野战就千万不要打攻城战,这是张巡的作战要则之一。 果不其然,杨文安一动,云顶城同样动了起来。毕竟云顶城就那么大,有点声响是根本遮掩不住的。就算人衔枚,马裹蹄,你这大象遮不住啊。 知道城內有大象之后,张巡把原本各部各营都拿来当號炮使用的青铜单眼,统一交给了王安节的御营前军左厢。上次被战象冲得灰头土脸,却没有全面溃败,反衝张巡中军,已经说明这支部队的坚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信任王安节呢?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嘛。带上大號炮,给咱堵住云顶城的东门。 云顶城西南两面都是断崖绝壁,完全不可通行。北门外的小径只有两米宽, 也不適合大部队进出。真要打,战场还是在东门外。 然后这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对汪良臣和李德辉而言是天崩地裂的大问题。 下雪了,东门外的山坡滑的大象不能走。 一个成年人,从一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屁事没有。可一个成年大象,要是从一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登时就骨折完蛋了。 大象的自重太大,根本没办法顺利的衝下湿滑的东门外山坡。可这会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瞅著张巡和杨文安都要对接上了,再不出城跑路,以后就没机会跑了。 实在没有办法的汪良臣,立刻下令將城內的耕牛数十头,还有数十匹老马, 尾巴屁股上绑上烟筒和火药纸筒,点燃之后直接驱赶向围城的宋军。 已经谈不上火牛计了,这会儿就是为了打乱围城宋军的阵势,替元军奔个活命罢了。 击败宋军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想过, 而且云顶城是在沱江的南岸,元军还得先绕出龙泉山,往上游走,走到沦江滩浅之处,抱著马很容易泅渡过去。现在又是枯水期,难度不大。 不信问问传奇渡河王王保保,抱著根浮木就渡过了黄河,他们蒙古人真的有点渡河水平的。 山下的张巡和杨文安大张旗鼓的“匯合”,当然实际上没有真的凑到一处, 几天前还互杀呢,不可能这么快就亲密无间的。 山上的汪良臣也“如约”打开了城门,正当张巡和杨文安警戒城內的战象时,城门口突然燃起大量的烟雾,还有不绝於耳的牛马嘶鸣。几乎是一瞬间,就有百十头牛马从城门口被驱赶了出来,向著山坡下围堵的宋军衝来。 不是去打杨文安吗?怎么还给俺使出火牛阵了? 离了个大谱。 幸亏宋军惯来信奉火力至上的理论,张巡还点了数量理念,带得人多,瞧见牛马衝下山,前阵的王安节就喝令放箭。瞧见大象我害怕,瞧见牛马我怕啥?那就不是牛马,那是今天晚上的一盘肉啊。 前儿的大象中上三五箭和挠痒痒似的,根本死不了,可是牛马中上三五箭, 那基本就扑地了。 一瞬之间一千数百支弩箭激射而出,和铺天盖地的箭雨也没啥区別。登时把冲阵的牛马刷去泰半。等第二轮再射,实际上已经没多少牛马还能继续冲了。 可牛马屁股上的硝烟和炸火,將整个宋军方阵前搅得一片浓雾。 这会儿就要问了,此时是什么季节?是冬季。冬季刮什么风呢?西北风? 上风口的是宋军,下风口的,自然是云顶城啦。 第402章 402.一心逃亡却难逃 第402章 402.一心逃亡却难逃 热空气上升,冷空气下降,西北风一吹,刚刚瀰漫的烟火浓雾全吹到了云顶城东门口。山下是牛马的嘶鸣和宋军的大呼,此时汪李二人只能赌一把,坚信牛马已经冲开了包围。 一定要抓住张巡的主力去监押和受降的空档,衝出云顶城! 冲鸭! 这一次的元军和以前的元军绝大不同,因为人人都带著包裹。后面还牵著骤马,拖著粮食。可以预见要千里转进去陇西的,沿途很难获得补给。再者四川打了这么多年,谁还没点瓶瓶罐罐是吧,细软都得带上。 包裹一上身啊,这人心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整顿咯。 求生心切的元军生怕自己被丟在了原地,衝著刺鼻的硝烟就往下跑。而在城下的张巡,听到脚步踩踏声就知道元军出城开冲了。一面喝令王安节敞开口子, 把元军全放出来。一面喝令杨文安,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请君把握。 因是逃亡,这会儿就不需要用什么巩昌兵打头阵了。想要逃命出去的时候, 管你什么兵都很卖力的。 衝出烟雾的元军士兵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肯定开朗的嘛,王安节转移到了西侧,杨文安顶到了东侧,北侧就是沱江。 活脱脱一个有底的铁桶阵,除非元军不跑了,转身回云顶城, 原本以为是火牛阵衝垮了宋军围城的小规模部队,自己可以趁势衝出龙泉山的汪良臣,到了这会儿才暗道一声不对劲。 衝下山的路上,虽然烟雾瀰漫,可四面躺倒的牛马户体,汪良臣都看得分明。 哎呀,眼晴一闭一睁,总感觉这辈子好像要过去了。 只希望自己的好侄儿汪惟正能够继承父祖两代的本事,作为一个官三代,维持住巩昌汪家的门户而不倒吧。 至於说张大巩昌总帅府的功业?算了算了,老汪家能够连续得到汪世显和汪德臣两代梟雄人物,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啦。 往左打还是往右打?左边是张巡,右边是杨文安?张巡难打,杨文安也不好打。这斯投了宋国,肯定要卖力。 反倒是张巡,主要目的应该是恢復全川,並不如何在意於杀人。或许不会全力阻拦,肯放元军跑路呢? 前两天张巡还派人进城劝降来著,说是將来交换俘虏,就把他们给放回北方的。 打左边! 汪良臣令旗一挥,径直往西侧的王安节部攻去。至於其他人马,悉听自便。 开城门前李德辉也说了,大伙几逃到秦凤成阶再论其他,谁先逃出去谁命大。 这会儿赵匣刺就护卫著李德辉往杨文安处进战,赵匣刺大约认为杨文安所部新败,且人马绝非张巡所部精锐,只要破围,就能脱困。 另外张孝忠也追隨李德辉进攻杨文安,此张孝忠非彼张孝忠。这位张孝忠系拖雷潜邸时旧臣张扎古带的孙子,出身河东,大约是蒙金交战时被掠去蒙古的汉人。 但这会儿早蒙古化了,是蒙古太君,怯薛出身。其父张万家奴乃前任的四川副都元帅,如今张孝忠借军功也当上了明威將军(正四品)。家里有个世袭罔替的万户,也是官三代。 东西两侧呼声大起,元军求生,宋军围堵,登时喊杀声大起。正在云顶城东侧的王安节,心想大號炮这玩意儿虽然临敌大概率只能打一发,可连大象都能打死。重点是今儿已经装填好了,不打一发浪费。 於是瞧见元军向自己衝来,江滩战场面宽窄,十来支大小號炮一发,顿时就將江滩坡地给射的完完全全。 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元军的鬼哭狼嚎甚至还没有发出来,第二轮號炮就架在车上,被推出来射了第二轮。也就两轮了,號炮没那么多。 紧接著又是数百支弩箭烂射而来,战场安静了一会儿,不太久,也就是几个呼吸吧。隨之而来的便是撕心裂肺的恐怖哀嚎,和人马踩踏拥挤的沉闷声。 等西北风顺著山谷往里面一吹,面前的元军被打得晕头转向,几乎是直接凋零了好几层排头的尖兵。想想也是,被一个大號的喷子,几乎是顶著脑门的射了两轮,是人是鬼都打成筛子了。 这一波士气的打击,比之任何时候,对於元军都要大啊。 立在王安节后方大约百五十米的张巡,瞧得也是分明,这一波把一心逃亡的元军可算是打懵逼了。 “节帅,见王观察胜了,如此欣喜?”虽然腿疼,可这会儿叶李还是紧紧跟隨著张巡。 “那是自然。”张巡连连点头。 队伍越来越大,次次都要张巡亲自带,那张巡有八个都带不完啊。所以还是得培养一下魔下的將官,能带出来的都要往外带。培养他们不是坏事,总有需要他们独当一面的时候。 “节帅有深谋啊。”叶李不介意拍一下张巡的马屁。 做下属嘛,得力是一回事,恭维又是另一回事。这叫既有办事能力,又有情绪价值。叶李流放十年,这些东西早就瞧得明白。 “先生谬讚了—————”张巡摆手,继续盯著战场。 此时整个战场上的风愈发大了,不单单是风大,风中还夹著冰粒子,很细微的那种,打在人脸上却也有一丝疼。 迎著风进攻宋军的元军,先受重创,后遇狂风,若非汪良臣在阵,甚至都有可能组织不起眼前的这一轮进攻了。 说是进攻,才同王安节部交撞在一起,便被宋军推挤了下去。寒冷的冬风, 像是带走了元军的所有勇气。 “初九。”张巡朝拄刀站在一旁的初九一张嘴。 立刻会意的初九招呼来三名传令的马兵,阵前顿时传出“降者不杀!”的呼號声。张巡確实不欲多杀,捕来李德辉和汪良臣,才好去换吕文焕嘛。两个换你一个,再带上一万多元军,忽必烈会做出相应的选择的。 伴隨著降者不杀的呼声,遭受心灵和肉体两重重创的元军,最后那口心气彻底耗尽。即便是巩昌兵,这会儿也拉住汪良臣,苦苦哀求。 元帅降了吧。 第403章 403.不是降表似降表 第403章 403.不是降表似降表 汪良臣是死活不乐意降的,要不他也不至於兵行险招,要靠大象或者火牛火马来冲宋军的围城部队,以求突围。 一大家子,整个宗族都在巩昌,都在元朝境內,换做谁都不愿降,也不敢降左右才劝,汪良臣已经拔刀在手,对著脖子就抹了过去。可他刀还没抹上呢,王安节所部两侧的数百骑兵一早便冲了出来。因为张巡说要抓点活口的,所以这些侍卫亲军就带上了套索。 好些人是金朝的军出身,本身就被安置在北方边境放牧耕种,套索牵羊顺手的本事。瞧见有元军十余人群聚,当中还有个衣甲不错的,上来就是一套索。 身后几骑也是有样学样,对著那些衣甲鲜亮的元军將校套了过去。 让你降你不降,那就只能吃点苦头了。 至於你说为什么这些元军將校不肯换一件烂衣服,装成逃难的难民?搁七百年后,有人都从济南城的铁壁合围里面逃出来了,最后照旧被捕被俘,原因竟然是习惯了用进口的高级厕纸,不能理解用树叶是什么日子。 被套索套脖的汪良臣没多久就在拖拽和室息中昏厥了过去,进攻王安节所部的元军也相次瓦解,许多人跪地投降,还有人试图游过沱江,逃亡北岸。但在这种风雪天下水,不肖片刻就没了顶,再也寻之不见。 进攻杨文安所部的元军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就是二流人马,各个爭相逃亡。面对杨文安的堵截,冲得有心无力。 尤其是猛將赵匣刺和二十多名亲信家口受围,最终为杨文安部將蔡邦光射杀之后,前后大溃,逃得漫山遍野都是。 混乱之中,李德辉摔下马来,直接摔断了一条腿。这下无论是想逃还是想死,都不成了,只能成为宋军的俘虏。 上万名元军,管是蒙古还是回回,是汉儿还是唐兀,十个有九个半没有逃脱。剩下的那部分,还有一多半是战死、溺死、踩踏死和摔死。 云顶城? 城门在打开之后,根本就没有关。 命令杨文安派遣部將和一標宋军入城接管,城內还有二万多民夫。尚未生乱,便被弹压。也有元军想要混在民夫之中,大多被揪出,送进了俘虏营。 “给汪元帅设座。”张巡看著灰头土脸,但还是被辨认出来的汪良臣。 “手下败將,无顏安坐。”汪良臣死过一回了,他在被套上套索之后,有一段室息而不彻底室息的时间。 在那一小段时间內,人生跑马灯转的飞快。果然“死”这件事好难,並非那么轻易的。尤其是挥刀抹脖子没成功,被人套索拖地没拖死,接二连三的直面死亡之后,更加对死亡感到恐惧了。 所以这会儿汪良臣反倒清醒了不少,既然已经成了俘虏,那就別装什么大逼。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类的话。 说了也没意思,张巡都明说要拿他去换降人的,肯定不捨得杀。 “哈哈,汪將军也算为主尽力,先喝一杯压压惊吧。”张巡隨即派人入帐。 几名侍从端来热水丝帕,以及烫酒羊肉,汪良臣站著了片刻,到底还是接了。先就著热水洗脸洗手,等擦得乾净之后,下意识的便坐了下来,左右手捧起银制的酒壶,大口灌了起来。 帐外头传来不住的欢歌,至於是宋军士兵在收拾云顶城放出来冲阵的火牛火马的歌声?还是在清洗从战死元军身上拔出的箭矢的歌声?那就没法確定了。 因著四川元军彻底覆灭,不需要再把战死元军的脑袋砍下来筑成京观。要是还需震慑元军,那外头唱的歌,百分百是砍头歌,张巡瞧见过好几次。 野蛮吗?不野蛮的,能唱首歌给你发送发送,已经很文明啦, “不知节帅要拿在下换得什么人?”汪良臣洗刷了脸面,吃喝了酒肉,十分镇定,坦然发问。 “吕贼文焕。” “大汗未必肯应。”听到是吕文焕,汪良臣点了点头,想想也是。 主要的顾虑是吕文焕乃南朝降人之首,算是南宋降人的表率。而且为元朝下过死力,劝降了整条大江防线上的军州將校。 若是把吕文焕卖了,恐怕以后忽必烈再南下,就没有人愿意投降给他带元做带路党咯。 “加上李右丞同一万军,就未必了。”这道理张巡哪里不懂,可张巡手里的筹码不少。 要是汪良臣加李德辉两个忽必烈的基本盘重臣,外带一万元军,都换不回吕文焕?那张巡认栽,只能说忽必烈真是成大事的人。 完全不考虑这样忠心耿耿的心腹大臣,因为他不肯换一个降人,而被敌国砍了,会造成自己汉地基本盘的动摇和寒心。 李德辉標准的北方汉族地主阶层代表,汪良臣典型的世侯人物,都是忽必烈基本盘中的基本盘,相信他一定会有所选择的。 “唔———”这下汪良臣不回答了。 “汪公还有什么要说的?”张巡瞧见汪良臣既失了气势,又多了期待,心想这人算是稳住了。 “全凭节帅心意。”汪良臣站起身来朝张巡拱手行礼。 “那上奏汝主的表章,就由汪公自书吧。”张巡同样站起身来,扶住行礼的汪良臣,这换俘的表章,得靠他自己声泪俱下。 凑得近了,已经四十七岁的汪良臣瞧见不过才二十五岁上下的张巡,心中袁嘆一声。这张二如此年轻,带元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这些老傢伙,年轻点的四五十,年纪大点的李德辉,这会儿都六十多了。也不知道还能为带汗忽必烈再扛几年枪,再收几年税? 一念至此,汪良臣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等瞧见断了一条腿,正在昏迷中的李德辉,几乎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著转的写下了表章。 张巡將他的表章取过来瞧了个分明,又交给叶李同样观瞧了一遍,確认没什么首字相连,同音字更易变化,或者数字暗语之后。就请汪良臣署了名,让他派十名亲信的族人或者兵土,由宋军护送出剑门关。再给马让他们跑出金牛道,向忽必烈送信。 第404章 404.节帅天冷请加衣 第404章 404.节帅天冷请加衣 德佑五年,元月,正旦。 全川恢復,重庆大庆,满城的军民官吏涌到江岸边来观瞧还师归来,取得大胜的张巡和所部宋军。 以文天祥为首的重庆將吏,就站在朝天门码头上,遥遥朝张巡行礼致意。等张巡踩过踏板,立刻把行礼的眾人扶起。 折煞我也! 咱也就是个节度使罢了,还没封武进郡王或者晋陵郡王,哪天封了王诸位再来拜。现在咱还是个小年轻,当不得当不得。 “天冷,请节帅加衣。” 正往岸上走呢,突然左右有人高声呼喊出来,登时把张巡给骇了一大跳。差点就把“莫害我!莫害我!”和“害苦我也。”给说了出来。 等左右挡驾的侍卫亲军把人让开,才瞧见是四川百姓,为张巡缝了一件夹袄。里面自然是绵絮,外头也並非黄衣,只是写满了川民百姓的姓名罢了。 张巡兴起四川之役,虽然对於南宋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是劳民伤財。但是对於四川的百姓而言,却是及时雨一般。 二百万斛粮米运入四川,將十几万川民壮丁收编为运粮辅兵。用购买他们劳力,乃至於性命的那一斛米,又养活了他们的家小。 虽然战火连绵,却並未让残存的川民大量死亡。而且前来抚理四川事务的, 顶头的文天祥不爱钱,直接负责转运的金应有封建道德,娘舅李株也有底线。这就使得期间的飘没大大减少,尽数拿来餵饱了官军,养活了川民。 如今四川全復,则战祸到此算是有了一个终结。虽然仍旧免不了要向剑门运输粮,可再也不必担忧日復一日南来的虏抄略。 別的不说,一个安定的生產环境,终於得到了相应的保证。悬在川民头上的刀子,肉眼可见的远离。 大恩一重又一重,如何不念张巡的好? 確乎是感动的,瞧见川民百姓这般恳切真挚的表达,张巡还差点落泪呢。原本在川中並无有几分恩信的张巡,这会儿算是尽得了四川民心。谁家不感念张巡驱逐韃虏,恢復全川的功绩呢?没有张巡,他们迟早为韃虏消灭殆尽。 好好好! 等坐回到衙署之中,已然是傍晚。文天祥亲自为张巡组织了庆祝的酒宴,三军將士也都有赏赐和酒食。张巡不放心,先敬了各位三杯,等出衙巡视诸营,各营將士都在烹羊宰牛,这才放心的重新回到酒席上。 真成习惯了,张巡不看到自己魔下的士卒吃饱吃好,自己都吃不下。 左右將吏都说张巡抚兵如子,夸呢,这会儿肯定不会有人来扫兴的。心下安泰的张巡,跑来跑去也是饿了,穿著那件“方民袄”,就同诸位快活起来。 那一顿喝,喝的半夜张巡直迷糊做梦,绿绿,锣鼓齐鸣的,还有人朝张巡磕头吶。非常难得的,张巡没有六点就起来练箭,睡了一个大懒觉。 等到中午起来喝囊汤,金应跑了过来。两件事,一件事是什么时候离开四川,一件事是对於之后的四川各项安排,张巡有什么看法? 新年都已经过了,那就不急著这三五天的出川。反正奏捷的文书已经发送去往临安,甚至连在云顶城俘获的四头大象,张巡也准备捎带回临安。 给小皇帝坐一坐大象拉的御车,爽爽。 总要闹点新奇的玩意儿,有点议论性的战利品,才能够把整场胜利,烘托的更加完美。 是以什么时候离川,听文天祥的。什么时候文天祥准备走,张巡跟从便是。 早一天晚一天,无伤大雅。 但是之后四川的各项安排,张巡有別的想法。或许金应觉得,张巡会让自己的娘舅李株,发挥余热,再干几年,正任四川安抚制置大使,军政一肩挑。把四川也经营成一块亲老张家的地盘。 猜错了。 四川肯定是要经营的,但是张巡懂一个道理,把蛋糕全切到自己盘子里,爽是爽,却没有好下场。 怎么著也得把大伙儿的腮帮子都填满了,大伙儿才肯继续跟著张巡干啊。伙食费都被削减了,一空输还能一秒六棍吗? 四川安抚制置大使啊,还是得金应来干, 金应本人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封建官吏,不是个烂货。其次老金头也跟著张巡打了好几仗,兵事虽然未必很通,却也是吃过见过的。请他辅理道,並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重点是,老金头虽然不是张巡的嫡系,是文天祥的僚佐,可他同张巡的態度亲善。不仅张巡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要拿出来给大伙儿分分的利益,他也会保驾护航。 换个別人来,张巡反倒不放心。 一听说张巡要保奏自己为四川安抚制置大使,金应先是一惊,隨后大喜啊。 立刻站起来朝张巡躬身行礼。 千上一任四川大师,金应就有了宣麻拜相的资本和履歷。不想干宰相,出来当什么官? 从五品抬到四品,是张巡保奏的。从一路运使到四川大师,又是张巡保奏的。金应此时对张巡,心中充满感恩。 除此之外,杨文安一镇、京兆路探马赤军五千户,以及西川元军,其本人及家属,张巡都要迁移出川的,不会留在川中。 投降的东川元军一万余眾,分发给张珏、王立、王应节诸將,他们的家口也一併分发。原本镇守钓鱼城的张珏迁移去成都,重庆这会儿算是后方了,可以相机减少一些兵马。 王应节镇守剑门苦竹寨,后续轮替的事务,等张巡迴返临安或者扬州之后, 再行处置。 另外张孝忠一镇从鄂州迁移到钓鱼城,王立一镇从合州迁移到扬州,扬州的王效节一镇迁移到鄂州。 川兵人马不多,精兵不过二万,张巡倒不是说要兼併或者消化川兵,只是次后稍加调动。亲近友善,拉拢结纳罢了。 在张巡於川中大胜,威风凛凛的大前提之下,即便是老牌川兵领袖张珏,也是服气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他们打好关係?將来总有用得著的时候。 第405章 405.三镇节帅或太尉 第405章 405.三镇节帅或太尉 对了,在成都被阿迭乌也打崩跑路的智万寿,在山沟里兜了十几天,实在是熬不住。教身周的数十名亲兵把自己捆了,拿来献给张巡。 都听说了,知道张巡这人不滥杀。韃子都不杀,汉军更不会杀了。献了万寿,张巡就问这些亲兵什么想法? 既然有献“大贼”的劳绩,自然可以免死。如果还愿意继续当兵,那就编进杨文安的队伍里。不愿意当兵的,他们的家口在嘉定府,张巡也没如何惩处,可以回嘉定计口授田。 几十名亲兵,有个当场就抹了脖子,说先给师探探路。剩下的也不肯再当兵了,那就回嘉定吧,四川正缺种田的人。 其实张巡和智万寿没有半点冤讎,但谁叫他是投降虏的大贼呢,得捆了献去临安砍头,再传首三边的。 智万寿倒也是看开,得知张巡完全没有难为智万寿一军的家属,朝张巡拱拱手,行了一礼,就跟著王安节开拔上路了。 王安节还陪同著杨文安一营人马,杨部新降,为免反覆,有王安节陪同两边都安心。之后再开拔出川的宋军,都得陪同著降附来的人马一道。 一下子收降了这么多人马,还大多都是有家口的,船只就不那么充足了,只能分批一点一点往扬州发运。 大事都安排妥当,剩下的便是些私事了。 几个月前张巡开始安排在富顺监重开井盐,现在盐井都已经打了出来,滷水自然是好的,煮卤成盐,有盐就开始聚人。 除了张巡设置的盐司官吏外,金应也派了两个家人来。可以想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內,四川安抚制置司衙门的经费,只能从富顺监的盐並里面出。 另外播州、思州的土官也已经在当地设置了塌房、堆栈。按照当初和土司们的约定,生產出来的食盐,有百分之二十直接归土司所有。前提是土司们要负责煮盐盐工的补充,保证整个並盐的產量不下滑。 剩下的是张巡、川將、安抚衙门等多方共同参与分润,这里面有个分成的说法,动態调整。说好了要让大伙儿的腮帮子都被填满的,不能完全把这个比率给定死。 是以整个四川最先恢復的驛站、递铺和烽燧系统,就是富顺监到重庆这一线。有钱,或者现在是有盐有粮食,基层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 青白色的盐巴,迅速让萧条的川南水道繁荣了起来。杨邦宪他们跟著张巡打了几仗,亲眼见证宋军顶著战象反衝的战斗力,现在又有食盐的共同利益,膺服张巡至矣。 顺带著土司们已经准备跟著文天祥赶去临安,朝拜小皇帝赵了。管这是看在张巡的面子上,还是看在食盐的面子上,土官们能去行在磕头,那就是“四夷向化,九土来王”。带宋混到如今这年岁,已经没啥外藩,能有几个土官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便是盛事。 確认了在富顺监的盐井之后,便是遍布全川,由张巡没收的“逆產” 地盘全是张巡打下来的,那原本属於元军將校的土地,肯定都成为了张巡的土地,仔细算算,无虑二百万亩。 这些土地也需要管理和经营,更需要保护。所以张巡专门在重庆设置了忠诚军后封库,理论上是配合朝廷的號召,开立经费在地方上招募团结弓手,维持治安。实际上是专门拨出一笔款子,来给川將川兵们分。 发钱只发將官,那叫做贿赂。可一直发到士兵手里,那就是津贴。 拿了张二的钱,替张二看好田,合情合理的买卖。等將来四川人口徐徐恢復,这些军田张巡也会逐步发卖给百姓,並不会一直占据到天荒地老。 计点全川的户口,扣除迁移走的西川元军家口和杨文安部家口,仅存三十二万户,一百五十余万口。 南宋嘉定年间还有一千六百万人口的川陕四路,在张巡恢復之后,残存百姓,不足十分之一。 即便有一些逃亡进山的,或者窜入深谷的,也不会超过二百万。就这点人口,想要恢復到全盛期,张巡肯定是看不到咯。 倒是文天祥很乐观,说现在只需要朝廷再转移支付个五年八年,四川的道路邮驛系统恢復,各地的官署重建,四川便能重生。 一旦安定下来,轻薄赋的话,人类的繁殖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一对在育龄的夫妻,这年头生个五胎八胎都是常事。假设其中的一半天折,只活下来三四个,那二十年后,四川人口也能衝到三四百方。 基数越大,繁殖越快,现在四川又不缺乏土地,文天祥感觉他蹬腿的时候, 或许四川人口能有五百万。 好哦。 你官大,你说了算。张巡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同文天祥爭论,文天祥本来就是个极其乐观的人,整个队伍里就他最乐观积极,天塌下来还能鼓舞自己说有高个子顶住呢。 反正剑门关天险已经恢復,四川的军事压力大大减轻,原本买来当辅兵苦力的川丁百姓这会儿都要放还。 按照金应的计划,很多不必要的山城也得废弃,只留下重庆城、合州钓鱼城、夔州白帝城这一类的重要节点山城。其余的小规模山城,或者纯军事目的的山城都逐步放弃,迁移百姓到山下平原耕种生產。 以前住山城那是没有办法,要打仗的。现在不打仗了,肯定先把都江堰给整修起来,深淘滩、低作堰,恢復天府之国的生產能力。 川兵中的熟券军,也儘量放还为民,只保留二万生券,二万熟券的编制。其中一万人配置在剑门关,剩下三万分散屯驻,减轻四川百姓的负担,也能方便川兵在各地就食。 如此,基本上该处理的私事也基本处理完毕,姜才都陪同著五千户探马赤军户离开了重庆,张巡身边只剩下刘师能一部,还有初九的御营前军中营一部。 “你以为,朝廷是授你三镇节度使好呢?还是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好呢?”文天祥先於张巡一步出发。 第406章 406.襄阳元军北返去 第406章 406.襄阳元军北返去 就现在这个情况,张巡肯定是要加授一镇或二镇的。另外张巡还得被封为普陵郡开国公,以崇戎功。 但这是基础套餐,只要恢復了全川,基础的赏赐就都得到位。 现在张巡不仅达成了恢復全川的目標,还俘获了元军三万多人,斩首超过一万级。元朝在四川的军政长官,全被张巡俘虏。更重要的是弄回来了智万寿,给朝廷挣回了面子。 此时的南宋,面子很重要,虎皮撑著国家还能维持。虎皮要是了,那带宋直接开始倒计时。 所以文天祥才问张巡,是想要三镇节度使,还是要太尉·开府仪同三司。 为什么不是“我都要!”呢?因为张巡太年轻了,且朝廷必须倚靠张巡这一付家当。可以预见的,张巡將来还得收復襄汉诸郡。到时候再加一次衔,可以避免下一次就要给张巡封王的尷尬。 给一个活著的,且实际执掌兵权的武官,加封王爵,那下一步是什么?但凡是个正常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王上加白。 其实这一点文天祥也很清楚,但他开出的条件是让张巡將来武庙坐中间,岳飞和关羽在张巡左右两边陪祀。 现在张巡並未有“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能够保证世镇常州,永享富贵, 就差不多了。文天祥提出送张巡进武庙的说法,就比较容易说服张巡。 等张巡封了王,再提什么武庙,说服力就大大降低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瞧见张巡,文天祥就说他回临安之后,再同陆秀夫议一议。张巡迴程的路上自己也想想,毕竟带宋连公爵都分好几等,可以慢慢来给,至少给到张巡三十五岁都能有得赏。 行,张巡恭送文天祥回师。文天祥此番还得去往鄂州,陪送元帅吉王赵是。 赵是掛名元帅而已,他不需要赏什么,大概率將来承替荣王赵老登的香火。赵老登家產五千万都不止,谁得谁发財。 把文天祥也送走,张巡在重庆便没有多少俗务了。只需要嘱咐留守重庆的张孝忠,买官卖官可以,別太过分。 前番他在鄂州,那抽籤扑买的场面,张巡可是记忆犹新。不过他確实听话, 只刮到治下飢肠,没有刮到腹內空空。毕竟飢肠辗大多只会抱怨,腹內空空可就要揭竿而起了。 如此想想,张孝忠真是一位善於经营的军將。 张孝忠拍著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刮出事,出了事他自己抹脖子,不需要张巡拔剑来砍他。 知重庆府的娘舅李株张巡也准备带走,一则老头年纪大了,別把老命丟在四川吧。二则张巡准备把李株运作到浙西安抚使任上,老家常州已经交给族兄张颁去守了,现在野心大点,把整个浙西路都交给李株守好了。 常州是张巡的根本所在,但这个范围可以稍稍的扩大一点,把整个浙西路, 不算临安府,都安排照应起来。 李株原本是想告老还乡,他都六十好几了,带宋老年男子天团的一员,本就该致仕的。但张巡和他提及安抚浙西一事后,他就表现的相对比较积极了。 带宋有给年老勛高、德操卓异的老年文臣知本州本贯的传统,富弼不就判过河南府嘛。李株难道不是年高德?那安抚本路,也说得过去。 如此,张巡才带上西川元军的家口,和其他出战宋军,离开重庆城。一路过夔州、江陵,在鄂州还同李庭芝碰了一面。 李庭芝更老了,繁忙的军政事务,把这位忠心耿耿的大臣给折腾的够呛。但李庭芝是没有半点怨言的,他瞧见张巡,以及张巡押送的西川元军之后,就同张巡说了一件大事。 镇守襄阳的阿里海牙已经北返! 屯集在襄樊两镇內的元军,大部分也跟著阿里海牙北返了。现在留守襄阳的是湖北宣慰使·镇国上將军昂吉儿,以及湖广行省右丞董文忠。二人加起来顶多也就六千人,即便动员南迁襄阳的军户,也不会超过万五。 阿里海牙为什么会北返啊?张巡闻讯十分惊讶。因为前番元朝征宋大败,襄阳地区事实上成为了元朝仅存的战果。 拥有襄阳,元朝还有再度南下的优势。失去襄阳,那元朝就失去了水军基地,优势大减。 以往有阿里海牙统兵镇守,虽然谈不上固若金汤,却也令宋朝方面不敢轻易进战。现在竟然將阿里海牙的主力撤走,元朝內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连襄阳都顾不上了! 先前自北方南下而来的郭积万起义军,只说河北汉侯的兵马有很多北上大都、上都作战。大约是和蒙古宗王作战。 难不成忽必烈战败了?局面已经危急到需要抽调全国各地仅存的元军精锐部队,支援大都、上都的地步? 望了望李庭芝的面容神情,显然和张巡所想的差不多。但是张巡又觉得这个思路不太对,因为去年在四川打仗的时候,元朝明明还能派遣五千探马赤进入四川,支援汪惟正。 一边抽走阿里海牙,一边又能派出援军,很令人迷惑啊。 原本已经有几分篤定的李庭芝,得知张巡居然收编了五千入川支援汪惟正的探马赤军,也觉得有些拿不准了。 喷。 上报朝廷了吗?张巡心想朝廷的信息面可能广一些,或许知道的更多一点。 可李庭芝说朝廷也没回復,显然是並不太清楚。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元朝既然还能够把郭积万这种聚啸十几万人的大规模起义军打垮,那说明在地方上还是有些拥,有几分实力的。 不至於说真的在北方一败涂地吧,记忆里海都一开始起家的领地很小,只有二三千骑而已。后来机缘巧合到处兼併,兼之颇有几分人格魅力,才有了数万骑的实力。可他即便有数万骑,也不至於能打垮忽必烈吧。 本来高高兴兴回家的,现在半道上突然听到这么一个事情,整个脑子就都胡思乱想起来。搞得张巡直拍大腿,这岳父真是能为自己揽活揽事啊。 第407章 407.两造元勛大威名 第407章 407.两造元勛大威名 得开始想办法往北边派人了,倒不是说张巡要北伐,而是现在宋蒙之间战事频仍,对北方两眼一抹黑实在难受。 搁这儿和便宜岳父胡乱蒙,得蒙到什么时候? 恰好这会儿扬州正好有三万多从北方南投而来的起义军,看看有没有什么心思縝密,胆大心细之人,选拔出来些许,再暗中发遣回北方。 本来他们就是北人,身份完全不需要新编。重点是带元对於地方基层近乎於零的管理和控制能力,潜伏的难度应该不至於太大。 与其担心元朝廷会发现,不如担心当地的汉族和蒙古族大地主会不会发现吧。这些地主才是北方各地郡县的实际话事人,也是元朝廷能够在北方立足的根基。 至於襄阳这边的情况,还请李庭芝派人多方调查,设法了解。襄樊要地,有此为基,元军始终如同中天一剑,悬在带宋的脖颈上。 把襄樊这颗钉子给拔了,张巡世镇常州、永享富贵的人生理想才能够安安稳稳的实现。单单是守鄂州,只有一重保险。 说定。 拋开此事,李庭芝便没有什么值得专门拿出来和张巡说道的话题了。顶多就是询问张巡,淮南能不能再多產食盐?湖北尚且交战,暂且不提,湖南这会儿其实也有一百多万户,小五百万人口了,食盐实在是不足。 南宋初年,湖南地区爆发过钟相杨么起义,起义军一度合眾百万,在多次內外打击之下,一直到岳飞率兵前来镇压完毕。仍有数万户,二三十万眾。仅仅被岳飞收编的精壮,就有五六万人之多。 太平了一百多年,若非十余年前忽必烈配合蒙哥攻宋,从广西打穿湖南,进围鄂州,这会儿人口可能还不止五百万。 就是刮不上钱来·—..—· 按李庭芝的说法,那就是你张二赶紧往湖南发盐巴来。食盐专营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人头税,只要官盐的质量不太次,那在湖南就不愁销路。到时候每年刮个二三百万的,岂不美哉? 嘿,別急。张巡把自己在四川復开井盐的事说了,希望李庭芝组织湖南商眾,运牛入川,去加强富顺监的畜力生產水平。然后用牛只交换食盐,再乘船东归湖南。 只要是运牛去富顺监的,张巡保证能够一路免税,不教湖南盐商折了本钱。 当然运盐东下,就得照章纳税了。四川想要恢復,大力销盐是眼下最可取的办法一听张巡已经从土司那里买了许多驱口奴隶,重开並盐,李庭芝不住頜首。 自己这个女婿,不仅会打仗,还知道生钱,真是没找错。 以后自己证腿了,这老李家的家业,可就全都要靠张巡来保全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辞別李庭芝直驱临安。先期回返的军队,那都是直接去扬州的,跟著张巡走的部队,不多,也就精兵五六千人,则是跟著去临安献俘的。 智万寿跟著文天祥,已经先出发了,他是“大贼”嘛。李德辉和汪良臣,还有西川元军则大部分跟著张巡走。这些人都是之后朝廷和忽必烈谈判,拿来换吕文焕的筹码。 又行大半月,船过常州,满城相迎。 常州是张巡的故里乡梓,自然是要停下来歇一日的。另外朝廷拨款十万贯, 张巡文自己掏钱补充的张家大宅和祠堂等建筑,这会几也终於修筑完毕。 得看看,张母当初把张家列祖列宗们的真影都交给张巡保存,现在祠堂既然已经重新建好,就得掛起来,让他们享受张二贡献的血食。尤其是张母的,她老人家就看中这个,泉下有知,必定含笑。 因为提前有安排,正知常州的族兄张顾,提前洒扫庭院,植松种柏,隆重安排张巡得胜归家,祭拜宗祠。 由於张巡本人的功绩,父祖五代全部都被追封为太师魏王。有人还说要帮祖宗们重新画成王冠冕的真影图像,张顽把人拦住,这事得张巡说了算。张巡要旧的,就用旧的。如果张巡想要瞧见祖宗们都是王冠大品,那再议。 先安顿好军队和俘虏,张巡这才回返祖宅宗祠。宗祠前赐建三重牌坊,第一重书“光前裕后”,第二重书“忠孝两全”,第三重书“望重乡梓”,等到五开间的大门处,御笔手书钦赐“永锡恩庆”匾额。 及至中门大开,迎入张巡,望见永锡堂的宏伟建筑,才瞧见堂前悬著御笔钦赐的“两造元勛”金牌大匾。 所谓两造,一造是张巡的高祖父张守,在臣构时久任枢垣,整顿江防,对南宋的建立有大功。二造自然指的是张巡,在南宋宗庙社稷几乎毁之际,力挽狂澜,堪称再造。 “这是官家御赐?”张巡望著两造元勛匾,感觉这匾有点压力。 抬得太高了,弄的好像我老张家只能给他们老赵家卖命卖到死为止。两次再造社稷,是不是还想要第三次啊? “陛下御赐,鼓吹送来。”张顾还以为张巡是觉得骄傲呢。 古往今来,有几个人家能够两次挽救一个王朝的危局,並且还获得成功的? 愿意救时的名臣重臣很多,救成功的却不多。 张家不仅救成功了,还救成了两次,可不就是天大的荣耀嘛。 “嗯·—.——.” 张巡只好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大约这玩意儿是出自谢太后的手笔,把张巡抬得高高的,那张巡就成了道德楷模。上了这个道德高地,装也得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再想干点不臣之事,得考虑考虑史笔所书如何。反正这种赏赐和褒扬又不什么钱,十万八万的,对老赵家而言真就是根毛。 后世还有一位段老兄呢,號称“三造共和”,颇具爭议的人物。 入得祠堂,列祖列宗的真影保存的很好。只是他们的神主牌位都重写了,毕竟都封王了嘛,那原先的神主就不够格了。 左右族子奉献血食,族老念诵祷文,张巡立於祠堂內暗暗祈祷。虽然咱不是真的那个张二,但也没给你老张家丟份,这会儿该吃吃,该喝喝,保佑谁不是保?保佑俺,明年继续给你们杀猪吃。 第408章 408.有劝太后撤帘事 第408章 408.有劝太后撤帘事 和张巡给老祖宗们杀猪吃大大不同,赵给他的老祖宗们,是杀方寿。吃肯定是不会吃的,但是看的话,大概臣构、赵的、赵什么的,还是能看看的。 执事官搁那儿歷数智万寿的大罪,怎么怎么卖国来著,现在把他捉来砍了, 用以告慰先帝云云。另外被俘的元军里面,也挑了两个陪砍。 老张家祭祖还得猪牛羊三牲呢,老赵家祭祖肯定不能只杀一个啊,只杀一个,估摸著不够先帝们分的。 在下头看著献俘献祭典礼仪式的张巡,只觉得一年半不见,小赵似乎个头上了一蹄。赵老登倒是还那个模样,老的摇摇欲坠,但他就是不死,不仅不死还愈发的好胃口了呢。张巡才回返临安,就派人来约张巡喝大酒。 谁叫张巡给他们老赵家长脸了呢。 很好,离开临安一年半,整个临安的情势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比较重大的影响可能就是谢太后年过七旬,实在是没有精力理政了。朝中提议让不过三十来岁的全太后垂帘听政,免得朝政无人处理。 谢太后患病,理政困难大约是真的。但是换人垂帘这事,张巡很认真的询问陆秀夫,到底有没有什么阴谋? 结果陆秀夫说这事他知道,是王临死一封遗表上来提的。 哈?王宫使死啦?我还欠他一百来万呢。 瞎,老头没福气啊,好容易张巡迴来还债了,人居然已经死了。不过他死都死了,怎么会上表说这么敏感的东西? 很可惜,陆秀夫也不知道。因为人都死了,也没法再问。至於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陆秀夫个人判断没有。 因为正在枢密院任事的谢堂没有什么动作,那说明谢家和谢太后都不是很著急。谢太后撤帘而走,最急的肯定是谢家啊。 行吧。 战胜归来,胜於沙场而败於朝堂的事,张巡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对这事多上了一分心思。除了陆秀夫之外,张巡又去找了杜滸。 杜滸是文天祥的谋主,很多文天祥的策略都是他协助提出的。前头文天祥当副元帅,带上金应出镇重庆,却留杜滸在临安居朝,方便通信。 文天祥早张巡一个多月回朝,自然也是问过杜滸的,杜滸表示这事他私下了解过,王在病逝前並没有和谁过从甚密。全太后的兄弟子侄们,也没有什么过分活跃的。像是全清夫、全永坚等,都未和王有什么交际。 那他儿子侄子呢?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被张巡这么一问,杜滸表示王的几个儿子他都调查过了。像是王楠,十几年前就死了。王在江西当官,不在临安。就算有什么串联,肯定也不是在临安串联的。 “不行,单单这样查是不够的。”不是张巡疑心重,这种事本来就得一查到底的。 都敢上书妄言什么撤帘垂帘了,这个老王谁知道是不是想要临了搞一把事?不查清楚,你们夜里睡得看觉? 虽说现在朝廷是主战派在执政,可是整个带宋,一朝一朝衰弱下来,主战派才几个?主和派又有多少? 表面风平浪静,不意味著內里也是一片祥和啊。 “那-—--“”杜滸自然知道防止主和派抢班夺权的重要性,可这不是没头绪嘛“浙东这些大士族,同气连枝,乡党、姻亲、年谊都要查,一个都不能放过。温州要查,台州要查,明州也要查。”张巡直接给出方向。 在带宋当官是需要写履歷清单的,从自己开始,包括妻儿子女,父母,祖父母和曾祖父母,都得写得明明白白。不排除有人胡编乱造,但肯定是少数。只要查,肯定能查到点蛛丝马跡。 “另外谢相公一点表示也没有?”张巡问过陆秀夫,陆秀夫只说没有。 “有一个,不知是不是。”杜滸想了想。 “什么?” “谢家那位统制,已经募得了五千军,奉命移镇湖州。”杜滸给出了一个回答。 “唔·————” 谢光孙到淮南去募兵,这事是张巡早就知道的。 而且这事还是殿师马和文天祥先后同谢太后提及的,谢太后最终应允。倒不是说老谢家想要掌握兵权,而是让朝廷掌握一支完全听命的部队。 听朝廷话的部队,迁移到湖州来,合情合理。早先广西来的仇子真不是也移镇去了苏州嘛,说白了就是在杭州前面的州县安排听朝廷话的军队,避免有人一路衝到临安无阻拦。 “这也不算什么怪事吧。”杜滸搓了搓手,確实不觉得谢家有什么动作。 “那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似有意动!” 杜滸给出的答案,令张巡稍稍惊讶。谢太后垂帘听政,事实上就是整个南宋的皇权代理人。掌握著天下半壁的最高统治权,居然捨得让出来? 为了爭这么一个权,中华上下五千年,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怎么谢太后居然还意动呢?愿意把权势交出来? “因著官家开始择选良配呀。”杜滸朝皇宫大內指了指。 今年已经是德佑五年(1279年),小皇帝赵虚岁十岁了。皇帝大婚又不是上菜市场买菜,看著颗好白菜一买就完。 正常走流程,就要走一到两年。等选出合適的婚配对象,赵十二岁。选出来了也不能立刻成婚,单单是教养那位女子,就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整个宫內的规矩啊,以往的章程惯例啊,都得一一传授的。 赵十三岁能够结上婚算是快的,十四岁大婚实属正常。一旦大婚,那赵就算是成人,理应归政於他。 其实这里面也有外朝和內朝的较量,虚岁十四岁的赵能治什么国?还不是宰相们说了算。 是以先把歷经三朝的太皇太后谢氏劝退,摒除这个有威望的內朝统治者。换全太后这么一个无有声望的,等赵大婚,再“劝”全太后归政。如此国家的大权就落在了宰相和权臣手里,这对於如今执政的主战派,自然是好事一桩。 真是如此? 第409章 409.人在临安踩钢丝 第409章 409.人在临安踩钢丝 因为朝廷对於援川战士的赏赐,以及对张巡以下文武官將的升迁尚未完全確定,所以张巡还得在临安稍候几日。 反正也得在临安交游一二,去喝赵老登的大酒,多留几日正好方便。 尤其是赵老登借给了张巡老大一笔钱,这帐现在都得算明白。大伙几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谈生意就好好谈,说好的功成回来之后还清的,就得连本带利还上。 “朝中此番撤帘一事,先生怎么看?” 从政事堂回来,张巡把同文、陆、杜等人的交谈內容,大略和叶李说了说。 叶李此前只是发往扬州安抚幕府的小官,这次替他保奏了功劳,混个六品应当不难。但是还是没有资格到政事堂去陪陆秀夫嶗嗑,所以只能由张巡转述。 没办法,叶李起点太低了。如果他是个进士,那超拔起来,便简单的多。不是进士,会有些无形的阻力。 阻力不是来自於某个人,而是来自於整个进士群体。可以理解,叶李也不觉得这有啥。反正张巡肯定还要进攻襄樊的,到时候他还能升。 “节帅应当知晓,本朝优容士大夫——”叶李坐到张巡的面前,娓娓道来。 眼前所说的优容,不是经济上的宽纵,实际上还指官僚士大夫和皇权的拉扯抗衡。太宗真宗朝,犯了脏罪的贪官还有被当庭杖杀的记录。等到仁宗时,不过就是免官而已。神宗时,连官都不免的。 以小见大,士大夫集团在宋朝政治圈子中的话语权,是越来越大的。加之宋朝多次女主临朝,太后垂帘成为惯例。內朝的权力,为外朝所侵夺,再是正常不过。 “那先生的意思是,纯系偶然?”张巡大概听懂了。 王再怎么说也是官僚士大夫集团的一员,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上一封表, 替执政的官僚们开个腔。如果真能把谢太后劝撤帘了,则宰执都会感念他这一份恩,关照老王家的子弟。 在侵夺皇权权力这一事上,所有士大夫的屁股都在一块儿。真未必有什么大阴谋在这里面。 “目前来看,確乎如此。”叶李也是按照现状来分析, “劳烦先生多方探听吧。”张巡只好权且把这事放下,开始处置给大伙儿带回来的四川土特產。 进献给小皇帝赵湿的四头大象已经呈上去了,朝廷倒也没多震撼,过去先帝也乘坐过象,在大驾卤簿之中便有图画记载。 一般的老百姓可能既没见过大象,也没听说过大象,临安的老古董们还是有见识的。再者两广地区此时还有很多大象,同样有进贡到临安来的记录。 由於赵尚未成年有后,左右都怕他乘坐象出事,所以最后去太庙告祭献俘时,象络只是空车前行,赵另有车架。 除开这几头大象,张巡把从四川猎来的虎豹皮逐一发送,礼多人不怪。赵老登的是最好的,那毛皮细密的水泼不进,而且张巡知道老登的床大,直接给五张。其中四张方便老登敷设全床,还有一张作为踏脚。 瞧瞧瞧瞧,这感情多好啊,不知道还以为张巡才是赵老登的亲孙呢。 其实要是赵老登承诺蹬腿了把至少五千万的家產交给张巡继承,那张巡也不是不能给他当孙子,叫爷爷。 宫中的谢太后和全太后也各得了三张,赵是小孩,不需要睡得这么热,况且他不是有大象了嘛,就不必再献。 几位宰执相公,知製造、諫议大夫、临安府尹,都送一二张去。在四川打了那么多的老虎,送一圈下来还有剩呢。 对了,已经辞官回家做读书翁的老汪头也不能忘了,这老头做的清官,没啥积蓄。连回家修造安憩山亭的钱,都是张巡以土仪的名义赠与的。 嘱咐人,专门给汪立信送去两张,坐下来著手指头算算,应该已经没啥遗漏了。这会儿家人便来请张巡,说是和赵与芮约定的宴席时间要到了,得出发去赴宴。 得去,赵老登的面子不能不给的。 大约是不太想和其他人扯上关係,且赵与芮本身年纪也大了,没有多少照应的精力,所以最后只请了张巡一人,来作陪的是嗣秀王赵与。 按字辈,两人是堂兄弟,一家人自然不算请。另外赵与和张巡也认识,甚至某种意义上还並肩战斗过。只不过彼时元军攻宋,赵与被殿司兵裹挟著跑路,没和张巡在一块儿。 没外人,能被赵老登放在眼前服侍的,自然也都是妥帖人,肯定要聊一点不那么公开的事了。 什么欠钱还钱,那都是小事,赵老登有的就是钱,直接掏出来搞赏三军也不是不行。他更在意的是张巡本人对此次封赏的態度。 文天祥让张巡做三镇节度使,或者开府仪同三司,反正不可能封王。赵老登呢,怕张巡惦记著封王,就来明明白白的问一问。 反正他就一个老头,老的鬍鬚都白了。眼晴一闭,明天有人问起这事,他直接说他老年痴呆忘记了,你能拿他怎样? 偏偏他又可以直接代表如今的皇帝赵湿,封王这种事赵来问不合適,他问就没啥合適不合適的。出了这个门,谁知道谁啊。 一听是这事,张巡连连摆手,来点实惠的,让我娘舅李株担任浙西安抚使即可。 至於张巡本人,隨便加一镇节度使,封开国郡公,再弄个检校三少就行。对了,有一个不能让,得赏赐三军六百万。 “可以。”赵与芮微微点头,这条件他能答应的,现场就表態。 “那全凭大王从中作成。”张巡心想在临安就是麻烦,文天祥问自己想要啥,赵老登也问自己要啥。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吗?你早点下个詔书,让俺家“世镇常州”就完了。现在张巡就这追求,以后常州知州永远姓张便是。 既怕现在封的高了以后没得封,又怕现在封的低了惹怒张巡临安踩钢丝行业一定很繁荣兴盛,你踩他也踩。 第410章 410.荣王虽老能稳住 第410章 410.荣王虽老能稳住 “这张二真是用兵如神,一战全復川陕。露布上,还言及俘获十余万眾—— 等张巡被家人送走,赵与转头望向已经闭起眼来的赵与芮,语气中到底还是流露出一丝忧虑之情。 “怕他谋反?”赵与芮没有睁眼,只是轻声回应。 “据闻其收降韃虏马兵数千骑,还得东川杨大渊旧部数千-—-——”赵与多少也算带过兵,对於军事肯定更敏感一些, 在报捷文书上,张巡只说自己俘获了虏十余万眾。这个数字是包含了元军各部家属、驱口,以及兵士本人的数字。实际上俘获的也就三万多人,其中一万多是西川元军,拿来和忽必烈谈条件的筹码。 一万多东川元军拿去给川將们分了,就五千探马赤军户,以及杨文安的二千精兵,被张巡降服,进入到忠诚军的军事集团內。 明明不远万里,去远征四川,按理说怎么著也得消耗掉一点实力,损失个数千一万申兵的。可现在张二回来,不仅原班人马得胜还朝,还收编了数千上万人。 眼瞅著张巡的人马越发庞大,而朝廷竟然束手无策,连扶持个像样的人,都挑不出个大个来。 即便谢太后家的谢光孙出来带兵了,也不过就带几千人。几千人济得甚事? 怕不是张巡魔下的侍卫亲军马军一衝,就得垮下来。 更重要的是,淮安那还有三万自河北南投而来的盐工起义军。若是再被张巡兼併收编了?带带宋可咋办啊。 “目前尚有文宋瑞牵制,不至於此。”赵与芮当然清楚赵与的意思。 不就是觉得此前张巡只有精兵四万多,不足以以一力战全宋,所以安心做一个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现在张巡又要收编更多的部队了,而朝廷的实力不见什么本质性的增长,几乎是原地踏步。 那·——· 那那那——· “太皇太后年老,官家冲幼,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赵与到底是老赵家人,先天就担忧別人夺了他们家的基业。 “我还没死呢,急什么?”赵与芮嘆了一口气。 相比较於赵与,赵与芮看得更明白一些。他抚摸著自己屁股底下的虎皮坐垫,思路十分清晰。眼下的张巡,野心才增长到索要浙西安抚使。 虽然朝廷控制力最强的,也就是两浙地方,若是把浙西分给张巡,朝廷的实力將进一步减弱。可分一个浙西,总比分出全宋要来的强吧。 只是瞧了瞧眼前没啥手段的宗王赵与,赵与芮心中深深嘆气。 老赵家真的没人才了,这天下不管是落在太祖子孙,还是太宗子孙,或者赵光美子孙手里,那好列肉是烂在赵家的。如果是这样,赵与芮眼晴一闭,立刻蹬腿也没什么。 可眼前,瞎,不提也罢。竟然需要一大把年纪的赵与芮亲自出手来同张巡“周旋”,他在张巡面前的身段十分柔软,姿態平稳中显露出低调。使得张巡认为他是一位明智的富贵王爷,甚至有所结交。 换做赵宋江山平稳的时候,哪里需要赵与芮和一位大臣这般用心结交? 说是结交,更多的是稳住张巡,了解和探知张巡的態度,在关键时刻多那么哪怕一丝机会,来进行挽回。 唯一麻烦的是,赵与芮真的老了,已经七十二岁。张巡出发去四川前,赵与芮第一时间就能够决定连借据都不要,就给张巡送钱。现在听到张巡得胜还朝, 脑子僵了好几个呼吸,才叫人赶紧去给张巡下帖子,要招待他来饮宴。 今年还能周旋?明年呢?后年呢? 罢了罢了,稳住张巡一天是一天,只要自己证腿的时候老赵家还在那张龙椅上,赵与芮就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咯。 出得王府的张巡,开始回味酒席上和赵老登的拉扯。也算有点长进的张巡除了试探外,这会几还回味出一点討好和恭维。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张巡甚至觉得赵老登的语气中,好似有些祈求的意味。希望张巡不要开价太高,他接不住那种。 有没有可能感觉错了?有可能,但也说不准。 “我又不吃人,怎么感觉像怕我似的。”张巡虽然心中嘀咕,可是对於赵老登还是很尊敬的。 老登固然也有些贪財,但心中那盘帐算得明明白白,该得时候那叫一个阔气啊。以前还需要张巡去请,去求,现在都不需要张巡开口了。 真是一位好大王,和別人交际,还没这么明白呢。 才到半路,后面荣王府的管事又追出来,说是他们家大王有东西忘记赠给张巡了。张巡道了一声谢,见是一个小包裹,才想打开瞧,那管事的说请张巡迴去以后再看。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行吧,那就回家再看。这不能公之於眾的,难不成是什么东海无敌海狗丸? 嘿,张巡可不需要这玩意儿,海狗嗷叫,张巡也嗷嗷叫啊。赵老登那年纪,估计就算用了海狗丸也不好使。张巡这年纪,根本不需要。况且张巡有极为良好的作息以及锻链习惯,身体活力满满啊。 赏了那管事一枚银,张巡打马回家。 到家之后先安排沐浴洗漱,在战场上那是没条件,在家里肯定天天洗的乾乾净净。白天练武出了一身汗,天气凉也就罢了,天气一热,那身上能了。 等洗完澡,鬆开一头秀髮,开始让头髮自然风乾,张巡这才打开赵与芮送来的那个包裹。先是一个小木匣子,匣子上还贴了个条。等把条解开,轻摇木匣, 没有叮铃眶唧的声响。那估计不是什么珍珠宝贝,会滚来滚去的那种。 再看,一本小册子。 没有封皮,就是一本不算太薄的小手册。田土地契文书?还是临安的店铺、 塌房牌照?或者什么绝世大美人的收养契约? 嗯? “壬戌科一甲第一名方山京,本贯浙西慈谿,现贯浙西余姚,永感下——— 是一份履歷啊,张巡瞧见第一页,再往后翻,则是一甲第二名--· 第411章 411.进士录上好把戏 第411章 411.进士录上好把戏 其实看看进士录还挺好玩的,因为进士的履歷必须写明四代清单,所以即便是曾祖父如何,都得开列。另外后世有说法,说什么宋代的进士有六成都是出自寒家,极端时一科有九成都出自寒家。 等实际看到进士录之后,就豁然开朗了。 比如南宋时期浙东学派的领袖人物吕祖谦,这种身份的人,好像应该是那种家学渊源,缨簪高门出身。但是他爹吕大器不是进土,祖父吕弼中同样不是进士,如此一看,是不是感觉好像又是什么寒素之家出身。 实则大大不然,他的七世祖乃是太宗朝的宰执重臣吕蒙正。前后百数十年, 七代人,每一代都有人中进土。而家族广大至极,不下千数百户,分支过十脉。 所谓出身寒家,不过是出身有大家族庇佑的寒家。 就像张巡家中,有专门的族田族產,族中的子弟开蒙都是完全免费的,全靠宗社的產出来支应。读不成器的,那就回家务农。能读出来的,家族绝对供应此人完全脱產,继续苦读。 一旦高中,族產百万当即移交到他手中,既改善这一家的生活,又庇翼这部分族產不被侵夺。指望儿子孙子曾孙代代都是读书种子很难,但是一个大家族几千人里,每一代出几个读书种子就容易多了。 每一代只要有人高中进士,则一族宗產全都托寄到其名下,维持整个宗族的家业不墮。 而且还不单单是如此,吕祖谦的弟子袁燮高中,袁燮的弟子史弥忠高中,史弥忠的弟子陈宗礼高中,然后就元朝了,没法高中。 这种师生关係,那也是能够遗传的好吧。另外或许明眼人应该也看出来了, 史弥忠这个名字和史弥远很接近,没错的,这两位是堂兄弟。 史弥忠兄弟七个,五个高中进土,加上还出了史弥远、史嵩之两代权相,他们家一直到眼下,还在出进士。 可是在进士录上,史家的子弟,有的是父亲和祖父都没有出身的“平民”。 毕竟史家那么大,宗支分脉数以十计,如何各个都能显扬? 对了,吕祖谦还有个徒孙叫郑清之,郑清之有个好徒弟叫赵葵,赵葵的侄子赵淮和张巡家是亲家。 姻亲、宗族、师生,各种各样复杂的关係,交缠在南宋的科举场上。纯粹的小镇做题家,不是没有,但也绝对不像后世说的占到八九成那么恐怖。 真要是小镇做题家能够硬卷,卷死七代都出进士,五代都是公侯,二百年来势家,那这个社会早就大同了。 真大同?那宋朝没必要发明什么糊名制度,也没必要再搞什么誉录另卷。甚至出现宋朝皇帝见进士是势家权门出身,直接修改名次到三百名后,发出“食禄之家,有登第者,礼部具姓名以闻,令复试之。”的命令。 赵二也曾说:“此並势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为有私也。” 如果有个嫻熟掌故,还是人型计算机录入了当代族谱的那种,估计能够和张巡把这本进士录看出来。毕竟即便是张巡,都能看出好些考生出身地方大族, 只是前两三代没有发达罢了。 睡前看了个乐子,张巡摸了摸自己的头髮,就唤人进来帮自己稍微梳一下头。差不多到点可以睡觉了,明天还得去上早朝。 朝会上虽然不必发言,可散朝之后的召对,张巡是必须要去的。因为张巡已经把利用李德辉和汪良臣二人並一万元军兵士,换取吕文焕一家並北降犯官的想法,擬定奏章,专报上去了。 还別说,即便是已经抱病的谢太后,在瞧见这份表章之后,也立刻喊打喊杀起来。 她估计都气死了,这个吕文焕带头把带宋一卖,差点让她谢老太太没办法落葬在南宋皇陵里,和宋理宗埋一块儿。 年纪大了,就这么点入土为安,落叶归根的念想,还差点被吕文焕给搅合了。换个別人来,也恨不得要杀人的。 小皇帝赵也是这个態度,几乎害得老子要做阶下囚,甘霖娘,一定把你这廝捉回来,大卸八块,剐了那心肝,给咱先帝爸爸赵下酒吃。 虽然大伙儿都是这么一个想法,可到底是大事,还得派一个能言善辩之士去大都,和忽必烈好好说道说道,把人给换回来。 真期待吕文焕被送回临安,整个临安的百姓都爭著钱买个好座位,看他千刀万剐的场面。 先前张巡的便宜大哥张逞去大都,没有完成南宋期待的宋蒙和议任务。所以这一次肯定不会是张逞去了,文天祥和陆秀夫那更不可能去。 杜滸上次是副使,金应被张巡留在了四川担任四川安抚制置大使。所以既要有相当的地位,又要是文天祥和陆秀夫信任的人,还有一付利索的嘴皮子,能够把吕文焕换回来的人选,一时间有点难產。 倒是谢太后主动提了一个人选,宋度宗时,由赵亲自赐名“文龙”的侍御史陈文龙。这位不仅是状元出身,还多次弹劾过贾似道及其一党。 此前朝中有变,陈文龙以奉养老母为名向朝廷请辞,不待批准就跑路回乡。 在胆气上,多少有些差劲。可文化水平应该还是可以的,嘴皮子很利索,同先帝对答如流。 歷史上这位老兄回家之后,不知道是出於羞愧,还是出於忠诚,居然又率领乡民抵抗元军。战斗力约等於无,被捕之后,绝食而死,竟也全了气节。 当然张巡是不知道这人歷史上的表现的,只是听闻他曾经掛冠而去,就觉得这人胆子差点意思。不过既然这人和贾似道斗过,那大致上属於可以拉拢的那一部分。明天散朝之后召对,看看有没有谁提出更合適的人选吧。 要是有合適的,那就换。没有合適的,派他去应该也不至於降元。毕竟当初想著降元的,就不是跑路了,而是衝去伯顏军前投效卖力。 头梳好,因为抖了抖长发,带起风来,进士录翻到一页,上面的名字好眼熟啊。 陈宜中。 第412章 412.文龙梦炎择其一 第412章 412.文龙梦炎择其一 对哦,陈宜中也是这一科的。这位老兄现在还在临安充“奉朝请”呢,和留梦炎一样,提举所谓的宫观,有个级別,却並无实际负责的事务。说是奉朝请, 实际上很少参与到召对之中,连贾余庆都不如。 毕竟贾余庆是一天都没从临安跑路过得,虽然是公开的主和派,可单说没跑路这一条,就远胜於满朝文武中那些带头跑路的了。 结合了一下这份进土录是赵老登送来的老登在点我?不会吧。陈宜中现在有个屁的权力啊,早就被朝中的主战派给剥得一千二净。加之还有在多事之秋跑路的前科,为时人所不齿。 对了,张巡为什么先天对他有恶评呢?不是因为他跑路,是因为歷史上常州知州赵汝鉴弃城而走,按律你不说斩首示眾吧,至少把赵汝鉴贬窜海南岛。结果陈宜中居然因为往昔赵汝鉴曾经关照过他,回护包庇,罚铜了事。 当然这是另一个位面发生的事,可架不住张巡是常州的。既然是常州人,那见面没把这斯一刀劈了,已经算是张巡讲道理,有涵养啦。 时辰不早了,张巡把进士录收了起来,復又放回那个木匣之中。寻摸来一把小锁,將匣子锁好,暂存在床边,明天回来再看。 倒也不至於瞧见陈宜中的名字,就激动地一夜都睡不著觉外面几十万人在互砍,张巡都能安如泰山一般睡著,已经不是咋咋呼呼的小年轻咯。事情按部就班的来办就得,虽然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还做不到,但日常这点小场面,已经完全嚇不到张巡了。 凌晨三点多起床,家里的炉灶上蒸著点心,不敢喝什么囊汤,对付吃上一口,上完朝还有召对呢,儘量避免要撒尿。 朝会就那么一回事,主要的內容是杨邦宪、田景贤这些土司来拜见赵。赵湿作为所谓的中国之主,在朝会上召见他们,然后夸奖他们远土来朝的忠诚,赏赐他们一些綾罗绸缎,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 土司们进献的硃砂、水银、紫铜、银、生药、牛角一类的土特產,则照例收储到內藏库中。除了宫中需要用到的,大部分都是直接按照市价,对外招徠商人扑买。 宋朝皇帝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不至於让自己吃亏。即便是宋仁宗这种自小生长於深宫妇人之手的,都清楚市面上羊肉和麵条的价格,不至於被下头给骗了。 流程走完,土司们千恩方谢的离开,朝会至此结束。反正也不议论什么真正的大事,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的惯例又不是某些朝代独有的。 不出任何意外,诸位宰执,以及张巡和杜滸都被留下召对。谢太后去年冬天开始就有些身子不爽利,平时朝会她都会在赵身后垂帘的,这会儿甚至没出现在大殿上,而是在勤政殿的小召对上出面同诸位臣工谈事。 聊吧,聊得就是昨天晚上张巡想的那个出使元朝的人选。 谢太后的人选是陈文龙,这个算半公开。陆秀夫有另外一个人选,张巡不认识,这位唤做青阳梦炎。 不是和尚,人家复姓青阳,名梦炎。 实在没起好,怎么和留梦炎一个名字,糟糕的傢伙你是真糟糕。 四川成都人,蒙古人进川大屠杀时逃亡东出,寓居在京口。就是陆秀夫家所在的那个京口,是以二人相识。 青阳梦炎可是个猛人,算是辛弃疾那种能文能武的。不仅中过进土,还受命持金宝册书去封过李擅。李擅號称投降带宋,带宋就顺理成章的封他做齐王(郡王)。 持著詔令去益都的青阳梦炎走到山东,李就被忽必烈打垮了。於是青阳梦炎顿时深陷元军重围,换个菜鸟,百分百就死在山东了。这位是真叫厉害,带著百十名隨从一路从山东杀回了淮南,转战数百里脱身。 既有去北方的经验,又是陆秀夫认识了解的人物,而且这位担任过湖南提刑,乃是一路监司,加一个权礼部侍郎的衔,派他去大都和忽必烈对线,身份足够。 中过进士说明不蠢,封过李擅说明有胆,当过提刑说明能干,张巡感觉这位或许比陈文龙还更合適一些。 虽然李德辉和汪良臣是张巡捉来的,但是派遣使臣的事,还是得宰相们决定。已经和赵老登交易好了浙西安抚使的张巡,在这种人事任命上,就没必要强出头了。 只是多做了一个补充,在汉阳军还有当初自杀的贾居贞遗骨,以及一千多元军和一万多北方民夫辅兵,也可以作为谈判条件,一併送还归北。 贾居贞同样是北方汉族地主阶层效命忽必烈的代表人物,既是河北出身,又是忽必烈的潜邸重臣,地位並不在李德辉之下。 重点是这位寧死不降,属於带元的铁忠。要是忽必烈不把他要回家入土为安,或许同样会寒了河北士族的心。 左右一听,对啊,还有贾居贞以下一万多人,在汉阳军进行军屯呢。这也算是个筹码,都记录上,方便和忽必烈討价还价。 论著论著,一帮人甚至论及应该怎么给吕文焕定罪处刑来著。连文天祥都说直接论大辟,其他人自然没有给吕文焕说好话的。 唯一可能说好话的,也就是吕师孟。可吕师孟不是被排挤出了临安,一脚端飞到广西静江府桂林当官了嘛。 就目前这个形势,吕师孟大概率是要在广西、广东当官当到死了。甚至还有可能去一趟此时还在广东治下的海南岛。 老死之前能够去福建当一任判泉州府事,都算给他面子,不让他死在瘴之中。 就是具体怎么执行,大伙儿出现了分歧。有人说斩首,有人说腰斩,这两条也就罢了,还有人说要千刀万剐,也就是所谓的凌迟。 喷喷嘖·—· 虽然平时不杀人,可真要杀起人来,这帮士大夫一个个也真是狠人啊。张巡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再建议一个五马分尸,给他们助助兴? 第413章 413.邓剡也中壬戌科 第413章 413.邓剡也中壬戌科 到底人还没换回来,最终大伙儿议了议,决定由青阳梦炎担任正使,陈文龙担任副使。正好把陈文龙给起復了,谁叫他事实上弃官而走的呢。 要是搁以前,陆秀夫肯定直接否决对陈文龙的任命。现在谢太后张口,时局也平缓了下来,有几分能力的官员,还是要拔来任用的。 毕竟这么大个朝廷,战时体制几百个堂官也就处理了。太平下来,整个临安朝堂能塞进来好几千人。这还是有差遣的,没有差遣的,等待派差的,那至少还有一万多。 全宋有官身者,据说超过四万人。 按照宋朝的官员工资水平,那比明代养活十万官员还要贵。喷喷喷,冗官的说法大约不是从数量,而是从开支上计较的。当然就半壁江山,还有四万官,也確实够冗的。 偏偏这还是南宋官僚士大夫阶层的重要蛋糕,即便是陆秀夫、文天祥他们,也根本动不得。前两年朝廷筹款,陆秀夫就没阻拦朝廷把復职官员的綾纸钱出卖给赵与芮的提案。因为陆秀夫很清楚,这种事他也拦不住。 瞎,不提这个。既然宰相和官家都在,大伙儿的意见也取得了一致,那么立刻就擬圣旨,写调令,把两人都调来临安,预备出使大都。 前番杜滸作为和议副使,去过大都,虽然和议没有成功,但至少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忽必烈绝非什么蛮夷韃虏之主,已经很有几分中原正统皇帝的气象。招待南宋使臣,虽然居高临下,却也没有为难或者迁怒。 搁外头,大伙儿肯定喊忽必烈是韃子,是夷狄。搁勤政殿里头,都是宋朝的统治阶级其实內心很清楚的。 那可是差点成为赵皇爷爷的人吶! 去大都基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双方打归打,议归议。都已经是体面人了,脚跟上的泥巴早早便擦了个乾净。 把可能存在的一些禁忌,以及交涉中的难点,以书面形式呈交给二圣和宰执们瀏览后,今儿的召对便算是结束。 之后等青阳梦炎和陈文龙抵达临安,再行召对便是。眼下確定了人选,眼著又要到午饭时间了,赵湿不留饭,大伙儿各回各家吧。 早上垫吧了一口点心,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这会儿张巡早就饿了。文天祥和陆秀夫还说就在政事堂吃吧,他们有公款专门订外卖的。虽然带宋的財政早就不健康了,造血功能是一年不如一年, 可这些公使费却没见如何减少。 张巡不在政事堂吃,满临安城全是愿意请张巡吃饭的人。就像駙马都尉杨镇,好容易排期,排到了今天中午,早就有家人在和寧门外候著,接张巡去吃席。 倒不是说要和张巡结交,而是问问张巡,先前借的那三百万—“ 因为需要张巡把在四川的开销全部列明,瞧瞧还没有余额,朝廷进行对帐销帐之后,再还本付息,这些人急啊,急死了都。 放心,这钱稳稳的,俺在四川还开了盐並呢。 怎么样?杨駙马有没有兴趣入一股?派几个亲信的家人去湖南买牛,再运牛入川,增强富顺监的畜力水平。全程免税,换了盐到湖南,那是好几倍的利润。 杨镇先是两眼放光,隨后立刻收敛起面容来,表示今儿不谈这个,主要是为了给张巡接风洗尘。之后让下面的人再谈,咱俩亲叔侄一般,不不不,亲兄弟一般,谈钱就俗了。 嘿,刚刚还问我那三百万呢。 等在杨镇家吃饱喝足,张巡才慢悠悠的晃荡回家。上午议事太费神,吃饱了人还困,到家就躺上了榻,午休一小时再说。 忙归忙,閒归閒。 再起身,都快傍晚了。正在暗骂自己偷懒了的张巡,復又瞧见几上的小木匣。昨天晚上瞧见陈宜中是这一科的,得再细看看,赵老登不会平白无故把进士录送给自己。 南宋的进士科录取名额相对比较宽鬆一些,明清一科能取三百来人,南宋一科巔峰时可能录取几乎七百人,正常也要四百人左右。另外还有特奏名进士,其数量和正科进士相差无几,隨便哪一科看起来,那都得好几天。 眼前这个景定三年壬戌科,就录取了四百多人,认真翻,还真不易。 幸亏张巡不用天天上朝,而且有资格请张巡吃席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等这些人都请张巡吃过了,张巡再回请一次,便教完事。是以之后的四日,张巡都比较閒。 每天早上起来练完枪棒弓箭,再瞧一瞧叶李给自己整理的拜访人员名帖。有需要见的,给十五分钟会面时间。剩下的全都交给下头的僚佐们处置,或会见或回信,不一而足。 跟著张巡从四川镀了一层金回来的邓,就专门跑来感谢了一番张巡。因为奏功的名录上有他的名字,还比较靠前,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屁股也能挪一挪,自然要来表达谢意。 正好现在在看进士录,张巡便问邓,你是哪一科高中的?邓说起这个,眉飞色舞,高中进士號称大登科,乃是读书郎们最光彩的一页。 景定三年。 啊?你也是景定三年方山京科的进士?张巡这两天还没翻到邓的名字呢,正主居然就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邓笑了笑,才疏学浅,考了一百多名,您得往后翻。全国第一百多名,那也是人中龙凤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趁著他在,张巡便直接问道。这一科有前宰相陈宜中是吧?你们当年金明赐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比较著名的人物。就是现在士林闻名的那种?不要说去世了的,死人是不能搞事的,这一点很重要。 有啊,像是刘辰翁,还是当今宰相文天祥的同乡呢,都是江西庐陵出身。徐天祜的文化水平也很不错,不过人家主要治学,没当官。 不不不,不是这种著名,这种大作家或者诗人,在家读书养望,是另外一回事。张巡的意思是,该怎么形容呢? 就是那种权势之家,你懂吧。 第414章 414.但凡有事先掌兵 第414章 414.但凡有事先掌兵 有啊,吴兴钱氏,鼎鼎大名了吧。从前宋就一直辉煌到现在的,吴越王钱繆开基发达,都快五百年了呢。 是哪个?钱选。 一听这个名字,张巡倒是认识,画《太湖山居图》的大画家,和赵孟並称“吴兴八俊”的文人。你们景定三年这一科的人才挺多啊,还有这种张巡都认识的大画家。 人家老钱家在南宋多少有点忌讳的意思,虽然確实是富贵人家,却也称呼不到什么权门势家。 得是像谢家、全家、杨家这种还在位置上的勛戚之家,或者家中有人担任宰执的人家,才符合张巡的条件。 也有啊。 哪个? 早先去世的先宰相王王相公的四儿子王桶就在景定三年那一科,按照宋朝的制度,父子不允许同在一地为官的,但是因为彼时王年老,所以朝廷特別允许王桶到临安来侍奉王。现在这会儿已经扶灵回老家新昌了,怎么? “什么!”张巡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敏感性,但是最近日有所思,想的就是这么一档子事。 “节帅?”邓没懂张巡这么大反应干嘛?不就是个同年嘛。 他邓还和陈宜中、王桶什么的同年呢,这会儿朝廷的中层官僚,基本都是那个时期中的进士,互相认识实属正常。 “没什么没什么——”张巡现在连个猜疑链都没有,自然连连摆手,表示无事。 虽然邓治国理政的功夫一般,技能点都点在了写诗作词上面。可是在中枢混了这么久,歷史上甚至被陆秀夫委以后事,说明做人上还是有点功夫的。 瞧出张巡有些旁的心思,这会儿再继续叨扰张巡就不礼貌了。邓立刻表示告辞,如果张巡还有话要问,自然会拦,如果没有,正好走人。 听他要走,张巡起身送到台阶下。等人瞧不见了,復坐回屋內,张巡就觉得王上遗表,和他的儿子王桶或许有所关係。 轻轻叩了叩桌面,外头守门的侍从立刻进来,张巡隨即吩咐,去把这个王桶的各种社会关係, 调查一个底朝天。 正好从外头入內,给张巡递送文本的叶李听了,就问张巡是不是有什么事?暂时是没什么事的,之后不知道。 很快,王桶的履歷最先送到。父祖什么的,都在进士录上写得清楚。但是妻子来自於永嘉杨氏,属於是新发现。继续派人去查这个永嘉杨氏,叶李在旁边直说不用查,这个杨家出过恭圣仁烈杨太后(寧宗继配)。 虽然杨太后是严州人,但是杭州往南这一圈的杨氏,都称永嘉杨氏是大宗,號称自家祖上出过隋文帝杨坚。百分百是瞎编的,不过这种事,谁家不编啊。真要是认,那杨太后还是个鲜卑贵种呢。 杨太后?张巡想到杨镇,怎么又和杨太后家扯上了关係。权且按下不表,只等更多的消息送来隨后送来的消息,指向性愈发的明显。因为这个永嘉杨氏的姊妹许配给了陈自中,陈自中有个哥哥叫做陈宜中。 这里边百分百有事! 只是眼前事还没发出来,不好断定说到底有什么事。张巡突然感觉自已要赶紧离开临安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忠诚军环绕的大本营之中。 玩阴谋诡计我他娘的玩不过你们,可是玩刀枪剑载,我一个人顶你们八百个。 至於在临安的文天祥、陆秀夫他们,护卫吉大王赵是去鄂州当元帅的麻士龙不是已经回返临安,重新归入殿前司了嘛。麻士龙是文天祥的亲將出身,江西老乡,虽然理论上听朝廷的,可实际上更听文天祥和张巡的。 有麻士龙的一万人在临安,真有事,张巡沿著大运河狂,三天就能驰援。 不是躲事,是遇事一定不能犹豫,先抓兵权最重要。有军队在手,进可攻,退可守,真正立於不败之地。 一旁的叶李,短时间內也看不出临安这里面是有什么事。瞧见张巡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连忙提醒张巡,加恩的开府仪同三司还没到位呢,现在就走吗? 什么狗屁的开府仪同三司,那都是无足轻重的玩意儿,看著好看罢了。啥也不能够和张巡魔下的大军比。 略一思索,张巡嘱咐叶李给朝廷上个表,就说从河北投靠到淮南来的盐工起义军有鼓譟的架势,张巡必须立刻回镇去监护弹压。 三万多起义军精壮,还是转战了两年多筛选下来的精壮,那已经很有几分战斗力了。出了事, 谁也担待不起。朝廷肯定会批准张巡离去的奏章,让张巡先把这伙人给稳住。 另外文天祥和陆秀夫处,也要去一个信。 別说什么张巡卖队友,或者遇著事就跑路了。张巡没有几个兵,死等在临安才是开玩笑呢。没兵的张巡和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区別? 掌了兵的张巡在外头,临安这边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反而更安全。文天祥不提,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两人堪称互为表里。谁弄了陆秀夫,那就等著挨张巡的铁棒吧。 內外呼应最稳妥,都搁一块儿,反倒容易被一锅端, 既然张巡如此说,而且已经下定了决心,叶李便不再劝说什么,也立刻回头去收拾包裹。跟著张巡来临安的军队人马,更是一声號令拔营就能走的。今天说走,大不了明天让军队的经理人们, 僱佣民夫把后续家什都追著送上来便是。 营中令一下,军士纷纷开打包裹。 恰逢次一日是朝会日,大伙儿瞧见张巡站著的那个位置没有人来。正疑惑呢,就听说天一亮, 张巡拔营回镇了。 啊? 整个朝廷顿时惊讶,怎么就走了?朝廷供应张巡一军也没有出现什么错漏啊,牛羊酒食都是正常赏赐的。 和消息一起来的,就是张巡的表章。好赖是个理由,自二圣以下,只能狐疑著把朝会开完。召对都不召对了,各方到处去打听张巡为啥跑路? 回到家中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则接到了张巡的信,张巡因为全是猜测,只好说请二位辨析朝中情势,若有事变,立刻传信扬州。 第415章 415.到镇之后心內安 第415章 415.到镇之后心內安 半道上又遇见了歷史转折中的孙虎臣,因为张巡所部的主力回返扬州,原本出阵真州、泰州和瓜洲的孙虎臣部二万眾,奉命回镇临安。 瞧见张巡的车架仪仗,担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孙虎臣,那是毫不犹豫的即拜。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毫无滯涩。 瞎,没必要,咱俩同殿为臣, 张巡连忙把孙虎臣给扶了起来,孙虎臣还说要的要的。直言张巡是国家宗帅,他们都是附驥於尾的兵將,见面自然要行礼, 聊了两句,孙虎臣瞧见外头的仪仗上,还写著张巡是崇庆军节度使,有些好奇。难道朝廷没有给张巡加授一镇,或者加开府仪同三司? 按照张巡这功劳,怎么著也得一个三镇节度使,外加开国郡公啊, “老兄有所不知,走的匆忙,尚未受封。”张巡笑了笑,这种事也瞒不住,孙虎臣一回临安, 立刻会知晓的。 “什么!”孙虎臣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有点无法理解。 这年头还有敢不封赏张巡,把张巡从临安赶出来的人?绝对不可能。真要是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带宋早雄起了。 “只是听闻清口、淮安有警,先回镇而已。”张巡摆摆手,示意你小子別多想,没什么大事发生。 “恩?职自泰州来,並未听闻有警啊·——”张巡的借扣敷衍別人也就罢了,却瞒不住刚从淮南回来的孙虎臣。 论打仗,孙虎臣的水平实在一般。可论及在临安的政治情由,他颇有几分天赋,能够把贾似道哄得服服帖帖,以至於担任殿帅。 在丁家洲出战之前,清楚的意识到宋军难以战胜,直接自导自演坠马戏剧,试图把腿摔断,避免出征。 脑子大概都用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所以容易多想。 “老兄在临安,总以约束行伍为要。”张巡毫无证据,所以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孙虎臣。 只要两万兵捏在手里,不论最后谁贏,都有他孙虎臣一口热饭吃。没事別急著跳下场去搞三搞四的,我都看不清楚,湟论是你老兄了。 作壁上观,有时候並非坏事。 “明白!”也不知道孙虎臣是真明白,假明白,反正喊得挺大声,就差拍著胸脯和张巡保证了。 瞧著他那二万人,张巡摇摇头。其骨干是贾似道拨给他的五千侍卫军兵,后来先是镇泰州,又跟著张巡打阿术,被朝廷收隶为殿前兵之后,暴力扩充到二万人。战斗力其实很存疑,招募了许多一般的坊郭之民入伍。 实际能上阵的估计只有其中半数,就这半数里敢於肉搏的,顶多也就三五千人,剩下的能够在阵前放放箭,就算很不错了。 不过临安兵的情形,基本也就这样了。谁叫他强行抓丁扩充的,当初连身高不满四尺的半大孩子都抓进营里,心里就应该有数。 另外两镇,一镇马墅一万人是殿前都指挥使,一镇麻士龙一万人是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三镇加起来四万兵。湖州的谢光孙有五千,苏州的仇子真有六千。在临安附近,朝廷“实控”的人马就这么多。 这才太平了几天啊,为什么会有人闹不明白,想在临安搞事呢? 有时候真的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別,比人和猪的差別还要大。 及至回返常州,张巡直接瞩咐堂兄张颁,当初守城所募集的四乡保甲弓手,一定要四时操练不輟。钱粮张巡来出,务必要保证乡兵弓手们在必要时可以立刻拉出来守城。 听得张顾一愣一愣的,还问是不是北方又有警讯了。张巡只说没有,但是咱们老张家自己得多做些准备。话说得张顾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张巡既然这么要求了,那他就这么做。 作为晋陵张氏的一员,张巡又不是说要造反,只是维繫和稳固老张家的权势罢了,有什么好犹豫的?真要是造反,老张家这一门宗亲,大概率也会上张巡的船。 就算不上也没事,司马昭弒杀曹髦时,闻听曹髦出宫討伐司马昭消息的太傅司马孚立刻赶来宫中,要为曹髦驾车。 曹髦起兵一事,成了,司马孚那就是带忠臣,继续保有司马家的血脉。败了?那就败了唄,司马昭也不可能把司马孚给杀了。 当然啦,张巡现在算哪根葱啊,怎么可能会有司马昭那么大的能量。这都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篡位什么的,对张巡而言和开玩笑没啥区別。 安抚完了张颁和常州的乡党,张巡这才全速回返扬州。 一俟入镇,万姓相迎,士绅將吏无不出城三十里,自瓜洲至扬子桥,內外百姓夹道丛列。从淮南各处星夜兼程赶来的將官们纷纷向张巡行礼,祝贺张巡在四川大胜韃虏,张大国威。 即便是张巡的亲兄张逞,表兄李让,此时也对张巡执礼甚恭,专门设下酒案在城外拜见张巡。 还是到了扬州中军大营里面爽,全都是我的人,一呼百应、云集景从。城內外的屯民百姓甚至捧出饼和酒来,赠给张巡以及诸军將士。 无他,张巡治下太平尔。 老百姓虽然愚昧,但好赖还是分得清的。张巡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定祥和的生產生活环境,那就是他们的保护神。 爽啊,真爽啊,人在扬州才觉得浑身通泰,连骨头架子似乎都打开了,呼吸也觉得通畅清新了不少。 有这么一份基业在,即便是將来有什么变故,张巡也能够进退从容。 “离镇二载,镇內可有什么大事?”张巡端坐在淮南安抚制置大使的帅座上,气度不显而明, 左右如眾星拱月。 “並无难为措办事项。”明明正任的安抚大使是张逞,可他仍旧坐到了下座,並且在张巡问话时,站起来回復。 “无事便是好事。”一切太平无事自然好,淮南现在也算是张巡的基业,十分上心。 “淮安军降人一事?”留守高邮军的张世杰瞧见张逞坐下,主动站起来询问。 “不急。”有张巡本人在,淮南乱不了。 第416章 416.號炮到底堪大用 第416章 416.號炮到底堪大用 郭积万和三万盐工起义军都等了大半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虽然张巡是借著郭积万可能有事的藉口回来的,但我都回来了,还管你那个呢。 就眼前淮南镇的情形,张巡虽然不是什么皇帝,却也是实打实的节帅。说一不二就是形容张巡在镇內的威令,即便是圣旨来,也未必有张巡说的话好使。 参考临安表面一片风平浪静的实际情况,张巡感觉还是先点阅府库,考校军士,磨礪军器来的重要一些。 保不齐马上就要用呢。 既然张巡到镇就要大操,那没得说,巡守各边各军的兵士人马,在淮南帅府的命令之下,开始往扬州集结。原本张逞说既然张巡已经回来了,那他就回朝復命去也。瞧瞧,既没圣旨,也没调令,张巡全凭威名入镇,直接就没人听正牌安抚大使的令了。 安抚大使可还是张巡的亲哥哥呢,结果都是这样。 张巡让他先別急,等朝廷后续补齐了手续,送到扬州来再交接。之后张巡可能要去淮安,张逞再留在扬州几日也挺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会儿事多,张巡感觉扬州还是张逞守著最安心。当然李让来也可以,只不过他得守庐州。 行吧,张逞便带著张巡去巡阅环绕扬州的府库、仓屯以及作院。军粮已经囤积了五十余万斛, 谈不上多,却也算是有了个后手,可以保证淮南十万兵不至於有飢饿之苦。 官军人马也一直在操练和征战,只要军餉给的足,赏赐发的齐,廝杀汉们都是很卖力的。加上张巡的坐镇的话,直面韃虏都是小事。 至於器械·· 张巡提出了两个需求,一个是之前用的大號炮其实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虽然临敌大概率只能打一发,但能打一发弄死三五个衝锋的先登猛士,那就太合算了。所以大號炮还是要装备的,给他配个小推车,另外材质要想办法从青铜改成铁。 降低成本,增加数量,打一炮只要能打死三个带头衝锋的甲士,这一门大號炮別说本钱了,连本带利全都爆回来。 另一个就是火药配方的调整,以前张巡不怎么重视这个,一则是因为火器的发展还太粗糙,没有什么杀伤力大的火器出现。即便调配了火药,也不过就是塞进震天雷里面去砸人,或者填进大號炮里听个响。 但不久之前张巡在四川挨了大象的一轮衝锋之后,感觉还是得有威力较强的火药武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那大象衝起来地动山摇的,虽然用强弩反覆射击,也有可能把战象给射跑射疯。可那反覆射击的效率不够高啊,大象都冲脸了,可能还没被弓弩射傻呢。 还是大號炮方便,一炮下去,只要打得近,基本就能把大象给打疯了。能把大象都打疯,那百分百能把战马也打疯。 日本那个谁,那个秋山好古就是在骑兵队里面带机枪,和俄国人搞陆上的破交战。还给他弄出来一个什么“敌后横断三百里”的故事,上了日本小学课文。 大號炮让人来扛著,確实是吃力的,但是驮在骡马上就没啥问题了。而且这玩意儿就是个单眼,装填使用都非常的简单。明代的北兵就惯用三眼,號称上马就开,三轮打完就开抢,能射能砸。 咱们先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单眼带上马,大號的当霰弹枪使,小號的当铁棒使,配套起来运作。 只要会骑马,然后会装填,剩下的就是在马上抢铁棒了。这样总比培养一个会马上挺枪突刺, 或者左右开弓的骑兵要容易的多吧。 听了张巡的要求,张逞当即表示你过常州的时候,怎么没有把天庆观的匠班人员全都裹挟来? 天庆观的“金殿”已经重修好了,这会儿香火旺盛得很,都知道这是张巡买替身的赐额道观, 布施的人络绎不绝。守观的谢拉这会儿保不齐都发了几十万贯的財了,当然啦,这些钱拿来重修道观也就刚刚够。 忘了,应该半道把谢拉和那些铜铁大工都裹挟上的。 都已经赔给了谢拉一座金殿,那谢拉也算对得起他师傅师兄们对他的养育之恩了。赶紧还俗来给张巡扛大炮多好。 立刻行文去常州,让谢拉来扬州一趟。之前还瞩咐过他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大號炮进一步放大来著。一直没有个准確音讯,也不知道进展到了哪一步。 “你清点府库,操练大兵,是又有战事?”张逞瞧著左右无人,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和孙虎臣一样,他也很疑惑为什么张巡没有受到朝廷封赏,甚至没有走完再任淮南安抚制置大使的程序,就跑路回了扬州。 孙虎臣是以为临安有什么人要搞张巡,张逞是以为哪里又有大战,需要张巡立刻回镇部署。 “没有,天下太平。”张巡继续翻看著手中的扎甲,就是一个前胸甲,发给神臂弓手用的。 “那怎么会?”张逞顿住了,他不理解。 “觉得在临安烦闷,不如在军中畅快。”张巡没准备实话实说,毕竟这事牵扯到谢太后撤帘归政,谁知道最后哪些人参与进来。 “那你这,你这也太—————”! 听得张巡的回覆,张逞一开始觉得不对,可转念一想,这好像又是张巡做的出来的事。 “节帅,临安有天使来。”守在四周的侍从跨步到张巡面前稟报。 “哪位?”估摸著是朝廷来补办手续的。 “据称姓萧。“ 等一见面,居然是前科的状元萧明哲,这位同文天祥亲善,是文天祥提拔起来的主战派官员。 一开始干得大理评事,这会儿已经是將作丞。別看是个六品官,已经堪称神速啦。 再一问,果然是送张巡復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公文的。另外还有一件私事,那就是文天祥询问张巡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临安,闹得临安一时间满城风雨,大小臣僚到处打听张巡跑路的原因,人心都因此动盪了好几天, 第417章 417.婺州紧要选头猪 第417章 417.婺州紧要选头猪 真没事,就是觉得在临安不爽利。 张巡对於萧明哲还是客气的,不是因为他是状元出身,主要还是这人和文天祥相善,愿意跟著起兵抗元。能力大小还在其次,这会儿缺的是有反抗精神的人。 满朝的主和派里蹦出来一个主战的,那就是宝贝疙瘩。张巡自然高看萧明哲一眼。 递来公文的萧明哲非常认真的观瞧张巡的神情面貌,想必是得了文天祥再三的嘱咐,一定要了解张巡的意图。见张巡如此“敷衍”,有些不好办。 换个別人来,他就厉声喝问了。可对著张巡?门口两个老契丹,手里的铜好嚇人,面按道理来说应该亮闪闪的,但如今发著暗,不知道喝了多少人血。 “这样吧,我行书一封,萧將作也好带回去復命。”张巡没必要难为人家,便如此答道。 “节帅確有雅量。”萧明哲立刻站起来朝张巡行礼,表示感谢。 啥话都问不到,他完不成文天祥的任务。得了回信,那任务就算完成,內容如何他一个跑腿的知晓个屁。 “矣,临安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小情?”张巡起身坐在书案边,扯过一张纸来,写信给文天祥问好。 “夏太尉身故。”萧明哲张口就答。 “———”夏贵死了呀。 挺好,死在带宋的土地上,这辈子也没有降元,虽然后期屡战屡败,好列一世英名没有沾上啥污点。瞧萧明哲的话音,这人死了盖棺定论,看来是又追復了太尉的官阶。 之前张巡夺了夏贵的庐州和兵权,请他父子自去临安领罪,临安朝廷最终判了他一个虢夺官爵,任其閒住。到底大节未亏,死了还是要给点恩典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其子柏,改迁右武卫大將军,出统浙东兵马。”萧明哲继续说著,太尉那已经是宋代高级武官中的武官了,全国顶尖的那一人,他们家的事务和国家事务高度重叠。 “夏柏?”正在写回信的张巡顿住了笔。 那个夏柏什么水平啊?要是他哥夏松出来统兵,也就罢了。他哥至少武力值上不错,能够爭一个陷阵,还能够殿军。夏柏是干嘛?当初受了张巡一件原味锦袍,差点痛哭流涕来著。 “正是。” “浙东兵马哪来的?”张巡復又问道。 浙东哪有兵马?但凡有兵马,当初都被朝廷拉来做军了。伯顏打到丁家洲那会儿,朝廷无所不用其极的扩军,浙东的团练弓手眉毛鬍子一把抓,全上。 “哦,冯观察告老了。”萧明哲沾点博闻强记的。 冯观察就是冯驥,確实是浙东出身的兵將。他当初还奉命支援过常州,后来功成,退回了浙东。接著似乎又调去了福建仙霞关,好些年没有消息了。 “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叫冯的弟弟啊?”张巡別的记性可能差点,但是这种大军將,多少有些印象的。 “恩,按朝命,分领其军,以一化二。『 “喷。” 倒也算是个说法,冯驥告老大约是真的。通过交出一半军队的控制权,和朝廷中枢交易勾当, 换自己弟弟或者儿子上,续统其军,保证家门富贵。他自己也能落个荣华富贵,回家安享晚年。 只是这一半的军队,交给夏柏?什么人出得主意?夏贵临死之前上一封遗表,让他儿子转个文资,去当一任腹里內地的知州,刮上几十万爽爽多好。 “夏太尉遗表,萧將作瞧见没有?”张巡不写回信呢,继续问。 “有的,痛陈己过,感念二圣厚恩。”这种没什么隱秘的表章,政事堂里的吏佐收到之后,都会抄写了拿出去卖的。 想要瞧见原文非常容易,甚至一般的市井老百姓都能够在某些娱乐消费场所看到每天抄出来卖的奏章。 “唔——” 张巡对外头招招手,命人立刻传信去临安的淮南进奏院,把夏贵的遗表抄录一份送来。 既然不是夏贵主动求得,那自然是出於上意。毕竟枢密使是文天祥,掌銓选是陆秀夫,他们不太可能专门把夏柏扒拉出来,当什么浙东兵马总管。 上意现在有好多可出的方向,谢太后,全太后,甚至赵老登,他们在赵成年之前,都有成为皇权代理人的可操作性。引申出来,同知枢密院事的谢堂,保信军节度使全清夫,都算在这个范围之內。 但任命这样的高级武官,最后肯定要文陆二人中至少一人的同意,也就是说他们肯定是知道这事的。 麻木! 仗著外头有一镇雄军,就不把这种事放在第一要务上认真对待。早些年张巡就对南宋的政治斗爭水平发出过感嘆,就南宋这帮人的水平,要是搁北宋,早就被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瞧了瞧眼前的回信,张巡直接拿来火盆,把旧信给销了。提笔写了一封新信,主要內容就是朝廷但凡有军事上的重要任命,都要关白张巡知晓。 你任命你的,但是得提前让张巡知道,再进行公示。 反正临安到扬州,跑得快五天甚至能够打来回。搁后世,干部任命还得公示七到十五个工作日呢。现在这年代,一个高级武官决定个十天半月的非常正常。 有这时间,真要是什么紧要职位,或者关键地方,张巡也能提出个“意见”。 除非是那种谢太后直接要求任命,或者就是他们老谢家,老全家,甚至就是老赵家的旁支,要出来担任武官,那没人能拦得住。 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不允许他们掌兵,和直接说我要谋反没差別。 除此之外的其他的军事任命,不能不慎。尤其像是这种浙东兵马都总管的差事,其部眾置於婺州,坐船只需要一天就能衝到临安。 不说安排个心腹大將坐镇吧,至少安排个像模像样的,不选虎將,不选户犬,你选一头猪? 真来什么“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运用著,遇有攻击便把屁股偎依著墙壁,让你抓不著尾巴,终於把它无可奈何,弄不好尖牙利齿给你一口,咬住了就不放。”“ 像话吗? 明明是拿我寻开心。 第418章 418.碗口小銃打不远 第418章 418.碗口小銃打不远 收好私信,张巡请萧明哲在扬州歇一日再回。反正也不是什么急切的事,萧明哲无可无不可的,他巴不得和张巡多待一会儿,多观察了解张巡的情形。 请张逞、姚嵩和叶李晚上招待萧明哲一席,给足面子,顺带加点土仪,这事好打发。 张巡另有要务,不是要把谢拉从常州扒拉过来嘛。主要还是他裹挟的铜铁大工,这些大工现在全成了朝廷赐给天庆观的工匠,谁能想到全宋最顶级的铜铁武器研究製造中心,居然在一间道观里边。 可惜请不来道爷的五雷正法。 要是有五雷正法,张巡还搞什么青铜啊,直接养上百十个道爷,打仗的时候让他们放雷就完事了。以后大魔法师的称號,就得给张巡,刘秀只能屈居第二。 瞎,想想就得了。谢啦得了信从常州赶来,没有把铜铁大工都带上,毕竟人家拖家带口的,一千多人,带上太麻烦。就带了几个主要的技术工大匠,以及两个试验品。 “喷喷,你小子混得有个样子了。”张巡瞧惯了谢拉身著短打,不修边幅的模样,瞧见他穿道袍还不习惯呢。 “请叫我霄玄子。”谢拉长大了,有他师傅师兄们的仙风道骨了,开始讲逼格了。 “去去去,和我玩这套。”张巡砂锅一样大的巴掌直接拍了上去,谢拉抬手就来合。 好傢伙,显然这两年重修他们家那个道观,手上的功夫没落下,这一膀子力气到底是吃什么长的,始终看不懂。 给张巡看门的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剌瞧见了谢拉,兴奋的很,终於来了个好摔跤手。眼下又不打仗了,一身的劲无处可使,太想念挨谢拉揍的岁月啦。 “请看看这个吧。”谢拉同几个侍卫亲军打完招呼,就领著张巡去靶场。 “不是,你们这二年就修金殿了?”张巡瞧见眼前那两个装在半入土式木槽里的青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先看看。”谢拉伸出一根手指,在张巡面前左右摆,意思显然是让张巡闭嘴。 这年头啊,全带宋应该就谢拉独一號,敢於直言让张巡闭嘴了。 眼前的青铜全长顶多四十厘米,口大身小,形如一只海碗扣在一根短管青铜单眼上。身就是药室,填塞火药,引口也在身末尾。完全谈不上什么身径,就在海碗口填塞炮弹。 分两种,实心弹是石制,可以根据这的口高低选择是否进行曲射。射程很短,全靠药室內那点火药爆燃產生的推力。按照估测,也就百十米的样子,甚至不如神臂弓,也不如小型牵拉式拋石机投出的霹雳炮。 但他同样能够投掷霹雳炮,只需要把铁皮包裹的霹雳炮塞进碗口,如同石弹一样发射即可。可装的火药和铁珠数量胜於先前所用的大號炮,好几斤的霹雳炮相对可控的投掷出去,至少能够確定某个扇面內的敌军会受到攻击。 不就是碗口嘛! 相比较於小型牵拉式拋石机,这个碗口至少占一个转移方便,因为他可以由一名士兵直接提著转移。平时可以这样安在木槽里掘土安置,战时直接找三个沙包,一个垫高炮口,两个压住身,就能打炮。 只需两个炮手即可成型出战,当然弹药得配个车,或者至少配个骡马带上跟著走。 打两炮瞧瞧吧。 完全不出乎张巡的预料,实心弹也就打八十米,甚至可能还不到点,毕竟没有积蓄多少势能, 直接被火药推出去的,能打这个距离很感动了。 相比较於实心弹,还是霰弹更加有点样子。一炮打出去,一大片的草人噗噗噗的冒烟,显然是中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张巡的要求太超出如今的冶金水平,或者是材料成型水平,反正按照谢拉的说法,工匠们尝试过一体浇筑更长身管的炮,但是內膛往往气孔很多,似乎火药也不太行,炸过膛,还伤了人呢。 你们往炮上加铁箍吗? 哈? 谢拉一愣,几个操作的铜铁工业一愣。果然吶,有时候灵光一闪確实推动科技进步。当然张巡这不是灵光一闪,是赤果果的抄袭。 全靠工匠们自己琢磨,那估计张巡到死,恐怕也瞧不见一门像样的青铜炮。 可重点是张巡也不懂冶金和材料啊,在纸面上提出几个设想,能不能实现还是得看这些铜铁大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眼前的碗口能使。 不出意外的话,北面的元朝也差不多弄出这玩意儿了。后世出土文物有实证的元大德二年(1298年)制青铜碗口,距离现在也就十几年。这玩意大概率不是脑门一拍就出来的,也得进行相当的试验才能製造。 哪天张巡把这玩意儿抬出来,对面的元军保不齐也抬一个出来,谈不上什么致胜先机。 还是先改进火药吧,宋人也意识到火药中硝石越多越猛,所以从唐末宋初的硫二两、硝二两、 马兜铃(遇明火碳化)三钱半,合为一份的配方,逐渐发展到硫一硝三的比例。 所谓一硝二磺三木炭,那比例铁不对的。硝石就得75%,剩下的硫磺和木炭各半。就这么试著,实际精確到小数点后面的比例,张巡哪里记得住,穿越前就算上化学课,也背不到这玩意儿。 找製作霹雳炮的军匠来试验吧,张巡又不是全知全能,穿越来之前啥准备都没有,现在能够有个建议就不错了。 至於眼前的碗口,似乎能够取代大號炮,作为一个快速反应的霰弹发射器来使用。长身管的火炮先不急,打一百支三眼来瞧瞧。 铜铁各半,不求多精细,能打三,然后让骑兵当铁棒挥打就成。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青铜单眼工匠们早就会製作了,肯定比去试验长身管的铜炮铁炮来的简单。 碗口也铸二三十个,和现有的大號炮比一比,看看谁更快一些。临阵打一炮就算赚,要是能打两炮,绝对算大赚特赚。 第419章 419.一面折服郭积万 第419章 419.一面折服郭积万 萧明哲来的时候是轻舟小船,走的时候是纲运二百料船,高低得了三数千贯的土仪。站在岸边就朝著张巡拱手行礼。 对不起,以前是我说话太大声。 下次我还来! 挺好,就萧明哲来挺好,总比来个没餵熟的强。倒不是说什么萧明哲贪污受贿,只是整个带宋官场都这鸟样,文天祥和陆秀夫不照样朝廷的公使钱,程度有轻重罢了。 搁以前,给政事堂诸位堂上官吃饭的餐费,还拿出去放高利贷吶。现在文天祥不挣高利贷那份钱,只是平常饭食,不要求大席,很清廉啦。 出来传递公文,宣达詔令的官员,收取一点地方上的土仪,那都算是共识的外快。毕竟外官地方官直接“亲民”,靠近税基,收入来源和强度远比京官要嘉。 整个体系运转,就是这么一层一层传递的,来一趟弄两个,说得生硬点还算是二次分配。 瞎,把萧明哲送走,谢拉带著他的那些天庆观坐班匠户也回返常州。反正两边来去快,常州那边一切都是现成的,立刻就能开干。打造好了往扬州发便是, 狡兔三窟,本钱得分散投。 只不过张巡离镇二载,那事情是一桩连著一桩的,这一桩安置妥当了,下一桩就立刻要办。硬留张逞再在扬州呆几天,张巡率五千骑侍卫亲军北上淮安军, 准备收容接纳郭积方的三万河北起义军。 说起来,郭积万的这支人马,不是没有人盯上。先前在扬州募兵的谢光孙就有过想法,只不过一则是淮南军將看得严,根本不给双方接触的机会。二则郭积万是受到了文天祥和张巡的招抚,他表示自己不见到文天祥或者张巡,是不会接受整编改编的。 有一说一,他有八千大枪手,两万多隨军的丁壮在手。乱世之中甚至有机会打出一片基业来,弄个草头王噹噹。 如此一份实力在手,说话肯定硬气啊。 瞧瞧张巡不就知道了,张巡在临安说话,那腰杆都是挺直的。以前见赵湿还没座吶,现在赵湿都是拉著张巡一起落座好吧。 现而今张巡迴来了,自然要会会这个郭积万的。文天祥他事多,或者说已经开始兴奋的策划恢復中原的大业了,一时间没空管淮安军一隅的事。 別说什么文天祥乐观,他就这么一个人,谁来劝都不好使,恨不能明天带宋就中兴。 不提,瞧瞧郭积万吧。 除了五千侍卫亲军外,张巡还带了大量搞赏其军的猪羊和钱財。再是崇拜张巡的武功和威声,也不能饿著肚子来拥护。肚子饱,身上暖,拥戴起张二节帅来才更有劲。 如此,患难的时候,大伙儿才能拼死护著张巡走。 及至到军,守高邮军的张世杰也引三千步兵来协同张巡。其实不必,但张世杰表示节师“命贵”,不得不慎。人家都这么说了,张巡自然只好让张世杰跟著咯。 思路是很正確的,张巡早就下定了决心,死,也得死在军营里。搁军营里浑身都是快活的细胞。 因为提前有通知,所以郭积万等一眾军將都到营门口来迎候张巡。虽然从很多人的口中,包括已经投靠了张巡,编入侍卫亲军马军的起义军口中,听到说张巡义武鹰扬,有人君之气相。可如今亲眼瞧见隨扈张巡而来的数千骑,郭积万才確认这张二绝非常人。 和蒙古骑兵,以及汉世侯家兵连续作战了二年多,死人堆里滚了不知道多少次,几乎被帖木儿不和拜降打死的郭积万很清楚眼前铁骑的水平。 此乃纵横数万里,爭胜几千寻,打得韃虏哭爹喊娘才有的气势。 就像萧明哲能看出契丹兵的铜饱饮了鲜血一般,郭积万也確信眼前的侍卫亲军都是沙场搏名,绞肉池子里碾出来的军汉。 空气中阴阴有那么一丝血腥味·—· 等瞧见诸军拥戴著的张巡,真是年轻啊,眉舒目展,眼光如电,不怒自威, 气度不知道胜过那些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蒙古贵人、汉侯官吏多少倍。 “拜见节帅!”张巡出现之前,郭积万还想著掂掂张巡的分量,决定自己是暂且棲身,还是全心投效。 张巡一出现,郭积万就立刻跪了下来。这张二看著实在是人君之望,一眼便让郭积万觉得这辈子没投错人,跟著张二有肉吃。 “你便是郭积万?”尚在马上的张巡,驻马停蹄,望著郭积万。 三十来岁一个粗汉,身形不算高,肤色黑,两鬢居然都有些白髮。显然过往的生活並不十分如意,裸露的手臂上,有两处明显的箭创,在前而不在背,极好。 “正是!”郭积万仰头去瞧张巡,恰好张巡也在俯视郭积万。 跨下的马儿虽然停蹄,到底不是水泥地面,仍旧踩踏起些许浮尘。罩在郭积万的眉前,马上的张巡竟然有一层光圈似的,像那庙里观里壁画上的星官。 不由得令郭积万眨眼,可眨了两下,眼前反而朦朧了,更觉得张巡有如神降。一举一动,彷佛都放慢十分,呼吸声,马嘶声,带著被风猎猎而吹动的旗幡声,掺杂在眼前的画卷之中,张巡好像在发著红光。 一展一展的往外晕,令人不敢直视。 “真是勇壮的好汉子!”张巡跃下马来,扶叩拜的郭积万。 立於马上让郭积万叩拜,那是威。跃下马来扶起郭积万,那是恩。恩威並重,三军莫不膺服。 被张巡耀得闭眼的郭积万,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温热且有力的大手扶住。未及他细想,自己的身子即被那双大手给扶了起来。 这张二节帅真有几分勇力啊,拔葱似的轻易。 “愿为节帅鞍前马后。”到这会儿,郭积万终於睁开眼来,再瞧张巡,仍旧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得近了,张巡只是微笑,却令郭积方觉得这笑亲和方分。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喜爱,並非男女情爱,而是更胜一层的那般欢喜。 (大伙儿没事別迎著太阳看,容易眼,笑了。) 第420章 420.尽得八千大枪手 第420章 420.尽得八千大枪手 郭积万一军的人头大致都是点过的,张巡搁四川和汪良臣、李德辉互杀的这段时间,因病或者水土不服啥的,还死了几十个。 也没什么人在意,这年头人命真是轻贱,路上走个道,跌一跤,死了也就死了。 不过郭积万从河北沧州一路杀到淮南淮安的那八千大枪手確实有点门道,因为张巡的嘱咐,这些人的自由虽然受到了限制,可是每日一顿干一顿稀是从来都没少过的。这会儿林立起枪阵来,颯颯威风。 左右两翼的丁壮,有持弓的,有持牌的,都是为了掩护这八千大枪手。和蒙古骑兵撞了无数次,竟也令这支草合而成的军队练出团结大阵。 前翻后涌,枪刺如林。难怪敢於在河北、河南的大平原上,正面迎击拜降的蒙古骑兵。就这枪林立起来,不是精锐的老军,连正面衝击破阵的勇气都没有啊。 隨便签发来的新军,怕是都得绕著走,完全没有与之较量抗衡的实力和勇气。 好兵! 摆开练练! 二话不说,张巡就喝令侍卫亲军不持马枪,只用三四米长的枪棒,对著郭积万的枪林冲一次。当然不是真冲,只是瞧瞧这枪阵的水平。 一般人瞧见数千骑猛衝而来,才闻得烟尘就得脚底抹油跑路。郭积万这一军可没有什么偏厢战车倚靠,平地结阵,如浪而战,更需万分勇气。 二千余骑波涛捲来,直衝枪阵,换成东川元军,这会儿怕是已经瓦解四散。 毕竟临阵发三矢,就对得起大汗的餉啦。饭都吃不饱,那么卖命做什么? 眼前的步兵方阵却坚定不动,有如拦海石塘。及至侍卫亲军分浪而走,双方最近处不过二三十米罢了。 好好好! 不由得令观阵的张巡连连叫好,当初文天祥力主招募这一支军的时候,张巡还有所迟疑,觉得流民起义军有甚么用处。这会儿瞧见了,那十几万眾大浪淘沙,死了十分之九,才得来的这八千人,真叫欢喜。 什么刺史?听哥哥的,直接保你一个团练使,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此有价值的部队,张巡绝对不会抠抠搜搜的。八千大枪手全部收编成生券勇敢,双倍餉俸,收编就先给十五贯钱,二十斤盐和两匹绢。之后忠诚军什么时候发餉,他们就什么时候发餉,一视同仁。 后世李鸿章的淮军,號称“淮军九关”,也就是一年发九次军餉,每四十天开一次餉。实际上能够发到七关半,便不算积欠军。 一年就开七个月的俸,这军纪能好就怪了。 想要约束官军不扰民,一定得厚餉,然后再约束。单靠严刑峻法没用的,只会逼出一个“吴桥兵变”。 剩下的二万多丁壮辅兵,愿意留队的就继续留在郭积万军中充当剩员,也即只管饭,没有餉俸的杂兵。偶有赏赐,才能落三五个子。不愿意留队的,直接在扬州左近授予军田耕种,张巡和他们对半分帐,一应劳役全免。 当场就裁了一万数千人,这里面很多人本来就是被郭积万裹挟来的。也没啥战斗技巧,蒙恩开放出去,各个不愿当兵。 瞧得郭积万的眼皮子直跳,不过他也懂这种流民百姓毫无用处的道理,开了也就开了。 最终剩下八千大枪手和六千剩员,因为人数大为减少,所以便不需要当剩员了,当熟券军吧。给一份军,稍后充当郭积万所部的辅兵。平时干活,战时能拉弓放箭的放箭,不行的就在阵后摇旗吶喊,鼓譟士气。 军將们,以郭积万为首,直接保奏团练使,请朝廷为其赐予军號,並担任都统制。剩下的偏將校,各有官阶出身,谁都不会落下。 反正临安那么多冗员都养得活,不差眼前这几个军官。 这会儿生猪肥羊全都牵入营来,烙饼煮汤,蒸饭剁菜,好不快活。刚被收编的河北义军皆呼节师厚恩,谢赏谢赐。诸將也落於座席,张巡亲自为他们解羊腿。 吃得是感动又流泪,羊肉肥美啊,节帅恩厚啊。 召来幕府文书军吏,將人马分成两垛,一垛就是那些放还为民的,转交给姚,让他去计口授田。淮南荒芜的田地多了去了,只恨耕田的人少。 继续当兵的,则需要登记军籍,记录形貌。郭积万以为还要刺字呢,当然他本人团练使了肯定不需要。结果一问,淮南早就废除刺字法了,並不视兵士为贼配军。 也就那些因为犯罪被发配来充军的,才会继续刺字。因为这种原因刺字的, 那张巡很认可。和罪犯讲什么人权体面啊,怎么不和遇害的受害者讲人权?怀! 听得张巡早已取消刺字,郭积万心中对张巡不由得更加认同。这是真把將土当自己手足兄弟,甚至是儿子来养的,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 一应登记结束,便是教导军法军规,找嗓门大的,连续读上十天,给他们听个明白。其实张巡的军律不多,主要集中在战时和营內,平时只要不出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张巡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地方上还觉得张巡治军严谨呢。果然在古代“贼过如梳,兵过如剃”乃是真理,稍微做的像个人样,大伙儿就觉得不错。 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乎一个月,才把整支部队约束完成,草集为军。引著他们径直往南投扬州江都城而去,等待进一步的划分防区(就食区)。 有这点时间,朝廷的六百万赏赐和张巡等人的封赏也终於下来了。又是萧明哲来宣得旨,不出任何意外的,张巡加保寧军节度使,授开府仪同三司,封普陵郡开国公。 还能往上挪,保证张巡在三十五岁之前尚有可封之处,不至於要落一个王爵到张巡身上。 因为是早有预料的事,所以张巡也不甚上心,这年头连孙虎臣都授了承宣使当了殿前副帅,官爵之轻,意思到了就得。 倒是六百万贯来得实在,首级功和一般赏都能到位,遍及诸军。 第421章 421.赣南山民大起义 第421章 421.赣南山民大起义 赏完了,还有一件事。 出兵! 不是要张巡出兵,而是令张巡魔下没有参与援川作战的另外一部分人马出兵。也不是要去攻打什么襄阳或者开封,去赣南。 就在张巡於四川征战之际,江西南部和福建南部的“盐梟”起兵造反了。带宋反正是年年有人造反的,规模大小而已。 造反的原因其实挺简单的,张巡在淮南重整盐务,原本日趋崩溃的淮南盐业再度焕发出了生机,开始为张巡赚取那每年超过一千万贯的盐利。 按照盐区的划分,地处內陆的江西,也是淮南的行盐销售范围。所以淮盐非常顺利的进入江西地方,开始挤占原本闽盐,或者说就是私盐的市场。 江西兵马都总管密佑,乃是淮將出身,在淮盐的这个大盘子里面,是有一分好处在的。况且他还想向张巡卖好,便积极的率领兵將打击私盐。 而经过瞿霆发整顿的淮盐,从原本的质次价高,变成了质优价平。当然这个平,也还是要超过八十钱才能有一斤的。 可原本一百钱一斤的官盐,里面有一半的沙土,这才让价格相对较低,质量也一般的闽盐私盐得到了市场。 他这个低,最少也得五六十钱一斤,毕竟全程都是人力,从漳州沿海挑运到江西赣州,几百里山路,这个价其实也算是良心价。 现在官盐价格高不了多少,盐巴质量还变好了。官方对私盐的打击又逐步加强,那这些聚啸在山林之间,靠走私闽盐的山民,顿时失去了销路,也就失去了生计。 不造反怎么办? 或许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把这些百姓引导下山,分予田土耕种纳粮呢? 淮南、四川、湖北因为连年战乱,有大量的荒地,可江西没有啊。如今的江西,和未来的江西那差別大了去了。 未来的江西网友,自嘲周围是“环江西富裕带”,但南宋江西並不贫穷。因为江西拥有赣江这条水路大动脉,可以將整个长江流域的各种手工艺品,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广东的对外贸易港口去。 这几乎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交通优势,从浙西苏杭把丝织品运输到福建和广东,许多人是不愿意走风险更大的海路的。寧肯折腾一点,走赣江,可以一路顺畅的抵达南康大庾岭。 过广东梅关,几十里山路即可抵达南雄,南雄水路直通广州番禺。整条路线除了翻越大庾岭的几十里山路外,全程都是开发完善的內河水道。 长江是“黄金水道”,此时的赣江,那也是“黄金水道”。 借赖著这条水道,沿江的各种手工艺品不断往南输送,再对外出口销售,养活了赣江沿江无数的人口。 可咱们先前也说过,在宋朝廷无以復加,完全是掠夺性的对海商海民徵税和买之后,整个东南沿海的对外贸易都出现了巨大的萎缩。以至於南宋朝廷直接抓捕海商家属,抽籤点名,强行逼迫沿海百姓出海经商。 广州贸易节点的贸易量大面积萎缩,隨即导致赣江沿江的大量人口失业。这部分失业人口,最终不可避免的转向了勉强可以討生活的私盐行业。 百姓造反的根源,实际上永远都是官逼民反。 哪怕是白莲教、天理教这种宗教煽动的造反,根源还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有饱饭吃,谁和你去造反啊。 不过如此一口大锅,也別分什么谁的过失更大一些了。彼时张巡正在进攻西川元军,既然赣南闽南的山民盐徒造反了,那么汀漳镇抚使吕文福和江西兵马都总管密佑,就要进兵討伐,合力剿灭这一股起义军。 一开始朝廷並不如何重视,小小山民造乱而已,王师一至,必当瓦解。 很显然朝廷和地方军將对这场起义的认知都过分的轻易了,数以万计长期有组织进行运输活动的山民盐徒一下子造起反来,登时就把前来进战的吕文福给打得大败。 別看吕文福有二万眾,其中一万是当年奉詔勤王时,临时乌合而来的人马, 毫无战斗力,但行剽掠而已。 另外一万人,就很符合宋军的本色,生券军勇敢士也就二三成,另外五六成是熟券军,打起仗来只能配合放放箭、守守营,別指望真干,最后那点剩员,纯属杂役。 起初托大的吕文福,只带了一万人去进战,好傢伙,被四五万起义军打得大溃,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到了这一步,朝廷稍微重视起来一点,命令李芾作为江西福建安抚大使,集合赣南和闽南的人马,会剿这批起义军。 这也是为什么张巡迴朝时,没瞧见这位李带的原因。 李芾也算有点帅臣的样子,还约期並举,东西合剿。临时招募了江西二三万保甲弓手,巡山立寨,控厄盐粮出入口,剿抚並用,各种招数一起上。 然后呢?然后起义军藉助对於赣南和闽南山区道路的极端熟悉,阴遣锐士, 抄了被调来的密佑部后路。 入山的密佑进退失据,起义军正面进攻那些在前探路的保甲弓手,登时打得弓手们大溃。前营溃兵反衝密佑,最终把密佑所部也给衝垮了。 一场大败,不仅把江西的数千官军给赔了进去,还把民间的数万武装也给打烂了。於是整个赣南的局势彻底糜烂,起义军趁胜进围赣州,李莆、密佑等文武大臣,这会儿全被困在城內。 也亏起义军不擅攻城,而赣州又是赣南大镇,城高池险,这才没有破城。 求援的急报送到临安,临安不可能坐视赣南、闽南的山民盐徒起义军做大, 乃至於沿著赣江席捲全赣。 那就只能请淮兵和鄂兵出战,鄂州兵需要防备襄阳的元军,最后差事还不是落在淮南的张巡头上。 谁叫带宋混到如今,就这么几个人马了呢。 “朝命须得多少人马?”张巡倒是不完全排斥打仗。 “至少须得马步官军一万眾,贼眾联营已达二三十万。”萧明哲指著抄来的求援信说道。 第422章 422.南北俱是多事秋 第422章 422.南北俱是多事秋 真乃多事之秋啊! 朝廷要一万精兵,那实际上就是要一万生券勇敢,一万熟券辅兵,合计二万之眾,前往救援赣州。 求援信中所说的贼眾联营二三十万,那大概率是真的。男女老少全算上,可能这个数目还不止呢。不过一般真正的丁壮也就几万人,有淮兵二万眾进战,破之应当不难。 谁去? 先前出阵四川的才刚回淮南修整,不能够立刻调动。那只能调留守淮南的人马出动,张世杰带五千步兵,阮克己带三千水兵,石抹库剌带侍卫亲军马军右厢的契丹和汉儿诸直二千骑。 如此一万生券军,再添上一万熟券,数目就符合朝廷所需了。至於统兵的大將?那是江西福建安抚制置大使李芾,要是张巡亲自去,李芾也得被张巡压一头。 请萧明哲暂且安歇,张巡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李。叶李只提醒了一句, 为什么不让王安节去? —— 对,这种规模不大,强度也不是很高的战斗,张巡应该放手让想要培养起来的王安节去。 让王安节带三千生券勇敢出阵,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令他权摄中军事务。作为王坚之子,成名已久的“双刀王”,王安节也有临时统御诸將的资格地位。 如果他能够带好这么一路人马,步骑水师一应俱全,那真就算是练出来了, 以后带带偏师,或者率领侧翼人马辅助张巡,都是相当不错的。 如果不行? 试错成本有点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张巡当即作出了决定,自己的军队越来越大,不可能永远都只靠张巡一个人来统帅的,就得培养培养下属。 再者杨文安部、探马赤军和郭积万部都是新收,还需要张巡在扬州坐镇,將他们全部吸收消化到整个“张家將”的圈子內,张巡本人走不开。 另外有一点也很重要,淮南是直面元军的大前线,必须要有一名服眾的帅臣镇守。张逞在镇不过是权宜之计,最好还是张巡亲自在镇, 不过这几个月,或者一二年內,张巡是不太需要担忧淮南有警的。 因为山东爆发了以道士王胡为首的农民起义,沾没沾点神神鬼鬼的暂时不知道,反正道士王胡在济南附近聚拢了超过八千人的队伍,已经扯旗造反了。 主要的原因是先前河北盐工起义,一路南走,河南的拜降和登莱的帖木儿不围绕著盐工起义军好一阵剿杀。 元军的军纪嘛,也就那么一回事。在山东李坛之乱中已经饱受躁的益都、 济南一带,再度遭受了元军的大范围掳劫, 凡是元军所过之处,往往是不分良,先行劫杀。大军过一遍,真是鸡犬不留啊。 等郭积万南走投宋,元军撤离。地方稍稍平定,已经挣扎在造反与不造反那条临界线上的山东百姓,又碰上了前来徵税的税吏。 没办法啊,忽必烈在捕鱼儿海的大战输了,赔进去二三万侍卫亲军铁骑。眼瞅著西道诸王的海都和东道诸王的乃顏都串联起来了,不说反扑哈拉和林吧,至少也要稳固上都的防御,把宗王们的大军挡在汉地之外。 於是勉强苟活的济南见在户这下也活不下去了,所谓的道士王胡,稍微一招摇,就得了成千上万的信徒。 反了! 也没打出什么改朝换代,或者驱逐韃虏的旗號,大约还没有这样的旗帜纲领。无非是搏一个活命罢了,打破了军州城镇,夺了府库粮草,吃饱穿暖的死了,总比在野外饿死强。 反正带宋和带元,现在都是这样一个局面。军事压力不减反增,军事开支毫无减少的可能。可是最主要的税基农民已经颳得精穷了,只能敲骨吸髓一般的使劲擦。 没逼反就多活一天,逼反了能压得住也就罢了,压不住?压不住就死。 看谁先爆炸! 带宋在爆在碎,带元也在爆在碎,谁先绷不住,谁这盘棋就算是输了。 也不算是什么歷史进入了垃圾时间,纯粹局面发展到了这一步,尚未產生能够“扫清六合,席捲八荒”的新统治者。 至於为啥张巡能够知道这么一个事,那就是先前和李庭芝议定的。他想办法往襄樊、河南方向派出人员,张巡往淮北、山东、河北派出人员,伺机打探各地消息。 並非为北伐做准备,纯粹就是不想做睁眼瞎罢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多知道敌人一分,咱们的胜势就多一分。 自付並非什么天才人物的张巡,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认真的。 虽然派出去的探子,並不能十分完全的了解这个山东济南道士王胡的底细, 但至少把他起兵造反的消息给传了回来临安那边,对於这种事情,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好吧。他们知道个屁的山东爆发了起义,这会儿正被赣南山民起义捶的满头包呢。 且召集淮南诸將吧,萧明哲传了信来,等朝廷的参议官赶到,就得立刻启程去援救赣州。顶多也就十天八天的准备时间,不容有误。 诸將自讯地防区兼程赶来扬州,得知又要出兵,一个个激动地手舞足蹈。在淮南都閒出鸟来了,正好松松筋骨拳脚。 嘿,果真是单纯的廝杀汉。 都是为了给张巡效忠而生的。 將朝廷的军令出示,又將和叶李商议之后,修改的出兵计划公之於眾,诸將倒也能认。在四川立了功,受了赏的,这次就在淮安歇歇吧。让去年没立功的, 这一轮出去作战。 王安节以淮南诸军前营排阵使的身份,统师三千勇敢,三千熟券,担任实际上的主將。张世杰五千,阮克己五千,石抹库剌四千,合计二万人,先在扬州取齐。 军令一下,诸军糜集。早已经习惯於戎马作战的诸军士卒,自各地匯聚到扬州,领取开拔髮与的赏赐和盐粮,同时接受张巡的检阅和考校。 朝廷来监军的参议官赶到之后,阮克己督率水军战船,日夜兼程,径直往江西赣州发去。 第423章 423.使团北去图换俘 第423章 423.使团北去图换俘 为了预防王安节在江西赣州赔了本钱,张巡开始上弦,合营操练投靠而来杨文安部、郭积万部,以及探马赤军。 探马赤军都是轻骑,且大部分能骑善射,正好姜才也留在淮南,可以开始著手编组各直,分设军號了。 侍卫亲军马军原本都是空额,后来张巡得了乞台刑徒等眾的投靠,两次进行重编。照例分为左右两厢,契丹直、女真直、归明燕云直俱有,现在则添设蒙古直、回回直和党项直。 同一民族的编组在一起,比较容易形成配合,易於指挥与部署。况且也就是这会儿还有一定的族群分別,真要是在淮南呆上一辈子,娶妻生子,等到第二代就和汉儿没啥区別了。 几千一万人,丟在百万汉人里,那根本都不叫事。 北宋初期什么兵没有?土浑小底、归明渤海、契丹直,百般样的军队都有。等到北宋末,这些军队全都没了个屁的,要么是死光了,要么是汉化了。 另外这样编成一个指挥三百来人的数量,也方便使用啊。几十骑在大战阵上,恐怕就搅不起水。三百来骑用得好,斩將夺旗都有可能。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基础的战术单位,来进行全盘上的操作。 后世日俄战爭的时候,日本一个骑兵大队似乎就是442人,其中还有好几十人是机枪手编制吶。那算下来一个可以独立机动的骑兵大队,实际上骑兵也就三百来號,和眼前的编组差不多。 和郭积万一万五千人的超大编制完全不同,投到扬州来的杨文安,满打满算也才五千来人。其中能编为生券勇敢的,只有二千人。 而且这二千人轻捷勇悍,並不適合披重甲,持大斧,陷阵搏杀。更適合在四川那些丘陵啊,山地啊,崎嶇地形上作战。最好是著轻便的皮甲或者纸甲,执行任务。 必要时可以派遣他们疾行绕后,往来游弋,劫杀挑等任务。某种意义上, 也算是精锐轻步兵,应当设法避免让他们陷入到当面锣,对面鼓的阵列搏战中去。 那种丛刀砍来,丛枪戳去的堂堂正正之战,派遣披重甲持长枪刀牌的生券军勇敢士去才是最佳。 如此想想,各地抽发来的部队,都有一定的作战习性,为將者须得审慎对待。不能够闭著眼,把將士往阵上一推就算了事。 在这里鞭一下陈宜中,歷史上伯顏因为海都作乱,率兵北返,南宋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彼时作为宰相的陈宜中,將惯於水战的刘师勇派去步战守卫常州城,將惯於步战的张世杰派去焦山水面上迎战元军水师。 真是昏招迭出,毫无国家总师的气相,简直就是白白消耗来之不易的兵马钱粮。 “节帅,通信使到镇了。”正排练编组呢,有僚佐过来向张巡稟报。 “知道了。”青阳梦炎和陈文龙到了。 “朝廷有命来,要护送通信使过淮。” “应当的。” 这是小事,当初张巡也是这么送张逞和杜滸过淮河的,过了淮河便是元朝境內。起先张逞他们还在淮河边盘亘了一整天,都没有元朝官方的人员发现。那时候南宋这边才知道,虏中也有乱起,兵力空虚。 先前朝廷议定通信使人选的时候,张巡也在场呢,不过没发言。咱们作为武力担当,只负责把交换的俘虏抓来,去舌战忽必烈,换取吕文焕是他们这些朝官们的事。 要是张巡连嘴皮子都利索,还要他们作什么? 不过这青阳梦炎和陈文龙手脚挺麻利啊,这才几天?就从老家接受了詔命, 赶到杭州復职,护送国书去大都。 可惜张巡这会儿正忙著点兵整编,要不高低得留这二位在扬州歇上一天,好好地瞧瞧二人的成色。 教诸军继续整编,张巡迴到安抚司衙署,瞧见了才进城的两位使者。二人主动向张巡行礼,还请张巡儘快安排人马,护送他们北上。 算上他们两位使节,以及隨行的武、文书、翻译和侍从,拢共也才三十多人。就这点人,在河南的大平原上被人劫了,保准儿一个都跑不了。 看朝廷的意思,肯定是由张巡派遣二百名或者三百名军士,一路护送他们去大都。 上次张逞不是还写日记呢嘛,说什么河北河南,遍地烽火。他们绕了六七个月,甚至转道山西才抵达大都。现在北方也没多太平,没有护卫可不敢瞎走。 没问题的,张巡请二位通信使坐下,復又瞧了,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副使陈文龙还有一张好麵皮呢,一幅长鬍鬚颇为可观。难怪先帝见了都夸帅,非常符合时下对男性的审美。 简单敘了敘话,张巡便请二位入席,吃完喝完,送使团出发。 使团里另有个蒙古的千户,是跟著李德辉他们被俘的。朝廷为了取信於忽必烈,特意把这么一个蒙古千户给捎带上。这是重要人质,青阳梦炎还说这人弓马嫻熟,最好请张巡多派几个好手监押著, 小问题,派他八个女真骑兵围定,不信这人能跑了。 如此二人便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张巡嘱咐叶李和姚嵩送他们一程。瞧见二人的行囊包裹里似乎没有携带什么厚袄,张巡还命人送了两身狐皮的袄给他们。 別看现在这会儿,淮南两浙还是大夏天,热得三十多度,恨不能光著出门, 连个裤子都不穿。等他们走两三个月到大都,保不齐忽必烈带汗就带著元军去上都防秋咯。 再等他们赶到上都,胡天八月即飞雪,零下二十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穿普通填充绵絮的锦袍,恐怕是扛不住那寒意的。 二人得了张巡的赠袍,立刻秒懂,连连向张巡表达谢意。 那你们是没穿过老虎皮的袍子,诸寒不侵啊。 等姚和叶李回报,说已经送出一程之后,张巡便把这事暂且拋诸脑后,继续操练和编组新收的军土。相比较於两个通信使的事,肯定是“张家將”更让张巡上心。 第424章 424.海盗寇来掠盐场 第424章 424.海盗寇来掠盐场 可惜张巡要静,却就是静不下来的。 才回到军营校场,盐场的瞿霆发就派人急递过来一封军情。在扬子江出海口一带为祸的大海盗张瑄,得到了原本淮南地方私盐贩子朱清的协助,打进了后世南通地区的海安场,大肆瓢掠一番之后,逃遁海上。 嘴! 居然是这廝! 这人和张巡论理还有一段交往过,当年张逞受命出守扬州,朝廷下令王效节募兵七千人跟隨张遥赴任。 七千大军,哪是这么好募的,其中有二千多就是去苏州“领取”来的。而这两千人,实际上是张瑄魔下的海盗群寇。 彼时张瑄为官军击败,被捕入狱。知苏州的洪起畏令其戴罪自新,他便招徠群盗,主动投解军前,骗取了洪起畏的认同。等到他被放出来,立刻扯旗造反, 遁入海口。 倒是他那二千多群寇,便宜了王效节,被收编进了宋军。当然最后这二千人在守卫扬州的时候,基本都饿死在城內了,没几个人活下来。 歷史上张瑄和朱清逃亡出去没几天,伯顏就打进了常州,二人立刻带领群寇海盗投效元军。一方面为董文炳指引去往钱塘江口的海道,一方面协助伯顏运输军粮。即刻就被伯顏札委为管军千户,次后更是受封漕运万户。 现在嘛,伯顏顿兵於常州城下,根本就没打进临安,二人便也没有投靠什么带元。还是在长江出海口一带,到处行劫百姓商旅,干无本的买卖。 由於宋朝廷逐渐恢復稳定,毫无军事力量的临安中枢,现在已经有了名义上控制的数万中央军。 打伯顏和韃虏打不过,打张瑄和朱清还是手到擒来的。 经过谢光孙、仇子真等人的连续征剿,这伙儿海盗在岸上存身不住,只能远飈海上。约莫是缺乏粮草补给,这才在朱清这个私盐贩子的指引下,打进海安场,劫夺盐粮和牛马。 等到盐河上的缉私水兵赶到,这伙海盗已经掳劫得手,率队退去。还杀伤了百十名亭户男女,极为可恨。 瞿霆发手里没有什么正经官军人马,既然有海盗侵扰盐场,那肯定立刻传信给张巡,让张巡出兵把这些海盗都发送上天。 如果当面锣,对面鼓的阵列而战?什么海盗?都是狗屁。 可到海上去搜捕海盗,那难度就大了。张巡只能把刘师勇给请来,询问他关於清剿海盗的想法。 刘师勇闻言直接表示海盗在海上那些小岛沙洲上出没不定,很是麻烦。但是长江口的这些海盗,不是那种纯粹的光棍汉,很多人是有家口的。 与其劳师远征,到海上漫无目的的去追查海盗的船队。不如寻找这些海盗在岸上的家口和船场,尤其是家口。 只要把家口全数逮捕起来,放几个人去海上一劝,海盗自然瓦解。要么上岸接受改编,要么彻底远遁,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去高丽、日本沿海,重现刀伊入寇之故事。 唯一的问题是家口在哪儿? 別说什么手段下作不下作,搁封建社会谁和你讲人权,讲法治啊。再说了, 这些家口也算是匪类,抓来直接充军都不算啥。 换个曾剃头,李剃头来?直接该杀未杀,满坑满谷,杀杀杀了就。李剃头在两广做总督,每年光是抓来的会党,站笼站死的就有三万。这些封建时代的能臣,很多专以能杀成事,信奉物理消灭是最捷径的理念。 被张巡这么一问,刘师勇搓了搓手。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军將而已,节师让我去提刀杀人那没问题,可怎么走访调查,就没有办法了。 而且按照刘师勇的见解,別看张瑄、朱清是来打劫淮南的盐场。他们老巢必定在浙西,也就是后世江苏南部地区,没上海,这会儿上海还有一半在水里呢。 崇明岛更是没影的事,此时海口主要是三沙、姚刘沙和扁担沙,大部分將来会成为南通启东的辖境,少部分往南漂移逐渐匯聚成崇明岛, “另外此事牵扯浙西,跨境征剿,殊为困难。”刘师勇既然是来给张巡出主意的,那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事易尔。”张巡摆摆手,表示跨境这事並非难事。 浙西安抚使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我的亲娘舅李株了。老头六十多了,还发挥余热,来为张巡守老家呢。 先前在临安,已经和陆秀夫、文天祥,甚至是赵老登勾当好了。张巡提这么一点“小要求”是吧,在恢復全川的大功面前,又能算啥呢? 我没说要去祥曦殿的惟宝座里面坐坐,瞧瞧软硬,已经是忠心耿耿啦。 “对,节帅是浙西第一缨簪士族,只需稍加打探,便有消息的。”刘师勇老想著张巡是淮南节帅,被张巡这么一点,才猛然想起来,张家还是浙西地头蛇中的地头蛇。 从唐末杨吴时代,就在这一块扎根。只不过隔壁吴兴钱氏出了个吴越王钱繆,老张家一直要到北宋中后期才在科举上获得成功,步入士族的行列。 及至如今,那门第自然是浙西第一。不服?不服你让钱繆跳出来,和张巡练练。 “你觉得他们这些海寇,会在何处?”张巡家虽然在浙西各郡都有名望,但这么大范围,得调查到什么时候去。 稍微精確一下范围,也方便张巡派人回老家调查。 “大抵在苏州平江府。”刘师勇想了想,给出一个答案来。 “行!”先派人回常州,告诉张顾,让他开始联络调查。 然后再派人去苏州和临安,弄一份合法的跨境出兵公文。这玩意儿当什么事啊,甚至都不需要报给陆秀夫他们知晓的。 眼前这会儿,张巡不能写的也就是圣旨。毕竟圣旨还需要政事堂的宰执们钞印才算合法,宰相们虽然都是张巡的大哥,到底不会纵容张巡瞎鸡儿乱写乱搞。 另外这个水军,阮克己带走了三千眾和不少船只,还得让刘师勇去点阅一下,瞧瞧作战的兵船是否足数,不足的立刻补。 第425章 425.难怪都以杀为能 第425章 425.难怪都以杀为能 正准备抬脚走,刘师勇就问了问,等击破了这些海盗,是不是只诛首恶,不问胁从。然后把海盗收编为官军水兵,充实进入淮南镇? 啊? 我这可不是流氓窝子,或者黑社会老巢,怎么可能什么垃圾都要。 张巡当即表示这种屑兵,他是不会吸收兼併的。闻言刘师勇就反问张巡,不把他们收编来做军,又不把他们全部都物理消灭。 等诛杀了头领,剩下的小嘍囉和家口放还归乡,要不了三五个月,便会重新聚啸起来,拢合成盗,为害一方的。 毕竟他们没有什么產业,朝廷也不可能无限期的供养他们,等遣散的粮食一吃完,百分百復反。 说起来,这些扬子江口的海盗人数暴增,也和张巡有关。以前朱清就是从淮南购入私盐,到浙西来发卖的私盐贩子。挣大钱是不太可能,弄两个小钱,养活几百个兄弟家小不成问题。 现在张巡一上任,重整淮盐,强力打击地方上的私盐,还派出军队到处追捕盐梟盐徒。淮南地方的私盐贩子遭受了重创,大量原本从事私盐运输贩卖的人口,就失去了生计。 前两年可能政策正在执行,还有一点空隙能够让他们苟存。这会儿淮南镇的军事实力愈发增强,张巡对盐业的控制愈发完善,空隙大多都被填补上了。 失去了私盐运输生利的路子,这些私盐贩可不就只能投身为盗,到处抢劫嘛浙西的田土大多都是士族豪民所有,且不提他们干惯了私盐来钱快的生计, 还愿不愿意安下心来耕田。即便是他们想要耕田,也没有多少田地给他们耕种啊。 耕种田地的租税都很高,朝廷最喜欢刮老实种田的人。不仅要刮粮食和钱財,还要徵发各种免费的劳役。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完全不如贩卖私盐来得快活的。 所以咯,刘师勇还得问问张巡,这些人算上家口,怕不是有几万眾,甚至更多。赣南那边盐徒山民造反,一下子啸集二三十万眾,山里面或许还有没出来围攻赣州的。 没道理浙西淮南这种人口稠密地区反而人少,或许最后剿抚並用,一下子抓来十万人。单单是一个安抚的费用,至少就得二三百万贯。 不如把其中的丁壮全部扩充进入军队,既使得这些人拥有了生计来源,又通过將壮丁充军的法子,使得这些人失去聚啸为寇的人力。 不行不行不行。 说得再好听,也不能把这种货色的兵马收入军中。张巡在四川,甚至下令裁汰熟券军,只在四川川保留四万兵额。 昔年诸葛亮治蜀,一共也就十万大军,百万民户供养大军,虽然因为诸葛亮公私分明,毫无怨言,可面有菜色也是真的。 眼下四川才开始恢復生產,能养活四万人已经很吃力了。淮南这边养活十万大军,张巡可是竭尽脑汁的搞钱啊。 有战斗力的军队都供养艰难,扩编这种匪寇,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张巡是坚决不要的。 那就让朝廷来收编! 见张巡十分反对,刘师勇指了指南面,临安的谢太后和小官家肯定希望朝廷中枢掌握的军队数量能够增加。募民为兵,单单是给安家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直接把俘虏的盗贼编为军队,就省事省钱多了。 况且这些海盗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又有相应的战斗经验,远比从零开始训练的百姓要更熟练。约束以军法,调教三个月就能往战场上送。 土气多高?水平多好?战技几许?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把他们推到战场上去,哪怕是让韃子砍他们的脖颈,把刀砍钝了,朝廷也算没白费这番力气。 可送给朝廷,那还不是筹钱维持中枢运转的陆秀夫难受? 陆秀夫有两个大子儿,还不如发来淮南,至少张巡这一镇有战斗力,能够到处为带宋灭火。 这不就派兵去赣南,镇压盐徒山民起义了嘛。朝廷自己的官军什么鸟样?都赔进去二万了,被起义军砍瓜切菜一样的打。 “那—”刘师勇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往下切的动作。 话又说回来了,既不能给他们找到生计,那最好的办法永远是物理毁灭。刘师勇不是穿越来的人土,他可是正经的官僚集团中一员,高级军將,手下成千上万的军兵。对於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存在多少同理心的。 当年搁常州,还抓武进的老百姓做縴夫呢。若非张巡出面,上千武进的丁壮,就被他抓著带去了丁家洲。 之后常州城破时那把火·——· 算了,不翻旧帐了,反正刘师勇的想法就是这样。没有安置手段,也不过就是十来万刁民罢了,杀了了帐。 “不妥不妥不妥,容我三思。”张巡肯定不会答应,起身送刘师勇到门口, 復又回来坐下。 如果张巡有足够的钱粮,那么把这些人迁移进入四川,到那些已经被杀空的州县去屯垦,轻薄赋,均田免粮,那便是良方。 可现在张巡和朝廷,恐怕都没法一下子拿出几百上千万,来迁移江西几十万,浙西少说十来万的人口,进入四川屯垦啊。 四川的守长金应倒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封建官僚,张巡如果让他安置百姓,免除百姓前三年的赋税和劳役,他一定会遵守。 怎么送去四川,且不让这些人生事,给与他们第一年的口粮和衣料才难。 西晋时期,秦凉六郡数万家寳人进入四川就食和安家,西普朝廷处置失措, 因为中枢的变故,政策又来回摇摆。最终使得李特兄弟等人,率领六郡流民起兵造反。 很多事情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多重巧合和各方因素共同作用下,蜀中最终不復为中原王朝所有。 如今四川就只有百五十万疲惫至极的军民百姓,一下子安插进来四五十万, 同样很有战斗力的盐徒、海盗、棚民。对於才安定下来的四川,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可能暗暗成为大乱的伊始。 第426章 426.叶太白驱狼战虎 第426章 426.叶太白驱狼战虎 请叶李过来参谋参谋吧,直接杀了张巡下不去手,送去四川又恐生事。怎么想,怎么找不到一个像样的解决办法。 叶李闻言,立刻建议张巡,一俟贼寇平定,应当立刻將俘获的丁壮编组成为军队,教授他们战法。用三到六个月的时间,组成军阵,並將他们送到襄樊。 派遣勇敢的將校率领他们向襄阳城发动攻击,如果能够侥倖得胜,则襄樊光復,湖北的防御形式大全。如果不能够攻克襄樊,损兵折將,以至於丧师败旅, 那也並非是节帅您的过错。 言外之意,便是將这些起义军和贼寇的力量完全发动起来。打下了襄樊,就获得了土地、房屋和城池。青壮也成为了有战斗力的军队,家口则在城內外屯垦,庶几可为国朝的藩屏。 没打下来,那青壮也全部死了个屁的。就算剩下的老弱妇孺有二三十万,那又如何呢? 旧社会上海,隨便来一场寒潮,就能冻死几千老弱妇孺。没有成年男性劳动力获取生存资源,剩下的老弱,比之江滩上的茅草还要容易被风吹倒。 別人是驱虎吞狼,你这玩意儿是驱狼战虎。 襄阳只剩下昂吉儿等眾数千骑的消息,张巡从李庭芝处得知后,並没有瞒著叶李,都是和他正常分享的。显然叶李替张巡打起了襄阳的主意,希望张巡能够儘快起兵恢復襄樊。 得了襄樊,才算是打开了进入南阳盆地和河南大平原的门户。不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襄樊地区属实是一道必须爭夺到手的关门锁钥。 当初关羽北上攻打襄樊,以至於许昌都出现了震动。便是因为一旦襄樊失守,则南阳盆地门户大开,几乎无法防御。 本朝的岳飞,夺取了襄樊之后,基本上是转瞬之间,就恢復了邓州、唐州、 南阳等地。和偽齐反覆爭夺的,已经是南阳盆地和河南平原交接的城了。 身为国家宗帅,统兵大將,叶李认为张巡不应该有过分多的感情。 慈不掌兵虽然是有语境的,和平时张巡抚兵如子並不衝突。可这话也確实揭露了一个道理,必要的牺牲是可以付出的。 顶多就是这个牺牲的数量,有待商榨。 在叶李看来,横竖是要牺牲,牺牲一百万或者五十万,和牺牲一百人或者五十人,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別吗? 只要最终的战爭目的达到了,伤亡只是数字。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即便是爱兵如子的他,也会说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再者张巡既然苦恼这些人的安置,那就说明张巡没钱,一切的根源都是没钱。立刻驱动他们去打襄阳,能几个钱?甚至都不需要装备他们,反正他们有船只,有简陋的武器。 顶多配套一点重型攻城武器,外加弓弩箭矢,连甲衣都不需要配备。让他们人肉去冲襄阳城就完了,你心疼什么? 粮食更简单,每三天给一次粮食。打进了襄阳吃元军的,没打进去人死完了就不用给。开销完全可以控制到一个非常低的数字,何乐而不为呢。 嘶.. 如果不是清楚叶李家也算浙东名门,祖上好几代都是正经官绅人家,张巡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从“贾”姓,为了脱罪改的“叶”姓。 既伤天和,又损阴德,但完全影响不到叶李。 行了行了,老兄你退下吧。这建议至少比刘师勇那一版要加强了不少,刘师勇的意思是直接全杀了拉倒。叶李好歹还能在全杀了他们之外,让他们死中搏一次生路。 这会儿也到了晚饭的点,家人来请张巡去吃饭。饭桌上张遥已在,他马上就回临安,等待下一个任命了。不知道是在朝廷中枢担任部堂高官,还是发去湖南、广东做安抚使。 其实他的资歷已经足够担任参知政事了,但是宰执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主战派的文天祥和陆秀夫执政,带宋始终又有“异论相搅”的惯例,主和派的贾余庆,勛戚出身的谢堂,都在政事堂內任事。不可能排挤掉这些人,换张逞上的。 况且盯著那几张位置的人不知凡几,张巡已经是方面大帅,武勛第一了。如果张逞再担任宰相,就算二圣不疑,群下也会有无数人起疑。 饭桌上说起这个安置的事情,张逞想著没有其他人在,全都是自己老张家的。就说如果一二万人的话,单凭老张家自己都能消化了。 常州先前在同伯顏的作战中,城破时大火烧死了二万多人。守城时民夫民妇各种原因死亡的也有几千上万。累死得,病死的,窜稀窜死的,都有,很正常的人口损失。 死了那么三四万人,这两年肯定也没全生出来补充完毕。 如果有那种家口俱全,妻儿子女牵掛多的壮丁,悄悄吸收消化到张家的田庄地土上,一二万人很轻易的。 人全部打散,以小家庭为单位,这个庄子插上五户,那个庄子插上八户,直接把他们从官府的户籍上抹去。 都是世家大族玩习惯的套路了,把人口往庄园里面一隱没,就像石子砸水面,刚砸那下还有些水波。略等片刻,水面恢復平静,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石子消失於无形。 唔·.—· 咱老哥到底是个合格的封建士族大地主,虽然爱著带宋,愿意为带宋死守孤城。可太平下来,也完全没啥心理负担的侵吞带宋的税基,隱匿人口。 人嘛,果然就是这样,充满了复杂的属性。 不过他这个想法对上眼前的实际是不好使的,三五十万人口要解决生计,隱匿一二万人有什么用? 像是张家这样的豪强大士族,浙西才几个啊?能够隱匿下来几万人?真要是一下子隱匿几十万人,那场面太大了,根本遮掩不住消息的。 或许临安就有人在抓张巡的小辫子,好想办法参张巡一本呢。本来二圣就对张巡有无法封赏的忧虑,巴不得张巡犯点错,让他们抓住小辫子,好削一削张巡的官爵。 第427章 427.带元崩盘进行时(盟主莱茵尼斯冠名) 第427章 427.带元崩盘进行时(盟主莱茵尼斯冠名) 瞎,总是个麻烦事。 难怪有话说,是大乱之后才有大治。各朝各代除了带普以外,虽然大多都有一个猛男团,可到底也脱不出这个怪圈。 几乎每一朝开国,人口都是大量减少,才实现的均薄赋、与民休息。秦末大乱,隋末大乱,五代混战,各个都杀得人口十不存一。 可咱们到底干不出这事啊··.— 算了,还是先把这乱子压下去,之后再考虑这事吧。招呼僚佐给临安行一道文,然后再给娘舅李株也行一道文,让他向朝廷报告说苏州沿海地区,有很多湖盪化为强盗巢案。等张巡再报告说有海盗出没,那朝廷必然会令张巡和李株会同巢杀。 先前赣南山民起义,朝廷反应也挺快的,立刻让赣南和闽南联合了起来,试图將起义迅速的扑灭。只不过官军水平太菜了,不仅没扑灭,甚至还被起义军围在城內。 王朝末年,这武德啊,忽高忽低,实在无法估量。 回头再说出使带元的青阳梦炎和陈文龙,二人在忠诚军的护卫下渡过了淮河。此时的淮北愈发的萧条,按照时令来算,淮北正是收麦的时节,可是沿途田园廖落,地土荒芜,很多村庄的百姓已经逃亡进山进渊。 执掌元朝中枢財政的阿合马,终於使出了他原本也不太想使出的那一招— 追索通欠。 说白了就是抢,趁著河南河北的局势尚未崩盘,还有一定的见在户口,下令把这些见在户全部抢夺一空。 所谓的通欠,理论上是歷年以来各地拖欠的责赋。但这玩意儿实际上是一笔烂帐,就元朝那个低下的徵税能力,欠与不欠,全看带元的刀把子硬不硬。 硬的话,那就多交点。不硬了那就拖,总能拖到免去,或者不征的时候。然后一笔勾销,全当没有发生过这事。 从去年年底开始,阿合马就下令比对中书省的各项文簿,確定全国各地,拖欠带汗忽必烈六千万。 帐大约是有的,可到底是不是六千万,就各有各的说法了。 但只要有个名目,就能够往下摊派和追索了。按照阿合马的计算,反正全国都拖欠忽必烈的钱,以前大汗不叫你们还,那是大汗的关照。现在大汗想起来了,没问你们收利息,已经是大汗永沐的恩情啦。 赶紧补交! 於是州县的百姓成百成千的在家,或者在狱中自杀。即便典卖一切財產,甚至连老婆孩子都卖光,也无法完成州县的需索,那还有什么活路呢? 但这玩意儿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短时间之內,就让阿合马征索到了超过一千万贯的钱粮,使得忽必烈重整大都侍卫亲军,调动各地军户充实宿卫,再建上都防御的经费有了著落。 至於阿合马本人?终於从被汉族官僚地主仇视痛恨,干成了同时被蒙古军功贵族集团仇视的双重大恶人。 毕竟他追索通欠,地方上的蒙古官僚干不成也得吃掛落,也会被免职。且地方上的户口大量减少,则属於蒙古贵人们的五户丝税也完蛋啦。 户口都消灭逃亡光了,想征也根本徵不到。这五户丝一般是由朝廷任命的流官徵收,又不是他们这些贵人派遣人员去徵收。 大都街巷之中,全都是要弄死阿合马的议论。 这阿合马已经不是给忽必烈做孤臣了,是完全走进了死胡同,丧钟算是敲响咯。 带元这个局面,忽必烈不知道?其实都知道。可是在爭夺全蒙古大汗和保住自己中原皇帝的大前提下,他还是得用阿合马。不仅得用,还得加倍用。 到了眼前这地步,阿合马的价值甚至更大了。一则他还能够继续搞钱出来, 让忽必烈开销使用。二则阿合马如果死了,那会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会有无数人庆祝他的死亡,甚至还会盛讚让阿合马死亡的忽必烈,是洞见万里的明君圣君。 既然阿合马自己选择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怨不得別人。 总而言之,带元的局面,尤其是带元在中原方向的局面,那是一日恶过一日,一天差去一天啊。 以至於青阳梦炎等人,一直赶到桃园县(今泗阳县)城,这才碰上元朝官方的人员。休说什么巡守边关的蒙古站户和探马赤军户,早就逃了个屁的,全数亡散。整个县衙门,也是十停人没了九停,全城活口满打满算不过数百人。 须知这可是號称有“天桃千顷、翠柳万行“之美景的望县啊,居然已经是这般模样。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元朝廷大肆征索通欠。另外一个则是和带宋有关,去年前来淮南投靠的郭积万,彼时已经很有几分战斗力了。 名城大镇打不下来,一般的小县城邑那都是一鼓而下的。先前郭积万循著黄河南走,眼瞅著要进入宋境了,想著得弄两个钱,方便之后行事,也做军中的积蓄。所以咚咚咚一通鼓,直接打破桃园县。 左近的蒙古和汉儿军户或死或逃,留在城內的基本都膏了郭积万和他魔下起义军的刀锋。然后就让青阳梦炎和陈文龙,瞧见了眼前这幅完全是末世的场景。 城內已无蒙古官吏,只有几个汉儿僚佐勉强应付。甚至几个汉儿僚佐还跪求青阳梦炎,给他们些粮食,让他们吃饱了,他们才好去宿迁大城里面,替他们稟报讯息,沟通蒙古大人。 先前看过张逞日记的二人,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来,元朝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一面也立刻打开自己的日记本,开始记录日常的所见所闻。一面赠予了桃园城內汉儿僚佐麦子一斗、豆二斗,令几名汉儿僚佐饱食。 折腾了好一阵,他们才终於和宿迁城內的蒙古官吏联繫上。蒙古官吏得知宋使是来商议归还元军四万余眾(谎称),以及李德辉、汪良臣等重臣的,不敢懈怠,牵出几匹瘦马,飞也似的往开封报去。 河南省的平章拜降,也带著人马去大都了。河南由其弟弟也速迭儿担任左丞,勉力支应。 第428章 428.北伐无路尽萧条(莱茵尼斯冠) 第428章 428.北伐无路尽萧条(莱茵尼斯冠) 四川崩盘的消息,忽必烈其实早就收到了。可他没有办法去处理,上都都开始危急了,哈拉和林已经姓了海都,他还有空管四川? 不可能的! 突然收到河南行省的也速迭儿匯报说,宋朝廷愿意以李德辉、汪良臣以下四万余军口,前来换取生俘的消息,忽必烈几乎是喜得从御攀上原地蹦起来。 先前汪惟正逃亡回巩昌,加之张巡掳劫了整个汉中的人口,他以为汪李等人並四川诸军早已全军覆没。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支军队不仅没有覆没,这会儿还完完整整的有可能被交还给带元。 很简单的道理,直接签发来的军户,不过就是老百姓而已,能有多少战斗力?即便是蒙古军户,也完全没有办法和他们的爷爷相比了。战技、胆气,甚至是身体素质,都远不如他们的祖父曾祖父。 如果不是捕鱼儿海大败,实在输得毫无办法,忽必烈是真不乐意用这些签发来的军户。 而李德辉、汪良臣魔下的士兵,虽然大多是步卒,可到底都是积年从征的老行伍。只要稍加整顿,给以器械,那就是一支好兵。或许和先前大都的侍卫亲军有所差距,但百分百比签来的壮丁强。 在求兵若渴的忽必烈眼中,这支队伍人物,那是势在必得的。 再者李德辉系北方汉族地主投靠带元的代表性人物,他不仅和已经去世的常山文正王刘秉忠亲善,还曾担任太子真金的侍讲学士。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德辉继续侍奉太子真金,则至少还有一部分北方汉族地主,愿意押注带元。 如果把李德辉这样的重要代表人物给拋弃,那带元在北方,真就是人憎狗嫌,个个喊打咯。 换吗? 换! 一定要换! 忽必烈立刻命令也速迭几派遣人马,护送宋通信使团前往大都。可由於山东爆发了以道士王胡为首的农民起义,使节团不能直接走徐州,过鱼台、金乡,过济寧。 偏偏今年春汛的时候,黄河在阳武县决了两处口子,原本在黄河以南的兰阳、仪封等县,现在全都变成了黄河以北州县,黄河河道大摇摆,陈留、杞县、 考城、寧陵,千里汪洋,整个道路音讯断绝。 对也速迭儿和忽必烈而言,这其实还是一桩“好事”。 因为豫东大平原上被搜刮一空的“刁民”,这下全都死完了,死的乾乾净净,连根毛都不剩。即便有没死的,因为黄河决口,也无法和正在山东济南、益都一带起义的农民军匯合,极大地缓解了山东、河南等地的烈火民情。 什么?死了二三十万人?瞎,死一死百姓,大汗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 一直到郑州以北的河阴才能渡河北上青阳梦炎,详细记录了他在河南一带的见闻。此次也速选儿已经不装了,因为河南根本没法装。 那大水冲得到处都是,怎么装?而沿河和左近州县,更是千里无鸡鸣,百里无炊烟。倒是没有白骨露於野,全都被黄河的泥沙掩埋啦。 路过开封时,青阳梦炎甚至在想,此时要是南宋发动北伐,估计整个河南就和捡一样。但结果也必然和端平入洛一样,因为根本无法就地募集到粮草,也没有充分的兵力沿河防守,最终大概率是丧师覆军的结果。 以现在河南的局面来看,他估计自己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宋军恢復祖宗陵庙了。 嘆著气进入河北,才平定了盐工起义军,打跑了蒙古起义军户的河北地方, 同样比张逞的日记中更加萧条。 望之绝不似二百年前人烟稠密,户口殷繁,天下財赋占其半(一说30%)的河北路。 难啊,几乎不可能北伐啦··.— 就这么一路观察一路念叻,告了秋,青阳梦炎等人才抵达大都。原本已经要开去上都防秋的忽必烈,特意在大都等待宋使。上都则命阿术率领勉强草集而来的四万人,前去防守。 大都確实有点异域风情的意思,可青阳梦炎並不十分惊讶,因为他当初去给李送封號齐王的圣旨时,已经见识过绿绿、模样千奇百怪的元军了。这会几在大都瞧见各色人种,也就是略带感慨而已。 自石敬塘割让燕云以来,谁能想到这燕云旧地,居然完全成了胡虏腥腹之地。偌大的城池,胡人怕不是占其半数,这燕云真就不再是汉儿地土了。 忽必烈还是摆出中原之主,天下之君的气势,虽然非常急切的想要见到宋使,以至於推迟了去往上都的计划。可真等宋使到了,反而故意延岩不见,装出一副见与不见都无所谓的態度。 上次负责接待宋使团的燕帖木儿又来接待使臣,歷史上这个点他已经在和阿合马的党爭中落败,被人药死了。现在由於阿合马仍旧任事,甚至威权更大,燕帖木几完全撼动不了阿合马的地位,反而活了下来。 毕竟阿合马要弄,也是弄那些能够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次一等的人並不多杀。免得杀多了,真恼了忽必烈。 先带著宋使团成员参观了大都的寺院道观和基督教堂,又数次宴请宋使,燕帖木几终於確认了宋朝方面要换取的生俘到底是谁。 吕文焕全家,包括吕师夔。另外像是鹏程飞,钱真孙这些,也都得归还给宋朝。算起来一共也就归还主要人物千余口罢了,跟著他们一起跑来的男女人丁, 带宋並不十分在意。 重点是这些降臣的全家,谢太后要把吕文焕砍了,赵也说要把吕文焕剐了,去祭奠他爹赵。 听到这个条件,燕帖木儿就知道难办了。虽然吕文焕等人在大都也就是个吃閒饭的,可到底身份不同。在详细的整理了宋使的要求之后,燕帖木儿写明奏章,立刻入宫向忽必烈稟报。 瞧见详细名单的忽必烈,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他是有全取中国南北之志向的统治者,这把要是卖了吕文焕,那或许南方至此与他无缘矣。 第429章 429.军在外绝不微操(命里註定冠) 第429章 429.军在外绝不微操(命里註定冠) 刘师勇说得还挺准啊,正在院里吃甜瓜的张巡,收到了浙西那边的密报。密报上面说,苏州平江府崑山县的惠安乡,沿海口一代,多港湾滩涂,其间有数百上千家海盗家小。 另外附近有一条娄江,匯入扬子江左近,全系河盪草窠,水面云雾繚绕,非是熟悉人物,根本无法从这种水域自由进出。 且根据浙西那边的说法,这一处也不过是江口海盗们的主要巢穴之一。那些海盗的大小头领,劫夺民妇,收拢亡命,各自设寨。张瑄、朱清有令,持令旗將他们聚合招拢。若是无令,则分散开来,或是隱匿踪跡,於寨中酒肉淫乐;或是抢夺民家,豪取金宝。 也不怪仇子真和谢光孙盯著他们打了,实在是为害一方,不灭不行。 毕竟你抢民女,杀老百姓,官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瞧不见了。可你打破城里顾老爷、钱老爷的田庄,抢他没有登记在朝廷文书上的佃户,那就得狠狠地討伐。 “郎君又要出征?”瞧见张巡看密报,看得瓜都不吃了,李淑真似乎有些著急。 “不不不,前头海寇的事。”张巡放下密报,连忙解释。 不怪李淑真著急,张巡去四川去了一年又八九个月,这才刚回来三个月,如果又要出征。她这就纯属守活寡了,见天瞧不著张巡,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小別胜新婚,或许是別太久了,比较上头, 李淑真前儿问了大夫,竟已有三月身孕。 妻子在家怀了孩子,肯定不希望丈夫再出去二年,孩子都会叫人了,却连爹长啥样都不知道。 “海寇啊—————”听到说是张瑄他们,李淑真才放下心来。 就算张巡要去战海寇,也是近在尺的战事,了不得去个十天半月的。她可十分清楚忠诚军的战斗力,別说海寇了,就算韃子来也能对打。 “小事而已,倒是赣州,不知情形如何。”张巡稍微安抚了一下李淑真,復又啃起瓜来。 还別说,最近几天不需要夜夜练习床上骑术,早起也没有大宝剑要耍,这浑身就有一把子劲头使不出来。加上天气又炎热,吃甜瓜都压不住这心火。 要说不说,人这玩意儿真贱,天天吃烦,吃不著又燥。吃多了腻,吃少了想。 “还吃吗?”瞧见张巡猛啃甜瓜,李淑真就没管什么赣州不赣州的。 “再去切两个来吧。”眼前这会儿的瓜都偏小,完全没有后世那种又大又圆的模样。 没经过选育的甜瓜,都没张巡的巴掌心大。一个瓜切四片,真是一口一片, 刚尝著个味儿,就没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瞧见李淑真轻扶著自己的腰站起来,张巡伸手就拍了一下,李淑真还回头嗔了一眼。 幸亏没別人瞧见,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个手呢?最近是有点懈怠了,张巡心中连连告诫自己。 就这会儿,外头的侍从报信过来,说是王安节他们已经抵达江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取过江西送来的军报,朝廷派来监押王安节他们的参议官是邓, 就是当初张巡要去四川,主动跑来找张巡说自己文笔好,可以为张巡写捷报的那位。 估摸著是文天祥和陆秀夫很清楚这位不会打仗,还懂分寸,不会胡乱的指手画脚,才把他给派出来的。 军报里面王安节也说了,邓参议確实不干预军事行动,就负责和地方交接, 以及设法联络赣州城內的李芾和密佑。 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江西万安,前锋探测到了围城贼眾,真是不下三十万。 把那赣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围城营地看著也有点意思,不完全是草寇乱民。 因为淮兵只出了二万人,而江西的团结弓手,都在前番进剿之中送完了。所以王安节没敢进兵浪战,正在窥测战机。 挺好。 瞧完军报,把军队交给王安节確实不错。王安节到底是宿將,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场面,这会儿独立领兵,不骄不躁,能有这份心性就是人才了。 况且他还很有几分勇力呢,能够打两三个张巡。即便是和挥舞著铁棒的谢拉对打,也能过好几个回合。 要不要回封信给他? 或许王安节来报,就是想听听张巡的意见。毕竟兵是张巡的兵,他人也是张巡的將。虽然將在外是吧,可要是张巡想微操呢? 比如什么霹雳炮前移五米是吧。 张巡绝对不玩微操这种烂事的,不给王安节回信,就让来送信的军吏回去告诉王安节。既然大军在外,就全凭王安节一人主张! 已经端了甜瓜过来的李淑真,瞧著张巡对军吏吩咐,一直等到军吏离开,这才坐下。 “郎君倒也松得开手。”眼下没人,李淑真才说这话。 “不肘。”张巡点头。 带宋很多仗其实都是能打贏的,可惜各方肘的人极多,还有些驴车战神爱微操,远隔数千里的那种微操。 既肘,又微操,那仗不打输才奇怪。 17 李淑真没答话,认真的看著张巡,不知道是想看出些什么东西。 有一说一,干到张巡这身份,这地位,一般都会有非常重的权力欲,等閒是很难松得开手的。大部分不仅不鬆手,往往还变本加厉的紧,恨不得把什么都在自己手里。 也算是人类的通病了,古往今来都这样。 要说张巡抓兵权,那抓的一直很紧,抚兵如子。兵士锅里有一腔羊肉,张巡才会安心坐下吃席的那种。二者之间联繫的非常紧密,真是一刻也不能分离。 偏偏现在不仅把军队给別人带出来,还完全放权指挥,不加干涉。这仿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作风,集合在一个人身上,是以李淑真有些疑惑和好奇。 “看什么呢?”张巡虽然不干预王安节的指挥,却也在脑子里面规划整个战场的进军作战,以至於李淑真瞧了一会儿才发觉。 “没什么,只觉得郎君有一种气象。”李淑真一瞬间觉得张巡英气勃发,望之颇似,颇似,颇似什么呢。 第430章 430.官军胜在弓弩多 第430章 430.官军胜在弓弩多 李淑真一时间还真没想出一个合適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张巡,但等她脑子里冒出某个词汇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越”。 不对,不单单是“越”,比这个应该更严重。 作为一个女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的。毕竟李庭芝有心藩镇化,但並不代表他不忠宋。在这种家庭长大,李淑真从没想过某些事情的。 可嫁到张家来,她已经不是一次听到诸军士卒欢涌如潮,高呼张巡方岁了。 张巡有那个心思吗?至少现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可这行事作风,怎么又有点像呢。 一念至此,李淑真下意识的掏出手帕来擦额头。並没有什么汗,只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出汗了。 “外头热,还是屋里歇著吧。”张巡瞧见李淑真擦额头,还以为她热著了。 “没有没有,屋里用冰湿气大。”李淑真连忙放下手帕。 “来。”张巡还以为李淑真是不好意思自己单独进屋乘凉。 便举起团扇来,给李淑真扇风。也就是在內院里,要是搁外头被僚属们见,他们保不齐以为张巡有惧內之忧呢。 惧个屁,虽然张巡没有找小的,弄妾室,那不过是张巡自己没那么迫切的需要罢了。真要想,家里所有的丫鬟女僕哪个不能上? 高低得守住一个规矩,那就是等李淑真诞下了长男,地位稳固,才能换点样,找点其他口味的。 在外面瞎玩,家里却没个继承人。这绝对不是小事,往大了说,诸军诸將会因此没有一个可以继续效忠的对象。进而动摇对於张巡的拥戴,认为自己的富贵和权益,无法传递到下一代。 而且淮將们也会疑虑,毕竟他们希望拥戴一个和淮兵利益相勾连的小留后, 这样他们才足够放心,把全部身家,包括性命都押注到张巡身上。 所以咯,要玩也要等李淑真生下儿子,再想著玩。 还没扇两下,李淑真就把扇子“夺”了过来,连说张巡要思索江西赣州战事,她还是不打搅张巡的好。其实是怕再见著张巡,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法抑制的继续滋生。 野望这东西一旦出现並產生,之后就只会越发膨胀。 心里確乎是有事的张巡,以为李淑真是累了,便起身送他进屋,自己也回书房里设想江西的战事內容。这確实是大事,好几万长期有组织的进行私盐贩运的盐徒山民,总有几分战斗力的。 前朝的黄巢,后世的捻军,其实都和贩卖私盐这一行脱不开干係。事实上来说,私盐贩子的组织度可能比地方上完全化为官府奴僕的厢军要强。 王安节就去了一万生券,一万熟券,进战几十万盐徒山民,压力不小啊。 远在赣州的王安节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至少有一点很大的优势,那就是內外的地主老爷,乡绅官吏,甚至是有土地的自耕农,都支持官军的作战。尤其是在王安节也严格约束军纪,既不掳掠妇女,也不抢夺民財的情况下,地方上的支持力度很强。 有產者们总是比较抗拒变化的,任何可能会导致他们失去生產资料的运动, 他们都会怀有莫名的恐惧,並且先天带有敌意。 倒是让王安节不愁军粮了,大户老爷们生怕赣南的屏障赣州失守,导致几十万赣南、闽南的山民盐徒流窜进入江西其他地区。 原本已经被打垮的江西地方保甲团结弓手,在老爷们的全力支援下,復又拉来了二万人。 不过水平很差,也没多少组织度。发挥个探路前出,杂役干活的作用。另外真打起仗来,也能在后面摇旗吶喊,壮大军威, 张世杰的想法是不论贼寇情况如何,至少先出兵和包围赣州的贼寇碰一碰。 清楚的了解这些人的水平,再考虑作战的方略。 冒失了一点,但也有道理。 淮兵远道而来,尚未交手,不知底细,两眼一抹黑。 之所以迟疑,自然是王安节担心张巡有想法,自己別瞎搞赔了张巡的本钱。 结果张巡的军使昼夜兼程赶来赣州,告诉王安节一切自己主张,无需再问张巡。 张二节师真是打看灯笼都难寻的大师啊! 於是王安节不再迟疑,既然张世杰说试试起义军的水平,那就派张世杰五千人前出作战。石抹库刺的骑兵在旁边巡弋,遮蔽张世杰部的退路。 起义军士气很高昂,连战连捷,打得地方宋军抬不起头来。人数也多,丁壮就有五六万,老弱全带上不下三十万。前排都是有组织的盐徒,后排也多是在山中艰难求存的棚民,好狠斗勇,勇气犹嘉。 瞧见宋军人数不多,只有一二万眾,起义军的诸位头领都决定一面继续包围赣州,一面迎击宋军。 不是托大,起义军也知道赣州的官军早就被他们打崩溃了。城內官军可能连三千人都欠奉,剩下全是临时动员起来的民勇。也就是他们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要是有几门投石机,这会儿说不定都杀进赣州了。 然则和东川元军不一样,东川元军是正经官军,远程武器很多。瞧见宋军就是射,弓弩选进,箭矢如雨。而赣南起义军的远程武器只有一般的竹弓和单体木胎弓,射程不远,数量也不足以武装几方人。 结果张世杰一试探,就发现起义军远程很吃亏,这下心中安泰。连在后面的王安节也发现起义军大多时间都只有挨射的份,没办法在远程交锋上对宋军造成杀伤。 於是王安节登时大胆起来,宋军平素非常重视远程,军中的弓弩极多极眾。 改日再战,上万熟券军持神臂弓,分作五个大阵,前后八队,往復向起义军射击。 就是欺负起义军没有制式装备,没有充足箭矢,射的起义军根本抬不起头来。很多队伍在挨了宋军好几轮箭雨之后,便溃退了下来。他们別说鎧甲了,连长牌大盾都不充分。 宋军挨射,根本不死几个人。起义军挨射,那是一死一大片,毕竟这年头中箭不及时处理,也就是个等死。 第431章 431.义军草集无统御 第431章 431.义军草集无统御 声势再浩大,也架不住天天挨神臂弓的连环射击啊。 部分起义军头领就决定肉搏取胜,反衝宋军,试图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將王安节等人击败並消灭。 他们之前冲吕文福,冲密佑,都成功了,现在无非是下山冲王安节罢了。三十万人难道冲不过三四万人吗? 矣,你还真別说,確实冲不过。 因为王安节不止有一万射箭的熟券军,还有一万能征惯战的生券军。即便是阮克己的水兵,也能披纸甲,持刀牌同敌军作战。都说这年头水军作战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跳帮肉搏,连肉搏都不敢,怎么叫好水兵呢。 临敌三矢,而淮兵则是四矢或者五矢。因为淮兵的训练度高,士气也好,虽然后世清朝那种火枪的九进十连环没练出来,可临阵正常发挥不慌乱还是可以的。 心里不慌,手上不乱,那装填和发射的速度就快。硬是能比其他军队多射一箭,反正乱射即可,面前都是敌军。 而起义军虽然士气也不错,到底组织度差,能硬扛著四轮弩矢还不溃散的人马很少。等衝到宋军面前,宋军还有数千精锐步卒列阵相迎。 杨文安、李德辉都撞不开的甲兵方阵,这些起义军如何撞得开? 那云南发来的战象倒是冲开了王安节的方阵,不过也就那一回而已。现在要是再有大象来冲王安节,他队伍里那几十支號炮可隨时预备著呢。 两军丛枪丛刀来回一砍,到这会几起义军前排最勇敢的人也基本死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纷纷溃逃,几乎什么战果都没有。 官军胜绩。 唯一的问题是赣州三面环水,现在的赣州城在后世赣州的江南宋城歷史文化旅游区。城墙还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据说有一部分墙基是北宋修筑的。 想要彻底打垮起义军,得渡过赣江(章水),到赣州的南面去,才能够挥师席捲围城大营。 也正是因为这个河水交匯的地形,才使得赣州成为商贸运输重镇。当然现在也极大地限制了官军的行动范围,使得官军还需要同起义军打一场抢滩登陆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王安节在赣江的西岸来回巡视,出发前张巡同他谈过,遇事一定要多动脑子,別莽冲。了瞧赣江的宽度,此处尚且在上游,宽度不过一百多米。得到南昌,而且还是丰水期,才有可能出现江面宽达一千米以上的盛景。 立刻命人组装襄阳炮,不射石弹,就打霹雳炮。直接炸江滩,把江滩江岸上的起义军全给炸走,为官军清理滩头。 远程有优势,那可不止弓弩哦。 阮克已还说直接就在战船上发射就完了,王安节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拆到西岸来,大军拱卫襄阳炮才最安心。 行,於是襄阳炮从兵船上拆接下来,又立地组装。耗费一整日,四门襄阳炮组装完毕,装上霹雳炮就打。 原本还阵列在岸边,阻挡官军渡河的起义军,登时吃了大亏,被炸得人仰马翻。毫无还击之力,二百米外的襄阳炮,还隔著一条赣江,怎么打? 到这会儿,起义军终於出现了动摇。这种临时捏合起来的军队,到底还是没办法合眾一心,有人拉著队伍离开大队,重新进山搭棚。 明末的陕西农民起义军不也是多次合营,又多次分开嘛。明军追的急了,就合营共同抵抗。等跳出了明军的包围圈,立刻拆家散伙。也就是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大头领,才有集合眾多起义军的威望。 相比较於宋军的神臂弓和襄阳炮,有人撤退进山,对起义军士气的打击显然更大。 官军才刚清理完滩头,预备搭建浮桥渡江,就有一小半的起义军拉著队伍家口,开始往东南两面的大山里面撤退。 撤退一开始,整个围城大营便无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有人想走,有人想留,有人观望,有人动摇·———· 值此良机,王安节当机立断,立刻组织保甲弓手和徵募来的船只,载运石抹库刺的骑兵和张世杰的步兵过江。 草集了千余人之后,便对正在撤退动摇的起义军发动强攻。 后营的熟券军则是快速的构建浮桥,方便大部队儘快冲入赣江东侧。胜势终於显露,困守在赣州城內的密佑,也高举著红旗,打开城门杀將出来。 他同样是淮將出身,只不过发来江西统兵而已,在淮將中有许多旧相识的。 况且大百天的,几乎不可能出现自相残杀的问题。 心中那口气散了,身上那根弦也崩了的起义军,在撤离溃逃的大风下,遭遇城內和城外两路宋军的猛攻,终於全军大溃。 三十万眾,绵延数十里的庞大营地,一片袁嚎胆戾之相。 倒是已经构筑起浮桥,抵达赣江东侧的王安节,立刻派人持自己的令旗,到处呼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命令起义军跪地等候收容。 儘管张巡没有下达如何处置这些起义军的命令,但一般情况下张巡都是不滥杀的。百姓可是人力资源,杀了实在可惜。 真不是张巡优柔寡断,实在是张巡作为大地主大贵族,深知是百姓养活了自己。百姓越多,生產出来的各类物品才越多。只要土地还能容纳,何必滥杀。留下来哪怕是种桑养蚕,纺织染色呢。 绢布织出来,也可以充军餉,让將士们心无旁驁的为张巡征战啊。 不过大多数起义军,尤其是一开始就跑的那部分,此时已经遁入山中。山林之间是他们熟悉的区域,官军两度遭遇败绩,此时暂时是没法发动搜山攻势的。 那便只得由著起义军遁入山中,先將赣州城下的人口收容起来,从长计议。 最终得把这些盐徒山民都迁移出山,不然王安节所部一走,遁入山中的起义军没了压制,还是会出山来攻打城镇,掠夺富户的。 这事王安节再是开动脑筋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先率兵进城,再给张巡和朝廷各擬一道捷报,等待后续的安排。 第432章 432.姚司来问考评事 第432章 432.姚司来问考评事 还没料想出个赣南战事的胜负沙盘推演结果,门外就有人来报,说是转运使姚嵩前来拜见,有重要公务商谈。 公务? 张巡绝非解怠之辈,姚说有公务,那估计是有啥大事的,不能拖岩。转到前厅去会姚,命左右端来玫瑰绿豆汤,冰镇的,好教姚解解暑。 姚赶来的倒也不是很急,二人让了让,饮了一口汤,姚才说。如果张巡迟回来个把月,这事就落不著张巡的头上。现在张巡迴来了,他估计张巡肯定不耐烦做这个事,可还是要稟报给张巡知晓。 考评。 两年又好几个月前发来淮南任职的官吏,任期满三年之后,得给他们擬写评语。是升迁,是平调,还是罢,都得给出个方向。 另外尤其是那些州县的佐贰官,都是选人,如果张巡给他们擬写荐书,那他们就大概率能够脱离选海,飞升去当京官。 先前他已经和张逞就此事商议过了,但现在张巡迴来了,张逞直接去职回京待用。那事情就落到了张巡头上,需要张巡做主。 你批还是我批? 如果张巡有兴趣给这么多官吏写评语,那这事就张巡挑起来。另外张巡要是有什么故旧需要拉一把的,也和姚嵩说清楚,作为路分监司,他也有推荐的权力。只不过肯定没有张巡这么好使罢了。 如果张巡没兴趣去考评官吏,那这事就拉倒,他全都办妥当了,交给张巡拿个总,签个字,往临安报去。 有一说一,姚嵩再一次確认了张巡在淮南镇的权势。 朝廷正任的安抚大使是张逞,结果张巡一入镇,既没有文书,也没有官凭, 全靠一张脸。出现在城门口,官民百姓就打开城门来迎张巡。 等入了城,僚佐官属全都伏拜到张巡的驾下,根本没有旁的说法。张巡在, 那淮南就是张巡的,即便是朝廷正任的大帅在也没屁用。 喷喷喷·——· 眼前这事就算是和前任的张逞商量好了,现在也得过来重新和张巡商量。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是张巡不签字点头,什么事在淮南都转不动。 前儿朝廷来抽选大兵去江西围剿盐徒山民,军国大事,姚嵩便没来打搅。现在大兵已经派出去了,郭积万等部也收拢起来,开始合营大操了。姚嵩觉得张巡终於有片刻的閒暇,可以来聊聊考评的事。 ,这个事也確实算是大事。 选吏这事其实后世有两种理论比较出名,一种便是宰相必起於州郡,猛將必发於行伍。这种说法的拥相对更多一些,因为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的。 宰相在基层的郡县里面,做亲民官,亲自了解过地方上的各种弊病,也知道老百姓实际的难处。等到他做到了朝廷的决策者,就能够对症下药,按照地方上实际的情况制定政策。 不说什么条条都利国利民吧,至少不是脑门一拍,开动聪明的小脑,就今天一条令,明天一道律。 另外一种则和以上看法完全相反,认为宰相绝对不能选用在州县沉沦十几年二十年的官吏。因为这些州县官,都是读书人出身,本身没有多少实务的经验, 到了基层地方,那圣人的书是百无一用的。 州县事务全都被衙门里的小吏和地方上的豪强所操弄,这些州县官只会在地方上蹉跎岁月,可能会了解到一些这里面的门道,也確实知道一些地方上的弊病。 最终大多数人都会被磨平稜角,被脏污染灰,指望这样的官吏回到中枢,去成为朝廷的决策参与者,那是毫无用处的。 他们毫无衝劲,看得负面太多,觉得烦死了,没救了,赶紧毁灭吧。 是以高阶官僚必须是在中央部堂內纵览天下公文,知晓各种大事政策,观察体悟各种重要决策,培养出来那种高瞻远瞩、高屋建气象的人才行。 两种似乎都有点根据的,暂时不能说哪一条更优。 放大到全宋朝,缩小到淮南镇,其实也都是如此。张巡选择淮南幕府的僚佐,就和朝廷选拔政事堂的宰相一样。 淮南镇现在就是藩镇化的,甚至张巡要是不允许朝廷派官来,自己“张选”或者“崇选”,只是交给朝廷追认,也不是不行。 所以选拔官更,任用人才,也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工作。 只不过以前兵事频仍,张巡的主要精力都在东征西討上。大部分时间直接甩手,把这些文治的事务,甩给了转运使姚和安抚副使李让。 现在张巡戎马稍安,確实得认真瞧瞧朝廷派来管理地方州县的官吏,都是些什么货色?其中汰烂猥琐的,都得给他清退罢掉。 或是从投靠到张巡幕府来的年轻才俊中选拔,或是要求临安朝廷另外委任良吏。 选官的制度到底熟优熟劣,或许还有爭议,可是在农业社会,地方上的县一级,就是最重要、最基础的统治机构。毕竟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农民,实际管理到地方的知县,就是国家吏治最根本的一环。 趁著现在张巡勉强算是“閒”,张巡要把淮南各县的知县,以及县中佐贰的司理、司户、县尉等官,都亲自召见一番。 反正也就这百十个县,分成两拨,原属淮南西路的三十六县县官第二拨。原属淮南东路的州县官,命他们按照通知的次序,轮番到扬州来,接受张巡的召见。 张巡要同他们好好地聊一聊,了解他们在地方上的经歷,以及他们为官做令的经验教训。 每个人都提前写一个各自的工作总结,当然名字不叫这个,反正意思是这意思。人到扬州之后,把这个总结报告先递送到安抚司衙门来。不必太长,最多二千字,张巡要一个个看过,再决定召见的顺序。 见张巡如此重视考评工作,姚微微頜首,幸好自己提前来问了问张巡。若果把这事隨意的办了,张巡事后才得知此事已经办结,恐怕真会怪罪下来。即便是姚嵩,也得受罚。 第433章 433.孟頫一封直言状 第433章 433.孟頫一封直言状 既然要在淮南镇扎根,张巡如此行事,不论是叶李,还是李让,都觉得如此行事並无差错。另外姚嵩本来也任满三年,要迁转到別的地方去担任路分监司, 或者升迁到京的。 但他自己不愿意走,张巡也不捨得放他走,是以姚和李让这种一路高官, 基本都留任下来,继续辅佐张巡。 他们的政治生命现在其实和张巡已经高度绑定了,与其到行在临安,去爭夺些不切实际的权力,不如围绕在张巡身边。靠张巡近,未来的情分就大。至於你问这情分到底有用没用,呵呵,连李淑真都產生了些“越”心思,论是外头这些一直日常隨张巡征战理民的官吏。 只不过有人是看在眼里,不放在心里。比如老汪头,瞧得很清楚,但他退了。反正他在任的时候,保扶住了带宋,那就对得起三朝官家的恩遇啦。 还有些人是看在眼里,也放在心里,但没有说出来的。像是姚、李让等人,他们都清楚张巡已经是事实上的诸侯了,只不过没反心罢了。 至於剩下那一部分,不仅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还时不时地缀张巡吶。 最典型的就是叶李,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成为实际执掌整个带宋的权臣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戴起一个能执掌天下的人,不管是皇帝也好,权臣也罢,只要能够实现他治平天下的抱负就成。 还行了,他至少没有劝张巡提兵上洛,痛陈利害。 且先看起来吧,张巡的命令一下,淮南各县的官吏都立刻动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揣摩张巡的心意,认为张巡素来抚兵如子,那他们只要把自己为淮兵提供服务的內容写得团锦簇,就一定能够得到张巡的欢心。 连一般的屯民百姓都知道,身逢乱世,得在张巡的羽翼庇护之下,才有可能生存下去。是以他们积极拥戴张巡,单食壶浆以迎张巡。 那政治敏感度更高的官更们,肯定也希望傍上张巡的大腿啊。 赵宋灭亡不灭亡的?其实几年前已经有过一次预演了。之后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谁能说得准? 到时候最安全的地方,绝对不是临安,而是张巡这一镇百战精锐的营中。有这一镇天下无双的大军在,不说爭天下吧,至少保个平安稳定是百分百的。 相比较於自己同僚们的激动和揣测,正在真州司户参军任上的赵孟倒是没有多兴奋。毕竟他就是一个从八品的微末芥吏,张巡乃是一品大员,开府仪同三司,身兼崇庆·保寧两镇节度使,魔下貔貅千群。 说是要看各官的总结呈文,怕是最后都由幕僚们代理,之后选两个像样的, 意思意思,做个褒扬,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说江西那边有大民乱,王安节去镇压了。通州海安又有海寇侵扰盐场,也得动兵。张巡身为淮南大帅,哪会有心思在这种小事上? 只要赋税能齐,那在张巡这种粗鄙武將眼中,便是好文官了吧。偏偏赵孟这个司户,就是专管真州户籍赋税、仓库受纳的。 赋税不齐。 也不怪赵孟“淡定”了,他治下的真州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增储仓凛,连应该完纳给淮南总领司的赋税也没凑齐。 不是赵孟不想凑齐,实在是连年兴兵,而宋朝的后勤运输很多都是依靠地方上的一等户服衙前役来解决的。 真州就在扬子江边,是水运要津,长江孔道,淮兵去四川、江西,真州都是后勤大站。连续不断地抽发一等户服役,真州的一等户堪称全部破產。 加之先前元军入侵,真州也损了好些元气,为了保障前线的军需供应,真州只能钱买役。 就算逼迫三等户去运输军需,三等户可没能力把军需送去军前,到时这些三等户会被砍头,他们真州的官吏也都得被张巡逮起来打一顿。 別人可能会注意什么官人体面,搁张巡这儿?那对不起,张巡莽夫一个,是不和你讲这些的。能不把你砍了,就算是有体面啦。 而今真州就是连年亏空,府库號然,赵孟毫无办法。一等户二等户早都破產,整个地方都陷入恶性循环了。今年怕不是要得一个差评,然后被罢遣回乡咯。 一念至此,赵孟就兴趣寥寥,该怎么写呈文呢? 诉苦是屁用没有的,这年头哪个州县不是竭尽全力的搜刮?甚至有地方徵税的官吏都上吊自杀了。因为他们实在徵收不到钱財,而上官又不断地催逼。 赔补尽了家財之后,上官便对他们极尽羞辱之能事,与其继续受辱,不如死了拉倒。 不诉苦那就只能摆事实,讲道理,说现状了。心想反正也是要吃掛落的,赵孟索性直接大书特书,表示现在这种横徵暴敛式的徵收情况,就是在残民害民。 百姓被侵害的逃亡,乃至於自杀,那官府怎么可能还会有积蓄呢?官府没有积蓄,则淮南军镇便没有粮芻。 现在监司对於地方的追征仍旧严酷无比,动輒严。而张巡连年征战,淮南之民载运於道路,困毙於江河,根本得不到半分的休养。 百姓困苦,拿什么来供养官府?地方官府又怎么向张巡解输? 別看您张二节师百战百胜,不过是水中月镜中罢了。现在还能维持,也就是最后那口气还没断。等哪天这口气续不上了,再也没有百姓能被张巡徵用来转运输送,那即便是有十万百万大军又如何? 大军不要吃?大军不要穿? 等著吧,您是贏得越多,输得就越快。 写罢停笔,赵孟连检查都不检查,也不重新眷写一遍,直接套上封袋,就派人往扬州安抚司衙门送去。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横竖自己都是要罢官的,不如今儿就收拾收拾,把行囊包裹都收好,过两天便掛印离开算了。 反正他在真州也没置办什么產业,说走就走,回湖州老家读书自娱算求。 第434章 434.想走绝对没这门 第434章 434.想走绝对没这门 矣! 这封呈文是谁的?张巡上午巡视完正在合营操练的新设诸军,中午回来吃饭这会儿,信手拿起一份呈文来瞧。 虽然张巡的两笔字很一般,也就是能看的水平,可这毛笔字写得好看难看, 还是能分得出来的。眼前的这封呈文写得字就不错,反正以张巡的眼光来看,是不错的。 但看著看著,张巡就觉得不爽起来。这呈文全篇都在诉苦,摆事实讲现状。 笑死了,事实我不知道?张巡就是地方大户出来的,而且管过两年家,经营生计哪个不清楚? 生业凋,府库號然,这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张巡怎么会不知道?可现在张巡想知道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听你翻来覆去的重复这个困难。 两手一摊,张口就是有困难要钱,这谁不会啊?和到街上去做个乞弓有什么区別? 不对,有区別的。乞弓好岁要跪著磕头討饭,眼前这种不仅站著,还要得天经地义。 娘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大胆狂徒,要饭要到俺张二头上来了。一路展开到末尾,细看署名。 真州司户参军赵孟。 哈?-—----对的,早先时候小赵就来给张巡投递过履歷,在扬州等待张巡的接见。但当时张巡没有见他,只是收下履歷,给与官凭文书,就放他去真州上任了。 仔细想想,现在这小子確实干了两年多快三年了,正在等待考评迁转。可这人,呵,张巡掷下呈文,有点气笑了。记忆中歷史上这位小赵,也不是什么有风骨的人。甚至还有点亲亲相隱之类的坏毛病,不算啥特別正直的士大夫。 怎么搁咱们这儿,就搞得好像傲骨錚錚,还来这么一出, 立刻叫来外头的从吏,让他们去找这个赵孟,是不是已经在扬州等候张巡的召见了?既然总结呈文都到了,没理由人不到的。 就吃完饭这活儿功夫,外头的从更来报,说是这个赵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今天早上来投递了呈文,就掛印离开扬州,说是不干这个鸟官。 好好好! 真是一號人物啊,给俺张二来玩这么一出是吧。张二现在在外头,被老百姓谣传为二郎神君忠孝节义,样样齐全,堪称天下无双的好汉子。但是十年前,张巡的號可是“张二泼皮”。那可是土霸王,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的货色。 现在脾气好,那是因为要立人设,要讲形象,可这並不代表张巡软弱可欺。 高呼一声来人,门外涌进来一標侍卫亲军。立刻分选百十人,做两路出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一路去追坐船离任的赵孟,把他连人带船,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给带回扬州。 另外一路去湖州吴兴,拿张巡的牌子,通知嗣秀王赵与,然后去把赵孟的家给抄了。 但凡抄出不对数的钱財来,哼哼,那前代的仁宗皇帝不杀赃官,咱张二可是要杀赃官的。管你是不是当今圣上没出五服的亲戚,落在了张巡的手里,那就没有不能杀的赃官。 浑身都是嗜血分子,就爱干这些个杀人放火勾当的侍卫亲军们,一听是这么一个事,大喜过望,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牵马的牵马,拉船的拉船,呼朋引伴。说是百十个人,最后拉出去三百多人。叫上扬州钞关的缉私八浆蜈快船,就去追这会儿顶多走到瓜洲,尚未渡过长江的赵孟。 想的一点儿都不错,赵孟確实是按照行船的水程走的。由於上午去扬州安抚司衙门投递呈文了,所以出发的晚。 船工告诉他下午傍晚渡大江,並不十分妥帖。今儿还是就走到瓜洲渡算了, 等明天起早,横渡长江,先到西津渡,再拐入江南运河。之后不过三四天水程, 就能回返湖州。 前来追赶的侍卫亲军,亮明旗號,瓜洲渡钞关的税吏瞧见了,立刻出来恭迎这些军爷。张巡最骨干的两支部队,一支是全由张巡乡党宗族建立起来的忠诚军,一支是全靠张巡在南朝討生活的夷丁突骑侍卫亲军马兵。 这两路人马在淮南尤其横行,儘管张巡约束较严,可这都出了扬州了是吧。 马鞭一挥,骇得钞关税吏连忙来问诸位军爷有什么吩咐。几个侍卫亲军就问税吏,今儿有没有一个叫赵孟的小官过钞关? 有的有的,税吏立刻就领著侍卫亲军去巡在钞关登记过的赵孟船。因为小赵还是官人,不过是掛印去职而已,有官身,是以安排得还是个避风的好泊口。 其实到这一步,听说赵孟没有上岸入住馆舍或者客栈,带头的指挥使就应该反应过来了。说明赵孟也没多贪图享受,或者说有那么多閒钱上岸找乐子。 寻著船,几个侍卫亲军领著一名税吏,和一名安抚司衙门见过赵孟的从吏直接叫船。听著外头有人叫,赵孟出舱查看。由此確认,这人就是真州司户参军赵孟。 “赵孟,你的事犯了!” 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亲军,上前就把赵孟像小鸡似的给擒了起来。几名赵家的家人僕从还想拦,说明赵孟文官的官身。根本就不好使,官什么官?官官官,弱鸡官。 想当初老子在战场上一骨朵砸死的,那还有韃子追封的大王呢,赵孟算个什么东西? 不肖三五时,整条船都被侍卫亲军控制。至於赵孟,一条麻绳从脖颈处繫到反剪的双手。那模样別提有多可怜了,披头散髮的。 可等侍卫亲军搜遍了全船,也没找出多少財物来。除了几百贯钱钞,两锭银子,连一锭金子都没抄到。 箱笼也不多,里面除了些衣物被褥外,就是笔墨纸张,书籍字画。另外还有一些前人字帖,以及赵孟的临摹之作。 哦哟,带队的指挥使不由得转头瞧赵孟。 难道这廝还是个清官?这带宋原来还有清官的?带宋到了这年头,几乎是无官不贪。整个污水池子里,別说白莲了,连龟壳不臭的王八,都少得稀奇。 第435章 435.知晓但无能为力 第435章 435.知晓但无能为力 张巡结结实实的给赵孟拜了一拜,而赵孟此时已经重新梳洗整理,恢復了那个从容雅致的模样。但瞧见张巡下拜,只是立刻站起身来,表示自己不接。 为什么拜? 无他,廉尔。 去截住赵孟回程船只的,以及去湖州吴兴老家抄赵孟家的,两路侍卫亲军都报称赵孟家就是普通的中平人家。別说和荣大王赵老登这种家產几千万,流动资金就有一二千万贯的鉅富相比了。 就是和张巡这种一州一县的世家大族,有田有宅,家產千万的也不能比。小赵家也就是个十万之家吧,相比较於他的出身,十万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因为他爹当到过临安府尹,单单是这个位置,一年就能够为小赵家弄上几十万贯的太平清白钱。都不需要他爹包揽词讼,上下其手,抢夺民户,正正常常做太平官拿“公使费”即可。 不过他爹咸淳元年便已故去,死了十五年了。估计也是他爹这个顶樑柱去世,赵孟发现家里没有人当官,门户守不住,才出来选官任官的。 除了部分田產店铺外,主要的財產集中在收藏品上。小赵他爹赵与也是个大收藏家,喜欢收藏各种金石骨董和书法字帖。任上所得的钱財,恐怕许多都销在了这上面。 对了,小赵兄弟十个,姐妹十四个。 他爹一死分家,就算是有几百上千万的家產,分到他手里的也没几个。他当的也是从八品的小官,没多少收入和油水。 如果是个赃官,来和张巡讲困难,那张巡就得把人推出去,不说砍了,也得痛打八十鞭子,打个半死。可眼前是个清官,任上最近三年虽然落下了亏空,却也没有耽搁官府和军队的差事,那任上有点困难就好接受了。 瞧见赵孟不受自己的拜,张巡也不恼,只是坐到他对面,笑吟吟的道一声抱歉。 確实是张巡没有嘱咐明白,应该和侍卫亲军说清楚的。主要是调查赵孟到底有没有在任上搞钱,不应该把赵孟真当一个赃官给捆起来。 现在人已经捆了,虽然没有遭到毒打吧,在士大夫看来,也算是凌辱了,有些小脾气很正常。 再三给赵孟赔了不是,小赵也不是个蠢人,张巡这身份的,能够做到这地步,已经算是给台阶了,大家互相下一下,这事翻篇吧。 復又取出那份呈文,张巡就问赵孟,你既然能够看清楚问题,那有没有解决办法? 就像当初的老黄头黄震,他就看出盐业弊病甚深。虽然没有完整的解决办法,但至少清楚当前的癥结在何处。主动向朝廷申请经费,去救活亭户,好让盐务再苟活几年,等待后人的智慧。 似他这般的,在张巡这儿那就算是能吏了。毕竟黄震不仅能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还能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做一个裱糊匠,把问题暂时压住。 解决不了问题,把问题压住,也是本事。 那你赵孟,既然看出地方赋役沉重,府库然,有没有什么针对性的解决办法?没有解决办法,那有个缓解的招数,也很不错。 如果有这么一个招数,那张巡直接保奏他做知县,不,至少做个扬州通判,甚至是真州知州也没问题。 一任主官干得好,广阔仕途,张巡尽可以保举他去当。除了宰相没机会,尚书有点难,侍郎以下隨便挑。 “节帅难道不知?”赵孟认真的望著张巡,两人目光对视。 “开销太大,只能极尽盘剥之能事。”张巡当然知道,甚至可以说很清楚。 “那便好了,裁撤开支,与民修养,轻薄赋,一切自会好转。”赵孟心里面大约还是有气的,也可能是看不起张巡这种武夫。 “哈,眼前哪一项开支能裁能撤呢?”张巡的指节叩响桌面。 “军费裁不得,官餉也得应付,確实无处下手。”结果赵孟居然反问张巡。 ““..—”张巡不答,就是盯著赵孟。 跟咱来这套?张巡也不是嚇大的,想掌握主动权,想要让张巡开口去求。不存在的,张巡是问,而且问你是给你面子。 安抚司衙门外头,有得是想要投靠到张巡魔下来的人。这些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只要细细挑选,总有像样的。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帝王家现在上升通道太窄,那货给张巡,也是条大道。 “唔—————”了好一会儿,赵孟憋不住了,到底还年轻。 “参军是想说主上之奉,宗室之费吧。”赵孟的那口气鬆了,张巡自然就不继续吊著。 宋朝积弊无非就是兵冗官冗费,冗费的解释说是岁幣。其实到了南宋,冗费主要还是宋理宗、宋度宗等皇帝奢侈无度的宫廷和勛戚开支,以及繁衍甚眾,已经无力支应的宗子开支。 眼下天下大爭,军队是不可能裁的。能够不募流氓充军,已经是张巡努力的结果了。现有的官吏也没法裁,那阻力太大,大的无法想像。 唯一可以动的就是冗费了,但是冗费这事吧—— “节帅既已知晓,何苦难为下官。”赵孟就是宗室,而且还是没和皇帝出五服的近枝宗室, 他真的没有立场来说这个。 “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为什么说不得。”张巡张口就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赵孟这种宗室,才有资格来说。你们老赵家自己內部进行自我调节,总比外部用酷烈的手段,进行肉体上的物理毁灭要来的强吧。 自己內部清理,无非是不给钱罢了。轮到外部来清理,那就是要命的买卖。 “唉”赵孟又不是什么直言极諫,刚胆非常的人物。 “参军既然知晓其中情弊,为何不挺身而出呢?”张巡这不是激赵孟,只是十分好奇。 王朝末年,这些龙子龙孙要是混吃等死的白痴也就罢了。像是赵孟这种有些清醒认知的,为什么不去设法改变? “无能为力啊—.“ 第436章 436.入伙就来提建议 第436章 436.入伙就来提建议 这么说,你是想做,但是没有这个能力做咯? 张巡以一种暗示的眼神望向赵孟,有些事情张巡出头去做,会被人群起而攻之。但如果是赵孟这个老赵家的近支宗室去做,有他顶在前面,那压力就会小很多。 被张巡这么一瞧,赵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合著你张二早就有这个心思了,现成的来找衝锋陷阵的傻小子啊。 他想的一点儿都不错,早先时候张巡就提醒过陆秀夫,看著咱们小官家的內帑有点金幣了,就赶紧爆一爆。金幣留著干什么?留著將来给韃虏交岁幣吗?拿出来养兵练勇,抚绥百姓,才叫真的用到了实处。 先代理宗、度宗时代,堪称无度的內廷开支,必须要进行严厉的控制。对於后宫宫人外家的赏赐和封赠,也必须控制起来两代荒淫无度的帝王,单单是给后宫女人们的家属封赠的官身,就不下千数百人。弄得朝廷武官站班,即便是张巡上朝,也站不到最前排。像是全清夫,有什么天大的才能吗?还不就是靠全太后,骤然荣升为保信军节度使。 娘的,战士军前半死生,斩首一级才得赏钱五十贯。全太后回家省亲一趟,为了表示荣宠,族中男子,有官的升三级,无官的给官身,隨便就撒出去六十个官。 至於宫中饮宴,音乐服饰,寺人月支,哪年都得几百上千万。 幸亏现在赵湿还属年幼,很多开支都可以避免。再者外朝还有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宰相在“控制”,根本不给小官家荒淫无度的机会。他们可不会逢迎圣意的,要是小皇帝敢拿几百万来吃喝赌,你看他们怎么扯著小皇帝的衣领喷吧。 內帑被全部爆了出来,宫廷开支锐减,这也是南宋这两年勉强能够支应下来的原因之一。 可开支仍日庞大,而收入不增反减,那动一动宗室的开销,就属於是必须要提上议程的事了。 赵孟没出现之前,张巡还得从长计议。现在赵孟出现了,那现成的陷阵兵啊。 前头说去赵孟家“抄家”,如果他是个贪官,那就是真抄家。现在发现他是个清官,不仅不能叫“抄家”,反而还壮大了他的名声吶。 清官! 廉吏! 赵孟的財產一文钱都没少,张巡还奉上了一份土仪吶。只不过就是这土仪拿著烫手,张巡希望赵孟去吹响衝锋的號角,给削减宗室开支、掠取宗室財富的行动,製造舆论声势。 “这————”赵孟其实是想推辞的,他就不是那么一个敢於衝锋的性子。 “嗯?”张巡收敛起笑嘻嘻的面容,换之以鼓动、激励,乃至於威胁的神色。 “节帅,节帅真是————.”赵孟被这眼神一注视,拒绝的话就没法往外说了。 “害人不浅是嘛?”张巡又笑了,笑的非常灿烂,很有几分春风和煦的意味。 “.—”话一出口,赵孟就连忙摆手,表示这话可不是自己说的,都是张巡说的。 虽然事实上是害了赵孟一次,可赵孟难道还能去赵那里告张巡一状?想想也不可能的, 赵能受理就有鬼了。况且张巡还是走了程序,先通知了主管宗正的嗣秀王赵与,由他派员一道“抄家”。 別的不说,程序上並无有什么太大的瑕疵。即便有,那看在张巡的十万大军面子上,也可以当成是没有。 “別苦著脸了,来喝一杯吧。』 说罢,张巡就拉著赵孟坐下入席。这赔礼道歉的酒,你是不喝也得喝。喝下这杯酒,就给俺张二衝锋去吧。 放心,只要赵孟吹响了衝锋的號角,张巡一定是他最坚定的靠山。宗室里面,唯一值得张巡重视的就是老荣王赵与芮。其实等赵老登死了,再来搞这事,更加方便一些。 毕竟赵老登是真聪明人,既吃过猪肉,又见过猪跑,大风大浪全都经歷过。他活著,宗室们既有主心骨,也能拿主意。 可现在好容易抓著一个宗室,再者宗室的改革肯定是越快越好,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对不住赵老登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反正您老得两条腿都跨进了棺材瓢子,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眼下张巡先让赵孟写一封建议重整宗室开销的奏章,署名。等奏章写好,张巡就直接给他写推荐信,让他脱离苦痛的佐贰官生涯,去临安当京官。 另外就是陆秀夫那里,也可以开始提前通气了。让他调查清楚临安本地,以及放在湖州、泉州等地奉养的赵氏宗子们的情况。 朝廷要动宗室开支,千万不能够拖沓,要么不干,要干就立刻快刀斩乱麻的干。一瞬之间就把方案宣布出来,並开始施行。不给这些人任何多余的时间,以向两宫太后,或者小皇帝赵求情。 陆秀夫和文天祥都不是彻底的权相,还没有到全掌朝政,连皇帝都没办法置喙的地步。眼下不过是因为局势,使得朝堂完全为主战派所掌握。谢太后或者小皇帝,都有重新掀桌子洗牌的大义名分,还有主和派预备官僚团队。 世事难预料,不能赌。 话说到眼前这个份上,赵孟也没有拒绝推辞的办法了。只能把奏章草稿写好署名,確认之后,张巡便告辞离开。 草稿誉抄一份,並上张巡自己的书信,快船送去临安,报给陆秀夫他们知晓。请他们开始在临安筹备起来,一侯准备完全,时机成熟,就宣布作成。 先前还百般推辞的赵孟,在写完了奏章草稿之后,反倒是积极了起来。表示简单的裁减宗室开支是不够的,还要抑制宗室在临安和湖州的聚居。 如果能够把宗室拆散开来,如同一般的士族官员,到处安家,则他们原本报团取暖的態势才有可能打破。一下子几千几万人闹起来,那就容易酿成群体性事件。如果只是几个人闹,那就是泼皮无赖一般的小事,都不出这条街,隨便找个衙门的小吏,便能够轻易解决。 第437章 437.把群拆散好解决 第437章 437.把群拆散好解决 哦哟! 张巡不由得又高看赵孟一眼,这小子很上道啊。 没上咱们这条船的时候,那一切休提。这会儿確认上船了,立刻就开始建言献策,很有身为集团內一份子的自觉性。 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受了张巡的恩,就开始给张巡卖力。开一万的工资干一万的活,要是开“与汝开国公”的价码,那就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著干。 不需要画饼,饼到位就出力,这种属下最省心了。 来来来,咱们坐下来继续说。张巡还把叶李给请了过来,大伙儿一道商议商议,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办妥。 很简单啊,南宋已经遭遇了一次几乎要亡国的兵灾。在谢太后和小皇帝赵那里,可以找个人先上一道疏,建议官家把一部分宗室分散到全国各地的州县去。 名义是现成的,防止被虏一锅端, 先前北宋那会儿,在汴州开封府的宗子们,基本上就是团灭。男的或死或俘,女的更惨一点, 有点进入金国的军营,不过几个小时就被玩死了。 残存下来的,能够逃亡到南宋境內的,也就是南京应天府,以及西京河南府的一部分宗子。 二圣难道不怕老赵家再一次有鼎覆的危机吗?把宗子们从临安、湖州疏散到全国各地,哪怕將来临安真的被攻克了,韃虏来了大屠杀,至少老赵家的香火就不会断绝啦。 散得越开,这香火保存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举个典型的例子,往后的明朝,既能生,又能外放。经歷了那么酷烈的明末农民战爭和明清易代战爭,最后还是有大量的宗子生存了下来,甚至后代还出了一位总理呢。 如果学北宋那样,把宗子们都拘在京师里面。等闯王李自成一打进来,那不全成福禄宴了(就这么一说)。之后还得再碰上一波带清来剃头呢,一百个都活不下来一个。 有没有道理? 把宗子们送去四川几百户,送去湖南几百户,送去广东几百户,到处都分一点。也不要都留在一路的治所內,郡县各地都安插那么几户。 比如一个县有一千户百姓,就安插一户宗子。无论是房屋、衣料、粮秣,在当地就都很好解决,毕竟有这么多人供养的嘛。 这就把话说到第二重了,成千上万的宗子们留在临安,养活他们的钱財,都要从全国各地运输而来。光是开销的运费脚钱,那就是天文数字。 北宋熙寧年间,在开封的宗子,一个月就要给与七万贯的俸禄。而开封“八十万”禁军,一个月的俸禄才十一万贯。 重点是这还都属於“正俸”,在“正俸”之外,还有口粮衣料,以及数以倍计的赏赐和节例没有全算进来。另外宗子们婚丧嫁娶,甚至是看病生子,全都有补助。 一共三千人不到的宗子,费和几十万在京的禁军,居然差相仿佛。也难怪王安石要砍宗室开支了,不砍实在是支应不动。 时间来到德佑五年,如今带宋面对的局面同样如此,宗子们的开销每年何止几百万?就这样还养活不了呢。 当年知福州的真德秀就说城內三千多宗子,有的人困顿的连饭都吃不起。由於钱粮的短缺,他们居住的房屋也无力修。说是包吃包住,实际上住的破屋,吃饭无著。急的宋理宗立刻发来价值几十万贯的度,才让宗子们领到了俸禄。 同理,现在临安和湖州的宗子,实际上已经过得很一般了。每年几百万撒下去,都不够他们这些人分的。 瞧瞧赵孟家,在他爹不过区区五十年的人生中,生了十个儿子,十四个女儿。也就是说,假设他二十五岁结婚,然后就开始生孩子,年年都抱崽,真是一年都没落下。 单说这生育率,一年给二千万,也养活不起这么多的宗子啊。 所以不如把宗子的包袱,甩到地方上去。一个县接纳个三五户的宗子,每年只要县里多盘剥个三五百贯的,一户给个一百贯两百贯,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啦。 总比在临安饿的前心贴后背,天天喝稀粥活命要来的强吧。 有这两条理由,大概率是能说服谢太后、全太后和赵的。只要他们同意了,那纯粹就是寄生虫的宗子们的意见,就无足轻重了。 也不指望多,先迁走个几千户宗子。让临安和湖州原本团聚在一起,一呼百应的宗子群体直接变成“弱势群体”。 別看赵老登位隆望尊,要是身后没有几万名宗室家属摇旗吶喊,给他抬轿子,撑场面,他的威风得下去一半。 “可行!” 听赵孟侃侃而谈结束,叶李不由得也高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宗子。果然是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来,那才叫厉害啊。 先用这个阳谋,把聚集在一起的宗子们分出去。哪怕分出去的,都是那些和皇帝已经隔了四代、五代的宗子,也都可以的。 最好是能够把临安城內的宗子,裁减到只有个百十户,全都是那种正经担任官职,或者和皇家血缘非常亲近的。 凭他们几个细骼膊细腿的,想闹也闹不起来。 参考在福州的宗子们,他们还是聚居在一起的哦,三千多人,几万口宗室家属。饿的饭都吃不上,可就是因为他们在外镇,皇帝见不著,就会这么一直饿著。 直到真德秀去福州上任,发现了这一情况,向理宗皇帝上书,才得以缓解。重点是並未全面解决,只能吃饱两三年,之后继续饿著。 后面还有知州帮他们要钱粮吗?或许有,但肯定不是年年都要。 “务必写个详细的条陈,容我好好瞧瞧。”张巡大力的拍著赵孟的肩膀,这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这不是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嘛,干嘛不早点提出来啊。早点提出来,至於张巡派侍卫亲军去抓人嘛。不仅不抓,还得备上酒席,以及各色土仪,再叫上几十个歌儿舞女啥的,请来赴宴呢。 “遵命!”赵孟淡定回復道。 第438章 438.名为赏赐实登记 第438章 438.名为赏赐实登记 让聚居於行在的宗子们疏散到地方去的奏章,肯定不能够让赵孟来上。毕竟赵孟这个近支宗室是大杀器,得等最后再爆出来,才比较有威力。 现在这事已经和陆秀夫、文天祥等人通过气了。二人均表示確实应该裁减宗室每年数百上千万的巨大开支,最好裁到只有百十万这种水平。 在他们看来,宗子们不事生產,也毫无才能,仅仅凭藉血缘关係,就消耗掉朝廷庞大的財富。那对於国家而言,是毫无意义,且属实浪费的。 王安石摸得?我摸不得?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皇帝尚未亲政,垂帘的谢太后又实在老迈,理政的精力大大下降。只需要和他们稍微分说一二,基本上就能通过这个疏散宗子的提案。 当然宗子们肯定会闹,他们在杭州城,那就是爷,再怎样也算杭爷吉祥。数以千计的宗子们团聚在一起,干啥事都能有个声势。而且他们还能进宫去面圣, 即便进不去宫,也能去找荣大王赵与芮。 在杭州那是暖风熏得游人醉,世界迷人眼啊,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杭州更繁华,更舒適的地方吗? 很简单啊,问问那些清末生活在京师的红带子,即便天天穷得喝棒子麵粥, 每次出门只能靠猪皮抹嘴来装阔,那也是绝对不乐意回东北老家种地的。 哪怕不是种地,给他们几百一千亩地回东北去当地主,他们也不答应。京师即便有万般的不好,那也不走。 所以这事也得快干! 先提前了解清楚在临安和湖州的宗子情况,方便到时候一锅端的嘛。这事张巡在信中已经写明了,而且办法是现成的。 中秋佳节。 一开始皇帝对於百官军队,不过是简单的赏赐个酒食而已。但和皇帝死了举办丧礼要大赏天下一样的演变流程,现在是得普赏诸军臣僚,当然也包括宗子。 心想著你们再来领一次赏赐,之后就把你们全部发送三边。是以这一次陆秀夫就没有减少发放给宗子们的赏赐,把所有的“在院宗子”给登记的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宗子们还乐呢,觉得朝廷在四川打贏了,军费开始可以减少了,终於轮到他们这些“赵爷”享福啦。 殊不知,每一份赏赐,都早已標好了价码。 按照五服的定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鳃麻,等到袒免亲,已经是隔了五世,就不再录为“在院宗子”,脱离宗正管理的名簿,自寻生计去也。 本次登记的重点就是“鳃麻亲”,也即本人还是在院宗子,到下一代就脱离宗正管理,成为远枝宗室,自谋生路的那种。 为什么要集中登记“总麻亲”呢?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此事提出反对意见。 比如说,宗子们迁移到了外面,不方便登记管理。 对啊,那就先把总麻亲的宗子们迁移出去,他们本人还属在院,他们的几子就不在名籍啦。无所谓登记不登记,管理不管理。 事情完全可以交託到地方路分监司衙门去,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都和皇帝出了五服了,难道也要养活?开玩笑,谁提的意见,把人找出来,然后去找他五服之外的亲眷,看看他养活没有。 你总不能宽於待己,严於律人吧? 您要是站在道德高地上说风凉话,那我可就要利用拳头的批判,发送你去海南琼州吃荔枝啦。 谁要是上书反对,那就整谁。至於宗子们本人的意见,怎么? 祖制! 对一般的大臣而言,这玩意儿可能还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毕竟“祖宗不足法”的口號,带宋也是有人喊过的。 可赵家的宗子要是反对“祖制”,那立刻就有一顶大帽子上来,你“欺师灭祖”。这罪名在带宋,那直接杀头也没事。 属於《宋刑统》中的“恶逆”、“大不敬”和“不孝”,这三条你一个宗子全犯了?姓赵犯法,罪加一等,直接凌迟。 带宋祖制规定的就养活五服內的宗子,不服?不服你去找赵大赵二练练?赵二就算是驴车战神,打十个八个现在的临安宗子,那也绝对和玩一样。 至於赵大?那赵大货真价实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人物,別说宗子了,就算是忠诚军里的好汉,赵大也能过过招。 当年后周世宗柴荣继位,北汉兴兵南下,双方会战於泽州高平巴公原,赵国胤那可是亲冒矢石往前冲的。据说右臂还中了一箭,重伤都没下火线。喜得柴荣当即加封他为严州刺史,让赵匡胤从普通將领,跃升为高级將领。 如果赵匡胤手里有弓有马,那估计三千临安宗子打他一个,他也能十盪十决,从宗子堆里面杀將出去。 计划通。 朝廷宣布颁下节例赏赐,三百万给淮南,一百万给殿前侍卫,一百万给荆湖,八十万给四川,其他各处还有几十万。军队赏完就是文官武將,以及在院宗子。 宗子们呼朋引伴,一个个乐不顛的去领取节例赏赐。自然的,数以千计的鳃麻亲宗子,都被记录在案。 符合生物学原理,距离现任皇帝血缘最远的总麻亲宗子人数最多,占到了宗子总人数的六七成。这些人如果能够全部开革掉,宗室的开销,立刻就能够减半。 当然小功亲,最好也全部砍掉。如此,超过八成的宗室开支,就全部甩包袱。剩下的那点宗室,完全符合只需要一年开支百十万,即可应付的预设目標。 陆秀夫当即手书一封,密信告知张巡,临安和湖州这边,事情已经办妥了。 不仅仅是宗正那边掌握了在院宗子的名籍,他们政事堂宰相这边,也掌握了一份明確的清单。 得知此事的张巡,也遵照承诺,给赵孟写了一封推荐信。让赵孟带著信,去往临安銓选审官院,登记录名。 最后能够落一个什么样的美官?张巡没法保证,毕竟朝廷也不是张巡开的。 但保证脱离选海,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第439章 439.官府毫无公信力 第439章 439.官府毫无公信力 正在张巡紧锣密鼓的和陆秀夫“密谋”之时,江西赣南解围赣州、剿平山民盐徒起义的捷报,也分別送到了临安和扬州。 好啊! 就说王安节还是有本事的,毕竟出道就见识过蒙古大汗蒙哥的最强攻势,打得都是高端局,水平到底是练出来了。面对几十方起义军,也能够指挥若定。 但是王安节所遇到的问题,又是张巡没考虑到的。之前只是开始考虑怎么安置山民,万万没想到现在的局面是山中的百姓根本不信任带宋朝廷,而且大概率也不会信任外地人张巡,赣州战败之后全都逃遁入山,不肯下来。 须知王安节只有一万勇敢,一万熟券,就这点官军,是绝对不敢进几十万山民囤聚的群山之中的。这点人进山,那大概率是要重蹈吕文福和密佑的覆辙,被山民们拖死、耗死、累死,打转溜死。 瞎,瞧见信的张巡猛地拍手。 確实是没想到这一茬,只觉得起义军被击败之后,就会向官军投降。真是想当然了,没有料到起义军最后大部分退入山中,继续和官军对峙周旋。 现在王安节所部官军,还在赣州,那么这些山民盐徒起义军就会龟缩在山中不动。一俟官军大队离开,赣南闽南的局势肯定会再度糜烂。 可由於现在海外贸易的萎缩,赣州养活不起王安节摩下这二万官军啊。要是能有这么多地方財富產生,就不可能出现几十方起义军。 按照王安节的说法,像是他们淮兵,或者张巡的忠诚军这种外兵,在江西这地方是没有几分恩信的。想要让这些山民下山,估计得文天祥出面。 这偌大的江西,哪个人不认识文天祥? 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各个都能说道上三五个文天祥的故事呢。哪个江西人不以文天祥为傲为荣啊,说出来就竖大拇指的。 就和张巡在常州或者扬州一呼百应一般无二,文天祥在江西那也是一呼百应。只要他出现在赣州城下,树立招抚的大旗,那几十万山民盐徒肯定下来投降,接受改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叫张巡没在江西战斗过呢。 要是先宰相江万里还活著,那估计也有和文天祥差不多的效果。可江万里在伯顏打来的时候,举家殉国了。这会儿早已落葬归乡,不可能死而復生。 局面算是僵持住了。 官军既不能够长时间停留在赣州,也不能够进山搜剿。而起义军则躲在山里面不出来,要出来就得文天祥出面招抚, 真是不出来当官办事,不知道这年头办事的艰难吶。 重点是,现在临安正在设法裁减宗室开支,已经走完了第一步,文天祥作为国家首,救时名相,有他坐镇中枢,这事的成功率至少加二成吧。要是文天祥离开了临安,专门去江西赣州招抚起义军,宗室这事就得往后拖。 现在虽然还没有任何一个宗室察觉到此事,可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比如现在带宋事实上的合法统治者谢太后要是去世了呢? 即便带宋只剩下五千里河山,那也是半壁数千万军民的大国啊。处理这样一个大国的政务,对於一个七十多岁,还多病的老妇人而言,是不可承受之重。 就她那年纪,真的,明天大蔓,都算她高寿。 她要是去世了,那裁减宗室开支的事必须延后。没有说人家主母死了,还打上门去要拆家散伙的事。这种事换到普通老百姓家里,那得被人戳著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立刻写封信去临安,询问一下文天祥本人的意见。或许他不去,让他的亲信谋臣杜滸,带著他的手书榜文去招抚呢? 杜滸虽然现在也是中枢的要员,可他走开几个月,中枢不会停摆,也不至於乱转。不过杜滸是浙东台州人,先宰相杜范的侄儿,並非江西出身。 如今这年头,乡党是十分重要的联繫纽带,不是江西人去,没出发效果就得打五折。 对了,文天祥的儿子文道生好像已经成年,上次去临安的时候,依稀听说在临安的太学读书。宋代土人在太学上舍读书考试合格,也可以直接出来做官的。 不过按照老文家这牌面,文道生若是考不中一个进土,恐怕丟了他爹状元相公的脸面。那大概率会参加明年的科举。 等等,那岂不是这会儿文道生已经回返江西老家原籍,参加本地的发解试了? 文天祥持身严谨,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留在临安,参加京区最宽最松的发解试,得让儿子回江西考区卷。如果他把文道生留在临安参加发解试,那估摸著就有人要向谢太后上小报告的。 做宰相也不易啊,若说文天祥只是普通的学士、侍郎什么的,直接把儿子留京,混个参加贡试的资格轻轻鬆鬆。 明代就有很多官吏的子弟,尤其是南直隶的官吏,会把子侄寄名到顺天府参加乡试。毕竟在南直隶这种地方卷乡试,那高中的难度远胜於会试。 写到一半的信被张巡团了团,点起火来烧化。另起一份新稿,附带上张巡的建议。 等文道生发解试结束之后,就隨杜滸去赣州招抚山民,凭他文天祥长子的身份,在江西就很容易取信於人了。而且这么做也算是为家乡行善举,把起义军招抚下山,总好过留著他们,之后继续为祸吧。 不能因为阶级史观,就把起义军的全部因素都认为是好的。也要客观看待他对生產的破坏,和对其他未起义民眾的侵害。 尤其是在如今乡土观念深重的时代,在赣州老家他们或许还会收敛一些。真要是打出了赣州,或者江西,到別的地方烧杀掳掠是一定的。 写完私信,又復读了一遍,確认无误之后,张巡便套袋封装,命人快船送信去临安,交给文天祥亲启。 文天祥这边也收到了王安节的捷报文书,得知赣南的民乱只是平息,並未彻底镇定,他一时间也犯起了难。 第440章 440.小瞧地方消化力 第440章 440.小瞧地方消化力 暂时还可以给他几天时间犯难,因为江西方面的官军,在合击进剿赣南山民起义军的过程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按照朝命,这一部分官军人员的缺额,是需要就地补齐的。 当年岳飞在湖南击败农民起义军,就將其中的精壮拣选了出来,收编进入岳家军。其他的老弱则安排到岳家军在湖南的屯田上进行耕种,向岳飞缴纳租税。 使得岳家军足兵足食,有在鄂州屯战的基础。 这玩意儿都算是带宋的天赋技能了,现在赣州的情形也差不多。除了在城內的残余数百名官军外,赣南各地的“乡贤”们也非常卖力的塞了一部分乡党进入宋军。 反正不刺字了,那还有什么还犹豫的。地方上的禁军厢军,除了军事力量外,主要承担的是治安工作和衙门劳役,“乡贤”们可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参与到地方的管理事务中呢。 如此,密佑整合残兵,又募集江西地方的“团结弓手”,得到了二千余眾。 被王安节打垮的数万起义军,这会儿都拘束在赣州城下。 其中精壮的三千余人,就顺理成章的被收编为带宋官军。这就是先前刘师勇和张巡言及此事时的解决思路,招募这一个精壮汉子作军,则他家的老弱家口, 便都有了一口稀饭吃。 都有一口稳定饿不死的稀饭吃了,那自然不会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数以万计的被俘百姓,一下子成了官军家属。在得到了从后方转运过来的粮食和衣料赏赐之后,迅速的转变了曾经的身份认知,开始以官军自居。 可以理解,哪怕到了2025年,“收编”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维稳工具。 另外二万多口老弱,还没等王安节提出如何解决的问题,从赣江上游,以及下游粤北而来的人贩子就一拥而上。 此时整个赣州最大的官,已经是江西福建安抚制置大使李芾,王安节得往后稍稍了。李芾心想得筹措一笔银子来恢復赣州的地方生產,还得整修城池。这钱靠地方大户募捐,那难度太大,最好的出处,可不就是城下被俘的老弱。 瞎,旧社会啊。 但凡是有生育价值的女性,在短时间內,就被人给买了去。粤语里面,似乎是有一个非常脏的骂人词汇“契弟”。 大约就是说这男的卖沟子,不做过多解释。主要说明他附带表达了一个现象,就是穷人娶媳妇比较困难。一般而言,如果困难,会怎么做? 买咯。 所以城下的一万多尚在育龄,以及即將到育龄的妇女全被这些人贩子给买走了。当然理论上这些都是有带宋朝廷官府,公开发放的中介牌照的人牙。他们也不是买卖人口,这违法的。他们现在是帮著介绍婚姻嫁娶,有带宋官府背书的那种。 一下子得了几十万贯现金的李芾,除了拨出五万贯给密佑赏军,十万贯给王安节赏军外,剩下的钱全都拿来把残余的万余老弱组织起来。 筑城! 赣州因为有些日子没有遭遇战乱了,城防一塌糊涂,李芾也是挨了几十万起义军的包围痛揍,才下定决心要来重修军城的。另外还要在城外设置羊马墙,疏通护城河,反正处处都要钱,都要人。 现成的万余俘虏,虽然都是老弱了,可他们不需要工钱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即便累死在筑城工地上,顺道就给他填进夯土里,一了百了。 有什么问题吗?这不就是带宋。 前后也就十来天,赣州城下被俘的数万起义军,消化的乾乾净净,彷佛就不存在一般。连那些被勒令去筑城的俘虏,现在都算成了带宋的剩员。真要是能够在艰苦的筑城岁月中活下来,那密佑还真需要他们以后做隨军的剩员杂役呢。 大军出征,立寨树营,砍柴打水,不都需要人去做嘛。生券军勇敢那都不事生產,专习枪棒武艺的,需要剩员来协力。 不过搞到这一步,本地能消化的也基本都消化掉了,逃尽山中继续结寨搭棚,抗拒王化的起义军还是无法解决。 现在还是夏天,山里你哪怕啃树皮呢,都能勉强餬口活下来。况且这些人原本是盐徒山民,壮丁到处贩卖私盐,家口则在山中搭棚修造梯田,烧山开荒,其实也有一部分產出的。 只是因为私盐买卖被重拳出击,家里消耗最大的男丁没得吃了,靠著群山丘陵无法活下去,这才起兵。 按照王安节的判断,如果他能够在赣州一直驻守到明年夏天。则今年冬天, 山里面就会冻死一大批人,明年春荒又会饿死一大批。 某种意义上,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当然也不排除赣州这边有人防守,这些山民起义军冬天就杀去闽南汀州、漳州等地劫掠的情况。那就需要朝廷另外再组织一支军队,进驻汀州,以防万一。 李芾不是江西福建两路的安抚制置大使嘛,这两面都是他需要防守的辖境。 王安节就这么一说,尽到前营排阵使的提醒义务,便教功成。 担任汀漳镇抚使的吕文福,尚有残兵万人,出城野战是没啥太大本钱了。屯兵控制山口,据守城池,应该还行吧? 拭目以待。 这些每日发生的事情,王安节都事无巨细的写好了密信,派人走淮南军中专门的通道匯报给张巡。除了向张巡表达忠诚之外,也是让张巡判断什么时候才是合適的退兵时机。 朝廷虽然调了二万兵来赣南,但是军队兵籍还全都在张巡的手里。並不是说调到赣南,就都归了李芾的。李莆肯定是希望王安节准备准备进山,把山里的起义军也给打崩盘,全逃出来下山投降。 可王安节一句“兵非我有,乃淮南张二节师之儿郎!”,给李芾顶了回去。 想要顶著李芾的令不进山,那就得拿张巡的牌面出来抗衡。想要用张巡的牌面, 可不就得天天早请示,晚匯报,认真写密信嘛。 第441章 441.打开局面建南元 第441章 441.打开局面建南元 张巡这边刚给文天祥去完信,浙西的娘舅李株就传了信过来。朝廷允可了淮南兵越境征討海寇的请求,允许淮南和浙西联合行动。 但是浙西一方,也加派了官军前来。朝廷在嘉兴海盐有一支水军,就是当初老黄头带著镇压两浙亭户抗议的那支军队。因为镇压亭户得力,还补充(充军) 了一二千精壮亭户充军做桨手水夫呢。 杨发。 不认识无所谓,他有个孙子叫杨枢,是元代著名的航海家,曾多次远航至中东红海地区。至於为什么著名?因为他曾经载运著伊利汗国合赞汗的使臣,往返中国。 於是《元史》就记载了大德十一年(1307年)由杨枢载运著旭烈元在河北彰德投下户两万五千零五十六户,超过半个世纪的五户丝税,发还给合赞汗的事。 眼前的杨发任利州刺史·殿前司选锋军统制官,那个利州刺史纯加衔,殿前司选锋军也只是杭州殿兵总崩盘之后,重新按照各军號拉起人马来,编组大军的名头。 事实上这位杨统制带著三千水军来江阴,支援已经担任浙西安抚使的李株, 会同他清剿在长江江口到处打家劫舍的大海盗张瑄、朱清。 瞎,虽然朝廷做主的是文天祥和陆秀夫,可到底谢太后这一批老登还没死。 即便老得牙都掉没了,可有些东西看得还听清楚,得也挺紧的。 来就来吧,剿海盗不嫌船多。 清剿海盗的行动还在部署之中,因为他们的巢穴尚未完全打探清楚。不说一网打尽,全部成擒吧,至少要把主要的几个巢穴都找到。 像是朱清的老巢,里面有他的老母並妻子所在。据说在海口的姚刘沙上,可位置尚未探清,还得再探。 没有办法捣巢,抓获这些头领们的家小,那这海寇是剿不清的。所以这一路兵,还可以再等等,反正这位杨发也得从嘉兴海盐开到常州江阴来,十天八天不算慢。 带宋这玩意儿,虽然暂时没了元军的威胁,可是內部平定四处烽烟的战事, 还是片刻也停不下啊。 “节帅,四川有急报!”正当张巡给李株写回信时,外头掌文书的包圭,飞也似的跑进来。 “四川?”张巡立刻起身,只觉得四川哪里会生事? 不可思议啊,两川的元军要么被张巡杀了,要么被张巡俘虏押送到了临安安置。川北剑门关以外,更是几百里的无人区,汉中南郑被张巡全取其人,能出什么事? “送信的呢?”接过急报,张巡又问信使何在? “已在廊下等候,先馈了酒肉。”包圭虽然才能一般,但是这个办公厅主任干得还是合格的。 人留在廊下听命,却也不饿著人家,给酒给肉先吃著,同时预防张巡要问人“嗯。”闻言,张巡展开急报一瞧。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已经失去了四川陕西后方的元朝云南势力,在云南都元师爱嚕尼雅斯拉鼎的统师下,本著打穿四川回陕西的难度大,不如打去蛮子的方略,向云南以南发动攻击。 先是打破了蒲縹(今云南保山市西南),后又打进了缅地,区区数千骑,却在左近各族各寨之中立下了巨大的声威。前后三百余寨各部人马来投元军,爱嚕尼雅斯拉鼎趁势收编户口,订製军籍,分颁卫所,籍得十一万户。 主要还是元朝灭亡了在当地有统治连续性的大理国,声威极震,加上在滇元军皆知无有退路,各个奋勇。是以勇锐非凡,所当无前。 基於此大胜,云南元军喝令贵州的罗氏鬼国也归降带元。如果能够打通贵州的道路,就有可能同湖北襄阳的元军勾连上。 於是元军的信使被播州杨家的人给逮住了,杨邦宪此时尚未从临安回返播州。他和田景贤等土司头领,受到了宋朝廷的款待,估计要呆到赵的生辰庆典结束才走。 即便杨邦宪没回,可他的族人宗老,都知道带宋现在还是很支棱的,决定还是跟著带宋走。便把元使捉了起来,送到了重庆。身在重庆的金应拷问元使之后,立刻行文给临安和扬州,报知此事。 元使本人,也正在船运往临安。 金应先把消息传递给张巡,那张巡可以半道上把元使留在瓜洲渡几天,了解清楚情形。 “离谱,真是离谱”瞧完信的张巡心中大呼,这年头真是出了鬼了,什么离谱的事都能发生。 云南元军就那么小猫两三只,居然还能够南徵得胜,掠取了十一万户军户。 这这这,总不会给他积蓄实力,最终反攻四川吧。 前任元·云南王忽哥赤早就被回回给药死了,现在受封云南王的也先帖木儿人並不在云南,而在大都啊。虽然云南仍旧可以依靠西藏地区同大都保持联络, 不至於音讯彻底断绝。但作为蒙古帝国边疆之外的边疆,这会儿大都还会给云南发指示? 要说是云南元军自发性的军事行动,那可就了不得啦。 不会这一支孤悬在外的小小元军,能够打穿整个后世的缅甸地区,在这一地区,建立一个“南元王朝”吧。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那这歷史的波动就大了。蒙古人只要还能够进一步征服有文明有財富的地区,那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而且他们对於各种文化和人口的吸收,也有其成功之处。 “节帅,听闻四川有急报?”门口响起了叶李的声音。 “不是四川,是云南。”张巡对著外头招手,示意叶李进来坐。 “云南?”叶李接过张巡递来的急报。 “云南入川之路极为艰险,兴兵不易。”叶李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理,但是知道唐朝和南詔的几次战爭歷史。 “先生的意思是?”四川真的很遥远,去一趟几乎就要两年,张巡可不乐意再去一次。 “山高路远,丸芥之蘚,便有战事,川蜀独力当之不难。”叶李倒是认为张巡不必忧虑,就算元军在云南打开了局面,也没啥了不起的。 第442章 442.一封朝奏九重天 第442章 442.一封朝奏九重天 叶李这么一说,张巡想想也是。无论元军在云南如何折腾,始终改变不了元朝在云南军力贫弱的现实。总不能说大都方面从西藏绕道,向云南输送援军吧。 真要是有这个投送能力?忽必烈直接去打四川算了,难度显然更小。 瞧瞧带宋为了把两万宋军送进四川,前后筹备了大半年,几个省联动,单单是调集粮食,就像赵孟说的,让真州好些一等户二等户破產了。 地方上元气大伤,许多地方官府都落下了大亏空。怎么著也得再让地方上养一养,才能够再培养出足够多的一二等户,来为宋军干后勤。 还是先顾眼前吧! 赵孟在张巡的推荐下,正任考功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虽然也没说升多快多快,却也算是临安中枢一个小有权力的官僚。 也就是有张巡的面子,加上赵孟真系赵家近支宗室出身,这任命报上去几乎是秒批。据说谢太后还把赵孟的名字写在了自己使用的屏风上呢,听到老赵家居然出了个张二都认可,还举荐的良才,高兴坏了。 再怎么说,赵孟那也是姓赵的,不可能和张巡穿一条裤子吧。 尤其是得知张巡还派人去检抄了赵孟的家,发现赵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宗室之家,没啥大財之后,便给赵孟赔礼道歉的事,更加欣喜。一则是觉得张巡还尊重老赵家,二则是估摸著张巡怕难以收场,加上赵孟確有才学,这便写了推荐书。 高兴啊。 所以咯,赵孟上了两天值,熟悉了一下临安行在內的各路情况。暂时拒绝了某些或明或暗的拉拢,拜见了宗室的领头羊荣大王赵与芮之后,就开始擬写那份掘老赵家根的上书。 当然其间也有陆秀夫的催促,陆秀夫执掌户部左右藏,这些年左支右出,已经算是把闪转腾挪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他本身其实並非什么精擅理財的大臣, 纯属赶鸭子上架。重点是他干这个宰相,朝廷还真没停转,於是连谢太后都不希望他走人。 各个都指望著陆秀夫再接再励,能够把已经一潭死水,根本找不到活源的带宋財政给管起来,搞上去。 呵呵,这位置谁坐谁知道,能要人半条命。 不过有一个宰相天天来打气,这感觉也挺好的。至少赵孟觉得挺好的,有一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感觉。 干了! 一封朝奏九重天,幸亏他姓赵,没有夕贬潮州路八千。赵孟关於分散和迁移安置在院宗子中总麻亲宗子的奏章,在整个临安有如黑蜘蛛炮炸粪坑。 一声炮响,不仅把谢太后和小皇帝赵湿给炸的惊讶方分,连前头和赵孟面谈,觉得自己老赵家还算后继有人的赵与芮都嚇著了。 哪有这样的后继有人啊? 可奏章的內容还挺有理有据的,北宋那会儿汴京的在院宗子,不论男女,几乎都被金军一锅端了。教训对带宋而言,实在是惨重无比,那么多宗子全家都死了个乾净。 最近一次,伯顏都打到了常州,距离临安只有两天水程,难道咱们还要重蹈百年前的覆辙吗?必须疏散,必须把在院宗子们疏散到地方上去。 说起来,总麻亲的宗子们,疏散到地方上,確实缓解了中央的財政压力。可是宗子们还是要养活的,那压力不就给到了地方吗? 给地方就给地方唄,歷来中央和地方的博弈,那都是一个天大的课题。反正歷朝歷代都没有取得一个完美的平衡,即便到了后世,也一直在摸索之中。这玩意儿也没有鹰酱的石头好摸著过河,因为鹰酱自己联邦和各州还天天闹予盾呢。 本来嘛,临安朝廷现在最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把地方上的財源给搜刮和集中到中枢来,既然搜刮不到中枢来,那就把开支压到地方上去。 就比如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之后,既进行了全国教师改革。將原本中央政府承担绝大部分的教师工资,都下降到地方,东京政府只补助20%的教师支出。 可以想见,地方教育水平和质量快速走向崩盘,是不可避免的现实。只有那些所谓的私立大手名门高校,才有强劲的师资和一流的升学率。 原本那些年年衝击东大录取名额第一的公立高校,在2000年之后,全部退出了前十的竞爭,走向没落。 换言之,將总麻亲宗子们疏散到地方之后,第一年第二年可能临安还管一管。等过个三五年,朝廷又发生了別的什么大事,那这些宗子就算彻底“消失”啦。 地方州县衙门,会不会认真的赡养这些宗子?关我临安朝廷什么事?就算不赡养,那临安下一道文来,督促一下,鼓励一下,之后该干嘛干嘛。 反正只要这个赡养的压力不留在临安中枢朝廷,那就得了。 至於所谓的每个县一千户养一户宗子的办法,赵孟也按照张巡的嘱咐,明明白白的写了进去。像模像样的,好像连安置办法都替朝廷和宗正想好了。 实际上最后能不能执行落实到位?只有天知道。 总而言之,现在这事是捅到了天上,並且迅速的形成了舆论。当天下午,就有宗子去赵孟癲临时入住的小院门口丟垃圾。 丟垃圾其实还算好的,还没丟大粪,已经算是在院宗子们讲文明,有礼貌了幸亏陆秀夫在收到奏章之后,就命令百十个禁军轮班去赵孟家外头守著, 要不这会儿一准有人去砸赵孟家的大门。 毕竟这事就得赵孟挑头来干,所以人得保护好。 而有了他这份表章,陆秀夫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事情拿出来,公开的摆到政事堂上来做出决策,供小皇帝赵和谢太后参考。 不必说,陆秀夫肯定是同意的。甚至他还希望把小功亲宗子们也带上,到底文天祥把他的躁动给按捺住了。先把五六成总麻亲宗子给弄走,后面难度就小了,可以慢慢来。 第443章 443.御前议论有方案 第443章 443.御前议论有方案 兹事体大,確实需要递交到全体宰执,以及御前进行討论。 连最近一直抱病,已经有点撤帘之意的谢太后,也亲自出席了御前召对。希望和宰执们商议出一个合適、恰当,且能够孚眾议的方案。 当初亲眼见识过宫人撞响燕肃钟,召文官来朝,武將来卫,最终却只有区区六人抵达祥曦殿的赵,对此事记忆犹新。那种即將亡国灭种的恐惧感,对彼时年幼的他,造成了心灵上极其巨大的衝击。 参考金军在汴京的行径,他很清楚元军进了临安,那赵家宗子们將死无类所以陆秀夫还没发表意见,赵湿居然罕见的,第一个公开表態,说把总麻亲宗子们疏散到天下各州各郡內,是一个可以討论的事。 小皇帝一句话,就定了调子。 连想听宰执们意见的谢太后,都非常惊讶的望向实岁九岁,虚岁十岁的赵。真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准备满满一肚子的话,准备极言进諫来说服谢太后和小皇帝的陆秀夫,身子都一顿。以前並不是没有大臣提议要裁剪宗室的开支,但基本上都没啥成效。 也就只有王安石,在宋神宗的全力支持下,才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不过人亡政息,北宋那政治环境,实在没法形容。 宗室这玩意儿,那是越裁越多,即便是经歷了南北两宋之间易代的惨祸,也有相当数量的宗子顺利逃亡至南方,並继续获得天下百姓的供养。 除了宗子群体本身的强烈抗拒以外,歷代皇帝本人的意见,也並不倾向於过度裁减宗室开支。其实也可以理解,就像之后的老朱,那恨不得全国老百姓都做老朱家的奴僕,来供养他们老朱家到死, 仔细想想,这种心理状態人所共有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死人堆里滚三滚,终於打下了江山。那所求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什么世界大同,人类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吧。 最后还是会沦落到打天下,坐江山。 难道还真的一心为了老百姓的苦乐酸甜?不可能的。就是要万姓来奉一姓, 要九州来供一方。 没打下江山的时候,我在家受管挨饿,打下了江山我还要受管挨饿,那这江山不就白打了嘛。 即便是宋神宗,那也没有说一棒子打死大半的在院宗子。最后还是努力依靠王安石,裁撤了相当一部分的军队,来节省了用度。 现在赵能够主动表態,说裁减宗室用度可以討论,已经是难能可贵啦。 说起来,今儿这个召对,留梦炎、陈宜中和赵与芮也都在。毕竟事情牵连甚广,还沾著皇家,要听取各方意见的嘛。结果各方的摩拳擦掌,那是一点儿都没用上,全都被赵一句话被堵的恋了回去。 皇帝再小,那也是皇帝。但凡还想拿著皇帝这面招牌作筏子,那就得在公开场合给与皇帝一定的体面和支持。 其实临安的宗子们,绝大多数也都是主和派,甚至可以说是最坚定的主和派。因为一旦开封光復,东京城回到了带宋的掌握之中,那么大概率朝廷就要把临安和湖州的宗子们迁移回开封和巩义。 现在的开封城和巩义宋陵地区,那是人呆的地方吗?虽然青阳梦炎没回来也没法把黄河又决口的消息传回来了。可端平入洛时开封的惨状,还歷歷在目呢。 整个中原一片瓦砾,那河南和人间地狱差不多。在临安已经活了三五辈人, 早就忘却了河南故乡模样的宗子们,哪里肯回到巩义去给赵大守灵?又哪里肯回到东京汴州,去重建开封城? 那这些宗子全打发到地方州县上去,还能够强力打击临安的主和派气氛呢。 宗子们虽然政治话语权不高,而且政治上也比较克制,一般不强烈表达政治意愿。可一旦他们闹起来,那政治诉求是可以直达天听的,对於朝政的影响,还是很强的。 文天祥此时也取出一份张巡提供的意见备份,先前张巡不是击破了西川元军嘛。西川元军在成都的军屯就都拋弃了,交给后续迁移到成都的张珏管理。 至於成都本身的数千残民,则继续耕种成都內外不多的田地。其实成都附近的水利条件极好,很適合发展农业的。能发展起来的话,那就足以安插大量的宗子。 正好赣南在招抚山民,文天祥和张巡结合了一下各方条件。想著给愿意迁移去成都的宗子,一人一千亩地的“官田”。然后招揽赣南受抚的百姓去成都屯种。 一下子往四川塞五十万移民,那可能会造成四川內部的混乱。可在数百户乃至千户赵家宗子的监护下,再迁移一万户赣南移民入川,那发生变乱的可能性就小了不少。 主要是得有人跟著一起入川,且人数不能太多,互相监督,免得形成骚乱。 现在等於是招募一万户赣南山民作为宗子们的佃户,一道入川。 房屋、城池、军田其实都是现成的。当然每人一千亩的数量肯定是不充足的,但给宗子们一点“福利”,允许他们开出来的荒田都算他们的宗產,那也挺好的嘛。 至於你问將来成都之田全系宗產怎么办?再过二百年,成都之田本来就全都成了一家之產。也没见闹成啥样啊,还得大西王来了,才叫吐出来。 咱们现在先恢復生產,能恢復就是好事,利益衝突等恢復之后再议。 这想法,也是张巡结合满清搞满城的思路,给弄出来的。老赵家也受了百姓三百多年的供养了,现在发他们去充实四川,也算他们给带宋出一份力。 肯听话,发一千户宗子去四川,那算他们识相。不肯听话?那就发去广西, 发去海南,甚至发去郢州。 哼哼,看看如今守卫襄阳的元將昂吉儿和和尚,会不会派人来天天割一割你们的头? 看著陆秀夫提出的疏散建议,以及文天祥设法迁移宗子充实四川的条陈,赵连连点头,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以及赞同。 第444章 444.教那宗子都自愿 第444章 444.教那宗子都自愿 快刀斩乱麻,官宣官宣,立刻公布,不给这帮宗子叫穷卖惨,大哭大闹的时间。 上午的召对结束,尚未到午饭点,包括小皇帝赵在內的带宋最高决策圈子,做出的疏散总麻亲宗子的决议,就正式公布了出来。 聚集在和寧门外,以及荣大王赵与芮家內外的宗子们,那叫一个袁嚎啊。当场就有人说要去大內上演一出“大哭殿”,让官家收回成命。 很可惜,他们能想到要“大哭殿”,也算是久经斗爭考验的文天祥和陆秀夫能不知道?宫门直接就给闭了,守卫宫门门禁的乃是文天祥亲將出身的麻士龙, 任你们这帮宗子在外面骂的震天响,麻步帅擎著一支烧鹅,有酒有肉,啃得別提多香了。 宫进不去,再想转道去荣王府,赵与芮早就跑了。眼前这事其实赵老登看得很明白,朝廷没钱,军费不能砍,文官武將的薪俸不能砍,地方上重建和賑灾的支出也不能砍,那最后一定会砍到宗室头上。 况且赵孟说得也不错,把这些下一代就要出五服的宗子们疏散出去,確实可以让老赵家的火种撒得广一些。即便之后再有灭顶之灾,也不至於真的让全族都死个乾净。 散出去就散出去吧,和当今圣上血缘隔得这么远,出了事怕是也杀不到他们, 的头上。 眼睛一闭,赵与芮出了宫就渡过钱塘江,到江南的別院去避暑了。刚刚勤政殿上召对,小皇帝赵那么支持疏散宗室的建议,自己何必要掺和这滩浑水。 正当满城的在院宗子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去求告时,关於疏散的第一条命令,就在临安府和宗正司的协助下发布。 自愿迁移去四川的,给成都官田一千亩,视为永业。 到底小皇帝还是姓赵的,在听取了文天祥的这个建议之后,也同样认为宗子们如果能够为恢復四川的生產,做出一份贡献,是极好的。 榜文写得也比较清楚,不拘多少宗子想去,但凡是去的就有官田给。还允许宗子们开荒垦田,开出来的也都算宗子们的永业田。即便之后宗子们脱离了在院宗子的范畴,也照旧享受这份產业,免除衙前役。 地也不需要宗子们亲自去垦,他们只需要迁移到成都城內,参与城市重建即可。这些永业田,都可以交给朝廷替他们招募来的屯民佃客耕种,双方对半开子粒便是。 另外自愿离开临安的,朝廷还给一笔路费。肯定不是简单的去往成都的开销,实际上还包括到地方之后安家购买生活用品的钱。 再算上不久之前,陆秀夫几乎是足额发放的节例赏赐,离开临安的宗子们, 每一个都能带著几百上千贯的巨资。 地方州县上千贯家业就是標准的一等户了,宗子们单单是浮財就有千贯,即便是到了地方,也过得是衣食丰足的好日子。 就看宗子们懂事不懂事了。 宗子们当然不懂事,要是能懂事早就自谋生路去了。带宋又不禁止宗室自谋生路的,你愿意出来考科举都行,只不过不允许宗室当宰相罢了。等閒做个知州知府的,並无限制。赵孟他爹甚至担任过临安府尹。 根本就没几个宗子们愿意离开临安,去数千里之外的成都。这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和你们好说好话你们不听,不出重拳怎么行? 此时此刻就需要张巡出现了,临安禁中的殿兵或许多有牵扯,不乐意也不太敢对宗子们出重拳。毕竟殿兵们以后还是要在临安混下去的,总麻亲宗子们是疏散出去了,其他的宗子可还在呢。 早就和张巡通好了气的陆秀夫,直接调一空输,不对,是侍卫亲军马军左厢契丹直,飞马进京,临机处置。 一秒六棍是一秒的极限,不是我们的极限。 张巡虽然是本次裁减宗室开支的幕后黑手之一,但张巡主要负责提供武力保障,搞人的事,主要交给陆秀夫和文天祥他们干的。所以当五千侍卫亲军马军赶到临安时,张巡並不在军中,统兵的乃是姜才。 你姜爷爷又回到了临安! 想当年临安城內兵匪作乱,姜才左右双刀,轮转如飞,从余杭门沿著御道, 杀了整整六公里,砍了四千人。整条御道两侧,都流传著姜才的故事。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现在姜才又杀回来了,还带著数以千计的侍卫亲军马兵,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立刻宣布净街令,所有人有家的回家,没家的避入官署和寺院,但凡是敢在街上闹事,那就不是一般的宗子了! 也就是这些人算宗子,要是个一般人,姜才直接挥刀砍了了帐。砍就砍了, 难道你还能把姜才咋样?闹將起来的在院宗子,被马兵前后一驱,像是围猎圈中的猪羊一般,在御街上从东溜到西,从西溜到东,溜了没两圈,便一个个疲惫欲死,瘫软在地。 都是养尊处优的杭爷,怎么可能有一副好脚力。 全给套上,用草绳系了颈,一串一串的牵到宗正司衙门口,就有人帮著他们“自愿”登记为去往成都的宗子。 这会儿別说骂了,被侍卫亲军马兵们驱赶的像是猪羊一般的宗子,连个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自愿的文书写好,还不想按大拇指印呢。结果一旁的契丹马兵眼晴一瞪,就有人骇得往上按手指印。 实在不肯的,左右手一夹,现场再帮你松松骨。 钱塘江难道是白流的吗?丟进去泡一泡,喝一喝钱塘水,没让他们在钱塘江竞速游泳,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毕竟在出发之前,张巡再三叮嘱过,绝对不能出人命。不出人命,再闹也闹不大。出了人命,虽然也不算大事,可架不住有人拿这人命来说事。为了避免陆秀夫他们难做,还是要“文明礼貌”一些的。 手段稍微上来这么一些,不就立刻有数百名在院宗子,“自愿”画押,愿意疏散迁移去往成都了嘛。多好啊,响应带宋朝廷的號召。 第445章 445.西冰库封建教育 第445章 445.西冰库封建教育 签字画押了的在院宗子肯定也不能就这么放走啊,这要是放走了,往什么地方一猫。临安人口百万,天下有数的大都会,如何抓得到一个刻意想要躲藏的人? 所以姜才就问,附近左右有没有空间比较大,还比较空,又有围墙能够拦住人的地方?帮著办事的小吏,哪个不討好姜才,直言附近有个好地方。 西冰库! 现在不是盛夏才过嘛,冰库內的存冰几乎消耗一空了。宫中要用,外头还得赏赐宰执大臣们,谁叫杭州的夏天属实是炎热,用冰的需求大呢。 才不管地方叫啥名的姜才,立刻命令契丹兵將在院宗子们送往西冰库安置。 说白了就是关起来,然后按照名簿,去他们家里一一点名。 船只啥的都是现成的,只要点名到位,把他们的家小全部收齐。给他家小半天一天的时间,收拾一下家当,然后就直接打包上船,发送西川。 谁能想到呢,带宋最生动活泼的一场破除封建优待的重大教育工程,会在名不见经传的西冰库顺利举办。 “画押就画押,你不要打人啊!” 遥遥听见西冰库外的街道上,一名在院宗子眼含热泪的对契丹兵哭喊道。而回应他的,只有嘰里呱啦的契丹话,和一马鞭子。 伴隨著鞭子声入肉,又是一声惨叫。骇得西冰库內的其他在院宗子,浑身战慄。如果来的是殿前司的兵,那或许还能够讲讲理。谁知道为啥来得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兵,根本就不通汉话。 “我蛮夷也!” 其实这些契丹兵、女直兵,包括燕云兵,都能听得懂汉话。可都到了临安了,懒得折腾懒得烦,你朝我牙咧嘴,那我就是蛮夷怎么滴吧。 你有本事你打我啊,打不过怪谁?要是赵大在,早就从契丹兵堆里打出去了,还能够顺手带走几个契丹兵。要是赵二在,也已经驾驶著驴车衝出去了。子孙不肖,再一次遇到契丹兵,居然只能挨揍。 “凑够一千户了?”避在和寧门门洞內的陆秀夫,听到外头的家人来匯报, 心中欢喜。 “还在捉呢。”那陆家的家人眉飞色舞的,说得极为畅快。 “宗子们还是体谅朝廷,能晓大事的。”文天祥连连頜首,甚为讚许啊。 “正是正是·.” 另外两名宰相,谢堂是谢太后的侄儿,入阁就是给谢太后张自来的,並非什么沉谋精略的名臣,只是应和。而贾余庆更是个没啥大主见的主和派,若非带宋异论相搅的祖制,他早就被排挤去广州了。 “请姜观察快些,早日办妥,早日稟报官家。”陆秀夫復又嘱咐道。 他为啥不上街亲自去办这事呢?瞎,这种脏活交给军汉去办多好,他到底还是一名宋朝的士大夫,不想脏手。 抓了一下午,凑了一千多“自愿”离开临安的在院宗子。和寧门的大门也终於打开了,宰相们开始出来洗地。 都是“自愿”画押的,你说你被强迫了?有证据吗?带宋可是有王法的,有法律的,不能够听你凭空造谣啊。这白纸黑字红手印,说不认就不认了? 那可没这道理的。 官家圣恩浩荡,给你们永业田,给你们节礼赏,连佃客都找好了,还不满意?莫不是对圣朝,对官家,有什么不满吧。 话一出口,原本还憋著嘴的在院宗子们不敢说话了。你们这帮宰相,怎么这么会上纲上线,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让啊,大伙儿畅所欲言嘛。 咱们圣天子是人中之龙,生来就要做大皇帝的,那面貌是天神下凡一般,听不听得明白? 陆宰相的话真是令在院宗子们如沐春风啊,如果不是墙根边,还站满了手持铜锤大棒,腰悬宝剑强弓的侍卫亲军马兵,这场面绝对是一副无可挑剔的一家亲。 都到这地步了,被拘索在西冰库的在院宗子们难道还有什么抗辩的权利吗? 城外的军船一吹哨,只能带著妻儿伴当,僕役家口,將家中的瓶瓶罐罐、箱笼物什,都车载船运,往那西川成都城去也。 也亏他们是宗子,多少还有点体面,几乎是一家人给他们配一条船,什么破烂都给他们带上了。先前迁移屯民,船里塞得满满当当,站起来就没处下脚。 船过瓜洲渡,张巡便听闻了消息。心中不由得感嘆,赵湿那小孩確实有点意思,这事要是没有他的支持,还真拿不著响亮的大义名分。 作为皇帝,赵就是整个老赵家最大的大家长,在这个封建框架下,赵说什么,赵家人都得听。有他的认可,再加上宰相们同意,张巡还提供武力保证, 这事才勉强做成。 隨便哪个条件缺乏,这事的波折就绝不止於此。稍微拖长一点时间,就会生出许多变故来,甚至有可能直接给他拖黄了。 眼下一千多户宗子都络绎不绝的开始往西川发送,那这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聚居在临安和湖州的宗子还有数千人,这些也都在疏散之列。 万事开头难,有眼前这一批宗子作为表率,后面行事便有了成例。难处肯定还是会有的,但相信陆秀夫他们一定可以克服。 也不知道这一票干下来,最终能够裁走多少人,又能节省出来多少经费,拿来奖励耕战,以备不虞。 倒是被百十名禁军护卫在家中的赵孟,听说临安城內的许多宗子已经被发送去了西川,这才从被丟满了垃圾的门內走出来。屁顛屁顛的跑去找陆秀夫,还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的? 反正这把赵孟算是彻底得罪了在院宗子们,与其想著那些有的没的,不如紧紧抱住陆秀夫和张巡的大腿,看看还有啥自己能干的,爭取更上一层楼。 瞧见赵孟,陆秀夫连呼好巧。转身就命赵孟跟著去湖州,宣布官家的圣德。这都是官家赠予宗子们的福气啊,宗子们怎么能不接呢。 一听说是去湖州,赵孟猛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鼓起勇气领命而去。 第446章 446.满山棚民投川去 第446章 446.满山棚民投川去 既然宗子们已经自愿去往四川,为建设美好大宋添砖加瓦,咱们张二也不能够松解啊。得传信给正在赣南的王安节,让他协助文道生招抚山中百姓了。 也不需要多,能招募个一万户就足够了。赣南、闽南群山之中的山民盐徒难以计数,张巡確实没有安置他们的办法。那就能安置多少,先招抚多少。 实在安置不下来的,再採用叶李的办法。 青壮操戈去攻襄阳,老弱在后裹粮而前,张巡的忠诚军监押著他们往前冲。 冲死元军除外患,自己冲死除內乱,对於带宋的统治者而言,横竖不亏。 真到了张巡这一层级的,也就这么一回事,参考《大明1566》里大太监吕芳说嘉靖心里面装的是九州万方,那说得真是一点儿都不错。確实是只装九州万方,不考虑家家竭尽的。 对老百姓来说,自己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对临安的大老爷来说,那是人力资源。宰相和节师们只考虑朝廷现在能够徵调的人力有多少,赋役有多少。 一封急信传到赣州,江西这边因为赣南战乱,今年的发解试还没有举行完毕。文道生原本回家想要好好温书的,但是他爹有命来,那肯定得办啊。 有一说一,文天祥在江西的名声那確实是一等一的。虽然文天祥本人没来, 但是赣州地方把文天祥所书的招抚榜文抄写了几千份。又將在城下修城防的老弱剩军,挑出来百十个,进山去散布。 规定只要在告秋之前下山而来的百姓,不问过往,即便是参与了围攻赣州城,甚至是打杀了官军的,全部赦免。朝廷会给予每户百姓米一斛,钱四贯的安家费,之后迁移去四川屯田。 如果换个別人来招抚,那山里面的百姓肯定怀疑这是官家在骗他们下山,然后好將他们全部杀了了帐的。 可文天祥的榜文在眼前,进山游说的剩员还说文相公的儿子文道生就在赣州,他愿意亲自作保,保证每一个下山的百姓都能够得到安置。 四川那边田土极多极广,只要跟著迁移去了,就能够活下去。 说起来,有宋一朝,老百姓对於土地的眷恋是没有其他封建王朝那样强烈的。一来是因为宋朝的商品经济进一步发展,进城当“游民”或者客户小贩,也能够活的挺好。很多宋代的故事、小说、笔记都有记载。 连武大郎靠卖炊饼,都能够过得衣食丰足。再给他干几年,別说租临街的小院了,那小院能直接买下来。 二来就是宋朝不抑兼併,土地逐步集中到有官爵在身的士大夫群体手中。没有土地的客户百姓,自然谈不上对土地的眷恋。 而有土地的自耕农富农,便成为朝廷簿册上的主户。一二等主户承担朝廷连年不停转的衙前役,还要应付支移、折变。 即便依靠土地,奋斗出一份家业来,被评了一等户,家业也会在短时间內消耗殆尽。甚至直接破家,自身都发卖为奴的,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很多人寧肯舍了土地,到城里面去討生活。以至於出现了宋代城镇人口占到总人口的22%,甚至一度摸著30%的边。而到新中国建立,全国城镇化率才不过10.6%的奇异景象。 当然啦,这种事对於在山里面挣扎討生活的山民而言,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內。王安节说得很好,他只要能够在赣州呆到明年夏天之后,山里面的百姓一半会冻死在冬寒,一半会饿死在春荒。 既然文道生允诺朝廷会分给他们房屋,还能够帮他们租赁到官田来耕种,那至少比在山里面痛苦挣扎要来的强。 唯一可能沾点欺骗的,也就是去成都,他们只能住西川元军的营房內。都是大联排的棚屋,谈不上什么安居的。 晚迁移到的,保不齐还得自己修棚屋呢。毕竟西川元军就一万多人,那城內外的营房也就一万多间,拋开张环所部占据的营房,大概率不够分的。 大不了跟著去建设新四川嘛,朝廷不是允诺发四贯钱的安家费嘛。四贯钱差不多就是搭一间草棚的开销,都是有数的。 有了文天祥的担保,山中的百姓棚民果然下山。说是起义,核心还是为了討口饭吃,现在既然有饭吃了,那就下山唄。 曹操收降的八十万青州军,不都被他安排去屯田耕战了嘛。被豪强士族搜刮的头顶无片瓦,脚下无立锥,曹操给他们分田分地,没多久就安定了下来。 仅仅数日之间,赣州城外就云集了数千家山民。李芾还担心山民再一次作乱呢,想要让王安节派兵监押,隨时做好弹压的准备。 倒是文道生,一下子瞧见这数千家百姓因为自己父亲的名声而下山来投他, 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长久的留在书斋里面读书,啥玩意儿都不知道,那算什么? 仅仅是出来,到自己老家隔壁的州县,简单的安抚一番並不躁动的百姓,文道生就有了许多人生第一次崭新体验。 甚至可以说,安顿这些山民,比在书斋里读书要有趣的多。 等按照承诺,按户发给这些百姓钱粮之后,文道生更是接触到了基层政府运作中的各种乱相和门道。即便钱粮是经忠诚军的手往外发得,仍旧不可避免的出现以次充好和飘没的情况。 最后还是他几番协调,搬出自己的亲爹文天祥的牌面,才从江西地方府库上,筹措到了足额的钱粮,发给百姓。 借靠著载运王安节等人前来赣南的军船和官船,数千家山民百姓出发去往四川。见到朝廷確实不杀之后,呼啦啦一下子,山上又下来万余家百姓,全都是投靠文道生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文道生即便忙活了一整天,还是非常兴奋,提笔就给自己在临安的爸爸文天祥,和在扬州的张二叔叔写信,將赣州这边的进展,一一写明。 第447章 447.湖州宗子也裁尽 第447章 447.湖州宗子也裁尽 收到文道生来信的张巡,心念了一句虎父无犬子啊。回头再瞧李淑真,肚子真的大了起来,已经快七个月。 算了算,之后大冬天生孩子,也是个麻烦事。得想办法开始给她安置產房了,真怕大冬天生孩子,屋里烧炭保温,密不透风,把人给害了。开窗通风,走了气,屋里寒凉,又让產妇孩子患上病。 上地龙! 就是《红楼梦》里面描写过得,直接在屋子的两面墙壁上设置火道或者说烟道,在屋外头烧火。先把墙壁烧热了,再把热气传递到屋內,保证屋內的温度。 有点像是后世的地暖,不过地暖是在地板下铺走水管,加热地板来提升室內温度。眼前是加热墙壁,来提升屋內温度。 不过据说这种设施比较容易失火,所以后世的北京故宫內並不是处处都这么设置。以至於像是乾隆皇帝,或者慈禧太后,都是住在那种只有几平方米的小隔间內。狭小的空间,比较容易保温。 扬州其实没那么冷,冷到要上科技。主要还是为李淑真生娃做准备。毕竟生孩子没法多穿,那就只能在產房温度上想办法了。 立刻安排人在安抚司衙门內修这么一间產房出来,张巡復又询问李淑真这会儿什么感受。 能什么感受,孩子早成型了,已经能够在肚子里踢人啦。 我听听—· 確实,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张巡正乐呢,外头就有人来稟报,说是湖州的赵御史送了信来。因为是走的淮南进奏院专线的路子,密信,所以立刻呈递到了张巡这儿。 肯定不是为了打搅张巡一家三口人甜蜜,是张巡早就吩咐过,临安进奏院有密信到,即便是深夜自己在睡觉,也要把自己叫醒。 临安那地方,每一天都充满了勾心斗角,张巡確实是呆不住。但是密切关注临安的消息,多渠道,多方位的了解临安的动向,也属必要。 一俟临安有事,那张巡轻兵急进,三日之內便可抵达, 让李淑真在侍女的扶下,绕著葡萄架子稍微走两步,张巡揭开赵孟的密信。信中主要讲得便是湖州宗子们的情形,和临安宗子们差相仿佛。 湖州的宗室以嗣秀王赵与为首,他们这一批宗室就是从宋孝宗赵春的生父皇伯秀王赵子和兄弟崇王赵伯圭,这父子二人之后传下来的。 赵孟的高祖父就是崇王赵伯圭,也就是说赵孟的所有同辈兄弟,皆是在院宗子,无爵禄者均受朝廷供养,比八品官的俸禄还要高些呢。 他们已经收到了朝廷的公文,得知是赵孟上书建议朝廷裁减宗室开支,二话不说直接把赵孟家的大门给砸烂了。 在临安,赵孟的房子还能得到陆秀夫的保护。在湖州那可没办法了,他的那些堂兄弟们听到消息就差把他爹的坟都给刨开。闻听赵孟还敢回来,整理湖州宗子们的名簿,就差打上衙门,把赵孟给活剥咯。 很可惜,侍卫亲军们在临安还需要顾虑各种影响,尤其是担心宗子们跑去找小皇帝赵“大哭殿”。在湖州,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湖州那些没有官职在身的宗子,住的都是朝廷免费分发的房子,按著名簿点著屋头直接过去抓就完了。抓到一个,先啪啪两个大耳瓜子。 姓赵不? 不回答就再啪啪两个大耳瓜子,回答姓赵那就先在白纸上按红手印,纸上的文书內容后补。这种招数古往今来一直用的,后世还有不知道多少打工仔,就直接在白纸上签名,说是合同或者公文后面再打。 等这红手印都按上了,那就算您老兄“自愿”实边去也。 至於你说抓错了,人家不姓赵,白挨了侍卫亲军四个大嘴巴子?那挨了真就白挨,封建时代还和你讲道理讲人权吶? 只不过这么一通操作下来,赵孟除了自己那些个亲兄弟外,其他的兄弟族人,算是得罪了一个遍。以后过年,再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动咯。 连他的那十来个兄弟们,瞧见他都躲著走。躲不开的也是唉声嘆气,或者以畏惧的眼神望向他,生怕触怒了赵孟。 兄弟之间,至此有了一层厚厚的壁障。 怎么办?凉拌! 都上了张巡这条船了,赵孟只能一条道和张巡走到底咯。至於自己那些堂兄弟要被迁移去四川成都安置?那都是他们应有的命数,怨不得人。 总而言之就是自愿迁移行动大成功,湖州也抓了数百家在院宗子,很快就会发往成都。困扰朝廷多年的宗室开支问题,终於出现了解决的曙光。 信的末尾,赵孟还含蓄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忧愁。张巡心里面门清儿,不就是以后不容於赵家宗室了嘛。怕啥,能够容於淮南镇就少不得他的富贵。 做宰相还得排队,做个四川安抚制置大使,那绝非难事。先前张巡就发觉, 带宋最靠谱的是老年男子天团。不论是年过六旬的李庭芝,还是年近八旬的汪立信,包括十分精明的赵老登,都是聪明人,都有一分本事。 倒是中生代和新生代,看不出什么群星璀璨的意思。中生代现在至少还有文天祥、陆秀夫他们这一批人顶著,新生代可真就没啥特別像样的出现。 眼下赵孟干了这件大事,站到了时代的潮头上,那他不就是新生代的第一浪子嘛。 临安这朝廷,迟早是新生代的天下,赵孟站到了时代的潮头上,必然有他一份好处在。 心中高兴的张巡,面上自然也笑了出来。正在侍女的扶下散步的李淑真瞧见了,就问张巡是什么好事,都乐出声来了。 哈哈,也不能说是好事吧。甚至对於临安和湖州的宗子们而言,这事算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大坏事。铁桿庄稼被人给夺走了,这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天是黑了,少受一分盘剥的老百姓,那天可就亮啦。 第448章 448.背上生疽寻名医 第448章 448.背上生疽寻名医 眼瞅著宗子裁撤颇有建树,赣南的兵事也有了后手,张巡终於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剿抚海寇一事上。 元朝为啥没有这么一轮乱事呢?其实也挺简单的,伯顏把张瑄、朱清等数万家一併招募为漕运万户府的兵丁和力夫了。 当然也不单单是当漕兵,之后征日本、征安南、征占城,也都有张瑄、朱清的身影。几次大败,他们魔下的士卒死伤泰半,反正是没有了再度为祸的可能。 现在张巡又不需要大规模海运,去征日本或者征安南,收编这帮大海盗,一时间也没有个安顿使用的去处。 要不问问在鄂州的老丈人李庭芝,有没有兴趣编募个五千水军?鄂州地处江汉交匯之津口,想要守城,就得有一支强劲的水军,沟通鄂州城和汉阳军,双方东西呼应,夹江为险,方可阻挡自汉水上游而来的元军。 现在元军是没几个水军了,但不妨碍宋朝组建水军。毕竟这是国防需求,有没有外患都需要准备的。 另外淮南暂时是没办法再多养大军了,荆湖两路也许还有养人的实力。毕竟湖南多是完善州县,而鄂州又是天下通衢的商业之所。 问问吧,正准备提笔给便宜老丈人写信呢,开头先写李淑真一切都好,只等著生育了,写到一半,就说有鄂州李安抚相公的信来。 啊? 难不成便宜岳父猜到了咱们的打算? 那是有点神机妙算的,不过张巡也就是这么一说,展开信观瞧。信中的內容令张巡心下一惊,李庭芝不是来问什么军机大事的,而是来问张巡一名大夫的下落。 当初元军重围常州,从总帅到一般的杂兵,二十几万人马。一朝为宋军击破,人马自相践踏,或是走脱,或是投降,不一而足。 其中有一名大夫唤做罗天益,是专门在军中为诸多元军大將诊治的军医。元军大败之际,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带著他一起跑,於是这位罗大夫就被宋军生俘。 如果是后世学习中医的,应当知道这位的大名,他还有一本《卫生宝鑑》流传於后世。据说这位大夫,对於各种脾胃疾病,温热寒凉杂症,都有非常深的学问。 被宋军俘虏之后,因为他有一手医术,便得到了妥善安置,现在正留在常州。不过按照之前朝廷的决议,他也属於被俘的元军人员,在此次的换俘人员名单之中。 据说他给忽必烈看过病,还给张弘范治疗过水土不服,在元军上层中很有几分知名度。带上他,也是为了方便换回吕文焕、范文虎这些狗贼。 至於李庭芝为什么要来寻这个罗天益,因为先前天热,他不知道是一时没注意,还是怎么著,背上开始生疽。 背疽! 瞧见这个名词,张巡可不就是心惊肉跳嘛。一则李庭芝已经年过六旬,二则这玩意儿在如今虽然谈不上绝症,可也是凶险异常的疾病。如果能够得到妥善的照顾和良医的治疗,那还行。要是碰上个没本事的,不下三五贴药,就能把人给药死。 也不知道李庭芝这个背疽到底严重不严重,他在信中只是提了一嘴。不对, 湖南是没有名医吗?怎么要到张巡这儿来找一个军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那显然是湖南那边的大夫,一时间拿李庭芝的背疽没办法,李庭芝才想著来问张巡要个名医去整治啊。 难不成? 不会吧,真要是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那荆湖的江防靠谁来干?不是说张巡不关心李庭芝的病情,而是荆湖的江防如此紧要,不容有失啊。 况且李庭芝本身就是以身许国的人,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己有事,然后导致荆湖的江防出现动摇,乃至於崩溃。 心念急转之下,张巡立刻派人去常州,把罗天益找到。用忠诚军的快船,將人送去鄂州为李庭芝诊治。 与此同时则是命两个老实家人,星夜兼程赶去鄂州,了解李庭芝的病情。真要是李庭芝不虞,眼前带宋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真就要再度动摇的。 老李家那几个儿子,確实都不太成器。一族郎党之中,虽然也有考中进士的,却也没有说什么泼天似的才学,能够继承李庭芝的衣钵。 毕竟总揽一路边事,號为大帅,千头万绪,非强人不能为之。 张巡靠得是一镇十万大军,腰杆邦邦硬,所以能够坐的稳淮南的师座。即便如此,还得日搞月赏,把军兵们当儿子手足一样恩养,带著他们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才能维持。 眼前带宋这鸟样,换个没统过兵的文臣去,比如李庭芝之前的湖南安抚使留梦炎。不是笑话他留梦炎,实在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或许在京中当一个太平文官,处理一般的政务,留梦炎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临机专断,总戎大兵,凭他留梦炎也配? 狗儿的,怎么和元军打擂台。 事发突然,张巡越想越急,一时间居然脑子都乱了起来。连忙去请叶李来, 事情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张巡得有个人在旁边支支招。 带宋如今这么多口已经要烧开的大锅,除了张巡这么一个锅盖外,也就李庭芝这个锅盖好使,能够到处去按沸水。 真要是李庭芝病逝,张巡一个人如何能够兼顾淮南和荆湖两镇? 接到信的叶李匆匆赶来,张巡也不先说,而是让叶李瞧信。一目十行看完, 叶李復又瞧了瞧张巡的面色,就猜到张巡是在顾虑些什么。 叶李並未直接献策,而是劝慰张巡说,李庭芝吉人自有天相。当初襄阳几十万人大会战,人命像是被碾子碾过一样的化为血肉,那般凶险,李庭芝都能脱身出来。现在不过是长了一个背疽,不至於就要了性命。 他说这话,一则是安抚一下张巡,让张巡別著急。一则是给自己爭取片刻的功夫,来思索对策。张巡请他来,肯定是想问李庭芝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这么大一个朝廷,总不能被尿给憋死吧。 第449章 449.夹袋里边没有人 第449章 449.夹袋里边没有人 其实按照朝廷眼前的局面,文天祥如果出镇鄂州,那或许可以平稳过渡。凭他文天祥的牌面,进攻不敢说,守成没问题。 可重点在於李庭芝魔下那数万大军,这数万人多系淮兵出身,如果是张巡接管他们,那自然一切无虞。 换个別人去呢? 南宋从建立之初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刘光世一镇人马多达五万二千人。结果朝廷一日夺刘光世的兵权,则一镇数万大兵尽数北投,去侍奉齐皇帝了。等到臣构有追悔莫及之意,再想去召回这些兵,已经来不及咯。 这不完全是兵为將有这么简单的,除了將帅对军队士兵的掌控加强,土兵的个人依附也几乎全都寄掛在將帅身上。 由於频仍的战事,朝廷几乎付与边將一切大权,不论是军权、財权还是人事权。典型的就是吕文德,一肩挑的那种。 吕文德在朝中依靠贾似道,而吕家军的六万大军也只能依靠吕文德,无论是粮的发放和维持,还是军功的报赏和升迁,几乎全是吕文德一人说了算。 在此局面之下,已经事实上形成了军队只认吕文德一人的局面。即便朝廷想要派人来夺军,也根本不可能。 最终吕文德去世,军队和地盘一概交託给吕文焕,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乱。要是换个別的什么不懂事的文官来,手段稍微差点,就必然激起兵变。 兵变会是什么结果?不敢想啊。 现在鄂州的李庭芝一军也是如此,军餉粮源全都是李庭芝措办的,军功升迁皆由李庭芝来安排,军队就是李庭芝的军队了。 他们可以跟著李庭芝迁移到重庆,迁移到襄阳,或者迁移到扬州,但派个別人来?文天祥只能镇住场子,不至於生乱。张巡或许可以缓缓图之,用一二年把军队消化成自己的。 换成別的没名望,或者和这支军队没有联繫的,那对不起了,军士鼓譟,绝难压制。 “张世兄於行在,可曾任了职?”不必说,叶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张逞。 “翰林学士·知製造。”张巡当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张逞数次代替张巡监护淮南诸军,指望张逞挥师进战不行,留守扬州勉强可以应付。毕竟张逞就是按照这年代一路师臣的方向,培养出来的正统官僚。 后世说“北宋缺將,南宋缺相。”,南宋其实对於三边各处安抚大使,是有相对比较流畅且合適的培养、提拔流程的。 一般进士出身者,先去地方上担任佐贰,由於师臣往往兼任地方总领,在会计钱粮时,就顺带考察这些基层官僚了。其中者,便会被帅臣的幕府所吸纳,进入幕职官的行列。 入幕之后,要么统筹粮,整理机要。要么挥师定抚,统揽一眾。这会儿就能成为参议官,事实上参与军事了。 真有才学者,迁转升任沿边各处军州的主官,到这步就算是独当一面。能行不能行的,边事一起,成色立显。 先前多次提到的余,便是走的这条路子。只不过他不是进士出身,他是以材勇投靠到赵葵军中,先砍人砍成进义副尉,有了官身,才开始迁转之路的。 修筑城墙,整治器械,编练民兵这些事,余都以幕府小官吏的身份干过, 並且乾的很好。最终上书自陈方略,加之赵葵支持,得以出任四川边师。 咱们的姐夫陆秀夫其实走的也是这么一个路子,如果带宋活得久一点,他大约会在淮南幕府里升迁到安抚副使兼知某州。干得好,等李庭芝宣麻拜相,他就能接淮东帅臣的班。 所以培养的梯队人才呢? 都跟著吕文焕降元了啊。 吕文焕当初一劝,把整个三边培养梯队的几乎所有沿边军州主官,包括荆湖幕府的佐吏,都打包去从了忽必烈。 要不张巡老感嘆南宋人才断档严重呢,因为中生代正常培养的边臣官僚一扫而空了。现在都是老头们在前面死顶,新生代则没有冒尖出来。 赵孟可能算新生代里比较不错的,跟著王安节在赣州打仗的萧明哲大约也是一个,但等他们成长到一路师臣,至少也是十五年二十年后的事了。 “再者我兄弟同任边帅,於制度不合。”张巡倒不是心疼自己哥哥那个翰林学士的位置,而是兄弟两人同任边师,实掌大兵,这一条在朝廷无法通过。 李庭芝和张巡是翁婿,好岁还不是亲父子兄弟,不至於说面上就很难看。这要是张家两兄弟各掌一边,加上四川地方膺服於张巡,这朝廷还剩啥? 啥也不剩! “文相公是不能离开朝廷的,陆相公也未必能走得开,章杭山节帅识否?”叶李偏过头来,就问张巡认识不认识章鉴。 章鉴是原任的户部侍郎,贾似道败亡之后被罢官回乡,理由是阿附贾似道。 但这人和文天祥亲善,当初文天祥起兵时,章鉴还赞助过文天祥。 实话实说,这年头没有投降和逃跑记录的,那就算是好官啦。 连临安动摇,直接辞官跑路的陈文龙都再起了,章鉴再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没有年轻些的?”张巡依稀听文天祥提过这位,但这位今年都六十多岁了,谁知道哪天就蹬腿啊。 “唔—.”叶李心想要是自己能上,哪里还轮得到老头们,可他这不是流放十年,错过了发展机遇嘛。 “罢了,先上表去朝廷,请朝廷也派御医去往鄂州。”李庭芝作为边师,他的病情不可能对皇帝和宰相隱瞒,张巡这就是设法了解朝廷的心思了。 朝廷那边的夹袋总比张巡这儿的大些,张巡的淮南幕府虽然也网罗了大量的土人。可都是中低级的官僚,甚至只是刚登科的进士,这些人当个知县就了不起了,如何能够担任荆湖帅臣。 总不能把已经贬到广西静江府的吕师孟给请回来吧,这玩意儿那太不像话了,他叔叔吕文焕就是在荆湖降得元,如何能让吕家人再掌鄂州。 第450章 450.谢君使相出外边 第450章 450.谢君使相出外边 朝廷什么想法? 朝廷的想法是李庭芝活著最好,因为这是最简单最省事,也最令朝廷放心的做法。李庭芝进士出身,慷慨许国,真是食大宋之禄,忠大宋之事。 不论是遭贬,还是被陷害,都没有改变自己忠心侍奉宋朝的本性。方今四方板荡,天下有畔,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忠臣志士,宋朝才能够保全。 不论是谢太后,还是小皇帝赵,都希望李庭芝继续留任,维持荆湖地方的局面,保障一边的防务。 所以消息传到了临安,大內立刻派出数名御医,还命御医携带大量的丸散方剂,昼夜兼程去往鄂州。不仅要为李庭芝诊治,还要设法帮李庭芝治好。 李庭芝在鄂一日,则荆湖能安一日。如此浅显的道理,即使是只有十岁的小皇帝赵也看的明明白白。 可到底李庭芝是病了,而且六十多了,朝廷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开始討论李庭芝的接班人。 最先得到考虑的,就是李庭芝的三个儿子,最大的都三十多罗了,年富力强。虽然儿子接老子的班,约等於朝廷事实上承认了兵为將有,国法不行的现状。但为了避免鄂州镇的宋军发生鼓譟乃至譁变,这也是无奈之举。 只是·— 瞎,当谢太后和赵湿问出这话之后,大伙儿都说李家那三个儿子,当太平官也就罢了。至於担任一路大帅,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既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威望。 別除非了,就算是硬推这三个儿子上去,也不成。鄂州直面襄阳元军,谁知道哪天就要打仗,可不敢瞎胡闹。 於是议程进行到第二轮,朝中有谁適合去? 陆秀夫! 作为李庭芝的参议官,陆秀夫在李庭芝一军中素有威名。其机要文书,粮秣规划,都出自於陆秀夫之手。如果不是陆秀夫进京当了宰相,这会儿就应该制置副使,事实上辅佐李庭芝掌握一镇大兵了。 结果陆秀夫自己还没表达意见呢,谢太后直接不充。都说了这会儿带宋的財政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是无底的窟窿,是没救的病体。眼下整个朝廷,偌大的中枢班子,全靠陆秀夫在临安维持运转。 谢太后不敢想像临安失去陆秀夫的样子,生怕陆秀夫一走,整个朝廷直接就停摆了。 况且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是张巡在朝廷中的代言人。张巡肯不肯陆秀夫离开,还未必呢。 就眼前这个局面,李庭芝离任,荆湖会缓缓出现问题。陆秀夫离任?第二天临安朝廷就给你爆炸信不信? 尚书各省各台官僚,大半都是陆秀夫当初提拔上来的主战派,尤其以他当初那一科四百名主战派进士为核心。 一俟陆秀夫离开临安,到荆湖布置国防大局,这些主战派官僚肯定全都给他去荆湖充当幕府僚佐和地方州县主官。 四百名堂官一走,你看临安炸不炸吧。 所以谢太后极力反对陆秀夫离开,既是因为要陆秀夫管帐,又是因为要陆秀夫处置日常事务。小朝廷真的离不开陆秀夫啊,一天都不行。 要说不说的,陆秀夫迟早得累死在宰相的位置上。 那就文天祥?这回是小皇帝赵反对了。文天祥確实可以去鄂州统镇大兵, 但是文天祥走了,谁来当首相? 作为状元相公、天下景望,还担任过事实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师,驱遂了虏,文天祥在檯面上,那就没有人有资格挑战文天祥。即便文天祥啥也不做,就躺在政事堂,朝堂也是少掉很多混乱。 你想干首相?你出身有文天祥牛逼吗?你功劳有文天祥牛逼吗?重点是文天祥连品行都高洁的挑不出刺来。 无论你是就事说事,还是人身攻击,文天祥都无懈可击。 反正版本还没叠代到就算我有99%的错,难道你没有1%的错吗?谁敢骂文天祥,那基本等於自绝於带宋。 所以文天祥不能走,为了稳定的朝局也不能走。留在临安,还能让临安朝廷继续瞒珊的走下去。人一走,內斗必然大起。谁不想做首相?无解的问题。 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伙儿就望向谢太后,意思是太后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正当谢太后有些迟疑之际,赵突然问同知枢密院事的谢堂,愿不愿意以“使相”的身份,出外担任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成为边帅? 哈?一石激起千层浪,谢堂自己都有些惊讶。他自己几斤几两其实很有些比数的,虽然也是宰相,可主要是为了在枢密院保证谢家,或者说皇家的影响力, 以堂上官的身份,掌管枢密诸公事,顺道监护殿前诸军。 统兵的话,凭藉他极高的名位,那大概是可以的。毕竟他参与组织过先帝的落葬工作,几万人马进退,在外露营驻扎,也没出啥问题。但是打仗的话,那就呵呵了。 “臣,臣—————”谢堂看向谢太后,想瞧瞧是不是自己的姑姑在暗示自己。 谢太后眼神中有些迟疑,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好大侄儿不是这块料,那为什么小皇帝要这么提呢? “卿家既任帅臣,总以抚定为要,兵事自有良將。”赵瞧出谢堂的不解, 作出了解释。 就是谢堂去担任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驻扎在鄂州,总理粮台,规划筹谋,並不实际负责军事作战,只以平素募兵调兵事务为先。 真要是打仗了,那就把守城或者攻战的任务,交给朝廷的良將。作为文官大帅,確实主要是统兵,真砍人肯定是下面的將军去砍。 歷史上李庭芝就负责指挥方面,砍人不都是姜才去砍的嘛。当然姜才也没给李庭芝丟份儿,砍起人来库库猛,端得是一员猛將。 眾人一听,便纷纷认为,赵的意思是谢堂去鄂州,总以守御为要。真要是打仗了,就去摇张巡,反正大江一条道,水军来去飞速。张巡又是名將,完全可以对敌元军。 但,但是谢堂的名声能压得住鄂州镇数万大军吗? 第451章 451.內外换防提案出 第451章 451.內外换防提案出 这就是问题所在,鄂州镇的兵肯不肯听话? 既然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怎么解决?赵湿有一个他自己的想法,当然不成熟,可他是皇帝,完全可以抖出来让大伙儿一起討论。 李庭芝的那数万军,仍旧交给他的几个儿子统率,但是不留在鄂州了,而是和临安的殿前兵、侍卫亲军步军对调。临安的殿兵去鄂州,鄂州镇的兵来临安。 如果是以前的殿兵,那肯定是没有办法这么干的。但是重建的殿兵,麻士龙的一万人是江西人,马的一万人是广西人,孙虎臣的二万人是江淮之间出身。 一个个在临安都没家没口的,朝廷有令,一拔就起。 本来就是外镇的兵,这会儿让他们去鄂州,不过是顺理成章的移防而已。真要是等他们在临安娶了家口,生了男女,那才难以迁移呢。 至於鄂州镇的兵,告诉他们移镇到临安来,而且就驻扎在西湖边,你看这些兵愿不愿意来吧。不仅允许他们来,还允许他们带著家口一起来。反正临安的营房多,宗子们一走,更是空出了好几千间大小房屋。 这一条,说起来不论古今,其实都好使。让你驻扎到首都去,家属还有机会隨迁,当杭爷行不行? 后世首都迁入人口之中,就有一个专项的老少边穷地区官员及其家属进京。 这一条极大地鼓励了部分人员投身老少边穷地区建设的热情,毕竟干上几年,孩子要是能隨迁进京,那就是参加首都高考啦。 重点是,一俟鄂州镇的官军內迁到临安,则远离了三边的边境,即便发生鼓譟,也无伤大雅。毕竟再是鼓譟,也噪不到皇宫大內。在临安外城造乱,大內里边其实並不如何忧心的。 等鼓譟结束了,张二的侍卫亲军马军开到,杀上一轮,什么噪火都能给他平息掉。 在內地鼓譟,远比在三边鼓譟要安全得多。况且迁移到了临安,统兵的还是李庭芝的儿子,只要军不拖欠,譁变的理由是什么? 五代的皇甫暉能因为赌钱输光了,就杀进州衙造反,是那个年代的军士普遍存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的心思。好勇斗狠,只惯廝杀,好像做人这一辈子不干点疯狂大胆的事,就白来了一样。 可现在是南宋,军队被“驯养”了三百多年,早就没有了当初那般混不吝的气势。只要赏钱给得足,外加一时心满,就大概率会被安抚下来。身处临安世界,要不了一二年,便能安下心来。 再者外放去鄂州的谢堂,可以以谢光孙一营五千人为中军。这都是老谢一家的人,能够同心防御鄂州城。 其他的將帅分兵驻守潭州、岳阳、黄州、汉阳等地,平素就食於地方,战时统一归谢堂指挥。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守城。 只要张二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怕啥?你谢堂难道连守卫鄂州城的本事都没有?都不需要你守二年,守上十五天,张二便能开到。 如此,新设的鄂州镇,既有忠诚的中军,又有老练的偏將,谢堂也不是完全的废物,至少这个架子搭起来,是可以凑合使用的。 至於皇家在枢密院的影响力?那不是还有全太后的弟弟全清夫嘛。 全清夫是礼部奏名的进士,虽然是因为全太后的缘故,才一路加恩到受封保信军节度使的。可基本的政治水平还是有的,在临安当个太平宰相,倒也能行。 谢堂的这个同知枢密院事,交给全清夫来做,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大事。管勾堂上日常事务罢了,又不需要实际统兵。 嘶·—.· 这安排?到底是小皇帝自己做的?还是他妈,或者他舅舅做的? “朝廷来问我的意见,先生怎么看?”张巡把朝廷的公文递给叶李,叶李抬手接过。 “倒也是个办法—.”叶李瞧了一眼朝廷的意思,並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 “谢相公,哎呀,他那个人吧——”张巡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在和寧门竞走大赛中,当道拦截谢堂的过往。 当年一起参赛的王都去世了,谢堂倒是活的好好地。这位怎么说呢,要说糟糕,其实也不糟糕。可要说优点长处,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来。 普普通通一个人,有点老好人的意思,也能聊得上三五句。但由他出任荆帅,实在是没有想到过得一招。 “至少二圣心安。”叶李把公文递送回来,说了这么一句。 “哈哈,那自然是安的。”张巡听了都发笑。 自己的好大侄儿来守边,谢太后有什么不安的?再亲能亲得过自家人嘛。这年头背叛与出卖已经成了常事,文武百官上万人弃赵氏而去,爭相逃亡的场面谢太后都看过。 或许正是出於这样的考量,朝廷才有此议。不过还专门行一道文来,询问张巡的意见,就值得深思了。 “朝廷也恐节帅不满,毕竟是李安抚相公的数万兵。”叶李直接谈事件核心李庭芝这数万兵,在招张巡为婿时,其实就隱晦的提及过。当初李庭芝说自已诸子俱非良將长才,有了张巡这个好贤婿,以后一家都要靠张巡来照拂。 虽然没有明確的说把整支军队都交给张巡,但是这种態度是明確的。想要张巡照看老李家一大家子,那总要给张巡足够的好处吧, 所谓的好处,自然是鄂州镇那数万大军。 未必能够比得过百战余生的忠诚军,却也是一支堪战的人马。如果託付给足以信任的將师,甚至能够担起偏师的重责大任,成为张巡的羽翼。 “哼g哼” 这话张巡没有回答。 倒不是说朝廷戳中了张巡的心思,而是张巡觉得二圣未免把自己的野心想的太大了。张巡暂时还真没有全取三军之权,天下之兵尽在掌握的野心。 与其有这份提防的心思,不如去干点正事。宗子们都迁移走了吗?起义军都镇压了吗?盗贼都剿灭了吗? 第452章 452.欲全体面拜先帝 第452章 452.欲全体面拜先帝 自鄂州探望李庭芝的家人也赶了回来,罗天益去看过李庭芝之后,並没敢把话说得太满。实在是这种病就是个慢症,即便是后世医疗科学高度发达的前提下,也有人迁延数月,才能够医治好。 眼前这年代,背疽就是很棘手的疾病,要不然荆湖两路的大夫,早就给李庭芝治好了。现在又是找名医,又是问御医的,已经有点难度了。 若果说这两天就死了,那肯定不至於,但什么时候好,能不能够好,回报的家人表示那一大帮大夫都没个准话。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淑真差点就急哭了,虽然李庭芝常年戎马,衣不解甲的, 在家的时间並不很多。可到底是她爹,这亲爹有事,如何不急。 只能期望说吉人自有天相了。 李淑真一面派人再找名医去鄂州,一面以张巡的名义悬赏,有擅长治疗背疽的,献上可用之丹方丸药,重赏十万贯。 是十万贯,不是十万钱哦。 和治好李庭芝,让李庭芝再给带宋卖命十年相比,別说十万贯了,一百万贯都是合算的。这钱不仅张巡会出,朝廷里的小皇帝赵湿,也肯定乐意出。 救活一个能保扶他半壁江山的大忠臣,一百万贯都算是亲情价。 除了李庭芝的病情不太明朗之外,李庭芝又命张巡的家人带回来一封密信。 说是密信,就是翁婿二人之间有些话想说, 信中李庭芝的言辞很是恳切,一则是年过甲,在当今这个年代,堪称高龄。二则是如今又患病,且一时难以治癒。两者叠加在一起,李庭芝原本豪迈的心情,似乎出现了一些改变,细微却又明显。 希望张巡加把劲! 驱逐虏,恢復中原的宏伟目標,他李庭芝大概率是看不到了。可是他不想要带著遗憾走,至少,至少在他去世之前,能够把带宋的疆域,恢復到臣构的时代吧。 我的奋斗.jpg 为了带宋,戎马奋战几十年,结果带宋是越奋斗越小。这玩意儿,按照如今士人的观念,死了之后,都没脸去见带宋的先帝们。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那么大一个江山交给你们,结果你们把江山越保越小,像话嘛? 所以李庭芝希望张巡,能够趁著他还没有死,还能够强撑著再为官家扛一次枪,再冲一次锋的时候,恢復襄樊,全整三边。 现在淮南两路的边防十分完备,川陕四路的边防也逐渐兴建了起来,就剩下荆湖襄樊还沦落在韃虏的胡尘之中。 用李庭芝的语气来说,那就是你爹我马上就要死了,就要去见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先帝们了,不能这么灰头土脸的去。得堂堂正正得死,下去告诉先帝们,我李庭芝没给带宋丟份。 先帝们是怎么把江山和大军交给我的,我死的时候,江山还是那样一座江山。祖宗们斩荆棘,曝霜露打下的江山,一寸也没有丟。 看罢信,张巡不由得长嘆一声。 什么是忠臣良將?这就是忠臣良將。 人都要死了,心里面掛念的不是自己的妻儿子女,也不是自己的財產宝贝, 而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 这信看在张巡这种其实很自私自利的人眼里,也觉得钦佩无比。咱们自己自私,但並不妨碍尊崇那些气节高尚,品德无暇的人。 或许有人要问了,李庭芝说他临死之前还想为带宋再奋斗一次,可军费从哪儿来呢?信里面也说了,他自己有几百万的家產,可以全部拿出来搞赏三军,激励將土。另外荆湖的官库內,还有几百方万的財货。 两者相加,大致一千万贯。 只要速战速决,一千方完全足够打下襄樊。他相信凭藉张巡的能力,一定可以快速攻克只有六千人或者一万人驻守的襄樊。 能够看到襄樊重新回到带宋的怀抱,他李庭芝就死而无憾了。可以体面的下去同臣构、赵昀、赵等人匯报。 真叫做毁家纤难,即便是破家,也要尽力於王事。就这高风亮节,张巡只能说是自愧不如,弗如远甚啊。 “教王安节全力招募赣南之眾,即便有二三十万,也一概收下。”张巡这便起身,对著包圭讲述命令。 “教刘师勇剿抚並用,全集扬子江口之海盗水匪,壮者募为勇敢,老弱充为熟券。” 包圭立刻大声复述了一遍,张巡確认无误之后,便以淮南安抚使的名义,向两处签发而去。务必儘快完成对这两处数十万人马的收编,以保证之后发起对襄阳进攻的兵力。 正好赣南山民起义军当步兵,扬子江海寇水匪当水兵,水陆並进,一道进战襄樊。 有李庭芝的一千万贯做本,完全足以把这些人安顿下来,简单的编练个半年。约束以行伍,整顿以旗號,壮者在前,老弱在后,忠诚军监押,向著襄阳冲吧。 此议李庭芝也发到了朝廷,按照李庭芝的说法,鄂州镇抽一万精兵,扬州镇抽一方精兵,剩下的全都用那些捏集而成的军队。 只要能够打下襄樊,捏集而来的弱旅也能够锻链成强军。而为地方之害的这些贼寇的问题,也能够因此而解决。到时候都去襄樊,吃韃虏的,喝韃虏的,用鞋虏的。 另外此战,李庭芝希望自己能够掛帅,成为总统水陆大师的总帅。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李庭芝都这样了,就想搏一个恢復襄樊的大名, 好死了见先帝。应当成全他,也该成全他。 张巡完全可以做副元师,论资歷李庭芝本来就是前辈,况且他还是张巡的岳父。屈居於別人之下,张巡可能会有点不爽,屈居於李庭芝之下,天经地义的。 奏本送到临安,刚討论出一个勉强能够应付荆湖局面新方案的朝廷,对於李庭芝极力主张北伐襄樊一事,有些拿不准。 即便李庭芝说了,自己没啥大事,一定可以成功打下襄樊的,大伙儿也有些迟疑。固然李庭芝如果半道死了,张巡可以直接接管全军,军事应该无虞。但眼前这会儿,是不是镇之以静,完成荆湖边师的替代再说? 第453章 453.朝廷栽培 个人表现 第453章 453.朝廷栽培 个人表现 很好理解的,在带宋这样一个国家,维持稳定的局面,比冒进的收復襄樊更重要。先前恢復四川,是文天祥力主的。再者彼时四川的局面很糟糕,已经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 是以朝廷才下定决心,砸锅卖铁一般的凑出了五千万,到四川梭哈一波。 眼前虽然各地屡有民乱,起义不断,匪寇横行。但只要没有人扯旗造反,攻州克县,那天下总体上就是太平的。 四方承平,海內义安。 可李庭芝奏本中,把那几十万“不稳定因素”消化掉的建议,又非常符合此时带宋的治政方针。与其把这些乱民留在原地祸害州县,不如拉去襄樊梭哈一波。成与不成,对朝廷而言都有好处。重点是李庭芝自筹了一千万的军费,起步阶段可以不朝廷的钱粮。 至於之后会不会朝廷的钱?那就看攻打襄樊的进程啦, 顺利的话,这几十万人正好迁移到已经打成白地的襄樊去,既作为守军,又作为屯民。襄樊的耕战一体得以巩固,將来北伐能够多一个基地。 不顺利?不顺利反正死的是乱民,朝廷啥损失也没有。 只是朝廷忧虑,李庭芝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真是觉得自己不行了,要搏一把,那也就罢了。如果是觉得朝廷对鄂州镇官军的处置不合心意,想趁此机会变一变,那直说唄。何苦要动兵戈,来“要挟”朝廷呢。 人在不同的位置上,就会有不同的脑袋,诚不欺我。 张巡没有管朝廷和李庭芝之间的往来奏復,只是帮著李淑真去访求名医,同时协助李庭芝收编那几十万乱民。 反正李庭芝有钱,他愿意收编,那就帮著他办唄。其实南宋末年这些地方上的军头,肆意扩充军队,以至军费激增的弊病,贾似道曾经出重拳打击过得。 儘管三边兵事频仍,已经到了一日不歇的地步,可大规模扩军的费用,仍旧是朝廷不可承受之重。贾似道搞打算法,实际上也有限制地方扩军的心思。 效果一般,还把刘整给逼反了,所以这打算法遗臭万年。 管他呢,李庭芝那么言辞恳切的请求张巡,帮著他实现恢復襄樊的愿望,张巡难道还能说个“不”字?保不齐这是人家的临终心愿呢?该帮。 唯一令张巡有些感嘆的是,自己明明一直只想当一个吃喝赌的富贵閒人, 结果是越想躺平越躺不平。好容易从四川回来大半年,自己的岳父又有了这样的心愿。 作为女婿能不帮吗?最后还不是得兴起大军,来帮岳父这个忙?跟著他再为带宋奋斗一次。 去年奋斗,今年奋斗,明年奋斗,真是年年都在奋斗。真无语,再奋斗,那都要奔著驱逐虏,恢復中原去了。 天知道张巡就没想过什么恢復中原的壮举,可见天有人来推著张巡去恢復全夏。 別推啦,別推啦,再推张二真要成张圣啦。 文道生招募走了一万数千户赣南山民,这些人络绎不绝的跟著“自愿”迁移往成都的在院宗子们启程出发,有一多半甚至已经抵达了成都,开始建设美好四川新家园。 剩下的数万户山民,原本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呢。这会儿张巡的军令传到,李庭芝的军餉送达,一切就都好办了。 奉荆湖李安抚相公之命,募民为军,不拘是三万还是五万,只要下山来,全都收拢为荆湖镇兵,下山就给十贯安家费。 有了先前一万数千户受抚的成功经验,团聚在赣南、闽南山中的百姓在文道生的號召下,不断地选择下山从军。 其实主要是天冷了,山里比山外又更冷上三五度。秋风一刮,冬寒欲起,再是死硬的山民,也得为家口著想,下山瞧瞧情形。 要不王安节说冬天山里肯定会冻死一批的呢,这还没到冬天呢,就已经有人熬不住,开始下山受抚了。 眼前给十贯安家费,也没比先前给一斛米、四贯钱加一份官田租佃权,要来的丰厚多少。甚至因为干得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要扛枪作军,风险还更大一些。 可到底冷风吹得人清醒,在打不过王安节这个大前提下,又有三万多家百姓下山受抚。 如此前后有五万多家下山,合计二十余万口。现在即便山中还有不愿下山的山民,在密佑重组的六千官军,和加筑修完毕的赣州城面前,也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三万多新编的鄂州镇兵,在王安节的押送下,舟车载运,前往鄂州、汉阳军、汉口镇,隔江分次屯驻,以防生变。 李庭芝自己就有四万大军,將校人等全是齐备,分拣强將良吏,充任军校, 合营整编,不在话下。 当年他也是统率十余万大军进战襄阳的大帅,现在只不过多带三万多人,小场面了。要不是发了背疽,来十三万人,他也能够稳稳噹噹的整编起来。 而自赣州返回的王安节一营二万兵,在领受了朝廷给与的四十万贯赏赐之后,也分遣放假,各处就食。 “独领一军,可有心得?”张巡亲自出扬子桥来迎接的王安节。 “千头万绪,幸而不辱使命。”王安节也是第一次独立指挥五万多人(二万官军,三万团结),確实不易。 但是他最终没有出什么大篓子,安安稳稳把这一路军给带下来了。还打了大胜仗,又收编了二三十万人。 “以后还得多多仰仗老兄你啊。”张巡心下也是高兴,自己魔下的人马越来越多,早晚有支应不开的一天。 现在多了一个能够分担的王安节,那以后不论是出战,还是留守,可以採用的战术就多了一节,自己也能轻鬆一节。 “不敢不敢,全凭节帅栽培。”王安节连忙自马上转身,向张巡抱拳行礼。 “矣,朝廷栽培,个人表现。”张巡连忙摆手,示意王安节不需要这么多礼。 都是兄弟一般的人物,谈什么提拔栽培啊,为官家分忧而已。等著,这就为兄弟你打晋升报告。 第454章 454.定要创设谢家军 第454章 454.定要创设谢家军 已经作出了调整预案的朝廷“迟疑”了起来,虽然既不要朝廷的钱,又不要朝廷的兵,可朝廷还是担心丧师败旅,导致荆湖局面出现动盪的情况。 於是临安就发了一封文给鄂州和扬州,公文內容是,如果李庭芝一定要北伐襄樊,则这个兵马元师可以由李庭芝担任,但是副元帅不由张巡担任, 而由谢堂担任。 张巡仍旧仿效前例,担任都知兵马使,或者前营排阵使。反正都是临时的差遣,本官仍旧是重庆·保寧两镇节度使。 为了让李庭芝接受这一任命,朝廷还对李庭芝允诺,李庭芝改任枢密使,以枢密使的身份总统水陆各师。而谢堂则外出为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成为副元帅。 原本兼任枢密使的文天祥不再兼职,枢密院实际的堂上事务,交给新任同知枢密院事的全清夫来处置。 当然陆秀夫仍日担任枢密副使,保证这个枢密院里,还有张巡这一伙人的堂上官,可以直接干预枢密院的各项事务。 文天祥是个慷慨许国的人,得知李庭芝的“遗愿”便是恢復三边,告慰先帝,立刻就表態同意把枢密使让出来。反正也就是给李庭芝一个名分,宰相轮流坐,一个人若是死占著位置,下面不知道多少人骂呢。 大伙儿的预案、计划和方略,是在不断地变化中的,反正还没事定,都可以谈,都可以商量。 瞧见这份公文,张巡都直呼好傢伙了。这小皇帝和谢太后是一定要把谢堂和谢光孙给推起来啊,从他们出来掌兵,就有这份打算的吧。 谢堂这个勛戚文官,如果就这么孤身去鄂州,那基本和白送没区別,但有了谢光孙这一营五千官军支持,別的不说,守卫鄂州城的主力核心人马就有了。 谢光孙的兵,虽然只有五千,但水平可不差。兵士绝大部分都是从南走的河北起义军,以及淮南屯军之中招募来的。由於谢太后的关照,装备和粮餉都是一等一的好。 以前张巡还说让陆秀夫,一侯临安官房舍的日赁钱有个三五百万就爆一爆。一开始陆秀夫还能爆到,现在谢太后全砸给谢光孙了。 也挺好,只要不是拿来做岁幣,那任是谁都说不出一个错来。 重点是谢光孙还不是个架子哦,他们家从先宰相谢深甫发达以来,几十年的豪门,投效到魔下的人才不少。先前谢光孙和仇子真在浙西,打得张瑄、朱清海寇之流存身不住,只能来淮南打劫盐场,就说明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 仔细想想,这天下也从来没说过只允许张巡或者李庭芝成为藩镇军阀的。谢太后家明明更有优势,更有成为藩镇军阀的优势。 现在就是老谢家把这一份尝试付诸实践的时候,只要谢堂能够入镇荆湖,先以谢光孙为中军核心,徐徐图之。再用二三年的时间,缓慢的替换官吏,编组人马,未必没有成为一镇大帅的可能。 喷。 有点意思啊,真的有点意思的。张巡成为藩镇节帅是时势和命运共同造就的,谢家也出一个节帅,那就是人为推动加机缘巧合了。 如果李庭芝没有得病,再干十年,那谢堂和谢光孙只会留在临安,为谢家张目。偏偏李庭芝病了,那这就是机会。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不仅完全符合谢家的利益,还符合小皇帝赵表的利益。 全宋上下只有张巡一付家当,那终究不美,如果再有谢家一付家当,全家一付家当,三足鼎立,各守一边,那三角形不仅最稳定,还最完美。 三家互相制衡,谁强,皇帝就拉起另两家一道对抗。谁弱,皇帝就出手援助一番。只要三足鼎立的局面能维持,保不齐南宋还有机会再来一次中兴呢。 要是再中兴一次,带宋绵延个五百年,老赵家就真不亏啦。 瞧完公文的张巡倒不反对朝廷编组谢家军,如果谢家有这个能耐,重现当年“风声鹤喉、草木皆兵”的威声,对张巡也是有好处的。 张巡可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对淮南和浙西两处基本盘的整合,经营之中,不再需要到处奔走。四川有事,就要张巡去四川。赣南有事,就要张巡去赣南。张巡只有一个,而带宋的局面总是那么糟糕, 年年都有事,年年都要拉张巡出马。这么高强度的从征,张巡活不久的。 都不需要举別的例子,开国十大,罗46年就切了一侧肾臟,建国以后长期抱病,几乎就是半隱退的状態。陈最后確诊是肠癌,確诊以前就有尿血的症状。林更不必说了,怕光怕水怕风,51年后睡觉都睡不安稳。 十位大佬,几乎各个身体都有病痛,程度轻重而已。什么原因?还不就是长期高强度作战,一打起仗来,三天三夜不合眼,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精神高度紧张。最后一胜利,怎么会不垮下来呢。 你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连年征战的折腾啊。马上皇帝是不少,可马上皇帝长命的不多啊,李世民满打满算就活了四十九。张巡可不希望自己就活四十九,怎么著也得六十九吧。要是三十九岁就撒手人寰,那不就白穿这一回了? 所以咯,原则上张巡是同意只担任荆湖前营排阵使的, 到时候谢堂坐镇鄂州,李庭芝渡江前出至郢州,张巡督率各路人马围攻襄樊。大伙儿各司其职,但有一点要说明白。李庭芝如果真的“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殆”,那这个元帅谁来干? 回信送到临安,临安也不好立刻下决定。便以祝贺小皇帝同天万寿节的名义,请张巡到临安来,具体商议。 李庭芝也派了自己的代表,孟拱的孙子孟渊。当初李庭芝为孟拱守丧三年,同孟家极有交往。孟拱死后,孟家混得很一般,两个儿子都只混到五六品。 后来李庭芝安抚荆湖,诸多孟家的子弟就投靠到了李庭芝魔下,现在好几人都在鄂州幕府之中。 第455章 455.今夜入宿荣王家 第455章 455.今夜入宿荣王家 临安这地方,张巡总觉得充满了阴谋的气息,呆著不舒服。远不如在常州或者在扬州那般自如,可现在有要事,那该去还是得去的。 命姚暂理留府事务,张巡带上叶李和一千侍卫亲军马军,就出发去往临安。岳父李庭芝这么多年也没求过张巡啥,现在临了临了就这点事,作为女婿得帮。快去快回,希望能够赶上李淑真的生產吧。 路过常州,家中族中一切都好。张巡还到宗祠去拜祭了一番,眼前这会儿宗祠的门厅上又多了一副对联。 “一隅兴师,敢向韃虏爭半壁。两载抗志,方知三吴有孤忠。“ 转头一问,又是朝廷命文天祥擬写了之后,送到常州来的。要说不说, 带宋这拉拢官吏阶层的的水平还是在线的,反正也不什么钱,这种东西老往常州送。 配套上那块“两造元勛”的牌匾,倒也吹得怪响亮,很是有牌面。 既然是朝廷的盛德,那张巡也没啥好说的,祭拜了一番张家的列祖列宗,祈求他们保佑李淑真生一个儿子。张巡本人肯定是不重男轻女的,但没奈何,家里真有一个位置要继承。 没个男性继承人,扬州镇的文官武將们连下一代的效忠对象都没有。所以这年头只能如此,真的祈求生下个男孩。 另外浙西安抚的治所,也迁移到了常州。原本两浙西路的治所应该在杭州的,但是这不是张巡有心经营老家嘛。所以拋开治所杭州临安府,直接把路分监司全都迁移至常州。 李株就是无锡人,也同意治所移来常州。虽然没有公开明面上进行什么勾当,可私底下,除了朝廷实控的临安、湖州二州外,润州、常州、秀州、 严州和江阴军全归李株管。剩下一个苏州平江府,两边一人一半。 反正內外就这么凑合著,朝廷不明示,张巡也不公开。说是两浙西路, 其实已经分成了两部分,湖州即便有上计,也直接去临安府。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別看这几个州的知州还是朝廷委派的,但实际上全都是李株或者陆秀夫推荐之后,朝廷背书確认的。连地方上各县的知县,也都是提前挑选好的。 本该如此。 心中更安的张巡,这才抵达临安。幸亏在院宗子们大部分已经疏散了出去,要是再让他们瞧见侍卫亲军马军衝来,保不齐就得大呼小叫,翻墙跑路。 哈哈,估计这一辈的在院宗子们,以后听到群蹄践踏的声音,夜里都没有办法安眠咯。 朝廷倒是一点儿都不惊慌,张巡可是十分听朝廷招呼的大帅。反正到今儿,也没瞧见张巡表露出一分明確的“反意”。虽然有些事情办得出格,到底还在带宋的这个框架內办事,只要还在旧秩序之內,那就一切都好商量。 省台枢密院派了人来安置张巡的这一千侍卫亲军,除了二百骑跟著进城,安置到城內的赐邸之外,其余八百骑,则安插到余杭门外的军营之中。 有二百名契丹女直驍骑护卫,足够安全啦。 向大內递了恭贺小皇帝赵湿同天万寿节的表文,张巡便开始同临安內的一眾人等交际。反正来一次临安,就要交往一次。各方势力,各色人物,都想请张巡来吃酒。心中再是不愿,该会的还是得会。 瞧瞧天色,临近傍晚,张巡也不想吃外卖,直接打马去了荣王府。吃赵老登好了,赵老登家的厨子顶顶好。况且他们家屋子大,能管咱们二百从骑大吃大喝,顺道餵饱二百多匹马。 赵与芮很欢迎张巡到自己家来吃饭的,就算张巡是不请自来,也高兴的很。一面命厨下大摆宴席,一面询问张巡近来可好,听说家中大娘子快生了,需不需要从临安寻两个接產的熟手? 就像是那种家里的长辈,没有利益衝突,有钱又和气,不该多嘴的地方一点都不多嘴,你好我好大家好。 来去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生孩子。稳婆的事不急,先瞧瞧老登你,啊不,是老大王您咋样了。 挺好,赵与芮虽老但精神头不错,还能和张巡行酒令呢。不过他也不能多饮了,主要还是和张巡聊天。话语中多是生活中的琐碎,极少聊到军政事务。 偶尔聊到一两句,也是浅尝輒止,並不深究。张巡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那就吃羊肉。 天气寒了,吃羊肉美啊。 在赵老登家吃饱喝足,张巡索性都不回家了,直说就住在荣王府。赵与芮闻言一顿,很快就表现出乐意来,立刻吩附左右准备。 说白了张巡也是对赵与芮示好,就张巡这身份,肯定有人巴不得张巡赶紧去死。按理说是绝对不应该在外头不熟悉的地方睡觉的,可现在张巡就在荣王府睡了,那不就是信任赵与芮的表现嘛。 而得到了赵与芮的善意,便能够通过他,向皇权表达善意。咱张二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不需要太过於顾虑的。 收到张巡的贺表,正命內官给张巡赏赐酒肉、薪炭和锦被的谢太后与赵湿,得知张巡今晚就睡在荣王府,心中果然一宽。一面多加赏赐,一面还派人去荣王府,送上张巡明天早上上朝可能要用到的物什。 挺好的,赵老登睡得好,小皇帝睡得也好。张巡更不会失眠,因为几个赵老登送来的侍妾,帮著张巡洗脚捏脚,等全身温暖之后,又给张巡敲腿按背的。 几名侍妾虽然不以容貌见长,这手上的功夫確实了得,难怪后世有些大老爷们喜欢这一条龙大宝剑了,来两下確实挺舒服的。 得知张巡喜欢,赵老登直言,等李淑真生產之后,这些全都打包送去扬州。嘿,这可都是您老登的心头之好,咱怎么能夺呢。 况且张巡大概率明年就又要去襄樊干仗了,送去扬州也享受不到,保不齐还要惹李淑真不高兴,所以还是別送了吧。 折腾这么一下,半年多前张巡不辞而別的事情,也算翻篇了。 第456章 456.吉大王再拜帅印 第456章 456.吉大王再拜帅印 朝会无甚可说的,大朝上能讲什么?还不就是庆祝一下小皇帝十一岁啦,真不错呀,然后赏赏赏。 小皇帝还格外掛念迁移去了四川成都的在院宗子个了,亲不亲的,那也是一个“赵”。降旨说成都新復,诸番不便,特赐银贰万两,钱一百万贯给成都宗子们。 喷喷喷,到底没出五服,还是顾念的。 不过这种事,从军队到百官,都在赏赐之列,那宗室肯定也得赏,已经是整个带宋运行秩序中的一环了,没人会諫。 等这一轮赏赐结束,到勤政殿上去召对,那才是真要议事的场合。包括李庭芝的代表孟渊,这会儿也在內侍的引领下,进入勤政殿。 当年你爷爷,也即赠太师吉忠襄公孟讳珙,也是这样亦步亦趋的从宫外一路走到勤政殿的。只是不知道,当年他走了多少步,你现在又走了多少步。 对了,孟渊已经是文资咯。 这也是南宋末年的一个弊病,武將居於高位之后,往往不愿意让子孙从军,而是替换为文资,即便降等也要换文资。比如吕师孟,按理说他就应该是去做武將的,但最终还是竭尽全力的换成了文官。 瞎,风气一时间转换不过来,真就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能做官的,都削尖了脑袋想去做文官。都清楚做武官只有受欺负,受鄙视的命。 早晚得把这风气改一改,改成武將守边有功,也能替换到中枢来做宰相。前唐一代,出將入相者极多。而有宋一朝,则几乎没有。 带宋这鄙视武人的风气,真是从上到下,一以贯之。固然和饱受五代武夫之害有关,可矫枉实在过正了,已经是畸形的歧视。 入得勤政殿,宰辅大臣,枢密卿相,分次坐定。按理说孟渊官卑是没座的,但他代表著李庭芝这个大军头,那就有座。不是给他面子,是给李庭芝面子。 討论的內容大伙几都很清楚了,现在就剩下各种细节的磨合谈判。反正李庭芝以枢密使的高位总统水陆各师这事,没人反对。 上一次李庭芝统率淮南十万大军进援襄阳,名为总帅,实则处处受人肘。范文虎顿兵下江不进,甚至还卖了张贵、张顺。江陵的高达,鄂州的朱孙等人,都是统兵帅臣,各个都不听李庭芝的招呼。 这一回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了,所以首先推重李庭芝的名位,由其担任独一份的枢密使。再以枢密使的身份,成为荆湖都元帅,诸军诸將均在其魔下。 张巡甚至还想过,为啥朝廷一直是文天祥“独相”,不肯任命左丞相。 后来到底想明白了,皇权不振,不敢让左右两相均为一派人物,使之於朝中一家独大。就死按著陆秀夫,一直以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的职位任事。 现在也是这个考量,不让主战派的李庭芝担任宰相兼枢密使。 虽然御医也送信回来,说李庭芝这个背疽不是那么好治的。可真要是李庭芝打完襄樊,得胜还朝,还没死成,那他这个宰相兼枢密使不就坐定了? 所以趁著文天祥是个君子,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君子的机会,把枢密使擼给李庭芝就够用了。哪怕將来李庭芝贏了,同时还没死,这中间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很好,接下来討论谢堂的问题。谢堂既然想要去接掌鄂州镇,要出身有出身,要资本有资本,甚至连中军五千人都是现成的。 朝廷中的文天祥並不反对此议,陆秀夫也没有反对的立场。这二位虽然十分亲善张巡,但更爱这个大宋国。带宋走正常流程,任命新的帅臣,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帅臣,他们確实没有反对的理由。 所以现在就明確一点,谢堂完全居於李庭芝之下! 谢堂本人认可,谢太后和小皇帝赵也表示会降下圣旨明詔,確认这一点。而张巡担忧的就是李庭芝半道死了,谢堂是直接接枢密使元帅的差事, 还是以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副元师的身份,继续作战? 枢密使给李庭芝做可以,给谢堂做不行。枢密院的这张主座很重要,不能交给旁人。 这会儿又是赵湿张口,如果李庭芝半道不虞,那就请他的兄长吉王赵是出来当都元帅。谢堂仍旧是副帅,张巡仍旧是前营排阵使。 行! 亲王掛名元帅,遥领大军,张巡则在前线实际指挥作战,不接受谢堂的任何干预调遣。谢堂也不能直接接李庭芝枢密使元帅的差,这个方案可以接受。 现场就写圣旨,然后封存在政事堂,如果李庭芝不虞,那就立刻启封下发。 顺道请吉大王赵是过来,张巡朝他行个礼,又要共事了,总得见一面。 於是张巡的哥哥张逞被请了进来,他不是知制誥嘛,当场擬草稿。在场能说得上话的人都一一瞧过,確认文本內容无误。誉写一份,符宝郎加宝, 政事堂宰相加印,流程走完封在一个玉匣之中,就掛在政事堂的牌匾下面, 教眾人都瞧见,以防篡改。 別看张巡当场拦了谢堂,可谢堂还是笑眯眯的,且不说他本来就爭不过吉王赵是。单单是能够执掌鄂州一镇,就令他心满意足了。 谢太后可没几年活头啦,他现在紧赶慢赶入镇,只要谢太后还能挺上三五年,他徐徐收拾,未必不能在鄂州站稳脚跟。 到那时即便谢太后逝,他们老谢家手中有兵有权,总有机会再出一个谢宰相或者谢皇后的。 重点是趁著现在谢太后还在位置上,赶紧完成权力的转移。为老谢家捞取充分的政治资本和军事基础。 玉匣封好,吉王赵是也被从人换扶著走了进来, 歷史上赵是这会儿已经因为落水、惊惧、风寒等原因病逝了,但如今活的好好的,正是拔高个的年纪,实岁十二,虚岁十三,小大人一个啦。 文天祥同赵是分说明白,赵是倒也落落大方,罗圈拜向诸位臣工,又向谢太后和赵行礼,表示全凭主上吩咐。 第457章 457.襄阳若復可裁军 第457章 457.襄阳若復可裁军 这一条能確定,其他的事情张巡就不爭了。因为本次战事,钱粮是李庭芝和鄂州镇出得,张巡自便宜岳父总不能饿著咱们。所以对钱粮一事,就不那么著急了。 倒是谢堂,对著自己姑姑吸起血来,那是半点都不心疼。 不趁现在把自己姑姑谢太后的血都吸了,等老太太死了个屁的,那就毛也不剩啦。分什么老谢家、老赵家?现在都是一家人,有多少搬多少,全搬给谢光孙去使。 说是养活的带宋官军,那五千人早晚得姓谢。不对,应该说现在已经姓谢了。谢光孙对他那一营的人马,还是很有几分掌控力的。 兵为將有,將恃有兵,各个都能来带宋身上扒拉一口。 等之后去了鄂州,想扒拉还扒拉不了呢。趁著这当口谢堂直接內举不避亲,请求让自己的堂弟谢屋担任枢密都承旨。 虽然老谢家和老全家都是外戚,在维繫皇权一事上是可以共同奋斗的。 但是该拢到自己碗里的,那还是得使劲拢。 赵瞧瞧谢堂,又瞧瞧文天祥。文天祥没有否决,眼前这会儿文天祥也是个蛮能变通的人啦。反正都是他们赵家的官缺差遣,只要赵不反对,提拔上来的人也不肘文天祥復兴大宋的计划,那任命就能通过。 就像谢堂,一开始只是太太平平做官,在枢密院连个屁都不放的。也就是现在要外放了,才搞得有点上下跳的意思。要是还干他那个同知枢密院事,保准儿今天在勤政殿上,谢堂只会说是是是,对对对,行行行。 老谢家自谢深甫发达到如今,也有快一百年啦。想想百年世家,確实已经锻链了出来,该有的“淡定从容”,在家里就教育好的。 那这个什么谢屌,即便担任了枢密都承旨,也不过是定坐画诺而已, 最后还有一桩,那便是先前议论的鄂州镇兵內迁至临安,临安官军外迁到鄂州。问题不大,先前张巡出马征战四川时,麻士龙一营不就护卫著吉王赵是在鄂州呆了两年嘛。孙虎臣也率领人马去扬州,充实因为张巡出战而空虚的淮南防区。 四万余殿兵,虽然號为殿兵,其实还是到处使用的野战军。主要还是在临安没有家口,也不是临安出身,所以对於迁移去鄂州並不十分反感。 但由於李庭芝最新的计划,已经更改为招募赣南山民、扬子海寇去冲襄阳城。得胜之后,这部分人原地转化为襄阳守军,將襄阳附近的田產房屋, 土地草场都拿来安插这些人。 参考吕文焕守卫襄阳的前例,襄阳和樊城只需要二三万人进驻,大战一起配合地方上的团结弓手、屯田熟券,有个五六万丁壮辅助。即便是元军来二三十万大军,最后也得围点打援,困杀襄阳。 所以到时候这些练出来的“新军”就足资防守了,而成为后方的鄂州, 顶天需要一万人镇守即可。至於后方內地州县,县里面有点熟券厢军,乡绅们组织一点团结或者保甲,即可维持。 也即之后荆湖战线,用不上这么多军队。 襄阳三万,鄂州一万,沿江七郡一万(参考张世杰集合沿江人马固守郢州),五万官军绰绰有余。 充分考虑战损和失踪等因素,在李庭芝和张巡的催督下,招募来的好几万赣南山民和扬子海寇,死掉一半,最终攻克襄阳,那也剩下二三万足以成军的精壮。加上李庭芝带著去当督战队和必要时鼎定胜局的主力军一万人, 襄阳包括附近寨堡的守军完全充足。 而谢堂又要带谢光孙一营五千人入镇,约等於剩下在鄂州的三万士兵, 是可以裁撤掉,差不多不需要的。 眼下孟渊带来了李庭芝的新想法,鄂州镇的老弱可以裁撤掉一万。但是名为裁撤,实际上不过是充作屯田熟券军,先发去已经被杀成一片白地的郢州城屯田。 种一季麦,明年还可以充作军粮。这一部分人,之后就逐步放还成为郢州的民户,就地消化。 剩下三万精壮的鄂州兵,李庭芝带一万去打襄阳,剩下二万,朝廷看著办。把精锐边军裁撤掉是不太能的,但夺取襄阳之后,確实也不需要这么多军队防守。 荆湖和淮南不一样,淮南需要沿著淮河的几个重要支流交匯点,处处布防。正阳、寿州、泗州、淮安清口等,处处都得放一二万人,要不然反应不过来。 而荆湖只要顶住襄阳,为了顺汉水南下长江,元军必须死磕襄樊。后方沿江州郡的兵力不需要处处都放一二万,形成冗员。 傲··· 换个別的主角来,应该会直接答话说,这二万精兵给我算了。换成张巡,其实也想这么说的。但是张巡现在还在编练郭积万、杨文安、探马赤等新军。这一部分就已经有小二万了,淮南的钱粮也不是无限的,除非有新地盘给张巡搜刮军费。 要么朝廷把这二万人接到临安安置,要么就分散去淮南安置,打下了襄樊,还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 闻言谢堂就想说不必,但立刻又被陆秀夫按住。 谢堂是想要这路军,陆秀夫是想要裁军省军费。 二人因著这事,到底还是爭执了起来。张巡头一次发现,原来谢堂也很有几分战斗力,同陆秀夫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 看来以前是真的小了这位谢相公,真触及到了这位谢相公的底线,他的水平也是在线的。难怪谢太后的侄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偏偏拉了谢堂来做官。 瞎,两位相公吵起来了,今儿这召对只能暂时收场。大伙儿回家就此事整理出一个条目来,明儿继续召对分说咯。 张巡还问明天自己要来吗? 要来,当然要来。 那我来干嘛?赵离开御座,十分郑重牵起张巡的手,只说这带宋的兵事,怎么能不问张二节帅的意见呢?淮南和朝廷,那也是一体同心的,以后可千万別说这么生份的话了。 第458章 458.张家女儿不轻嫁 第458章 458.张家女儿不轻嫁 转天起来,没有大朝会了,所以不需要那么早起。甚至有时间去大哥张逞那边吃完早点,看著他催促张楨读书学习之后,再出发启程去大內。 按理说他这个翰林学士·知製造是要坐班的,但是因为现在女主临朝不方便“內製”官天天入內拜见。所以也是走流程,白天正常去和寧门內点到,中午吃过午饭就散班。很少出现需要临时草詔,把他拉上的情况。 再者有“內製”就有“外製”,朝廷还另有一或二位直舍人院的官。虽然理论上內外分工有不同,但在如今谢太后垂帘的现实下,不再分得那么仔细。 “若是实在读不上,凭咱们家的体面,少他一个知州嘛。”张巡瞧见张逞对张楨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莫要当著他的面说!”难得的,张逞居然有点急眼的意思。 “这不还有一个呢嘛。”张巡笑了起来,主要是难得瞧见平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哥哥气急败坏。 这说得就是张逞的小儿子了,还抱手里呢。奇蹟般地乃是大嫂真氏所出,大嫂三十都出头了,不得不说伉儷情深啊。换个別的官宦人家,早就开始找小的,甚至是换侍妾play玩咯。 “瞎-——”张逞抬手指了指张巡,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批评自己这个弟弟。 张巡说的又没错,就老张家现在这个门第,张楨就算是个不学无术的, 也能混上一任知州,维持门。况且老大不会读书,可以教老二嘛。这老二虽然还抱在怀里,但从小认真教育,保不齐能成才呢。 对了,有个事张巡得提前多嘴一句。 你那俩闺女可別瞎许人,另外养在张家的赵韵娘,也不能隨便配了人家。 原本还在计较张楨读书一事的张逞倒也点头,这种事他如何不懂。以前老张家嫁女儿就会挑人,现在更得挑人。 尤其是张巡现在这个身份,不知道多少人想来攀亲。攀谁都不好,或者说暂时是攀谁都不好。即便是订亲也不行。 因为话题转移了,张楨飞著空档,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这下张逞没空管他了,復又和张巡聊起朝政上的事。 昨儿谢堂和陆秀夫算是“闹”了一场,今儿马上召对,还得就这个事情说道呢。二万鄂州兵,都是老兵了,確乎是属於重要的军事资產。 但是朝廷管钱的陆秀夫不肯再多养活这些军队,那就得谢堂自筹经费。 可他又不像张巡在淮南,有每年千万的盐利。 这也是李庭芝去了荆湖之后,实力一直不曾恢復,只得三万来人的重要原因。 朝廷每年那三四次的普赏就得一千数百万往上,能够一直这样赏下来, 已经要了陆秀夫半条老命了。平时的正俸、额外的赏赐,以及衣料和粮米, 都得地方自筹。要不朝廷在四川、荆湖和淮南设置总领司做什么?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就地筹餉,能筹多少筹多少,不够的咱们再想办法。 看陆秀夫的態度,那绝对是立刻裁撤?至於会变成地方不稳定因素?举个例子吧,明穿小说里必然会提及到了浙兵,或者说跟著去万历援朝的所谓“戚家军”。 这支军队精锐了吧,平壤直衝牡丹峰,猛攻含毯门的。顶著小日子的铁炮往前冲的那种,堪称生死不避。 等他们从朝鲜撤回之后,直接就裁,《方应选集》(方眾甫集)卷七, 滦东平叛记载中,明確记载说募得南兵二千一,抽调台兵九百,合计三千人去朝鲜。回返带明之后,每人给二两皇赏银,直接就放归还乡去也。 或许很多人觉得这样的精锐老兵居然都裁,难道万历皇帝,或者首辅申时行都是傻逼吗?当然不是啊。 说白了一则带明財政吃紧,不打仗了肯定要裁人。现在带宋也財政吃紧,一样的。 二则嘛就是封建军队,冷兵器时代,大规模军团作战,旗帜金鼓,弓弩鎧甲,都是必要。官军有这些,裁撤的老兵又不可能有这些。 即便放归了,被有心人煽动组织起来。只有一个铁枪头,连一身纸甲、 甲都没有,撞上官军的弓弩,那不一下一个洞,登时就死了。 况且也未必闹得起来啊,或者说等闹起来再说。 这两边,今儿有得闹咯。话说到这儿,一行人也抵达了和寧门。张逞並不参加召对,去省台坐班待詔即可,张巡则需入內,继续参加召对。 还是昨天那些人,包括半道被叫来的吉大王赵是。以前带宋是防著宗室干政,现在那巴不得宗室里面有两个能支棱起来的人物呢。就像唐昭宗,他到最后也是把军队全交给宗王们的。干到最后,发现最能依靠的,还是一个姓的。 等张巡坐定,瞧了,发现陆秀夫和谢堂至少表面上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势。二人都写了条陈,先交给小皇帝赵湿瞧了。赵湿瞧完,递给了一侧的谢太后。等二圣全部瞧完,再交给眾人传阅。 可惜不能够交头接耳,要不然张巡高低问问事不关己的贾余庆的意思。 毕竟贾余庆这个参知政事,那只有坐而画诺的权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他能够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等张巡瞧完,果然双方都不肯让一步,陆秀夫的意思是一定要裁。除非之后荆湖自己筹,不问朝廷多要五万员额外的钱。 谢堂则是要求朝廷把荆湖的员额扩充到七万,理由是襄阳恢復之后,能够安插赣南山民、扬子海寇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无法提供钱粮上的支持。 而李庭芝出兵,又把这几年荆湖的积蓄一波掏空,朝廷肯定要支援一二的。这守的是带宋的边,朝廷怎么能够撒手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由著他们两个爭执吧,张巡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当是自己不在场。除了暗中窥视谢太后和小皇帝赵的表情外,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皇帝嘛,不就是最终的仲裁人。 第459章 459.谢相火力全开放 第459章 459.谢相火力全开放 现在想想,当初选择入主淮南镇,真是一个好去处。要是被推著直接去恢復襄樊,入主荆湖镇,虽然能够得到上下两江財富匯聚的商贸便利,可到底不如直接掌握食盐生產来的香。 盐就是钱,而且煮海晒盐,钱无穷无尽。 当然啦,当年的淮南镇也是一块烫手山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能够把盐利收拢到手中,並且重整盐务的。也就是张巡兵强马壮,在朝中又有奥援,上下合力,才將此事办成。 即便如此,每年千万的盐利,也不过是拿来赡养十万大军罢了。刚刚够,剩下那点,张巡魔下的从吏幕僚,也得分些嚼穀。 要不是在四川得了富顺监,张巡还未必敢收编李德辉送来的五千探马赤军呢。 对了,这会儿李德辉、汪良臣他们不知道在哪儿?张巡把他们从四川俘虏到临安之后,就没有再过问此事。只想著拿这几位去换吕文焕等人回来。 等召对结束之后,有空去探望探望老朋友。 没啥特別的原因,这不汪良臣他们家是陇西巩昌的大土豪嘛,他们家支持谁,谁就能够得到陇西。閒著也是閒著,聊一聊,加深一下感情。 正胡思乱想呢,殿內的爭论似平吵出了一个结果。谢堂说的,荆湖的府库一举盪尽基本上算事实,那朝廷確乎是需要支援一点给鄂州,免得鄂州断餉。 所以陆秀夫鬆口,说给二百万支援一下。他这一鬆口,谢堂立刻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战斗力,穷追猛打啊。 当初鄂州光復,是张巡主持的战事。加之鄂州当时的老百姓十停死了九停,所以城外几乎所有的良由,都成为了忠诚军的军田。 此后又从阿里海牙手里,解救了十几二十万百姓。百姓在汪立信的抚理下,很快恢復了鄂州的屯田。当然彼时权知鄂州的张孝忠也是一个非常標准的南宋军將,很懂经营,到处招揽买卖人到鄂州来开市。 犹记得当年他干扑买行,就差把自己都卖了。 鄂州这几年已经基本恢復了元气,加之上江四川全復,原本断绝消息的贵州地区,也重开了商路。上下两江的商货在鄂州云集,每年单单是市肆的房屋土地租赁费用,以及门市坊市的过税住税,就高达二百数十万贯。 这笔钱是个糊涂帐,地是张巡恢復的,当时张巡大笔一挥,全都充忠诚车军產。但是重建鄂州坊市草市的是张孝忠和汪立信,当初只是模糊的將屯田全部算给张巡,坊市的部分收入拿来维持鄂州的运营, 张巡在分钱这事上,一直都很阔气,算得並不那么清。 毕竟当时张孝忠也是带著一万人进驻鄂州的,当兵的日搞月赏不能停, 得用银钱日夜餵看,才肯卖力打仗。 汪立信是清官,乞老回乡,连个行李都没有。这些坊市房屋资產,他都没要。张孝忠倒是想要,碰上了老上级李庭芝復归鄂州,加上又要去赚富顺监川盐的钱了,所以顺水人情,全都送给了李庭芝。 现在谢堂要爭的就是这笔钱到底是公款,还是李庭芝魔下军队的“军產”! 是军產,那就应该他谢堂在接管军队的同时,接过这笔不断生利的资產。是彼时担任平章政事·督师上江的汪立信建设起来的官產,那后续接管的李庭芝一走,这钱就得归还给临安朝廷。 嘘! 里边儿居然还有这种事? 张巡依稀记得鄂州確实给自己分过几年的日赁钱,但主要是提供军粮, 每年超一百万斛稻穀。不论是直接在鄂州发卖,还是运去四川,或者淮南, 都足资军食。忠诚军的兵士一个个在营里嗯造碳水大米饭,各个都按每顿三四斤乾饭来整的。 军队经理人们负责干得这些事,张巡並不细问,只管魔下健儿都吃得饱饱得,能够大操三六九,小操天天有,保持旺盛的精力和体力即可。 他们这些经理人在里面有点油水好处,张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怎么管。当然要是让俺的兵说今天没吃上那早中晚三盆乾饭和咸菜,哼哼,张巡的刀可快。 眼下谢堂要是得了二百万贯的头期款,把二万鄂州兵安抚住。再得到鄂州的日赁钱和坊市税,那就有多养二万人的可能了。 小皇帝偏头过来,瞧了一眼张巡,这份產业里,有没有你的事? 有吧,但张巡也没很在意,只要那一百万斛稻米拉来,就成。 瞧见二人眼神交流,正在爭执的谢堂和陆秀夫也问张巡,既然你是当事人,鄂州是你光復的,光復时这份產业是怎么登记的? “啊?” 一句话把张巡给问愣住了,因为张巡真的很少插手这些细务。大少爷出身嘛,能管家就不错了,不可能亲自去割稻穀的吧。 非常难得的,张巡在眾人面前露出了无措的表情。儘管只有一瞬间,还是被大伙儿给捕捉到了。 “此事还是派人去问告老还乡的汪平章吧。”张巡掩饰了一下,立刻把事情推给老汪头。 “节帅分毫都不记得了?”之前看著像是好好先生的谢堂,这会儿语气很有几分锋锐之感。 以前那是他没有利益在,现在事关自身利益,他的战斗欲望都上升了好几个维度。 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甚至主动开口问张巡呢。因为鄂州城外的屯田,是非常清晰的忠诚军军產,就和扬州城外的屯田一样。 在维护“军產”一事上,张巡和之后要接鄂州兵的谢堂,应该站在统一战线。 “大概或者也许是,恐怕仿佛不见得。”被他这么一问,张巡放了一个闷屁。 “哇哦-—---”小皇帝赵轻呼一声,自己这个谢表叔好厉害,居然把堂堂的张二节帅给问住了。 “节帅,事关重大,如何这般说啊。”谢堂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张巡的面前。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张巡调整好情绪,把谢堂给按回了对面的座上。 第460章 460.本质还是央地爭 第460章 460.本质还是央地爭 不是,老兄,咱们都是文明人对吧,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 说白了,眼前这个事,就是南宋已经走到了他的末期,中枢对於地方的控制力极为薄弱,全靠一个统治惯性在维持。 对於到底是“官產”还是“军產”的爭论,非常直接的显示了此时地方藩镇化程度的加强,以及对於地方军事强人的依赖。 不是军事强人在依赖朝廷的所谓的正统名分,而是朝廷依靠地方军事强人对朝廷统治的认可,来维持自身所谓的正统和体面。 认你,你就是皇帝。 不认?那你也不过就是个两浙东路节度使。 甚至是杭州临安府尹。 所以才会出现军事强人李庭芝將要离任,原本安泰的一切布置,陡然出现纠纷的情况。谁叫他他本人是个忠心於朝廷的臣子,但又是客观上实现了一定程度藩镇化的大帅。 眼前的情况就是,李庭芝在,那就都是李庭芝的,没有半点纠纷。李庭芝要走,他儿子又都不是什么良將,不能够成为整个藩镇的新核心。那纠纷就起来了,中枢想要恢復权力,地方则抗拒中枢的进入。 表面上看是谢堂和陆秀夫在爭论二万人的裁撤问题,实际上谢堂的屁股已经坐到了地方藩镇上,而陆秀夫代表看中枢。 张巡作为地方藩镇上的大帅,天然的和谢堂有共同利益。比如说,仅仅只是比如啊,朝廷下令裁撤忠诚军,那掛在忠诚军名下的军產是不是得收归朝廷? 別说什么忠诚军百战百胜,威名赫赫。孟珙那支转战大江上下,几乎打满宋蒙金三国全场,號称无敌的“忠顺军”现在在哪儿? 有些事情只是不提,不代表他就没有发生。 岳飞死后,其魔下的军队被快速的肢解和重编。而隶属於岳家军的大量车產,一波肥了臣构,都成为了官產和皇帝的私產。 趁著现在李庭芝要离开荆湖两路,围绕著他离任后的各种政治军事遗產,还有的斗呢。 怪就怪张巡的爹死的早,重点是张巡还是被母亲溺爱的小儿子。这些政治权谋斗爭,朝廷关係利益分配的事,老爹张雪溪就没教过张巡也就是张巡脚底抹油跑的快,真要是全身心投入临安的权斗场,要不了三集就被这帮天天斗的人给玩死了。 整个临安,无时无刻不充斥著阴谋和诡计。 若非上面还有个姐夫陆秀夫顶著,且现在朝廷真的很需要张巡的这一付家当,张巡指不定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咯。 回到话题上,李庭芝本人是什么態度? 毕竟按照朝中现在的想法,李庭芝这一军是可以稍微“肢解”一下的, 一万人裁为熟券,去郢州屯田。一万人跟著李庭芝去襄阳攻坚,得胜之后就留下在襄樊作为城防主力之一了。 这一部分人,將分为三营,分別交给李庭芝的部將朱焕、孙贵、胡惟孝。剩下来的两万,要么裁,要么留。 至於李庭芝的三个儿子,一个荫为武將,可以直接授为环卫官,到殿前司混一个好差事。一个荫给文资,发去腹里州县,弄个知州乾乾,替他们老李家刮个几十万的棺材本,维持一下家门。 最后一个就选其中最有文化的,先塞进太学念书,有得是办法给他弄去上舍。或者就內幕一个进士给他,这在南宋也不是很难的事。或者说只要愿意,有的是办法。 比如说明年又是一科春闈,主考官会是谁?极有可能是张逞加尚书衔去主持科考,那试卷题目啥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把他的儿子都安排妥了,这份產业朝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盘。毕竟你都无后顾之忧了,还占著这么一份產业作甚? 在张巡的提问下,眾人把目光转向孟渊。 你来之前李庭芝是怎么嘱咐的?没了大兵的李家,肯定保不住这一份產业。是交给下一任大帅,还是归还给朝廷? 要说李庭芝是完全的“纯臣”,想必在座的没有一个人会信。真要“纯”,就不会搞藩镇化。来之前不上表,昨儿召对不表態,今儿召对不说话,其实李庭芝恐怕也有些想法在这里面。 被问到的孟渊站起身来,躬身向赵湿和谢太后行礼,隨即就表示现在李庭芝还是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那这就是荆湖一镇四万余官军的俸来源。之后他不担任大使了,那这就是朝廷袞袞诸公们需要考虑的事。 好好好! 果然嘛,李庭芝也是滑头,直接甩锅。 『实在不妥,便由朝中再选一人充荆湖总领司。”文天祥的屁股也在朝廷中枢上,但他的目標是驱逐虏,恢復全宋,所以他可以变通。 “如何?”大伙儿纷纷望向他。 “无非是选用良吏,徵集诸款,再解递军前。”文天祥这说法,就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產业还算是“官產”,由临安朝廷派遣官吏前去接管,並且负责各项收入的实际徵收和会计。但荆湖和临安约定,这笔钱不论多少,都不上缴到中枢財政上,全部留存在地方。交给鄂州镇的官军使用。 朝廷占一个面子,荆湖得一个里子。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朝廷重新获得了这一份產业收入。同时也约等於朝廷的触角得以再次深入到荆湖地方,加强宋室在荆湖的威望, 须知吕文焕降元之后,荆湖北路全境沦陷,都已经开始接受元朝的统治了。大量的官吏投降,甚至连皇粮,都给带元交了一年。 宋朝廷在当地的威望,堪称是荡然无存。现在在荆湖报李庭芝的名字, 比报赵湿的名字要好使不知道多少倍。 .. 谢堂和陆秀夫都没说话,显然在权衡利弊, 文天祥的意思是大伙儿各退一步,为了復兴带宋的宏伟目標,共同努力奋斗。在实现恢復全宋之前,不要爭成这样。 “此议极好!”张巡深感自己的脑袋瓜子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上再耗了, 立刻大声附和文天祥,进行表態。 第461章 461.中土英雄究竟谁 第461章 461.中土英雄究竟谁 陆秀夫沉默了,他並不想这样,因为这二三百万要是能收归国有,国裕不说大宽吧,至少那系在脖颈上的上吊绳可以松上一大截。 对面的谢堂也不想这样,因为谢堂出身豪势之家,带宋官吏都是什么货色,他看的非常明白。过一道手,就要落一层油,说是二三百万的巨额收入,別最后落到他手里的,连二百万都不足数。 带宋官场上这种“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的风气,即便是在张巡的辖区內,也无法完全禁止。 朝廷拨给张巡八万斛军粮,实际解到张巡面前的就六万多。张巡刚要发火,就有飘没来的一万斛军粮送到张家子弟名下的粮栈了。 全体系都在溃烂,不是推倒重开,很难解决。 瞧见二人迟疑,二圣也不敢轻易下决断。毕竟下边儿都是股肱大臣,赵湿哪里肯轻易的冒犯其中一方。他现在尚未亲政,在朝中也没有根基,发表意见都只能说是同诸位相公商量看来。 “便如此吧!”文天祥居然也站起来,一手一边,牵起谢堂和陆秀夫的手。 那意思显然是大伙儿都给我一个面子,这事就这样办得了。其实文天祥作为朝廷的“首相”,他的想法又是另外一重。 他既希望荆湖镇保留老兵,方便他將来挥师北伐,恢復中原。又希望临安朝廷中枢能够张大王权,恢復威望。所以他帮谁都违背自己的本心,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劝两边都让一让,免得伤了和气。 “喉—” “也罢—” 两人被文天祥给拽了起来,还真不能不给文天祥面子。现在整个带宋, 文天祥的面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还真不好拂。 “也是文相公一番美意。”文天祥的面子还差那么一点的话,那就再加上张巡的面子。 文天祥加张巡,面子大的没边了。算俺们两个欠你们人情行不行?下次有机会一定还。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如此办理,也很妥当。”倒是赵湿,看大伙儿的意思是差不多要定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想摘个胜利完结的桃子,也站起来,走到几位爱卿面前。 都这样了,难道还能说不行吗?肯定不能了呀。事情就这样议定了下来,鄂州镇的二万军不裁了,交给谢堂去接管。 在中枢的陆秀夫不仅得给谢堂二百万,让他带去上任,还事实上没有爭取到鄂州城坊市资產的实利,只得到了个虚名。 当然安插一个监管二三百万收入的荆湖总领或者说湖广总领,也足够让自己势力內的一名高阶官僚感恩戴德了。毕竟这差使一立起来,就是標准的肥差,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那种。过一年的手,能吃好几年的猪油拌饭。 一年一换,十年便能得十名高阶官僚的忠心,其实也不能叫完全的亏。 毕竟做主战派带头大哥的,大伙几儿跟著你摇旗吶喊,你不说带著大伙儿吃香喝辣,但灰色地带该分润的,也得让大伙儿沾点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原本还说要把殿司兵换去鄂州呢,最后也没有换成。 谢堂能不能镇住这二万鄂州精锐老兵,后面就得看他的手段了。 大伙儿依次向二圣行礼,从容退出勤政殿。小皇帝下午还要和自己的哥哥吉大王赵是,以及广大王赵,一道念书。按理说三人是不在一块儿读书的,可谢太后年纪大了,就希望自己儿孙绕膝,就把三个孙子都捎上,每天见一见。 广王赵为就是歷史上的宋末帝,歷史上这个时候已经被陆秀夫背看跳海殉国了。前头张巡进宫的时候,还瞧见了这位大王。坐著步,看不出身量高低。但参考他的两位兄长,应该也不是什么矮小的人。 如此说起来,先帝度宗赵的这三个儿子,还真有可能是南宋歷代皇嗣中,最健康的那一批。宋度宗本人虽然疑似有点弱智,但他是因为娘胎里被人下药,药成弱智的,这玩意儿肯定不会遗传。 参考赵与芮的身体状况,以及思维灵敏程度,赵是、赵、赵为三兄弟,还真有可能都是长命百岁,並且智力发育正常的皇嗣。 “想什么呢?”才出大內,陆秀夫瞧见张巡若有所思,就问张巡。 “啊,没什么。”確实没什么,硬要说有,那就有点对不住先帝了,又说了一遍他弱智。 “方才召对,你倒是滑头。”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谢堂爭“军產”,和张巡利益相关,加上当时张巡確乎是没有什么对策,自然只能打马虎眼。 “何苦来问我,我一个军將是吧。”张巡都没亲自下场去爭这几百万, 算很好啦。 要是换成別人,张口就说这是我岳父的资產,我身为女婿,接盘岳父怎么了?典型例子,织田信长,我接盘我岳父的美浓怎么了?儘管最后把自己岳父的孙子龙兴都给杀了。 “君实,君实。”身后传来文天祥的呼声。 结果原本还要和张巡分说一二的陆秀夫,立刻假装没听见,飞也似的跑路离开。 喷,文天祥和陆秀夫这也算是有点小摩擦了,哎呀,该怎么形容这事呢。都是为了带宋好,可这中间,认知和態度的不同,还是会造成各种摩擦。 跑过张巡身边的文天祥,连招呼都没打,就撩著袍子去追陆秀夫。显然文天祥也知道刚刚没和陆秀夫通气,就出了主意,肯定是让陆秀夫不高兴了。 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慾的,不是说做了宰相,就能够变成完全无情的机器。 瞎,这带宋到底怎么了?怎么搞得所有事情都是这么糟糕呢?求求了, 出一个中土英雄吧。来一个中土英雄,大开大合的,把这烂摊子全给他收拾了。 按理说,时局发展到这一步,中土英雄应该已经诞生啦,时势造就英雄嘛。 那会是谁? 是已经出现,还是正在出现? “总不能是我自己吧。”这念头,就怎么顺滑的出现在了张巡的脑子里。 第462章 462.命主便是你张二 第462章 462.命主便是你张二 “叶先生,你说天下时局纷乱如斯,临安威权日丧,为何无有救时扶正的天命之子应运而生呢?” 张巡若有所思的回到家,有些念头一旦动了起来,那確实是很难压抑下去的。刚刚路上张巡就在想,朱元璋他爹现在肯定是没生呢,但他爷爷朱初一肯定是出生了。 但朱元璋是气运之子,朱初一不可能是啊。 况且朱元璋成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收编了郭子兴的资產,並且顺利的进行了重组。现在哪有马皇后和郭子兴去赞助朱初一? 至於陈友谅,那就更別说了。他们家穷的差点绝后,是靠他爹入赘到一户姓陈的人家,才勉强混上了饱饭, 要是搁汉代,赘婿和刑徒是一个等级的存在,汉武帝武装人马通西域,就徵发赘婿和刑徒。现在带宋虽然赘婿没这么低三下四了,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二位都处於隨时有可能连一摊液体都化不成的阶段,毕竟他们的祖父和父亲会不会饿死,疫死,或者隨便怎么死,都很难说。 等等! 突然有个事情要说,王保保的爷爷或许就在张巡所俘的西川元军诸將中。具体名字叫什么,那是不知道的,但是因为张巡小翅膀的波动,王保保他爷爷肯定不能定居河南光州固始县了。 现在光州固始县还在宋朝境內,王保保的爷爷绝对没有可能到当地安插落户,成为地方上的大富户。为王保保的爹赛因赤答忽积累下足以募集数千兵马的財富。 那按照前世浅薄的记忆,王保保的爷爷约略是在四川征战立功之后,才得到了河南光州的某个世职,进而落籍。 名字叫啥不知道,姓氏是知道的,伯也台氏。 不是张巡博文强记,是因为在后世视频网站上,看到有人专门做视频,分析黄河游泳冠军王保保到底是王姓汉族人士,还是蒙古族军户出身。 嘱咐人持自己的帖子,去朝廷安置元军降兵家口的牢城內,询问是否有伯也台氏的男子。 “节帅何出此问吶?”叶李並不知道刚刚张巡在勤政殿召对中,进一步的认识到了带宋的糜烂和衰弱。 “只是回家路上,有所想罢了。”张巡的主观能动性一般,当初遇事,第一时间想的是预备好投降伯顏,而不是预备好起兵抗爭。 说白了,张巡还真不是一个生下来就龙傲天,在吃奶时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皇帝的人。贪图富贵享受,安於现状的性子,是从后世直接穿越带来的。而且还结合了一下这一世原主自身的某些意志,绝非什么强人。 所以在遇到这种涉及到整个天下的大难题时,张巡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上去著手解决,而是期待出现一个政治强人来解决。 其实这很矛盾的,如果是后世那个躺平崽,那期待新的政治强人很正常。但现在的张巡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兵,这个强人就应该是张巡自己。 “节帅是觉得寻不著救世良方,故此一问?”叶李眼神中闪烁著精光,他终於等到张巡来问这个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唔-————-差不多,大概是如此。”张巡除了那句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良方好救带宋。 “哈哈哈哈,良方便是节帅自身啊!”叶李以手直指张巡,非常大声。 “我?”张巡犹不自信。 “主少国疑,四方板荡,天下之势危若累卵,正是命主应运而生之时。节帅仗兼併精锐,据金汤城池,五世三公,恩信布於荆扬。今者诸士用命,只知有节帅,而不知有赵。两浙百姓殷附节帅久矣,无不期盼。” “这这这—————”张巡连呼不可思议,对叶李的话有些不信。 我已经有这么牛逼了?没有这么厉害的吧。要说仗兼併精锐,那確实是真的。五世三公,也是真的。至於將士用命,百姓殷附?矣,好像都是真的。 被叶李这么一说,怎么真感觉自己有一番王者气象? “节帅何不自信?”叶李支起自己的老寒腿,连忙站到张巡的面前,指望给张巡来一记振聋发。 “有些大逆不道啊————” 张巡连忙摆手,確实这话就是大逆不道的。 “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故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若臣疑於君而不反,復为君疑而诛之:若君疑於臣而不诛,则復疑於君而必反, 节帅既已疑君,况復何言?”叶李说的非常直接了。 你都开始怀疑这个带宋的统治合法性了,那带宋的君还能不疑你吗?只不过是现在双方都还有用得上时候,所以才按而不发。一旦將来君有了弄死你小子的本事,肯定会毫不犹疑的弄死你小子的。 带宋这玩意儿那可是有大大的前例啊,岳飞是怎么死的?那斑斑血泪,如今还留在风波亭內吶。 难道你忘了嘛! “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张巡被叶李这么一喝,原本的心態立刻就出现了崩裂。 原先张巡觉得自己做一个跋扈军將,但是在整个带宋旧秩序的框架內玩,那么只要自己还遵守一定的游戏规则,无论怎么玩,也不至於把命给玩丟了。 现在按照叶李的说法,在张巡出头的那一日起,其实就已经有了灭亡的危机。只是因为现在张巡的实力强大,而旧有的权势暂时式微,所以双方才保持了和睦。 或者说也不能叫和睦,应该是一直微弱的,堪称“命悬一线”的平衡。也既旧权势尚有他们认为可以拿来安抚、收买、笼络,乃至於是牵制张巡的东西,张巡还能够为他们所用。 一俟张巡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已经强大到足以正面挑战王权的地步,那到时候旧王权一定会用最锋利的刀子,来收割张巡的性命。 即便是冒著两败俱伤,或者是玉石俱焚的风险,旧王权旧势力一样会这么做。因为他们恐惧於自己失去权势的那一天,在封建时代的大氛围之下,仅仅只是早就萌发的怀疑,便足以为张巡定罪了。 第463章 463.大变只在三五年 第463章 463.大变只在三五年 叶李说的对啊,究竟是时势造就英雄,还是英雄造就时势,那不还得看咱们自己嘛。被动的等待政治军事强人的出现,绝不符合张巡现在的身份。 凭啥这个强人不能是张巡呢? 按照叶李的想法,这个强人就得是张巡! 现在张巡觉悟也不算晚,毕竟张巡这才几岁啊?区区二十六七罢了,虽然李世民在这个年纪已经做了统一天下的主力,甚至发动完了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杨秀清也代天父传言,稳定了太平军军心,完成了永安定製,开始挥师北伐。 真强人这会儿再次也已经创业过半,张巡才开始想起创业,甚至算晚的。 不过张巡的创业基础比较好,各方面都有优势。这也是叶李最看重的一点, 张巡不是从无到有的创业,而是从十到百的创业。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他的兄弟都是自己带起来的。等到有了基业,去请什么刘伯温出山,人家刘伯温还瞧不起他呢,天天搁那儿怀念带元。 倒是李世民,开局就有好爹加晋阳,本钱足,一开始就有好大一帮兄弟宗族,还有各种谋臣猛將环绕身侧,成功率远胜於朱元璋。 “只是朝中-—-”张巡当然不可能三句话,就开始预备造反什么的,那简直太儿戏了。 现在朝中那可是標准的正人当道啊,文天祥海內名土,天下皆知的救时宰相。重点是他极其忠於带宋,日思夜想的都是恢復带宋的河山。 如果张巡要反了,文天祥怎么办?这种人要是被张巡害了,那张巡肯定是要遗臭万年的。朱棣虽然自己屁股也不多乾净,但他杀了个方孝孺,那真是被骂了几百年啊。 须知文天祥可不是方孝孺,其名位更在其上,有如“国胆”一般吶。害这样的人,那將来西湖边的跪像,保不齐得有张巡一个。 “文陆二位相公,年岁均远长於节帅。”叶李没说怎么办,先明確一点。 那就是文天祥和陆秀夫都四十多,开始奔五十了。这年头人生五十年,能活五十就算是正常去世的。別的不说,或许等张巡再准备几年,这二位就正常去世了呢? 一旦这二位去世,朝中再无有名声胜於二人的正人君子。到时候蝇营狗苟之辈肯定会上来,杀那些烂货,毫无心理负担啊。 即便文天祥和陆秀夫意外的长寿,活了五十活六十,一路奔著七十去。以目前的局势看,也未必能够一直担任宰相。 瞧瞧朝廷现在的部署,即便是有文天祥这样锐意进取的宰相执政,还是没有摆出明確的恢復气象。 就是欺负你文天祥是正人君子,事事尊重二圣,在很多事情上扯文天祥的后腿。 现在国家板荡,北方的威胁仍旧巨大,再者皇帝年幼,无法事实上独立执政。所以用文天祥顶在前面,等小皇帝亲政了,你看著办。 说不得,文相公和陆相公就要去职,出判广州、福州或者潭州。 二圣可没有什么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心思,他们所图的,始终是维持赵宋在东南半壁的统治。能够偏安於一隅,就足以令他们高兴欢喜的了。 以目前小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正常智商,这个阶段的到来,不会很久的。很有可能就在三五年之后,便会著手展开。 到时候文天祥或者陆秀夫,甚至有可能远远的出判成都府,坐船赶到临安都要两个月以上。有两个月的时间,改朝换代都成了既定事实。 他们想变,都未必变得了咯。 至於你说皇帝赵是白痴吗?自毁长城?搁別的朝代,那还有可能需要考虑一下,爭辩一下。但很可惜,现在是在南宋。 杀岳飞对金主和,杀韩胄对金再和,长城拆的还少了?韩胄可怜吶,直接传首中原了。中原的百姓瞧见了,顿时对带宋大失所望,再也不期待什么带宋能够兴师北上,挥定中原。 “嘶—————”叶李说得对啊,张巡竟然无言以对。 咱们知道文天祥和陆秀夫是国家干城,一旦没了,原本还有可能稳定下来的局面,就会立刻出现反覆。老赵家知道吗?大约也是知道的。但如果小皇帝亲政了,再是忠君爱国,也架不住侵凌了皇权,遭到皇权厌恶的结局。 “节帅甚至不必多行他举,搞赏三军,抚定士卒,广纳贤才,屯粮积餉即可。”叶李虽然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但是並不能立刻就给张巡上猛药。 怕短时间之內,劝的太快,把张巡给嚇著了。不到临门一脚的时候,还真不好玩狐鸣鱼符、天冷加衣的戏码。 赵大在陈桥驛能够黄袍加身,那是基础都打好了。现在张巡才有个念头,守卫余杭门的將校替换成张二的人了吗?肯定还没有啊。 须知赵匡胤反身回开封,石守信、王审琦直接打开了开封城门。而韩通连军队都没有办法召集到,便被人灭了满门。 现在张巡打去杭州,谁给张巡开门? “等?”张巡倒是能懂叶李的意思,那就是高筑墙、广积粮唄。 因为现在朝廷正人当道,所以没有举大事的机会。可观察朝廷的情势,这个机会不会拖延太久的,就在这三五年之年,便有可能。 “等一等,也无妨嘛。”叶李发现张巡听进去了,面上露出了微笑,终於捨得坐下。 “哈——”张巡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回家和叶李的聊天真是大逆不道啊,但是感觉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把窗户纸揭开之后,感觉还挺平常的。 不知道歷史上那些走到这一步的,是不是也是这样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开始筹谋起天下大事? 只不过眼下的张巡,才刚刚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很多事情都是不作数的,未必真会如何如何。 按照叶李的说法,天下有变,才是机会。至於什么时候有变,那谁知道呢? 也许十年八年,都未必能变得了。 当然啦,也有可能明天就变,话不能够说得太死。 第464章 464.两根羊腿得喜住 第464章 464.两根羊腿得喜住 “可认得我?” 一名颇为精壮,但容貌稍显潦草的汉子,被侍卫亲军带到了张巡的面前。张巡抬头瞧了瞧,两臂修长罗圈腿,一看就是惯於骑射,能在马上左右开弓的好手。 “如何不认得,张二元帅。” 被带来的汉子虽然是个蒙古人面相,圆脸塌鼻子,可汉话说得还行,至少和张巡交流没有任何的问题。 此人正是张巡派人去临安左近牢城內,找寻的王保保祖先。可能是祖父,也可能是曾祖父,但有一点確认的,伯也台氏。 西川元军里真蒙古本来也没多少,一小半是汉军,剩下的一半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汪良臣从巩昌元帅府带出来的巩昌兵。拋开其余的回回、唐兀和钦察人,伯也台氏还真就只有这一个。 “认得就好,来坐吧。”张巡前两天想找中原的气运之子,猛然想到的王保保,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对了,来人叫喜住(王保保曾祖父),肯定是音译,不过张巡並不太在意名字。咱们摩下的女直指挥使叫阿选乌也,张巡见天叫他阿选阿选的。换成后世普通话,约等於天天叫阿爹阿爹,这阿迭乌也占了张巡老大的便宜呢。 这会儿张巡正在切羊腿,羊是赵赏的。张巡一进城,赵就赏了张巡二十只羊,落到张巡嘴里的也就几根羊腿,剩下的全都被跟著进城的二百名夷丁突骑们大快朵颐了。 城外的也没落下,得了五十只羊,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屯驻在临安,虽然禁止他们出营,可是吃得都是张巡专门叫的外卖,肚皮相当爽。 正用小刀切肉呢,张巡眼角的余光瞧见喜住止不住的咽口水。一想也是,被关在牢城里,肯定是吃不上羊肉的。牢城能让他们有饭吃,饿不死,已经是开恩了。可能也就李德辉、汪良臣他们,能吃上肉。 “喏。”张巡把盛著烤羊腿的大锡盘直接推到喜住的面前, ...” 这喜住显然也是谗猛了,左右手一手一个羊腿,一道开啃,嘴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谢张巡。 “吃了我的羊,那可是要给我扛枪的。”张巡端起银盏,慢悠悠的喝解腻的露饮。 喜住先是顿了一顿,但绝对不超过五秒钟,很快就转移了心思,把全付精力都放到左右手的羊腿上,继续猛啃。 见他如此,张巡也不急,嘱咐侍从,再给他捧几张饼来。要大,像他们这种廝杀汉,一顿吃个三五斤真的很轻鬆。肚皮再大点的,饿的狠了,吃得再多些的也有。 没多久大饼端了上来,喜住握著手里的羊腿,那是放不捨得,不放又没法吃饼。犹豫了片刻之后,选择对著其中一根大啃,啃得差不多,才拿起饼。一手的油,认认真真的抹在饼上,就差抹手指缝了。 半口水都不喝,硬吃了二斤多饼。 “怎么样?还吃吗?”张巡並不急,权当是看了一场吃播。 “谢元帅赐肉。”喜住抚了自己的胸口好几下,这才顺过气来,朝张巡道谢。 “嗯哼。”张巡盯著喜住,流露出审视的神色。 “本就是元帅的生口,全凭元帅吩咐!”吃饱了的喜住,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就给张巡下跪磕头。 “好好好!”张巡举手轻扶,並未用力抬,只是让喜住起来。 这个头该磕还是得磕,虽然沾点形式主义,但一个头磕下来,君臣名分才算是完全坐定。 来之前,手下的人已经打听过了,喜住弓马嫻熟,能使长刀骨朵。在元军中也是有世职的,不过不大,也就是个百户。 至於说家口?一个老娘,一个媳妇,一个女儿,尚未生子。家庭成分算是很简单,別无兄弟啥的,即便是在临安投靠了张巡,其他人回了大都,也不存在找后帐的事。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十分强大的本事,就是张巡的一个小癖好,收不到歷史上的名將,收名將的爷爷也挺爽的。况且扬州那边正在编练探马赤军,这个喜住先前在元军中,就率领数十骑为李德辉张目哨探,老本行。 另外张巡最近这几天,也不单是在临安乾等著。 先前同叶李密谈之后,张巡有了那么一丝朦朧的想法。半点成系统的,或者成熟的想法都没有,很模糊。 毕竟叶李只说要等嘛,朝廷还是正人当道,並没有出现彻底的、全面的、迫切的改朝换代的时机。 眼下张巡只需要勤修內功,让自己一直保持在良好的状態即可。方便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快速的进行反应。 所以咯,本著勤修內功的原则,张巡在朝廷议定鄂州镇官军去留之后,並未立刻离开临安,而是拜访临安官军四万人的主师们。 临安就三个人有资格被称呼为帅臣,殿前都指挥使马,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麻士龙。 你问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呢?那不就是咱们张二嘛。 按理说张巡也可以被人称呼一声“张马帅”,或者就“马帅”的,但是这个称呼好像不是那么响亮。不如麻士龙的“步帅”来的中听,反正张巡已经是节度使呢,节帅就挺好。 顺著次序,张巡先去拜访了马墅。他哥哥马堃在四川,还曾经在张巡魔下干过几天呢,两人也算是有几分渊源了。 歷史上这会儿马已经在桂林殉国了,但此时殿师干得好好地。他是带宋的大忠臣,对於张巡的到访很高兴,而且招待张巡也非常的热情,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咱们张巡到底也见识过的,马表现出的只是外在,內里对於张巡还是敬而远之的態度。毕竟张巡的存在,其实就是对带宋皇权的威胁。马既然死忠带宋,肯定不会,也不愿意和张巡交心。 不过有一点也要说明,马是很佩服张巡死守常州、驱逐虏的功绩的。响噹噹的战功,值得敬佩。 是以马在总体上对张巡,还是持友善的態度。只要张巡还是带宋的忠臣, 他肯定会和张巡继续保持良好的关係。 第465章 465.三位太尉不同样 第465章 465.三位太尉不同样 不必说,麻士龙对张巡的態度非常之亲近,那是真把张巡当亲兄弟一样来看待。毕竟两人当年一道从当涂·歷阳的尸山血海里逃出来,又在常州援守一年有余,过命的交情。 现在张巡说要造反,那麻士龙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要和张巡翻脸,然后去举报张巡。百分百是说这话我今天就当是没听到过,以后也千万別再说了。 除了造反之外,其他的,刀山火海麻士龙也肯陪张巡去走一遭。甚至说哪天张巡要是兵败了,麻士龙也乐意自率部眾人马,为张巡殿后。即便是直面十万虏骑,也绝对无悔。 乃是货真价实的登堂拜母,妻子不避,连家中未出嫁的女儿都出来叫张二叔叔的情分。 確实嘛,就刚刚给张巡倒酒的,便是麻士龙的髮妻。两人也没有像在马家那样,分席而坐,高摆流水席四十六道菜。就是像家里兄弟那样,一张方桌,整俩硬菜,家人捧上美酒来,烫得热热的,一道共饮。 胡乱聊了一场,喝得东倒西歪,张巡就直接睡在了麻士龙的家里。 和在赵老登的荣王府里睡不一样,在麻士龙的步帅府里过夜,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这可是在战场上把后背交託给对方,都毫不犹豫的兄弟,没有半点不放心的。 等起早了,麻士龙的髮妻甚至专门煮了椒茶来给张巡解宿醉。如果张巡这会儿有个十岁的儿子,那麻士龙一准儿把女儿许配给那小子。甚至当初要是张巡没有和李淑真定亲,麻土龙完全不介意把自己十四岁的女儿嫁给二十六岁的张巡的。 做好兄弟的岳父,那感情更好了。 最后麻士龙派了几个自己的亲兵,陪著一道把张巡送回了家。还嘱咐张巡, 要是在临安没有现成的伙食,那就直接去他家吃,不需要打招呼,什么时候去都行,二百人一起来也行。 兄弟是真兄弟啊! 只是,麻士龙也是铁桿的忠宋大將,百死而不悔的那种。 至於最后一个孙虎臣,张巡派人过去说要拜访。转天起早,天才擦擦亮,太阳都没升起来呢,孙家的家人就已经被孙虎臣打发到张巡的府上来候著。 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就是张巡起床了,他们去报一下。张巡晨练了,他们继续去报一下。一直到张巡出门为止,保证一点儿时间都不让张巡等的。 孙虎臣自己则是推掉了所有的行程安排,起早就梳洗的乾乾净净的,单坐在家里,等看张巡到他家吃午饭。 等张巡一行二百骑抵达孙府,孙虎臣一路小跑到阶下,来欢迎张巡。也亏他多少还是注意一点自己的体面的,没有说跑来给张巡牵马,当眾口称“职”或者“职部”。 亲自为张巡开道,引著张巡进入,就差给张巡打伞了。 说起来,孙虎臣完全不容於张巡魔下的诸將,谁叫丁家洲大战前,孙虎臣就想跑,差点卖了诸军军將。有这个过节在,孙虎臣活该被孤立。 这也是朝廷非常放心孙虎臣在临安统率大兵的缘故,他不见容於淮南镇诸將,只能紧抱著朝廷中枢的大腿。 和在马家差不多,四十六个菜,要从中午一直吃到天黑的宴席。孙虎臣並不清廉,甚至和清廉完全不沾边。带宋军將惯常的驱使兵士做工的事,他干得很顺手。另外还利用军船旗號,大肆买卖经商。 吞併田地,经营店铺南北货,什么赚钱来什么。是以孙虎臣的府邸非常豪华,所用的杯盘碗盏均系金名器,六出的八出的,菱的缠枝的,比之张巡家中的,那是分毫不差。 老张家那可是五代的积蓄啊,孙虎臣他爹早战死了,眼前这些都是他阿附贾似道,以及这几年当副帅积赞下来的。 喷喷喷··—· 不应该当副师,该去做买卖。不过没有这份权力,估计买卖未必能够兴隆。 態度既不像是马那样亲近又疏远,也不像麻土龙那样纯纯铁打的兄弟,更近似一种討好加吹捧。儘管张巡再三表示都是老相识了,別这么拘束,可孙虎臣还是连称要的要的。 节帅海內益名,应当如此! 瞧瞧这话说的,不仅仅是招待张巡席面,还找了一个丝竹班子,吹吹弹弹, 八个舞伎环肥燕瘦,翻然而舞。 別得不说,单单是为了张巡,在这么短的时间內作出如许多的安排,孙虎臣確乎是有心了。 在孙虎臣的心中,张巡的分量显然相当的重。但有没有重过带宋朝廷,或者小皇帝赵湿,那还不太好说。 反正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孙虎臣巴不得能够搭上张巡的船。但他又很清楚, 因为过去的事情,张巡没办法公开的接纳他,他也融不进淮南镇的小团体。 作为一个“聪明人”,孙虎臣便选择结好张巡本人一个人的策略。只要张巡对他的看法没有太大的恶意,那他就算没白忙活。 至於说维持这份友谊,有什么好处?那孙虎臣並不十分確定,反正和张巡保持良好的关係,眼下看绝对没有坏处。 临走,孙虎臣还恭祝张巡之后走马襄樊,旗开得胜吶, 吉利话说了一大筐,在面上,二人之间彷佛比先前和麻士龙打得还火热,那亲密程度,真的就差同塌而眠了。 等回到家里,躺到自己的大床上,张巡就在想临安这三位大师,或者说“太尉”吧,都是什么样的情况。 马大约是不可能拉拢的,他的態度友好但疏远。而且他长期在带宋西陲任事,和张巡魔下诸將毫无交往,连想要串联一下,套个近乎,似乎都有些难度。 麻士龙拋开不说,单说孙虎臣。 他能不能够被拉拢呢?能不能成为咱们的石守信,闻听消息,立刻就打开城门呢?有这种概率,也有这种可能。 但张巡不太敢赌,告诉麻士龙咱们要反,麻士龙至少不会出卖咱们。告诉孙虎臣咱们要反,保不齐当天夜里,孙虎臣就跑去大內,向小皇帝赵打报告了。 第466章 466.到底卖了宋降人 第466章 466.到底卖了宋降人 张巡没走,谢堂先行一步,离开了临安。 不就是去接鄂州镇,至於这么著急吗?既然他走,那朝廷任命李庭芝担任枢密使的詔令,也一道发了出去。看来李庭芝在今年年底前,就会成为沿江诸路兵马都元帅,开始筹划对襄阳·樊城一线的战事。 伴隨著谢堂的离开,全太后之弟全清夫实授同知枢密院事。三十几岁就担任国家的宰相,这在以往是很难想像的事,但谁叫全清夫撞上了呢。既有个好姐妹,又有个愿意拉皇亲国戚一把的小皇帝。 宣麻拜相,水到渠成。 要是搁太平年景,皇后的弟弟居然担任枢相,朝野肯定是要闹得沸反盈天的。当年赵葵以武功起家,被任命为宰相时,满朝大哗,都说什么宰相必须得用读书人。赵葵自己惶恐,宋理宗也没办法力排眾议,最终赵葵外出为荆湖南路安抚使。 去他娘的! 反观眼前,竟然真有几分“一堂和气”的意思。言官御史们不骂,主战派的宰相们也不多说,至於二圣以及全太后,更是乐见其成。 谢堂再是礼部奏名的进土,那好列也沾个进土,他当枢相多少有个理论依据。现在靠荫官荫上来的全清夫都能当枢相,这规矩可是你们先破的哦。 原本屯驻在湖州的谢光孙,也跟著谢堂飞也似的上任。临安武库內但凡有的,那是尽其所能,能搬多少搬多少,全都给他带去鄂州。 允诺给他们的二百方贯安抚钱,也实拨到位。谢太后这是趁著还说得上话, 拼尽全力拉他们老谢家一把啦。 带宋这边打破了规矩,带元的规矩也被突破了个屁的。上都的秋防工作又要开始了,忽必烈深感自己精力不济,有几分年老体衰之思。 於是命真金太子和阿术一道去镇守上都,伯顏也以白身侍从的身份,跟隨真金太子。海都在哈拉和林继承大汗之位,对於草原上造忽必烈反的部族而言,算是有了合理合法的號召力。 也就是海都还需要通知其他各汗国,等他通知完毕,各个汗国的使臣代表都来恭贺他继位之后,他必定兴兵南下。 求兵若渴的忽必烈,在几番犹豫之后,到底还是同意了青阳梦炎和陈文龙带来的宋元换俘条款。也既以李德辉以下四万余眾,交换自吕文焕以下二千余投降元朝的官更並其家口。 虽然跟著吕文焕他们北逃的汉人,不下一万五千人,但很多都是亲兵伴当, 或者军中的基层將校,以及部分骑兵人马。 当然也有他们家中的老家僕,虽然僕役不值钱,可是总需要一些贴心的办事狗腿子。西贡撤退的时候,阿美那还开著直升飞机日以继夜的带翻译们跑路呢。 道理不分中外,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阿美是越混越回去了,搁喀布尔连翻译全家都带不走咯。 南宋这边只是要杀这些投降官吏的全家而已,对於那些“逃兵”、“降卒”无甚在意。忽必烈发现这一条之后,也十分会意的隱去了这一款。 等把吕文焕他们卖了,这上万人立刻编组成军,发去上都,跟著真金太子秋防。 倒也不必担忧这些军队会譁变或者造反,真要是骨头硬的,就像先前张巡在四川碰著的智万寿的部队,听闻智万寿要被砍头,自己就抹了脖子,根本不向张巡投降的。 剩下的那些,其实更多的是隨波逐流。有吕文焕效忠的时候,那就效忠吕文焕。等吕文焕死了,那就效忠忽必烈唄, 好赖也没白接纳吕文焕等降人,至少兼併了一万多南宋的精兵。等再把李德辉等人换回来,原本空虚和破灭的大都侍卫亲军,就又能完完整整的拉起人马来了。 当大都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迟疑许久的忽必烈,向青阳梦炎和陈文龙允诺,只要是南宋列出明细清单的“逃人”,除开已死的,一定全部交还给宋国(死的交遗骨)。而且是老婆孩子爹娘啥的,一起交还,绝不隱匿。 闻知此事的青阳梦炎那是大喜过望,再三向忽必烈行礼。毕竟忽必烈也算是北面之君,带宋给北方的辽、金皇帝行礼都行惯了,也不能说什么骨头软。又没三跪九叩,纯当是感谢鞠躬。 预估一下,青阳梦炎等人如果轻骑南下,两个月內就可以抵达沿淮各边。再去临安復命,算一个月。三个月后,临安宋廷就应该知道忽必烈愿意换俘的消息了。 既然如此,那就约定以明年五月为限,五月十五之前,带宋把李德辉以下四万余人带到淮边。带元也把吕文焕等人带来,双方验明正身之后,就进行交换。 为了表达诚意,宋使团不是带了一个蒙古千户回大都,当面向忽必烈陈说李德辉、汪良臣、赵匣刺等人还都活著嘛。忽必烈可以先把原知江州的钱真孙还给带宋,权当是一换一了。 让带宋先把钱真孙带回家给砍了,助助兴啥的。双方取得了一定的共识之后,再在沿淮各边进行交换工作。爭取在明年五月之前,把换人工作彻底完成。 忽必烈急啊,今年海都不南下,那是因为还得去哈拉和林继位,並且把他继位的消息传递给各大汗国。 今年不来,明年一定会来。 爭大位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说可以半道坐下来歇歇的。一旦开始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位就那么一张,不是你得,就是我得。 五月份从淮南捞来李德辉等人,即便都是老兵,也得先吃个半月饱饭,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再上马打仗吧。 另外几方人的骤马器械,也需要沿途补充,都不是一而就的事。要不是这年头没飞机,忽必烈真想现在就把李德辉给捞回来,让他也去辅佐真金太子防秋。 能够拖到五月份,已经是忽必烈掐著手指头千算方算的时间啦。 双方一议定,也顾不上北方的冬雪了,收拾收拾就出发。忽必烈馈赠了宋使团不少礼物之后,就安排人马,把宋使团往南方送。 第467章 467.两件大事撞一起 第467章 467.两件大事撞一起 在临安爭执完了恢復襄樊的问题,又突然开悟了一些社会性小问题的张巡, 这下终於可以离开临安,回返扬州了。当然主要原因其实是李淑真要生了,现在赶回去时间上还有十天半月的宽裕。 辞別临安眾人,出发之前还得了一波小皇帝的赏赐,张巡这回走的就比较正常了。不像是上次,昨天大伙儿还坐一起喝大酒呢,第二天就一声不的跑路。 嚇死个人! 以后还是正常上朝向皇帝辞行,领点路上的补贴,大伙儿心里面也安稳。头前赵老登不是说要把那几位手上功夫非常了得的侍妾送给张巡嘛,张巡再三推辞,才让赵老登熄了这个心思。 他还说先把人送到张巡在临安的府邸之中,如果张巡在扬州不方便,在临安也用得上。反正这玩意儿又不看色的,即便这些人年老色衰一些,只要按的功夫好,那也一样爽。 怀呸胚,老不修的东西,真是的,这不搅乱俺们和谐夫妻小家庭嘛。 行船走马,按著水程,一程一程的往扬州赶去。张巡多少沾点归心似箭,最后真就是三天既返扬州。李淑真虽然已经脚肿的都不太方便走路了,可確实还没要生的跡象。 瞎,听说张巡飞马赶回来,还说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得了,没生那就没啥好著急的。问了问,府里早就安排好了两个接產婆,甚至连大夫都请了,人一直留在府里待命,保证立刻就能用得上。 可刚坐下喝口水,缘边军州就传了急信来,说是春天出使北虏的使臣团,这会儿居然已经被送返回淮南,正在往扬州来。 啊? 这才八九个月吧,就交涉结束了?那看来忽必烈还真是个人物,没有肯答应南宋这边换俘的要求。 可以理解,毕竟要是忽必烈卖了吕文焕,以后元军再想要南下,就不会有人愿意投降了。不说拼死抵抗吧,至少也是弃官而走,拒不合作的態度。 作为一个有心夺取全中国的皇帝,忽必烈还是有点硬气的。 那之后李德辉、汪良臣他们,怕是就得被拉到太庙去,斩首祭奠先帝了。先帝的血食不能断,砍个李德辉来祭拜,也够格了。 赶紧派人去接使团,换俘不成就不成唄,反正马上带宋又要向北进攻了。战端一启,还谈什么换俘的事啊。 候了二日,张巡便瞧见青阳梦炎和陈文龙披著自己送给他们的貂,满脸兴奋的跑来拜访自己。 咋? 有貂穿也不至於这么兴奋吧。 “节帅,北主同意交换逃人!”青阳梦炎解下貂,都来不及问好行礼,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瞎,不同意就不同意,也非青阳侍郎的过失什么!”张巡都准备开始说安慰的话了,结果青阳梦炎居然说忽必烈答应了。 “哈哈哈哈,幸不辱命,北主约定五月换人。”青阳梦炎先是一愣,瞧见张巡反应了过来,这才向张巡躬身行礼。 “竟然允了——” 这这这,张巡稍微有些沉默。 也怪李庭芝早不生背疽,晚不生背疽,偏偏就这俩月开始生背疽。得了病就怕自己马上要死了,要去见先帝了,立刻建言和虏开战。 现在好了,忽必烈居然同意了换人之议。那为了达成此议,北伐襄阳一事, 就得往后稍稍推迟啦。 幸好双方不是达成的和议,只是允诺互相换人罢了。这要是还达成了和议, 南宋主动向襄樊发起进攻,还沾一个破坏和议,毫无廉耻的大过呢。 “节帅?”另一边,也已经坐下的陈文龙,发觉张巡有些迟疑啊。 “不瞒二位,荆湖的李安抚相公,也就是我的泰山,极言进諫,恢復襄樊。 朝议已经允了,甚至將谢相公出外为荆湖帅臣,且加李安抚相公为枢密使元帅。”张巡不可能说骗青阳梦炎和陈文龙的。 “怎滴?怎滴如此—.”一句话把对面二位使臣给干懵了。 真就是一边谈判一边打,这要是他们还没回来,南宋这边就开打,他们不就赔在了大都嘛。 其实也不至於,朝廷也得编练一下迁移至鄂州的赣南山民和扬子海寇的。再怎么著,也得让这些人都有个铁头枪吧。 没有傢伙事,怎么去杀韃子? 全给他们披上铁甲是不可能的,但是盾牌啥的,配一配,方便他们举著盾牌去襄阳城下填壕沟啊。啥遮蔽也没有,那根本就靠近不了襄阳城的。 说是让他们去冲襄阳,横竖不亏,可李庭芝也是海內名將。他的目的是打下襄樊,然后死了好给先帝们报帐,没给他们丟份儿。 既然目標是打下襄樊,该做的准备肯定要做,明年开春之后,大概率是开春的雨季结束之后。等到春和景明,方物萌发,也就是三月份的时候,就会出兵了。 只是,忽必烈的意思是五月份换俘· 五月份换完就六月啦,六月再出兵进攻襄樊?即便襄樊地区没有江东一带酷暑燥热,那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罢,二位还是照旧赴行在答命。”难为眼前两个使臣有什么用? 反正李庭芝那个背疽也不是急症,罗天益都说了,养著唄,养几个月差不多。实在不行就等到八月下旬再出兵,正好再等鄂州镇一季秋粮,军粮充裕出战。 能把吕文焕换回来,肯定是大事中的大事。把吕文焕拖去太庙砍头,然后传首三边,那对千南宋军民百姓十生气上的鼓舞:是极其巨大的。而目可以严厉的警告投降派,投降没有好下场。打击投降派的气焰,让他们不敢出头。 且让两位使臣在扬州安歇一晚,正好让张巡分开写两封信。一封去给李庭芝,一封去往临安。兹事体大,咱们大伙儿商议著来,千万別临安这边在换俘, 荆湖那边已经开始进攻襄樊了。 两边各自行动,不单单是有违信义的问题,还极有可能造成中枢和地方的猜忌,进而导致两边互相肘,北伐襄樊的大事功败垂成。 第468章 468.拿来祭旗正好使 第468章 468.拿来祭旗正好使 给李庭芝的理由是现成的,大军出征总要杀两口猪羊来祭旗吧。眼前要是能够砍了吕文焕来祭旗,那肯定“旗魂大悦”,保佑您老人家在襄樊百战百胜。 谈,还別不信,这会儿许多大將都吃这一套的。 神神鬼鬼之事固然没有啥根据,可这年头没法解释的事情多了去了,求神拜佛图个心安嘛。保不齐真的“旗魂大悦”呢? 对朝廷嘛,换回吕文焕这事就更重要了。就是吕文焕一个人带崩沿江各边的,没他带路,伯顏绝对来不了这么快。对於吕文焕,谢太后和小皇帝赵湿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先前殿上召对,就说一定要把吕文焕拉去先帝的陵寢大卸八块。 是真的卸八块,带宋歷史上有这个传统的。金哀宗完顏守绪不就是嘛,而且这事乃是孟珙乾的,据说他和蒙古將领塔察儿,把完顏守绪一分为二,不知道是上下切,还是左右切。反正是分成了两大块,拉到临安祭拜先帝们。 带金完顏氏,和带宋有血海深仇的嘛,这么干合情合理来著。血腥是血腥了一点,但完顏家杀老赵家的宗室男女也没手软。 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现在吕文焕能够被换回来,他身份还不如金哀宗完顏守绪呢,只分他八块, 都算是当今官家有盛德,没有把他千刀万剐。真要是鱼鳞剐,那一两银子一片肉,能够在临安创造好几个会子手大富翁。 两封信写好,张巡连忙用淮南镇自己的军递,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去。同时文派人换船换夫,护送二位使臣前往行在。 青阳梦炎和陈文龙也不多废话,他们出使带元,如果最终换俘成功,那就是一笔了不得的政治履歷。如果换俘不成,那这八九个月的辛苦便全白费啦,等於啥也没捞著。 也不对,捞著了忽必烈几十驮的赏赐財物, 可相比较於未来衝击宰相大位的政治履歷,区区几十驮赏赐,根本就不够看的。这点財物,到外任去干一任知州,不也能刮来嘛。 同张巡辞別,二人搭上了船就走,心里面是真的急。 张巡还好,虽然也有点急,但这事毕竟不沾张巡的淮南镇。俘虏都交给朝廷了,出兵的主力是荆湖鄂州镇,张巡其实是可以坐观成败的。 但是吧,噻,怎么会但是了呢。谁叫张巡最近有了几分《关於宋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建议》,以前的主人翁意识主要集中在常州,后来扩大到淮南,现在正在进一步扩大。 倒不是说把整个带宋都当成自已家的,而是觉得带宋最好別生什么变乱,尤其是发生脱离张巡掌控的变乱。 最好时局就一步一步的发展为正人被贬抑,小人升朝堂的局面。到时候朝堂乱起来,就是张巡的机会。 所以咯,还是儘量减少变量,免得朝廷天天振作,就是不自己作死。 李庭芝隔得稍微远一点,先收到消息的是朝中的陆秀夫和文天祥。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办法来,青阳梦炎等人就快船抵达了临安。 按理说,使节团回到国內,是有一整个流程要走的,甚至还要专门在大朝会上,公开向皇帝票报。 我回来了,非常想念陛下您啊,半道我都想的偷偷搁被窝里流眼泪。然后皇帝再抚慰一番,宣布官升一级、二级,赏赐若干之类的。 偏偏眼前的事情大,那就不搞这些虚套的东西了。文天祥和陆秀夫直接在政事堂的馆舍內,召见了两位使节。其他使团的隨行人员,除开在淮南派出,专责保卫使团安全的二百骑不在临安外。在临安的人员,都接受一轮盘问。 主要是了解大都的人情风物,以及出使大都时,所发生事项的各种细节。免得这中间產生误会,或者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 几人尚未坐下,宫中的谢太后就派人来问,虏主忽必烈果真同意换俘耶? 同意同意,確乎是同意了。 回报了老太后,几人这才开始聊。首先確认的是包括吕文焕大小家口在內的二三千口子,全部遣返回宋。刚確认完,小皇帝赵也派人来问。 何时能將大贼吕氏,送去永绍陵,大卸八块给俺皇爹做血食啊? 瞎,这小皇帝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一点儿不怕什么大卸八块,只希望血溅自己一脚面,爱看想看多看。 打发走了小皇帝的隨侍,继续问,才知道忽必烈希望在明年五月十五开始换,六月底之前结束。在正式换人之前,双方各遣百骑,在淮边接洽,约定好地点、船只、人员、旗號等相关问题。 换俘的时候,先换主要的“逃人”,比如带宋把李德辉送过淮河,带元就把吕文焕送过来。反正是有来有往,不要求宋朝这边先把人全部都驱赶过淮之后, 再释放“逃人”。 等主要的元朝官吏將校都换完之后,剩下的一般军户家口,就由宋朝相次解递过淮。不是说有四五万人之多嘛,为了保证不出乱子,双方出动的船只也有数量限制。所以估摸著要渡好几天,才能够渡完。 在此期间,双方的代表就在淮河边监督,务必不使换俘期间出现问题错漏。 听完二人的敘述,文天祥和陆秀夫觉得这个换俘还挺像样的。为啥呢?原因很简单的,宋仁宗时北宋在陕西沿边,连续遭遇三次大败,赔进去的官军数以方计。 很多官军並未战死沙场,而是被西夏给俘虏了。俘虏的宋军,有技能的都去做工。没有技能的,往往被编组为“撞令郎”,说白了就是炮灰送死。 等到之后宋夏和议,双方打累了,不再交兵,就约定释放俘虏。宋朝多丟人吶,每一名宋军俘虏,还要“赏赐”给所谓的“擒生军”十匹绢。 因为擒生军把人捉到了,就算是他的战利品,是財產。现在要放还,宋朝廷要补偿这些所谓的俘虏主人们。 真的是,在带宋的每一天,都能够认识新的带宋。 第469章 469.南宋版海上之盟 第469章 469.南宋版海上之盟 矣! 等等,虏没要钱是吧? 文天祥那可是状元相公,博闻强识,嫻熟典故。以往换俘啥的,带宋都会赐予一定的绢帛,算是褒扬这些韃虏归还宋人的奖励。 这一次的忽必烈不仅没有要什么赏赐奖励,还如此带有诚意的把钱真孙给送了回来,方便带宋这边过正旦祭祖的大日子,有个血食好砍了给先帝们分。 是因为忽必烈极其宠爱这个李德辉,还是因为忽必烈极其需要四方多大军呢? 到底文天祥当过两年元帅,统领过超过二十万的大军。对於军事上的情形, 虽然谈不上全知全能吧,但纸上谈兵已经颇有几分模样了。 於是他让眾人先稍安勿躁,而是命人去把监视居住的李德辉给请来,他要通知一下李德辉。 你们的带汗来换你们啦! 被拘束在临安城中一间官房舍內,故意和一般的元军士卒隔离开的李德辉, 很快就被带到了政事堂內。说起来这已经是李德辉第二次来了,上一次他是被张巡献俘,献到大內门口,叩拜小皇帝赵来著。 还挺稀奇,怎么带宋的宰相文天祥,突然就说要见他?心中狐疑的李德辉, 拢了拢衣裳,走进了温暖如春的堂舍內。 “李学士,有个好消息。”因为李德辉曾给真金太子当过侍讲,所以文天祥如此唤他。 “不知是.”李德辉先是先文天祥、陆秀夫行礼,之后才在一张小圆凳上坐下。 “贵主有爱才之心,今已允诺,明年次后交换逃人,以使学士脱困。李学土可以预备启程,前往淮南啦。”文天祥说著话,还向李德辉拱手贺喜吶。 “陛下!陛下!陛下!”听到这个话,李德辉那叫一个激动啊。 他是忽必烈潜邸从龙的重臣,很有一分君臣相知的过往。虽然他现在被张巡俘虏了,沾上了一点劣跡。但在江南送了二十几万带元精兵的伯顏都没被砍头, 他才只有两方人,输给张二算什么丟人? 也是他被关在临安快一年了,心里面早就自我解好了,这会儿已经不想著自杀,专等南北换俘咯。 眼前这会儿,李德辉心中全是对忍必烈的感恩,站起来就朝北方行礼。差点一 , ” 就要朝北方跪下来,再磕三个响头啦。 “不想学士在贵主处得信用如此,贵主闻之学士尚在,立刻应允以吕贼文焕交换呢。”文天祥开始循循善诱了。 “吕文焕?”原本还激动的李德辉,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 他也是元朝执行困杀襄阳、围点打援策略的主要参与者。只不过他的分工是牵制住上江四川的宋军,而伯顏的分工是在襄阳歼灭宋军的有生力量而已。 作为元朝权力核心忽必烈身边的重臣,即便他是汉人,却也知晓吕文焕对带元的意义是什么。这一次把吕文焕卖了,以后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南方的汉人恐怕也不会降者如潮咯。 “正是吕贼文焕。”一旁只是围观的陆秀夫確认了一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下真把李德辉给干沉默了。 时代不同,人的行事逻辑,思维方式都有所不同。李德辉是真心疼自己的陛下,自己的大汗,就这样错失夺取全国的机遇。 很多北方的汉族地主土绅,他们投靠了忽必烈这样一个所谓的韃虏,其实也是和儒家的某些理念大相违背的。 但如果他们能够辅佐忽必烈混一全国,六合一统,同时让元朝积极的行汉法,逐步的汉化。那所谓的华夷之辩,就能够说得通了。既有统一全国的大功业,又奉行儒教。则北方汉族地主士绅们的道德和思想包袱,就全部解下了,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后世的敬拜。 是以李德辉即便是死,也想要帮助忽必烈统一中国。只要有这桩功业在,他就可以名垂青史,彪炳史册。而且评价大概率是正面的、积极的、良好的,绝非遗臭万年式的留名。 他自己死可以,忽必烈放弃统一全国不可以。 “尔等数万之眾,按期启程,还需得学士好生协助,勿要滋扰生事啊。”文天祥假装说需要李德辉组织好几方人行军北上。 “我等数方眾皆获北返?”心中正在疯狂思考的李德辉闻言,突然抓到了些什么。 “那是自然,吕贼文焕以下数千眾皆遣还,自然是要换学士等数万眾。” “陛下—”不必说,李德辉也惊疑不定起来,忽必烈这么缺乏兵员? 他犹记得先前东川兵败,还调了五千探马赤军入川,支援汪惟正呢。这才过了多久啊,带元已经急切的需要他这两万人了? 对啊,谁叫忽必烈在捕鱼儿海败了呢。 “取我的锦袍来。”文天祥观察了片刻李德辉的表情,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对外间招呼。 没多久,侍从取来锦袍,文天祥大度的给李德辉披上。表示北返的路上风大天寒,也算认识一场,就把锦袍赠给学士了。 等將李德辉送出堂外,文天祥和陆秀夫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明白一件事。李德辉也很惊疑忽必烈急於要回这几万元军俘虏。 说明虏中极有可能是最近有大变,以至於变的忽必烈都急了。 青阳梦炎和陈文龙也说了,带元的所谓太子率兵北出,去往长城外警备。草原上这是又有什么新势力崛起了,就和鲜卑南下入主中原之后,柔然就崛起了一样。 歷史书上都记载的明明白白,甚至分裂后的东西两魏君主,还得以身许国, 迎娶柔然的公主吶。 等到隋唐两朝建立,北方又崛起了突蕨的势力。这草原上的势力是一茬一茬不停的。现在忽必烈魔下的蒙古人南下了,草原上或许真的出事了呢。 一念至此,文天祥心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有没有办法和北方的这个草原势力盟约? 仿效当年联金灭辽,以及联蒙灭金的故事,看看能不能弄出一个新版的“海上之盟”。文天祥太想在自己这一代復兴带宋了,即便是冒一点险,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470章 470.新年有喜获麟儿 第470章 470.新年有喜获麟儿 德佑六年(1280年),春月,正旦。 大喜临门,淮南的小节帅呱呱坠地,扬州城內家家户户过年的好日子里,老张家也迎来了大喜的日子。母子平安,张巡的事业终於后继有人。 幕府的僚佐官將,纷纷恭贺,或是亲自赶来,或是派出代表。这有了小节帅,那咱们这利益小团体就有了新的保证,大伙儿跟著张巡干起来,更有劲啦。 倒是来恭喜张巡的叶李,询问张巡知道秦朝的始皇帝是哪一天出生的嘛? 正月朔日。 也就是大年初一头一天,秦始皇出生了。这个命格,找个人来算算吧,绝对是贵不可言,將来要做天子的。 反正叶李和张巡已经说开了,旁边又没別人。外人都说是生了一位小节帅, 內里二人当面,自然要说,是生了一位小天子。 还別说,张巡是第一次得知秦始皇居然是大年初一生人。这命格真的贵不可言?要放秦始皇身上,那肯定贵得很。放到民家?这全中国怕不是同时有几千人在降生,各个都贵? 瞧见张巡並不如何相信,叶李也不恼什么。只说出身在百姓之家,那自然一切休提。可一命二运三风水,这位衙內投胎到了李淑真的肚子里,以崇庆·保寧两镇节度使家的长子嫡男身份出生,本来就是沾了运气的。 后世不也说,人与人最大的分水岭在羊水嘛。 其他的分水岭也就图一乐,就羊水这一关是实打实修了九世的福报,才投得好胎。 瞎,不提这些,张巡对这些无甚看重。你老兄也没必要天天拿点这种玩意儿了来怂咱,什么鱼腹刨书,什么狐狸夜鸣,甚至是天有二日或者黄河石人,那都不叫事儿。反正张巡是不怎么信的,觉得这都是某些行动之前的配套小服务罢了。 真要是张巡有这么一天,百姓之间必定会出现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之类的民谣,各种或是祥瑞,或是异像,也一定会频出。 张巡虽然不是完全的无神论者,可有些东西也確乎是早就祛魅了的。搞得叶李转身出门就腹誹了一句。 就你张二难忽悠! 结果叶李才转身出门没几分钟,他人居然又进来了。张巡还以为叶李是准备给自己上一上天人感应之类的学说,好好普及一下社会常识。谁知他直接把手里的一封急递,送到了张巡的面前,临安来的。 临安?那估计是对元换俘的事情,临安有了点想法。 展开一瞧,內容大大出乎张巡的预料。到底是在中枢干得,这文天祥的视角和判断属实有一定的水平。居然大致判断出了北方草原,应该崛起了一股新势力,且势力非常强大,强大到忽必烈选择放弃统一全国,来调动兵力进行防御。 所以文天祥想再搞一次“海上之盟”,看看有没有机会和北方草原上的新势力结盟,一道把韃虏给驱逐出中原。 提一嘴,文天祥的中原地区,应该指的是长城以南地区。至於辽东啊,河套,包括什么汉之乐浪郡,暂时都不包含在內。 毕竟带宋从建国之初,心心念念的,也就是个燕云十六州。北宋末年短暂恢復期间,甚至都没来得及经营榆关,也就是山海关那一带。 海上之盟啊,张巡把急递让给叶李看,自顾自的思索了起来。 带宋的两次海上之盟,虽然都获得了盟约达成前所预期的成果,但是隨后又立刻崩盘,以至於貽笑大方。 联金灭辽,確乎是灭了辽,还短暂恢復了幽州。可不是靠自己恢復的,还是金人打下来还给带宋的。 连蒙灭金,倒確实是靠带宋自己的军队,一起灭杀得金哀宗。甚至还拿了半片金哀宗回来祭告宗社,报仇雪恨。 可之后的执行又出现了问题,端平入洛,直接开启战端,赔进去六万精兵, 劳师无功。最后更是直接把整个南宋,都赔了进去。 至於现在又想搞海上之盟? 不急著反驳,张巡不是一个槓精。 仅仅因为以前做的没成功,就直接说这一次也不会成功,那就是纯属抬槓。 搁《故事会》里,那谁试验灯泡的灯丝还试验了上千次呢。现在带宋才试验了两次,未必就是不行的。 前番张逞和杜滸出使大都,是专门写了日记的。现在青阳梦炎和陈文龙出使大都,肯定也写了日记。张巡要立刻得到日记的抄本,了解现在北方的情形。 至少青阳梦炎和陈文龙是把出使沿线的地方风物都瞧在眼里的,比如说地方上仓储如何,百姓是否富裕,道路是否平整,城池是否完善。这些都是直接表现左百上的一日瞭然城墙包砖没包砖,有没有裂口,有没有垮塌,不是瞎子都能看得清楚。如果北方各地的城池都修维护的很好,那说明带元还是整军经武,很有几分制度的。如果城池都破败塌了,那北上出兵,就有了希望。 看完了急递的叶李,瞧见张巡並未表达明確的反对意见,自然不会给张巡泼冷水。 远在临安的文天祥,认为让张巡北伐中原之后,奖励以武庙坐中间,加封“武成王”,就能够摆平张巡。而叶李认为,唯有北伐中原,混一六合,张巡才有改朝换代的大义名分。 现在张巡毕竟是带宋的臣子,如果直接发动兵变篡位,那到底得来的不义。 如果是驱逐虏,恢復中华的大功在前,那回到临安,顺天应人,改朝换代,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得知张巡派人去索要青阳梦炎的日记,叶李也表示了赞同。北伐绝非易事, 不说要有十成的把握吧,至少也要有个五成。 所谓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眼前的张二,那可是个不做好充分准备,绝不肯上战场的主。当年在当涂· 歷阳一战中,吃了大亏,送掉了带宋十万大军。教训太大了,即便是文天祥亲自来,也不可能逼迫张巡轻率的出兵,去往完全陌生的中原大地。 第471章 471.內外仿佛生壁障 第471章 471.內外仿佛生壁障 不急著给文天祥什么回復,况且换俘的事还没影儿呢。这种军国大事的决定流程,少说六个月,甚至二三年也有可能。 青阳梦炎和陈文龙的日记,才到临安就派了专人去抄录。二圣要翻阅,宰相们也要翻阅,甚至临安部分热爱键政的市民,都想要看。淮南的临安进奏院,专门派人去寻了一份工笔小楷得抄本,快船送回了扬州。 两本,青阳梦炎本三万字,上下两卷。陈文龙本二万多字,却分了四卷。 拢共五万多字,一目十行先大略得看。而且主要看北方中原各地的情形,咱们不看在大都的经歷。 假设真的缔结了海上之盟,那张巡从扬州发兵,谢堂从鄂州发兵,两路出师,先復东京汴州开封府,再分兵。一路去往河北,恢復北京大名府。一路去往陕西,恢復京兆府和陇西。 所过之处,能否获得嚮导,收集粮秣,有没有呼应的地方豪强势力或者汉族地主?等攻略到河北的幽燕之地,怎么同北方草原势力合兵攻取幽州?怎么划分边境? 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端平入洛的军事灾难绝对不能再现。 不必说,张巡才翻看了几千字,就確认了河南现在根本就是一片水火。难怪青阳梦炎在日记里面说,如果有人能够提一师之旅,不需要多,二三万人,便能够收復全豫。 但是百分百无法防御,因为去年黄河决的口子,在宋使团南返时,还没有重新合拢恢復。开封杞县以下,仍旧是大片的黄泛区。 別说征战了,连过都没法过。 看到这一节,张巡就把日记给放下了,绝对没有出兵的可能。 单说眼前河南、山东一代的水情,就绝非短时间內可以梳理重整完毕的。南方势力想要北伐,必然依赖水运。而黄河不定,则水运必然难行。 没有水运的后勤补给,想要把战线推进到河北,等於痴人说梦。想想后世淮海大决战,常公说是八十万对六十万,实际上是八十万对六十万加五百五十万支前民工。 二百万根扁担加八十万辆小车,才保障得了六十万大军的后勤。即便彼时的后勤需求是冷兵器时代的十几倍,那也绝对不是现在的张巡,能够动员起来的水平。 整个淮南才多少人口?在官方户籍上的大约一百万户。即便依赖水运,至少也得抽发二三十万壮丁,才能支援十万宋军北上。 基本上是要做到三丁抽一,甚至是二丁抽一。 而河南此时?按照后世的估算,河南现在大约有八十万人口。就地徵发民夫,那即便是把全河南的男人都拉夫拉死,也拉不出二十方壮丁来。 况且还有荆湖、京西一路宋军呢,同样需要在河南拉夫征粮,现在出师,那和天方夜谭没啥区別。 回信给文天祥,让他死了这条心。 不是和他抬槓,是现在根本就没有北伐的条件,想都不要想。 原本还有心缀一下张巡的叶李,这会儿也不多说什么了。他是希望张巡北伐,但前提是能成功。眼前这局面,別说成功了。真要是一意孤行北上,死无葬身之地矣。 还是赶紧想想宋元换俘,以及恢復襄樊这两件事的衝突问题吧。一天天的净想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再急,能把赵大急活过来嘛。 日急到夜,夜急復明,能急得燕云十六州乎? 收到张巡迴信的文天祥,其实也看过了青阳梦炎日记中的內容。但他並不完全认同张巡的想法,就像张巡说的,军国大事准备个两三年都有可能。 那假设了嗷,他现在挑选数名胆大心细的密使,泛海去往辽东和草原。探听消息,了解更北方的情形。单单是这个路程,可能就要两三年。 等这群密探回返带宋,辗转或许也要两三年。如此一来,真正达成同盟,或许都是五年后的事了。五年之后,河南难道还能是这幅水火之状? 河南的事,难道总是这么糟糕? 带元再是残暴,作为一个封建政府,治理水灾,抚绥灾民总要做的吧。权利和义务相对等的原则又不是只在未来的社会有效,如今也是有效的。 江西有民乱,带宋就要镇压,维持一个社会秩序的稳定。管这个秩序好与坏,带宋既然收了江西的税,就要来维持。 同理,带元既然收了河南的税,就需要治理河南的水患。你可以不去治,但不治的结果就是事实上放弃对河南的义务,倒逼河南不响应大都的权力。 有孙传庭代表明朝廷治理的陕西,能爆出十万大军来,和李自成打得有来有回。没有能臣代表明朝廷治理的河南,连给开封送粮食的军队都凑不出来。 靠著侯恂的面子,拉出了左良玉一镇,结果左良玉刚到朱仙镇就跑路。 以如此逻辑来判断,文天祥篤定带元只是现在没有钱和精力来应对黄河的水灾。一俟忽必烈有了空,肯定会管一管这事得。 只要黄河缺口合拢,水运能够恢復,那么至少在理论上,张巡就有了出兵北上的可能性。 也確实只存在於理论上。 他还想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和陆秀夫谈一谈呢,结果陆秀夫一听是这个事,直接摆手表示自己要去出恭。 不是有隔了,是陆秀夫支应不起这么大的开支。听到这个话音,陆秀夫就想逃。以前借款,好岁还有个还款的下处。现在再借,怎么还? 河南一片白地,夺回来了也没有利益出卖,用以偿还巨额军事债务。 瞧见陆秀夫居然尿遁,文天祥真有点急。这其实就是陆秀夫表现出了明確反对的一种態度,也就是说,在外统兵的张巡反对,在內管钱的陆秀夫也反对。 一门心思就想让带宋再次伟大的文天祥心中哀嘆,怎么我乾的明明是正经事,是有天下大义的大好事,大伙儿不仅不支持,反而还明確反对呢? 真就是同大伙儿之间,產生了一层厚壁障啊。 第472章 472.李帅同意先换俘 第472章 472.李帅同意先换俘 李庭芝的回文,以及谢堂的回文,都送到了淮南。这会儿李庭芝还是在鄂州的,谢堂则带著谢光孙,接管了江北的汉阳军。 汉阳军不是早先被伯顏杀空了嘛,后来贾居贞一死换取鄂州元军活命, 被生俘的一千多元军,还有一万多元军的民夫,就都被安插到了汉阳军屯田。当初约定好的,一侯宋元和议,就把他们遣返回北方。 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南北勉强达成了半个和议,至少答应换俘了。所以谢堂还兼著这个职责,他率兵进驻汉阳军,然后把这一万数千“元军”送到淮南去,预备交换。 现在这一万多人正在船运而来,伴隨著谢堂的回文,第一批二千人已经抵达。 得知终於可以被换回带元了,不论是元军士兵,还是北方民夫,其实都很高兴。他们的家口和故乡都在北方,不肯留在南宋的。强留下来,人心也不会镇定。 远不如就是刑徒出身发遣南下的气台兵,以及带看家口南下的河北盐工起义军。这些人要么在北方毫无牵掛,要么就老婆孩子都在后营之內,有亲眷的地方就是家,很快就能定下心来,跟著张巡廝杀。 另外贾居贞的棺也运了过来,当时他自杀的遗体,是由汪立信检验核对的,所以没有折腾送去临安再验明正身。勉强给张巡算了一个斩首功,怪不好意思的,张巡瞧见他那棺材漆皮都有点起来了,就嘱附人再给他上一道大漆。 就不打开看啦,要看也得忽必烈自己看。贾居贞和李德辉一样,都是忽必烈的潜邸重臣,有几分真感情在的。 还是看回文吧,李庭芝得知吕文焕確实能够换回来,一时间也改变了心思。拿吕文焕来祭旗,那绝对可以大振荆湖、京西两地的军心士气。真要是把人送到鄂州来砍头,李庭芝估摸著自已没那么快死,可以等一等。 谢堂倒是有点急,毕竟李庭芝不离开鄂州,鄂州镇的两万兵就不会交给他。但是他这点时间还是能忍过去的,都做过宰相了,这点气度要是都没有,真就白瞎了谢太后把老谢家的事交付给他的重託。 是以谢堂的回文只说全凭朝议论定,他已经是边师了,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嘛。朝廷中枢的事,他只有建言献策之能,听二圣旨意即可。 到底还是在整个秩序框架內玩的,並没有逾越太多,虽然也爭“官產”和“军產”之分,到底不至於上来就掀桌子。 他们二位没有明確的表示反对,这个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反正开销的是荆湖自己的一千来方军费,荆湖不反对,朝廷的压力就小很多。 而且鄂州打襄阳,后勤补给的距离很短。鄂州不单单是大兵营,还是交通物流枢纽,水运沟通上下江,是当前这个时代后勤最便捷的出发基地。 后勤上的开销,能够减少很多很多。出征的压力,远远低於从扬州往成都打的张巡。 瞧见李庭芝和谢堂同意,张巡心下鬆了一口气,因为叶李这两天和张巡“閒聊”,总是时不时的提及北伐啊,恢復啊,河洛啊,燕云啊——“· 大部分內容张巡虽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但是有一个说法,张巡听进去了。那就是现在宋元之间勉强达成了一个和议,有那么一点点的互信,如果不能够顺利的执行,那之后再想建立起互信来就难啦。 瞧见南宋毫无信义,动员北方汉族地主势力南下,就有了名分。或许忽必烈在北方草原没得著什么好处,就想著“北失南补”,来南宋抢一把呢? 不是说和金国末年那样,想著在南方打下一片疆土的意思。而是凭藉手里面的刀把子还很硬的时候,衝到南方世界来大肆烧杀掠抢。 劫掠丁壮人口,补充北方战乱和灾荒的损失。夺取南宋政权在三边前线囤积的军需物资,来弥补带元財政上的空缺。 这一招带清的黄台吉就用得非常顺手,几乎是隔一年就斩关入內,大肆抢掠。既给带明持续性放血,又补贴带清的財政。 名城大镇什么的,元军完全可以不打。就打只有小规模守军的州县和防御薄弱的屯堡,掠夺人口,收集钱粮。 张巡有十来万大军不假,申士已经有五六万了也不假。但如果元军再发二三十万大军南下,张巡要严防淮南一路,荆湖一路怎么办? 再怎么说,张二也就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带宋也只有扬州镇这一付家当。 现在拒绝了换俘的和议,重启战端,如果只是小规模在襄樊打打也就罢了。真要是带元心下一横,要教训一下带宋怎么整? 带元再怎么不行了,也还是中原和草原兼而有之的大国,带甲持戈数十万。战斗力什么的不提,这个人数大概有七八分真。 谁敢说带元就绝对不会再南下了! 眼下叶李这么说,就是提醒张巡,或许文天祥为了和带元开战,会在临安做些小动作,或者在换俘的过程中挑带元。 叶李和文天祥又不熟,他是按照南宋政治斗爭惯常使用的策略来提醒张巡而已。张巡信不信是一回事,他说不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照张巡的理解,文天祥是一个以身许国的人,他的一切行动都围绕著“让宋朝再次伟大!”的方针进行。 应该不会搞这种烂事· 但是围绕在文天祥身边的主战派官员很多,他们有许多人受到文天祥感染,也是慷慨许国,希望儘快“壮志飢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早日恢復中原。 架不住有人体悟文天祥之意,就搞点什么小动作。希望把宋元之间的战事搞大,好强迫张巡出阵。只要大战战端一起,那就完全由不得统兵的张巡和管钱的陆秀夫啦。 喷.. 可能性不高,但也没办法说是完全不可能。张巡只能一面派人去联繫自己的哥哥张逞,让他最好是每天都给扬州发日报来。一面又去信给陆秀夫, 请他务必促成换俘和议的顺利进行。 第473章 473.赵?大婚上议程 第473章 473.赵?大婚上议程 陆秀夫和张逞坐到了一块儿,一个是张巡的姐夫,一个是亲大哥。两人互视一眼,都把张巡的密信给掏了出来,快速看过,就对著火盆,把密信给化了。 如今临安尚且寒冷,晚上也能零下四五度,白天好点,十度八度的。有太阳还行,没太阳颳风就十分难受了。 怎么对看火盆,还这么冷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有一种感觉,就是感觉整个带宋好像变了。原本虽然谈不上方物竞发、勃勃生机吧,至少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仿佛带宋要经歷第二次中兴一样。 可现在吧,明明局势也没变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好转。军队得到了维护,边防正在重建,执政的宰相都是正人,怎么回事呢? 情况並未变差,但是实际在权力中心的两人,觉得整体氛围在变差。 那口气好像没了,但那口气是啥呢,两人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甚至他们两个,都觉得行事不那么顺气如意了。一个参知政事·枢密副使,一个翰林学士·知製造,高官中的高官了,差不多算是走上了人生巔峰。 可怎么感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呢。 罢了罢了,二人只是感嘆一句。事情还是要做的,既然李庭芝同意把恢復襄樊的战事拖延到换俘结束,唯一的条件是把吕文焕送去鄂州祭旗,那完全可以接受。 大不了之后把吕文焕的首级用石灰醃好了,再送回临安,告祭列祖列宗。活杀现吃的,不是还有范文虎和吕师夔嘛,够先帝们分得了。 前儿正旦大祭,把钱真孙砍了,怎么著也算是一份开胃菜吧。先帝们有得吃就不错了,要不是张巡在常州力挽狂澜,先帝这会儿都得做酒杯咯。 至於张巡说的,一定要全程经手换俘仪式,而且人选要二人再三审定一事。二人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此要务,宰相亲自过问天经地义。 天天写日报? 到底张巡在外镇统率大兵,想要一点不落的了解临安中枢的各种事项, 太正常了。要不唐代各地的藩镇在长安派驻进奏院干嘛?不就是为了打听中枢的各种消息。 西普时的苟曦苟道將甚至在青充同洛阳之间,设置专道,寻找能够急速奔走的牛只。既向洛阳输送青充美食方物,又自洛阳接收各路消息。据说朝发夕至,迅捷无比,以至於朝中有人造他的谣,他第二天就能知晓。 现在淮南就是事实上的藩镇,只不过张巡没有完全把他摆到明面上而已“內外—內外.”陆秀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似有猜忌!”张逞很直白的说了出来。 “怎么就猜忌了呢。”陆秀夫真的不能接受,他自认都是公允无私的处置国家事务。 既没有对地方上横徵暴敛,又劝告二圣宽俭爱人。在政务上日夜操劳,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待人处事上,他又努力发觉人才,向朝廷举荐贤人。 偏偏越努力,结果还越来越坏。 “虽然不至於此,但也绝非无的放矢。”张逞在地方上任事多年,还两亲4 替张巡守镇地方上对於中枢的离心离德,那是直接就不掩饰的。伴隨著临安中枢的不断衰弱,这个趋势正在加强。而衰弱的中央,强大的地方,双方之间,怎么可能不生猜忌? “或许—————.瞎,应当是我多想。”陆秀夫不置可否。 “尔行绝无贰心,天日可表!”张逞知道陆秀夫想到了什么,当即表態。 你现在跑到外面去,说张巡在预备造反,哪个人信?绝对没有人相信的。所有人都认为张巡乃是天字第一號忠臣,国家板荡鼎覆之际,破家纤难,母子兄弟相蹈死於战火。其血泪斑斑,难以计数啊。 “果真吗?”陆秀夫其实也很清楚,张巡应该不是想要篡位的人,但眼下张巡真有篡位的实力。 “.....” 陆秀夫信誓旦旦的问,张逞也信誓旦旦的答。但陆秀夫现在又不確定的问了,张逞的回答便也不那么確定。 因为当初张逞亲耳亲眼瞧见,官军士卒簇拥在张巡身边,山呼“万岁”的。这种爱戴已经不是简单的得人了,如果张巡想要干点什么大事,將士们也会倾心跟隨的。 “还是议眼前事吧。”陆秀夫不想深究了,这种事深究起来,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除开宋元换俘一事外,小皇帝赵选择良配一事,也必须开始操办起来。大选秀女到完婚,怎么著也得二三年。赵完婚,才算是个小大人,可以接过谢太后的班,正式亲政。 正常流程应该是向天下发布文告,各州县先举荐推选品貌端庄,家世清白的女子。但带宋经常不走流程,甚至也未必一定要纯良家。 真宗继配章献明肃皇后刘氏,那可是个二婚,甚至有说法算是歌女呢。 不也最终入选进宫,成为皇后。 眼前的谢太后,虽然出身不错,但也不是走止经程序上来的,是杨太后为感谢谢深甫,直接越级挑上来的。而且原本相貌极黑,宋理宗见了很是不喜欢。但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皮肤突然变得白皙如雪,有理由怀疑是得了白癜风。可大伙儿以为是天生异象,吹吹打打迎进宫。 现在赵湿要选皇后,到底是提前预定,还是正常走流程配选,得好好商议。 反正陆秀夫没准备把自己女儿送上去,文天祥也没这个想法。今儿来问张逼,张逼只是摆手,他的意思是再问问张巡,之后决定。 老全家已经明確提出不参与本次竞选了,毕竟全清夫得了同知枢密院事,这要是还要抢皇后,大伙儿真的会不满的,过犹不及。 老谢家倒是有这个想法,但还在挑选之中,並未有明確人选。另外李庭芝还有个么女,年龄上也符合,但是不知道李庭芝本人的想法。 眼下朝廷內外各方,其实一直在暗中较劲,皇后的人选很容易变成雷点。 第474章 474.张逞点选副主考 第474章 474.张逞点选副主考 老张家的女儿嫁给皇帝? 其实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还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张巡是军將武官,带宋的勛戚和武官是有相当大的重合范围的。 宋英宗宣仁圣烈皇后高滔滔的伯父高遵裕就既是外戚,也是军將,而且还是大军將。宋神宗五路伐夏时,担任一路主帅的。 现在老张家兄弟两个,张逞继续走他的文官路线,张巡就往勛戚武將上面转,也算是开枝散叶,让家族多一个保住荣华富贵的手段。 但是,眼下张巡不是多了点別的什么心思嘛。虽然心思不成熟,也未必有实现的可能。可张氏女嫁给皇帝的性价比,远不如嫁给未来需要拉拢的大车头或者大地方派系领袖。 就比如咱们的老熟人汪良臣,要是有朝一日,张巡打进陇西,汪家以巩昌二十四郡来献。那么这种人家就需要用一个女儿来牵住,把他们家的少主或者当家,选为附马。 以打天下为前提的话,让自己的女儿去做皇后,有一定的政治好处,但好处並不算大。 再看第二封信吧,嘿,这事闹得。朝廷今年不是要开常科嘛,陆秀夫已经点了两科了,不可能让他再去点科举。而且二圣也不希望朝廷完全是一言堂,都是主战派的声音。 科举这种事上面,宋朝的皇帝还是有相当发言权的。毕竟理论上选进土,就是为老赵家收买天下英才的嘛。难不成是给你们这群主战派宰相,来收买英才的? 所以按照二圣的想法,参知政事贾余庆钦点本科春闹主考,而张巡的好哥哥张遥,被文天祥和陆秀天硬塞了进去,担任副主考。 锁院啦,短时间內没空给老弟你写信咯,你另请高明吧。 真是什么事都能碰得上,偏偏这种事对於老张家来说,算是相当好的好事。虽然不是担任主考,不能和很多来参加礼部省试的举子们產生密切的情谊。但是副主考也沾边啊,至少可以得到本科高中的考生们的友谊。 以后没交集也就罢了,要是有交集,那不立刻就有现成的关係,方便大伙儿攀扯嘛。 重点是来应考的举子,从淮南到广西,半壁范围內的读书人都会来参加。这既是封建时代皇帝收买天下读书人的抢才大典,也是一次全国性的地方统治阶级的交流大会。 前面咱们说过的,宋朝號称一科有过半都是寒门素家的人才高中,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能够全职在家备考,十几二十年一路卷到临安会试的,没有一个真穷鬼。 真穷的,连抄书读书的纸张笔墨钱都没有。 大部分来参加的,还是地方上“人”这个层级以上的存在。也算进步啦,唐朝能参加科举的,最次你爹也得是个县尉吧。现在能让富农富商家的子弟参加科举,可不就是大进步嘛。 让张逞去做一科副主考,挺好,反正张巡是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好的。 再说咱们在临安还有个赵孟,小赵自从把他的叔伯兄弟,五服內的亲亲眷春全部得罪之后,彻底上了张巡的船。就他这情况,不抱紧张巡,怕是在临安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咯。 在张逞锁院的这个时间段,就让小赵给咱们写每日报告好了,反正他那个差事,也不是啥忙得脚不沾地的官。 再干两年,等大伙儿稍微淡忘了一点裁减宗室开支的事之后,张巡一定想办法给小赵往上挪一挪。 把两封信放入火盆化了,张巡就提笔给赵孟写信,让他每天在和寧门內多坐会儿,听听和蜂窝煤一样的带宋內廷与外朝,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日一报,实在没得东西报,也可以不报。 另外淮南在临安的进奏院,也要一日一报。张遥和赵孟他们报的是內廷和外朝这些高层上的消息,很多东西牵一髮而动全身,一定要儘量掌握的进奏院內的小吏和官佐需要掌握的,就是临安的米价啊,天气情况啊, 这种细微但又很重要的讯息。 打听米价,可以了解民生情形。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价格都在每日一报的范围內,物价腾贵就说明供应临安的物资少了,可以再推导到產地发生了某些事故,抑或是行在內有人在操纵市场之类的。 观察天气就更重要啦,比如临安连续大雨,那说明钱塘江水会暴涨。或许就会水淹钱塘江两岸的州县,导致浙东出现大水灾。连日乾旱的话,则说明今年的农业收成会受到严重影响。 总而言之,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张巡都需要收集。后世二战的时候, 搞情报收集,有很多情报其实就是从敌方公开的报纸新闻中推测出来的。只是需要从庞大且杂驳的消息中,条分缕析的找出来,並进行匯总和推断。 身在扬州的张巡,虽然可以设法做到三日內直衝临安,可这不是还得三日嘛。 三日时间虽然看看也没多久,可如果身在临安,三日內就能变天。自古以来,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不胜枚举。本朝的韩胄,好好进宫上朝来著,结果直接遭了埋伏,一锤子就给打死了。 贾似道留在临安主管禁军兵权的韩震,听到陈宜中的召唤,以为是要商议什么大事。因为陈宜中阿附贾似道的关係,毫无防备的就进了个门。结果呢?一锤子就给他砸了下来,脑瓜子都砸成碎西瓜咯。 既然张巡有“大志”,那就得好好地做准备。本朝这种事情太多了,不是一件两件。你拿金瓜殿上砸我,我拿铁锤庭外砸他,对外的武德不见有多充沛,对內的武德倒是厉害的很。 真要是文天祥或者陆秀夫这些主战派的宰相被人一铁锤子砸开脑瓜,为了避免被人快速控制临安情势,张巡真的得保证自己几日內就赶回临安。 如此不仅出师有名,完全不需要背负什么骂名,还能够得到了朝中正人们的全力支持。当然啦,张巡是不希望有这种烂事发生的,毕竟文天祥、陆秀夫他们都是好人。 第475章 475.降人丛丛来验明 第475章 475.降人丛丛来验明 把信递送到临安,赵孟的回信没来,临安的公文先来了。命令张巡预备好营房和粮食,並调遣守军,开始接收自临安转移来的北虏降人。 大伙儿都支持换俘,那这事肯定要快速的操办起来。鄂州那边已经送了五千多人到扬州,临安也开始转运了。 幸亏临安到扬州这条线上有运河,而且作为繁荣的商贸和军事后勤运输线,各方面都十分成熟,甚至不太需要严格的规划。只需要张巡派遣军兵, 隨时警备和弹压即可。 其实大部分元军俘虏都高兴看呢,他们哪里知道北方的家园日渐破败, 战乱和灾荒四起。只想著终於能够换俘回家了,都能正常回家了,还逃什么? 也就是那些將官们,可能要遭受元朝廷的问罪或者是处罚。他们一帮子小兵和家口,能咋滴?又不是他们主动投降的,是被將官们带崩投降的。 回到北方,无非就是继续为带汗扛枪罢了,哪里的军粮不是吃?吃四川的大米,和吃陕西的小米,或者是山西的高梁米有区別吗? 不都是蒸煮成一大锅乾饭就咸菜?当然北方可能畜牧业更发达一点,但是底层军户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得上几顿肉。 另外先前出使带元的青阳梦炎和陈文龙也赶回了扬州,他们不是和带元有互信嘛,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就继续他们两个干这差使唄。 青阳梦炎权礼部尚书,陈文龙权兵部侍郎,敘了功,加了衔,照旧被派来安置这些降兵。 扬州城內外的营房多得很,李庭芝在镇时,扬州就有十来万大军。城內外的厢坊鳞次櫛比,屋舍重重。即便是营房不够住了,专门划出几片官房舍街区也能住人。 大不了临时砌几堵围墙便是,反正这会儿降人们早就被收光了武装,想要聚垒闹事,也打不过武装到牙齿的官军。 指定了专门分派的营房,青阳梦炎又来问粮食和咸菜的事。这也是小事,扬州城外的军屯早已恢復,四面官仓的积蓄,不下百万斛。至於咸菜? 算了,就直接喝盐水汤得了。 淮南不缺盐,降兵们要是觉得盐不够,每人可以发二斤给他们自己咸盐拌饭吃。 一听这话,青阳梦炎就没啥好多要求得了。带领著张巡分拨给他的二千多宋军熟券军,开始接引降人自临安开来。 起先张巡还出城来瞧了瞧,发现带队的居然是汪良臣,很有兴致,邀请他到府內饮酒敘话。汪良臣直言自己已经是戴罪之人了,多谢张二节帅的这碗酒。 瞎,丟了四川,不过是你技不如人而已,又不是你存心的。就带元现在这情形,爱你还来不及呢。大概率是让汪良臣带领本部,顺道回巩昌再拉几千家兵出来,跟著忽必烈出门干仗。 汪良臣还哭吶,说自己对不起带汗啊。 跟张巡还这么多戏,又没旁人在的。这小子怕不是提前开演,准备好之后去大都演给忽必烈看吧。 见张巡不接招,汪良臣便也止住了哭声。还问张巡,能不能在扬州逛逛?绝对不是说要观瞧什么南朝的虚实,纯是想瞧瞧南方的风物。他在临安,一直被监视居住在一间小宅院內,天天只能瞧见方寸大小的中庭蓝天。 可以,隨你看,除了军营和匠作院不能看之外,都行。另外张巡还招呼人,跟著汪良臣一起去,另外支给汪良臣一笔钱,他看上什么全记在张巡的帐上。 这位也算是个正经对手,至少没打出什么昏招,结个善缘吧。 再看那些带元的降人,都呼“张元帅,张元帅!”的,瞧见张巡就磕头叩首,非常敬畏击败了他们的张巡。或许把这帮人放回去是大好事,他们心中畏惧张巡呀。 喷喷嘖—· 瞧过几次,张巡便没了兴趣,让姚和青阳梦炎对接,有所需求都找姚。倒是青阳梦炎和陈文龙忙得不亦乐乎,这算是他们政治履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除开在扬州江都城外的大营,真州和瓜洲也设置了降人的营地,全算下来,最终居然有五万来人要回返带元,真挺多。 李德辉、汪良臣的降兵和家口二万多,张巡在保寧和汉中劫夺到的元军诸將后营家眷驱口,以及鄂州贾居贞所部。真要是把里面的男子全算上,还真是四万“兵”。 只不过这是把十五岁到六十岁所有男子都算上的数量,但有四万名男子,就足以达成对元朝方面的承诺了。 除开贾居贞魔下一万多民夫算是民户外,其他人也真都有军籍在身的。 按照元朝世兵制的做法,蒙古人生下来就是要当兵的,其他各民族迁移到中原来的也是如此。也就是汉军户可能有点別的出路,但也不多。 就这会儿,元朝方面果然也派遣了官吏,到沿淮叩关,询问南宋这边的情形,並请求派遣一二人至淮南,查看李德辉诸將,確认他们的情形。 可以,这是先前约定好的。 於是元朝的两名官吏,一蒙一汉,就在宋军的看护之下,顺江北运河直抵扬州。既瞧见了贾居贞的棺,又瞧见了先行带队来的汪良臣。至於李德辉,是虏中大臣,要最后才放出临安,尚未抵达扬州。 来人显然是见过注良臣的,认真观瞧了片刻之后,朝汪良臣嘰里咕嚕的说了些蒙古话。张巡身边有喜住,所以也能明白。无非就是確认汪良臣的年岁,家口情形,履歷等讯息,保证汪良臣没被替换或者什么的。 等巡视过关押降人的营地之后,两名元朝的大臣表示一切按照和议来进行,就五月十五在淮河清口处进行换俘。 先换吕文焕和李德辉,宋朝这边也可以之后派个人去淮北,验明吕文焕的正身。免得说带元矇骗了宋国,找了替身什么的。 那感情好,张巡连忙派人去临安,请朝廷派两个见过吕文焕、范文虎的人来。吕家军五六万人一股脑儿的降了元,沿边各处还真找不到几个吕文焕的熟人。 第476章 476.师宪来验文焕身 第476章 476.师宪来验文焕身 老吕家几个兄弟,吕文德死了,儿子是吕师夔几个,带著他这一支投了元。吕文焕不必说,也带看他这一支投了元。吕文福和吕师孟这一支,倒是一直没投元,在带宋干得好好地。不过一个在广西,一个在福建,叫不来。 最后叫来了吕文信的儿子吕师宪,吕文信提一句,是被吕文焕打死的。 恩,元军前进到江西南康,吕文信立柵守卫,吕师夔此时已经投降。为了给伯顏卖好,免得让蒙古太君觉得自己投降不诚,所以吕文焕和吕师夔合起伙来把吕文信给打死了。 因为吕文信死於王事,而且是壮烈战死,管什么投不投两家的,该褒扬就得褒扬,所以吕师宪得了馆阁文职。从武资转文资,现在在临安当太平官呢。 另外还有两个弟弟,则是给了个武官的出身,北宋时叫三班借职,如今叫承信郎。其中有一个在当涂·歷阳会战的时候还战死了,论理张巡还欠吕文信家一份人情。 瞧见吕师宪,张巡自然以礼相待。人家老爹力战守柵,死於王事,那是真死了的。况且人家弟弟也跟看文天祥出战,不幸战死。死了就是捐躯报国,一码算一码,该尊敬。 即便犯下了吕文焕这般投敌卖国的大罪,现在要夷三族,具范围也相当的灵活。至少吕文信和吕文福这二支是屁事没有的,甚至如果有过继来的他支男孩,也可以免罪。 按理说,吕文焕是吕师宪的亲叔叔,但与此同时,又是杀父仇人。所以说两人的聊天就没那么尷尬了,简单聊了聊元朝降兵的话题,便很自然的转换到吕师宪要去验明吕文焕、吕师夔正身的事。 关於此事,吕师宪口称遵二圣宪令,一定不叫附虏逆贼冒替。他倒是没有喊什么吕贼或者大吕贼,只呼逆贼。 到底沾看一个姓,总有些难言之隱的。 但也没办法,击退韃虏好几年了,吕文焕围在襄阳又有五年多,合起来十来年的时间,吕文焕不曾在临安腹里出现。不找他的族人来,还能找谁呢? 两人正聊著,外头说鄂州的李元师和谢安抚相公,又发送了二千多人来,要张巡签字的回文。这是正经公事,没办法,张巡便只能起身送客。 临了张巡还问吕师宪住在哪里,一问就在城下馆舍,那地方条件不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也不靠近安抚司衙门。张巡便让守门的侍卫亲军去请包圭,让包圭替吕师宪找个好下处。不需要多大,乾净点,主要是得离衙门近,方便隨时召唤。 这边厢一切处理好,那边厢荆湖的解官赶来拜见张巡。解官瞧见张巡, 便立刻报名行礼,口呼驃下拜见张二节帅。好像有点面熟,大概也跟著张巡在哪儿打过仗。 你叫我节帅,那就是我的好老弟,坐坐坐。 一问,果然曾经跟著张巡在岳阳打过仗。那就是故人了,不过张巡这个面熟也沾点假,人家自我介绍了才差不多確定。简单敘了敘话,张巡就问李庭芝的病情如何了? 说起这个,这名解官直言自己出发前拜见过元帅的,就是趴著唄,能吃能睡的,但不太方便行动,就怕身上那个背疽坏事。 不过那位罗天益罗大夫还挺神的,极其擅长治疗各种疮、疽、痛的病症。按照李家家人的说法,那背疽似乎正在消减。 那就是要好? 大概是的。 要是李庭芝还能好,那朝廷本来捉襟见肘,拿来压开水壶的锅盖,就能保住一个啦。以后不论是哪里出点事,让李庭芝出面坐镇,至少能有个靠谱的帅臣弹压。 好消息,是真好消息。张巡一面安排给这名解官签字钞印,一面招呼他晚上来家吃饭。保证宰羊来招待兄弟你。 转身回了內宅,张巡就同正在奶孩子的李淑真报告了这个好消息。一听是自己父亲的亲將过来递的消息,李淑真十分高兴,还命人取了一枚足有二十两重的大银键子,去赠予那个亲將。 正好这会儿小衙內也吃饱了,让丫鬟接过来拍拍小孩后背打隔,李淑真就起来提笔给她爹写信,问她爹的安。 对了,说起来张巡这孩子还没起名。倒不是没起,而是这会儿孩子还小,给了名字怕压不住。毕竟张巡本人就號称有天收,是张父张母在天庆观买了替身,压在真君脚卜,才保住的小命。 是以这会儿孩子就一个小名,叫做“申君”,听起来是不是好像还有点文化?其实完全没有,就是因为下午四点生的,应在申时,所以就叫申君。 这名字不错啦,瞧瞧曹操叫阿瞒,刘禪叫阿斗。宋神宗时的状元时彦, 他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做梦,梦见一条狗生產,前面九个都是小黑,最后一条是个小白。 梦醒就要生了,所以她就呼时彦为“十狗”。因为正好“时”和“十”读音完全一样嘛,她母亲觉得那第十条小白狗就是时彦。 瞧见孩子吃的白白胖胖,很是乐呵,张巡便扶起李淑真到书案前坐下写信。正好写完让那个解官带回去给李庭芝,省得別人多跑。 真提起笔来,李淑真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稀里糊涂的写了些自已这边都好,孩子也很好,问父亲安一类的话。张巡在他后面附了一张纸, 又说吕师宪已经抵达扬州,只等元朝方面派人来通知,就可以去验明吕文焕正身了。 老泰山您可一定得支棱起来,至少支棱到把吕文焕给换回来,送去鄂州城砍了祭旗的时候。 “你这廝,惯是爱说些杀头的话。”李淑真就坐在旁边看著张巡写的, 瞧见张巡说把吕文焕大卸八块,眉头微微皱起。 “怎滴,咱爹就爱看这些。”张巡相信李庭芝就爱看吕文焕的血溅他一脚面,然后被五牛分分乐。 “喷喷喷—”李淑真没答话了,这种事她也確实没啥好答的。 “还有啥要说的?没有我就打火漆了。”张巡转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第477章 477.淮河边上换俘船 第477章 477.淮河边上换俘船 既然进攻襄樊的战事推迟了,那么淮边换俘的事,就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伴隨看元使南下和宋使北上,张巡亲自赶到淮安山阳县巡边。 淮河北岸,或者说黄河北岸吧,已经建立起了三座大营。不太清楚元军是怎么一个人员布置,但是大营看的清清楚楚。主要也是为了安置从南宋这边换回来的元军兵土,要不然不可能一下子搭建这么大的营地。 但兵凶战危,张巡还是得提起十二分小心。 要是里面隱藏了伏兵呢? 调集了和元军有深仇的郭积方部,以及侍卫亲军马军一万骑,大军进驻山阳左近。而后宝应军和高邮军,也安置了王效节和张世杰两营一万数千人马作为后卫。 如此,张巡才放下心来,有閒心思观察对岸元军部署,以及本方的城池守备和仓储蓄。 按照青阳梦炎他们谈的换俘过程,淮河上不允许搭建浮桥,全靠船运。 如此带元放心,带宋也放心。没有浮桥,谁也別想迅速调兵,那更谈不上什么偷袭不偷袭的。 约定的一百条纲船也已经划拨到位,都是才打造的用心纲船,绝对不会出现半道就飘没的事。飘没那是大伙几为了心知肚明的油水,这会儿拉人, 要是把吕文焕给淹死了,那从督造的到签收的,全都得给吕文焕陪葬。 歷史上先帝赵諶是在咸淳十年七月癸未日(1274年8月12日)驾崩的, 本位面还更早一些,被丁家洲的烂摊子给气死了个屁的。所以朝廷对这事盯得还挺紧,非常希望能够在先帝驾崩那一日,把范文虎、吕师夔啥的拉到宗社去砍头。 忌日砍人,多么能够体现当今官家的孝心吶! 等了几日,吕师宪从淮北坐船回返淮安。首先第一点,確认了吕文焕等人就在元军车中,验明正身无误。 其次第二点是元朝方面派来了通晓各种语言的桑哥,前来总统换俘事宜。一开始这位老兄只是个翻译官,但是因为他乃元朝国师胆巴的弟子,所以得以出入大都高门之间。 加上他是吐番人出身,並非汉人,得到了如今执掌元朝中枢的宰相阿合马的认可。这位桑哥投阿合马所好,大言利事。据说追通全国各郡县的积欠一款,就是他向阿合马建议的。 现在被派来淮北,主持换俘之事,大抵也还是为了积累政治资本。毕竟能够成功为带汗换回四万大军的话,在此时堪称风雨飘摇的带元,那绝对是泼天似的功劳。 拉壮丁或者直接签军户弄来的新兵,哪有李德辉、汪良臣魔下的老兵好使。 最后一点是元朝方面合计送来了三千多人,现有名册如下,已经由吕师宪自桑哥处携带副本,先交宋朝方面查看。 若有什么遗漏的人物,可以即刻传信给淮北元军,重要人物的话他们立刻就派兵去大都捉来,交还给带宋。若是一般閒散之人,那就罢了。 张巡没应声,反正他需要负责的主要是沿淮各边的安全。换俘就换俘, 让元军流窜进了淮南可不行。具体名单什么的,交给他们这些文官去办好了。 管是夷三族,还是夷九族,甚至是所谓的瓜蔓抄,带上点亲眷故旧的就要抓,那都和张巡没关係。张巡就想瞧瞧吕文焕、范文虎这些大贼来看。 北钥那边时六二上2火xlp 限5度日小,拍1一ux 少?確认人数之后,还请求南宋这边为遣返的元军每人提供一个半月的口粮。 付钱的。 因为河南发生了水灾和饥荒,从淮安一路到开封,大概率是很难获得补给的。五万多张嘴,敞开吃的话,迭遭丧乱的河南哪里供应得起。所以还是问南宋这边买点粮食好了,钱的话,带元还有一点。 前头阿合马大索积欠,颳了上千万,忽必烈还没完呢。主要是原本需要对西道和东道诸王的赏赐,全都省下来了。 说起来元朝財政的崩溃,很严重的一个失血项,就是对怯薛和宗王们堪称无度的赏赐。怯薛和宗王们不但在中原占据大量的份地不纳税,还需要带元皇帝拿真金白银去赏赐。 现在好了,东道诸王和西道诸王,许多人都反了,没反的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大都或者上都朝拜。省下钱款,忽必烈能拿来募兵扩军,积极应对海都的进攻咯。 这一条在先前的换俘和议之中没有提及啊,青阳梦炎本人不敢做主,还说立刻派快船去临安请令。一来一回,快点八天就能够成行。可这会儿朝廷在举办春闈,忙著吶。 还是张巡拍的板,表示这事可以应。谈不上什么资敌不资敌的,就说是“赏赐”好了。 说是报答元朝转运吕文焕等大贼南下的运夫船工们,一定的脚费和口粮。我带宋乃是礼仪之邦,赏赐给蛮夷些许粮食,也是该有之理。 有张巡的拍板,那一切就好办多了。元朝的使者报了一个数,区区几万斛米,张巡就命令沿淮各边的仓向山阳县转运来一部分积蓄的陈粮。能吃就得了,陈粮也吃不死人。 钱的话,元军承诺和吕文焕绑一块儿送来。可以接受,就当是出清镇內的陈粮了。 就这会儿李德辉也终於从临安被放归到淮安,元朝的使者瞧见了李德辉,还连呼李王相可好。李德辉只是掩面,表示自己没脸见陛下的使臣。 没脸是没脸,可苟活也是苟活了。 如此一来,元朝方面点名要的四川诸將,包括五万多要遣返的人口,都云集到了江北运河一线,换俘可以开始了。 当先各派一条船,元军的船上押著吕文焕,宋军的船上押著李德辉,就在淮河的江心停住。各自確认,当场交换,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 策马在淮边探望的张巡,就瞧见吕文焕被押上了宋船,未及许久,宋船抵达岸边。自然有歷数他大罪的詔令在河边等著,人一下来,有司官吏便开始厉声喝问,问他知罪否? 第478章 478.终於得知海都起 第478章 478.终於得知海都起 吕文焕倒是很平静,想想也是,从被忽必烈决定出卖,到现在来换俘, 已经经歷了至少半年的时间。半年时间足够吕文焕做好心理建设了,瞧瞧李德辉,这不是也心安理得的活到了现在了嘛。搁金堂云顶城,他都已经准备挥剑自杀了的。 刚刚登船时,还向一眾宋官拱手行礼呢。瞧见张巡,也是执礼甚恭,毕竟张巡是顶看战象和他对垒的,有实力自然受人敬佩。 等有司官吏宣布完了吕文焕的罪状,问他是否知罪,吕文焕只是漠然以对。左右还有人骂了他两句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在这充强项。 不过他们管不到吕文焕,因为吕文焕上岸验明正身,省台寺各处官更签字確认之后,就交给张巡看押,预备著送去鄂州,交给李庭芝斩首祭旗。 这是李庭芝答应推迟恢復襄阳作战的条件,也是唯一条件。 “拜见张二节帅。”瞧见高居於马上的张巡,吕文焕反倒是开口了。 “如何认得我?”张巡还以为吕文焕不认识自己呢。 “当年在常州,有幸瞧见张二节帅出城战,不知您身边那位铁棒力士?”吕文焕还挺有礼貌,束手立在张巡马前,甚至记得谢拉。 “嗷.”看来当年大败之后,元军也是认真研判过张巡的情况的。 “今日见得节帅兵马雄壮,当日败得並不冤枉。”瞧见张巡的態度还可以,吕文焕稍微放鬆了一点点。 左右江岸边,从列看数千骑侍卫亲军马兵,衣申鲜明。尤其是二千数百铁甲精骑,人马俱装,单单是立在那里,便是泰山一般的威势。其鎧申很多都是夺自忽必烈的侍卫亲军和宿卫人马,看在吕文焕眼中,更是咋舌。 至於步卒,那更是长枪如林,郭积万十几万起义军转战二年,遭受三省围剿,拼死杀到淮南,就得这八千名大枪手。此时换装上带宋的战袍步甲, 气势益发迫人。 要说冤枉?当初伯顏败得也不很算冤枉,谁叫他打破了城壁就鬆懈了下来呢?先是遭到了文天祥的自杀式袭击,后是被焚烧半城的大火围堵死了精兵。 他不败,焉有今日之张巡啊。 “此事就不必再说了。”张巡摆摆手,常州死难数万百姓,自家兄弟还赔进去好些个,张巡確乎是不想再回忆。 “也是—”吕文焕收住了声,便也不再同张巡“敘旧”。 上吧,手是没必要,但是脚上的那一副少不了。而且也给他骑马,在水上就坐船,在陆上就坐因车,务必保证把他完完整整的送到鄂州。 等把人塞进船,一旁的叶李就若有所思的问张巡,怎么不设法从吕文焕口中了解一些北虏的军情讯息? 问斩是问斩,可是问斩之前,儘可能的榨乾吕文焕的剩余价值也没错啊。须知吕文焕入元之后,那可是被封为昭勇大將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襄汉大都督的。 不仅对元军的军制多有了解,还在大都当了一段时间的官。理论上吕文焕是带著上万大军一路逃到大都的,那些降元的官吏將校,均以吕文焕为首,本来他们也都是吕家的旧部。就像范文虎,那直接就是吕文德的女婿。 如此,大都的军事部署,官长贤愚,甚至是粮运仓储之类的消息,吕文焕应该都了解过一些。这不都是重要情报嘛?应该收取啊。 话这么说是没错的,应当讯问一番。但是这事张巡不准备沾,让更积极的李庭芝和谢堂去沾吧。之后文天祥再脑子里一热,要搞新版“海上之盟”时,张巡至少可以藉故说自己不明虏中虚实,拖延些时日。 要是从吕文焕口中尽知虏情,文天祥催问,张巡怎么答? 或许这个办法很笨,笨到叶李甚至没想到,但是在必要时確实可以拿来充当藉口。反正张巡確实没有审问过吕文焕,现场多少官吏將校望见的,不仅有扬州,还有鄂州的,临安的官更也不少,全是人证。 再者说,文天祥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张巡正大光明的不知道, 文天祥就不会以齦齦的想法来揣度张巡。 倒是吕文焕,带上脚之后,左右的军士復又把他押来,让张巡检看锁具是否牢固。开锁的钥匙也交给张巡,保证不假手与人。 “尚有一言。”钥匙张巡都揣兜里了,准备之后再託付给心腹人,吕文焕竟又出言。 “何事?”倒不是说张巡有耐心,是这会儿淮河上已经开始交换其他的宋元官吏將校了。 至少要换好几天,那张巡就得在这等好几天。等换完之后,还需要確认人数,签字押,让临安来的官更好回京復命。 “虏中乱相渐起,其宗王名海都者,已夺汗位,正兴大兵南下。”吕文焕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仰看脖子说了这么一句。 恩? 张巡没有接茬,只当是不知道,偏过头去望向叶李。但心里面不由得掀起了阵阵波澜,宗王海都爭夺汗位这事张巡是知道的。但是自从穿越到带宋来,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楚的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即便是前头文天祥有所猜测,又套了李德辉的话,也只是估摸著北方草原似乎有新的势力崛起,並不能確定到底还是哪一个。 一直到今日,眼前的吕文焕將“海都”这个名字说了出来,才算是在当前这个时代確定。 只不过前一世,海都虽然一度打进哈拉和林,但最终还是被忽必烈给击败了。至此之后,西道诸王中,就再也没有诞生出能够同大都爭夺全蒙古大汗之位的英杰人才了。 怎么瞧著眼前这模样,那位宗王海都,似乎是成了气候,都继承了蒙古的汗位了? 真要是在元朝的北方草原上,重新诞生出一个“新·蒙古汗国”,这对於带宋而言,绝对是大喜中的大喜。若是被文天祥知晓了,一定会生出同海都结盟,让海都取长城以外,带宋取汉地的心思。 第479章 479.元军即將变步兵 第479章 479.元军即將变步兵 怎么办呢? 表面上张巡还挺淡定的,好像根本就不上心似的。实际上心里面还是听得痒,被吕文焕这一下给挠定了。真就是管不住这个脑子和手啊,平生就爱键政。 现在虽然不需要键了,直接就参与军政,可一触及到这些前世知识的盲区,张巡还是好奇。思来想去最终没捨得就这么放吕文焕走,当夜趁著无人,悄悄拜访了一番吕文焕。 细说说吧·. 谈不上求,就这点消息,大概率范文虎、吕师夔他们也知道。毕竟海都都继承了蒙古大汗的位置,这种事就等於是南宋这边除开赵湿之外,又有个人建號称帝,还得到了无数人的支持和承认,天一般大咯。 发觉张巡果然对这个事情非常有兴趣,吕文焕笑了笑。他自知必死,带宋了这么大的劲,费了这么多的周章,才把他换回来,怎么可能饶他一命? 但是现在杀,和以后杀,到底是不一样的。只要能够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机会。保不齐之后带宋北伐了呢? 北伐肯定用得上他,至少他是跟著元军的大队一路南下了。別得不敢说,这一条官道通途,他都记在心里面。比之南宋那些使臣,要看得更加明白。 到时候戴罪立功,减死一等,判个远流海南琼州,也比砍头强。 他想得美! 不过现在確实是多活了几天,没有立刻被张巡发去鄂州。聊聊吧,张巡希望儘可能详细的了解海都的事。 结果就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嚇一跳。不单单是西道诸王反了,以宗王乃顏为首的东道诸王,这会儿也反了。虽然由於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压制,导致东道诸王的势力相对较弱,可呼啦啦一大片人集合起来,那也是成千上万啊。 按照吕文焕的说法,海都翻云覆雨之间,即可招徠不下十万骑兵。而且还有河中、钦察等地的各种装备补充,草原和林海的骏马都成为了海都的囊中之物。 现在真金太子和元朝的宰相阿术屯驻在上都,真是连走都不敢走。生怕什么时候海都就带著人马衝过来了,一旦长城外的防御崩溃,让海都衝进河北內地,后果不堪设想。 河北的汉世侯们,如果发现自己的由庄驱口根本得不到保护,那他们还会继续向忽必烈输送忠诚吗? 绝大部分时候,忠诚都是有价码的。就像带宋这边,发一钱银子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军士们临阵为官家发三支箭,也算是一种忠诚的缔约形势。 汉世侯在后面为忽必烈抚绥地方,征粮输,图的就是忽必烈的保护。 现在保护不了了,那还谈什么忠诚? 那大都和上都现在有多少人马呢? 海都那十万铁骑里,估计有七八万都是一般的蒙古军户,或者说就是牧民。要说战斗力,肯定比隨便拉个农民给根棍要强,但也绝对无法撼动张巡摩下坚定的军阵。 同理,他们也未必撼动得了河北汉世侯们组织起来的步兵坚阵。所以张巡好奇忽必烈还有多少人马,或者说多少能够拉出去和海都野战的人马? 上都四万骑,大都二万骑,各省总还有十来万现成的步骑军队。算上吕文焕被收编的一方人,以及马上要还回去的四方人,忽必烈手里能够立刻拉出来野战的部队,订顶天也就二十五六万了。 而且完全不能同当初伯顏手里的二十多万人马相比,伯顏所率的那可都是元朝侍卫亲军和汉世侯们的精兵。一人双马三马,还配合有刘整专门操训的水军,不论是陆上还是水上,都能压著宋军打。 现在的元军,按吕文焕的判断,能够和张巡魔下的部队野战打个五五开就很不错了。甚至有可能还差那么点意思,打不过张巡呢。 理由也很简单,整个大都和上都,一共只养了战马和乘马八万七千匹, 两都六万骑兵,只有八万多匹马,很多骑兵的马甚至不算战马,受训不全,碰著震天雷炸响,会直接调转马头跑路。 啊?带元都混成这鸟样啦! 闻言张巡真是大惊啊,虽然先前常州之战,元军丟弃下来数以十万计的骡马,但元朝的马政不是也挺严格的吗?这都几年了?居然还没有恢復过来? 忽必烈倒也想,可惜他这边常州一败,草原上不堪压迫的蒙古牧民和站户就接二连三的起义了。之后元军更是在捕鱼儿海大败亏输,丟失辐重数千车,骡马数万匹。 就目前这情形来看,元军要是再败一次,就得退化成以步兵为主的军队。 当年带金是怎么完蛋的?输掉了长城外西北路招討司的恆州马监,一波养肥了蒙古的马群。令带金原本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几乎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喷喷喷,真是没想到。张巡听吕文焕说完,还真有点惊讶的。骑兵这玩意儿確实不好弄啊,张巡干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弄出来了一万数千轻重骑兵。就这还是仰赖於佰顏送的骤马大礼包,和宋朝原本就在淮南兴办的马政。 “是以虏主才迫不及待要换回这数方降兵?”张巡已经基本心里有数了。 “虏中谓之“防秋”,也即海都秋后必定南下。”吕文焕在大都也不是白混的,確实接触到了带元中枢的很多消息。 “倒也是.”北方草原民族不都是趁著秋高马肥南下劫掠嘛。 海都去年继承了蒙古大汗的汗位,整军经武,编练部眾一年。今年秋后,確实是要南下来和忽必烈,好好地会猎一场, “况且这李德辉、汪良臣皆是宿將。”吕文焕自然附和著张巡说。 “明白了。”张巡微微頜首。 也就是说,今年秋后宋军北上进攻襄樊的话,元军是不可能有援兵来的。真要是有一支能够到处驰援的机动兵团,这会儿肯定被忽必烈派去上都了。 不过换给忽必烈的这四方人,还是有可能成为元朝中枢机动兵团的。幸好这支部队的水平,张巡心里面门清儿。 第480章 480.文相建言遭冷遇 第480章 480.文相建言遭冷遇 更重要的是,將来真有一日北伐的话,虏与我皆是步兵为主啊, 这一条太重要了,南方的王朝北伐,在进入河南河北的大平原之后,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多少骑兵上。如果能够依赖水运,那或许还可以一战。在远离通航河流的平原上,北方的骑兵甚至完全不攻打南兵,就是分割包围,日夜袭扰。 扰上三五天,什么样的铁打的步兵都会疲惫和焦虑。隔壁罗马的克拉苏四万罗马兵团不精锐吗?也很精锐的。但是就是被帕提亚的骑兵遛,日以继夜的遛,活活遛死了罗马兵。 据说克拉苏是被“黄金灌口”的酷刑杀死,真假不得而知,但他確实是死於帕提亚人之手。 接下来几日,张巡一直在同吕文焕密谈各种北虏情状。尤其是忽必烈同海都的战事,那是越详细越好,后世这一类的记载不多,主要是海都那边也没啥记录。或者就是有,也大多散失。 比较可惜的是吕文焕没有参与对海都的战事,因为他的部队大多都是步兵和水兵,没办法快速机动,去追寻海都的踪跡。 海都以前和忽必烈打仗,就是以神出鬼没的小股骑兵到处游击,不断袭扰元军,来疲惫和迟滯元军的。现在即便是家业本钱大了,可以打大规模骑兵决战了,仍旧不忘老本行,把自己魔下骑兵多的优势发挥到了全力。 倒是保全了吕文焕这一万多人,但也令其失去了亲眼目睹海都作战的机会。 行吧,这会儿元朝方面三千多人已经全部渡河送返淮南。宋朝这边才运过去两万多人,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够把剩余人马都运输过河。 事情没完,各处的官吏包括张巡,也继续留在原地。倒是吕师夔和范文虎,被率先解送去了临安,以防赶不上先帝的死期嘛。 顺便省台寺各处,还得讯问这二人一番,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一些北方有用的情报。也许说得好听,赵就不把他们大卸八块,一刀了结给个痛快呢。 淮河北岸的桑哥,或者说元军方面倒也不避著淮南这边的观察。降兵送到北面,就在河边登记原属军队番號,將领名姓,是从何处签发等一系列问题。 大约是为了方便快速编组和恢復旧有的军事组织,边走边练,拉到大都就能够重新成为一支军队吧。 幸好他们还没接收到贾居贞那一万多民夫呢,不知道接手的时候,会不会骂街? 不会,张巡的乐还没乐出来。就瞧见对面的元军直接把这些民夫给“签军”了,谁叫这些民夫一开始跟著贾居贞辅助后勤,后来更是被编管军屯, 很有几分组织度。 现成的兵源,桑哥根本就没有半毛钱的迟疑,现场就把这些民夫编入了大都的侍卫亲军。好傢伙,如果带元还能活下去,他们这些人也算是改变命运,成为京爷了。 只不过能当几天京爷,就不知道咯。 等最后把约定的三万五千斛老陈米运到北岸,桑哥接收了,这场换俘和议才算是彻底达成。原本设置在淮北的三座大营,相次拔营启程。南宋这边也押解看三千多名要被夷三族的罪官家属,往临安开去。 望著满心希望自己能够说一句“且留下几日”的吕文焕,张巡眼睛一闭,就让鄂州来的李庭芝亲將, 把人给他拉去鄂州祭旗再看临安的文天祥,和张巡预料了一样。得知元朝的北面的草原,大部分已经被一个叫海都的人占据,並且称汗建制之后。 兴奋啊,激动啊,雀跃啊.—· 果然虏进了中原,那草原上就会兴起新的势力。读得史书多,那也是有好处的,这不立刻就互相印证了嘛。 本来就有再次缔结“海上之盟”心思的文天祥,立刻就起了派人去北方草原,寻找这位新蒙古大汗海都的心思。他觉得可以册封海都为蒙古王,双方就以长城为边界。先不要提岁幣的事,如果海都主动提了,那每年给个二三十万岁幣也是小事。 另外如果海都恭顺的话,还可以和海都开互市,允许商人向海都出口食盐、茶饼和铁锅。 优惠条件反正多多,都可以谈,都可以约,只要海都对忽必烈发起进攻,在草原上再次击败忽必烈,让忽必烈损兵折將就行。 没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没了兵的忽必烈也一样不可怕啊。到时候文天祥亲自担任大元师,或者拥戴小皇帝赵湿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统三边官军,北上恢復中原。那让皇宋再次伟大的自標,就能够在文天祥的有生之年內实现了。 心中激动不已的文天祥,立刻就拿看吕师夔和范文虎的口供入宫请求召对,二圣自然召见了他。等他满怀期待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二圣的反应却相当的平静。 很简单,赵確实可以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也事实上就应该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但就他这个年纪,能够挨得住艰苦的军事生涯吗? 赵大赵二那是真的一刀一枪砍过人的,所以他们挨得住,宋真宗就完全退化成了需要寇准挥看鞭子打轿夫,才能够去到漕州北城的太平皇帝。 后世的赵家皇帝,除了臣构还勉强称得上一句戎马半身,其他的皇帝, 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 那么赵就不可能事实上处於大军之中,获得到恢復中原的巨大威望和荣耀。能够得到这份荣耀的,只有文天祥和三边的帅臣。 嗯哼,这份荣光是你文天祥受得住的吗? 叶李都向张巡说过,恢復了中原,张巡就合理合法的拥有了中原的天命,可以回来夺了那鸟位,升座当皇帝。 二圣难道不知道?要是赵今年不是十一,是二十一,且是弓马嫻熟, 有了男性后代的情况,那赵或许会大喜过望,请文天祥上座细细详谈。 可现在的赵是年仅十一岁,皇后还在聘选过程中,从小长於深宫妇人之手,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孩啊。 第481章 481.谁和大宋都无关 第481章 481.谁和大宋都无关 谢太后道了一句乏,那股兴头也被冷水浇醒的文天祥意识到自己確实是说早了。既没有和別的宰相商量,也没有同外边的帅臣商量。有了个苗头, 就飞也似的往宫內冲,这肯定成不了啊。 瞎,他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吧,在逆境的时候真是百折不挠的。但是在太平年景吧,多少就沾点太理想了。 重点是带宋的宫廷和政事堂,那就是蜂窝煤一样的存在。他才召对完回到政事堂坐下歇会儿。公卿国戚,但凡是有点渠道的,这会儿就都知道了。 还是陆秀夫替他遮掩应付了两句,正好逢上临安春闹放榜之后,马上进行的殿试,眾人也確实没空多聊他这个事。 今科状元是谢翱。 多嘴提一句,不是谢太后家的子弟。谢太后家成器的人才越来越少了, 富贵温柔乡里养不出爭气的良人。这位谢翱乃是福建福安县樟南坂人,歷史上號称“宋末诗坛之冠”。今年三十一岁,对中状元而言,那很年轻的。 不过说起来,他前后也考了五科,咸淳年间应了四次,全都落第。原本已经准备回家写诗了,家里人劝他,说现在朝廷眾正盈朝,已经不是好臣贾似道把持朝纲的年岁了。你既然这么有才学,为什么不再去试一试呢? 於是他就又出来试了试,卷子被张逼看中,於帘內极力推荐。贾余庆这个主考肯定不会不给张遥面子的,自然省试高中。而带宋省试定去留,殿试分高低。 到了殿试,“文尤崭拔峭劲,雷电恍惚出入风雨中。”的作品风格,令阅卷的小皇帝赵湿,以及诸位宰相同时拍手叫好。 当场点了第一,选为德佑六年庚辰科状元。 这会儿谢翱正在跨马游街,欣赏西湖美景吶。幸亏他不仅有了老婆,还有了娃儿。若是放在平时,似他这般青春的状元郎,那临安城內有的是富商大贾或者豪门势家,愿意带上十万贯的嫁妆来榜下捉婿呢。 谢翱也是没想到,他以为凭自己的本事考个进士应当是手到擒来的,万万没想到御笔钦点状元,那感觉爽的都没边了。 在他身侧也接受欢呼的乃是今科的榜眼,湖南攸县出身的冯子振,若是有熟悉元散曲的,便知道这位乃是元曲大家。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很有名吧,上面有一道题记,就是冯子振题的。 “春漪吹鳞动轻澜,桃蹊李径葩未残。红桥瘦影迷远近,缓勒仰面何人看。高岩下谷韶景媚,瑟瑟芳菲韵纤细。层青峻碧草树腾,照野戳摊绣被。李唐岁月脚底参,杨隋能事笔不惭。东风晴陌苕復颖,浓绿正要君停穆。” 至於第三名,说起来也是赫赫有名的,后世与赵孟齐名的元代大书法家邓文原,號为“邓巴西”。原是四川绵阳人,后来四川为元军所破,便流寓到两浙杭州来。 邓文原青年时就与赵孟定交,被赵孟称为自己的“畏友”,两人感情极佳。这会儿邓文原高中,赵孟同他额手相庆啊。 当然啦,他们现在都只是新科进土,將来能有什么成就都是后话。眼下只是接受满杭州城的欢呼和颂扬,那丟掷在他们身上的香,都能把他们给埋咯。 望著御道上欢呼雀跃的百姓,以及喜不自胜的诸位新科进土,文天祥却高兴不起来。 这大宋朝,好像和他无关.· 不对,应该换过来说,好像是这个带宋朝和所有人都无关一样,大伙儿只关注著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一摊,根本不看其他任何东西。只有他文天祥, 在试图把整个带宋往好的方向上拉。 甚至连二圣都是如此,得过且过,苟安而已。这带宋可是他们家的啊, 他们为什么不为带宋奋斗? 连自己认可的张巡,或者陆秀夫,都完全不认同自己的想法,甚至表达出了明確的反对。好孤独啊,真的好孤独啊,这条路怎么这么难走。 默然回到家中的文天祥,碰见已经在等著自己的杜滸。文天祥突然心中升起一丝欢喜,至少杜滸是认同我的,觉得北伐是必须的。 结果夹著包裹来的杜滸,和文天祥才坐到一起,就说淮南的张二节帅递了私信来。说是虏中尚有马群数十万,甲兵三数十万,全系歷年从征之老军,极难对敌。 2 一听这话,文天祥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瞧杜滸这样子,显然也是认同张巡从吕文焕那边得到的情报的,觉得现在这个点打不过带元。 “贵卿啊,你且先瞧瞧这份口供。”文天祥准备再努力一下。 “好。”杜滸双手接过口供,认真观瞧了起来。 “相公欲再起海上之盟?”一目十行看完,杜滸就知道文天祥的想法是什么了。 “这虏中汗王海都,竟在塞外大破虏主忽必烈十余万眾,確有几分勇力啊。”文天祥看中的就是海都的实力。 “相公岂不闻开门揖盗之事乎?”杜滸心想带宋前两次海上之盟,都造成了北方韃虏的大规模南侵。 现在又要搞?除非带宋自身的实力强劲到能够压著北虏打。可有这个实力,还需要藉助什么海上之盟呢? ““.—”文天祥乐观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这海都,若有击破虏主之能,如何肯安於棲身塞外?必统大兵,南下燕云,收取河北。”杜滸看得还挺明白的。 海都有实力,那他不结盟也能够打进中原,把忽必烈弄死。海都没实力?没实力还和他盟什么? “不能约为兄弟之国,南北分而治之?”宋辽故事虽然有成例,可那也是两边打累了,且带辽发觉自己真的没办法彻底弄死带宋之后,才缔结和约。 “不能,若我为海都,必饮马黄河。』 “那假若我兵先守黄河呢?”话题又回到当年金国的关河防线了。 “何来二十万精兵猛將?” “喉—” “相公,大事!大事!漳州贼陈吊眼攻破州郡,號『镇闽开国大王』连结数十万眾起兵!” 第482章 482.泉州危急请张二 第482章 482.泉州危急请张二 陈吊眼等人已然率眾攻破了漳州城,正在向北面的同安县进攻,其目標非常之明確,那就是泉州城。 或者说的更加直白一点,就是蒲寿庚。 蒲寿庚虽然只担任了泉州市舶司提举二三年,但他擅番舶利者三十年。 也就是说,实际上宋朝廷在泉州对外贸易的主要获利者,並非宋廷,也非福建海商,而是蒲寿庚。 有点翻版郑芝龙的意思,但是蒲寿庚没有郑芝龙那么大的势力,也没有郑家几十条夹板大船,拥兵十余万的军力。 但毋庸置疑的,在宋朝廷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苛求,和蒲寿庚凭藉势力垄断海贸的双重压迫之下,本就是地薄人稠的福建,终於爆发了起义。 起义军的目標就是打破泉州城,消灭蒲寿庚,將蒲寿庚对南洋贸易的垄断权打破。当然也要將南宋在福建设置的市舶司给打烂,以泄心头之愤。 另外这事和张巡也有关係,福建沿海许多地方,自古就有晒盐的生计。 前头张巡不是派兵,去把赣南和闽南之间,挑运私盐,进行贩卖的山民给打崩溃了嘛。 其中一部分被江西官军收编,另外一部分被李庭芝收编,现在就准备去攻打襄樊了。 那么很自然的,没有赣南山民购买私盐,福建的盐民也生活不下去了, 反他娘的,聚眾跟著陈吊眼就反了。 除了汉民之外,还有在山间开荒垦田的畲民,由於长期遭受汉族地主官僚的排挤和欺压,这会儿也趁势一道反了。 带元这会儿是坐在开水壶上,带宋其实也一样,王朝末年,社会矛盾积累的太多太重。已经到了爆发的阶段,封建王朝周期律嘛。带宋能够混三百多年还没完蛋,已经是很给力了。 大伙儿其实就缺一个带头的,带头大哥一倡议,那是一呼百应,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单食壶浆,以迎將军。反正在家乡也活不下去了, 不如跟著陈大王轰轰烈烈干一场。 总而言之,以陈吊眼为首的福建起义军,此时已经聚眾超过四十万,號为百万。有健壮男子超过十五万,还得到了民和沿海百姓的呼应。水陆並进,旦夕之间,將抵泉州。 泉州那可是南外宗子匯聚之所啊! 一般的州郡丟了,那收復就得了。就像之前的赣州受围,朝廷虽然急, 但又不是那么急,还和张巡一来二去的打口水官司呢。等泉州有警,那是飞一般的送报临安,朝廷大震。 原本还在和杜滸商议海上之盟一事的文天祥,立刻更衣,准备去政事堂,同诸位宰执会议。之后大概率小皇帝赵湿还要召对的,数千名宗子的安危,到底和赵一个“赵”。 把宗子们送去地方安养,那没问题,甩朝廷中枢的包袱嘛。可坐视宗子们被杀,那赵湿绝对做不出来。 起义军一旦攻入泉州城,成千上万的宗子和远支宗室,必遭屠杀。骑在老百姓头上三百多年吃喝不愁了,这帐肯定要清算的。 原本还沉浸在欢快气氛中的临安,登时变得骚动起来,甚至还有人说, 福建海寇將驱大舶海舟,星夜兼程杀奔杭州,攻打行在。 人心动盪至斯,其实內里早就无可收拾。 二圣也一如所料,按照规矩,天黑之后,大內就要落锁的,免得內外相结。但现在事情紧急,必须立刻商议出一个结果来,是以二圣和宰相们就坐在门洞里面,两侧拉起幕,掌灯连夜召对。 其实能召对出什么结果呢?还不就是要拉张巡出兵。 但是此时严峻的局面得说明一下,因为汀漳镇抚使吕文福战死了。起义军数十万眾围攻漳州,吕文福樱城死守,没奈何城內有“奸民”起事,趁夜打开了城门。城外的起义军一拥而入,吕文福左右衝突不得,巷战而死。 吕文福一死,宋朝廷在闽南的主要军事集团就告破灭,漳州到泉州之间,堪称是一路坦途,连个正经的官军都没有。 泉州的蒲寿庚现在这会儿肯定是集结大兵,开始固守城池。由於起义军中加入了大量的沿海百姓,这使得泉州城是两面受围,水陆都有警讯。 快去扬州请张二节帅! 还北伐呢,自己一屁股的屎。立刻派快船,趁著张巡还没有开拔往鄂州去,先把张巡拉去福建吧。襄樊不復,至少还有鄂州能够抵挡韃虏。泉州若失、那老赵家营都要死了个屁的你问张巡在干嘛?確实在准备去鄂州。之前约定好的嘛,李庭芝带一万人,张巡带一万人,督促数万招抚而来的赣南山民和扬子海寇,去攻打襄樊。 李庭芝是总帅,张巡是前营排阵使,副帅是坐镇鄂州,给二人运粮输餉的谢堂。大伙儿各有分工,詔令都明发天下了。 因为大概率不需要淮南兵攻城,所以张巡只带了一万骑兵。朝廷还派了一千多名军匠,隨营坐班。襄阳城高池险,全靠人命去填,就是二十万、三十万条人命也不好使。还是得上高科技,襄阳炮给他弄上三十具五十具的, 对著襄阳就开轰。 把城墙砸烂了,再驱赶“新军”猛衝城內。守城的昂吉儿,张巡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他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万兵,守卫襄阳这样的重镇,一万人可紧巴巴的。 交换比能够三比一或者五比一,杀伤其半,李庭芝和张巡的精兵就能上去摘果子了。 对了,另外张巡还把先前在润州投降的二千多邓州新军万户府的降兵给带了上来。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的家口都被迁移到了襄阳和樊城,充实当地来著。 如果他们能够发挥叫门的作用,那也是意外之喜。 得知张巡要打回襄阳了,这些在扬州屯了五年地,心气都被消磨没了的降卒,皆是欢喜。之后打进襄阳,那他们就能够和自己的家口团圆,如何不喜呢? 说起来他们还都是刘整训练的精锐水兵呢,之前打发他们屯田,还有点浪费。 第483章 483.另请高明打海战 第483章 483.另请高明打海战 正跟李淑真预估,或许有机会回扬州过年呢。张巡的淮南幕府架阁包圭就夹著朝廷的公文,跑进来打搅小夫妻两个的盘算。 啥大事啊?这么著急? 我还没香一口呢。 这在扬州是吧,也不能到处乱搞,老婆生完孩子多少也得等几个月。刚吃看,就又要出征了。出征可不充许带女人,张巡得以身作则。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淡出鸟来了。 结果打开公文一瞧,张巡心都凉了半截。怎么就?啊?说爆发就爆发啊,一爆发就是百万眾大起义,像话嘛。 朝廷的意思是张巡立刻赶到临安来会商此事,如果可以的话,同时开始在扬州动员大军,或许真得至少四五万人,才能够平息福建的起义。 得了,张巡只能握了握李淑真的手,对不住,你夫君这是又摊上事啦。 去临安无所谓包裹不包裹,八桨蜈快船走的快些,两天之內就能抵达临安。 毕竟有张巡的大旗开道,沿途是绝对不可能有钞关所司拦截的。不仅不敢拦截,还得派人帮著张巡的快船去驱散航道內的其他船只呢。 两日之后,张巡顺利抵达临安,这会儿福建的各种急报,已经像是雪片一般的送来。不是这处危急,就是那处吃紧,长泰、同安、安溪诸县已经全部失守。 陈吊眼合眾百万,进逼至泉州城。泉州下辖晋江、南安两县,城內外屋舍连横,单这两县户籍人口就有二十二万以上。整个泉州主客户二十六万户,人口多达一百三四十万。 也难怪起义军要打泉州了,泉州算是整个闽南的菁华所在。打下了泉州,才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打不下泉州,那只能进武夷山大山里面当“山贼”。 当山贼是什么结果?要么冬天冻死,要是春荒饿死,连一口盐都吃不上,坐以待毙尔。 “怎滴就乱成这样?”张巡把急报掷还到案上,非常不理解。 上一次赣南山民、盐徒起义,已经有二三十万眾跟从了。这一次福建漳泉等地百姓起义,一下子裹捲起来百万之眾,像话吗? 其实可以理解的,已经失去所有生產资料,就剩下一条烂命的人在封建王朝末期就是这么多。那不起来造反,还能干啥? 清末纵横中原的捻子,虽然有很多私盐贩、马贩加入,但不可否认的是沿淮的许多无產失业者加入到了捻军之中。他们不仅战斗意志坚决,还非常的顽强。一旦他们家乡的爷娘死了,既没恆產,也没家口,张乐行、宋景诗一来招呼,肯定就跟上啦。 眼下福建的局势也是如此,本身福建的土地就少,封建时代的生计手段就那么点。出海不仅被蒲寿庚排挤,还被带宋官府欺凌抢夺。现在连晒盐都走不成私盐了,那真是老天爷不给活路。 “泉州乃是南外宗正所在,不能不救!”陆秀夫直接提醒张巡,这事可由不得你使小性子。 横竖这个天下他暂时还是姓赵的,如果姓赵的一下子被杀了五千八千的,连带家口死了好几万。就是当今的官家赵,都得去宗社里面告罪。告诉臣构,子孙不肖,以至於整个南外宗司的族人全被杀死。 不是军事帐,也不是经济帐,是纯纯的政治帐。 就像检检,他的宗藩一个一个的被李自成、张献忠和东虏杀绝,他自己本身的合法性、正统性,以及政治稳定度,也都因此而大大降低。连自己的堂兄弟们都护不住,还能指望你护住天下百姓? “贼眾水陆並进,我除非马上生翅,如何对敌?”张巡心想算政治帐那也得讲道理啊。 张巡一镇,九成以上的部队都是步兵和骑兵,你要说在陆上去救援泉州,那行,没问题。可是海上?张巡还没漂过海呢,在海上说不准就得大吐特吐。 现在这会儿和后世去上海坐个邮轮,今天到韩国济州岛,明天到日本福冈那种旅游度假可不同。邮轮上只要不是真的风浪巨大,一般是感受不到顛簸的。在船上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耽搁。 如今的海船,大点四百吨,小点八十吨,海上狂风大浪一起,全船都得死。 重点是张巡也不会打海战啊,即便你说刘师勇。刘师勇確实会打水战, 但他所有的水军军事履歷,都是在內河大江上的。或许被发去襄樊的大海寇张瑄、朱清,还知晓一点海战的功夫。 另外更重要的是,淮南镇没有海船,一条海船都没有。所有的兵船,都是適配长江內河的平底大船。桨船、帆船、车船都有,就是適应不了海浪。 平底船到了海上,浪高二米,就有把船折断的风险。泉州港外的海况, 张巡魔下也无人知晓。甚至张瑄、朱清,他们也不过是在扬子江口的近海水面活动,主要靠岸劫掠。真到外洋去,那也是九死一生。 “有船有兵?如何不行?”陆秀夫问了傻问题。 张巡直接不答,就望文天祥。文天祥亲自带过水兵,虽然是在长江上带的,但肯定比没带过的陆秀夫要强。 “平底沙船,吃水浅,海上大浪一起,容易浪沉。”文天祥果然说了句公道话。 “那就去明州征民船!”陆秀夫心想海船还是好解决的。 以正然不通海洋贸易,因为往来日本的大船,一般是三四月份从日本往寧波开, 五六月份从寧波往日本开。快的话,三四天时间就能抵达。 就陆秀夫说这个话的时候,大海船都已经开去日本啦, 怎么能这么巧?对啊,都说了生活是不需要讲逻辑的,事情撞上了就是撞上了。张巡把话一解释,陆秀夫还立刻命人去找曾在明州市舶司奉职的官吏来问,结果肯定是一样的啊。 没有海上的力量,陈吊眼的起义军骨干,如果战事不顺,立刻退到海上,张巡只能干瞪眼。而张巡不可能长久屯驻泉州的,怎么办? 第484章 484.张尔行一言而决 第484章 484.张尔行一言而决 对吧? 张巡在陆上自信可以和陈吊眼拉扯来回,甚至著战机,击溃陈吊眼。 但是假如陈吊眼浮海去呢? 起义军几十万人,號称百万,老弱啥的一概拋弃,只带著精壮十万八万的往海上小岛一飘。比如金门(语洲屿)、比如厦门(烈屿、嘉禾屿、大登屿),张巡根本就没办法。 就福建的船只保有量,大小船只一起上,拉个十万八万人就和玩似的。 张世杰都能带看二三十万人浮海,福建老表更是有这个本事了。 一旦他们退往海岛,参考清朝征討郑经,在厦门金门一带海域作战的情形。北方不习水战的官军下了水,即便是有荷兰战船和武装商船的协助,在不熟悉的海域內作战,那也是个完蛋。 反正张巡不敢下水的,带明的马得功背著朱由崧投降多鐸,换来的镶黄旗汉军,为带清那是鞍前马后啊。虽然谈不上驍將,那也算是一名宿將了, 刚下水还没看明白风向呢,就被郑军一波送走,死了连尸体都没捞看。 那怎么办?朝廷也没有现成的“海军”啊。 有宋一朝,在福建、两广地区的兵备都很薄弱。这大约和宋朝的军事需求都在北方和西北方有关,当然也和这个地方带宋的开发程度以及统治力度都不那么高有些关係。 曾经有人在福建为盗贼,不过是几百人而已,居然地方不能治。最后还是招抚成官车,才平息的骚乱。 没有本地的“海军”配合,这仗打了也没用。陈吊眼等人的骨干隨时可以泛海,除非蒲寿庚能够组织起大规模的强劲水面部队,直接出击,先把陈吊眼等人的海上力量全部扫灭。 那只是在陆上的话,张巡自可以相对轻鬆的办理。绝对是王师一至, 贼眾瓦解。到时候泉州自安,宗子得保。 不是俺討价还价,事实摆在这里。 再者,即便不去管襄樊,淮南十万出头点兵马,沿淮各边都要守,抽多少人马?抽一万人那就是去泉州送,抽五万人淮南还要不要了? 事情这么大,朝廷得有定力,蒲寿庚他们家在泉州经营了两代人,手下的海船號称有千艘之多。那留在泉州的人马怎么著也得一二万吧,配合本地的团结弓手,二三万人守城。城外的陈吊眼又没有攻城器械,且有得打呢。 即便拖上一两个月,泉州也不会告破。与其担心泉州城破,不如担心泉州十几二十万军民囤聚,城內乏粮,被围城之后很容易出现粮食告罄的惨祸。 慢慢的,整个政事堂就剩下张巡在发言了。遇上这种打仗的事,文天祥懂一点,但不全懂。陆秀夫懂个皮毛,贾余庆不说话,全清夫纯属赶鸭子上架当得同知枢密院事,四个宰相坐在下面像是听讲的小学生。 至於来以备参考的殿帅马,那更是坐在最末尾,打仗他还能提两嘴。 真等要开始全盘规划了,两眼一抹黑,属实是没有这个才华。 大约和张世杰一样,带一二万人,那是勇於斗阵,衝锋在前,殿后不退的良將。可让他统帅十万二十万大军,筹谋规划,前驱后赴,那就不成咯。 首先派人去联繫泉州城內的蒲寿庚,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大本营泉州被起义军打破。那就让他赶紧带兵自效,本来蒲寿庚就是福建安抚使,有临机招募编练团结兵的权限。 在他上头的江西福建安抚制置大使李蒂,因为先前镇压赣南山民起义不力,丟了两镇大兵,最终在重修完赣州城之后,改知建康府了。前宰相多少得给点体面,预备在建康府养老吧。 作为安抚使的蒲寿庚,先率领海船,打通泉州的海上对外通道。然后浙东这边再组织民船,运输十万到二十万斛粮食进城,保证城內不会出现粮荒。 临安这一侧的张巡不走海路,粮食在海上沉没了可以再调,淮兵在海上沉没了那就是个死。 大军从扬州开拔走运河到临安,临安走富春江在建德拐进兰溪,一路到衢州。舍船步行,越过浙江和福建交界的仙霞岭仙霞关。当年宰相史浩在此用石板铺设了道路,已经算是比较好走的陆上通道了。 过仙霞关到浦城,就能走浦溪到建州,转建溪到闽江,直入福州。沿著海边过福清和莆田,即可抵达泉州。 这是大规模军事行军最稳妥,也是最便捷的路线,全程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藉助河流水运。既快捷,又能节省军士体力。 本战不可能全是淮兵出阵,张巡本人亲率淮兵二方五千眾,在苏州的仇子真六千眾,在衢州的夏柏五千眾,在仙霞关的马騏五千眾,以及临安殿兵的马墅一万眾,凑五万来人,再临时把沿途的熟券厢军、团结弓手都拉上, 十万大军號称五十万,进战泉州。 襄樊那头,只能让王安节带上一万人,代表张巡出阵了。反正现在李庭芝还活得好好的,不至於出现什么大问题。有李庭芝指挥,张巡也放心把王安节一万眾交託出去。 等这十万人在福州取齐之后,朝廷第二拨转运二十万斛大米到福州。任命仇子真以学士衔知福州府,让他在福州总理后勤粮台。 万事稳妥齐全,张巡才会率师出征。 带宋就这么点本钱在,诸位相公也不希望再赔了丟了吧? 至於如何同陈吊眼的百万之眾对敌,那得张巡到了现场再看。在临安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平戎方全大阵图的,想都別想。 张巡说完,站在一侧的杜滸已经全文快速手录完毕。,这老兄真是博司品他还是站差手灵的呢。 以臂做案,奋笔疾书。 临时军事方案摆到书案上,诸位宰相看过,张巡能够同意去求泉州,那至少开头是好的。至於后面这些,大伙儿望望文天祥,又望望陆秀夫,二人没有明確发表反对意见,那就是默认允可了,其他人更不会反对。誉写一份小楷的,送给二圣御览。 第485章 485.小皇帝一意孤行 第485章 485.小皇帝一意孤行 政事堂的会议纪要提交到御前,御前看了没半小时居然直接就打了回来。等在政事堂,跟著宰相们吃冰沙小冷饮的张巡,登时就愣了。 哪里不行? 哪里都不行! 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动兵去救泉州的宗子们,带宋就这么几个宗子了, 这要是泉州城破,大约明確是老赵家宗室人员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会被团灭。 如此大规模的皇族宗室团灭,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那都是將要亡国的象徵。 不是,小老弟你知道泉州城內仅仅是蒲寿庚的家僕宾客就有数千人吗? 算上海船上那些好狠斗勇的船工水手,无虑二万之眾啊。虽然都不是正规军,可是有泉州城这样的名城大镇依託,同农民起义军作战,还是有周旋之力的好吧。 李自成號称八十万大军围攻开封,开封城內的兵还是周王散帑金五十万两临时招募来的,守城的高名衡更非什么良將,只是一个才中进士没几年的书生。结果呢?李自成的兵马,肯定比陈吊眼的兵马要雄壮威武吧。 虽然这话没法对赵湿说,可是宋蒙、宋金、金蒙之间战爭绵延百年之久,出名的守城战多了去了。以弱兵寡兵守卫城池,终而获得胜利的不在少数。张巡都是依靠在常州守城而一战成名,得孚眾望的。 啊? 况且都说了蒲寿庚有不少海船,他打不过,大不了就泛海浮舟嘛。这一招你们老赵家不是挺熟的嘛,你老祖宗臣构挺能浮的好吧。 急什么啊?干嘛呀。你要是这样搞,那可就不是我张二不合作啦,是你赵要求太高。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我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顺道我再替你吟一首诗:“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至於是什么意思?那见仁见智,各有各的说法好吧。反止你要我现在立刻马上出兵,那是没可能的,谈都没得谈。 不先把二十万斛军粮运到福州,保证大军能够吃两个月乾饭,那张巡只能和你说对不起。 一旁的文天祥和陆秀夫看张巡要甩手,连忙按住张巡,陆秀夫因为是张巡的姐夫,就在这儿劝劝。哪怕是张巡先派个五千人,扛著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帅旗大,先往福州冲呢。 人的名,树的影,张巡的名声天下皆知。如果陈吊眼等人知晓张巡赶到,那或许攻城就暂停了,泉州不就更好守了嘛。五千人去吃福州的,那福州也供应得起。 这边劝,那边文天祥带著马就入大內去拜见赵湿和谢太后。一问,谢太后居然没有看奏报,而是將此事全权交给了小皇帝。天气炎热潮湿,这年头也没有空调和抽湿机,在寢宫內放置冰块,整个宫內是凉了,但是老太太的腿又疼。 真没办法,七十多岁了,即便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会儿也是什么毛病都上来了,实在没有办法起身理政。 所以就由看小皇帝这么瞎胡闹?文天祥和马对视一眼,马虽然做不了大帅,但他听张巡的计划分明就是老成持重的稳妥方略,赵湿怎么能够否了呢? 等到勤政殿,拜见小皇帝。这时候其实就出事了,因为前几天文天祥曾经独自上奏过北伐的事,这事还没从赵湿的脑子里忘掉呢。也就是说,现在赵湿还觉得文天祥有些“不识趣”。 那文天祥和马两个真的“忠於国事”,希望带宋往好了转的大忠臣, 来向赵湿諫言按照张巡的方略做。心里面想看的是不能让南外宗子团灭的赵湿,很显然没有把“国=赵”这一条政治准则给贯彻下来。 他到底年纪小,觉得就是应该要立刻马上去救泉州宗子的。在他这里是“赵>国”,他的立足点不是整个大宋国,是赵氏一族而已。 帝王教育还是没到位,或许是还没讲到这一章。 管文天祥和马墅怎么劝,赵的意思都是一个,立刻集合大军,赴援泉州。不仅要救南外宗子,也得把泉州给救下来。 这这这幸亏是碰上了文天祥,文天祥勇於任事的,他转头就去请求拜见谢太向方- 二十那差功一功別2 在外头啥活也不干。 於是马转道出去找全清夫,文天祥去找谢太后。谢太后听说文天祥都叩问到宫门口了,没办法,只能把人放进来。 很可惜,谢太后真的老了,神思不属,文天祥和她把现在的情况说完。 谢太后居然“啊”了一声,然后让文天祥再复述一遍。 完啦! 心中大惊的文天祥暗叫不好,谢太后这是真不中啦。如果说是哪里没听清楚,那老人很正常。这整段啥都没听进去,那就不是简单的耳背。 带宋的百姓可能不知道,但是像文天祥这种宰相很清楚的,带宋的皇帝,尤其是赵二的后代,年纪大了之后,似乎都有脑子上的毛病,会痴会疯。宋理宗这一支可能没这个问题,但是对於年老者出现思维上的困难,带宋的宰相们都有心理准备的。 如果没有相对平和中正,出身世家大族,多少通点权数的谢太后在朝中垂帘,直接把政事交给小皇帝,那这带宋还玩毛啊。 小皇帝虽然也算是聪慧之辈,但也没聪明到“圣运神聪”天才儿童的地步。就是正常发育,同时精心教育罢了。 就这会儿谢太后居然道了声乏,让文天祥自去吧。嘴里还念叻著给文相公赏赐香盒一捧,再送冰若干。虽然沾点神思不属,但是这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政治习惯还是刻进脑子里的。 人家都请自己走了,文天祥实在无奈,只能起身离开。等回到政事堂, 居然发现全清夫还坐在这儿。一问,被他的大外甥给回了出来,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 眾人这下再转向张巡,张巡一偏脑袋,別想看把俺的兵像是猪狗牛羊一样驱赶上战场。 “快去请荣大王!”陆秀夫一脚,瞧见邓站门口,当即吩咐他去摇人。 第486章 486.老登计划不靠谱 第486章 486.老登计划不靠谱 今天肯定是不能再谈了,明儿起大早,请荣大王来居中说和说和吧。 张巡听到陆秀夫去请赵老登,竟也鬆了一口气。老登虽然贪財,但是脑子却明白,是个能够好好坐下来聊得人。重点是他乃当今官家的本生祖父先帝赵可是他一哆嗦才有的。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咱也不在政事堂甩什么脸色。说好的带宋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果还想俺张二好好地同你老赵家共治,就给点诚意出来。 都答应你出兵了,还催命鬼似的催,那就是没得谈咯。 及至回府,家里的老哥张遥居然都知道这个事了。带宋的大內和政事堂真的没有半点秘密,虽然这事听到的人很多,但能够传得这么快,也是张巡未曾想到的。 回家路上,文天祥还追上张巡,想要说点什么来著,最后到底没说。只知道他去拜见谢太后,谢太后没个意见。 也算是带过两年兵,还守卫过扬州城的张逼当然知道就这样把十几万大军推到前线,是非常不合適的军事行为。 或许在赵悬看来,张巡这次是去腹心完善州县,完全可以在地方上就食,根本没必要提前准备大量的后勤。並且小心翼翼的规划行军路线,集合军队。 直接谁集合好了就往泉州冲,官军难道还能怕了贼军? 分明应该是王旗一至,望风披靡啊! 说起来,这两年小皇帝听到的有关军事的奏报,全都是大捷!今日是大捷,明日復又大捷。在小皇帝记事之后,带宋处於一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状態。这大约也是他如此“自信”的原因之一。 “官家,官家尚幼,衝动了呀。”张逞估计原话不是这个,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改。 “不过是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就不知道將士们的疾苦了!”张巡重重的敲了敲桌面,事涉淮南一镇官军,张巡的根本,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遂了赵的意。 “唉,泉州毕竟是南外宗正司所在啊。”张逞能说啥? 其实换到张巡身上,也差不多。要是这会儿有几十万起义军攻打常州, 张巡的父老乡亲们都被围困在城內,张巡也肯定要急著去救的。 双方爭得无非是立刻不管不顾衝去救,还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的去救是以我才同意整束三军,进援泉州啊。 3 “节帅,荣大王派了人来请见。”张巡的话音才落,一名亲將站在门边向张巡通报。 “快请。”一听是赵与芮派人来,张巡没有不请的道理。 估摸著是赵与芮提前来通一通声气,他本是不需要上朝的人,事发突然,提前和当事人了解一番,非常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果不其然,来的是一名宗子。没被发送去四川,说明这位老兄还是近支宗室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赵与芮派他来问张巡。 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皇帝的面子,让一步也行,有商才有量。如果两边都咬死了,他就是皇帝的亲爷爷,居中也不好处理。如果能够稍微有个浮动的空间,那至少他还能来回劝劝。 怎么让?根本没有让的余地啊。二人的要求针锋相对,完全就没有调和的余地,甚至可以说赵一条令,已经把路给走绝了。 可接下来这名宗子的话,让张巡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宋奸”。 按照这名宗子的说法,那就是张巡先调二三千人,轻兵急进,护卫著张巡的帅旗大蠢往福州赶。管张巡本人到没到,先把张巡这张牌给打出去。 只要能够让陈吊眼的起义军產生迟疑,就得了。 至於张巡的本队,该怎么走怎么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湿不是要车队立刻赴援嘛?总有听命於朝廷的军队,让他们先开拔出发。 比如马,比如马騏,比如夏柏,他们一营一营疾驱至福州和兴化。如此一来,既有林立的官军,又有张巡的名头,泉州的压力会骤减。 而且这样也能够让城內的蒲寿庚知晓带宋来救他了,那他瞧见带宋还有实力和本钱的,就一定会率领舟船出战起义军的海上部队,打通海路。 如此徐徐调集民船的机可是实行双方在泉州外围拉扯,拉扯个把月,粮食到位,张巡也到位。 好不好? 不是?老登你赚钱的本事咱是认可的,但是打仗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啊?这个想法看似是赵湿和张巡各让了一步,让其他官军先上,但有一个很大危机。 就这些官军那可疑的战斗力,一旦被陈吊眼发觉,猛攻上来怎么办? 吕文福一镇人马尽没,衣甲器械全都便宜了陈吊眼,现在起义军也有数千申士,好狠斗勇的山民、番民和盐徒不计其数。就他们这一营几千人几千人的往前送,或许还不够陈吊眼开胃的。 诸位或许也发现了,明明带宋在襄樊之战和之后的当涂·歷阳之战中, 前后输掉了不下三十万官军,军费的开支极大削减。 按理说应该不断募兵扩军的,可事实上主要扩充了张巡这一镇十万人, 二圣希望临安有十二方守军的计划始终没有实现。 除了財政吃紧以外,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中下层武官。同蒙古大军的绞肉战,將三边武学,以及临安武学的武学生预备军官团全部打空了。那些干吃饭,只掛职的荫官武官,纯系废物,根本无法实际参与军队组织。 所以除了依靠麻士龙、马墅、孙虎臣等旧有官军,进行一定的扩充之外,二圣搞了三四年,只拉出了谢光孙一营五千人的正经官军。 全靠老谢家的底蕴和牌面,才勉强凑成了军队。其他部队根本就无法新復,即便二圣叫的再大声,也恢復不起来。 老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军队他们可是最后一批还听命於赵这个皇权具象代表的存在。一旦他们送掉了,这带宋,这老赵家,可就没有任何一批直隶的军事力量啦。 第487章 487.晏大夫不死君难 第487章 487.晏大夫不死君难 张巡没有把这个话直接说出来,因为这只是一种猜测。毕竟这话要是说出口了,那君臣都没得做啦。张巡虽然也沾点莽,但又不是愣子。 咱们明天早上和寧门前碰头好吧,反正还得去勤政殿召对。有这点时间,完全足够交换意见了。赵与芮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本生皇祖父,宫里面也一样乘坐步攀。张巡可以凑在他身边和他细细分说。 那名宗子当然知道得给张巡思索的时间,当下不催,只是仔细的观察了张巡的神色,然后起身告辞。 可惜了了,这回来临安走得急,没有把叶李带上。张巡一时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张逞有些事情的思路上,和张巡不完全同调,未必能够把话说开。 皇帝不了解兵事,真是国家的大害! 都说了社稷之大,莫过於耕战。农业和战爭,是一个封建王朝最大的两个命门,偏偏赵不不懂兵事,谢太后多病不能理政,赵与芮虽然有些明智, 却同样不懂的这些。 皇权的代理人们居然这般不知兵,还不肯听从知兵大臣的諫言,为害之大,远胜於韃虏啊。 “荣大王所议,也算折中。”张逞看著默然站到院中,仰望空中半月的张巡,到底还是张了口。 “大兄,,『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此文何解?” “轰”得一下,听到这话的张逞,脑子里瞬间响起天雷巨震。 此语出自《左传·晏子不死君难》,讲的是崔弒君之后,晏婴前去哭拜,两人之间的对话。其核心內容是臣子应当忠於社稷,而非忠於所谓的君王。如果一国之君失职,那么大臣就没有必要向他效忠。 这和其他许多的“死忠”、“愚忠”的思想,是完全对立的。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一种当时的进步思想,不过往往为统治者所厌弃。 据说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去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从党家人,抢李元吉的老婆,这些人纷纷逃窜,唯有魏徵一人端坐,拒绝逃亡。 魏徵被捕之后,左右要將他推出去斩首,因为他曾公开的建议李建成赶紧把李世民除去。李世民瞧见魏徵夷然不惧,心生好奇,就问他现在李建成死了,作为李建成的忠臣,为什么不跟著他去死? 於是魏徵同样用晏婴的话来答覆李世民,令李世民大为惊讶,当即免去了他的死罪。 放在歷史上,这都是君贤臣明的故事。可是放在眼前张巡和赵不之间, 就完全不同啦。因为张巡有足够的力量,来和早就虚弱不堪的皇权代表人赵不对抗。 “大兄不知道吗?”张巡转头过来,望向张逞。 “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敢说呢?』 仅仅是一瞬间,张逞从自己弟弟的身上突然察觉到了一种气,一种不可捉摸,不可描述,但又仿佛如实体,蓬勃孕发而来,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的气。 “......”” 张逞只能不答,他之前还向陆秀夫保证过,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性子上张扬了一些,但绝对是没有反意的。 现在看来,或许就是刚刚那一瞬间,或许是早有预谋,张巡显然不再是什么纯臣忠臣了。 我张氏累受国恩二百载,按理说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只是大兄有没有想过,若无了我,东南半壁还能有这太平年岁吗?” “不,或许不能———” 张逞被张巡紧紧盯著,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让一他下意识的张口。 “若无我,这天下,早蒙了胡虏贼尘。”张巡不是吹,他完全是从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活命。 虽然起初的目的並不那么单纯,可造成的事实没有错。若是无有张巡, 这带宋早就完蛋了,哪里还有小皇帝赵不在勤政殿发號施令的快活。 “话虽如此,到底—”到底什么,张逞也说不出来。 瞧见自己的哥哥確实憋不出什么话来,张巡便也不问了。要说野心,张巡一直有的,穿越来的那一天就想看要封常州公,世镇常州。落到了封建官僚大地主家,屁股就得在封建官僚大地主身上,从来不装。 可要说改朝换代吧,確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就是被叶李再三提及, 才有了模糊的概念。现在一个人静下心来想想,老赵家干得到底是啥玩意儿啊,还不如我来干呢。 你要玩是吧,那咱们就玩玩唄, 赵与芮的想法很好,让咱们拭目以待。瞧瞧这些带宋的官军横跃千里山河,不带后勤补给辐重,就跑去泉州的风採好了。 顺道看看那位陈吊眼兄弟,有几分成色。既然能把吕文福给弄死,打破漳州,那想必也是有几分手腕的人物吧。 转天起早,凌晨四点多,张巡就在和寧门外瞧见了赵与芮。赵与芮也在第一时间望见了张巡,立刻招手让张巡过来。 左右等候上朝的官员纷纷让出道路来,连抬著步琴的从吏也放下步琴先行离开。昨天政事堂的事,內外许多官僚都已知晓。今儿瞧见赵与芮来上朝,就知道是要居中劝和。 文天祥还想加入呢,被陆秀夫拉了拉,先別急著去掺和,让张巡和赵与芮勾当片刻更议唯有捧著板、侍立在侧的张逞,瞧见昨天那般模样,今日却笑语晏晏同赵与芮对谈的张巡,心中更觉天要变色。 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有这般城府的?昨天夜里同自己分说君贤臣明时的锐利仿佛完全消散了,现在剩下的就是一个愿意和赵与芮勾当的,蝇营狗苟普通官僚军將。 张巡和赵与芮说什么呢? 当然是答应他那个各退一步的折中计划啊,由著赵不把仍旧忠於他这位赵宋官家的正规军,以三千五千的数量,一波一波的往聚眾百万的漳泉陈吊眼起义军嘴里送啊。 送吧送吧,本来就叫大宋。今天不送,明天也会送,早点送完早点死心。 第488章 488.各人马飞驰赴援 第488章 488.各人马飞驰赴援 大朝会是没有什么正事的,而且从皇帝赵,到宰辅相公,以及公卿大臣们,都是各怀心思。流程走完就散会,前所未有的迅捷。 在省台有差遣的官吏,纷纷退班回到职司所在,开始等待宫中大內的消息。没有差遣的,也是聚在城中各处,伸长了耳朵。 傻子都看得出来,小皇帝和张巡这是非常罕见的公开有矛盾了。以前即便有矛盾,也能用力按下去,或者在发出来之前就被平息。 这一次居然请动了荣大王来做说客,说明情况確实紧急。在这些吃瓜官僚的眼中,漳泉百方起义军不是大事,南外宗正数万口不是大事,皇帝和大臣斗起来才是大事。爱看,想看,希望能够多看。 省台官更已经没有几个以天下为己任,或者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享了统治阶级的福,就要守统治阶级的责。 转到勤政殿,谢太后还是没来,小皇帝赵湿坐在御座上。倒也没有说因为起了矛盾,就如何如何,该赐座赐座。不仅如此,还命宫人捧来了两大盆冰,帮助刚刚站班的宰辅大臣们降温。 等大伙儿都坐定了,他还和赵与芮閒谈了几句。到底是亲爷爷,虽然未必有多亲吧,可是爷爷就是爷爷,伏惟圣朝以孝道治天下嘛。 二人聊完,才终於开始论及正事,也即救援泉州一议。 双方的態度都是很显明的,连代表殿前司出席会议的马,其实也支持张巡那个稳步进兵,勿要浪战的提议。 再怎么说,陈吊眼也有几十万人吧。 如此庞大的数量,还有了一定的组织,无论怎么小心应对,都是合情合理的。 文天祥作为宰相中的知兵文臣,重复了昨日的意见。福建安抚使蒲寿庚有一定的守城实力,其实並不非常危急。甚至有可能现在陈吊眼还在聚拢部眾,尚未包围泉州。 这两日的消息,都是泉州外围的州县被攻破,或者是被“奸民”开了城门,献给了陈吊眼。起义军只是距离泉州越来越近了,尚未收到泉州深陷重围的军报。 然后轮到张巡发言,表示泉州既然是必救之城,那臣无復他言,唯有进援而已。 恩?坐在左右的其他所有大臣都微微一住,昨天下午张巡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吹鬍子瞪眼的模样,摆明了就是要和小皇帝干一架啊。 唯有端坐在小皇帝下手,单独一列的荣王赵与芮微微頜首,他自认为自己昨天晚上夜派人去劝说张巡起了效果。今儿早上,张巡还和他打招呼, 表示可以商量吶。 看,这不是很好商量嘛。 当然啦,別人不能商量,那是別人没有面子。赵与芮自认为自个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能够说动张巡。 连赵湿都没想到自己爷爷的面子这么大,能够说动张巡。 不过既然张巡应了,那原本还沾点剑拔弩张的情势,立刻就化解了下来,可以各退一步,重新规划。 作为皇帝的赵,在面对面的时候,並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既然有赵与芮在,那自然就是赵与芮来陈述意见。 意见便是昨天晚上他派宗子到张巡府上说得那个,张巡先掛师,各地仅存的那些官军,还是匯集起来,一营一营的往泉州开。反正要让泉州瞧见带宋的军队来救了,而且是飞驰赴援。 张巡的本队也可以“飞驰”的嘛,大不了“飞驰”两个月就是了。 今儿鬆口张巡愿意“飞驰赴援”,原本的那个作战计划其实就原样不动的又拿了上来。只不过昨天是按部就班的分批次一个一个来,现在好了,现在是所有流程不分先后级,一拥而上,同时开干。 管他有没有什么困难,再大的困难,能比得上去打虏的困难吗? 咱们韃虏都打胜了,区区一个乱民是吧,坐等爱卿们奏凯的消息。 既然张巡十分配合,那赵湿肯定也是要表现出几分明君的气相的。他再一次走下御座,抚慰张巡,激励张巡全心作战,克取全功。 现在来看,以往赵湿这样做,或许还真不是他聪明,是帝王教育还算精心。至少把拉拢臣子那一套都教的明明白白,该怎么一个步骤都说了。 结里现在证买四1厅立大的重邮章节给落下了,实在是令人无语。 也挺好,没人继续往下教了,早点暴露缺点,早点认清现实。 召对在非常愉快的氛围下结束,皇帝用宝,宰相钞印,諭令明发。张巡以崇庆·保寧两镇节度使的身份,总督援闽诸路兵马元师的身份,掛印出征。 前番提到的援闽诸军,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上了名单。张巡只是先命御营中军的初九,率领二千人速进至福州。 等到了福州,老子管你呢。 在临安你能够催俺,你有本事赶到福州来催俺啊。至於什么先带著张巡的旗牌仪仗,那更是没影的事,张巡把帅旗送到了前线,那要是被陈吊眼给抢了怎么办? 反正做出一个响应圣旨,答应出兵的姿態,就很给赵与芮面子了。不过赵与芮的面子也是真的大,这一点不带假的。 才退了班,刚回到家,就说赵老登送来了二百万的开拔费。带宋的官军嘛,催你是催你,可是该给的开拔费那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的。 朝廷还没开始调拨,赵老登先代付了。毕竟是亲孙子的事,他就这三个孙子,不给他们,给谁啊。 当天中午殿前司的一万大军就在殿帅马的喝令下,开始收拾包袱,征索民船,预备往富春江的上游去。 殿前司的官將也做生意,也有军队经理人回易官,临安的水运行业亦有他们的插手。其实动员起来还挺快的,一声令下,许多船只在有开拔费的情况下,快速的募集到位。 兵士收到了开拔费,虽然心有怨言,但也还行。毕竟钱是真的,叮噹作响,那立刻出征也没啥好抱怨,官家给钱我卖命,如此而已。 第489章 489.泉州日急人心动 第489章 489.泉州日急人心动 襄樊那边只能王安节统一万步骑去了,此事正在快船飞报给李庭芝。作为带宋的大忠臣,李庭芝应该能够理解,也愿意接受吧。 幸亏前番收降了杨文安和探马赤军,又得了郭积万,淮南镇兵马稍宽。 要不然一下子抽走这么多人,沿淮各边就有可能空虚咯。 王旭,也就是初九先统二千兵,仅仅三天就抵达了临安。御营前军乃是当年跟看张巡一道在常州死守的老兵,军令一下飞驰即至。苏州的仇子真居然比初九还要晚到半日,双方的军事差距可见一斑。 至少张巡的这个態度是令人满意的,在杭州临时修整补给了一日,初九便带著二千甲兵继续往福州开去。 张巡则在杭州,等待剩下的部队前来匯合。这一次张巡可不再带自己最亲信的大兵了,原本还说调忠诚军和侍卫亲军马军呢,现在去您妈的蛋。 先后调知安庆刘源,知蘄州傅高,知庐州李让等诸官文武,刘源的兵是潜山的义军,傅高的兵是大別山的义军,李让的兵是夺自夏贵的残兵。 三营人马一万五,再调蒙古直、党项直、回回直和契丹直五千马兵,意思到了就得,朝廷里懂行的没几个。 他们懂个锤子! 只要兵马到位了,就觉得带宋天威煌煌,可以一战而胜之。也別怪俺心狠,等张巡到了泉州前线,不驱赶那些忠於带宋的官军出阵,都对不起赵对他们的驱使。 到这会儿蒲寿庚本人亲笔写得求援文书也终於送抵了临安,都说他蒲寿庚在海上是有实力的,儘管陈吊眼的民船很多,到底没拦住衝出的泉州船。 按照他的说法,吊眼贼眾不下百万,已围泉州十匝,阵营环列前后百数十里。填壕积土,蚁附死驱,昼夜攻打不休。 有一点张巡估计错误了,之前认为起义军没有什么攻城武器的。但陈吊眼的军队中混入了大量的船工船匠,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会製造海船用以防御的大型拍杆和中小型拋石机。另外还有不少渔民会熬製鱼油,利用霹雳炮直接投入城內焚烧城上的防御建筑和城內的民房。 实在活不下去的起义军渔民,驾驶火船,连续衝击泉州城的水门和城墙。陈吊眼喝令直接在泉州东湖和晋江打造大木船,船上堆满柴草,浇淋鱼油。再派遣勇土,自东湖日夜驰出,纵火攻烧城墙,火焚竟日。 招数还是从《常州守城记》学来的,当初阿刺罕发觉常州土城下堆积著大量的木材,便喝令部眾火攻。火烧水激,昼夜温差二十度,当即使得城壁垮塌。这一招伴隨著无数的说书人和话本小说,传遍了全国。 不想,竟有一日,用到了其他城池上, 城內的蒲寿庚和南外宗子,皆知一旦起义军攻破泉州,必定会杀灭其全家全族。蒲寿庚家中数千僕僮全部被武装了起来,而南外宗子虽多紈,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也匯聚於睦宗院內外,组织人马,分作四列,环守各门, 旦夕望朝廷援军。 此时城內一名出身安溪湖头,避入城內的地方豪强张治团,望见城外起义军攻打泉州甚急,而城內躁乱不已,心下极为欢喜。 泉州乃是福建第二大镇,仅州城內外就有二三十万人丁。此时战乱大起,城內外坊市村庄的百姓纷纷避入城內,內外不辨,根本说不得好与坏。 而这个张治团,便是陈吊眼提前派遣进入泉州的好兄弟之一。陈吊眼很清楚,起义军虽然號称百万,壮丁现在也有三数十万,甚至更多一些。但是未经操练的壮丁,在激烈的攻城战中是没有太大的作用的。 所以如果能够通过派遣人马,潜入城內,夺取城门,迎起义军入城,便是最好的办法。 双方约定,陈吊眼在城外猛攻全城,十面围打,使得城內的所有精力和关注都放到城墙上。张治团再在城內暗中活动,不管是收买也好,胁迫也罢,或者直接强行攻打,都行。 只要能够夺下一个城门,那泉州在百万之眾的围攻下,必然告破。到时候大伙儿杀进蒲寿庚家,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各个都均匀,各个都饱暖。 前儿张治图甚至瞧见蒲寿庚策马越过泉州的街道,往普江德济门处狂奔而去。想必是陈吊眼魔下的勇士,又操使火舟,来猛烧城。 当时就有个勇士拔出小刀,想要扑上去击杀蒲寿庚,但被张治团按住了。能被陈吊眼派入城內的,自然是胆大心细之辈。 已经在城內稍加了解的张治团,事前和陈吊眼有约定,现在刚开始攻城,城內还有余力。最好是城外猛攻个个把月,城內也开始疲惫之后,他再动手。 反正他本来就是安溪湖头出身的土豪,身份非常清晰,在城內是可以得到熟人,甚至是衙门的吏役作保的。不怕被查到。 朝廷的大军都在扬州和鄂州,即便杭州还有些部队,也不可能全部调出行在。那么即便顿兵在泉州城下一个月,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等打下了泉州,就有了和朝廷官军周旋的本钱,不论是进退都能从容。 所以千万不要急,急了反而落入下乘。 打吧打吧,有你蒲寿庚好看的。 城外的陈吊眼则是往来巡视各城,打破漳州之后,他確实得到了吕文福一军的衣甲器械,这使得他实力大增,拥有了数千甲兵。也正是因为他魔下兵威赫赫,才能调动几乎整个闽南的各方反宋势力大集结。 望著被砍伐下来的刺桐树,被一捧一捧的送到火舟上,陈吊眼立刻上前同驾驶小舟的勇士握手。勇士才说可惜没有好兵刃,陈吊眼便解下自己身侧的宝刀赠予勇士。 似这等小事,陈吊眼是日日做,月月做,十余年如一日的招徠壮土。到了今日,才有这般气相。往来的起义军瞧见陈吊眼,纷纷欢呼大王威武,响声震遏行云,使那晋江都盪起水波来。 第490章 490.马塈进战洛阳江 第490章 490.马塈进战洛阳江 最先抵达福州的是马墅,作为殿帅,基本的军事常识肯定是合格的。马支持张巡那个云集十万之师,筹措二月之餉,相机进战,水陆並援泉州的方案。 可是吧,他是个忠臣吶。 临出发前,赵对他再三抚慰劝励,希望他奋勇图功,歼灭群贼。自认为受恩深重,唯有全竭心力,才能够报效的马,便只在福州获取了十日之粮,径直往兴化开去。 开到兴化军莆田县城,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敌氛了。只是军情如火,马墅不敢懈怠,离开兴化军城,继续往南,进驻枫亭馆(太平驛,后之仙游县枫亭镇)。得知惠安县已经为陈吊眼所夺取,便开始加强驛站的防御,依託馆舍、河渠、甘蔗田建设营寨。 而此时陈吊眼对泉州的围攻,也进行了足足二十日。火焚水攻,人马蚁附,打得泉州城四面烟火,城內人马是片刻都不得歇息,疲惫至极。 毕竟起义军別的没有,人力相当的充足。来打泉州的半道上,不仅有大量的民间武装响应,还裹挟了不少百姓。只要给得起饱饭,有的是愿意为了一盆乾饭而负土填壕的汉子。 得知官军居然只用了二十几日,就抵达泉州外围,进行救援,陈吊眼有些心急了。他可还没把泉州打下来,无有泉州这块根据地,是很难和宋军周旋的。 於是他立刻派人去刺探军情,一来一往,得知宋军居然只来了八九千人,陈吊眼登时大喜。 宋军竟然如此托大,只派了不足一万人前来解围泉州,这不就是纯纯的送嘛。 正好,只要將宋军打垮,叫泉州城內的守军瞧见援军已为起义军所击溃。那么城內守城的意志一定会动摇,张治团便可以在城內发动了。 怎么打? 稍一思索,陈吊眼便下令放弃惠安县城,將军队全部收拢至洛阳江西岸,叫宋军靠近泉州。有一说一,这办法其实很冒险的。因为起义军这种存在,只能胜不能败,一旦败了,立刻就有瓦解的危机。 但陈吊眼敢这么做,一则是他要示敌以弱,一则是他对起义军有一定的控制力。已经打破了汀漳镇抚使吕文福的部队,如果能够再打破殿前兵马都指挥使马的部队,那他陈吊眼在起义军中的话语权將无限大。 也算是两大將,功冠全军。 计议已定,陈吊眼將围攻泉州的事务,交给了自己的叔叔陈桂龙,请陈桂龙继续日夜攻打泉州,不要有所松解,务必使得城內的宋军无法休息。 而他本人,则亲率畲汉精兵数万眾,並“海贼”数千,奔赴洛阳江,预备在洛阳江岸,截击必定会前来试探的宋军。 谁不知道泉州城內有成千上万的赵家宗子,那可都是临安城內赵皇帝的兄弟叔伯。这要是全给他杀了个乾净,那怕是赵皇帝都要下罪己詔吧。 想必这个马墅,便是被赵皇帝催促而来,要不怎么会二十几天就抵达泉州外围? 分明是轻兵疾进,意图救援! 果不其然,得知起义军放弃不怎么好设防的惠安县城,退往洛阳江之后,马即刻恢復惠安,向临安报捷。留下一千余熟券军守卫惠安之后,前出至洛阳江东岸。 遥观江对岸的起义军,旗帜不整,营地不坚,人马杂乱,整束无理,马墅心中大喜。 贼兵就是贼兵,怎么打得过官军呢。只要王师一至,弓弩齐发,甲士爭驰,不肖片刻,便教瓦解。 不过马到底是宿將,他没有立刻就向陈吊眼发起攻击。毕竟江对岸看著人马不少,跟著马到阵前的只有七千数百人。以七千击贼七万,可以, 但还是要儘量避免。 有军事组织和训练的七千人,確实可以击败七万乌合之眾,但是为啥陈吊眼要到洛阳江打仗,而不在开阔的县城附近呢? 这就是战场大小限制的问题了,如果双方匯聚在一个狭小的战场內,那么很多战术是使不出来的。就譬如当年张巡选择在当涂靠大江的滩涂上,迎击阿术十万大军。都是为了限制对手的发挥,减少战场上出现突变的可能性。 双方拥挤在一起,起义军的人数优势,或许就能够发挥出奇效。 “贼眾叩城甚急,爱卿务必星夜兼程,疾驱泉州。”淮南二万兵终於赶到了临安,那张巡就得出发了,赵主动出来送行。 “臣必解泉州之围。”张巡也不吹什么大话,意思到了就行。 “有卿家赴援,贼眾必然瓦解。”赵湿对於张巡的军事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这也是他认为张巡应该轻兵疾进,以求破敌的原因之一。 明明有这个实力,那就要全部发挥出来,遮遮掩掩,藏著掖著做什么? “全系陛下盛德,臣不过一莽夫。” “卿家国朝柱石,何出此言吶。” 吹唄,两人吹了一阵,到底还是开拔出发了。临安最近拉了不少部队去上游的衢州,所以船只往来已经熟练了。出来送行的朝臣们只觉得淮南人马精雄,可以倚靠。 唯有实际统掌过大兵的文天祥,发觉张巡调集而来的人马,既非忠诚军本部,也非御营前军人马。只是军情如火,他並未表现出来。再者淮南本来就有轮番出战的惯例,去四川和去赣南的出战的人马,都是不同的。 或许这一次是换上了其他地方的人马出战呢?应该没啥不同吧,都是淮南镇的。 只希望张巡儘快平定闽南的这场大起义,恢復福建的安寧吧。这两年带宋的大起义是一桩连著一桩,一件连著一件。小起义更是多如牛毛,抗税抗租的暴动也是连番出现。 一直被这样的“民乱”牵扯兵力,疲官军,何时才能够挥师北伐,恢復中原呢? 文天祥的心里看急的只有这个,根本没有触及到封建王朝周期律中,这些官逼民反的本质。更不会去共情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抗拒王师。 第491章 491.前线传来兵败讯 第491章 491.前线传来兵败讯 衢州的夏柏早已经奉命飞驰赴援泉州去也,城內的军营空空荡荡的,止好让淮南兵修整一日。反正张巡是没多著急,蒲寿庚不是还守著呢嘛,两个月都守不住,纯开玩笑。 歷史上张世杰还攻打了泉州呢,同样算是事发突然,蒲寿庚不也一样守住了。咱们要相信蒲寿庚的能力,对他报以厚望。 正好趁著这机会,张巡同刘源、傅高他们聊了聊。 刘源更老了,但是精神还挺好。说是向朝廷请求致仕了好几次,但是朝廷始终不允可。这带宋,使唤起老年男子天团来,真是半点不手软的。汪立信一直奋斗到八十,把鄂州的屯政办妥,才给他回家致仕,读书自娱。 其实张巡也知道这事,但是权当不知道。有个好使,还像人的官在那个位置上,总比来个不学无术的蠹吏来得强。 现在刘源也是勉力在知安庆府的位置上奉职,对於张巡要抽动他这一营兵,还挺惊讶的。他以为张巡是顾虑沿淮各边的守军不能轻动,又要派王安节加入到襄樊攻势中,这才调动他们这些二线部队。 很好,就喜欢你们这些聪明人爱脑补。 人家都把理由自己说出来了,张巡自然夸刘源想的周到,確乎如此。况且这不是去攻打虏,是去平定民乱而已,二线部队完全够用了。刘源也是这么想的,倒也没有啥怨言。 除开这个话题,张巡就是问淮西各州郡的恢復情况。淮南西路在先前伯顏南下时,是几乎全部投降了带元的。不仅府库被徵发一空,还消耗了很多民力。加之先前多次参与对襄樊吕文焕集团的救援行动,军力人口都抽发的很厉害。 这两年平静,有所恢復,不知道具体如何。张巡平时主管淮南东路,西路是分给李让等人自理的,只有战时才统一调度。 该怎么说呢,张巡对於淮南民力的使用,算是比较克制的了。 既没有发动大规模的筑城和水利工役,又没有进行十方人级別以上的远征。赵孟在真州,因为需要应付军事后勤的缘故,民力消耗的比较严重。 不在长江沿岸的郡县,民力是得到了一定的恢復。 加之人地矛盾较小,百姓都有田地可耕。重点是,在淮南耕由他安全啊。有张巡坐镇,就等於有了一个安定的生產环境。这一点在当下,那算是难能可贵了。所以要说过得小康日子,那或许是沾点吹牛,可苟活著难度不算太大。 毕竟张巡养兵,主要靠的是淮南千方盐利。由赋租税照征,也没说穷刮。老百姓一碗热粥,还是能够喝的上的。 按照封建时代的说法,张巡这已经是“与民修养”的善政! 若是能够一直这样,维持个十来年,能生养大一代人,淮南西路的民力就能够极大地恢復。到时候不论是大兴土木,还是北伐中原,都有充分的底气。 好嘛,刘源老归老,还有一分北伐中原,恢復河山的打算。 忠臣啊,真是忠臣啊,只可惜所託非人,未遇明主。只碰著一位死催著忠君爱国將士往前送的皇帝。 另一头的傅高也说淮西这两年算是有点恢復的意思,实在是感恩节帅从来不折腾,既不好大喜功,又不耽於游乐。让老百姓得到了修养,而带宋的老百姓都是何等良善之辈,一旦安定下来,便能够创造出巨大的財富。 若是能多些太平年岁,那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傅高望看还很年轻的张巡,心中欢喜非常,想来张二节帅能够镇抚淮南少说二十年。那淮南两路百姓,就有二十年的安生日子可过。 好了好了,別说了,再说就是吹了, 修整了一日,继续开拔往前走。因为是在宋朝的控制范围內行军,有完善的驛站道路系统,没有什么无人区,或者交战区需要穿越。即便是按部就班的行军,在整肃的军规约束下,水运日行七十里,步行日行四十里,却也不算慢。 地方上也並未遇到什么太大的骚扰,主要是各部主將都知晓泉州乃是南外宗正司所在,紧要非常,不敢在地方上迁延太久。 连那张二都被催动了,其他的军头哪个敢解怠?要是换在以前,宋军过境,不得征丁捉壮,沿途剽掠民家,碰著官府还得勒索一番,有如蝗虫过境。 像是已经去世的夏贵,鄂州城南草市就是他抢掠的,不仅大肆劫掠,还纵火杀人吶。前番在鄂州仰药而死的朱祺孙,歷史上他的部队败退江陵,约束不住,从汉阳一路抢回驻地。甚至还喧譁,说是抢的没有淮西兵多。 宋军的劣质化,呵呵,真是令人无语。 如果这些军队在张巡的眼皮子底下,那张巡还可以约束一番。这也是张巡要求各军取齐,尤其是在进入到交战区附近时,一定要统一指挥的缘故。 要是从外地调入福建的宋军,一时间管不住手,在地方上大肆剽掠。结果必然是把还没有起义的福建百姓,给推到陈吊眼一方。 不仅镇压不了起义,还会极大地推动起义军的扩张。 正想看呢,暂时停驻的军营外,突然奔来二骑急递。左右一问,说是泉州前线的紧急军情。军情那肯定是要立刻通报给张巡的,驛兵在从吏的引导下,一路往內里张巡所在处赶去。 泉州这会儿受围十匝,不是说只有水路能够同外界联繫吗?张巡听到消息时,还有些奇怪呢。百万之眾围困泉州,那泉州真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啊。 一百万人排排站,能够把泉州城里里外外堵得满满当当。就算是有什么备士水电时认成龄索业里边吧。 就这会儿,急递已经送到了张巡的面前,展开一瞧,即便是已经有几分处变不惊之气的张巡,眼睛也不由得瞪大起来。 殿前都指挥使马兵败洛阳江,为贼渠陈吊眼所阵斩! 第492章 492.王师败绩尽血没 第492章 492.王师败绩尽血没 马塈在广西守边经年,晓习蛮繚群斗,加之出身带宋西军世家。若非赵实在是催的急,他根本就不会一路衝到这洛阳江来。 虽然望见江对岸的起义军並不严整,似乎可以轻取,但是估算了一下战场宽度,以及自己渡河攻击的困难。最终马决定稍微等一等,至少等在本地守备了好几年的马騏到阵之后,再进行作战。 別得不说,知己知彼的道理,马还是很清楚的。 原本守备仙霞关的马騏,在漳州被克,泉州告急之后,就奉福建安抚使蒲寿庚之命,转移到了汀州。准备绕后去抄陈吊眼的老家,看看能不能捕虏到起义军渠首们的家眷。 这一招封建王朝用得老多啦,甚至后世带明的巡抚,还去把李自成的祖坟给刨了,希望能够打断李自成的气运。 软肋嘛· 懂得都懂,有软肋就好拿捏,这个道理封建王朝的官吏运用的非常熟练。小到收租徵税,大到牧平叛乱,这一招相当好使。 已经转进到龙巖的马騏,正准备深入漳州,搜寻起义军的家眷呢。结果一打听,起义军的“老营”或者说“后营”是直接隨军的,就怕被官府抄了后路。而且这会儿临安枢密院的公文也到了,要马騏去福州,到元师张巡的魔下听命。 於是马騏转道进兵,回返汀州,走九龙溪(沙溪),过沙县,重返闽江。是以他才会走的比从临安赶来的马还要慢,延后了二三日才抵达惠安县。 有了马騏的加入,马的底气就充足了不少。此前他的七八千人,那里面一多半是熟券军。这很符合带宋军队的现状,一支部队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是敢战能战的生券军,剩下的临阵放三矢就算对得起官家啦。 也就淮南的张巡所部好一些,大概率生券熟券各一半,甲士马兵有个五六万。 不算掉队和屯驻在后方的,马现在手里有三千多生券,加上马騏的二千多生券,两人有足足六千的甲兵。六千甲士,不管在哪朝哪代,都已经是可以决定一片区域归属的强大势力了。 到这会儿,马才决定试一试,进兵冲一衝。当然这也和他营中只有五六日军粮也有关係。先前蒲寿庚向朝廷发了急报,表示来援泉州的官军,全都可以吃他的,吃福建本地的。到底有没有吹大话不知道,可轻兵疾进而来的官军只能信他了。 渡江! 正好为后续开往福建的官军,开闢渡过洛阳江的滩头阵地。求稳的马只求能够夺占渡口,免得之后张巡来了,还得顿兵在洛阳江边,搜索船只,搭建浮桥。 作为“先锋”,不求击破起义军全部,能够为后续部队打开道路,那便算是建立了大功。 说起来,马身为殿帅·节度使,也是有几分谋取军功的心意的。瞧见年轻的张巡战功赫赫,他作为老將,“爭”的想法多少沾点。 不出任何的意外,这“贼兵”就是“贼兵”,既没有完全收缴或者破坏洛阳江沿河的船只,又没有派出大量的哨探到河对岸来侦查官军,太標准了。简直是標准的不能再標准的起义军,杂乱而缺少组织,全凭渠首的个人威望和能力。 渠首强一些,那起义军就强一些。渠首是个弱鸡,起义军瓦解的飞速。 於是马和马騏按照对待一般起义军的態度,进战陈吊眼。陈吊眼见官军殿司的旌旗,以及那闪耀的衣甲,情知纯靠肉搏是搏不过的,靠人堆也未必堆得死甲士。 稍一思索,便命部將陈三官正常迎敌,胜败不论。而后令左右两翼的部將廖得胜和梅龙,准备大量的金帛银钱。 陈三官本人勇猛无匹,同官军往赴爭驰,双方在洛阳江滩上搏战了小半日。 最终力战不支,败下阵来,非常真,因为本来就是真的。 击破了陈三官,官军大进,起义军各部开始向后撤退。沿途拋洒大量的金帛银钱,也即所谓的漳贼委弃辐重,道路山积,缴获盈野。 官军的兵士贪图財帛,纷纷追击,马倒也想阻止。不过基於对敌不过是贼寇,到底把一直绷著的弦给鬆了下来,作出了允许追击的决定。且没有搭建好洛阳江浮桥,並设置两岸的营垒。 一追出去二三十里,官军队伍脱节,人马散乱。 按理说根本不存在较好组织度的起义军,这会儿已经逃散了。可马墅碰上了陈吊眼,陈吊眼本来就是闽南地方山民半军事集团的领袖,其魔下远较一般起义军精锐。 歷史上同元军往赴拉扯,甚至一度击破元军,进战浙南。其战斗力之强,之精,之坚,都是史书上有明確记载的。 等得就是官军散乱,撇开確实溃败的陈三官部,陈吊眼统左右两翼二万眾回身猛战,登时打了官军一个猝不及防。 已经饱掠,心满意足的官军骤然遇上起义军反击,又无有队列。先是苦战, 后是穷追,体力也基本耗尽。 王师败绩! 左右皆溃,人马爭相退往洛阳江。江上还是没有搭建起浮桥,数万起义军猛扑而来,官军兵士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到这时马才知陈吊眼所部人马,尤为不同,真是精锐。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左右亲將正欲夺船东走。上游衝下来许多小舟,全系起义军人马。 望见身披红袍,人马簇拥的马,纷纷涌来。人在船上,马搏战不得。意图跳水走脱,身上衣甲又重,一时间剥解不开。 片刻的迟疑,陈吊眼也已经杀到阵前,先是激战马身周亲將。未几,剿杀殆尽,最终马死战不屈,为陈吊眼所斩。 渡过洛阳江的官军,几乎团灭,数千申士遭遇十倍之敌围攻,死积河岸滩头。带宋殿前司之仪仗、族旗、鼓车,尽数为陈吊眼所得。 陈吊眼当即命令亲兵,將官军旗帜高举,送往泉州城下,教城內蒲寿庚及守兵望见,震骇其胆。 第493章 493.闻得援绝泉州惊 第493章 493.闻得援绝泉州惊 一瞬间,张巡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果不其然,合该如此,但又感到惋惜,觉得无理。分明应该是抗元战死的民族英雄,最后却被带宋送给了起义军,死在了镇压农民起义的战场上。 不幸。 可这样忠勇的大將死了,忠於带宋的军队也覆灭了,对张巡而言,又是一件好事。不单单是某些阻碍的力量消失了,此后朝廷所能仰仗的兵力,也將大大减少。 这一回赵能够要求飞赴驰援泉州,就是因为朝廷还有驰援的实力。那下一回呢?下一回就只能坐下来和张巡好好谈了。 捏著军报,缓缓地坐回榻上,张巡並没有什么解脱感,只是觉得黑白顛倒, 乾坤倒悬。这回真是“从心”了,既从了张巡自己的心,也从了赵湿的心。 坐在张巡对过儿,和张巡议事的叶李,听著急报,復又观察张巡的形容,便知道这会儿最好先別急著进言。早些年叶李因为和贾似道的政治斗爭,被贬漳州十年。他对闽南各处的情况非常熟悉,这会儿张巡带著他,专为参谋。 “兵败如此,我当上表请罪。”张巡到底说了这么一句话。 “应当的,且还须得为马殿帅求取哀荣。”叶李这才搭话。 “只可惜,损失的都是国家元气。” “节帅!”瞧见张巡感嘆,叶李非常认真的喊了一声。 千了就干了,而且还不是你乾的,你有什么好心痛的?反正这些官將也不会为你所用,死了便也死了,好赖还能得朝廷一番抚恤。若要是將来和张巡对抗死了,张巡夺了位,还得把他们的家眷贬去做奴僕吶。 后世的朱棣不就这么干了,忠於朱允的官吏军校家属,“靖难”后竟都贬为“乐户”,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他们难道忠得不是带明?肯定是啊。最后竟然是因为“抗拒王师”,而落得如此下场。 不如现在就死了,既不脏张巡的手,还能让家属得个好。 至於说国家的元气?搁小国寡民,死上几千甲土,那是亡国灭种的危机。搁在中国,別得不多,就是人多。王朝末年大战乱,一死几千万的事,那发生过多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阻止得了统治者们斯杀吗? 死几个兵士而已,有太多这种感情,是没资格当皇帝的。 忍要忍到无耻,狠要狠到绝情。 虽然没有人能做得到,该偏私依旧偏私,连李世民都处理不好太子和魏王的关係。但一定得努力往这个方向上去做,做成的部分越多,成为“圣君”的可能越大。 泉州城內瞧见城外欢声雷动,起义军各部敲锣打鼓,声震四野,蒲寿庚便有所猜测。等瞧见刺绣著带宋殿前司各军號的旗帜,被起义军拋到城下,哪里还能不清楚明白? 朝廷日夜疾驱,前来驰援泉州的官军败啦。能够连旗帜金鼓都被起义军缴获,那就意味著是全军覆没式的惨败,非惨败极难取到如此完整的旗鼓。 而且看军號,那是数以万计的朝廷官军被成建制的歼灭了。令人何等的胆战心惊,即便是扶看城壁,蒲寿庚都有点站不住脚。 他当即命人暗中转移自己的財產,以及主要的家眷人口到港中的大船上。之所以不是连自己都一起上,是蒲寿庚作为方面大员,知晓朝廷派遣来的援军,分为殿兵和淮兵。 殿兵尽没了,淮兵或许是因为路远,还没有抵达。 淮兵的统师张二,乃是天下皆知的良將,所过攻战无有不克,虏中小儿闻其名止啼。只要张二能够赶到泉州城外,那泉州就还有保全的可能。 即便包围泉州的起义军有百万之巨,可其中老弱过半。当年张二在常州,为虏数十万骑包围,照旧能守。如今算来,驱散城外的起义军绝非难事。 可蒲寿庚能够分得清楚殿兵和淮兵,其他人就完全分不清啦。即便是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九成九的人也不清楚资歷章是怎么分的,军龄章、级別章啥的,更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很多人连尉官、校官的肩章是咋样的都不清楚。 能够知道將军肩膀上扛著星星,那其实就已经是算是“了解”的了。部分真了解的人觉得这都是常识,只是因为圈子和信息获取等因素,身边调查法得出的结论。 同理,城內的百姓,包括绝大多数宗子,只知道朝廷派来的援军已经完蛋了。连旗鼓都被陈吊眼缴获,泉州援绝啦。 因为起义军昼夜攻打甚急,而產生的焦虑情绪,逐渐向绝望的情绪蔓延。加之此时泉州已经受围超过一个月,对城內军民来说,很漫长。 唯有潜伏在城內的张治团闻讯大喜非常,他清楚的意识到,里应外合,劫夺城门的时机已经到来。 由於城兵的不足,蒲寿庚一方面组织在城內的宗子们登城防御,另一方面也组织坊郭內的百姓作为辅兵参战。 有清楚明白身份的张治团,非常顺利的成为了甲长,带领数十名民夫,协助官军守城。他不仅能够正常登上城楼,甚至在必要时,还会被叫上城对外射箭。 临时招募和组织起来的城兵,大多疲惫。由蒲寿庚家的僕僮和宾客组织起来的团结,也是左支右出,日渐稀少。 现在因为陈吊眼大破官军,城內的士气降到了冰点,完全可以趁机举事。 心中筹谋已定的张治团,联繫上了两名本地被招募充军的小军吏,又带上了几十名跟著自己一道避入城內的乡党。正式开始做袭夺城门的准备计划。 先前他与陈吊眼约定好,如果要夺某处城门,一定会在天黑之后,点燃二盏红灯作为提示。看到红灯之后,请陈吊眼立刻调集精兵猛將,到该城门处集结。 半夜城兵睏倦疲惫之际,张治团就会在发动。里应外合,斩夺城门。但使城门洞开,凭藉起义军茫茫多的人数,挤也能把蒲寿庚给挤死。 第494章 494.四门火起城破矣 第494章 494.四门火起城破矣 到底是收到了马歿於王事的消息,张巡稍微提了提速,倍道驰驛至福州, 等候海运而来的粮食。 已经开到福州的仇子真,真是盼张巡如大旱盼云霓,福建全路的形势日趋不稳。在陈吊眼设计歼灭马和马騏部之后,全闽大震,连建州地方都骚乱了起来,出现了山贼流民呼应陈吊眼的起义军。 自號“镇闽开国大王”的陈吊眼,到处札委官吏,广发招贴,聚拢豪强。连原本相对安稳的福州一带,都出现了动摇的情况。 一旦让陈吊眼攻克泉州,建號称制,草设营伍,则全闽糜烂难治矣。 夏柏呢?张巡既已到阵,便立刻开始进入状態。兵凶战危,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福建是陈吊眼的主场,张巡並不熟悉,还得接引官绅,招徠幕僚, 顺道劝捐粮餉。 听闻马战败的消息,夏柏进兵至兴化莆田便不肯再进。他倒是还忠於带宋的,可他比马要胆怯一些,风吹草动立刻停兵。只要屯驻在莆田县城內,后有仇子真官军接济,前头围攻泉州的起义军也不能分出太多精力来打击他。 那马騏呢?不是和马坠一道进战的嘛?很可惜,马騏也阵歿了。前番军报, 是第一份军报,很多消息还不清楚。这会儿到了福州,其实还是各种消息混杂, 真假不一。 竟然一战折了两员上將军?张巡轻呼了一口气。 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了,自己似乎太过托大,这个陈吊眼绝非什么善与之辈啊。应该要调淮南一镇精兵前来的,现在调集的全都是二线人马,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个局面。別最后阴沟里面翻船,败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贼眾到底有多少?”张巡得確认这一点。 “畲汉群贼响应者日增,实在无法確认有多少。只听闻说洛阳江一役,贼眾精兵七万,全知进退,能左右击。”仇子真多少也算是知兵文臣,但是他是广东南雄人,初来乍到,对闽南的情势也不是十分清楚。 “七万?还只是洛阳江一役人马?”须知起义军还正在围攻泉州吶。 假设陈吊眼是五分围城,五分打援,那骨干人马就得有十五万之多。算上家口人马,何止五十方啊。难怪號称百万之眾,围打泉州。 “畲贼十余万亦下山相助。” “呼—..” “泉州如何了?”舒了一口气,张巡復又问起泉州的情形。 “一日急於一日,还请节帅速速进兵相救。”仇子真连忙取来这些日子泉州的求援信,一呢,垒的老高。 “蒲安抚相公可曾言及筹粮运餉之事?”对於泉州,张巡还是有信心的,歷史上张世杰数方官军猛攻都没有打下来, 那么蒲寿庚就算催的急,张巡也觉得可以等等。小皇帝赵的实力要消耗, 像是蒲寿庚这种地方上的大势力,难道不需要消耗吗?当然是需要的。 真要是打统一天下的打算,像是蒲寿庚这种“藩镇”,必须削除。 泉州城四面义军大股涌入城內,惊骇震恐之声遍布坊郭。已经潜伏在泉州城內快两个月的张治图,终於找到了机会,轮值到自己巡夜泉州北门朝天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治团当即决定今夜举事,打开朝天门,迎陈吊眼入城。为他所收买的两名军吏,主动接下了今夜城防的任务。偌大一个朝天门,竟然完全落入了张治团的掌中。当城楼上放起两盏红灯之后,城外立刻放起了两盏白灯。 內外相应,陈吊眼心中大喜,围攻泉州一月有余,终於等到了破城的日子。 隨即陈吊眼指挥亲近人马二千,又选得马兵百骑,环绕在自己的周围,命猛將陈三官为先锋,自己为后翼,直驱朝天门。 伴隨著一阵闷响,朝天门被缓缓推开。用来封堵城门的砖石杂木之属,被快速的挪移走。从这里就看出蒲寿庚乃是“死守”,守一时尚可,守久必失。將城门完全堵死,事实上也放弃了守军出城强袭,夺取要地,偷摸讯道等军事行动的机会。 当泉州城內好容易等著片刻安歇时,朝天门就这样轻易的被张治团献给了陈吊眼。等起义军大股入城,完全控制朝天门之后。陈吊眼却没有立刻举火杀奔安抚司衙门,而是命人传令给在普江上的水兵。 天黑风高,即便有张治团带领,还是有可能走脱了蒲寿庚。必须先命人把德济门外的內港江口码头,和外港石湖码头全部监视起来。蒲寿庚的大小船只都在码头上,如果强攻或许起义军没有这个实力,但是堵截蒲寿庚的海船逃跑已经有了办法。 直接在江口排列大量的火船,如果有蒲寿庚要跑路的消息,就立刻施放,纵火焚烧整个港口码头,务必不教蒲寿庚走脱。 时维暑夏,天光早甚,算算后世的四点钟,泉州就擦擦亮了。 此时陈吊眼已经夺门超过三小时,不仅將城门完全夺取,还在其他各门外调遣了人马,预备一到进战。天光大亮,起义军准备趁著內城毫无防备,大起猛攻。 左右点了点数,没有人趁夜进城抢掠民家,人马都在朝天门附近。这令陈吊眼非常高兴,部眾已经有了一分令行禁止的架势,只要再打几仗,就能够成为堪大用的精兵。想必那淮南的张二魔下,也不过如此吧。 正想看呢,日夜巡城的赵氏宗子发现了他们这支部队,在惊恐的喊叫声中, 撞响了內城子城的大钟,號召內城的南外宗子们快快登城上壁,进行守御。 眼瞅著內城的宗子发现了自己,陈吊眼也不迟疑,立刻推出长梯来,准备出其不意,儘快夺城。 与此同时,外城罗城其他各门的起义军,也在诸多渠首的率领下,猛攻外城各门。四面谣传著泉州已破,蒲寿庚已逃的谣言,间或有人高呼已斩蒲寿庚,投降免死。 四门火起,內外惊呼,人马奔走,城破矣。 第495章 495.宗子男女死守壁 第495章 495.宗子男女死守壁 泉州有三重城壁,最內层的是衙城,源於五代。现在是安抚司和地方官府所在,也即福建安抚使蒲寿庚和知泉州田真子的指挥中心。 其次便是內城子城,和外城罗城,五代和两宋均有扩建修。在唐中后期, 泉州有了夯土城墙。北宋增筑,南门德济门成为全石质城门,许多地方也进行了增补和加强。 若是换个有能名將,再利用海军优势沟通內外,这泉州便是守到老死,也未必能够被外敌所攻克。 只不过现在嘛一直枕戈待旦的蒲寿庚得知起义军居然已经打破了外城,正在猛攻內城,登时惊骇。此时此刻,他的第一想法不是死守泉州,等待救援,而是立刻带上亲信骨千人马,转进大海。反正他的大部分財帛和家口,此前都已经设法转移。 泉州城军心民心的瓦解,蒲寿庚完全看在眼里,他很清楚,在没有外力的协助下,泉州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了。毕竟福建这地方,即便是打全国性的统一战爭,也很少会在福建发生酷烈的兼併战事,一般都是传而定。 即便是五代乱世,福建也没有说遭受到外部势力的频繁侵攻,倒是闽国王氏兄弟父子杀来杀去,乱了一阵。 在这样不熟兵事,久疏战阵的地方,骤然遇上號称百万的起义军,也就是因为有他蒲寿庚在。换个別人,要兵无兵,要餉乏餉,连城防都组织不起来的。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正常人来看,蒲寿庚其实完全可以跑了。反正钱財和家小都在船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其实蒲寿庚原本是不想走,也不能走的。他整个势力的根本是什么?很简单,是控制了中国对外出口的各种商品的供货权。 虽然商品来自长江沿岸的各个州郡,但是匯聚到泉州,实际上就是到了蒲寿庚的手中。他如果离开泉州,不单单是失去一座城市那么简单,他是失去了对外贸易的供货权。 明末郑家是怎么败的?有人说是国姓爷在南京城下惨败,把步人甲这样的精兵都输光了。也有人说是施琅把刘国轩的水师击败,消灭了郑家水师主力,所以败的。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郑家失去了大陆对外贸易的供货权。有供货权,就有无穷无尽的银子来。只要有银子,遇罗、安南的大米,日本的浪人僱佣兵,吕宋、 澳门的兵船和大炮,那也都是无穷无尽一般来的。 失去供货权,就等於要了蒲寿庚的命。 不单单是他的財富会保不住,他的整个势力,都会被人排挤摧毁。失去了供货权,那他还算个屁啊。 所以蒲寿庚一定要死守泉州这个东南半壁商品的物流集散中心,掌握供货权可他就在昨天,已经收到了一封军报。號称海內无双之良將,马踏沿边六路,打大江两岸,声震南北,系中原第一千城,国家仰为股肱的崇庆·保寧两镇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晋陵郡公张巡,已然抵达福州,並开始调兵遣將。 即便现在蒲寿庚退出泉州,相信凭藉张巡的本事,很快就可以总统水陆各师人马,击破吊眼贼,光復闽南。 那么现在退出泉州,顶多是伤筋动骨,大不了跟著张二做个还乡团,不肖三五日,便能打回老巢。 原本是准备死守到底的蒲寿庚,到底年纪到了,开始惜命了。稍加犹豫之后,就命人走城內暗渠,往城外码头上的海船奔去。陆上蒲寿庚没有多少自信, 可是在海上他的自信还是相当充足的。 凭起义军的那些船只,是绝对没办法和停泊在泉州港內的四百条远洋大船相比的。只要杀將出去,自有后来。 於是心下一横的蒲寿庚也不组织衙城和內城的抵抗,飞也似的带人跑路。 倒是在泉州的宗子们,他们没有能够逃亡的船只,也很清楚起义军进了城, 是必杀宗子全家的。闻听得內城钟声响起,男女老幼,纷纷涌上內城的城头。壮者持弓弩刀枪,弱者负砖瓦石块,拼死守壁,同云梯攻城的陈吊眼所部剿杀在一处。 此时起义军的弱点就暴露了出来,很多来匯合陈吊眼的渠首,在进入了福建首屈一指的世界泉州城之后,就被迷住了眼睛。並没有响应陈吊眼的號召, 赶紧围攻內城。而是到处劫掠金帛子女,快活发財。 没有充分后援的陈吊眼,遇上男女老少都拼死守城的宗子们,一时间竟然攻不上內城。 伴隨看越来越多的宗子男女登城守御,只有二千人入城夺门的陈吊眼终於败下阵来,实在无力对內城发起攻击。 也是在这会儿宗子们才想著说要去找蒲寿庚这个福建安抚使来主持局面,继续抵抗,等待朝廷新的援军。 结果眾人一寻,才发现蒲寿庚早就跑路了。连知泉州的田真子这会儿也不知所踪,不必说,肯定是跟著蒲寿庚跑路啦。 等宗子们找到安抚司的僚佐书吏,確认消息之后,一个个是大哭哀嘆。代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帅臣竟然弃下讯地逃亡,还不带著他们这些宗子一起逃,这消息实在是令宗子们绝望。 怎么办? 唯有死守而已。 眾人共推太宗皇帝十世孙,咸淳四年(1268年)陈文龙榜进土赵必道、赵必造兄弟为首,分守內城二门,以求活命。 夏柏虽然人在莆田,但到底是老將夏贵的儿子,跟著自己爹征战,水平虽然未必高。可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夏柏倒是很清楚远摄哨探, 为大军张目的重要性。泉州外城一破,消息立刻为夏柏知晓。隨即这个消息又以最快的速度递送到福州元帅行辕张巡的面前。 “我自统五千骑为先锋,刘源领兵为后继,诸部会同进剿。李让?李让呢? 我现在做如下部署。” 接到急报的张巡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宣布起兵往泉州去。死了蒲寿庚,或者失去了泉州城都是小事,那数万宗子和家口才是大事。 第496章 496.吊眼长嘆眾不合 第496章 496.吊眼长嘆眾不合 瞧见张巡的大队开到,停兵在莆田不肯往前走的夏柏就肯走了。毕竟张二都来了,那还怕毛啊?跟著张二干唄。 只要张巡出现在战场上,可以让宋军凭空增加一点士气。 自浙西、闽北两地云集而来的团结兵,也在仇子真的安排下,络绎不绝的开进莆田。泉州是要救,可直接莽上去那是自寻死路。等到前哨去往惠安县城和洛阳江探查,確认当地没有起义军的埋伏之后,张巡才督率诸军前进到洛阳江。 留李让及二千人,保守惠安城,巩固粮道。张巡自统官军三万,团结五万, 陈列至江,搭建浮桥。 江对岸起义军的哨探明显也发现了张巡,但冲在前面的是夏柏。夏柏的旗號起义军最近看了多次,所以以为是又有新的官军跑来战。 你问起义军点算不清楚官军的人数?首先这本来就是个技术活,其次是张巡那五千骑是开玩笑的? 在河北大平原上,五千骑都可以遮蔽一方了。在福建这个缺少骑兵之地,配合上从闽北徵募来的团结乡勇,起义军连张巡中军的三十里外都摸不到。 尤其是张巡收服的五千探马赤军,人家老本行就是轻骑探马,现在选其中狡悍之辈从征。那起义军的哨探还没摸著张巡的边呢,就被探马发现,进而斩於马下了。 所以起义军只能猜测是以夏柏为首的新一轮官军来援,具体是哪一部分,又有多少人马,那是一概不知啊。 不过就算是知道又如何? 起义军现在大部分正在泉州外城快活吶终於打破了福建有数的名城大镇,不进城快活三天,都对不起他们刀头舔血,豁出命来造反。反正这会儿蒲寿庚跑了,城內几无守兵,也就宗子们登上內城死守而已。就那几千个宗子,还能衝出来反杀起义军? 闻听官军復来的陈吊眼,望看操切间难以速克的內城,以及不听自己號令,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开始到处大掠的起义军,一时大急。 洛阳江东岸的官军隨时有可能衝过来,这些人却在这劫掠,如何能够成事? 没办法,陈吊眼一面命自己的叔叔陈桂龙率二万人去洛阳江布防,堵截官军。另一面,陈吊眼將捉到的几名泉州官绅放入內城。 劝降! 反正泉州都洗劫了,攻打泉州的那个“火”算是发了出来。那把泉州宗子屠杀殆尽,就退居其次,成为了非充分必要战略军事目標。 趁著官军大队还没开到,城內也不知道官军又来援救,劝降內城,则起义军全有泉州之粮城壁。到时候背靠坚城,沿著洛阳江布防,就可以好好和官军周旋了。 他命人对城內的赵必道和赵必造传信,只要宗子们交出內城,他陈吊眼可以保证给他们大船若干,让他们驾驶船只出城逃命。 赵必道自认乃是太宗皇帝十世孙,濮王赵充让八世孙,凤子龙孙,岂可同贼寇和? 赵必造虽然认为保全宗子性命为要,但也觉得这么做,確实有失他们这群宗子的体面。但望著满面惊惶,心胆俱裂的同族眷属,赵必造的意思是把妇女儿童放出去,让他们逃亡。 宗子们受国之禄,那就得死国,可是妇女孩童不至於死於此处。 二人这下稍稍迟疑,正准备在派人出內城去和陈吊眼去谈。就瞧见其他几路义军,捕杀没有逃入內城的宗子,淫掠宗妇。不仅不偷偷避著他们,甚至还故意驱赶宗子宗妇到內城城下,白日里淫害宗妇。 得,整个內城的宗子再也不肯降了。 都觉得这不过是吊眼贼把他们骗出去的计策,一旦他们开城,贼寇杀进来, 那必然是鸡犬不留,玉石俱焚。 等陈吊眼听闻消息,跑到內城城壁下,去阻止其他的义军的时候。宗子已经被砍成了八段,宗妇也被侵害至死,城內看的一清二楚。 “事败矣!事败矣!” 见此情形的陈吊眼踏足而嘆,深感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只想著如果打破泉州,自己就有充分的威望统合起义军。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即便他两胜官军,一灭汀漳镇抚使吕文福,二破殿前都指挥使马墅,威望是高,可仍旧无法实际插手其他渠首的部队。 如果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態,那是根本没办法实现推翻残暴宋朝统治,建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新世道的。 那怎么办?只能先想办法把洛阳江东岸的官军再打破一阵。不让官军知晓起义军鬆散无束的现状,进而大胆攻入。 对於阻挡官军一议,诸位渠首还是认同的。毕竟他们起兵就是为了造反,现在官军来镇压了,那就要打。造反不杀官军,那造得是什么反? 结合上一次的成功例子,眾渠首凑了十万人给陈吊眼。由陈吊眼统率十来万起义军进战,他们在泉州继续攻打內城,一定要把宗子们全部屠杀一空。 “谁愿为我开道?”张巡驻於马上,遍问诸將。 想要救援泉州,一定要在洛阳江上搭浮桥,而且不是一道,至少要搭三道浮桥。或许有人要问了,洛阳江上不是有洛阳桥嘛。这桥八十年代就被確认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桥头的北宋月光菩萨塔,乃是歷经千年的珍贵文物。 对啊,既然你都问了,那陈吊眼肯定也清楚啊。马还没来,陈吊眼就命人凿断了桥上的两孔桥面。 打下泉州,他再修復。打不下泉州,也不让来援的官军好走。 洛阳江水面拢共不到三百米宽,若是官军有强力水军,还真不一定能防住吶。 “驃下愿往!”左右將校纷纷应命,生怕不能够为张巡立功。 “傅高,立三道浮桥!”张巡以手直指傅高,命其修造浮桥。 “得令!”傅高大喜,接令就走。 这会儿洛阳江西岸,一层一层的起义军开到,沿河列阵。张巡得以亲眼观瞧其形,非常符合起义军的形象,衣甲绿绿的,甚至连统一的包头巾都没有。 “贼眾必定不曾打破泉州子城!” 第497章 497.抢滩爭进设浮桥 第497章 497.抢滩爭进设浮桥 左右的官將,没有一人反驳。不单单是因为张巡威声高,牌面大,也是因为他们一样看出起义军尚不“完全”。 起义军,这三个字说明大概率这支军队是没有稳定的后勤和军事补给的,且他的人员由来混杂,没有统一的军事编组。所以从表面上来说,最简单的,起义军往往衣申不全。 对面的起义军连统一的包头幣都没有,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是除此之外,更有一点,是张巡诸將所確认的。 旗帜! 大军作战,哪怕是一卒一伍,也要辨识旗鼓作战。有时候中军的鼓声和金声传之不及,就要看旗號。旗帜是大军最重要的標誌物,即便是草寇,也是斩木为兵,揭竿而起。斩断未材作为武器,砍伐长杆作为旗帜。 对面的起义军却没有充分的旗帜,如果他们打破了泉州城,城內数十万甚至可能上百方的绢帛,应该都会被他们缴获。 丝绸,一直是中国对外贸易的拳头商品。白绢素绢还是社会通行的一般等价物,可以拿来直接冲抵赋税。泉州是蒲寿庚这个福建安抚使驻节的地方,福建徵收上来的丝绢,肯定有相当大的数量匯聚在泉州。 两相叠加,说泉州只有几十万匹丝绸,那都是保守估计。就该有百万匹丝绸在泉州的。 如果陈吊眼夺了这百方匹丝绸,肯定要给起义军的兵士每人做一件夏衣,再將各军各营的旗帜给划定统一。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別说来不及,起义军有几十万家口。哪怕就在素绢上面用墨“画”个“左一”、“右二”、“中五”这种最简单的旗號,也比啥旗號都没有强。 除非真是上一秒钟泉州才破,张巡就来。但凡有一夜的时间,陈吊眼也准备好了。 “破之不难!” 管是不是真的容易,张巡都要喊不难。这叫在战略上重视敌人,在战术上鄙视敌人。望著从后方一牛车一牛车转运而来的二百万支箭矢,张巡的底气更足。 参考先前王安节平定赣南山民盐徒起义的经验,起义军往往既缺乏衣甲,又缺乏远程攻击手段。某些“老贼”虽然有肉搏的勇气,但因为装备较差,仍旧不能给官军造成较大的杀伤。甚至大部分勇於肉搏的“老贼”,没摸著官军的边儿就被击退。 围泉之贼不下百万,按照张巡本来的意思,非得五百万支箭来,才好攻打呢。 “命诸军设弓上弦,人给二十箭。”今天之內浮桥一定能搭成,那张巡就要做好冲滩的准备。 团结弓手们的单体弓,到了战场上才上弦的。平时弓体那根刷漆的木芯,都是放在阴凉乾燥处保存来著。弓弦也是上了蜡,另外单独存放的。 伴隨著一条又一条的军令下达,宋军各部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反观对面的起义军,就有些的意思。 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被拉出来的起义军不能在泉州快活了,心中很是不满。二是陈吊眼遥观官军人眾,似乎不单单是夏柏一营。 一二万官军,数万起义军合围,尚有一战之力。若是来了三五万官军。就他这十来万人,未必能够围得住官军啊。 匹夫械斗,还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说法。你就是十年特种兵,挨上一板砖也得晕。但是成规模的数万人会战,那就和个人武勇没啥太大的关係了。丛进丛退,阵列而行,容不得半点的散乱。军阵一乱,那距离全军大溃便是不远。 怎么办? 幸而陈吊眼是个能定心拿主意的人,首先是继续派出起义军中的水上人马, 先阻止官军搭建浮桥。官军没有浮桥,就难以大规模的投送兵力。派人用小船横渡过江,一次来个几百人一二千人,那就等於是给陈吊眼送菜。 所以张巡还得选將,让颇有几分勇力和经验的傅高去搭设浮桥。小船竹木啥的好找,早有准备,重点还是有能够在水上肉搏廝杀的汉子。 在水上,单单站得稳一条,就足够难得的了。 傅高当年跟著刘源一道起兵勤王,在樊口水攻元朝的湖北宣慰使郑鼎,淹死了郑鼎以下数千元军。也正是因为这一胜利,使得原本有超过五千人驻守的鄂州,成为了只得千余残兵防御的必破之城。 眼下和起义军爭夺洛阳江河道,那手到擒来啊。大风大浪的长江里都能滚三滚,小小的洛阳江算什么?傅高左右双持大刀,一船当先,引领著渡河的宋军进战。 百十条小船很快就在河上捉对廝杀起来,官军胜在有弓弩。即便起义军也肯搏战,到底挨了不少箭矢,渐渐败退下去。 终於,第一条宋军小船登岸,登岸就掘坑打木桩。另有精兵,结成团阵,前出防御,阻止来攻击的起义军。 见此情形,第二拨宋军划船冲向对岸。虽说傅高所部系淮西义军改编,在淮南镇內算是二流部队。可那也是十几万起义军中精选,跟著张巡一道杀过虏的老兵。其士气之高昂,意志之坚韧,都是起义军所不能比的。 数十人结成圆阵,便是数百名起义军围攻,也叫脂然不动。 “先登夺岸的,人赏百贯!”张巡大手一挥,立刻传赏。 先登自古以来都是大功中大功,现在傅高已经领兵登上了对岸,只要守住, 这份功劳就是稳当的。洛阳江东岸的宋军,立刻组织起数百名轻捷勇悍的锐士, 一侯浮桥搭建起来,便跳荡看杀奔西岸。 瞧见宋军居然真要搭建起浮桥来,陈吊眼坐不住了,立刻派出自己主力的甲土。福建这大热天的,能够披甲操戈而战,全是猛男中的猛男。 叫的衝上来,登时把前出防御的几个宋军圆阵给凿凹进去一层。但是宋军也非等閒,长枪丛刺,刀牌林立,双方推挤廝杀,始终无法破阵。 “这吊眼贼,诚然八闽大患啊。”张巡没想到区区一个起义军,都有这样的好汉子,略显惊讶。 “若能杀之,全路服。” 第498章 498.身体旺健能持久 第498章 498.身体旺健能持久 坦然承认,这陈吊眼的骨干老贼们,委实是有几分勇力的。很多人实际上就是陈吊眼的宗党乡亲,以及被他笼络的“山贼”。加之他们在陈吊眼的统师下, 连战连捷,阵斩官军大將。土气、装备和后勤(在起义军中)都顶好的,已经有了精兵的模样。 想想也是,张巡的忠诚军是怎么来的?不也是这么来的嘛。 只不过张巡更有本钱,不仅有大量的財富,还背靠临安朝廷的军械补充。在披上赵宋官军的皮之后,衣甲器械立刻就完善了起来。加之缴获伯顏之军的武装,那装备一等一的好。 不能再给陈吊眼发育的时间了,再给他时间,必成大器。 日渐成长的张巡,已经不会因为要杀一名歷史上反元起义的领袖,而心旌动摇了。就像听闻马战死一样,最多只是有些感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感情。 往前进步的路上,荆棘遍布,拦路的人或事太多太多,件件都“留情”?那即便张巡是“情圣”,也分不出这么多的感情。 或许古往今来那些王侯將相,一开始也並非冷血无情的人物。只是在不断成长的道路上,听的见的多了,心肠才越来越硬。 好,既然要杀陈吊眼,那就好好打,战场上一刀一枪杀个快意。 原本还在马上观战的张巡,直接跃上鼓车,取来鼓槌,为正在抢滩的傅高擂响占股。那模样像极了老三国里张飞在虎牢关上,为关羽温酒斩华雄助威。以张巡所击之鼓为核心,左右的数面大鼓也一道擂响。 鼓声隆隆,越过洛阳江,登时激励起正在作战的淮兵。不论是预备渡河抢滩的,还是已经渡过河,开始同起义军交战的,兵士们迎著鼓声高呼威武,勇进之声响骇敌胆。 歷年以来,张巡所过皆获胜,抚兵如爱子,眾心极坚,群志如山。虽然无形,但在威武山呼之声的席捲下,登时扑打到了陈吊眼的面上。 “张二节帅至矣!” 提看藤牌长刀,正欲搏杀的陈吊眼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对面的不是什么浙东兵马都总管夏柏,而是张巡,是那个在话本和说书人口中百战百胜的张二节帅。 虽然他很清楚,话本小说以及说书人的口戏,有很多都不切实际,进行了艺术化加工。但是名动上下两江,声震黄河南北的张巡,绝非是靠吹嘘出来的。 虏百万围城,张巡能够死守二年而得胜,绝对是天下无双的良將! 好好好,既然你张二节师到了,那正好让你尝尝我这个吊眼贼的厉害。陈吊眼立刻收拾好心中猛然產生的一丝胆怯,以藤牌遮蔽己身,率领数百名亲兵猛衝上前。 到这一步,那双方就是战斗意志,军事韧性和体力精力的比拼了。两军鼓勇,狭窄的江滩上,各自投入了二三千人,已將江滩遮得严严实实。 两侧都无法再添派人手进入战场,宋军至多只能在江上用长弓漫射,阻止起义军再填补人手上来,继续推挤,將官军推挤下河罢了。 自己吃羊,张巡都只能用小刀刮羊脊骨吃,而把羊腿分给兵士的作风,在这一刻终於回报到了宋军身上。一天三顿乾饭,咸菜条子管够,定时大操会阅吃牛羊的淮兵。即便是面对如此高强度的作战,仍旧有旺盛的体力。 起兵到现在,才吃了半个多月饱饭的起义军,即便意志坚定,也有缴获而来的衣甲。可到底腹內的空虚,没有完全填饱。那油水盐分,其实都缺乏的很。面对上同样韧性旺健的淮兵,渐渐显露出颓势。 前后推挤了大约半个小时,张巡挥动鼓槌的手臂开始发紧时,官军传来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两面皆胜,浮桥的桩子已然打好,皮索长绳串联两岸。与此同时,前来推挤攻击抢滩宋军的起义军也因为体力的衰减,被官军一阵一阵的推到了河岸远处。 诸多木排小船被串联到了浮桥上,只等铺设木板,洛阳江天险也能变成通途被推挤到河岸上的陈吊眼浑身汗洗,別看就激烈作战了二十分钟,但运动量高的嚇人,真是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拼尽全力在打。结果还是逊官军一筹,未能取得胜利。 非战之罪啊·—· 现在咋办?陈吊眼完全来不及休息。顾不得满面流汗,当即招呼后军平地列阵。数万人层层列阵,官军渡河而来,即便有三五座浮桥,也只能是一点一点的投送人力。 面对阵列好的起义军方阵,必然没有充分的兵力发起全面的进攻。只需要坚守住阵地,滩头打不了,平地一样打。 十几方精壮的汉子,就算官军来个三五万,起义军也有周旋的余地,不至於一触即溃。虽然打了胜仗,没能让陈吊眼统合诸军,形成合力,令行禁止。但是也確实令起义军对官军没有了太多的胆怯之感。 这点很好理解的哇,即便到了后世,很多人看了一身制服,心底里下意识就会矮一截。不是说什么规训之类的,这么说太过了。纯粹是几千年来统治的惯性,让老百姓天然的对暴力机器有恐惧心理。 眼前的起义军出身“山贼”,本来就是半自治的地方势力,抗租抗税。现在连续击败官军,心气上来了,確实不怕。 不怕就不会因为爭夺滩头失败,而立刻溃散。见此情状,陈吊眼心中稍安。 起义军不崩,这仗就还能打,人数优势尚在。 起义军的中军也擂起鼓来,激励诸军列阵迎敌,立刻开始做战斗准备。 河对岸的张巡,原本是准备再接再厉,一波衝垮起义军,然后派出骑兵席捲的。结果望见起义军只是后撤而不散乱,甚至开始涌动出大股人马,前排列阵, 便下令暂停发起进攻。 先把滩头阵地稳固住,等大队官军过河,再以堂堂之阵进攻起义军。官军就要发挥官军的优势,层列大阵,前后如一,箭矢如雨,半个不落下。 第499章 499.渠首未必肯死战 第499章 499.渠首未必肯死战 既然篤定泉州內城尚未失陷,张巡更显从容。指挥诸军相次过河,夹河立寨,顺道看看能不能修復洛阳桥。有宽阔石桥,肯定要比只有浮桥来的方便。 从鼓车上下来,夏柏还亲自过来扶张巡吶。一边伸手,一边口称节帅一至, 土师便胜,真乃国朝之能將。 同受詔命来福建,马和马騏都战死了,夏柏却活得好好地,显然是有原因的。 没意思,张巡只是摆摆手,教夏柏好好带著兵,跟一道往河对岸移。洛阳江东岸留三千人守桥道即可,控制了洛阳桥河浮桥,便稳住了张巡的退路和粮道。 对岸的起义军,显然也发现张巡似乎並没有继续作战的想法,便徐徐后撤。 起义军在泉州外围是真的联营数十里,几乎百万的起义军把城外占得满满当当。 当然啦,起义军主要的营地还是在普江西岸。 泉州城在普江东岸,为了保证大军的家口安全,所以家口主要是安置在普江西岸。剩下参与攻城和辅助任务的人马,才在晋江东岸筑营。 也亏陈吊眼有儿分本事,他料定官军要从东面来,所以洛阳江到泉州这段路,没有允许设置营垒。这要是被张巡猛衝猛推一波,起义军直接被推到营地, 引发大营的崩盘,这才叫大祸呢。 也正是有这段空地,之前才能让宋军追著捡,最后將马墅和马騏所部几乎全歼。 陈吊眼退兵,正在城內拼死抵挡起义军进攻的宗子们,在战爭的催化下,嗅觉也变得敏锐了起来。守在城內高塔上的宗子,不仅瞧见了陈吊眼撤退,还依稀听到了一些兵戈交战之声。 城內有东西双塔,嘉熙二年(公元1238年)才改建而成的镇国塔高约五十米,乃是城区制高点,登塔之后能眺望到二十里开外的景物。 塔上的宗子能瞧见洛阳江方向影影绰绰有些什么,但不能確认是什么。把消息报给赵必道和赵必造,二人当即判断,是洛阳江方向又有官军开到,且击败了陈吊眼,导致陈吊眼收兵回返营地。 仿佛是为了呼应兄弟二人的猜测,原本还在试探攻城的起义军,居然开始撤兵了。 毕竟聚拢在一起的人马好撤,散开在城內剽掠百姓,截杀宗子的起义军,那就只能敲著锣鼓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咯。 起义军诸將得知陈吊眼没有能阻止宋军渡江,虽然多少有几分惊讶,但是他们和陈吊眼的想法差不多。手握几十万精壮,官军能来几个人?了不得三五万人,他们几十方青壮,一拥而上,未必会输。 重点是现在起义军並未遭遇大败,还打破了泉州外城,绝大部分起义军的士气非常高昂。都觉得跟著眾渠首造反,过上了快活日子。也即所谓的军心可用, 正当用武之时。 是以他们才会在留下部分监视部队之后,將围攻內城的部队全部召唤到身边天色將晚,宋军不可能簧夜作战。那大概率就是第二天天明再战,还有时间让眾渠首收拢人马,整顿队伍。 不过陈吊眼摩拳擦掌,预备明天大规模会战,再和张巡好好地较量较量。有些渠首却已经命人把劫掠来的財物转运到晋江西岸的后营去,甚至暗中安排了人手,去隱匿这些財物。 人的名,树的影。张巡抵达洛阳江的消息,还是动摇了一部分起义军的, 当然也令死守泉州內城的宗子们大喜,赵必道当夜便选了一名胆大心细的宗子,命他和伴当深夜潜出城去,打探到底是哪一路的官军来援。 洛阳江距离泉州城也就三四十里,如果官军渡过了河,那其实今天就应该选择向泉州靠拢的。 摸黑走了小半夜,这名宗子被巡夜的探马发现。因为他口称奉南外宗职之命,前来向官军求援,还有印鑑信物。所以探马没有如何,只是把人拉到了张巡军前。先交给僚佐和军將们瞧,等確认身份之后,再拉到张巡的面前。 明天就有可能要和十几方起义军大会战,张巡是根本睡不著的,正在熬大夜。外头有人报说泉州的求援宗子来了,立刻接见。 宗子得知是张二节帅赶来救泉,激动地流下泪来,当场叩拜张巡。祈求张巡速速发兵,泉州宗子死伤惨重。居住或者遗落在外城的宗子,几乎全部被起义军屠杀。內城的宗子,也在近二三日的守御中死伤不少。 如果张巡还不来,他们这些宗子,那真就死无类啦, 张巡连忙把宗子扶了起来,表示自己来迟了。等了解清楚泉州內城尚全,虽然被起义军攻上过城头,到底宗子们知道城破必死,守御的意志极其坚决,这才將起义军打了出去。 能里应外合吗? 如果內城能出一標兵马,掩杀起义军的后腰,张巡这边再正面攻击,两麵包夹,可以极大地打击起义军的士气。 起义军能维持,这一口气非常的重要。如果士气不在了,那別说十万了,就是真有百万,也会当场瓦解。 但宗子的回答很令人失望,內城连健壮宗妇都登城死守了,老弱孩童烧开水,搬砖瓦,人力抽发到了极限,才勉强守住內城。根本不可能要求他们再出城袭击起义军,人数太少,况且战技一般,全凭血勇。 行吧,张巡这便承诺,明日出战。 也不需要写什么回信了,张巡的让这个宗子带上一名亲將,直接进城去和赵必这说。他们既然有出城的路子,那就一定有进城的路子。 城內现在乱的很,到处劫掠的起义军短时间內根本约束不起来。即便是街上跑过一二人,估计都引不起注意。 “蒲安抚相公怎么没有消息?”刚刚那名宗子还说蒲寿庚跑了,可张巡这边並没有接到消息啊。 “福州確实无有军报传来。”叶李也疑惑,这人总不能是跑东南亚去了吧。 当然没有跑路东南亚,蒲寿庚还想东山再起,打回泉州呢。只不过他才抵达泉州港口,就发觉有好些起义军的大小船只严阵以待。 第500章 500.蒲安抚损失泰半 第500章 500.蒲安抚损失泰半 你问蒲安抚相公? 蒲安抚相公漂海去啦。 带著衙城的亲信,和必要的武装人员,蒲寿庚毫不犹豫的拋弃了內城的宗子宗妇们了,飞也似的往码头跑。 城才破,外城许多城门尚且在宋军的控制下,並未全部易手,蒲寿庚有惊无险的跑路到了外港码头。这会儿知泉州田真子居然也跟著他逃了出来,还高呼安抚相公带他一起走呢。 作为守备泉州第一责任人的蒲寿庚正愁跑路之后,没有个替罪羊呢。瞧见田真子就非常高兴的把人给带上了,必要时,朝廷问罪起来这不就是现成的。 反正田真子也没带多少人来,流官嘛,就自己带几个家眷而已。蒲寿庚和郑芝龙那没法比的,在泉州蒲寿庚是土霸王,可在闽南山区,都是陈吊眼这种“山贼”渠首称王称霸。若是换到郑芝龙那会儿,皇帝都是他立的,你要是不听话, 早给郑芝龙一刀砍了。 別说让朝廷派流官了,福建考出去的进土,当到了宰辅卿相,也选择和郑芝龙亲善。把那福建一省,完全化作了私人王国。 挡带上田真子,蒲寿庚立刻选了一艘不那么显眼的大船。另让两名亲信,去操弄悬掛著福建安抚使大帅旗的中军大船。 泉州內外港內,此时號称有大船四百,小船无算。许多海商船工,其实並不隶属於蒲寿庚,但这会儿瞧见蒲寿庚的中军大船要走,便下意识的跟上。 这就是所谓的统治惯性,即便带宋已经没有公信力了,官府说话和放屁一样。但真出了事,老百姓还是有许多选择跟著在福建代表带宋的蒲寿庚走,这並不代表他们相信或者尊敬蒲寿庚。 所谓“大义名分”,往往就沾点这种统治惯性。 大小船只拔锚起航,只要到了大海上,即便起义军也有几条大海船,到底不如他们船多人多。况且在海上,这会儿可没有非常强力的远程攻击手段,最后都是跳帮。只要我开得足够快,你想跳也跳不上。 然后蒲寿庚就瞧见了从普江上游施放下来的火船,成片连绵,不断地衝撞海船。若是在平时,蒲寿庚一定会派出小船,清理这些火船,根本不会让火船靠近自己。 即便靠近了,海船的船板上也会敷设大量的河底污泥,严严实实一层河泥保证火船根本无法点燃海船。 可那都是在正常情况下,有准备的时候。现在蒲寿庚只想跑路逃亡,逃去福州,拜见张巡,然后充当带路党,引著张巡来攻泉州。 他相信只要竭尽全力的为张巡提供粮用度,这他就成为了张巡的仰仗。到时候不仅泉州能够打下来,保不齐还能得到张巡的友谊吶。 毕竟蒲寿庚有全宋最成建制的海上力量,还掌握了泉州对外贸易的孔道,这都是他的本钱。这年头谁不利用谁啊,他刚刚不还准备利用由真子嘛。不要怕被利用,可怕的是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才完蛋。 反正火船是先冲外围的船只,这些船只的死活,蒲寿庚完全不在乎。死了就死了,没了就没了,不过是些不依附、不亲近他的人的船。甚至这些船和人都死完了才好呢,方面回来之后,蒲寿庚进一步加强势力。 但是陈吊眼早有安排,不仅是普江上游释放下来大量的火船。还有好些敢死的水上好手,亲自驾驶看火船往逃亡的船队撞去。 蒲寿庚在闽三十余年,专擅海利,和不知道多少海商结下了冤讎。似他这等人,手上的人命不知凡几,仇家更是遍天下。 再者他还担任福建安抚使,那被盘剥的农民也恨其入骨,巴不得生啖其肉。 好些操弄著火船的起义军,专门寻找悬掛著蒲氏旗號的海船撞击。 围攻泉州一月有余,陈吊眼一直在防备著蒲寿庚出逃。这些有人驾驶的火船上,甚至安装了铁刺。就是为了衝到大海船上,直接点燃蒲寿庚的海船。 密集如蚁群的火船络绎不绝的衝下,数以百计的海船拥挤在普江航道和外港码头,海船都是凭藉风帆行动的。 早上起来那会儿,水面上还有些风。中式船帆,號称八面借风,只要有风就能动。但七八月间的泉州是什么情形?白天热的一丝风都没有,热的仿佛要把人憋死一般。 原本想著抓住早上最后那段风,衝进海里的蒲寿庚,万万没有算到这么多船拥堵在左近。反倒是那艘掛著福建安抚使帅旗的大船,因为船只吃水很浅(没拉人和財物),且左右民船多少还会避让,居然已经衝出了普江。 登时让蒲寿庚大为恼火,怎么偽装的船只跑了,他却没跑了。 到这一步,急也不好使,只能期待著普江流向大海的水流,能够推著他的船进入海上。到了海上就有风了,只有赤道无风带,才会出现旷久的无风区域。 不过拖在后面,也有好处,在江口搏战上来的起义军船只,都衝著飞速跑路的福建中军帅船而去。跑路的时候蒲寿庚也说了,能一起跑就大伙儿一起跑,不能的话就往福州冲,衝到了福州再匯合。 各种因素叠加之下,普江到江口,江口到海上,全都是混乱的船只。行军打仗啊,真是不能一门心思想著逃跑,一旦跑开了,就再也约束不住咯。 也怪蒲寿庚实在是没打过什么大规模的会战,一船一舶的私斗倒是见识了不少,没得这种全面调动的经验, 等他被拥在丛丛船只之中,被推挤进大海,才发现数百艘船出逃,现在逃出来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拋开那些不属於蒲家的民船,单单是蒲家自身的损失, 就堪称惨重。 船也就罢了,熟练的船工,尤其是掌握了航线,会看天相夜星的那些老船工的损失,才要了他的命。至於船上的那些货物,赔也就赔了,钱总能再赚,人死了再培养一个出来,难得足以让蒲寿庚的心滴血,不对,是哗哗淌血。 第501章 501.忽必烈赌上国运 第501章 501.忽必烈赌上国运 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大都,正在进行一场规模极为盛大的葬礼。已经在鄂州停厝数年的贾居贞棺,经歷了重重的波折,终於回到了他的故乡河北。 忽必烈在派人验明正身之后,隨即宣布为贾居贞举办“国葬”,追授其推忠辅运功臣號,封获鹿郡王,諡號文忠。基本上封建王朝能够给到一个臣子的所有哀荣,都赠予了。 其子孙有官的升一级,无官的给出身,一律得到荫庇。大都城外筑九坛为其举行祭祀,葬礼开销全部由忽必烈承担,还另外厚赏其子孙。 这么做的原因,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贾居贞寧死不降, 以身殉元的壮举,是当下的忽必烈最看重,最需要的。 面对东西两道诸王的起兵,以及中原內地不断爆发的起义,忽必烈颇有焦头烂额之感。正所谓越没有的越强调,此时带元上下人心浮动,已经有些人开始观望了起来。忽必烈函需强调对他个人的忠诚,来维持局面。 恰好贾居贞是潜邸重臣,且屡有功勋,劳绩亦优。加之其守城不降的举动, 非常符合忠臣的设定。撞上了,那就得褒扬,而且是大大的褒扬。忽必烈甚至亲自抚著贾居贞的棺大哭,做足了姿態。 管真的假的,反正就是表达了忽必烈对忠於带元,忠於自己的臣子的重视和亲爱。暗示大伙儿只要给他卖命,生前的富贵,死后的哀荣,全都会有。 至少在表面上,大都和河北的人心得到了收拾。河北地方势力,也算是暂时被笼络住了,继续站队忽必烈。 另外被释放回来的元军诸將,包括李德辉在內,忽必烈也没有严厉的降罪。 只是降低了他们的官秩,但是本部兵马照旧交给他们统师,约等於没有任何的处罚。 得知自己的好大侄儿汪惟正不仅屁事没有,还得到了不少赏赐的汪良臣心中大为感嘆,这带元怎么混到了这般地步? 要是搁正常年景,就汪惟正所犯下的弃军、弃城和战败之责,不说杀全家吧,至少汪惟正本人得被大卸八块。结果忽必烈不仅没有处罚注惟正,还给与赏赐。纲常法纪,诸般道理,全都在一瞬之间被毁火了。 法度想要建立起来是很难的,想要破坏却只在一瞬间。 心中哀嘆的注良臣,下意识的开始比较起忽必烈和张巡的贤愚。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情。在忽必烈的命令下,以换回的本部兵马,加上从巩昌再度徵调来的新兵,合计七千人,前往上都。 四万余被从南方换回的兵土,老兵全部拉去上都。强行签军入伍的一万余新侍卫亲军步兵,则被交给了李德辉,作为李德辉留守大都,安抚河北的本钱。 本来这些兵士也都是河北本地人,当年隨贾居贞南下办理伯顏粮台的。现在成了大都的京爷,而且被准许把家口从老家迁移来大都,倒也没有一般签军那样的低落。毕竟现在忽必烈还发得起,干啥不是混口饭吃啊。 如此,忽必烈终於得以在上都方向,筹集到了八万人的部队。再一次拥有了和海都、乃顏等宗王进行较量的本钱。只不过这一次的本钱里面,汉军步兵弓弩手有三万多,且衣申到现在还没有补齐。 武器倒是勉强都装备上了,只是质量有些存疑。因为本当付给坐班军匠们的材料费和工钱,大多都遭到了拖欠。这武器的质量和数量,能够有保证就出鬼了。 不过只要能打贏,打贏了海都,就能分出主要的精力回中原来调整政策,募兵筹餉,安抚郡县。 只要能贏! 或许某种意义上,忽必烈也算是堵上了国运。並不夸大,忽必烈自身的命运,和带元乃是高度绑定的。 原本在阿术的辅佐下,镇守上都的真金太子,也在夏季末的某一天,接到了自己的父汁的詔令。忽必烈將在八月底率领四方生力军,前来上都支援。 北风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早就摩拳擦掌,预备看要南下进攻忽必烈的海都,想必已经开始集结人马, 为九月十月南征做准备。忽必烈八月底抵达上都,都算是迟得了。从大都开拔的军队,极有可能连一日的歇息都没有,就得继续踏上征程,迎击海都。 同样望见詔令的阿术、伯顏等人,听闻朝廷终於又得了四方生力军,心中还是高兴的。如此,上都有八万眾,不论是野战还是守城,都有了一战之力。 草原大汗的位置,忽必烈其实已经和丟了差不多咯。不论是蒙古帝国法理上的首都哈拉和林,还是当年召集忽里勒台的大斡耳朵,都在海都的手中。 现在双方爭夺的,就是中原皇帝的位置了。阿术和伯顏都认为,一定不能让海都打进河北,一旦打进河北,则中原的人心会快速瓦解。河北和陕西的汉世侯投靠忽必烈,就是寄希望於忽必烈保护他们的家业。若是家业无法保全,投靠海都,也绝非不可能发生的事件。 甚至都不应该在上都死守,上都云集八万大军,后勤就需要从河北转输而来。一旦大军被围城內,那就是个“死”字。 还是应当出城野战,在野战中设法和海都周旋。只要打疼了海都,那忽必烈就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不管是二三年也好,四五年也罢,都是可以的。中原虽然被颳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比草原能榨出更多的財富。 只要人不死绝,中原三五年的积蓄,抵得上草原三五年的数倍。 但是他们这些蒙古人如此设想,部分汉族官僚就不这么想了。如果忽必烈输光了那些蛮夷腥腹之地以及蒙古色目太君的部队,那就必然要仪仗北方汉族地主阶层。元朝上层统治阶级的斗爭,一直都非常的酷烈。 为什么要野战?守城好了,海都的兵士很多都从西域中亚而来,补给线更长。野无所掠,打两三个月便会自退。 第502章 502.人间之屑是张二 第502章 502.人间之屑是张二 得知泉州內城尚存,原本还锐意进兵的张巡就不急了。开始找蒲寿庚了,同时也准备和福建本地的官绅交结一下,让他们多捐输一点粮。 俺张二来替你们保太平,你们不能一点血都不出吧。 倒也確实,四面八方的縉绅耆老得知张巡已经杀到了洛阳桥,纷纷赶来拜见,有人甚至不远百里前来。牵牛赶羊的,都祈求张二节帅赶紧把吊眼贼给消灭了,好还他们一个太平。 其实所谓的太平,无非就是所谓的“安定团结”良好大局,或者说就是维稳。如何维稳?最重要的手段是就业。 话虽然是后世的话,经验却是老祖宗几千年来总结的经验。福建的现状就是人多地少,以前还能够靠出海远洋贸易,来缓解人口压力。 现在因为宋朝廷的沉重盘剥和压迫,以及蒲寿庚对於远洋贸易的垄断,把这条能够纤解人口就业难题的路给堵死了。 那福建不可能太平!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太平,就这么简单,除非能够创造出养活吊眼贼这上百万人的就业岗位。 张巡不是什么天降伟人,做人处事的“屑”也是有目共睹的,顶多算一个“ 守序邪恶”。来之前就和叶李討论过,最好就是蒲寿庚和陈吊眼杀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如此百万吊眼贼的问题解决了,蒲寿庚的势力遭受重创,两全其美,福建的局面会立刻好起来。劳动人民有一双勤劳的手,就能创造出史家所谓的中兴。 所以陈吊眼我遇到了,蒲寿庚吶? 然后张巡就接到了军报,说是福建安抚使蒲相公的中军帅船逃到了湄洲屿, 但是蒲寿庚不在船上,还在后方和吊眼贼“力战”。 笑死个人,泉州城都弃守了,力战个什么劲?张巡立刻命人持总督元师旗牌,喝令福建兵船人马全部转回泉州外洋獭窟屿,预备参加对吊眼贼的总攻。 之所以要蒲寿庚参战,那是因为张巡手里半点水军都无有。只在福州,有很少一部分陆秀夫徵发来的民船,这些民船也只是为了载运稻米和军器来福州罢了,並非水军。 没过洛阳江,很多事情探查不到,现在过了,才发觉起义军的后营老营居然都在普江对岸。如此一来,和张巡对敌的就大多是精壮。很难发挥出那种攻打敌一翼弱角,然后驱动大兵,不断奔动威嚇,令其衝击全营的效果。 说白了就是驱赶败兵冲营,让这些起义军士气连锁白,百万之眾旦夕之间溃灭。 现在既然没办法做到这一点,那就只能採取另一策了。估摸看张巡应该是穿越者里面,第一个做出这么“屑”举动的人。 先把在普江东岸的起义军击败消灭,然后利用蒲寿庚的大量水军,渡过普江去捉捕起义军的家眷。尤其是在育龄的女性,捉他个十方八方的。 她们留在福建也是死路一条,捉去淮南配官军的光棍汉。 其实按道理来说,应该用常州和扬州本地的妇女来配魔下的官军的,没奈何一下子上哪儿去找十几方未婚且在育龄的妇女呢?况且这两地是张巡统治的根本地区,不可能纵兵大掠妇女的。只能在有限范围內,为他们官配妻子。 偏偏来投靠张巡的,大多都是光棍汉,除了常州出身的忠诚军外,其他各部人马几乎全都没有什么家口。 想要让他们彻底稳定在张巡的魔下,这个官配问题,还是得设法解决。主意不是叶李提的,而是张巡在了解到起义军后营隔在对岸之后,自己提出来的。 屑主意的锅,就没必要往別人头上扣了。 叶李从张巡口中听到这个主意,还连称大善呢。在后世堪称人间之屑的想法,在如今看来,竟然被认为是善政。 反正在叶李,以及元师幕府一眾僚佐的眼里,这些都是“贼妇”。属於应杀未杀之人,满坑满谷,唯有杀的存在。如今能够发挥她们的剩余价值,捉来配军,实在是恰当不过。甚至在一部分激进的僚佐看来,这都是便宜他们了。 屁股坐在官僚大地主阶层的幕府僚佐们,认为就该把他们这些“贼”全部驱赶到普江里面餵鱼。 能做安安饿孵,那就还得抚养安绥一下。若效奋臂螳螂,则王师一至,鸡犬不留。 至於剩下的老弱?张巡没有提,叶李也没有提,大伙儿心知肚明。假若官军在泉州击破陈吊眼的主力,则陈吊眼必然逃奔漳州。沿途三百余里,这个距离, 跑也能把老弱全部跑死。 只不过数量是十万人?还是二十万人?那就没法统计了。一旦杀起来,最后都是填沟壑。 真是道貌岸然吶。 回头再看泉州內城,因为张巡大军的开到,原本围攻內城甚急的起义军纷纷撤出泉州,开始到城外平野上同张巡对峙。宗子们已经能够相对比较轻鬆的守住內城了,那就没有必要去干预泉州城內的情势。 城內遭遇了大规模的杀掠,此时泉州又正是暑夏,遇害百姓的遗骸三五日內没有人收拾,那场面就没法看了。 到时候泉州城內必然大疫,不需要张巡再劳动什么手,宗子们会自然消亡的。而且张巡救下了泉州,救下了宗子,宗子们凋零的锅也无论如何都扣不到张巡头上。 顶多就是泉州外城遇害的那些宗子宗妇们,算是张巡救援不力,导致他们遇害的。那和击败陈吊眼的功劳正好对冲,反正张巡早晚封无可封,或许这个对冲,还是赵湿和谢太后他们乐意看到的呢。 你们算计俺,可就別怪俺算计你们家的宗子咯。 现在藉口也是现成的,蒲寿庚弃城而走,张巡无有水军,需要他回师配合。 配合个三天,城內基本就要完蛋。 况且起义军人马极眾,號称百万。张巡不得动员人马,云集各师,再行擂鼓进战嘛。你懂打仗?还是我懂打仗?要是你真有那么厉害,拉去襄阳前线练练? 第503章 503.艇船到位便开战 第503章 503.艇船到位便开战 蒲寿庚这不就来了,看他这鬚髮斑白的模样,张巡突然有点理解。到了他这种年纪,也確实是惜命胜过一切了。歷史上夏贵就是年近八旬,实在打不动了, 加上儿子夏松战死,精神打击太大,对和带元作战丧失了信心,最后带著整个淮西归降带元。 眼瞅著也有六七十的蒲寿庚,张巡没有直接赐座,而是让他站著回话。 现在张巡是总督援闽诸师元帅,位在安抚制置大使之上,也就是蒲寿庚身任福建安抚使。如果他只是个知泉州,张巡已经喝令左右推出去斩讫报来。 不过这老头倒也是眼色很足,瞧见张巡的模样就知道不好对付,当场就要给张巡磕头。作为文官,还是高级文官,给一个武將磕头,他这膝盖確实足够灵活的。 无所谓,不差这么一跪,现在战事要紧。无论陈吊眼在歷史上是如何的反元英雄,现在撞上张巡了,那没办法,只能镇压。想要镇压起义军,必须得有蒲寿庚的水上力量支持。 之后还得蒲寿庚进一步转运粮草去漳州,顺道在本地组织后勤,徵募壮丁, 协助张巡完成镇压起义军的军事行动。 坐吧。 既然这人服了软,那张巡也没必要喊打喊杀,尤其是在得知其水面力量损失过半,和起义军拼了个两败俱伤之后,就更没必要多刁难了。 等蒲寿庚来的这两天,陈吊眼也派出过部队到张巡营前叫阵。虽然起义军人多势眾,可如果能够让官军来强攻,那防守方总归更轻鬆一些。 换个別的武將在这,或者是个文官帅臣在这,压不住场面的,或许真就上去砍人了。但是张巡的威声实在高,统兵经年,屡战屡胜,那在营中没有张巡的令,一兵一卒都不敢瞎动弹的。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就像那谁,诸葛亮为了逼司马懿出战,给他送女装来著。穿没穿正史没记载,送是肯定送了。论理这在那会儿就是天大的嘲讽,诸將肯定要请战的,但是司马懿就是能压得住。这不得不说司马懿统兵上还是很有一手的,威望也高。 眼下蒲寿庚来了,张巡便准备进战。由於陈吊眼等人在泉州线普江的上游搭建了五道浮桥,想要儘可能的镇压起义军,就需要水军一併进战,打断浮桥。 浮桥一断,起义军进退失据,张巡这边同时压上。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种是临阵大溃,军心瓦解,四面奔逃。 起义军会是哪种呢? 得知张巡確实是要进战吊眼贼,蒲寿庚对打破他泉州,弄掉他上百艘船的起义军一肚子火。当即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派出水军人马,前来助战。 大船都停到普江外洋的獭窟屿,歷史上张世杰护著小皇帝南走,就曾经停泊在獭窟,这地方算是一个凑合的避风港。许多外洋来泉州贸易的货船,瞧见獭窟,就知道自己抵达泉州了。 拋开那些行动不便的大船,蒲寿庚也有不少“艇”。艇船此时有许多的桨帆船,不是为了做远洋贸易的,是为了方便从广东买米到福建的。 所以既有帆,又有桨,主打一个追求速度。贩米这种行当,利润其实並不高。即便是从一年三熟,米价低廉的遇罗买米回福建,往往也只能弄个薄利多销。唯一的好处是绝对不愁销路,只要米上岸,有得是要买米的本地商人。 清代甚至有从广东载运桐油去遇罗,再买米回福建,福建买木炭回广东的“三角贸易”。虽然都是利润极薄的商品,但如果能顺顺噹噹跑下来,一趟也能挣几个子儿。 得了军令的蒲寿庚立刻命人调集大小艇船,桨帆並用,直驱普江上游,配合张巡猛攻起义军的五道浮桥。 有了水兵的张巡,诸般方略均已得计,当即以李让魔下的中军统制官李再兴为先锋,傅高和刘源为左右两翼,向起义军的大阵发起进攻。 说起来李再兴也是张巡的老熟人,当年去南山射虎,就是李再兴的爹老李头协助张巡射的。后来去北港擒蛟,又是老李头帮看张巡一箭射中了恶蛟的要害。 李家自李纲以来,歷代出仕,多有为师臣者。老李头和他儿子李再兴便都是李家的亲將,一旦李家的子弟出仕为边臣,便带上这些亲將前去统兵。 眼下李让出战了,自然就把小李带上。骤然见到小李,张巡就呼一声好汉。 两臂修长能挽弓,蜂腰有力能马战,端的是一员好马弓手啊。 当年老李头就是年纪太大了,要不然张巡高低把他们父子要到自己身边来做军。现在再要就来不及了,人家已经跟著李让出知庐州。 小李戎马出身,自幼习武,此时上得战阵,毫无惧色。左右人马,虽然部分是夺自夏贵的残兵,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招募自北方流亡至淮西的豪强。 加之李让主管淮南两路马政,虽然马都是张巡和诸將的,但经管此事总有些过手油不是。这会儿百十骑马兵环绕在李再兴身边,人马精强,不输张巡身侧的侍卫亲军马兵。 望见张巡终於出战,陈吊眼以下数十將並不惧怕怯懦。起义军连挫官军,土气正旺,正是求战的时候。况且官军才几万?起义军数倍於官军。只可惜泉州以北的战场不够宽大,要不然他们得把三十几方人全带上。 经歷了战阵的起义军这会儿已经有了一定的编组和章程,虽然列成的大阵还不够稳固,到底有了个形状。这也是先前陈吊眼数方眾列阵,张巡初登陆选择不战的缘故。 敌军已然有备,而我军散乱无备,天又將黑,猛攻殊为不智。 “贼眾竟也能列方圆大阵。”连张巡身边的叶李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起义军成长的这么快。 没见识了吧,要是再过个几百年,经歷过土客大械斗的那些南方起义军,才成军就能够和官军拉扯,打上几仗有了缴获,甚至能够追著官军打。现在南宋的“山贼”群体,已经有了后世那种在山间修筑围屋围楼,平时耕种,战时聚战的意思。 对这些平时就不服王化的“山贼”群体来说,列个圆阵而已。高难度的却月阵、八卦阵他们不会,聚拢成团,前后相依,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不急,先让熟券前去射上三矢。”张巡倒是不如何惊讶,打仗嘛,见惯了就好了。 “得令!”身侧的中军传令奔马开前,给已经出营正在向前推进的李再兴、 傅高他们传递军令。 第504章 504.临敌三矢便是杀 第504章 504.临敌三矢便是杀 自浙东、闽北一路“裹挟”来的地方厢军和团结弓手,在催促下,跟上了正面进战的官军。不指望他们紧隨大军去肉搏冲阵,临阵为官家放三矢,就足够了。 本来嘛,地方厢军都是衙门的役使人员,团结弓手更是乡绅老爷们的护院打手,均非敢战能战的兵士。也就是要靠他们打杂干活,顺带充实军队人数,要不然张巡还未必带上他们呢。 就像先前,傅高率领精兵生券攻滩死战,等夺取了滩头,人都累个半死,再让他们掘壕筑营便是难为人了。直接驱赶厢军和团结筑营,就没有这个烦恼。 生券精甲打完了仗就歇息,还有好酒好肉管够呢。 北宋那会儿西军就有大量的乡兵弓手,主打一个火力压制,反正带宋有这个造箭的钱,为啥不压制?穷则步兵致胜,富则火力覆盖,固是恆理。 背靠著环列数千上方的生券甲士,周围还有数千名侍卫亲军马兵游弋,即便是厢军和团结,这会儿胆气也壮。 和预估中的一般,起义军的远程攻击手段並不强劲。陈吊眼带看他们大破了两镇官军,確实夺取了不少军器,但撒进三十几方起义军里,那就是泥牛入海。 也就陈吊眼的本部人马,有个模样在。但是即便他们有了弓弩,箭矢也並不如何充分。不单单是因为十支箭就要五分银子,起义军也没有这么多会造箭的工匠啊。 全国现在最大的两处匠作院,一处在临安,一处在扬州,剩下半处在常州。 这三个地方云集的军工匠作不下万人,甚至已经开始“流水线”分工作业,有人只负责铸造箭头,有人只负责切削箭杆。也就是这三个地方,才能快速大规模的整备军事器械。 对了,应该还有个大都。以蒙古人的习性,大都绝对也云集了成千上万名军匠,都是宝贵的財富,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我张二所有。 回头再看阵前,两军对阵,可以发觉起义军的实际面宽要比官军长,但是官军有五千骑遮蔽战场,弥补了这一缺陷。如果是精兵,还有可能以步制骑,同骑兵周旋。以起义军的素质,列成方圆大阵尚有一观,散开乱斗,那就是纯纯送列了。 双方逐渐进入到一箭之地后,官军仰仗箭多,先行射击。四五方厢军和团结肯定不会全上,也就上了二方不到,列成十几阵人马,云集在诸军旗前射击。 射三箭,射完看情况。 “动了!”一旁跟在张巡身边的张楨,兴奋地大喊。 书念不上,那就不念了唄。別人可能就一条念书的路,死劲去钻。张巡家却不至於,老张家的孩子有的是出路。已经十六七岁的张楨既然念不上,不如跟著张巡来打仗。 “...” 张巡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看著战场。 以陈吊眼为核心的起义军中军各部,在官军密集的箭雨之下,尚可维持,能张大盾,也能抽箭反击。但是左右两翼的其他起义军,就显得有些不堪了。 古往今来的很多军事记载中都有士气低落,或者士气一般的军队,在尚未同故军进入到肉搏战的阶段,就因为火力投射而溃败的。 起义军士气其实还可以,一腔血勇嘛,但是望见数以万计的箭矢凌空射来。 最痛苦的不是一箭中了大动脉,十秒八秒就死了的那种。是被射中四肢,或者身体躯干非紧要处,倒在地上哇哇乱叫,还根本没人救治的那种。 一个人叫,动摇不了方阵,十个人百个人叫,那就军心大动啦, 只要有一个人去下刀枪往后跑,那受到刺激,满耳朵都是惨叫的起义军壮丁,便会一起反身跑路。一个溃兵能带动成百上千的溃兵,甚至可能捲动全营。 不过这会儿是带宋,谁和你讲人权啊。军中督战的大斧手,瞧见有人往回跑,劈面就是一斧子,直接把那溃兵的脸都分作两瓣。 原本的溃势,便在雷霆手段之下再度稳住。 作为起义军,肯定分自己的“老贼”和新裹挟的壮丁。前面驱赶的都是壮丁,后面才是精锐的老贼,杀儿个壮丁根本不算啥,还省一口饭呢。 说得直接点,这些丁壮本身的价值就是填壕沟,以及消耗官军的弓矢。如果能够歷经数战而不死,侥倖得活,那就生格成“老贼”。可以跟著起义军的渠首们到处转战,攻城略地了。 王朝末年,贼兵来了要杀,官军来了也要杀。 顶住第一轮没几息,第二轮箭雨復又激射而来。两军此时更近了,这中箭的人便更多些。这回不一样了,已经有起义军的壮丁即便是挨著砍,也要往后跑了。渠首们极力约束,也无法避免部分壮丁的溃退。 等到第三轮箭下来,官军和起义军之间的差距显露无疑。官军虽然也挨了起义军稀稀拉拉的两轮射,但立住长牌,身披坚甲的官军夷然不动。即便是淮南的二线兵,那也是在宋元战场上斯杀过,见过血的兵。 和襄阳那前后不下百万人云集的恐怖绞肉机相比,眼前的仗,彷佛在春游。 起义军左右两翼数支部队几乎是同时开始向后溃退瓦解,大约都是些小渠首的队伍,骨干老贼没几个,队伍膨胀的又太快,约束不住前排的壮丁。一个反衝,整个队伍都拉跨了。 倒是中军的陈吊眼所部,和环翼在他身侧的诸部人马尚可维持。临敌三矢, 不能再射,厢军团结们纷纷绕后退却,將林立坚盾,盔明甲亮的生券甲士暴露出来。 “威武!威~~~武~~~!威~~~武~~~!” 阵前高呼如浪,直直砸向衝来迎战官军的起义军陈吊眼部。骇得陈吊眼膀下马都一滯,但此时两军已经交击,不可有半分的狐疑和胆怯,只管豁出命去杀便是。 诸多起义军也发出啊啊啊的大叫,试图激励自己,也激励左右的同伴。杀官造反,官就在面前,便是要杀,杀一个够本,杀俩就是赚。 第505章 505.水陆前后皆交战 第505章 505.水陆前后皆交战 “以吾观之,这吊眼贼,竟胜东川韃虏一筹。” 张巡立於鼓车之上,十分精力都在战场上。当年在东川,汪惟正指挥旧宋军·新元军和张巡对垒,双方先是互相对射。看分不出胜负,宋军就攻了上去。万万没想到元军居然光速垮了,转身便走。 后来听被俘的东川元军说,他们想不明白明明可以靠著互射来决定胜负,为啥要豁出命去白兵肉搏呢? 哈哈。 有时候想想这世界真奇妙,因为这话一时间还真找不出什么错漏。所以再看这会儿的陈吊眼,对射射不过,选择直接近身肉搏。那一腔血勇,比之已经是老兵油子的东川元军,还是要强上一些的。 也难怪歷史上能够一度击破在福建的元军新附军,或者说是在福建的原宋军·新元军。毕竟那些新附军就很少有肉搏的胆量,一撞上去,队伍就垮了。 很可惜,他现在撞上的是同样也敢於近身肉搏的淮兵。战爭在火力投射阶段,那或许进行两个小时,甚至四个小时,都无法分出胜负。但一进入到肉搏阶段,人的气力是有限度的,就算是磕了药也就那么多,一来一去,推挤交撞,不过片刻,就有区域分出胜负。 尤其是位於阵中的李再兴,直接迎头撞上陈吊眼魔下的骨干老贼。马上双刀轮转,一点儿不输姜才。左右骑从,引弓搭箭,或是骑射,或是副枪。在起义军阵中来回冲盪,瞧见哪里有战团,便率亲骑贯阵。 掌中双刀如刘草,所过之处,兼仗大马,践踏敌军。刀锋掠过,一地血肉, 竟是贯通。即便是陈吊眼魔下的大將亲自来战,也敌之不过。毕竟李再兴既勇猛,且深通单挑的奥义。 你一个单挑我一群,或者我一团群殴你一个,任选, 百十骑从,扫荡而来,直呼快战。几乎要衝突到陈吊眼的面前,才被起义军阵中阵列成行的藤牌兵给抵挡出去。 阵中的陈吊眼也知道不能再让李再兴的百十骑衝起来了,再冲,把那正面的起义军圆阵都给搅烂搅开,起义军必败。 二千披甲藤牌兵涌动上前,压缩李再兴的活动空间。福建的藤牌兵,有时也做虎牌,桐油浸老藤,刀砍不破,枪刺不穿,挡身在前,號为精锐。列坚阵,团团衝来,倒也確实威风,徐徐將猛衝的李再兴给逼退回阵。 “贼眾瓦解,只在须臾。”张巡身旁的叶李,端是瞧的分明。 “恩。”这回张巡作答了。 虽然陈吊眼所部拼尽全力的作战,但在左右两翼均出现大规模溃退的情况下,军心已然动摇。如果能够立刻摧垮面前的官军,那还有取胜之机。可官军阵列如山,枪牌如岸,起义军席捲而来,又浪碎退去。 一浪一浪的冲,一浪一浪的碎,那都不是冲海塘石坝,是冲泰山华山。 所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第一轮没衝垮宋军可以接受,第二轮再衝心气就弱了,第三轮已经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编咯。 “击鼓!”张巡遥望见陈吊眼中军一侧的陈桂龙最先退了下去,就知道迎接胜利的时刻到了。 “击鼓!”闻令的张楨兴奋至极,才过变声期的嗓子尚带著一分尖利,转头就喊。 官军中军的鼓声隆隆大起,直催前营诸军。连后阵本来只是摇旗吶喊的厢军和团结,这会儿也紧束刀枪,预备著跟隨官军大队,掩袭杀敌。 再看陈吊眼这一侧,他也是极为敏锐的人,望见自己的叔叔居然最先溃退下来,口中大嘆。转头再看普江上的浮桥,此时已经被先前溃退的左右两翼起义军给拥堵的不像样子。这会儿要是他顶不住,极有可能要全被张巡赶到普江里面去餵鱼。 尚未有什么好计策出来,自江口率艇船涌入的蒲寿庚部,大举杀到。海面上是海船往来交战,普江內便是桨帆艇船纵横的天下了。 数十艘艇船如离弦快箭,直奔五道浮桥。浮桥自然是有起义军水军守护的, 陈吊眼甚至安排的是自己的亲將陈三官在此。到底是一军之后路,不得不慎。 瞧见蒲寿庚杀奔而来,陈三官二话不说直驱艇船,晋江下游也就二三百米宽。要是刮颱风,短时內降下暴雨,那水面能淹没四野,宽及数千米。现在没颱风,三百米的水面其实容纳不了多少战船缠斗。 但只要蒲寿庚的船出现在晋江上,那边足够了。因为正在溃逃的起义军,望见官军杀来,心中的惊惶只会加剧。 原本或许有序通过,能够过一千人的,现在拥挤起来,同样的时间,连五百人都过不了。就这样前面还在骂,后面又在哭,中间的恨不得背生双翅飞起来。 浮桥五道,不如说是五道索命的独木桥。 对害自己丟了大半海船的起义军,蒲寿庚心中的恨意比天还高。前排艇船跳帮,后排艇船放箭,放的还是火箭。虽然未必能引燃浮桥,但重在一个士气削弱和烧毁可能。 刷刷几轮火箭下去,不知是真有哪里的绳索被烧断了,还是浮桥上的人群实在惊惶。只听得连环炸开的里啪啦抽空声,原本还系在一处的小船木筏失去了约束,纷纷散开。而在浮桥上的起义军兵土,猝不及防之下大多落水。 虽然很多人是会水的,但是在这种时候,別说怎么游泳了,便是爷娘叫什么名字,也根本记不起来。能扒著木板小船的,尚且可以勉强稳住,啥也没扒著, 落下水来,才呛了儿口,竟就那般轻易的没了顶。 正在阵中苦苦支撑,想要为起义军爭取更多逃跑时间的陈吊眼,立刻就被身边的亲將梅龙给拉住。指著身后已经瓦解的一道浮桥,厉声大呼。 弃了还在和官军作战的丁壮民勇,带上二三千老兄弟,先回漳州城,再回云霄山。只要进了云霄山,那官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506章 506.发足穷追吊眼贼 第506章 506.发足穷追吊眼贼 作为地方势力的首领,陈吊眼当然知道保存骨干有生力量,徐图再举的必要性。他们这种“山贼”势力,终南宋一朝,都在和宋朝廷进行周旋。 县城州城那是王法的天下,是宋朝廷说了算。出城不肖十里,哪怕还没进山呢,就算是他们这些渠首的势力范围了。长期和宋朝廷对抗下来,他们的经验其实非常充足。 眼前这次大起义,不过是趁势而起,瞧著有没有可能把宋朝廷在福建的统治进一步打垮罢了。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一直到清朝,赣南、闽南这些群山中的百姓,也被清朝廷视为刁滑奸民,最是难治。 既然不成了,那也没必要死扛,退回山里便是。 人口过剩的福建就是个炸药桶,这一次他们点了,没点好。不要急,再繁衍几年,只剩一条烂命的汉子多得是,招呼一声,聚啸十万八万绝非难事。 走吧! 陈吊眼其实是不想走的,他的目光比这些要远大一些。这从他编练营伍,设置旗號,整束衣甲等行为能看出来。他很清楚,在山里面,那就一辈子只能是“山贼”。是朝廷官府口中的贼渠,没出路的。嘴上说著在山里面快活,其实要盐没盐,要粮没粮,人命极贱,自己安慰自己在山里算逍遥罢了。 唯有打下山去,进了军州府县,参与到社会的商品交易和运行秩序中,才有可能改变贫穷凋嫩的局面,进而获得发展。 他蒲寿庚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过就是个海上討饭吃得玩意儿。写作“海商”,读作“海盗”,杀人放火啥事没干过? 现在不照旧洗白了,甚至成为了福建安抚使。 这是什么概念吶?福建一路的最高官僚,对常人而言就是云霓上的天仙一般。別说土皇帝了,和真皇帝有什么区別啊。 凭啥他蒲寿庚做得,我做不得? 瞎,要是张巡知道陈吊眼所想的,肯定会坐下来和他好好聊聊。现在毕竟不是唐末五代,你打下了一个州就能做刺史,打下几个州就能做节度使的年月了。 那会儿是社会秩序完全崩坏,长安中央朝廷对地方毫无控制力,除了一个虚头巴脑的大义名分外,已经管束不到地方半点。而地方甚至强大到可以直接当街杀朝廷的宰相,还几乎等於没处罚的地步。 现在的带宋虽然也不中用了,四川、荆湖、淮南,以至於浙西都开始藩镇化,但是对於其他地区,带宋还是有一定遥控能力的。这既基於藩镇的听令,也基於朝廷自身拥有一定的军事和经济实力。 天下最富的两浙地区在朝廷手里,朝廷自己就可以造血,还有好几方中央军可调动。那他当然对天下各郡各州都有个说法,秩序仍存。 蒲寿庚能混起来,是他没有打破这个秩序,而是进入这个秩序,和秩序同流合污。所以他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成为了秩序內的实际权力拥有者。 而陈吊眼他们打破了州县,事实上就是破坏了秩序。你在外面杀死儿十方人,歷史书甚至都有可能不记载,但你攻破了州郡,那就必然上史书。 除非詔安! 但问题是陈吊眼又杀了宗子,在朝廷尚且有镇压能力的情况下,陈吊眼已经事实上失去了受詔安的可能。宗子就是老赵家的脸面,啪啪打老赵家的脸,赵不可能允许詔安的。 想做福建威武军节度使,造反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至少在眼前这会儿不是什么好选择。 所以认命吧吊眼兄弟,这会儿还不是群雄逐鹿的时候,如今就跳出来,除了把福建搅烂,对他个人而言並无好处。 倒是对张巡,是个插手福建的好机会。 尚在思索的陈吊眼,未及他做出决定,左右的亲將就拥著他往后退走。除开浮桥,他们还有几条小船,並不需要和一般的丁壮起义军爭夺。蒲寿庚也被浮桥挡在南侧,现在抽身离开,还能走脱。 “吊眼贼动了!”还是张楨,非常兴奋的观察著战局。 闻言张巡望向竖著“镇闽开国大王”旗號的方向,这又是一个陈吊眼没法受詔安的原因,陈吊眼不仅称了草头王,还立了元號,號为“昌泰”。 只能说他们这群山贼真的是准备了许久,分封了军將官人,建立了制度,基本上和后世太平天国的永安建制差不多了。 那面所谓的王旗,在一小標骑兵的护卫下,飞也似的往后撤去。甚至连顶到前面来的二千披甲藤牌手都不管了,说走就走。 喷喷喷·—· 真是一號人物,要是张巡有二千甲士陷在阵中,那肯定是蹈死冲阵,捞也要把二千甲兵捞出来。陈吊眼倒是决绝,將这般精兵留在官军阵前抵挡。哪怕只抵挡片刻,他们这些骨干也就逃过普江了。 不需要张巡再吩咐什么,前出的各部都瞧见了起义军大旗的后撤。伴隨著大旗的后撤,早已动摇的起义军轰然大溃。只不过人数实在是多,三十几万人確实摆不开,可顶在前面的也有十几万。 十几万人战死的顶天不过二三千,剩下的全都拥堵在泉州城北的战场上。城北被清源山分成两大块片区,要不怎么说摆不开两军全部人马呢。 现在往后跑,那也得跑上好长一截。就这会儿,陈吊眼或许还没跑过那个闽武肃王王审邦的坟头。 陈吊眼人还怪好的,很多起义军碰上这种明显的王陵大墓,都不免开一开, 让里边的王侯將相出来晒晒太阳。王审卸碰上吊眼贼,居然没有被扒拉出来,算是撞了大运。 倒是再往普江跑,城北还有好些湖泽低洼地带呢,也不知道他绕得绕多久。 反观张巡这边,连厢军团结都开始挥舞起刀枪,发足狂奔,驱赴败兵,衝击浮桥。 这种事不需要再连续下令了,都打了胜仗要是还不知道怎么驱赶,那白当厢军这么多年咯。追亡逐北,穷追猛打,算是刻在军人脑子里的本能。 第507章 507.一日盪尽百万眾 第507章 507.一日盪尽百万眾 事情的发展一如张巡和叶李二人,在密室中的阴谋计划。甚至都没有出现半点的偏差,仿佛有剧本一般。 陈吊眼本人和其骨干藉助小船逃过了普江,將所掠的钱財家口等,一概拋弃於泉州,留给了张巡诸將。以此为藉口,张巡自然不需要进入泉州,而是要遵奉皇命,继续追击吊眼贼。 在盛夏酷暑之中,腐烂了四天的城內残骸,登时爆发起极其可怕的瘟疫来, 几乎席捲一般。张巡只是以元师的身份,札委赵必道为知泉州,由他来处置泉州內外大小事宜。 反正救援泉州成功,赵必道以下至少八成的宗子都救下来的“现实”是没有半点错误的。至於他们之后怎么死,那就是之后的事了,张巡管不著,也不负责。 留下一万斛军粮米,任他告到临安祥曦殿上,张巡也称得上一句认真负责。 至於说陈吊眼的百万大军?喉,只能说是必然的选择,前后不下十万之眾, 被驱赶落入晋江之中,死者填塞满了整条普江河道,河水为之不流。 因为张巡並未下令要收取俘虏,而这年头的军队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存在。淮兵对於漳泉的百姓更是毫无同理之心,只是驱赶起义军入水,观其在水中大声呼救而不得为乐。 底线嘛,又一次被突破了。 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张巡,並未阻止,权当不知,只是嘱咐诸军夺取浮桥,並进一步再搭设浮桥,保证普江上有八道浮桥。既方便进兵,又方便后续抢掠妇女。 相比较於驱赶起义军没水,抢掠妇女显然更令这些官军欢喜。除开妇女之外,还有大量从泉州城內掠夺的財富,此时都被隨意的丟弃在地。到了这一步, 张巡才下令禁止滥杀,不可以杀人为乐。 该杀的都杀完了,復又开始做起人来。 晋江西岸的起义军后营,其实也已得知前军大败,但是人马混杂,根本跑动不开。官军得知能够劫掠,更是飞速过江,毫不迟疑。尚未及反应,便有数方人为官军所擒获。 等追击开始,沿途所获捕虏,更是不计其数。先前所预想的十余万妇女,顷刻之间便都落入了官军的掌中。 且先不愁如何分配吧,只说如何把她们载运回扬州,那也是一桩难事啊。蒲寿庚的海船损失惨重,人员也丟了不少,怕是一时间没有载运十几万人北上的能力。 另外被张巡故意忽略的老弱男女,则在不断地驱赶,惊嚇,恐嚇,以及没日没夜的奔跑逃亡之中,僵倒臥死於泉州至漳州这三百里內,不下十余万,二十多方也可能。 说句没血汗的话,漳州、汀州、泉州辖境,短时间內应该不存在任何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当然天折率肯定也高的离谱,隨意丟弃和逃散,甚至是踩踏作肉泥的孩童也数以方计。 百万起义军,只不过三五日,便烟消云散。 人口过剩的福建,也在一瞬之间,便回到了人地均衡的状態。是好是坏,只能留待后人分说了。 张巡一路恢復州县,一路也像是做个人的张榜安民,表示什么先前贼氛大炽,良筹不分。现在只需要出来登记户籍,就是良民,良民一概不杀云云。 地方上残存的官吏此时瞧见张巡的官军大至,也纷纷出来喜迎王师。豪强大户是差不多都被打空了,泉州以南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大户,完全可以均田免赋, 安集残民。 一切草措,但是有张巡数方得胜之师在侧,办理起来飞快。实在是地方缺乏更役的,便临时签发。识得几个字的便可,反正也不过是作登记工作。油滑的老吏太多,反而不美。 號为追击,实则慢走的张巡赶到漳州时,陈吊眼等人已经弃了漳州,直奔老巢云霄而去。倒是有儿个渠首不愿意放弃漳州,觉得野战打不过,守城难道也打不过? 是的,打不过。 平地结营下寨,军中襄阳炮手组装拋石机,二三日成四十具,对著漳州就是一阵乱轰。襄阳那样的城防都挺不住襄阳炮的轰击,论是区区的漳州夯土城墙了。甚至都没有需要发动强攻,轰击了一日夜之后,就有渠首引兵跑路。 再轰一日,城內军心完全瓦解,咚咚咚三鼓而下,手到擒来。阵斩又是过万,还不算什么老弱。 部分上了清单的山贼渠首首级,经过辨认,也在其中。先发送去临安,免得让赵以为张巡在福建不干活。 漳州光復,城內这会儿已经没几个活口了,全城收拾起来充当大兵营。別的先不管,审问俘虏,陈吊眼在云霄的老巢位於何处,又有几处巢穴,地形情况如何,防御水平如何,有多少男妇。 山地作战並非张巡所擅长的,早知道应该把杨文安给带上,这老兄在四川钻山越岭几如平地,打了二三十年都没少根毫毛,很有经验。 但没有杨文安,还有蒲寿庚。蒲寿庚为张巡推荐来一位三代从军的福建本地人夏璟,这位老兄歷史上同蒲寿庚一道降元,为元军平定漳泉和潮汕,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为深通地理,了熟军事,最后在元朝硬是给自己和后代挣到了宣武將军, 世袭福建兴化路新军千户的官爵。 夏璟表现的很踊跃,表示陈吊眼已经和山中的畲人团聚到了一起,仰仗山势地形顽抗。硬打不是不行,凭节帅您魔下的精兵,一定可以。但是最后损失肯定很大,得不偿失。 不如使间,看看能不能收买两个贼人,打开寨门了,迎入官军。官军只需要占据某几处险要位置,四面控厄,必不教一个贼人逃出生天。 另外夏璟不是孤身前来参战,还带了福建本地官绅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二千多人。为了镇压起义军,地方官绅也算是倾囊相助了,夏璟所部的装备还算看得过去。 思虑了一番之后,张巡同意了夏璟的计划,允诺只要能开门来降的,必定保给忠训郎。 第508章 508.设计调出贼渠来 第508章 508.设计调出贼渠来 后方泉州的瘟疫是猛猛爆发,本来就遭了兵劫,这下更是崩溃,据说每天都要拉出城好几百人。偏偏城外又都是死人,搞得连埋人的人手都不足。 也亏张巡虽然已经开始丧良心,好岁还没彻底丧透,命人在城外挖了好几个大坑。管是城內的,还是城外的,都收拾起来往里面丟。满了就埋上,也根本管不了什么亲属辨认,或者树碑封土了。 另外就是泉州到漳州这一路上倒毙的十几二十万老弱男女,这会儿也开始收敛。附近有沟渠的,就就近全部推到沟渠里面掩埋。没有沟渠的就拢成一堆火化,这么热的天,確实三天不管就有可能爆发瘟疫。 晋江里那十万,没办法管了,只能看著布满江面的户体飘入海中。或许算是个海葬,至少比留在陆上要强。大海的消化能力,远比陆上挖坑埋要强的多。 这些事,一开始张巡还问问。没问几次便彻底脱手不管,全都交给元师幕府的僚佐们去处置。 他们处理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想想也是,带宋是年年都有农民起义的,有时候一年还有好几次。剿灭起义军他们这些官吏可能没有太大的本事,但是收拾善后啥的,基本上只要做过州县亲民官,就应该都有几分经验。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罢了,咱们作为元帅,还是先过问关於陈吊眼的事吧。不能生擒或者斩首陈吊眼,则此役便不算竟全功。北宋的狄青平儂智高之乱,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儂智高確切的首级,此后一直被人捏看小辫子黑。 夏璟不愧是本地的地头蛇出身,很快就开始在被俘的起义军中找寻可堪利用的生口。等找到几个像样的人之后,便同他们约定如何如何,封官许愿如何,具体细节张巡不管,只问能不能分化起义军,甚至是引导官军去攻拔陈吊眼的山寨。 现在正是暑夏,士兵实在没办法翻山越岭的苦战,真要是顶著四十度的高温去爬山,还是披甲操戈去爬山,怕是一多半的人都得中暑倒下去。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咯。 云霄山中有五十余寨,几乎全是“贼巢”,每一个都攻,绝对能把官军给拖死,这也是陈吊眼左右亲將劝说他的原话。不过张巡自有强攻的办法,山寨周围都开闢了梯田,没有什么森林草木的。 相对开阔,能够摆的开兵马。想要攻寨,就在寨下罗列草木,点燃放火。然后派遣土兵利用烟雾的遮挡,一直潜伏到寨墙下面,直接攻击寨门和寨墙。 如果起义军向外射击,投掷石块,那就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派十个八个兵在烟火之后故作动静,引诱城內矢石攻击。 本身就没有多少箭矢的起义军,顶多射上三五天就会无箭可发,无石可掷。 到时候再去攻拔山寨,易如反掌。 很简单的策略,就让寨內的起义军赌,赌烟雾后有没有官军。 不放箭后悔,放箭也后悔,横竖都是个死局。 如果夏璟不能够弄来开门內应的,张巡就得预备烧山工程了。福建的主要矛盾,已经部分物理解决了,想要保证个三年五年的太平,现在就差一个渠首未除。夜长梦多,还是早早削平这些渠首才好。 没有让张巡等太久,夏璟很快回报。说是陈吊眼的叔叔陈桂龙愿意投靠官军,但是他和陈吊眼並不在一寨守卫,所以没有可能开门。 他能想到的办法是官军去攻打他守卫的山寨,然后他发信给陈吊眼,把陈吊眼从山寨中勾引出来。之后官军能不能在陈吊眼前来救他的半道上,將陈吊眼击败並擒获,那就是官军的事,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唔,也行。 反正临安的赵要的是已经建號称制的陈吊眼的首级,至於其他的“山贼”和畲民头领,並不十分在意。而且先前泉州之战,以及攻漳州一战,都斩得了小渠首的首级。差不多有几个绿叶就够了,红到位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张巡初来乍到,还是要多个心眼的。这个陈桂龙有没有可能是诈降,把官军引诱到某个深谷之中,然后聚拢人马,围歼官军? 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不小。毕竟两军刚刚还在泉州城外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口说无凭,空口来降可不行。 关於这一点,夏璟也想到了。他表示陈桂龙愿意把自己的妻儿子女送出来为质,等从俘虏那边確认了其妻儿子女的真实性,官军再发兵也不迟。 如此便有了七八分稳妥,可以出兵。 山道狭窄,且不是用兵之所,並不需要官军全部进山。张巡只命刘源率本部人马,另外再配三千熟券弓弩手埋伏在四面高处。一旦鸣响號炮,便行赞射,重点打击陈吊眼。 刘源老成持重,同韃虏在淮西周旋了十几二十年,大风大浪见识的多了去了。现在不过是去埋伏一个山贼,料想无事。 作为主帅的张巡就不亲自赶去云霄了,全由刘源和夏璟处置此事。只是把陈桂龙的家口迁移到漳州城內来,並且动员厢军团结们,全面修漳州城墙。 可以想见漳州城在未来一段时间內,还会遭遇到並未全剿的山贼的袭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起义军一鼓而下了。即便当初是因为城內有人內应,陈吊眼才打破的漳州。那也不能因嘻废食,觉得漳州城防就不必修。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等把城修完毕,再从闽北迁移一营官军入驻,漳州的城防便可重新建立起来。反正城內都没几个活人了,这会儿肯定不怕有人再开门呼应山贼。 眼前这个协助张巡镇压起义军的夏璟很得力,保奏一个安抚副使,留镇漳州蛮好。只要能够击杀了陈吊眼,那夏璟和山贼们便算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也不需要担心他和山贼有什么內通勾结的可能。 剩下的,便是等待刘源生擒或者斩首陈吊眼的捷报。 第509章 509.百姓从贼因飢饿 第509章 509.百姓从贼因飢饿 另一头的蒲寿庚脚底板非常的滑溜,以奉命办理援闽诸军粮事宜,直接退往了福州。毕竟福州乃是接受两浙转输粮餉的餉道所在,去福州也合情合理。 他瞧见泉州爆发瘟疫,情知留在泉州绝无好事,倒也颇有几分决断。蒲家在泉州的產业家宅交给两名心腹照应,自己则是带看家口先到福州安顿。 草草安集下来之后,蒲寿庚就载运著二万斛军粮米到漳州阵上来。眼下张巡並未对蒲寿庚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张巡似乎对蒲寿庚只是正常的上下级交流。 原本蒲寿庚觉得这样也好,他很清楚张巡的根本在常州和扬州。镇压完了陈吊眼起义,就会收兵回返本镇,那福建还是他蒲寿庚的天下。 但他几天前听说,张巡在泉州和漳州安集百姓,开始重新登记户籍人丁,修订五等簿册,並且將田地分发给返业的百姓。这就令蒲寿庚有些犯嘀咕了,漳州不提,这泉州是吧,那儿乎算是蒲寿庚的私人小王国。 即便是那些被起义军占领和劫掠过的县分,人丁是死了大半,都填进了晋江,但地是蒲寿庚的,怎么就给分了呢。 不对,应该说是直接掛在蒲寿庚名下的没出事,到处寄託的全都没了个屁的还没准备好去找蒲寿庚的张巡,瞧见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蒲寿庚,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询问先前泉州之战战功呈报的。泉州那阵確实大捷,俘斩无算嘛。主要是胜了,才能够抹除蒲寿庚弃城而走的罪名。 泉州城有成千上万的宗子,这算是老赵家的“逆鳞”,蒲寿庚弃宗子而走, 临安的赵心中百分百不高兴的。 结果蒲寿庚坐下来,便小心翼翼的询问战后抚绥百姓的事。他还是正任的福建安抚使,那確实是得询问安抚百姓来著。 恩? 我不去招你,你反倒来招我了。 福建百姓造反的很大原因就是既没有生產资料,也没有求生路径。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由,现在一下没了大几十万人口,那土地是可以暂时均匀两年。可附加上带宋穷刮的赋税,一般的农民也没啥好日子过。 想要让福建太平,还是得让他们出海去。就像先前说的,拉未炭去广州,换成桐油去暹罗,买米回泉州。都是薄利多销的东西,但是路途不远,一年可以跑好几趟,挣的钱足够吃喝,也是个活命的路子。 对於出海贩运“粗货”的海商,张巡的意见是恢復到祖制的三十抽一或者二十抽一。相对应的“细货”,也就是蒲寿庚垄断经营的犀角象牙,乳药胡椒,宝石檀香等等等等。这种所谓的“细货”,五抽一也好,七抽一也罢,理应课以重税。 但事实上蒲寿庚的细货反而不抽或者少抽,一般海商的粗货却大抽特抽,以至於抽走其中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二。抽到沿海船户根本不肯出海,而地方官吏抓捕船户的家小,以此为威胁,逼迫船户出海。 就这齣海贸易营商环境,他好不了! “蒲安抚,现任的提举泉州市舶是何人吶?”到了张巡这个地位是吧,还遮掩什么?该说就说,没什么好装逼的。 “嘶”蒲寿庚心中大呼果然,这张二既然到了福建,那肯定要来分一杯羹的。 不过来之前蒲寿庚也有心理准备,他也是亲眼瞧见泉州城北,区区数方官军摧垮数十万吊眼贼的。且不提蒲寿庚这波被陈吊眼害惨了,势力损失大半。就是没损失的时候,也未必能够和张巡摩下的人马对敌。 淮南一镇雄兵十余万,这才来了二万五千,打仗像这么猛地,还有好几倍。 那只想保全富贵的蒲寿庚也膝盖相当软的,来前就准备分给张巡一半。 船在福建只要下力气造,那有的是。熟练的海员船工,那同样有的是。缺乏的是高精尖的技术人才,会看过洋牵星图,能辨识风向,熟悉航道水路的,就比较难找了。 如此人才,一多半被控制在蒲寿庚的手里,这也是他认为分给张巡一半就可以的原因。 毕竟张巡在地上厉害,可在海里还是两眼一抹黑的。蒲寿庚自付有利用价值,那就有谈判的本钱。 “安抚放心,我所来——.”张巡缓缓站起身,走到蒲寿庚身边,探出一只手,按在蒲寿庚肩膀上。 张巡缺钱又不缺钱,出海贸易这种自己掌握不了,摸不清楚的钱,张巡现在暂时不准备往怀里楼。况且张巡也没有精力分出来垄断海外贸易。 咱们的想法还是恢復泉州市舶司的正常贸易,將朝廷旧有的抽分和和买恶政给废除掉,同时按照律法,合理徵税。 要把几十上百万福建沿海的百姓送去海上討生活,让他们有一口饭吃,不至於再聚啸起来造反。而且出海好啊,出海能自然消减人口,让人口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畴內。 让人和大自然斗,总比让人来和张巡斗强吧。 “节帅?”听完张巡的意思,蒲寿庚有点不懂了,不明白这是张巡在试探自己,还是怎么著。 从南洋拉一船细货宝货到泉州,利润多达数十万。哪年不得开运个几十上百船的,才能够满足南宋半壁的奢侈品消费需求。张巡居然放著一年几百万的利润不要,而要讲什么公平? 有点离谱啊。 “福建糜烂,百姓从贼,皆因飢饿。百姓飢饿,皆因无地可耕,无海可出。 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可以胜一次两次,然则吊眼贼可復起十次八次,安抚相公可懂?” 蒲寿庚抬起头,望向张巡。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老眼昏,因为他从张巡身上看到的不是藩镇军阀的贪婪,而是一种心有万方的王者之气。 滚滚而来的王气令蒲寿庚练练眨眼,试图確认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眼前真实存在,真实发生。 “看来安抚相公懂了”张巡露出一个微笑,竟將蒲寿庚牢牢的压在座椅上,不得动弹分毫。 第510章 510.盯上福建百万民 第510章 510.盯上福建百万民 此子所图不小! 被张巡牢牢按住的蒲寿庚,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么一句话。这年头哪有不爱钱的人?况且张巡不爱钱,他魔下那十几万大军可是日费千金万金的存在。再是不爱钱,也得搞钱弄钱,把钱包弄得鼓鼓囊囊的,好奖励三军。 明知道泉州市舶司可以搞钱而不搞,反倒说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这这— 一瞬间,蒲寿庚觉得自己要是能够再年轻三十岁,就全身心的投到张巡船上,跟著张巡干一票了。但是他现在都六十多了,老的满头白髮,连跑路都跑不快。 再听张巡这么一番话,虽有些触动,但也就这样了。不过既然张巡这么说了,那暂时就听著吧,没必要和张巡唱对台戏。 尤其是在瞧见了张巡的拳头足够大之后,蒲寿庚这种商人出身的奸猾之辈, 如何肯当面锣对面鼓的跳出来公开反对? 张巡当然知道蒲寿庚是面服心不服,但无所谓。因为张巡也不是来寻求什么长治久安之策的,封建时代王朝周期律从无人能够打破,所以只要能奏一时之效便足够了。 话说回来,就算派人来军管泉州市舶司,最后的结果还是人治。军管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张巡自己可以抗拒部分诱惑,张巡魔下的军队那可是“五毒俱全”的封建军队。 指望派来军管的人员道德高尚,操守优异,那还是省省吧。 能够在张巡看重,关注,留意的情况下,维持个十年二十年的基本“法治”,那就是成功。至於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要相信老张家后代的智慧。 现在先把蒲寿庚给敲打敲打,让他允许张巡派人进市舶司。不是说简单的换个人当提举官,而是在实际徵税,验货,执照,牌票,籤押等环节,派人进去。 大换血太难,隔壁欧洲,荷兰人为了躲避丹麦人对於进出波罗的海商船的税收,甚至发明了申板窄而船舱大的“大肚子船”。可见即便是在欧洲,商业徵税也是一项巨大的难题。都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斗法。 不依靠蒲寿庚的熟手,还真没办法把整个市舶司的体系给转起来。咱们的人能够让市舶司恢復祖制的细货五抽一,粗货二十抽一制度,便教成功。 主要目的还是给福建沿海的一般船户一条活路,让他们不至於短时间內再聚啸起来造反。进而牵扯到张巡的精力。 完事。 把蒲寿庚送走,帐后的叶李走了出来。来福建的道上,张巡和叶李就参议过起义平定之后的事。曾经有一度,张巡的想法是有没有可能把人充实去河南、山东一带的无人区。 这事此前和文天祥激烈爭执过,由於大规模的杀掠,以及频繁的水旱灾害, 河南现在全省可能都没有一百万人。 只有儿十方人的河南省,是完全不可能为北伐的大军提供军需补给的。歷史上朱元璋所遇到的河南,也是一个经历元末战乱的河南。为了保障河南能够恢復生產,为北伐军提供后勤粮,朱元璋对河南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 也就是歷史上所谓的“洪洞大槐树”移民,和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湖南填云南,江南填凤阳,南京填甘肃等一系列军事移民大约同时期进行。 据称前后填入河南的军户、民户人口超过九十万,主要来自於人口相对稠密的山西南部地区,以及江南张士诚旧地採用类似於军屯的方式,在二三年內,就恢復了河南一定程度上的生產,进而为北伐燕云建立了基础。当然之后还留下了九边粮草需要河南、浙江补给的烂帐,那是后话。 张巡就设想过,能不能迁移福建百方之民去河南,让河南有充足的百姓耕种纺织。进而恢復黄河以南地区的生產,三五年之后,有了一年的积蓄,或许便可以试试北上河北。 但是叶李否决了这一提议,一则吊眼贼长期对抗官府,聚啸山林。如果迁移到河南,是有可能反过来成为一股反张巡反宋势力的。二则眼下的淮南没有这么强的组织能力,很难把这一百万福建人完完整整的送到河南去。 重点是河南还没打下来呢,这边福建已经是陷入水火,没有再给张巡盘亘迁延的时间了。 最后迁移百万福建人去河南的提议被否决,所採用的方略退而求其次,改成了物理消火一部分,改善环境解决一部分。 不过迁移福建人去河南这件事,张巡是记在心里面了。明代初年为什么福建没有大规模人口迁出的记录,和元末发生的亦思巴奚之乱有关。这场在福建发生,长达十余年的战乱,导致“郡城之外,莽为战区”,民户损失无虑二百万。 可现在福建还没发生这样规模的战乱,福建的人口还是相对过剩的。如果之后有机会,或者说有需求的话,还是可以设法从福建迁出人口的。 现在这会儿福建的人口是负担,將来要充实北方,福建的人口就是財富了。 按照张巡的了解,福建眼下在官府簿册记录上主客户就有一百二十万户,超过四百万人。吊眼贼这一波战乱,清理了大几十万人口,福建还有超过三百五十万人。 这个数量,其实已经摸到了福建在封建时代,生產力没有本质上发展的极限了。一直到清代乾隆后期,福建的人口也就四百七十万。 还可迁出一百万! 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等將来有需求,就从福建编列二十万户军户,全部充实到黄河沿线州县去。教他们在黄河沿线屯垦,保证黄河沿线的生產。 眼下叶李则和张巡稍微对了对派人来泉州市舶司的事,不要求熟练业务,也不要求清正廉洁,只要求能够贯彻张巡的意志,暂时保护一般船户正常出海权益即可。 另外就是福建南部泉州、兴化、汀州、漳州地区的户口重登一事,要完全掌握在咱们手里。 第511章 511.吊眼死而心不甘 第511章 511.吊眼死而心不甘 另有一事,那就是跟隨著陈吊眼等人起兵的福建沿海船户,在泉州之战结束之后,这些起义的船户都逃奔后世金门厦门地区了。 也即如今的语洲屿、嘉未屿等地,甚至还有一部分说是逃往了澎湖。恩,就是澎湖列岛的那个澎湖。歷史上这会儿,元朝廷已经要派人上岛去建立澎湖巡检司,以免海寇云集到澎湖,为祸闽广一带。 现在嘛·—· 是招抚?还是剿灭?招抚是个什么章程?剿灭的话,则必须要借赖蒲寿庚的力量。毕竟这福建的大海,多半是蒲寿庚说了算的。 按理说,应该是要招抚的。目前虽然感觉是屁用没有,但將来有朝一日,张巡兴师北伐,有一支海上力量在手,就可以设法海运补给到山东和河北,甚至是去辽东。 现在这个时候,辽西走廊已经基本成型,那中原王朝就能通过辽西走廊大规模输送兵力去往辽东,又可以通过海路补给,远比唐代以前要容易把触角深入到辽东地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张巡有没有空恢復辽东旧地,甚至是重设乐浪郡,都是未知数。乐浪那地方和红河三角洲一带的交州完全无法比擬,后世河內那一片农业区,在汉代就是人口稠密,经济繁荣之所。 乐浪连种个旱稻都结结巴巴,十分困难,尤其是在小冰河时代,只能种点蕎麦、小米之类的作物。而红河三角洲地区,水稻一年两到三熟,其开发程度甚至一度比广州还要高些。 恢復交州,事实上远比恢復乐浪来的容易,也来的更有收益。 都是后话,先派个人去了解了解这些船户的想法。真要是他们跨海远飈,张巡想管也没有管的办法。甚至仅仅只是跑路到澎湖,也別说什么远的地方了,张巡就鞭长莫及了。 封建时代,中央政府的管理范围是有限的,那么很自然,即便是总督援闽诸师元帅的张巡,管理范围也很有限。 议论稍歇,守卫元师行辕的初九就领著二人进来,说是有紧要军情。再一细问,是夏璟和刘源已经在陈桂龙的协助下,將陈吊眼等吊眼贼的骨干人马三千多,骗出了山寨。这会儿陈吊眼正率眾援救陈桂龙,很快就会落入官军的理伏圈。 果然是好消息! 算上从云霄一路跑到漳州的时间,这会儿埋伏陈吊眼的战斗或许已经开始了。也不知道刘源能不能够奏功,杀伤多少山贼其实意义不大,主要的功在陈吊眼本人。 和张巡预估的一样,这会儿云霄南山的战斗已经开始。当自己左近的山头上都射来箭矢,而前路后道上又涌出许多官军之后,陈吊眼就知道出事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出卖他的居然是他的叔叔陈桂龙。明明说得是官军攻打九层畲甚急,他才从天险南山悬钟鼻岭上下来。现在好了,居然一下子就被官军围住。 四面高山,两壁夹谷,虽然福建的山谷极少有只容二三人通过的幽径,可就算是宽的山谷,那也是谷啊。是谷就难战,想冲都冲不出去。 未及陈吊眼细想,这会儿山壁上已经开始往下拋射霹雳炮。一个又一个铁弹在山谷中炸开,起义军根本无处可躲,几乎是被霹雳炮点名一般的轰炸。 左右亲將团团围住陈吊眼,为陈吊眼部署人马突围爭取时间。即便是遭到炮打箭射,也死死围定,並不分散。士为知已者死,说得便是这等局面。 若谷中围定的乃是张巡,侍卫亲军的亲將们,也会像这样团团围定张巡,不教张巡挨著炮打。倒是赵,不知道他遇到这等局面,身边会有多少人围上来呢? 碰著文天祥,那文天祥肯定挡到他身前。碰著留梦炎,或许留梦炎就背起他,屁顛屁顛的跑去献了降咯。 可左右亲近一层层凋零,陈吊眼前突不成,后穿不行,官军两麵包夹,真叫一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心中大悲的陈吊眼便对著左右的亲將说,將他的首级拿去献给张二,听说那张二也是喜爱收集勇猛材士的人物。有了他的首级,张巡必定不会难为他们,到时候他们还能得一场富贵。 话才出口,左右亲將哪个肯依,都说一定要隨大王杀將出去,再立山头。言罢便有人招呼兵卒,再次猛突山口,试图破围。 很可惜,才突到山口,山口伸出十来支大號炮。砰砰砰一阵连环响,將那数十名突阵的精锐兵卒全都打得稀烂。 见此情形,陈吊眼再也不说什么,拔出刀来,当即抹了脖子。那血瞬间出,左右这才惊觉,欲要相救。可陈吊眼拼住最后一口气,打落了来按脖子的亲將大手,用眼神示意他们听话,拿了他的首级去拜张二。 山谷中顿时传出哭声,令陈吊眼没有想到的是,护卫在他身边的几十名亲將,见此情形先是大哭,隨后便有数人亦拔刀自。紧接著陈吊眼身侧数十人, 最终尽数自杀殉死,均不肯降那狗朝廷。 统帅一死,起义军瓦解,山间喊杀声渐渐稀落。指挥包围的刘源和夏璟连忙命人进入山谷,搜杀残余的起义军,並找寻陈吊眼的遗体。 很快就在一团自杀的亲將中,找到了怒目圆睁的陈吊眼遗体。有人想去抚平那双不甘的眼,竟然三次而抚不上。没奈何,只能临时找了个车,將陈吊眼搬了上去,先交给刘源和夏璟查看。 二人命俘虏先行確认,之后又召唤来陈桂龙辨认。如是数次,眾人皆指认此乃偕號偽王的陈吊眼。 刘源一面命人將陈吊眼送往漳州,一面收拾起山谷中的遗体。等望见那团团死在一处的陈吊眼亲將,登时便猜到陈吊眼死时的场景。 虽然陈吊眼在朝廷眼中,那便是杀官造反、攻州破县的大贼,可这样的大贼竟然有这么一班忠勇的將士跟隨。 让这等人遗落在荒野,是朝廷和皇帝不修德行,不得民心啊。 第512章 512.所谓长治久安策 第512章 512.所谓长治久安策 陈吊眼一死,闽南、赣南山贼的另外两个大渠首立刻派人到漳州元帅行辕来接受所谓的招抚。一个叫钟明亮,一个叫黄华,长期活跃在赣南和闽南的山区之间,都拥眾十万二十万的,乃是仅次於陈吊眼的大渠首。 歷史上这二人有时候和陈吊眼合作,有时又接受元朝廷的招抚,甚至担任元朝的总管、达鲁赤等职位。只不过元朝的压力一减,便会再度自立,等元军开来,则復又降服。 不论在宋朝的视角,还是在元朝的视角中,这些山贼大渠首,都是叛服不定的隱患。 怎么处置?当然是不处置啊。张巡文不是来长治久安的,能削平一时便是。 反正二人表示了降服,那就算是成功。陈吊眼那是因为號称制了,这是对封建王朝的重大挑战。 虽然这中原不止一个皇帝,可是在东南半壁之內,还是只充许有一个正统的。赵湿居临安,他自认为是天下正统,敢於挑战这个的,必然要被杀全家。 至於没有號的,那不过就是山贼草寇。首恶既然已除,那所谓的胁从,只要愿降,可以不问。 立刻把陈吊眼的首级往临安送去,这边就和两个剩下的大渠首,以及投靠了官府的陈桂龙稍稍周旋。 幕府內有人建议,趁著这些渠首来降,不如一概杀了个千净。这还是当初刘表进荆州的故智呢,只不过刘表杀得是数十家宗贼,咱们要杀得是山贼渠首。 还是叶李说没必要,在他看来张巡又不把福建当成基业来经营,杀了这些渠首徒增恶名,便宜的也是后来治理福建的。不如就馈赐他们金银財帛,好生安抚一番,图他们稳定个十年八年的,就算成功。 最后张巡选择了叶李的建议,一方面向朝廷为陈桂龙表奏忠训郎的位阶,任命他做漳州兵马都监。一方面又要求钟明亮、黄华等人放百姓下山,明立簿册, 重登户口。 他们听不听就是他们的事了,等后面朝廷派来的漳州知州和他们周旋吧。反正陈桂龙卖了陈吊眼,短时间內不会也不能同他们合流,朝廷在漳州多少也算有一根支柱。 对了,张巡还收降了陈吊眼余部的千把人。 都是一等一的好藤牌手,可惜暂时是丟了精气神。不过军队是个好熔炉,隨营跟上一段时日,被其他部队同化一下,也能为张巡所用。 正登记户口呢,今年的新科状元谢翱突然出现在张巡面前。谢翱就是福建福安出身,本路的地方大乡绅。等他投上名帖,以及朝廷的文告,张巡才知道这位老兄居然自请外出,不愿在临安做太平官,来闽南纤解民困来了。 哇哦,要说不说,带宋虽然烂的不像样子,可总归有那么几个充满理想的人,试图为带宋救亡图存。 状元矣,居然自请到刚平定的战区来当知州,这份以天下为己任的气节,属实令人钦佩。 顺道谢还带来了文天祥的一封书信,信中文天祥说谢翱亲自到都堂向他陈情,自请外出,他对此激赏不已。所以请张巡在能够帮助的范围內,儘量为谢翱提供协助。 行,正是因为有谢这种人,才觉得世道没有坏透,还有希望。 坐下来说说吧,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趁著张巡还在漳州,还在招抚嘉未屿、语洲屿上的吊眼贼。张巡走了再说,那可就过期不够啦。 结果谢翱上来就是一句,张巡现在虽然一时间镇压了闽南、赣南的山贼。但是很多人已经跑路去了隔壁广东的梅州、潮州,大山重重,单靠镇压是不好使的。一定要剿抚並重,剿的话有张巡了,抚的话还得从长计议。 听说张巡已经向朝廷上表,重新划分漳泉的地土,並且要更改市舶司的制度,说明张巡是有想法的。 但这样还不够,这只是为漳泉百姓找了一个当下的出路,之后福建人口滋繁,还是会出事的。 嗯哼? 听到谢翱这么说,张巡挺直了身子,这人是有想法的。不论想法好与坏,至少这人有思考。如今这年头因循守旧,蝇营狗苟的官吏十占其九,有想法能思考的实在少见。不论想法好坏,张巡都愿意听听看。 可听著听著,张巡就觉得谢的想法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谢翱的想法,说起来沾点哈人。 挑动群眾斗群眾! 哈人不哈人?张巡听著都觉得哈人。这个谢真是一位有理想的封建士大夫,一心一意维持带宋的封建统治,其想法堪称封建官僚士大夫的经典。 將百姓分作聚啸群山之间的“山贼”和在山下郡县周围屯种的“王民”,山下的百姓分给由地、耕牛和种子,协助他们儘快的恢復生產,让他们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有產者。 对於山上的山贼,则不刻意的招抚他们下山,让他们在山中求活也挺好。等山里活不下去,山贼必然下山滋扰王民。 双方会如何?会械斗。 只要爭斗起来,那就有了宋朝廷官府发挥的余地,官府就可以充当仲裁者。 先让他们斗,互相杀伤,再下场拉偏架。山贼强就扶王民,王民强就扶山贼,务必使两者往赴缠斗,始终分不出胜负。 当双方都有一个竞爭目標时,他们对於反抗带宋封建统治的巨大矛头,就暂时转移到了对立方的山贼或者王民。 朝廷派任来福建的官吏,只要平衡车踩得好。说什么一千年八百年的太平, 那纯属开玩笑。可一百年八十年的太平还是能够保持的。 当然这个太平,仅仅是不发生大规模农民起义的意思,並非真的安居乐业, 人民小康的意思。 给予两边一个发泄口,甚至纵容小规模的人口消减,让双方形成对立的两个群体。在宋朝廷统治机构相对乏力,管理能力相对低下的大前提之下,算是一个“良方”。 等谢说完,张巡都不由得要给他鼓鼓掌,你可真是一位標准且合格的封建士大夫。 第513章 513.剿抚並用有能吏 第513章 513.剿抚並用有能吏 时代不同,真是不能套用完全不相容的价值观和道德评价体系啊。坐在另一侧的叶李,那是连连頜首,对於谢翱的建议相当认可。觉得这真是符合治道的良方善策,显然已经在心里面夸奖谢翱是个能吏了。 张巡没表態,还在消化。 其实也不需要消化很久,毕竟张巡在福建干得都是屑人屑举,不管是驱赶起义军下普江,还是放纵兵士劫夺妇女。和眼前谢翱所提出的建议,在本质上没有区別。 同意! 不同意咋滴?张巡发现自己確实是道德底线越来越灵活了,飘飘又忽忽,逐步和封建官僚大地主阶级走向合流。 这个漳州知州合该你来做,不仅要做漳州知州,还要接任汀漳镇抚使,给与更大的事权。保证这个计划的儘快落实,並实现所谓的长治久安。 请谢翱暂时先去歇息,张巡同叶李一对视,两人心中的想法完全相同,都是同意同意加同意。只不过就是张巡多一重对人类复杂性的再认知罢了,同一个人身上兼具良好的品德和严酷的行为。 就像文天祥,他有慷慨许国的满怀忠义,又有苦一苦百姓的本朝苛剥之法。 复杂啊,真是复杂啊。 既然张巡同意自己的意见,谢翱立刻就开始以知漳州的身份抚绥地方。粮食张巡有,耕牛、农具和种子就需要外购了。这些全都得张巡来支持,作为战后治理的经费,也可以向临安报销。 怎么著也得把山下平地上的王民给安抚住了,让他们能够收两季稻子。只要收上两季稻穀,和山贼有了那么一点点生活水平上的差距,很快分化就能完成。 隔壁非洲大区,比利时人能够把身高及肤色稍浅的,和体矮肤色纯黑的一个民族,硬是拆分成两个民族,连这都行,论是如今按照有產无產来区分? 只要胆子大,无限可分! 古今中外这统治者还是有共通点的,显然这个思路算是一以贯之,长期为各国统治者所採用的策略。 耕牛可以从两广买,和中原地区视耕牛为重要农业资源,很少杀来食用不同,两广有宰杀牛只食用的传统。而且两广的牛价,也不如中原昂贵。 这大约也和中原开发较为完善,牧养牛只的区域很少有关。两广此时还存在很多尚未开发的土地,可以拿来畜牧牛只。 后世有广东的认为江苏是大平原,非常利於开发,远胜於两广的大山,这其实也是一个误区。因为广东的可开发平原、丘陵、水面等经济区域超过十万平方公里,而江苏总面积才十方出头,扣除掉少数山区、自然保护区等,面积还真不如广东可开发面积大。 回头再说眼前,农具嘛,缴获的起义军破烂武器多了去了,山积一般,全都化兵为农。除了跟著张巡来的隨营军匠,本地的铁匠也尽数召来,儘量打造农具。 不足数的就从江西和浙东购买,这两个地方都是农业开发较好的地区,有一定的市场储备,调运而来也比较方便。 至於种子?本地就能筹集。 即便是山贼,其实也在山里搭设梯田,开垦荒山。不过福建的山土比较薄, 不太適合垦种,出產很有限。 解决完这三部分主要的需求,剩下的给谢翱两个小钱,他是福建本地人,有人脉关係,一般的治民理民庶务的就不需要劳烦张巡了。 福建本地士族出身確实好,有了张巡给的钱粮,谢翱短时间內就能拉起一支精干的文吏队伍,同时还从老家募了千把人过来,维持郡县州城的治安。 都不需要给他留个二千人守城了,他自己就能够拉来人。也不怪歷朝歷代的统治者都要拥抱地方士族呢,確实拥抱了他们之后,维持地方运作和治安的事务就可以“外包”出去了。颇有几分购买一般社会服务的意思,简政放权啊。 瞧见他有这份治理好家乡的心气,张巡立刻表奏朝廷,谢状元治才优长,宜加选用。反正状元升官那是有快车道的,如果还有人赏识提拔,那就更快了。明朝崇禎十三年的状元魏藻德,三年就从白身提拔到了宰相,神速一般。 倒是王维,也中了状元,不过干了整整四十年才升迁到尚书右丞。只能说分人分事,也分时局和际遇的不同。 显然谢现在是既有办事的决心,又有办事的想法,那在眼下就是能臣干吏。文天祥推荐他,张巡也推荐他,走上快车道咯。 这会儿在嘉禾屿和语洲屿上躲避的那些吊眼贼水军,也派人到漳州来,表示愿意接受招抚,但要求明示榜文,赦免他们从贼的罪过。 应有之理,张巡连黄华和钟明亮都能宣布赦免,他们这帮船户渔民有什么不能赦免的。有他们在,还能制衡一下蒲寿庚呢。 半道张巡还问了问谢翱,收编他们做水军嘛?可以安置到漳浦。由於吕文福一镇兵马彻底折损了,吕文福本人都身死道消。所以汀州、漳州、兴化这一带, 空出来了两万人的兵额。 单单是谢翱从老家募来的那一千多人算啥,即便加上陈桂龙的二三千眾,也完全填补不上这个兵额的空缺。 倒是谢表示这些人都让他们散而復业得了,他和许多土大夫收编山贼海盗从军的思路不同。他认为还是要招募自己的乡党从军,才能够如臂使指。 毕竟有张巡的前例在,真要是有事,还是自己的兄弟叔伯靠得住。尤其是在自己家乡作战的时候,乡党算是封建时代最低成本的可靠兵源了。 行,那就宣諭这些吊眼贼的水兵们,上岸登记户口,船只也要登记,获取牌照,之后再放他们散归復业。 眼下正好有个事让他们做,去两广运牛来漳泉。现在漳泉一带的生產算是破坏殆尽了,牛只也几乎被席捲一空。不单单是起义军杀牛,官军来了其实也杀牛,张巡魔下的部队缴获到起义军的牛只,当天晚上就会下锅。 也算是以工代賑,让他们现在下海去经商,那还没有本钱呢。先让他们在两广和漳泉之间贩牛,多少赚一个口粮钱,总比凭白养活著他们要强。 如果还有家口的,也別停留在海岛上,都回到大陆这边,参与对漳州等城池的修和重筑,加强朝廷在当地的控制力。 第514章 514.斩首祭旗三军悦 第514章 514.斩首祭旗三军悦 作为曾经的带宋第一大军头,魔下貔貅千群,饕餮百万的大將,吕文焕的死自然值得书一书。只不过他不像是在临安宗社里被大卸八块的范文虎或者吕师夔,他现在在鄂州,等著被砍了去祭李庭芝的大旗。 自从在淮边被交换回来,吕文焕就一直试图自救。哪怕是面上刺字,充解军前,或者发配广西极边,都是可以接受的。 偏偏张巡只问不保,李庭芝是问都不问。来鄂州之后,吕文焕和李庭芝也见过几面。当年吕文焕死守襄阳时,李庭芝两度引兵来救,真要算起来也是有一段香火情的。 正当吕文焕想要复製一下在张巡面前的说辞,讲述虏中厉害虚实时,李庭芝直接摆手。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这些的欲望和想法,让吕文焕歇了旁的心思,专心挨砍即可。 眼前李庭芝全部心力都在恢復襄樊上,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別的东西了。曾经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志气,伴隨著时光的流逝, 已经难以实现。千钧的重担交给后人吧,他只能做好眼前最后的这件事。 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一个不算那么完美,却也合格的句號,给带宋留下一个完整的三边。 所以吕文焕说啥都不好使,只能等待生命终点的到来。而李庭芝则是让人用担架抬著他,开始检阅三军,激励诸將,日搞月赏,將自己积蓄的数百万家资, 全都掏出来。 从湖南、赣南、浙西、淮南抽发来的各路人马,云集鄂州內外。不下十余万眾,全是为了恢復襄樊而来。 兼上李庭芝乃是天下名將,诸军鼓舞,莫不振奋。及至淮南镇王安节统马步兵一万眾抵达,鄂州內外更是士气高涨。 诸路兵马相次过江,抵达郢州。自去年开始,在郢州屯驻的赣南山民,此时已经收了一季麦,为大军积蓄了十四万斛军粮。 之后甚至还可以再种一季豆,原本江汉平原、河南平原上,应当都是一季豆,加上一季玉米或一季麦的种植模式,只不过后世豆类大溃败,才少见种豆人襄阳的昂吉儿和和尚也发觉宋军在鄂州和汉阳军云集,但是他们手头乏兵, 只得区区的六千余人。守卫襄阳和樊城的话,动员军户民丁或许还可以拼一下, 出城野战就力有不逮了。 给大都发去的急报石沉大海,昂吉儿哪里不知大都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呢。 可襄阳实在重要,不容有失啊。 有什么不容的啊,在忽必烈归还吕文焕以下数千人给带宋的时候,襄阳就不再是不容有失的重镇了。 顶多就是失了襄阳,元朝在汉水流域大溃败,最近十余年的攻略所得全部付诸东流罢了。相比较於海都对忽必烈的威胁,襄阳不算什么。 对了,海都已经被蒙古诸部上了尊號,称“宝音图汗”。 忽必烈叫薛禪汗,可以理解为聪明汗。而海都的宝音图汗,可以理解为福禄双全汗。蒙古草原上的牧民和站户,看来真是被忽必烈给欺压惨了,好容易有个海都带他们准备再为大蒙古奋斗一次,立刻就为海都献上了吉祥號。 薛禪汗这会儿都已经率领大军前出至上都,预备和宝音图汗大决战了。別说襄阳出事,就算是张巡这会儿出师北伐,河南、山东已经全部姓了张,忽必烈也不会管咯。 一边焦急候援,一边焦虑等死。 而全阅诸军,激励好了士气的李庭芝,也毫不犹豫的把吕文焕推到了军前旗前。吕家在襄阳数十年,兄弟二人前后执掌京西、荆湖南北三路人马数十万,在荆湖地方威声素著。 在场的,除了从赣南山区被抽发来的人马外,其他各部大多听说过吕文焕的威名。这会儿再瞧被推到了帅旗大蠢和香案前的吕文焕,纷纷观望。 杀了此人,可大振全荆军心民气! 当年张巡在常州时,合郡百姓共推张巡入城主守。为了提振军心土气,便將元朝廷派来担任常州安抚使的戴之泰,投入油锅活活煎杀。 还別说,就是要这种直接能够夺人眼球,让人在视觉上获取到巨大衝击感的场面,才能够进一步的刺激人类的感官。 也就是所谓的血溅我一脚面,最好死在我跟前儿,我爱看.jpg 是以吕文焕也不能轻易的砍头,得剖出心肝来,专以祭祀。这其实是为了迎合荆湖地方百姓对这种祭祀的倾向,北宋的宰相章经略荆湖南北两路时,就发觉当地的百姓好杀人取五臟祭淫祀。不单单是疗人如此,汉人也如此。 按理说这种东西属於要破除的封建迷信,可是这会儿还就得顺著封建迷信来,才好叫本地的军民百姓大喜。 再看吕文焕,情知自己必死,倒也没有做出什么眼泪鼻涕一大把,痛哭流涕,哀求饶命的丑陋模样。只是饱食酒肉,非常从容的上了祭台。 一声令下,被主刀剖开了心腹,这会儿到底是疼的,狂呼大叫了总有半分钟。等五臟被取出拿来摆上香案祭旗,这才没了声息。 台下的军民百姓看了那是一个鼓掌叫好啊,大喜过望啊,其兴奋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於有人手舞足蹈,只觉浑身通泰。 等吕文焕的脑袋被解了下来,还连著不少血管,用朱枪挑起,便直接悬掛到师旗的族之下,血液將那师旗大蠢染得黑红一片。左右不仅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甚至欢呼雀跃,高呼万胜威武。 剎时那大蠢旗魂大悦,於数十万人声鼎沸之中,猎猎响起,卷舒开展,真是饱饮了吕文焕的鲜血,心满意足。 此时久病的李庭芝,也终於从担架上起来,全身披掛,一袭戎装。宝剑挥起,受天子命,执十万军,兴师北上,逕取襄樊。 军心士气已然被调动起来的诸军诸將,廿万士卒攘臂大呼,皆愿为李庭芝效死力。其声势之雄,几乎透云,便是在襄樊的昂吉儿也心头猛跳。 第515章 515.战阵之上少好色 第515章 515.战阵之上少好色 漳州和汀州之间,迅速按照谢翱的计划,开始分立出“山贼”和“王民”。 原本还准备派些老弱下山来应付张巡的黄华和钟明亮,发现张巡不催他们下山了,乐得自由。 他们並不觉得下山接受官府的管束有什么好的,山民百姓对他们而言,那也是人力资源。不靠这些山民,他们如何同官府,或者说王法对抗? 就像张巡守护常州的乡党百姓一样,这都是他们牧守的牛羊,哪里肯少了。 不下就不下咯,谢无所谓他们下不下,张巡则没准备在福建分散太多精力,由著谢翱处理这些。至於之后说什么谢翱家在福建势力扩大?人家本来就是福建地方士族,无非就是站到了歷史的潮头上,更进一步罢了。 现在张巡主要开始处置那十来万抢掠来的妇女,这些妇女全都要官配给淮南镇的兵土。而且总数量是超出镇兵额数的,对於淮南镇而言,这就是目下最大的大事。和王安节他们出征襄樊並列,都属头等。 將士没有家口的话,了无牵掛,说走就走,能够方便到处转战。但这玩意儿最適合的其实是流寇,或者早期的起义军。真要是有了基业,获得了根据地,还是要设法婚配的。 按照那个什么马斯洛的人类需求分层,一开始吃都吃不饱,那肯定是以活命为前提。等有了基业,中国的老话也说得好,饱暖思淫慾,就想要些这种感情和生理上的需求了。 让他们在常州和扬州都有了家口,则军心安定,更愿意为了张巡的事业奋斗。 而且他们给张巡扛枪,最好他们的儿子也给张巡扛枪。没有后代,如何让张巡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呢?建立基业,这基业的其中一部分,就是这些能够快速补充进入军队的人力。那样即便张巡在外头输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所以现在怎么把十多万人运去扬州?由於泉州正在爆发大规模的瘟疫,肯定是不能借用泉州港来水运的。还是得先走陆路去福州,或者去汀州。福州回扬州的路就是咱们来的路,汀州则是先去江西寧都,再从寧都转南昌和九江,最后回扬州。 都必须依赖水运,不然几千里的道路,走都能把这十万来妇女给走减员了。 张巡的大军后勤充足,纪律严明,这从扬州跑到泉州,还半道去下来数百人,交给地方照看呢。 换成一般的妇女,毫无组织和约束。即便现在社会上才刚开始有些缠小脚的风俗,虏获的妇女都是天足,可再是天足也经不起毫无训练组织的儿千里长途远行。 得好好干! 为啥?因为这可能是为將来的大规模移民做提前准备。可以预见的,在未来的某段时间內,张巡可能真的会需要进行大范围的长途移民,来夯实整个国家的基础。 就像朱元璋把汉族人口迁移进入河西走廊、云贵高原,算是彻底奠定了汉族在当地的人口基础。此前这些地区的人口情况,是有过一个往来反覆的过程的, 並不一直是汉族人口占据大多数。 有了张巡的令,自叶李以下的幕府僚佐们,肯定开足马力进行转输。登记年齿、姓名、是否生育、家乡籍贯等,將她们完全打散,决不允许一个县一个乡出身的人分配到一处。 內因就不细究了,登记和整理完一批,就往福州和汀州发一批。幸亏张巡是大军滚滚而来,车船牛马都是现成的,配置齐全。 先前大军来,衣甲器械,后勤补给所占的运输空间远比士兵本人要大。所以虽然是几方军队的运输力,现在拿来运十几方没什么行李的妇女还绰绰有余呢。 看著这些妇女哭哭啼啼,或者麻木不仁的被牵上车,索上船,张巡发觉自己居然已经不难受了。没有那种特別的同情,就很等閒视之。並不把她们看得比军中的牛马更高级一些,甚至可能还低一等。 谈不上什么变化吧,事情或许本就该如此。如今可是1280年,再过几年,一个蒙古女子在市场上的卖价,可能还不如一头驴。 只是在营內,瞧见许多姿容相对姣好的妇女,被留了下来。不需要问,张巡就能猜到。肯定是在漳泉阵中的兵士先行挑选了他们中意的妇女,然后保留在自己营內。 毕竟人是他们掳掠来的,先挑也可以理解。但有一点张巡得说明白,女人是不能够实际进入军营的,即便是留在漳泉隨队的,也得单独分营出去。且兵士不允许隨便进入女营,有违者须得打军棍。 刘源和傅高当然同意,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兵在战区就被掏的两脚虚浮。当天就抓了七八个典型,拉出来捆打三十。 这下確实煞了煞將士四面剽掠妇女的风气,让他们安心下来。最后张巡索性把除了配合妇女运输工作,以及日常警戒巡哨工作以外的兵土,全都发去参与筑城。 力气使不完?夯土去。 战场上劫掠妇女果然还是有坏处的,一个不慎,就能让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垮下来。难怪说色是刮骨钢刀,古人诚不欺我。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波一波的妇女被送往扬州,一波一波招揽来的百姓,也开始復农归业。原本屯驻在漳州城內的张巡,终究是把城池让了出来,全部交给了谢翱。谢翱则继续整修房屋,以官房舍的名义,將房屋全部廉价租给就农的百姓。 重新恢復的漳州衙门,也需要一点办公经费的嘛。先前他还问张巡,要在漳州城外设置多少忠诚军的军田? 本次就不在漳州设置军田了,张巡可不想再往福建跑。福建山高路远,来一趟好两个月,还没啥太大的利益。把田產都还给百姓,让百姓有田耕种,二三十年內不生出新的事端来,那就算是给张巡帮大忙咯。 谢翱还说张巡真是以国事为重呢,朝张巡鞠了好几个躬。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但张巡也没戳破。 第516章 516.论过当削节度使 第516章 516.论过当削节度使 往扬州去的妇女还没运走一半,临安朝廷的天使就到了。算算时间差不多, 陈吊眼的首级送到临安,再拿去宗社告祭列祖列宗,之后决定赏罚啥的,一来一回確实。 陈吊眼不必说了,两桩大罪,一件是偕號称制,一件是杀害了数百名宗子男女。有这两条,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都得抄家灭九族。 不过除开陈桂龙那一支,陈吊眼的九族也差不多都报销在泉州和云霄了。主要的男丁基本斩首送去了临安报功,不出意外是要掛城门示眾到哪天无人记起之后,才会被解下来。 但按照天使的说法,还是要尽全力搜捕漳泉內陈吊眼的同族家口,不论男女,不论老幼,都得抓来砍头。 可能不单单是赵本人的意思,应该是维持带宋这个破车继续往下走的大臣们共同的想法。毕竟陈吊眼是要摧毁现有旧秩序的,他的行为从皇帝到一般小地主,都深恶痛绝。 那自然的,在临安肯定是人人喊打。不单单是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连个远贬流放都不太可能,杀了才能永绝后患,或者说是警示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带宋还有弄死你们的能力,別想著跳出来干一票。 理解,张巡肯定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也下令继续搜捕陈吊眼的族人,听说他还有个妹妹,也得抓来砍头。 说完陈吊眼的,那就得说张巡了· 张巡也有两桩“大罪”,一桩是失陷泉州,导致宗子宗妇以及不在院的赵氏子弟遇害上千人。临安朝廷派张巡星夜兼程来驰援泉州,要得就是不让南外宗子有损失。现在损失了这么多人,赵属实震怒。 另一桩同样严重,张巡身为援闽诸师元帅,魔下的马和马騏力战殉国,两镇一万数千官军全军覆灭,这不叫锅,就是实打实的罪。 但这事其实是各方共同促成的,赵因为要救老赵家的宗子们,催促诸军既不抱团,也不准备完善,就飞也似的往前开。 马墅拢共一万人,半道还掉队减员下来二三百人,又扣除守卫惠安县城的熟券军,最终只有七千多人到洛阳江阵上。 即便带上马騏的四五千人,遇上真·百万起义军,焉有幸理? 可张巡就是坐视他们湮灭的,这是张巡早有预料,且心中乐见其成的。原本还说好好打,给带宋多留几分元气,可赵要他们拼了老命往前去送?那怪谁? 要怪就怪他自己。 不过话说到最后,这口就算锅了,得確確实实的扣到张巡的头上。总不能说是官家脑子有病,死命的催,把他们催死的吧。 谁叫张巡是大军统师呢,赵登坛拜將之后,军队理论上就都交给张巡了。 管之后官家是不是远隔千里万里微操,败了就怪统帅。 得,怎么办吧? 坐在张巡对过的萧明哲咽了一口唾沫,倒不是张巡表现出了什么要杀人的那种威压,抑或是令人感到恐惧的气势,纯粹是他觉得张巡不在乎。 不在乎啊! 怎么会这样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赵和朝廷有了议定,来通知张巡, 张巡怎么会不在乎呢? 这不单单是不合理的问题了,沾点不可说,不可说啊。 咽完唾沫的萧明哲到底还是把朝廷的意思表达了出来,那就是宗子们遇害的事,可以拿砍了陈吊眼的功来抵。但是失陷了马和马騏两镇官军的事,就得削除掉一镇节度使以及开府仪同三司来抵了。 就这? “喊。”张巡这一声极其细微,细微到根本无人能够察觉。 可是萧明哲在那一瞬间看的明明白白,他心中顿时生起了巨大的波澜。张巡已经对於宋朝廷赵家的官爵,不抱有什么尊重了。 多么骇人啊,哪怕是曹操,那也是要汉献帝给他封魏王,让他做丞相、大將军,以示正统。眼前的张巡却对於朝廷授予的官爵,几乎没有感情。 “一切凭朝廷诸公。”极为短暂的冷笑后,张巡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向萧明哲下拜。 “不敢不敢,节帅乃国家干城。”萧明哲是天使,按理来说受张巡一拜没问题,但他哪里肯真的受啊。 “应该的,全系我办事不力。”张巡结结实实的给萧明哲拜了一拜。 现下里说的这个处置,不是最终处置,朝廷是派萧明哲过来和张巡商量。等张巡迴返临安之后,再行宣布公开。毕竟老赵家的聪明人还没死完呢,知道张巡所代表的能量。 別真的把张巡惹火了,来一出什么兵变的闹剧。 派人来和张巡说定,到时候张巡再诚惶诚恐的接下,朝廷的威望保不齐还能再伸张一些吶。 没瞧见这个所谓的处罚,和淮南、浙西的实际控制权没有半点牵扯嘛。管张巡千得是什么官,封的什么爵,只要扬州和常州还在张巡的治下,那就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別。 削除一镇节度使和开府仪同三司,纯属是朝廷面子上好看罢了。 “节帅,节帅啊————.” 萧明哲其实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得对张巡说点什么。 张口了话到嘴边,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乃是状元出身,文天祥的亲信,也深感赵宋的恩遇,但是吧。对著一位驱逐韃虏,保存半壁的大將,他还真就说不出什么来。 如果他不是个君子,那他肯定就该说都说了。偏偏他是个君子,是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君子。孟子都说民贵君轻,他显然也是认同的。能够保存百姓和汉家社稷的张巡,按照孟圣人的说法,比赵官家可重多了。 可.. 那种精神上的衝突,让萧明哲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他决定不说,仅仅是这个决定,其实就让他从大宋纯臣的行列中脱离开来咯。此时此刻,是没有人意识到这个的,漳州这边才刚恢復没多久,实在不太方便招待,张巡只好以缴获到的“土仪”,选了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填了填萧明哲的车马隨扈口袋。 第517章 517.我为节帅鸣不平 第517章 517.我为节帅鸣不平 其他参战眾人,也各有说法的。像是蒲寿庚就遭贬落职回家,但是他儿子还是提举泉州市舶司,老蒲家的根本没有动。 说起来,蒲寿庚一大家子,不是到明代才完蛋的,元代末年就基本完蛋了。 蒲寿庚的儿子叫蒲师文,一度担任过福建的平章。蒲师文有一女嫁给了纳元那, 纳元那掺和进了亦思巴奚之乱,差不多被杀全家来著。 连带著蒲寿庚一大家子都杀了个对穿,等到明朝那会儿,还活著的蒲氏族人基本就都是旁支了。另外蒲氏到后世有两个比较大的家族,一个在广州,一个在福建的德化、永春,编写的族谱完全可以確认光绪以前全是编。 因为两家把蒲寿庚,蒲寿晟兄弟认为祖先,但是因为纯属瞎编的,所以往上追所谓的西域栗特人,在大唐当官的祖先时,一本排在了五世祖,一本排在了七世祖,除了蒲家兄弟两个名字能对上,剩下的所有世系全部对不上。 反推一下,只能说蒲寿庚的儿子和孙子没有能人。 如果有上得了台面的,哪怕是和朱元璋激烈作对的那种,至少也能混一个遗臭万年不是。结果都没有,那说明子孙真的都是废物点心。让所谓的后人连编族谱都只能纯瞎编。 不过眼下这事就这样了,蒲寿庚本来年纪就大了,也確实要把家业交给儿子来办。他儿子蒲师文能不能守住泉州的那份家业,只能看蒲师文的本事咯。 接下来福建安抚大使的差事,就交给了仇子真。仇子真以敷文阁学士的身份,全抚福建,主持战后的重建和恢復工作。 朝廷也算是努力了,把一个广东南雄人派来福建做安抚使。在还能流官的层级上,儘量保持流官。 另外张巡魔下的刘源,虽然六十多的,一大把年纪。可他不是斩获了陈吊眼嘛,原本任官是知安庆府,现在一下子拔擢起来,要任他去做枢密都承旨,还要加中散大夫。 刘源其实是真不想当官了,想趁著现在天下太平,三边稳固,回家含弄孙。但是吧,枢密都承旨属实是位高权重的大官了,说不动心是假的。 私下里悄悄来找张巡,询问张巡是不是加三镇节度使了。结果一问,张巡还被削了一镇,登时觉得这个朝廷怎么回事? 人老成精,绝非什么糊涂官的刘源,很清楚马败死,以及泉州外城失陷, 均非张巡的过失。结果居然最后屎盆子都扣张巡的脑袋上,简直是无理。 就在眼前这会儿,他突然想起陈吊眼死时,身周那环列自杀殉死的数十名亲將,不由得心中大起波澜。 想想陈吊眼,绝对也算是一方豪杰了。如果能够善加任用,朝廷在福建就能够多一个制衡蒲寿庚的力量。那蒲寿庚就没办法专擅海利,进一步的,许多福建沿海的船户就能够活下去,不至於参与进造反之中。 可眼前的朝廷,既没有选贤的举措,也没有任能的远见。甚至还把国家的干城张巡贬抑下去,这是在闹哪样? 和这样的虫在一起,怎么搞好国家! 福建为此已经付出了一百万人的牺牲,难道將来在其他地方,也要有复製这样惨祸的觉悟嘛。 “朝廷行事如此不公,实在为节帅感到不值!”刘源这话说的发自真心,充满感情,立刻就传达到了张巡的心中。 “恩?刘直阁?”张巡虽然感受到了真切的情意,但还是有些讶异的。 因为自己和刘源不熟啊,刘源没有跟著张巡一起起兵,他二三十年前就是宋朝廷任命的义军统帅,十来年前又被李庭芝札委为太湖(安徽那个太湖)潜山一代的统制官。一直到后来驱逐虏去湖北作战,两人才见得第一面。 虽然也算是一起扛过枪,而且现在刘源是张巡的属下,到底不如忠诚军、侍卫亲军或者御营前军来的亲厚。 要不然这次来福建,也不会想著带他啊。还不就是因为他在淮南兵当中,不算是最嫡系的那一批人马。 “在下是节帅的属吏,当然为节帅抱不平。节帅是国家的干臣,却无有人可抱不平!”刘源也是巴望著带宋好起来的人。 但保境安民,保护他家乡太湖潜山,还有安庆一带的乡亲们的安全,是在爱这个大宋之前的。他和萧明哲不一样,萧明哲是爱汉家的天下,所以在带宋赵家和张巡之间有动摇。刘源是爱自己的乡亲,能够为他的乡亲们提供庇护的,他才会爱。 抗击韃虏的入侵,是为了保护家乡。等范文虎投了敌,一开始伯顏喝令秋毫无犯,所以他没有当即起兵。等伯顏开始横徵暴敛之后,他立刻就率领十余寨义军起兵。全看统治者爱护不爱护百姓。 “哎呀呀,哎呀呀————” 张巡连忙站起身来,去把刘源的手臂。 “节帅外御国侮,內平贼寇,怎能受此轻辱!”刘源在淮南那会儿,杀韃虏,即便韃虏里过半是河北河南汉儿,他杀起来也没有啥感受。 因为那些都算是外敌,杀了就杀了。最近杀吊眼贼,出了老家那一亩三分地。从朝廷的政令,君命的峻急,山贼的抱团,百姓的劫难,以及对於张巡的不公平处置,都令刘源感慨以前几十年保家卫国,都卫到狗肚子里去了。 “官家圣运神聪,总有计议。”张巡没有立刻就信什么的,刘源算是嫡系外第一个向自己表达某种不一样意思的人。 “官家?官家——”说起官家,刘源確实迟钝了。 毕竟为了老赵家干了三十年,即便现在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一时间也转不过来的。 至於骂宰相,宰相是文天祥,全天下皆知的正人君子,不论是公议还是私德,那都是举世无双的存在。你从文天祥身上,(以当前的价值观)是找不到任何缺陷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宰相是君子,元帅是良將,真办起事来却昏招迭出, 无法言喻。 第518章 518.使功不如使其过 第518章 518.使功不如使其过 正在为赵上课的集贤殿直学土刘汉杰,讲解了一番《左传》。是什么故事呢?是孟明视与普军作战大败而归,按照律法应当斩首。但是秦穆公没有选择处死孟明视,除了他是原秦国国相百里奚的儿子以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使功不如使过! 孟明视在被释放回秦国之后,秦穆公仍旧信任和重用於他,即便他再次出战失败,也没有改变初衷。最终使得孟明视大大成长,不仅对秦穆公死心塌地的忠诚,还为秦国击败了大敌普国,夺取了许多城镇。 好一段故事把赵说得是连连頜首,赵的智商是很正常的,完全不像他爹连《论语》都没办法全文背诵。 那张巡乃是天下忠义无双的大將,普陵张氏更是五代受恩。想他张巡死守常州,几乎破家,其母李氏更是颈首殉国,激励其人。其家之忠孝两全,世上再难寻著。 如今张巡再立大功,斩首数方级,平灭漳泉吊眼贼之乱。以张巡现在的名爵,那就得加至三镇节度使,封为国公。 这是在害张巡啊! 想要让张巡长久的为国朝效力,就得恩威並用,不能一味的加恩。这样会助长张巡的欲望,甚至催生出某些不切实际的野心。 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就以失陷马墅、马騏两镇大將的名义,削除张巡的部分官爵,稍加贬抑,令张巡戴罪自效,以求新功。 如此张巡將来立了新功,还有封爵可赏。君臣之间的恩遇和相知,也能够继续的保存下来,並且歷久弥新。 重点是咱们不要自说自话的就决定,而是先派人去暗中提前知会张巡一声。 如此即可保全君臣之间的亲密,又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事端发生。 派个张巡亲厚的天使,陈说利害。想他张巡真乃海內无双的忠臣,一定能够体会得了朝廷和官家的苦心,到时候还得来谢恩吶。 如果张巡能接受,那一切方安,都是顺其自然可办的事。如果张巡绝不接受,强索官爵,那就给他。但自此之后,须得再对张巡多加上三五分小心。 课上完,谢太后没有来问,因为谢太后身子不爽利,时常忘事。赵同谢太后请安之后,谢太后也只留下小皇帝片刻。至於全太后,更是没有过问这些,毕竟垂帘听政的乃是谢太后。 后宫中的女人,爭夺起来也是非常厉害的。但是全太后能够被谢太后选为皇后,就说明她在很多地方识趣。 谢太后不证腿,全太后只管自己的儿子健康成长即可,其他的一概不问。只要赵正正常常的长大,她的荣华富贵都是必然的。 至於赵老登,老荣王赵与芮倒是精神还行,但他正在筹措钱粮和医药,去救南外宗子们。作为宗室的大王,关照这些宗子算是他的天然义务了。 再说了,这天使也不是明发上諭去问得张巡,还是私下试探呢。 总而言之赵是把文天祥也亲厚,张巡也熟识的萧明哲给派去了。刘汉杰一番话其实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张巡是个本时代的忠臣,尤其是像文天祥这样的忠臣,打一棍子再给个枣的招数,对这种忠臣真的很好使的。 歷史上文天祥在潮州、梅州,甚至都不被允许拜见赵为,但是他还是九死而不悔的继续要保全带宋,为带宋战斗到最后一刻。 就是篤定你忠,篤定你是宋朝的死忠,可以慢慢的调教你。 另外一头,从大內出来的刘汉杰,赴到了留梦炎的府上,將自己的一番旁敲侧击全部转述给了留梦炎。垂帘听政的谢太后理事愈发的少了,小皇帝则早见聪慧,颇有治理之心。这种局面,正是“用武”之时啊。 如今朝中,就是文天祥独相。 诚然,文天祥是天下景望之所在,四方倾心。作为力挽狂澜,拯救带宋於既倒的名臣,文天祥有威望独相。可再是有威望,也架不住別人同样想当宰相。 除了巨大的威望之外,文天祥能够独相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在外镇还有军事武力上的支持。別人的招呼张巡可能不听,但是文天祥的招呼张巡基本上都会听。 不单单是因为张巡敬佩文天祥的气节,也是因为张巡和文天祥一起战斗过, 同生共死的战斗过。这种友谊,是一生一世也难以瓦解的。 想要让文天祥从相位上下来,除了在得到皇权的认可和支持外,还需要离间文天祥和张巡之间的关係。让文天祥不能够轻易的调动张巡,进而失去这个重要的外镇大藩臂助。 失去了张巡的支持,文天祥再是天一般大的威声,那也得挪屁股。 至於你问文天祥难道不会反击,不在皇帝的日讲上动手?肯定会啊,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日常的较量,不断地试探,不断地见招拆招。今儿你一下,明儿我一下,南宋的政治斗爭水平真的太次了。 北宋扳倒寇准,弄翻王安石,那都是一击必杀。南宋倒也是一击必杀,只不过是用大锤和榔头一击必杀。 学理学,把这帮人都给学成什么傻得了,政治斗爭的水平都大大下降。 闻听得还是萧明哲去福建暗中传递的所谓朝议,留梦炎更加高兴了。萧明哲除了是状元天子门生外,还是文天祥极为亲厚的大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萧明哲的行为,是不是沾那么一点文天祥的意思。 如果张巡能够这么想,那真就是意外之喜了。最好因此张巡就对文天祥產生猜忌,猜忌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了,那几乎就不可能消弹於无形,这是人类的通病。 假若最终这份猜忌能够慢慢发酵起来,成为导致文天祥和张巡决裂的起始, 那对留梦炎而言,绝对是大喜中的大喜。 那张巡不过是个跋扈的武夫,其兄张逞又是个谦谦君子,不擅於操弄权势的性子。这对兄弟真是古往今来忠臣良將的典范,既然是典范,那就更加好摸透利用起来啦。 第519章 519.我与秩序实一体 第519章 519.我与秩序实一体 和刘源的一番对话,让张巡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带宋此时所表现出来的,还是得民心的那种状態,其实非常虚无的。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那种虚无。 这个民心,不是指一般的农民老百姓,他们的態度其实大部分情况下是无关紧要的。再者对於改朝换代,绝大部分老百姓也没觉得有什么深刻的情感。 给李家纳皇粮,和给刘家纳皇粮,並没有本质上的区別,甚至给孛儿只斤家纳皇粮,也是一样的纳。如果爱新觉罗家不是铁了心要剃头,或许绝大部分人就安安心心给他纳皇粮了。 当然这话仅限於1840年以前,以后是另外一个时代和社会运行逻辑与模式了往上一层,地主阶级才是事实上的“民心”所在,地主阶级拥抱了谁,谁才能够得到所谓的民心。 而刘源在人生的前数十年,表现出来的拥护带宋的情感,实际上应该分解为,他需要背靠一个足够倚恃的大树,来持续的抵御韃虏对他家乡的入侵。 他忠於的带宋,不是纯粹的带宋,是能够保护他家乡,为他的家乡创造和平安定的农业生產环境的带宋。 谁让他的家乡太平,他就对谁输送忠诚。 以小见大,许多现在的带宋忠臣,他们的所谓忠诚,其实也是建立在带宋对他们家乡的统治基础上。 所以他们可以立刻就不爱带宋,只要来一个能够保卫他们家乡太平,让他们的家乡不受战火的侵害的人。 当然这个人最好能够把带宋给推翻掉,毕竟这年头还是有个所谓的理学的。 如此,他们会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倒向新的统治者。 反正都是纳皇粮,换取皇权的维稳,那更换效忠对象有问题吗? 很显然是没有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至少刚刚和张巡“表忠心”的刘源没有,他觉得张巡能够为淮南带来和平安定的生產大环境,那张巡就是好,就值得效忠。 张巡就代表了秩序! 在张巡和临安朝廷之间,如果一定要刘源做出一个选择的话,那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张巡。因为临安朝廷,包括官家赵在內,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並不是那么值得依靠的。反倒是张巡,抚绥百姓,戎马沙场,已经保得了淮南数年安稳。 自宋蒙兴师交兵以来,两淮地区已经许多不见这般太平年月啦。百姓们虽然不说,却也是深感张巡的恩惠。 在政治宣传机器还没有被小势力集团控制和操弄得时代之前,这种民眾自发地感恩,是非常不易,非常罕见的。 突然之间,张巡信心就暴增了。 先前和叶李议论的时候,叶李认为张巡想要夺取天命,或者说顺天应人的改朝换代,是必须要拥有驱逐虏,恢復中原的不世之功的。 有这么一份功劳在,才有可能完全无缝的从老赵家手里把天下给接过来,其他人还完全没有什么閒话可说。 但现在张巡发现,其实还真不必要如此。就像老赵家的老祖宗赵匡胤那样,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顺理成章的就变成所谓的天子了。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彼时宋朝也就只有一个中原而已,並没有所谓的扫清六合,席捲八荒的不世之功加身,同样成为了皇帝。其理由就是赵匡胤能够维持整个中原的治下的安定生產大环境,有一个不那么糟糕的秩序。 赵大是最大的军头,有足够的拳头来维稳,而且他愿意来维稳,所以大伙儿连彆扭都不彆扭一下,直接投了赵大。 换到如今,全中国范围內就三个拳头大。一个是拥有西域、蒙古和辽东的海都及其盟友团体,大概率是真有铁骑十万,可能还能再多点,完全有爭天下的资本。 另一个是雄踞中原的忽必烈,虽然因为征宋大败,导致伤筋动骨。可拉一拉,二三十方人马还是能够拉出来的,单论军事力量,可能是三方之中最强的。 最后一个就是张巡,注意了,不是宋朝廷,不是老赵家,是张巡。张巡有淮南精申六七方,辅助人马七八万。如果算上可以拉拢的人马,也有二十方之多。 这三家就是可以在全天下重新建立秩序,並且维持秩序的仅有人选。除开这三家,其实理论上其他人都已经出局了,没有了爭天下的本钱。 也就是说,北方中原不论,单单是在东南半壁。即便是张巡现在就余杭驛兵变,黄袍加身,大概率也未必有几个人反对。 一则地方没有反对张巡的军事实力,二则地方上支持张巡的人大概率比反对的还要多。 真是豁然开朗啊! 把自己的这些猜想和叶李大致说了说,叶李先是认真的望了望张巡,隨后没有说话,只是沉思。也怪他在带宋的这个政治烂泥潭里面滚的太久了,稍微沾点思维定式。 现在张巡把话一说开,他真觉得確实有几分道理。五代一开始李存和朱温以及朱温的儿子们打来打去,那是牵扯到了中原各地的,许多地方都持续的爭夺,反覆的交战。 等到类似於后汉刘知远入主,后周郭威入主,都是打破了开封之后,全国绝大部分地区都传激而定。即便有叛乱,也是小规模的,单个节度使的那种叛乱。 大不了迁延两三个州郡,於全国无碍。 带宋建国伊始,就开始头重脚轻的军事上层设计,把禁军主力集中在开封。 后来虽然河北和陕西有所加强,但员额上,还是比不过开封。 南宋大约也是想这么做的,可惜三边的军事压力太大,根本容不得他这么做。这恰恰为张巡提供了方便,因为张巡自己就是最大的藩镇,四川又是张巡恢復的,颇有恩信。荆湖如今则大部在老丈人李庭芝的魔下,谢堂才刚刚入镇。 也就是说,如果张巡现在进入临安,全国极大概率都不会反对。当然李庭芝有可能会反对,可他那个身体状况,以及已经被拆分的荆湖一镇官军。 真·优势在我! 第520章 520.地方士族也认同 第520章 520.地方士族也认同 叶李为张巡打开了野心的大门,而刘源为张巡打开了认知的大门,这二位老人家,真是张巡前进路上的明灯啊。 现在张巡突然就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了,自信心就暴涨了起来,或者说膨胀了。当然只是內心膨胀,在外面咱们还得是宽容爱人,善抚军土,总关民生的好节帅。 这还没披上黄袍呢,姿態得低。 原本已经准备之后收拾收拾,就先回返福州。等搜捕完了陈吊眼的家属,漳州到泉州一线的军州城堡也夯筑完成之后,就直接班师的张巡。突然就决定不能够轻易的走了,得了解一下福建地方士绅的情形。 得试探一下,他们到底是全心全意的忠诚於带宋,还只是图在带宋的羽翼之下,能够保境安民,获得一个平稳的生產生活环境。 虽然可以预估到,绝大部分士绅的第一选择是保境安民,但是该了解还是得了解的嘛。实践出真知,咱们这叫做走封派还在走。 搁1280年,就別来什么君主立宪或者共和民主那死出儿,该封建家天下就封建家天下。多大的锅下多少米,多大的碗盛多少饭,多大的裤就只能兜多大的蛋。 走,礼贤下士去! 一开始地方上踊跃来助军的地方乡绅,除了极个別名声很大的,以及和咱们家有亲戚的,张巡一般是不亲自接见的。或者说白了,就只有咱们大嫂真氏出身的福建建寧浦城真家,派了人来,张巡是亲亲切切坐下来吃席敘话的。 这会儿大嫂真氏的堂兄真桂芳正在张巡的幕府之內呢,这个名字可能没几个人认识,叫做真山民的话,可能好点。算是宋末元初的一位大诗人吧,中了进士也没出来谋官,反正家里是世家大族,自已还是高贵的进士,门第不墮,是以选择搁家里读书自娱呢。 瞧见张巡过来杀吊眼贼来了,这才出门来给张巡做幕僚,方便张巡接待福建本地的老乡们。 要说不说,张巡这便宜爹的交际圈挺广泛啊,真德秀的儿子都能勾搭上,居然帮张逞娶了真德秀的孙女,也是很有几分人脉了。 正好,別人不问,先问问真桂芳。 真桂芳快奔四十,衣著简单,一领袍而已,並不带冠,浑插一支木簪,来去都非常的自如。有钱有閒还是宰相之后,確实人就很豁达,好像没啥太大的物慾,只是恣意的生活,快乐就好,一切隨心。 不过张巡这好几年看人看下来,也有几分心得的,大概能够察觉,这位老兄其实並非真的旷达无欲。 祖父真德秀乃是天下名臣,一代名相,结果到了父亲那一辈真志道时,始终没有考上进士,只靠父荫得了一个七八品的小官。在这种家庭长大,很容易就被自己爹使劲鸡娃,考不上进土压力极大。 等真考上了,门媚立刻稳固,然后人就一下子摆了。 没有人生目標了,爹也蹬腿死了,不再催逼自己了。再者就算出来干,也未必干得到真德秀的地位高度。那不如就躺平算了,却又是一种不那么甘心的躺平。 让张楨先出来叫了一声舅舅,用孩子打开话匣子,后面很多话就比较方便拉扯了。还別说等开始往细聊之后,张楨居然就起身说让叔父舅父先聊,他出去问问厨下准备好没有。 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看来张逞除了教张楨念书之外,很多东西也都兼带著教了。有了孩子的话头,张巡就直接试探出身福建地方大族的真桂芳。 朝廷索求无度,连年苛剥,今年兴起了吊眼贼。此时尚且还有张巡能够镇压,明年要是张巡不在了呢? 很显然,真桂芳不是真的豁达无欲之辈。能够考中进土,那脑袋瓜子绝对不会蠢的。每三年几千万人里挑三百个出来的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张巡在试探。 “节帅乃朝廷良將,岂有不在之理?”但真桂芳还是得確认一下。 “朝廷是朝廷,我是我。”张巡这话已经沾点露骨了。 “喔!”话一出口,果然令真桂芳有些惊讶。 因为张巡现在受著带宋的官爵,就是带宋的臣子,二者算是不可分割的。但张巡居然说自己不算是朝廷的人,话说得很逾越。 “福建若是再生祸乱,朝廷无人可拨。”马墅和马騏都被朝廷送了。 现在临安的殿兵不足三万人,也就只能守一守城了,根本不可能再往外派出来镇压地方上的民乱。 权利与义务相对等,你不能颗平地方的骚乱,维持地方的秩序,那地方就不会向你输送钱粮,保持忠诚。 “唔·.—” 原本还挺洒脱模样的真桂芳收敛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挺直了身板面向张巡。 “有一棵大树,枝叶上看著还有几片绿,內里却早已蛀空,你说这大树什么时候倒?” “雷劈既倒,雨淋既倒,推之亦倒,或者无风自倒。”真桂芳已经听明白了。 带宋这个烂树,外面的势力来入侵,就有可能立刻完蛋,比如歷史上的伯顏下江南。几乎是望风披靡,一路瓦解,只有极少数地方进行了坚决的抵抗。虽然最终崖山有十万人一起殉宋,可相比较於三四千万的人口而言,真是少之文少。 就眼前的这个状况,甚至可能不需要外力来推,自己內部就隨时有可能爆炸。尤其是在中枢朝廷的实力愈发屏弱,边镇尾大不掉的情况下。 “可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棵树倒了,须得再寻一棵新树啊。”张巡的目光直视真桂芳,非常期待真桂芳这位福建大族代表的发言。 “若是真如此,倒也无甚稀奇。”沉吟了片刻,真桂芳给出了如此答案。 又不是去投靠什么蛮夷禽兽,东夷北虏啥的。投靠一个汉家天子,那根本没有半毛钱的精神负担好吧。 带宋在我忠宋,带宋不在了,那我肯定忠於能维持福建太平的那个人。至於那个人是谁?眼前的张巡似乎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521章 521.募设水陆两翼兵 第521章 521.募设水陆两翼兵 你这个閒云野鹤也別歇著了,起来给我当官,给我当大官。 仇子真不是受命要担任福建安抚大使了嘛,而且现在得去泉州救灾救荒救人,福州和建州的位置暂时空出来了。真桂芳进士出身,这就很棒。 瞧瞧刘源,因为只是义军领袖出身,给带宋扛了二十年的枪,阵斩了元·湖北宣慰使郑鼎,最终也就实授了一个知安庆。 真桂芳是进士出身,张巡一封荐表上去,就能够担任知福州·福建安抚副使。出身普陵张氏这样的大士族,门生故交满天下,又到处联姻,在福建都有亲戚。真要拉起来,立刻就能够上来成事。 不敢想像朱八八开局一个碗,难度得升级到什么程度, 听说张巡要表奏自己去当福建安抚副使,真桂芳下意识想推辞,因为这官在他看来,其实也没有很大。但是张巡的眼神一递过来,真桂芳立刻就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的天灵盖都窜了一下。 千吧,不能再这么野下去了,不就是个福建安抚副使嘛,小归小,当年真德秀也干过知福州呢。这算是追绍祖宗,能续其业。 见真桂芳答应,张巡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大嫂的哥哥,应该怎么称呼?也称兄吧,差不多。 刚叫出口,出去催席的张楨非常恰当的走了进来,说是可以开席了,请叔父和舅父快些入席吧。 嘿,这小子有点门道的。 走走走,坐下来吃席。张巡自己家里人吃饭,是坐在一处吃的。但是这种相对正式一些的席面都是分餐制,別得不说,先在各人面前的桌上摆六个或者八个果盘。 罪过啊,漳泉地方被杀的人头滚滚,泉州城外的大坑都填满了七八个。可在张巡这儿,照旧是珍美,一应俱全。 要不得保全百姓呢,没外面的百姓手眠足的干苦力,哪有张巡和真桂芳的玉盘珍羞直万钱啊。 坐下边吃边聊,想要让真桂芳掌握建州和福州,还是需要加以助力的。虽然真桂芳就是建州本地的大士族,但是真德秀都去世几十年了,他爹又不是什么大官,恐怕很难快速拉起充分的势力来进行施政。 关於这一点,张巡就直接替他做主了,新募三千淮兵来作为他这个安抚副使的中军根基。当年开闽三王王审知的兵就是光州出身,光州就在如今的淮南西路。 说明淮南兵很適应福建嘛,这都能帮著王审知他们兄弟几个打下全闽,水土不服的显然还是少数。 和谢翱不同,真桂芳乐於接受张巡的军事援助。真氏和谢氏不同,“谢”在福建算是大姓了,人口很多,谢翱一起,立刻就能拉起一支以宗族同姓为核心的人马。 真氏就不同了,虽然也是地方大族,可到底人口数量上不如谢家。那自然也没有办法说一呼百应,立刻拉起几千真氏控制的人马。 而且眼下是和张巡合作,本来就该接受张巡的军事援助。或者说不接受张巡的军事援助才奇怪嘞。 如果真家有像样的子弟,那就带起来,本来安抚副使就可以带兵来著。福建这点兵额,一波都打空了,趁此机会赶紧募。 別的地方就不说了,替张巡看好八闽之中的建州和福州,那就足矣。天下统一很少会牵扯到福建这地方,一般都是传而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即便最后还是要打福建,有真桂芳控制建州和福州,便等於是控制了入闽通道。凭藉张巡魔下兵马的雄壮,我能打进来,你就不可能贏了。 心知肚明的真桂芳又提了一句,福州也是千帆竞渡、舟船云集的大港。况且本次援闽,道凌乱,事起才办,实在是不妥当。 除开张巡给的三千步军,他认为最好还是学泉州的蒲寿庚,弄些水军。不求打什么海战,主要要有几条艇船,既方便从浙江运输粮草补给进入福建,又能够在必要时,快速的机动运输兵力。 这话说得,倒是像点样子。张巡记得再过个二三百年吧,葡萄牙人在中东、 印度和东南亚,所使用的绝大多数船只,就都是桨帆船。 后来葡萄牙和明朝发生了衝突,船只被明朝方面俘获,明朝就在福建、广东沿海大规模仿製了所谓的蜗船。 似乎这船是欧式的加莱战船和东南亚桨帆船的混合体,反正挺適合东亚海况的。要不然葡萄牙人也不可能开著蜈船到澳门来。 前头在晋江上作战,张巡倒是没有瞧见蒲寿庚的艇船来去如飞,和吊眼贼混战的画面。但是战后那些前进后退都十分自如的艇船,张巡是见著了的。 平时这些船用於快速从两广买米到福建,或许有点大材小用呢。 行,既然老兄你有这份心思,那就去办。钱的事情,张巡可以在中枢同陆秀夫设法解决一部分,剩下的就只能靠真桂芳在福州自筹了。 带宋的財政就这么个鸟样,地方要是能自己想办法,就儘量自己想办法。不过南外宗子这波死了不少,福建本地的负担应该会有所减轻,筹款难度有所降低。 见张巡答应,真桂芳就没啥需要补充的了。他就在福建专等朝廷的詔令,之后接令上任便是。按律他这样的地方守臣帅臣,在上任之前,是需要到临安去和皇帝面对面,陈述自己如何自己当地的。 但现在福建大乱才平,事急从权,先千三年。等三年任满之后,再去临安召对稟报也无不可。瞧瞧姚和李让他们,在淮南何止干了三年,板凳都坐冒烟了呢。 “共饮此杯!” 诸般事议定,张巡举起杯来,直接向真桂芳祝酒。真桂芳也连忙举杯,遥遥低了张巡一截。说是满饮就满饮,一滴不剩。 “次后这福建之事,便要仰仗你啦。”福建只是一隅,张巡不会分出多少精力来的,可不就是自此之后全甩给真桂芳了嘛。 “全凭节帅吩咐。”真桂芳倒也上道,张巡既然把他扶上来了,那就干。 第522章 522.官家以为自己贏 第522章 522.官家以为自己贏 萧明哲带著张巡赠予的土仪,满怀心事的飞跑回朝廷稟报。张巡推举真桂芳担任福建安抚副使·知福州的荐表,也由他一道带去了临安。 感觉还挺像模像样的,张巡自己削一削,但不能白削吧,要和朝廷中枢拉扯拉扯,不能出兵一场,毛也没捞著啊?所以把俺大嫂的哥哥安排一个知福州,总不能算过分吧。 听到张巡要推举真桂芳,萧明哲心里面居然还觉得好受一些呢。因为这说明张巡还有在秩序框架內继续玩下去的想法,这就很不错啦。 在张巡已经有掀棋盘的实力的大前提之下,张巡居然还愿意和你一子一子的下棋,简直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到底是全忠?还是半忠呢? 算了,心神已经有点动摇的萧明哲准备把这份心思理在心底里,先把张巡和朝廷討价还价,要举荐真桂芳的事给递交上去。 果不其然,朝廷对於张巡的荐表,几乎是立刻准备批准的那种。赵湿还问在临安当翰林学士·知製造的张逞,你这个大舅哥什么人品啊?靠谱不靠谱啊?福建刚刚遭遇大民乱,需要干臣出来抚绥地方。 他爷爷是真德秀矣,海內名相啊,家学渊源,又是进士出身,完全可以相信。张逞和自己这位大舅哥的交际其实並不多,因为真桂芳考中进士之后,没当几天官,就回家摆烂躺平去了。但眼前既然赵湿问,肯定说好话。 这便是所谓的亲戚。 官宦士大夫们互相联姻,同气连枝,抱团结党,互相遮蔽羽翼。岂是一朝一代独有的?自然是歷朝歷代均如此,谁出来当官当“孤臣”啊。 甚至连《红楼梦》里面的王子腾,他祖父是都太尉统制县伯,在外头当官还和板儿的曾祖父联宗呢。板儿和刘姥姥家都混得过年没嚼穀了,当年干得显然也不是什么奢遮的大官,这都能联上太尉县伯。封建士大夫们为了建立人脉关係网,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管他好不好,先夸了再说。至於將来出了事?带宋嘛,优容士大夫,大不了隨便去什么潭州或者重庆当两年知府。 行,得知张巡居然真的愿意乖乖削去一镇节度使,赵认为眼前这个小小的討价还价还是可以接受的。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提前“执政”的一次重要尝试。 重点是尝试成功了! 因此这小子还沾沾自喜吶,瞧瞧吧,没有爷奶双人组的扶持,他自己也能够玩好政治平衡,把磨下的忠臣们调教的服服帖帖。 话说到这里,赵美滋滋的就跑去和垂帘听政的谢太后匯报去了。还行,至少是个正常普通,並不愚蠢的人,知道有事问问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奶奶。 谢太后水平未必有多高,可总归还算是合格的。出身宰相之家,歷经理宗、 度宗以及当今三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很巧的,今儿谢太后精神比较好,正斜靠在软榻上,听两名內侍读李庭芝发到朝廷来的出兵公文。 眼前这会儿李庭芝已经过了郢州,郢州就是將来的钟祥一带,距离出发地大本营的鄂州,约有三百里水路。幸亏先前元军的俘虏降兵在汉阳军屯田三四年, 赣南发来的山民家口在郢州文屯了一季麦子。 有粮食,又有配套兵站和驛道的三百里水路很好走,大军走了六天就轻鬆通过。但郢州到襄阳的二百里水路就属於是敌我犬牙交错的区域了,既没有多少人口,也没有现成的补给。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勉力支撑上阵的李庭芝,是以上书给朝廷,说是自己度量攻城难易,希望朝廷能够再徵发一千名军匠过来。 先前吕文焕属下会打造襄阳炮的工匠,全都跟著他降了元,元军如获至宝, 一概编入了炮手万户府,这会儿均在大都。此番进战,李庭芝只能从临安请求会製造襄阳炮的工匠。 现在想想还不够,得来一二千工匠,打造足够数量的偏厢车。水陆两军齐头並进,既运粮食军器,也方便遇战结阵。 倒不是李庭芝考虑的不周全,是起初打仗的计划是驱赶数方赣南山民冲冲冲嘛,就没考虑这些。现在李庭芝极度渴望自己死之前恢復襄樊,好下去给先帝们报帐,这才临时准备。他自己营內也有军匠和车,但打起仗来多多益善。 这等军国要务,朝廷肯定批。不过也不需要从临安派遣军匠,打造偏厢车而已,就算是村里的木匠也行啊。朝廷的意思就是从江西和淮西临时调拨,事毕归还即可。宰相们的意见已经附纸了,谢太后听完点头就可以用宝下发。 听到是这件事,赵倒也不毛躁,坐在旁边平平静静的听完。李庭芝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有啥好担忧掛念。张巡那是因为太年轻了,这才需要稍加压抑,以保君臣和睦。 二圣见礼,赵便把张巡托萧明哲带回来的荐表给谢太后看。谢太后老眼昏,那小楷看不慎清楚,便让赵悬读。 等听完,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张巡这也太贪了,居然还要在福建插人。可等赵说这是自己私下和张巡沟通,治张巡一个失陷大將之罪后的交换,谢太后原本的所有想法都立刻推翻。 先是认真的瞧了瞧赵,之后其实是想要说点什么的,但未已成舟,且张巡能这么做,似乎还真是“忠”。老得连软榻都不太想起的谢太后,最终只能是徒然嘆息一声。 办都办了,还说什么呢? 幸亏这个张巡是真忠,小皇帝还是欠教育。试探这种事,你不能拿这种事试探啊。即便要试探,也不应该自己亲自出手,找个狗腿子去参张巡一本是吧。 你身为皇帝,最高的仲裁者,自己亲自下场试探,事成之后还沾沾自喜。哪里像个皇帝啊,没把自己的身份定位给端正起来。 没办法,小皇帝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骂是不可能骂的。老谢家未来几十年的富贵还寄托在赵身上呢,谢太后只能同赵说,以后有这等事,还是等先同她商议之后再实行。 赵表面应是,心中却有一分不以为然。 第523章 523.人人给俺写密信 第523章 523.人人给俺写密信 文天祥和陆秀夫也知道了这个事,当天就准备把刘汉杰这廝给捉来发配去广东雷州当雷州团练副使。 不过也就是一阵火,这个刘汉杰以前是知苏州,后来被仇子真给顶了,到临安来当集贤直学土给赵上课。往昔不显山不露水的,现在突然来这个一出。 老子在战场上和韃虏都互殴三拳,区区一个刘汉杰也敢这么跳? 查,立刻查,这廝后面肯定有黑手,哪个狗贼是这人的后台?文天祥让陆秀夫只管照应好李庭芝和张巡两路在外大军的后勤供应,朝廷里的事,他自有分说。 想当年文天祥和贾似道那是同台竞技过得好吧,贾似道被台臣们攻击,就以辞职告老归乡威胁老年的理宗皇帝。理宗没办法,只能下詔挽留贾似道。写圣旨的便是文天祥,跳出来公开朝贾似道开大,讥讽贾似道恋栈权位。 同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文天祥,玩政治斗爭也是没在怕的。开干就开干,这年头也就剩下几个臭鱼烂虾一样的对手。 日讲就照常让刘汉杰去讲,看他能够再讲出点什么东西来。只要刘汉杰再什么坏屁,必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先派人盯著这斯,能抓现行最好。一时间抓不到,那就调查他的社会关係,日常往来。 诸位难道忘了?文天祥干过两年湖南提刑使的好吧。 一边查,他还一边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大概写作急信,派心腹连夜赶去福建,送交张巡。別得不说,至少要告诉张巡,朝廷里我文天祥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一定要维持好眾正盈朝的大好局面,直到驱逐虏,恢復中原。 正在福建和真桂芳细聊军事部署,以及之后他对建州和福州治理问题的张巡,同时收到了三封密信。 一是文天祥。 一是赵孟。 一是孙虎臣。 文天祥主讲一个上层似乎有人瞧出谢太后身体不適,开始蠢蠢欲动了。但让张巡放心,有他文天祥在,大局乱不了。 赵孟官职相对较低,但是他这种中层官吏聊天打屁的渠道也多,知道的二手消息不少。告知了张巡,有个叫刘汉杰的和赵讲了使功不如使过的故事。 倒是孙虎臣挺稀奇的,这位老兄算是头一次给张巡写“密信”,信中的主要內容就一条。谢太后和赵属意马的哥哥马堃从四川来接管马剩下的那点兵马,顺道把一部分川兵拉出来,恢復殿兵的员额。 二圣专门召见了孙虎臣这位殿前副都指挥使,意思是准备把孙虎臣抬高成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然后把副职让给马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马坠去洛阳江作战,半道上去下来的儿百人已经收容了,在惠安县不是还有一千数百人嘛,加上从战场逃回来的几百残兵。带上马堃的川兵人马,拢吧拢吧,总有个六七千。 傲·..· 蛮好,二圣拉川兵入京啊。川兵?那不和咱们张二好哥们嘛。咱张二在四川打得汪惟正哭的场面,川兵们可都瞧在眼里的。 军人都是很单纯的,都是强者为王的, 见那般摧锋破阵,击虏如雷的张巡,即便是张珏、王立他们,都服气的没话说。虽然川兵现在还不能说是什么嫡系吧,可大伙儿都在富顺监的盐並上发財,已经是半个好兄弟啦。 既有威名加身,又有共同利益,二圣这个继任选得好啊。 等之后班师回朝了,得去拜访一下马堃。这没什么好忌讳的,张巡是当年恢復全川的前营排阵使·同知兵马使,主帅是吉大王赵是,副师是文天祥,他们两个都不实际统兵,真和將校们接触的是张巡。 那很自然的,张巡要是装作和马堃完全不认识,那才叫虚偽呢。就大大方方的去拜访,像是拜访麻士龙和孙虎臣一样,都老熟人。 只希望马堃別误会他弟弟马是被张巡坑死的就好,儘管多少沾点吧,但实情如何,马堃这个宿將应该能够看明白。 岁月史书技能现在还不能够发动,詔书军令明文,包括所有当事人都活著呢。所有人都知道这口锅应该扣谁脑门上,只不过是张巡背上这口锅罢了。 行,把三封信再三確认阅读之后,张巡立刻找来火盆,將信烧化。咱们现下里千得这买卖,还是少留下这种实证来得好。 这会儿属下也前来稟报,说是陈吊眼的妹妹和残余家口都被人从山里面搜寻到,捆下山来,献到了军前。 猜都不必猜,肯定是暂时蛰伏起来,各自拥有二三十万山民的钟明亮和黄华派人给找出来的。不是他们这种老地头蛇,这山里面一钻,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找。 后世吹得那么神,什么无人机,什么热成像,什么人海战术,就搁江阴那最高连四百米都不到的破山,还躲了两个持枪犯小一周呢。 人抓到就得,验明正身直接捆了往临安发。陈吊眼是已经授首了,他的家口除开已死的,这会儿下来基本上算是一网打尽咯。 也不知道小孩和妇女会不会减一等发配极边什么的,可惜这事不归张巡管。 张巡只负责捉人,审判是朝廷那些台寺的事。 倒是谢翱和张巡提了一嘴,说俘虏有人讲陈吊眼有过两个侍妾,这会儿不知所踪。也可能是被人掳走了,也可能是当时战乱死在了普江或者某个什么沟壑了。据说其中还有一名侍妾怀有身孕,真假难辨。 谣言,这种谣言报什么啊。把能捉到的都捉了,咱们就算对得起朝廷的嘱託了。谢翱自然点头,也是不再多说,以知漳州的身份在搜捕到的陈吊眼家口文书上签字铃印。 这件事办妥,张巡在福建的任务就基本上算是告一段落了,仅剩一个漳州城城墙的修筑。眼瞅著工程也基本结束,就差搭建城壁上的台箭垛,另外谢翱还准备在城门上修筑一座楼。平时拿来登高望远,战时可以充当前敌总指挥所。 顶多个把月的事,可以预备班师了。 第524章 524.又是景定三年人 第524章 524.又是景定三年人 及至张巡迴返临安,已属冬月。別的事情先不问,单说李庭芝在襄樊的情形。稍微一打听,就得知李庭芝还在襄阳城下,进行著残酷而果决的填壕工程。 喷·——· 有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的意思。不把从赣南招募来的山民消耗个七七八八,这襄樊大约是打不下来的。 张巡其实也是穿越到了这个年代,才极端清楚的认识到,折腾老百姓,把老百姓往死里折腾,但又不全部折腾死,保证有个差不多的税基,能够维持基本运转,是封建朝廷不约而同的一项国策。 难怪说“王者刑九赏一,强国刑七赏三,削国刑五赏五”,儒皮法骨诚不欺我。表面搞那套里胡哨的,背地里全都是盘算著怎么折腾老百姓。 老百姓少了不好,多了又不好。一旦多了就为祸,张巡也是这一班到子手中的一员,咱们的岳父李庭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按这么清理法,那確实是最后就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 江西少了几十万山民,太平了。福建少了一百万吊眼贼,太平了。两浙抽丁捉壮,山洪暴发,旱灾兵祸,也少了不下百万人,太平了。 娘的,后世別把这会儿记作什么“德祐中兴”啊。那真就是搞笑了,这种中兴,不纯纯是闹呢嘛。 將大军安置在西湖边的营房內,张巡进城接受所谓的处置。先前说好的,问罪失陷马、马騏两镇官军,削一镇节度使,削开府仪同三司。 失陷泉州外城数百名宗子的事,拿陈吊眼的首级顶了。说起这个事,张巡开拔回临安的时候,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泉州城內外的遗体也处置的差不多了, 所以城內绵延好两个月的瘟疫基本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不出任何的意外,泉州內外原本总人口数方的宗子群体,这波一下子打骨折了,至少去了七成。在院宗子原本有大概四五千吧,吊眼贼杀了数百,一波大疫直接送走了三千多,最后就剩下不到一千名宗子活了下来。 至於那些已经出了五服的赵姓子弟,以及宗子们的家口,那更是死的不计其数。真就是今天你埋他,明天就是別人来埋你了。 连张巡临时任命的赵必都死在了大瘟疫之中,也有可能是累死的,反正张巡过泉州时,知泉州已经换成了赵必造。 本次援闽,真是同时完成了两桩大事。 一是卖了两镇忠於赵湿的官军,二是坑了南外宗子数千人,真是內患外患一概清除了个乾净。以后福建一路,因为南外宗子造成的巨大財政负担登时烟消云散。区区几百名宗子,一年给个二十万打发了帐。 甚至以泉州自前的情况,地方上可能还自筹不到二十方呢。那还不是有几块给几块,约等於无支出。 而且残存下来的南外宗子们,恨得也是吊眼贼,没有吊眼贼他们的太平日子就还能继续混下去。张巡帮他们阵斩了吊眼贼,他们还得谢谢张巡吶。 怎一个人生难预料啊问明白李庭芝的事,第二件事就是给全军討赏钱。张巡的赏罚乃是另一个层级的事,下面大头兵,那是分幣都不能够少的。敢不给他们发钱的宋朝皇帝? 去五国城住地窖啦。 幸亏朝廷,包括赵在內所有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清醒的。毕竟收买军队,算是赵宋的长期国策之一了。要是户部左右藏没钱,临安府尹能够把城门一锁,挨家挨户的收钱,收到足够二三百方的钱出来发赏。 斩杀虏甲首一级,按例是五十贯。现在杀起义军不值这个价,只有那些披甲的精锐老贼才能值二十五,一般的首级都是五贯。 就像后世的带明,一开始是北虏的首级比较贵,后来是东夷的首级比较贵, 至於斩流民的,基本叫不上价。 可惜这次报上去是斩首十万级,再怎么便宜,也得百方赏功钱。算上一般的赏赐和各种出征的双倍行粮补贴,真得二三百万才能了帐。 户部左右藏出了一百五十万,內帑出了一百万,非常快的把钱都赏赐了下来。外兵就驻扎在西湖边上,能不快嘛。 领了赏钱,朝廷就催促大军赶紧各自回返驻地,除了刘源留京担任枢密都承旨外,傅高加了观察使的衔,以后真就是傅观察了,美滋滋的。连咱们的亲將初九,也就是王旭,都加了团练使,已经是带宋的高级军將。 要说不说,小皇帝赵湿微操,只微操张巡一个,確实不算蠢人。下面的要官给官,要钱给钱,都很到位,至少不会闹腾起来。 等他们全都打发走了,才公开宣布的削除张巡一镇节度使。这就避免了城外这些外兵鼓譟,威胁朝廷。 临安城现在就剩三万人了,四川的马堃还在慢悠悠的赶过来。速度快点三个月,速度慢点走半年也不是不可能。 消息一经宣布,临安城內是议论纷纷。 张巡很泰然,先把赵孟找了过来,询问朝廷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上层文天祥、陆秀夫他们是一个视角,中层的赵孟看事情又是一个视角。 同样的一件事,身处的位置不同,看法观感確实会有很大的不同。 连夜跑来拜见张巡的赵孟抖出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文天祥早就派人盯看刘汉杰了。结果那个刘汉杰非常憋得住,除了正常去给赵湿日讲上课外,谢绝了一切的社交和走动。反正这个把两个月是没有任何交际的,一点儿小辫子都没抓著。 但是有一个消息,赵孟还是打听到了,刘汉杰浙东上虞县出身,乃是景定三年的进士。 熟悉不?是不是非常的熟悉?张巡上一次从临安飞也似的退走,就是因为老王临死之前上了一份遗表,说是请谢太后撤帘云云。他儿子王桶就是景定三年的进土,那份进土录还是赵老登送给张巡的。 又是景定三年这票人?看来朝中真是有个小团体啊。 第525章 525.太皇太后似大渐 第525章 525.太皇太后似大渐 除此之外,赵孟还调查到了一个消息,景定三年那十余位副主考同考官中,有一位现在还在临安蹦噠著。 留梦炎! 对了,文天祥也是同考,但文天祥跟这个事情肯定是无关的。真要是想搞张巡,至於在这种事情上搞吗?当初把张巡在常州卖了,那不是轻轻鬆鬆。 你问为什么不提主考?主考官叶梦鼎去年已经逝世咯。活了八十一,绝对的寿终正寢,这年纪在当下,堪称高寿中的高寿。 — 景定三年的榜眼是陈宜中,副主考是留梦炎,眼前跳出来给小皇帝上眼药的是景定三年的进士刘汉杰。当年跳出来给谢太后上眼药的,是景定三年进士王桶的爹王煸。 真是线索越多,画面越明啊。这小小的景定三年科举,真叫一个臥虎藏龙啊,一个一个的给俺跳出来。要是不往外跳,还真是抓不著呢。 行了,张巡又连夜把赵孟送走。这事咱们心里记下了,真要之后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別怪张巡按图索驥了。 到时候除了像是邓这种已经基本和张巡站队到一起的,所有和景定三年科有关的,从上到下张巡都得抓起来砍。寧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留下一个也是祸害,会继续搅风搅雨,到处挑事。不在家做安安富翁,跳出来效螳螂奋臂阻挡张二的十万精甲。自寻死路的“死”字,就是专门为这帮人量身打造的。 转天正经上朝,果然在站班里瞧见了奉朝请·提举宫观的陈宜中和留梦炎。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或者说是一起恋的坏屁,但確定这人在临安就行。 若是放他们回老家,那阴谋中心就有可能悄悄转移。可人一直在临安的话, 那阴谋中心就只会集合在临安。临安这鸟地方,有太多太多躁动的肉体了。 全带宋有官身的不下四万数千人,可官缺差遣不过二万之数,甚至可能还少一些。京官更是不过数千员,匯聚在临安的官人却数倍於此。 僧多粥少,不可避免的,一定会產生爭斗。 蛋糕就这么大,不踩著別人的脑袋往上面爬,如何能吃到这一口蛋糕呢?至於为了吃到这一口蛋糕会让国家付出什么代价?大伙几都不在乎。 散朝之后的召对,这一次就不单单是赵在场了,谢太后同样在场。由於垂著珠帘,张巡不太確定谢太后的面色情形。 不过宋朝的皇后太后们,似乎多有一种贴珠妆。遗留下来的宋代皇后们的真相,一个个脸上都贴著珍珠。这是唐末以来,一种非常流行的贵妇装扮。 谢太后乃是未亡人,不对,是先帝的正宫皇后,丈夫死了便不再搞那样雍容华贵的装扮。可在额头、鼻樑、下巴等位置,似乎还是会略施粉色。既修饰妆容,又增添气色。 作为臣子,也不可能长久的观察谢太后的面貌,搞得张巡都不太能確定谢太后的身体状况。但按照临安的各路小道消息,谢太后已经基本不出现在常朝朝会上了。反正也不议论什么大事,赵出去充当个牌面即可。 现在召对,那略带轻微气喘的说话声,確实昭示著谢太后的老迈与病弱。 歷史上她好像还能再活两年,如今似乎是由於高龄,还持续性的为国家大政操心劳力,这心力交的更快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喷喷喷·—· 从福建回来的路上,叶李就和张巡扯。现在赵就隱隱有些操弄权术的小兴趣,但上面既有谢太后垂帘听政,又有荣大王赵与芮辅弼劝諫,所以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眼下观瞧谢太后的情形,恐怕真的就在这一二年之间了。一旦谢太后驾崩(垂帘了应该算崩还是?),整个临安的水必然会被搅浑。到时候,便是张巡的机会。 怎么回事,张巡感觉自己在奔向畜生的道路上又近了一步,居然巴望著眼前的老太太赶紧死? 算了算了,本来也是小畜生了,没啥好纠结的。上面的谢太后还温言抚慰张巡呢,说本次削除一镇,也是为了维护国朝的法度。在如今战事频仍的大环境之下,免得將帅骄纵,不服朝廷的管教。 想想二十年前,王坚打死了蒙哥汗才落著个节度使。现在朝廷为了收买军將,连张巡家僕出身的初九都是团练使了。理由確实挺正当的,需要稍微压一压武將们。 不然別说张巡没法赏了,连其他的军將也有无赏之忧。 反正听著便是,谢太后这么说,张巡就这么听,难不成还反驳?倒是赵湿, 在他奶奶说完之后,从御座上走下来,主动牵起张巡的手。 说此番贬抑张爱卿,望爱卿能够再三体谅。一边说还一边嘱咐侍立的內官, 给张巡各种財物上的赏赐,三两句话大概就赏下来十万贯之多。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就没不赏的。 很多都是各地进贡给赵湿的用品,或者专门烧造给赵使用的修內司官窑。 赵倒也是大度,一股脑的都让搬去张巡家里。 这个小皇帝吧,其实某些方面真的学得挺快的。手段虽然粗糙,过程也很草率,但是表达的意思还挺清晰。 到底是还有人在教啊,真能好好教到十八岁,未必不是一个能玩转朝堂的皇帝。 受了赏,张巡连忙离座向二圣行礼。表示確实都是自己的错,二圣只是略施薄惩,全然一番爱护臣工之心,臣感佩莫名,无以为报。唯有之后奋力杀贼,以报君恩云云。 场面话谁不会说,就这种屁话,隨便找个后世指甲盖大的领导,都能给你吹半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仿佛真是君臣和睦,同心无二一般,好画面啊,真是好画面。 行礼起身的张巡,这下可以从脚往半身看了,非常清楚的瞧见,谢太后似乎是已经坐不住,正在勉力的握著扶手,支撑自己,免得自己在张巡面前倒下。 谢太后身边的女官,神色也不太好,可又不敢张口,结束眼前的召对。 第526章 526.嘉会之门谁来守 第526章 526.嘉会之门谁来守 张巡连忙起身呼“万岁!”,这意思自然是臣告退了。赵湿还一愣了,瞧见张巡往身后的珠帘瞧,他显然也瞧见了。眼神中的惊慌是非常明显的,但最终还是压抑了下来,故作轻鬆的摆了摆手,示意张巡退下吧。 临跨出门,赵还说爱卿劳苦,下令御医给张巡送一些补气益血的丸药。姿態真是做足了,单说眼前,確实挑不出刺来。 可等出来,张巡就赶紧先去问文天祥和陆秀夫,都堂內的小隔间,旁无他人。张巡就直接张口,谢太皇太后最近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形? 宋朝宰相给病重的皇帝侍疾是惯例,常说的“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中的吕端,就是作为宰相,每天在宋太宗面前侍奉。 虽然谈不上二十四小时都在宋太宗面前吧,至少是每天都问诊问安的。也正是因为他每日都在宋太宗面前,才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宋太宗要证腿了,把宋真宗给叫到宫里来,隨时做好继承大位的准备。 若非他这般小心,宋真宗还未必能够上的去呢。 现在谢太后垂帘听政,他就是事实上赵宋皇权的具象代表。即便她是女流之辈,作为宰相,也要轮流进宫,去侍奉其疾病吧? 说起这个,文天祥就嘆气,其实谢太后这样已经有段时间了。今儿还能够坐起来和张巡召对,都算是情况好的。 想想先前?文天祥是连说两遍,谢太后毛也没有听进去,直接是神志都昏了。现在还能够勉强理政,抚慰帅臣,真怕是迴光返照。 有这么离谱? 结果张巡的表情才做出来,文天祥和陆秀夫就是默然不语。他们作为事实上执政的宰相,按理说基本上是每天都要进宫和皇帝或者谢太后商议朝政的。除非是什么正旦新年,或者祭天庆典之类的日子。 否则算起来,勤政一点的皇帝和宰相大臣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嬪妃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寿慈宫如此,二位可有对策?”张巡不装了,提前了解一下朝廷宰相的想法很必要。 寿慈宫自然是指代谢太后,这个寿慈宫就是臣构自己养老用的德寿宫,孝宗养老的时候改名重华宫,谢太后拿来养老了,就改名寿慈宫。 “官家年幼,可再请慈元殿垂帘也不甚妥当。”文天祥实话实说,全太后此人似乎並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 另外小皇帝年纪越来越长,马上大婚,理论上就可以亲政,再安排他妈出来垂帘,小皇帝心里面怎么想? 咱们眼前这位小皇帝,可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外面的人可能还不清楚, 在座的三位心里面明镜一般。赵在很多事情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如果只是个一般的小孩啊,张巡两个大耳刮子上去,还能教训教训。偏偏这是皇帝,占据了君臣名分大义的皇帝,只能够劝諫,不能够强来。 或者说文天祥、陆秀夫他们也不愿强来。 “官家亲政,喷———”引张巡故意的表现出一丝夹杂著各种复杂情绪的状態。 都知道张巡背了官军阵没的大锅,张巡要是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反而会让人觉得张巡是在装,是在待时而动。 “另外日讲官是怎么一回事?”未等二人回答,张巡继续追问,这事文天祥给张巡写过密信的。 “有眉目了!”说起这个,文天祥压低声音。 他是爱大宋,不是爱政敌,谁敢阻拦他掌握大宋的权力,然后全心全意爱护大宋,慈眉菩萨也能变怒目金刚。 “谁!” “留洞霄。”文天祥给出的答案,和之前张巡私下同赵孟商议的一般无二。 眼下留梦炎不是提举洞霄宫·奉朝请嘛,这个点还在朝廷里搅风搅雨,保不齐比张巡还巴望著勉强算是聪明人的谢太后死一死,还趁著赵亲政,搅上一搅呢。 两边一对,到底对上了,刘汉杰此前和留梦炎交往虽浅,但倒查二十年,只要想查就一定能够查出来。 作为宰相的文天祥,那权力在皇权之下就是无限的! 好好好,这个狗东西,现在就差一个明证了是吧?要是按照张巡的性子,根本就不要什么证据,直接派兵去把他们门给撞开,来一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戏码就得了。 但现在谢太后还没证腿呢,朝堂的局势也没乱起来。况且文天祥也绝对不会允许张巡在临安大开杀戒,那就是掀棋盘的动作了。 心知肚明的张巡也不再废话什么了,既然二位哥哥在上,眼下淮西的刘源已经受命担任了枢密都承旨,执掌行在人马的日常文书迁补事宜。那我还得再安排个人,也不是什么大官,很简单的那种。 什么? 把正对著钱塘江,进去就是带宋皇城大內的嘉会门,交给孙虎臣来驻守。 不是,孙虎臣这人那可是当今官家心腹大將中的心腹大將啊。先前寧肯派马去驰援泉州,都没捨得动孙虎臣。 原因就是孙虎臣当年在丁家洲差点卖了淮兵诸將,为王安节等人深恶痛绝, 至今都不肯原谅。这样的“人才”,別说官家了,就是谢太后和赵老登,都认为是眼下最可信,最忠诚,最足以依靠的部队人马。 用得著你小子专门安排他的人马去守嘉会门? “如今嘉会门便是他守?”张巡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要落实这件事。 “不是,乃殿前各班直守卫。”陆秀夫实际管枢密院的事,知道的更清楚。 嘉会门其实硬要比喻的话,就是后世已经拆除的中华门,同时也是大清门和大明门。再往里皇城的丽正门,就有点像天安门。等进了丽正门,就是標准的皇城了。这样重要的大门,自然是班直守卫。 但张巡记得天武、捧日、龙卫、神卫等军早就虚號,徒有其名,歷史上姜才还担任过龙神四厢都指挥使呢,根本没兵才对。 “那都是谁的兵將?”应该不是什么大兵来著。 第527章 527.一动不动好王八 第527章 527.一动不动好王八 南宋的诸班直脱胎於杨沂中统领的神武中军,寧宗改制之后,有二十四班, 除去在其中充名的忠锐军第五军之外,其他的什么金枪、金弩、御箭、钧容之类的班直名號时常更易,人数也很稀少。 一班大概率低於二百四十人,七扣八扣的,现在顶天了也就二三千人吧。不仅分散,而且其中充斥著大量的滥员。 说白了就是官宦子弟,甚至有千牛备身干班直站班的例子。反正也不是什么艰难痛苦的活,待遇好,上班在大內,重点是靠皇帝近,这位置可不就是勛戚充斥嘛。 南宋皇宫这个和蜂窝煤一样的保密情况,和这些班直也不无关係。儘管南宋还恢復了皇城司这一类情报机构,最后也挡不住日趋漏风的大內。 不过张巡问这么一號守城门的官,二位宰相確实不知,反正不是孙虎臣或者他的部將在守。 至於为什么让孙虎臣去?张巡也是有说道的。现在临安就剩下两镇大军了, 马堃这会儿或许才刚出川,不计算入內。麻士龙是文天祥中军都统制出身,和文天祥亲厚非常,几乎可以说是文天祥的亲兵。 某种意义上吧,不算宋朝廷老赵家自己拉起来的队伍,是文天祥散尽家財拉出来的。 倒是孙虎臣,一兵一卒都是朝廷给的,他根本没有掏一文钱出来过。反倒比较容易让二圣放心,让他去守门的任命很容易通过。 重点是,重点来了,咱们得开始为谢太后去世可能会发生的风波做准备啦! 前一世张巡看小说,就瞧见过一个男主角,好容易起兵打进了京城,控制著朝政,甚至还拥立了傀儡。但是没有全面清算旧势力,甚至还和许多旧势力合作。结果等到男主开始改革,一下子就触及到了旧势力的利益。 还没当几天权臣呢,半道就阴沟里翻船,统师几万大军都不眨眼的人,最后被二三百个小三给弄死了。 细想想,唐朝的玄武门之变也就只有八百人,便发动成功了。在临安这地方,一切都很难讲的啊。 嘉会门和丽正门这种紧要地方,不论是放亲善哪一方的,现在都很敏感。但是放孙虎臣就不一样了,在这里张巡毫不犹豫的黑了一把孙虎臣。 这斯懦弱胆怯,无勇无谋,並非什么有决断的人。现在看,確实都是大缺点,简直不应该让他为將。 可换到之后风云大变之际,这就是非常好的习性了。因为不论是哪一方来打嘉会门和丽正门,孙虎臣都有可能只是死守著城门不动。 一直等出现胜利者,他再凭藉手里的二方大军去获得拉拢和封赏。 是不是很棒?把他放到嘉会门和丽正门去,就等於这一路死了,完全可以不考虑了。而嘉会门和丽正门是进入皇宫大內最便捷,最靠近的城门。 反倒是咱们常走的和寧门,御道左右確实是三省六部枢密院所在,都是官厅衙门,但实际上和赵、谢太后、全太后他们的居所,中间隔著老大一个湖。是所谓的御园,臣构时代就专门构筑起来,聊以避暑用的。 二位哥哥啊,你们可既要谋国,也得惜身吶! 想要继续为带宋服务二十年,就得再活二十年。眼瞅著风云大变在眼前,一点儿准备都不住那可不行。 真要是临安出了事,二位往麻士龙所在的军营跑,再部署人马和对手爭城门以及二圣。三天之內张巡的侍卫亲军马军就能赶到,五天之內忠诚军和御营前军也將到齐。 到时候管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他一一发送上天。 可这三天,得你们二位在临安好好地支棱起来。现在提前安排一位“摆烂”的孙虎臣在嘉会门和丽正门,难道不好嘛? 嘉会门就需要一个一动不动的王八守著,变量越小越安全。 文天祥和陆秀夫沉吟了起来,南宋皇权的更迭之间,爆发的腥风血雨太多了,一朝一朝的教训二人如何不知呢。现在张巡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提前准备起来,也没什么不对的。 要做就做最早备战第二次德祐朝继承战爭的人! 第一次,那是把吉大王赵是这个最年长的皇子端了,换上所谓的嫡子赵。 第二次?第二次真不知道会打成啥样。 只不过张巡这么积极的投身於此,还是不免让文天祥和陆秀夫有所他想。陆秀夫还记得好儿年前,自己这个妻弟,是连官都不愿意做的。 自己甚至需要用闻鸡起舞和枕戈待旦来激励,才能够让张巡有所动力,愿意起来编募团结,招聚弓手。 再看眼前,张巡竟然变得如此的主动,主动的和当年的那个张巡彷佛完全不是一个人。 文天祥其实也见过张巡彻底摆烂躺平,想要毁灭吧,玩完吧,全世界都別活了,都死了算了的模样。那时候也是他激励张巡,要化作泰山,要化作暴风,去遮蔽魔下的將土,率领他们英勇的抵抗韃虏的入侵。 那时候的张巡简单且纯粹,现在的张巡,甚至在很多方面透露出精明老练和算计种种。 时间真是会改变人啊! 眼下说的这件事是顶顶的大事,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如此轻易的决定。况且让守卫丽正门的班直把门交出来,那也需要走流程。即便刘源担任枢密都承旨,那也需要上面下面都一道一道的过关才行。 懂得,张巡自然是懂得,眼前这事张巡虽然一定要办成,但也没说今天张嘴,明天就要换人。这朝廷还没有到张巡一言堂的地步,是需要爭取文天祥和陆秀夫支持的。 他们两个能够认真考虑,就说明这事是有实现可能的。至於张巡为什么不推麻士龙,而推孙虎臣? 他孙虎臣碰上其他人,那確实大概率狐疑不决,只是闭门守门而已。但以现在张巡的判断,孙虎臣要是遇上自己,一定会开门。 在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怎么行之后,孙虎臣会选择依附一个“行”的人。这个人舍张巡其谁? 第528章 528.后招一招连一招 第528章 528.后招一招连一招 另外像是杭州城西的涌金门,就是后世小说《水滸传》里梁山好汉平方腊列了一堆人的涌金门,也即西湖旁边的杭州西门。虽然实际上是陆门,但最好还是得配合水师一起去打,实际上一般不作为兵家必爭之地来著。 北门就是余杭门咯,余杭门外余杭驛,是京杭大运河的重要码头市场,沿著驛站和运河城壁,建立起了繁荣至极的市镇。朝廷每年单单是在这一片徵收的日赁钱就不下数十万,如果再算上过税住税,无虑二三百万。 所以一般要打,而且要防止杭州城內的重要人物逃出城,直接顺著钱塘江跑路大海,还真就得打嘉会门和丽正门。 基於此二位哥哥帮帮忙吧,把孙虎臣推上去。至於原本那个守门的班直指挥使,给他往外头髮个什么知军之类,能够直接理民捞点油水的官,送走算求。 虽然地方官辛苦是真辛苦,难做也是真难做,但是直接面对税基。面对税基自然有面对税基的好处,谋个实缺差遣这会儿还挺难呢。 反正二位哥哥这会儿已经被张巡说动心了,確乎是应该开始备战第二次德裙朝皇权战爭。上一个赛季的获胜者谢太后垂垂老矣,老得人都坐不住了。现在还不提前准备,真的开赛,两眼一抹黑,是宰相都能被人在御园捶死。 一番议定,三人这才离开都堂內的小隔间。两人也得各自去找自己的谋主商量,不出意外,文天祥会和杜滸聊一夜,陆秀夫也差不多。张巡肯定是要和叶李再细细分析一番,余杭门打开就是六公里长的御街,直通皇城和寧门],这门其实最好也控制起来。 但一下子提太多要求,很容易引起朝廷內外的注意。很多事情最好一点一点来办,谢太后就算要升天了,也不差这三天五天的。人迴光返照不还得一阵嘛, 所以先把嘉会门的事確定下去,作为后手。 作为奉朝请的留梦炎,当然没资格天天进宫去观瞧谢太后和赵湿的气色。连文天祥都不能天天见到谢太后,也就是张巡了。要不是张巡班师回朝,谢太后根本不会到勤政殿去垂帘听对。 不过留梦炎作为状元相公,虽然有临安大乱,提前跑路的劣跡,可到底状元加前宰相的身份,还是使得他颇有几分人脉关係。 毕竟本位面的留梦炎可没有降过韃虏,那就还是“守正文臣”。 当初谢太后和赵湿闻听常州城破、张巡战死的消息,撞响大內的燕肃钟,召文官来朝,武將来卫,最后一共只来了六个人。带宋剩下的四万名官僚呢?所以阿大不要笑阿二,大伙儿都把这一章翻篇吧,没事別提。 谁要是提了,那整个朝廷就没法存在了,因为除了陆秀夫等六人外,其他人都是弃君父而去的小人。 既然这一章翻篇了,那留梦炎自然可以平静自然的在临安优哉游哉的当官。 结交各路名土,出入公侯之家。 不过最近留梦炎还是很小心的,除了正常奉朝请的站班外,也就只有极少数公务什么的,会领旨意出门。 比如先帝们谁谁谁曾经的生日或者驾崩的日期,就派这些提举宫观的老臣们,去祭拜一番。正旦大祭,那是所有先帝一起吃血食。平时先帝的活期死期啥的,都是派个人去拜一拜,追忆一下了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天祥、陆秀夫这么忙,把陈宜中、留梦炎留在临安,也能分担一些不必要的公务。朝廷的事情多,好让文天祥把精力,都放在军事上。 对於文天祥或者其他什么人在调查自己,留梦炎其实心里面很清楚的。但是只要没有捉到实证,他作为前宰相还是有体面的,不至於当场抓起来就一锤。 谁叫文天祥巴望著带宋好,一直在拼尽全力的维持带宋的这个封建秩序呢。 文天祥拦著,真的不好发作的。 在利用了一番小皇帝之后,留梦炎並不准备完全收手,还是继续布置。他文找到了景定三年出身的进士黄遇龙,黄遇龙中进士之后,只得了个千办官,宦海沉浮十来年,才干到右司郎中的位置。 马上五十了,还在临安坐著中层官僚,也没啥权势。就像后世很多部委的所谓处长主任,正处级是正处级,可实际工作是写材料,没日没夜的写材料。真要比起来,和外头的知县老爷比,那连威风都摆不起来的。 所以黄遇龙决定搏一把,上书弹劾现任太府寺丞的孙填(这个名字有问题, 不一定对)。此人是北宋宰相孙之后,江西吉州人。当初文天祥在江西起兵勤王,孙珀是文天祥的大妹夫,自然也跟著一起干。 当场补了宣教郎,很快又监官告院,伴隨著文天祥的最终取胜,现在已经升迁到了太府寺丞。这对一个非进士出身的人而言,已经算很不错啦。 他有什么问题呢? 或许很多人不记得了,当年文天祥为了全歼囤聚在当涂·歷阳之间的元军, 曾经轻车简从进入庐州,去找溃兵而回的夏贵。发现庐州確实是没有几个人了: 但是黄万石还有好几千水兵屯巢湖。 所以当时文天祥就允诺要给黄万石等人二百万,开拔进战场就给一百万,战胜之后还有一百万。钱是从先帝赵拨给贾似道搞军的三千万贯里面出得,这笔钱已经是个糊涂帐了,一直没人追究。 问题恰恰出在帐面最清楚的文天祥允诺给黄万石他们的二百万里面,其中的一百方不是头期款嘛,確实给了黄万石,不然黄万石也不会出兵。这一点,人证绝大多数还活著呢,保不齐还能找到当时的签收公文。 还有一百万,当时文天祥就交给了妹夫孙填,让他之后载运去送给黄万石搞军的。结果后来歷阳之战宋军大败,人马星散,诸军溃乱,等在庐州的孙堆就没人管了。 孙填带著的一百万,自然也没人管了。 再等战胜,已经是两年后的事咯。这钱嘛,就消失了,莆管怎么消失的吧, 反正是没了。黄遇龙要上书弹劾的,就是孙贪没了这一百万。 第529章 529.是我花的怎么滴 第529章 529.是我的怎么滴 先帝赵禥这笔三千万的帐,那是烂帐中的烂帐,当初四面瓦解,一片混乱, 是人是鬼,但凡沾点边的都在这笔钱上动过手。 再者后来扬州被阿术包围,先是大疫,后是大飢,亡死的军民百姓何止十万人。衙门官吏,守城兵士十停都死了六七停,当年经手的人都死了一个户口本了,怎么查? 其实还有一笔烂帐来著,就是当年隨同贾似道一道出发,要拿来搞赏三军的黄金十方两,白银五十万两。这一笔最后几乎是全部落入了张巡的口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朝廷也根本无从追问,或者说二圣就没问起过。 也挺稀奇的,这么大一笔钱没了,二圣居然纯当不知道。 反倒是那三千万,二圣一再过问。张巡依稀还记得,谢太后把彼时慷慨激昂,认为国家到了如此危急关头,作为李纲的子孙就要死国的李让给派来。就有催促张巡进兵,而进兵的钱便是那笔三千万来看。 其他帐目都是糊涂帐,文天祥专款专用,专门提领出来的二百方倒是清清楚楚。当事人夏贵是死了,黄方石还没死,夏柏也没死,这会儿都可以叫来作证。 有一百万的亏空! 但凡这个贪赃枉法的黑水泼到孙填头上,就有机会攀咬文天祥。 张巡可以篤定文天祥不爱钱,也不会贪污钱財。就像季汉的诸葛亮说得,自已的吃穿用度,都是官给,他自己不需要钱,也没有钱的地方。文天祥也是如此,从住的房子到家里的吃喝,几乎全是朝廷按照宰相的规制给与的,或者二圣赏赐的。 对於一心让带宋再次伟大的文天祥而言,但凡他有一百万,都肯定拿来打造器械,或者设法收买北边崛起的新韃虏。绝不会拿来自己用,或者分给亲属。 可张巡篤定,不代表其他人篤定啊。带宋的官僚搞灰色收入,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当官简直就是做生意,要不怎么叫“经济学问”呢。薛宝釵还让贾宝玉专门去学经济呢,不就是学如何做官赚灰產嘛。 咬啊! 趁现在把水搅浑,让文天祥陷入一个自证环节,那就太美啦。人一旦陷入了自证,那就没救了,永远证不明白,哪怕你跳楼自杀,命都不要去自证清白。呵呵,都能有人说你是畏罪自杀,以逃避法律责任。 千万不要自证! 当然啦,现在还没运作到这一步,只是黄遇龙先去弹劾一下孙填罢了。能不能咬到文天祥,得看下一步的动作。大伙儿见招拆招,文天祥是始终希望维持整个临安朝廷安定团结大局面的,好让他全副身心都投入到驱逐虏、恢復中原的大业中。 偏偏他大公无私,是这样想的,別人不这样想啊。別人只想內斗,只想內订,只想把你踩下去,换我上来爽一爽。 只能说文天祥在某些方面,是始终没有进化的,充满理想。你可以说他幼稚,说他不成熟,但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幼稚”理想主义,才使得他被传扬干古,成为方世不易的忠义榜样。 所以咯,一封朝奏九重天,弹劾的奏章直接在都堂眾人面前炸开。谁不知道孙填是文天祥的大妹夫,是文天祥这个宰相政权的一份子。即便孙填只是个太府寺丞,也不妨碍他是文天祥政权的核心人物之一。 没有常朝,不需要去都堂的张巡,正在和叶李密议怎么安排人控制余杭门呢,就有人抄了一份弹劾的表章来给张巡瞧。 “其心可诛啊———.”叶李就坐在张巡旁边,瞧了个明明白白。 “衝著文相公去的。”张巡也看的出来,又不是以前那傻小子了。 “唉,寿慈宫违和,真是什么人都跳出来咯。”叶李对这个黄遇龙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可以想见,这位老兄一个重要的职位都没干过。 像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临安府尹,以及城厢各处的干办官,叶李都能如数家珍。省台的卿相们更是连父祖三代是谁都背的清清楚楚,但就是不认识这个什么黄遇龙。 “跳出来好啊,怕只怕不跳出来。”张巡反倒不觉得这是坏事。 就看咱们得文大哥哥如何应付了,是要来文的,还是要来武的,文的那就发送去海南吃烤生蚝。武的嘛,哼哼,中国歷史上淹死在厕所里的王侯將相,那不是一个两个。 怎么说的来的,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节帅。” “恩?” “度庙所赏军资三千万,此事在下不甚清楚,论理不该说的。但———”叶李是后加入张巡阵营得了,確实不知道当初这笔钱最后是怎么完的。 “但说无妨。”张巡现在有什么好怕的,胆大的很。 “不妨將此项全部揽下,但不是现在。”叶李有想法。 既然这笔钱会一直成为对方攻击文天祥·张巡阵营的靶子,那就把这个靶子彻底的按下去。最好的办法绝不是自证,而是张巡站出来,直接应承下来。 我了! 怎么滴吧! 有人能够一个人掉两千亿韩元的贿赂,一个人吃掉十五万吨的牛肉,自己喝汤,兄弟们吃肉。所以他魔下的弟兄,哪怕三十年后,五十年后,老的牙都鬆了,瞧见他仍旧站的笔直,高呼一声。 “卡卡,团!结!” 眼下张巡要是把这口锅全背了,首先是绝对不会有人再敢来追查。就算是赵地也绝对不会来追。那这笔钱的烂帐,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其次是所有这笔钱的受益者,都要承张巡的情。即便是文天祥这种没有受益的,因为张巡把事一肩挑了,那也得以解套,从此再也无法用此事来攻击文天祥,以及彼时文天祥的幕僚和隨从人员。 最后是进一步试探对手的动作,眼前这都是一般的手段,过分缠斗只会把张巡拉到他们的舒適区。不如就逼他们出绝招,张巡反正是一力降十会。 呼叫侍卫亲军马军,把他们一个一个发送上天。 第530章 530.快办不成终牵连 第530章 530.快办不成终牵连 要说不说,上奏的黄遇龙这一招使得好呢。孙咱是个什么东西,进士都不是,靠恩荫起来的官,首先出身就一般。其次黄遇龙是半点都没有提文天祥,全都在说孙咱贪污了国资一百万。最后就是当初的人证夏柏这会儿人在临安受赏, 立时可以对证,非常的正大光明,大公无私。 句句不提文天祥,句句在点文天祥。 好在张巡和叶李私下预料的不错,文天祥也不是雏鸟,他自己保证不贪不占的,但其实多少对手下弄点灰產並不十分严苛。这年头你想找那种清白如玉的官吏,可能吗? 所以仅仅只是一夜,孙咱就立刻主动站出来,表示这钱我贪的,没错,全贪了。一百方贯,堆起来和一座小山似的钱,都是他贪的。 不能叫做弃卒保车,也不能叫断尾求生,更像是投石问路。因为在带宋,咱们反覆提及过得,即便是赃官,也不过就是罢官回乡歇两年。只要朝廷內有臂助,过两年就起復了,大概率还是原官起復呢。 就是让孙咱跳出来一肩挑了,快事快办,走完流程就结案。 谁要是敢翻案,一案两办三办,那就坏政治规矩了。 如此顶多只需要倒孙咱一个,不存在牵连其他人的可能性。弹劾確实是谁都有资格跳出来弹劾,但是断案判案,一直到最后定罪的权力,都是在文天祥手里的。 当然,如果二圣硬是要插手案件的审理和判决过程,那是另外一回事。看文天祥的处置手法,还有点和张巡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儘快办结,然后看对手还有什么后招? 有什么招数儘管使出来,没招数的话,那死期可就到了。 但是,文天祥看得出这事是朝自己来的,是希望把自己,以及自己魔下一大帮人都拉下水的。张巡也看出这是要搅混水,开始乱战的。但是当今的官家赵,他的教学课程显然还没走到这一章。 对了,刘汉杰已经被从日讲官的队伍里面开了出来。文天祥不放心,放邓直接去给皇帝上课,就正儿八经上文化课,不讲什么狗屁的使功不如使过。另外三个讲官还在,毕竟没有瞎说话,那就没必要换。 如果大换血,那就算赵还是个小孩,也知道朝廷里面这是斗起来了。那后面保不齐赵还要闹什么么蛾子呢。 別看南宋基本不怎么爭讲官了,可以明朝的正德皇帝举例,他的讲官是杨廷和。虽然被宦官刘瑾给弄出去了,可皇帝一问,立刻就能回来。 见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人,只能一点一点的搞,搞得太快,皇帝起疑,那事情反而不美。 然后,然后赵湿还是知道了这事唄。毕竟一封朝奏九重天嘛,谢太后没死呢,她搞朝堂平衡呢。要不把陈宜中和留梦炎以奉朝请的名义留在临安作甚?十天半拉月见一面,瞧瞧人活著嘛。 人活著就多个备份,方便隨时执行他们老赵家最喜爱的异论相搅之策。 转天赵就问文天祥,对於贪污了一百万的孙堆是怎么一个处置方法?估摸著此时的赵,也是有点小情绪的。 朕的钱! 对啊,钱是他爹赵的,稀里糊涂就没了,可不就得问问嘛。这里就终於引出了留梦炎让黄遇龙弹劾孙珀的重要目標。 文天祥的名声在全宋朝有多好?不论是公开的处理政务,还是私下的为人德行,都好得根本挑不出刺来。他还是状元出身,简直就是当代无敌完美的化身。 他连儿子文道生参加科举,都不允许就近在临安太学参加,硬是要送回困难考区江西。旁人完全没有攻击文天祥的“点”,真的找不出任何的地方来攻击他。 说句不客气的,你就是怀疑文天祥,都沾点不对劲。 可別人不行,赵行啊! 谁叫赵是皇帝呢,他先是问孙填贪污一百方的处理方法。那肯定按照祖制,官没得做了,但是不除名,就是差遣没了,官身还在。然后发配去隨便什么远恶军州编管二年,以效尤。 这个处理已经很重啦,至少在对待南宋的文官贪污问题上,已经很重了。 小皇帝撇撇嘴,但他也知道,优容士大夫,或者说就是收买士大夫吧,这算是国策,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还要编管远恶军州,那还说啥,算是翻篇。 紧接著,赵就问出了那么一句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却是所有人故意忽略不说的话。 “犯官孙咱可是爱卿的姻戚?” 好了,这件事到这一步,终於在“万眾瞩目”之下,牵扯到了文天祥的身上。因为履歷上要写明四祖清单,以及婚配子女情况的。而且有重要补充內容, 是需要点明的。所以孙填的履歷上写明了他的妻子出身庐陵文氏。 “乃是长妹婿。”文天祥能怎么办,必须承认犯官是自己的妹夫。 “原系都元帅幕府僚佐?”赵湿果然被这句妹夫给钓了起来,细问了问。 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听到有人说文天祥的坏话坏事。除了文天祥打过几次败仗外,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巡还在歷阳被人打得单骑走免呢,这种事不算什么。 现在猛然听到文天祥的妹夫是个贪污犯,那真是千番好奇,万般惊讶啊。 “原系行监官告院,督理粮事务。” “嘖喷喷—”一听杜督理粮,赵湿难得的砸吧了几下嘴,果然管后勤的官容易赃。 “臣失察。”赵湿要是说点什么,这话还能往下接,赵湿不说话了,砸吧嘴了。 没办法,文天祥只能连忙离开自己的座位,恭恭敬敬的给赵磕头。孙珀如果单单是妹夫,那妹夫关我屁事,谁叫他当年是江淮都元帅幕府的僚佐呢。江淮都元帅是谁啊,是文天祥唄。 “矣,相公,相公不止於此—”赵还这没想文天祥给自己磕头,他只是觉得原来文天祥也有看人不准,或者说不提醒手底下把屁股擦乾净的缺点。 懂吧?完美的人突然有个缺点爆出来,太好奇了。 第531章 531.迫其外出或好事 第531章 531.迫其外出或好事 上纲上线! 赵和文天祥对话,不是私下里君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像是这种召对,即便是小范围的,那旁边也坐著记录起居的官吏。 管是起居注也好,实录也罢,甚至是太监记录的皇帝临幸宫人的信日存档,这些一般都会落到文字上。可以说是皇帝没有纯粹的私人时间,就算是干那啥,也有人听门或者听床。 当文天祥说出那句“臣失察!”之后,这句话就算是落到了带宋皇帝的起居註上面,形成了书面文字材料,有了所谓的歷史档案证据。 换个还算懂事的皇帝,会立刻把起居注拿过来,这张当场撕了,或者吩咐记录官別记下来。直接翻篇也好,强行忘却也罢。 可惜,撞上的是还没学到这一章的赵。 哪怕是谢太后在这呢,可惜老太太前儿见张巡,消耗了太多了精力,天气文渐渐寒冷起来,不大乐意走动。 把文天祥扶起来,赵湿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但没搞明白哪里不对,只能说先让文天祥回去,有事明天再议。 金身破了! 站到勤政殿门口,文天祥就知道事情要滑向不可预知的方向了。因为他现在身上已经掛了一个污点,原本的无懈可击金身没了。这一条现在可以不说,將来但凡有点事,就可以拿出来,说文天祥识人不明,引申为不会用人,强行发展为文天祥脑子糊涂,最后结论为文天祥老年痴呆该罢相。 其实这会儿要是文天祥脸皮厚一点,或者纯纯的权臣,像是那种堂而皇之给皇帝下药都不怕的权臣。那他直接回身,去把起居注撕了,这事至少没有落在纸面上。 可惜他忠直人啊,虽然大权在握,却做不到这一步。 走到和寧门,风一吹,文天祥突然感觉自己背脊发凉。一著不慎,斗法落了下成。不出这道门,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怎么办? 已经散班,准备回家的张逞正好出来,瞧见文天祥束手站在空旷的广场上, 就上前来问怎么了?是孙咱的事有什么反覆? 连张逞都在议论这件事,可知临安城內上上下下都关注啊。 何止是有反覆啊,事情简直是要坏。瞧见他面色稍稍有异,张逞连忙把他拉进官厅之內,派人去请陆秀夫和杜滸,这二位都是勤勉的人,况且文天祥没出去,他们肯定会留在都堂內,等著一道走。 互相讲一讲今天有什么大事,哪里哪里有大灾,哪里哪里有通欠。如今不是一言堂,事情商量著办,各自体谅。 二人一进门,听文天祥把话一说,陆秀夫立刻拉起文天祥的臂膀。幸亏这会几是你自己说自己失察,但只要垂帘听政的谢太后说你不算,那至少还有个回寰的余地。 確实嘛,当时孙咱在庐州,文天祥都跳长江自尽了。后来被人救起来,就去苏州组织新军援兵,救援常州啦。是有理由把文天祥摘出来的,不就是歷史文件嘛,形成新的歷史文件就好。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陆秀夫在大內那是有威名的,毕竟南宋敢於直接打劫內帑封桩库的,最近几十年,唯有陆秀夫一人而已。 一路衝到谢太后寢殿,谢太后正在软榻上烤火,赵也在。虽然不知道自己和文天祥的对话有什么问题,但赵湿能感觉到不对劲,这会儿就来问自己奶奶来著。他奶奶还没批评他呢,宰相们就杀到了。 行,立刻出歷史文件,公开下旨说孙咱是自行其是,文天祥和他失联两年, 实在无法体察。原本还能保住孙咱的官身,现在必须更加严厉的处置了,除名发配广西。 事情是圆回来了,风波却算是彻底起来咯。 在宫外的张巡得知此事,连连拍手,日防夜防,还是没有防住啊。闻讯而来的叶李却没有张巡这样的情绪波动,而是平静的坐下来和张巡分析。 眼前这事或许是“好事”,谢太后病体沉,根本不存在治癒的可能了。一侯大变,如果朝廷的宰相还是文天祥,张巡还真不一定能够大开杀戒呢。 可如果有人不知死活的把文天祥排挤出了朝廷,出判江陵府或者出判广州府,这对张巡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只要文天祥被排挤走了,其他人还有谁值得张巡忌惮的呢?你说陆秀夫?陆秀夫和文天祥是政治盟友,文天祥出外,陆秀夫大概率也不会安然无恙的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或许这一次,留梦炎还算是帮张巡呢? 总比张巡率兵到了余杭门,文天祥站在城门口,喝问张巡是来谋朝篡位,还是来勤王护驾要强吧。 等张巡在临安把事情做齐,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可能连临安生变的消息都没收到呢。 大不了將来把赵封个宋国公,文天祥做宋国相,陆秀夫做宋国长史。不一样是侍奉他们的带宋嘛,没问题的。 除非他们自杀!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李瞧了一眼张巡,发现张巡並没有暴跳如雷,或者极力反对。不由得对张巡微微頜首,这位张二节帅,固然重情重义,却也已经能分得清楚场合。 而张巡其实是在想,自己肯定是不能背上杀害文天祥这样忠臣的骂名的。那听闻改朝换代,文天祥要是殉了他的赵和宋朝,算不算得偿所愿? 结合他个人的经歷和思想来看,或许还真是。 这么说肯定是沾点矫情逼的,毕竟叶李都和张巡说了,狠要狠到无情。为了夺权,別说杀忠臣了,只要能成事啥都可以干。刘邦为了活命,直接把老婆孩子从车上推下去呢。 按照叶李的想法,眼下不如静观其变。 变很快就到了,文天祥再次主张派人去往辽东和草原,去找那位在草原上崛起的海都,同他缔结海上之盟。 太平的年月只会让人们忘却外部的威胁,进而內斗。战爭大起,烽烟瀰漫, 不说赵了,即便是一般的老百姓,也会立刻明辨起是非来。 第532章 532.文相上书要改元 第532章 532.文相上书要改元 如果还是以前,张巡会旗帜鲜明的反对这一提议。但现在张巡冷漠了,斗吧,使劲的斗。俺懒得掺和进来,走还不行嘛。 反正也受了罚,吃了处分,赵的威风摆完了。唯一需要確认的就是嘉会门交给孙虎臣了吗?如果已经交给孙虎臣了,那张巡在临安便无甚好留恋的。 或许说可惜的话,那就是没能再和马堃见一面。这位老兄还在四川到临安的路上,没办法,荆湖的运力和人力,都去支援襄樊前线了。马堃过了夔州,连拉縴的民夫都凑不齐。明明也不是多长的路,走得远比当初张巡要慢。 算了,都是在两川战斗过的兄弟,回头再见也是一样。 孙虎臣这事不难办,因为殿前司一下子损失了近万大军,原本的宿卫守城, 以及巡御安排,全都需要大规模的调整。孙虎臣是二圣非常亲信的大將,拨他去守嘉会门,连个水都没溅起来,就走完了流程。 陛辞。 很可惜,张巡都要离开临安了,又看了一场好戏。在朝会上竟有人跳出来, 说缔结海上之盟过於縹緲,不切实际。 在南宋朝,恢復中原,尤其是恢復祖宗陵寢所在的河洛汴宋之地,是一项政治正確。永远不会错,也永远不能错。因为这算是南宋皇帝的正统性来源之一, 心里再想苟安,嘴上也要喊有朝一日,打回河洛。 往前几朝的官员,即便事实上反对北伐,反对恢復中原,但嘴上都不是这么说的。要么说兵力不足,要么说耗费巨大,要么说北虏正强。 只能说时机不成熟,不能说別恢復中原了。 即便你是这个意思,也得转著弯的说。而且也不应该在大朝会上说,这不就是点炮嘛。上面坐著的赵湿,你叫他怎么答? 谢太后又没来常朝,最后还是站班的殿中侍御史把人给呵退了,接著赵湿再宣布退朝。事情临时翻篇,但风波並不停歇。 文天祥也不是只有这一招的,不就是互相搞事嘛,很快新招就出来了。眼前这会儿小皇帝已经在选秀之中,预备要十二岁大婚来著。大婚是天大的喜事,尤其在封建家天下的时代。所以文天祥上奏,提出了一个请求。 改元! 德祐这个年號其实一听就知道,是祈愿国家太平安定,祖宗有德保佑的意思。或者也有点別的含义,但大差不差,基本就这样了。 取这个年號的背景那更是眾所周知,先帝度庙驾崩,襄阳告破,国乱岁凶, 边畔大起,社稷板荡。偏偏还新君冲幼,无法理政。擬定年號的时候,肯定巴望著祖宗保佑,让带宋好起来。 最终才用的“德祐”,好像效果还真不错。 因为张巡横空出世,在常州守城二年,把虏给打回去了。带宋的社稷转危为安,国家宗社得以保全,可不就是祖宗有德庇佑嘛。 现在天下已经太平了,或许还有点小规模的民乱吧,反正大规模的都镇压完了。九州昇平,海內又安,恭逢主上大婚,怎能不改元呢? 封建生活中,改元这玩意儿代表多大的政治影响,应该不需要过分的赘述了吧。如果一个宰相能够令皇帝改元,別得什么都不说,至少这位宰相的威势將得到极大地巩固。 有一种皇朝正统性光环的加持,成为了皇权代言人,甚至是皇权的部分具象表现。 那別说什么动摇文天祥的宰辅之位了,骂两句文天祥都算是无端生事。隔壁日本,天皇改年號,那也得幕府將军上奏,才会改元的。 织田信长成为事实上的“天下人”,其中最重要的標誌,就是他放逐了还是室町幕府征夷大將军的足利义昭。而自行上奏所谓的朝廷,进行改元。 京都朝廷一反常態的接受了织田信长的奏请,宣布將年號从元龟改为天正。 事实上便是確立了织田信长武家之长,拥有天下权势的地位。 不过很可惜,这个时候张巡已经离开临安,抵达了常州。並且在常州滯留, 一方面祭扫宗祠,献上香火。一方面也是还有个事情要办,说起来不算大。 咱们当年的好兄弟马雍马大哥哥,仅有的那一个儿子马黑孩儿,今年实岁八岁,虚岁十岁。不再是个总角孩童,勉强步入少年的阶段,张巡得带在身边, 他爹还有四五千人的旧部,现在由他舅舅,以及他爹的旧部率领,是为御营前军右厢。右厢都统制就是他,当然他现在也有了个大名,唤做马绍。 名字不是张巡起的,是他母亲为他专门想的。可能有点特殊的含义,但这不重要。单单凭当年马雍和张巡的情分,马绍和张巡的亲儿子也没区別。 另外像是张喜的弟弟也一样,原本说是要尚晋国长公主的,没尚成,这会儿送去临安太学读书了。能考上进士最好,考不上拉倒,跟著张二哥哥干也是能做观察使。 当然就马绍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委以重任什么的,主要就是跟在张巡府中听听看看,顺道开始接触他爹的旧部。 曾经张巡是有过兼併马雍所部的想法的,那时候张巡是个军头嘛。现在不一样了,张巡野心大了,马绍就成为了一个极好的范例。 兄弟们跟俺干,荣华富贵能传子孙。 不单单是自己能够挣到荣华富贵,儿子的,孙子的,一代代传下去,但凡张巡还在。有张巡一口汤喝,就有大伙儿一口肉吃,谁也不会落下。 既然是马雍当年的旧部,那就得交还给马绍。而且马绍是这些兵,在马雍的遗体身旁,灵前推举的都统制官,如此也是全了他们的忠义。 马绍倒也不认生,虽然和张巡的接触不是很多,毕竟张巡非常的忙,但是对他的关照不少。吃穿住行,教育培养,都有所过问。 现在更是直接把人接到身边来培养,比之张巡亲侄子张楨,也没差多少。张楨念书念不上,这会儿跟著张巡在军中歷练,將来必有他的开国王。 第533章 533.马家有幸尚公主 第533章 533.马家有幸尚公主 回返扬州镇內,张巡被削保寧镇的事已经基本传开了,文官武將各个为张巡抱不平。即便是姚等僚吏官佐,也觉得朝廷处置不公。颗平了那么大一场民乱,最后居然还削去封赏? 望之不似人君! 竟然真有人把这话说出来了,张巡还是挺异的。不过想想也是,这淮南镇已经只知有张二,而不知有赵二了(赵是嫡子,但排行老二)。 安抚住群情激奋的官佐们,张巡先是询问了一下子自己不在这半年的镇內情形。基本上风调雨顺的,没发生啥大事。今年的粮食收成也还可以,並没有说有什么大灾。 另外知安庆府的刘源不是升任枢密都承旨去了嘛,知安庆的位置空出来了, 这个官朝廷没往下任命呢。倒是刘源的那几千人,张巡比较关心。 一问,交给他的族子了。真好啊,带宋这会儿確乎是兵为將有,已经事实上没法直接控制军队了,全靠笼络將校,来驱使兵卒。 人马这会儿都已经回返去安庆了,赏赐啥的,除了朝廷的功赏,淮南还有专门的出征例赏,一併到位。兵士们都很高兴,背著绢布和盐巴,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去找暗窠子。 不对,现在淮南没有没家的兵士了。 自福建发运而来的十余万妇女,才一到镇,各镇的將校就络绎不绝的来领人。都高兴著吶,节帅给俺们发娘们啦。也不分什么高矮胖瘦,来一批发一批, 回到各自的防区,內部调剂。 反正人数上,肯定是比之淮南镇的兵额要多的,所以完全不怕不够分。这大概也是张巡迴来之后,有人敢说赵二望之不似人君的原因之一。 淮南镇的兵土,真就是除了一条命是自己出得,其他全是他们和张巡互相成全,然后张巡替他们挣来的。 节帅就是我最亲爱的小爸爸! 哪个兵不盛讚张二节师的恩德,这和再生父母確实没啥区別了。最后还剩下几千掳劫来的妇女,诸將二一添作五,全都给分了。张巡肯定是没分的,即便和李淑真已经有了小节帅,但这会儿张巡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多爭一个两个。 回家先把马绍介绍给李淑真,顺道抱了抱又大一截的儿子春申,张巡这才坐下。因为在常州耽搁了儿天,临安进奏院的日报没有细看,趁看这会儿无事瞧瞧。 才翻开第一份,张巡就哦哟了一声。 不知道谢太后是一个怎么样的想法,先前提及过得要选附马的普国长公主, 终於选定了人选。而且这个人选还有点出乎意料,选得是马的孙子。 真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谢太后大约是看出朝廷实在是爭得厉害,已经开始分班站队,要进行继承斗爭了。可赵又实在年幼,没有办法完美的控御朝政。 那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儘量让站在皇帝一侧的力量大大的。 其实谢堂也算站在赵一侧的力量,但是谢堂已经有了私心,想要通过执掌荆湖镇,来保全谢家的富贵。在利益一致的时候,会站队赵。在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可就说不定了。 除非赵湿的皇后还是姓谢。 但这事竞爭挺大,暂时还不能完全做决定。全太后看著不爭不抢,但她绝对希望自己的儿子娶全氏的女儿。现在婆媳二人內订,绝对不是好事。 所以退而求其次,谢太后终於做主,把普国长公主嫁给出身西军將门世家, 勤於王事,忠於赵宋,既有一定实力,又有相当能力的马家。 如果老马家能够死心塌地的为带宋干,那即便有事,赵湿也能立刻招呼来数千精兵。配合上孙虎臣的二万人马,守卫皇宫是绰绰有余了。 赵还是天下正统所在,是皇帝,是天子,只要不能快速底定变局。那跳反的一定会在各方的攻击下完蛋。 瞧完眼前的日报,张巡下意识的还点了点头,设身处地,把自己转到谢太后的位置上想一想。喷,肯定是能拉一把算一把,能救一个算一个。 不对,能救一个算一个的是赵与芮,荣大王还在挽救泉州的南外宗子们呢。这会儿泉州瘟疫虽然平息了,但是百业凋,城外杀成了一片白地。 破坏是非常容易的,可是建设却极其困难。重新构建泉州內外的贸易网络和正常的商业流通环境,怎么也得三五年吧。这三五年,南外宗子都得靠赵老登来接济咯。 谢太后肯定是救不了所有宗子了,能把赵再扶上一程,就算对得起赵的咯再展开第二份日报,便瞧见了文天祥说是要改元的事。哦哟,也亏咱们走得早,朝廷这是已经公开的斗了起来,就差发动台諫搞把柄,弄人下台了。 说起来留梦炎也没啥太大污点,至少以目前的封建社会价值观来看,除了那条跑路的大污点外,几乎没啥大问题。 甚至还有说法,说他早年间较为注重名节,並不完全阿附贾似道。所以贾似道在出发去丁家洲同伯顏决战时,选择的留守大臣是陈宜中,而非留梦炎。 要论装,可能还真就是陈宜中比较会装,能够把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贾似道都给骗了。 难怪了,这会儿双方都没大规模的发动人员,进行弹劾。一则可能是投鼠忌器,二则两边確实都没有啥表面大问题。 文天祥办得都系救国大业,名声在外,享誉全国。留梦炎是儘量不办大事, 不办事就不会办错事,两面光的很。 喷喷喷·—·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一方面也算是斗得难分难解了。在没有外力干预,二圣还始终秉持异论相搅国策的前提下,且有得斗。 连看了两份日报,都是事,找叶李过来商量商量吧。李淑真听到说去请叶先生,也没多问,只是起身抱著孩子,顺道把马绍也给带了出去。 一边领著马绍往外走,一边还问吶,今儿婶娘给你烙饼好不好?,看来今天晚饭是吃烙饼。 第534章 534.军队地方是根基 第534章 534.军队地方是根基 叶李入得门来,简单瞧了瞧日报,心下瞭然之后,当即就给张巡来了一句。 还是咱们节帅平时表现的太“善”了,一直在秩序框架內部玩耍,这就导致现在这么多人参与进德祐政爭第二赛季时,事实上轻视了张巡。 他们確实想到了张巡有兵,也想到了兵大多都听张巡的话。但张巡所表现出来的忠,又是那么的忠不可言。 造反的决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好下的,或许张巡就一忠到底呢? 王莽谦恭未篡时,全忠乎?半忠乎?献忠乎? 一切都没发生,人就会在下意识的情况下,把自己这一方的某些劣势给忽略掉。因为那些劣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挺无害。就容易让人家形成错觉。 我能拿捏住! 眼前这会儿,各方都开始下场了,都开始出手了,都是奔著爭夺赛季总冠军去的。咱们张二,虽然事实上有爭夺总冠军的想法,但是在外部,绝大多数时候,都被临安各势力集团,算成是文天祥集团的有机组成部分。 那就让他们这么想著吧,按照叶李的想法,张巡的根本並不在朝廷。即便文大哥哥在做著“首相”,大姐夫陆秀夫是参知政事,亲哥哥张逞是翰林学士。他们现在在朝中会维护张巡,但前提是张巡维护带宋。 那假如张巡反宋了呢?所以就別把指望放到他们的身上,咱们得自己奋斗出自己的外部势力集团。 也既张巡的根本在军队,在地方,而不在朝堂。 对对对,这话张巡懂得,军队是张巡的根本,这一点张巡非常清楚明白。这不还把小马绍给带上了,预备把他爹那四五千人还给他嘛。整个淮南镇,哪一个大兵不爱张巡? 绝对是张巡带著他们去河北大平原上,直面十方韃虏铁骑,他们都不眨眼, 一定乐意根张巡干到底的那种。 那在地方是什么意思?拉拢豪绅?叶李瞧出张巡的疑惑,非常直接的摆手。 豪绅是需要拉拢的,但绝不是所有的豪绅都要拉拢。 天下的蛋糕就这么多大,要是把现在所有的豪绅都拉拢上,建立了新朝,你张二,还有一大帮功臣吃啥? 所以分两步走,第一步张巡已经基本走完了大半,淮南军功集团算是建立了起来,而且非常忠诚於张巡。这保证张巡即便在没有大规模地方士族的支持下, 也能够勉强建立统治。 但想要事实上管理天下,並且行之有效的维持整个中枢朝廷的运转,还是需要读书人的。而且是相当数量的读书人, 论理,张巡最亲近的,肯定是浙西这一路的士绅集团。本身这一路士绅也最亲近张巡,因为张巡就是他们本地出身,甚至可以说张巡的成功,和常州本地土人的大力支持正相关。 问题出在朝廷的赋税,十分之四出在两浙路,如果算上各种专卖收入,事实上一半出在两浙。 因为朝廷收农业直接税真的越收越少,所以只能通过加强各种间接税来盘剥百姓。在南宋开禧年间,酒税就已经高达1017万贯,茶税330万,盐税340万,只要老百姓还需要消费,就必然有税,这一点其实和另外一个时代绝大不同。 另外一个时代因为生產力大发展,农业税成为了无足轻重的税收,而老百姓前期普遍贫穷或者中期生活一般,加上西大把市场对其开,所以把对生產部门的直接税作为收入的大头。 这种方式非常舒服,因为计算起来远比计算消费附加税容易得多,而且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所以在那里,他永远只会重生產,因为生產来钱快,且来钱容易,生產出来他就有税。 永远不可能促进消费,把整个埠往消费端转,那就是天崩地裂要动摇整个国本的大事。国家的收入一下子减少百分之三四十,那甚至可能会亡国。 南宋就是因为四川在短时间內,损失了一千六百万人的税基,导致南宋的收入爆降,这才在后续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应。虽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共同作用,但是失去了一千六百万人的消费间接税,南宋朝廷的財政確实就变得更加乏力了。 至於这个短时间,以一个只能活几十年的人类来说,那確实很长,前后十几年呢。但对於一个国家而言,十来年损失全国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税基,那就是光速崩盘,不可同日而论。 话说到这里,叶李的態度就很明確了,如果张巡以浙西,甚至是两浙路的士卒集团为基本盘,那就要做好新朝十分之四的收入消失的准备。 以前张巡自己是常州世家大族的时候,对抗宋朝廷的加征,是什么样子,应该不需要赘述了。 一旦浙西的世家大族们成为张巡统治全国的土族基础,那么浙西的这块税基,你张二准备怎么办? 自从两次南渡,两浙路,或者说某种定义上的江南地区士绅集团,已经开始全面成型。在元朝一代得到史诗级加强,明初靠朱重八的淮西傍子大爷狂暴轰入,猛猛杀了一波,明后期就成为了左右国家的主力政治集团。 当然最后满清的刀子够快,再大的集团也能杀成小白兔。等太平天国和曾剃头一起来,那这一片的士族基础,才算是彻底盪尽了。之后常公的江浙买办集团,还试图再伟大一次,呵呵,提起他们这买办抱军阀,我都想笑。 现在叶李就很明白的提醒张巡,要开始拥抱一个辅助治理天下的士族集团, 也即所谓的拥抱地方。但不要拥抱两浙路的,或者不仅仅只是拥抱两浙路的。 拥抱多了不好,拥抱少了也不好,这个度张巡得拿捏住,免得之后刚建国就玻脚。 “先生,本朝出將入相者极少,我觉得这不好。”张巡当然会和地主土族阶层拥抱,但张巡的想法早有萌芽。 宰相不能只用文官,这一点宋朝確实矫枉过正了。按张巡的意思,现在淮南军功集团,为什么不能成为军功加文治集团? 在边镇干节度使,干得好的,回朝做宰相怎么了?能文能武,能上能下,才是正常的吧。让武將全都目不识丁,只会砍人,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第535章 535.就要广西进士多 第535章 535.就要广西进士多 这话把叶李给问住了,叶李再怎么说,他也是士人阶层的一员,他肯定是不希望武功集团完全崛起,和文官抗衡的。 但他又知道,张巡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不可能偏听偏信文官的话。淮南武功集团是必然要成为新朝的统治阶层的,而且是势力基础。 好,那叶李就要问了,你不拥抱土人,怎么加强统治? 维持统治可以靠你的淮南武功集团,想要加强,还是得要士人。建国早期, 各地方遗老遗少不会少,肯定心怀故国,不来侍奉你。另外许多人可能觉得你未必站得住脚,北方虏一南下,就得玩完,没必要侍奉。 你张二不拥抱一个士人群体,怎么拉起自己的文治团队呢?保证在必要时能够填补必要的空缺,让国家的暴力机器运转起来。 首先淮南军功集团本身就有一定的文治基础对不对?这一点毋庸置疑的。瞧瞧刘源,老得头髮都斑白了,给带宋扛了三十年枪,真让他去干安庆知府不是也干得挺好嘛。 当年张巡得胜,过安庆去支援李庭芝打阿里海牙的时候,安庆城內只有儿千残民。现在又恢復成人口数万的繁荣沿江埠口码头了,说明刘源真行。 像他这样的人,在淮南很少吗?很多知军,那不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也没见闹起来民变啊。 正常普普通通收税,哪怕收到老百姓收入的一半,只要不大兴工役,活活折腾老百姓,那都未必能够爆发出民乱来。搁隔壁小日子,人家五公五民那都是善政中的善政。 其次就是现在便选择完全站到张巡船上来的两浙士族,他们主动来拥抱张巡,来选择张巡。在事实上,他们不也正在融入淮南军功集团吗? 就像叶李本人,浙东大族出身,祖上几代都是三品大员。叶李因为他们家当初和他划清界限,不肯捞他,和家族彻底撕破了脸,歷史上甚至死了写墓碑石都要求把自己的籍贯从本宗族的处州丽水,改成杭州富阳,坚决不和那帮人同宗。 现在他来投了张巡,他自己以及他亲近的一帮文人成了淮南军功集团的一员,但是他处州丽水老家的那一大族人,难道还能在新朝得利? 別说什么小人得志,人都有七情六慾。哪天叶李成了开国元勛,爵封郡王, 官任宰相,这些老家和他划清界限的,他不直接派人全部去打死了餵狗,算他宽容仁慈。 去饭馆吃饭,还得排队叫个先来后到呢。凭啥我张二去拥抱他们?就得现在选择来拥抱我的,才能在新朝成为统治者,去把旧士族给吃干抹净,瓜分这些旧贵的財富。 好好好。 叶李微微頜首,那你这样还是不好使,因为一开始可以用功臣,可以用勛贵。等过个十年二十年,功臣们老了退了,新一代的他们的儿子开始填上来。可他们的儿子未必各个都成器啊,不成器的你也用? 最后不还是得开科举,开科举大概率就是那几个地方的人高中。因为文风鼎盛的地方各种因素相加,就是容易出进士的。 不肖三朝皇帝,只要开上十次科举,就能形成新的地方新贵士族集团。而且大概率就是某几个,或者说就是江南读书士人新集团。 哈?这个?那太简单啦。 我直接学带清不就行了,带清在歷史书上,哪有一句话张巡是非常认可的。 那就是古今封建集权之大成者,有很多招数在封建时代是行之有效的。 比如最简单的,我规定全国进士一科只允许取三百个,限定死了。然后两浙路取六十个,在六十个之外,哪怕你再是文采斐然,文章锦绣。对不起了您內, 下一科再来。 反而是广西,我就给他五十个,哪怕他写的只是粗通文字,朴实平易,那我也录取,就是要让广西老乡出来做官。 至於高考移民,放心,清朝也查,有对策的。 或许你要说了,那不就是让两浙路很多有才华的人遗落在乡野了嘛?这就是典型的看不明白科举制的本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科举制的本质从来不是为了选拔所谓的天下大才,这只是其附带的一个小效果罢了。甚至其本质,都不是为了宣扬正统地位,拉拢全国的读书人,让他们都为我所用。 现实一点吧,中国太大了,搁欧洲能分出来三五十个国家去。我给广西五十个进士,那广西最顶尖的那一拨人才,每三年就被我割一次到首都来。 广西就大概率永远缺乏一个有才华的人,来带头起兵造反。 你可以说,那我一个河南的,难道不能造反?那现在让一个河南的人,去广西振臂一呼试试看。广西老表连这位河南老乡说的是啥都不知道,他们能跟你一个外乡人造反了? 那俺回河南! 挺好,河南张二给了和两浙一样的六十个名额,你都有带头造反的才华了, 那在河南就考上了呀。东华门外跨马游街,进士荣耀,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保不准还能被榜下捉婿,白得一个十万贯陪嫁的媳妇,你跟我说你还要造反? 至於你说这样不公平,对两浙读书的聪明人不公平,他们皓首穷经也考不上进士,太不公平了。 笑话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公平,只有有前提的公平。 每三年把全国各路的聪明人,都割那么一茬,固然同年同科们还是可以抱团取暖。但绝对不会再出现什么某一个地方,比如常州,在宋代一科能中五十个进士的传奇。 要是再延续这个趋势,那確实江南士绅集团就要全面成型,並大举扩张了。 现在硬压,张巡活著的时候压上三十年,开上十几科,全国各路的读书人都进来了。江南还想说一家独大,只按文化水平来录取,那就绝对不可能了。其他各路得利的读书人会报团起来抵制的,成不了。 只要这个制度能够保证正常运行个几十年,那张巡就没白来,就必然能创造几十年的太平盛世。至於之后败坏,那就是后人的事了,关我屁事,我还管到二百年后啊。 第536章 536.亲自定性新阶级 第536章 536.亲自定性新阶级 关陇集团是天然就有的? 山东门阀是天然就有的? 既然这些军政集团不是天然就有的,也是一步一步,通过地域联繫,联姻安排,文化操作,各种各样的手段建立起来,並事实上结合成功的。那凭啥俺张二就没有建立淮南军政文治集团的可能性呢? 首先別的不说,先学一下朱老四的办法。和一般大部分人认同中的明朝,主要就是淮西军功勋贵集团和东南地主士绅集团,这两个集团在明朝的早期和晚期,分別发挥巨大作用的情况有所不同。 明朝事实上军功集团,或者说武官集团並不能简单的只以淮西军功勋贵集团来代替,他事实上在朱重八,朱老四,以及方寿帝君三代帝王的操作下,进行了不断地重整和改造。 可以说,有明一代的皇帝,一直在试图加强武官集团,来不使其被文官集团所彻底的压制和贬损。 参考后世非常充分的明朝史料,张巡得以知晓,明朝的武官事实上分为“旧官”、“新官”和“韃官及土官”。 旧官基本指代跟隨朱元璋从淮西起兵,一直到建立明朝这个阶段,所投效的武官。甚至还包括一部分收降的湖广、四川军阀政权,以及旧元朝政权下的武官。 新官则指代跟隨朱棣起兵靖难,並且获得成功之后,加封出来的一批武官。 这一批武官还包括辽王、寧王等被裹挟的,原属於“旧官”体系,但因为时势造英雄,而成为新官的武官。 官及土官,並不完全基於表面意义上所言及的蒙古人以及西南土司,也包含一部分东北各民族、西藏青海各民族,甚至是朝鲜人。 但必须是以“官”以上这个层级投靠过来的,或者在投靠过来那一刻,被明朝廷授予官爵的身份,才会被认可为韃官及土官。 有元一代,因为高丽系所谓的駙马之国,整体较为支持元朝的统治。在元末,就有大量的高丽“青军”,作为辅助元军的民兵加入到中原的混战之中,朱元璋也曾有收降过高丽青军的记录,这些高丽青军的头领,便算官。 朱元璋时期,旧官最受亲信,为了保证旧官群体的长盛不衰,朱元璋多次下达命令,要保证旧官的世袭岗替。甚至逐步降低了骑射和战策考试的难度,以方便旧官承袭世职。保证以旧官为核心的武官体系,在淮西军功勋贵被朱元璋自己杀完之后,还能够在朝堂上保持优势。 等到朱棣靖难成功,涌现出了新官群体,自此朝廷在所有武官的履歷,以及中枢兵部和都督府的黄册上,都明確写明,该员系“新官”。此后“新官”和“旧官”彻底区分开来,並给予不同待遇。 典型的例子叫做戚继光,他的履歷上是“旧官”,所以他要去京师参加考选,考过了,给了钱,才能够袭职,否则就继续“学习”,等上十年二十年不能袭职的旧官,多了去了。 而新官不仅免考袭职,还得到了更加优厚的待遇。因为到了明朝嘉靖年间, 文官集团的做大,以及武功勋贵的彻底败落,已经非常明显的显露了出来。 所以朱厚下令,新官即便没有差事,也给与“带俸操练”的待遇。有差事先紧著新官来,新官没排上,照样按级別给工资待遇,视同上班。 结果朱厚熄发现,武官集团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隨即下令,凡是官和土官出身的,不论新旧,全部按“新官”待遇进行处置。世袭岗替,不需要考选, 连骑射、步射、枪棒等最基础的考试都不再需要。只要是韃官和土官,一体袭职,加给俸禄。 在客观上,明朝皇帝强行捏聚起来了一个军政集团。但是吧,这个军政集团是跛脚的,甚至是先天就不足的。他的起步,就是因为朱元璋自己把淮西军功集团杀完了,导致朝堂局势倾倒,进而强行捏聚起来。 晚年的朱元璋,直接遇到了所谓的南北榜案,说白了就是已经成型的南方土绅官僚阶层发现老朱把自己的淮西军功集团杀完了,朝廷上东南土绅一家独大了,以为又可以像在元朝那样快活起来了,这才闹出来的。 张巡现在既然有明朝的经验教训,那就从源头上开干,將现有的御营前军、 忠诚军、侍卫亲军马军,以及淮南镇兵各官,全数登记集合。 將现在已经投靠到张巡幕府的全国各地的文官僚佐,也进行登记。两本帐合成一本帐,就称呼为“新官”。 对应还服侍宋朝的“旧官”,你现在来投靠我,以后就是新官群体的一份子。將来投靠的,能活命便算不错啦,乖乖接受成为被统治阶级的命运就好。 参考非洲大区的多年经验,以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各种歷史教训,只要你敢分,只要你能拢得住,汉人胡化也称自己鲜卑贵种,鲜卑汉化也敢自称陇西李氏。 当前就塑造起一个新的淮南军政文治集团,尽力让他孕育发展起来。之后还要什么江南士绅集团? 以后只有“新官”之称,俺淮南新官出身,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从现在起,武將们的儿子都要娶幕府僚佐文官家的女儿,僚佐们的儿子都得娶武官家的女儿,张巡亲自一一指婚。就现在开始,强行捏,也要把这一批人完全给他捏在一起。 只要张巡不断地获取胜利,並最终走向至高的宝座,那这个现在还未成型的军政集团,一定能够蓬勃发展起来。 等张巡哪天真的坐上了那张凳,自己就有本钱,就有不拉拢各地“土豪”的底气和实力。別得不说,张巡现在的刀把子可硬的很。 而且张巡的刀把子是夷丁突骑,他管你什么祖上宰相,公卿世家呢。一刀砍下来,还不就是烂肉一块。 拥抱地主阶级,那是为了符合当前的生產力。但是这个新的地主阶级,不好意思,得由俺张二来亲自定性。 第537章 537.淮南新官大登记 第537章 537.淮南新官大登记 宋朝的官吏,百分之八十都是八九品的小官,这一点张巡觉得挺好的。因为到了之后明清,地方上就一个县官,大县再有县丞主簿啥的,小县根本配不齐。 不好,至少张巡认为不好,就该学宋朝州县里也有专管税收的,专管刑狱的,专管教育的,专管捕盗的。这倒不是说张巡要把县太爷的权势给分薄,或者说什么制衡。 纯粹是给吏员一条出路,吏员干得好,也能选到八品上面。全国两千个县, 再带上巡检、钞司,以及路分幕府的官吏,全宋朝给他弄出来两三万个这样的八九品官职。 既加强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又给更役一个相对较宽的上升途经。顺带也学宋朝,像是赵孟这样的宗子,起家也不过是一个真州司户参军。 进士考中了,除了前三名,其他的都发去下面干这种鰲务官。一上来就发去做知县,这也要管,那也要管,除非天才,要不然最后全都操弄於师爷和吏役之手。 就该让进士去这些判司簿尉上面走上一遭,千上两三任细务,能千明白的再从选海里面脱离出来,干州县正印官。 所以现在张巡登记新官,不仅要把那些有官身的官人们全部登记起来,还要把事实上已经长期在衙门中服衙前役的更役,以及军队的经理人“回易官”都登记入內。 中高层军官联姻幕府和州县的文官,基层將官联姻这些吏役和军队经理人, 都给带上。以后上层跟著张巡去充实中枢,下层外放去充实全国,完全就是榜样。 昨天还是衙门前一个奔走的衙前役,今天就是本州的司户参军或者本县的县尉。有这个上升途径在,吏役的败坏肯定还是不可避免的,但好岁有个切入口能够管管。 想要选上官,就得清廉自翊,干上十年吏役无过犯。之后递选上了,干上三任选人,人这辈子也差不多过去了。毕竟这年头人也就活个五十岁,宦海能沉浮二十来年很好了。 另外还能把更役从自己的老家给拔出来,避免他们在地方形成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强到可以直接欺负新来的县官,让县官灰溜溜的走人。 歧视武官不好,歧视更役也不好,这风气张巡都得给他扭转一扭转。 因为张巡现在还兼任所谓的淮南总领,事实上拥有淮南財政的自主权,於是“新官”登记就这样无波无澜的突然宣布展开。大伙儿都以为是为了確定淮南张巡领下家口俸禄等项支出,进行的正常推排。 中枢省台的官吏俸禄,中枢財政来想办法发。派遣到地方来任官的,那就由地方来想办法筹措,这很合理对吧。 就像明朝的新官,原本可能只是寧王的一名小小骑兵,稀里糊涂被裹挟上了朱棣的船,稀里糊涂的往南京打去,稀里糊涂的有人开了门,稀里糊涂的就事实上成为了从龙元勛。 等到他被编列入新官,突然发现自己人上人的时候,他一定会从心底里开始认同自己的这个小集团。 人嘛,就怕对比。 发现自己比別人高一等之后,这人的优越感就上来了。你就是逼他走,他也未必肯走咯。 和张巡全程进行了商议,甚至提出了和张巡完全不同意见的叶李,就这么看著张巡把登记新官的命令给颁布了下去。 虽然自己拥抱一部分土绅集团的建议没有被採纳,可是他心里面却依旧高兴。因为他发现张巡是真的奔著建立新制度去的,而且有自己的想法。 这说明啥啊,这说明张巡已经不是被他诱惑著要往那一步走,是心甘情愿的自己往那个方向上奔。如此,叶李实现自己治平天下的目標,就更近了一步。一念至此,他那条老寒腿都不觉得有多冷了。 身下坐著张巡给他打的虎皮褥子,腿上膝盖上盖著的,也是张巡派人专门给他缝补的毯子。麂皮缎面的,盖起来別提多暖和了。 教出一个新皇帝来,那成就感並不比自己做皇帝差多少。 真是没有选错人,眼前的张巡果真有那么几分气象,成事的气象。 不过他在这美著,张巡可忙了。姚到底是干淮南两路转运使的,搁北宋那就是一路权力最大的官了。 姚言感觉有点稀奇的,因为早不登记,晚不登记,现在这个时候开始登记? 张巡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姚他爹可是正经的宰相,站的比张巡他爹还靠前,整整靠前一块地砖呢。这家里出来的,能够没点政治觉悟吗? 作为带宋有数的高级官僚之一,一路的监司,姚很清楚朝廷已经开始斗起来了。谢太后几乎不出席常朝的事,根本没办法遮掩,现在整个临安,整个南宋其实都是知道的。 来了就是来了,没来就是没来。难道还能选一个“影武者”,穿戴著谢太后的衣冠,出席常朝?固然面前是有珠帘垂下,以作遮隔的,可声音体態怎么模仿?被人发现怎么办? 带宋可是有过宰相亲自登上御阶,进入惟,当面观察登基的是不是真太子的前例的。 所以朝廷已经斗起来了,而张巡在淮南登记文官武弃的详细数据,连儿子女儿这种家口都登记,绝对是有问题的啊。 瞎,这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准备马上拉郎配来使而已。不得清楚各家的儿子女儿情形,才能够一一配对嘛。 指婚那也得有人可指啊。 被姚这么一问,张巡一时间还真就没有什么好藉口。只能说是因为收编了各路新军人马,淮南员额超编,所以详细登记一番,好对应淮南总领司的帐目开支,免得入不敷出。 可惜姚不是傻小子,他也是很有几分政治觉悟的。一把拉住张巡的袖子, 就问张巡是不是在为文相公提前做准备? 好嘛! 你小子,抵抗韃虏的时候確实意气慷慨。等没了虏,天下太平之后,你小子也是个积极投身政治斗爭的好手啊。 第538章 538.天崩开局小干办 第538章 538.天崩开局小干办 张巡盯著姚訔,张口就是一句,老兄您还想再进一步?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姚拽著张巡衣袖的手给缩了回去。姚已经是淮南两路转运使,一路的高官,到朝中最次是个侍郎,直接被提拔为签书枢密院事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毕竟资歷和功劳,姚是半点不缺的。 “瞎,这读书人的事,怎么—————”女姚连忙摆手。 进士出身,自己的老爹姚希得又是宰相,姚当然也想要当一当宰相,摸一摸宰相的边,过一过宰相的癮。 如果文天祥这一方斗成功了,那大概率左丞相就会有人去做。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什么的,总都要空出来了吧。姚不求直接当什么左右丞相,能够当上参知政事,哪怕就干个一年,也心满意足。 “老兄,事还未定,莫要声张啊。”瞧见他居然露出小儿女一般的羞涩,张巡连忙往高深的方向转。 “全凭节帅吩咐!”姚也是放得下身段的。 他以为张巡是要和文天祥合力爭南宋的政权,那他肯定毫无心理负担啊。就和张逞一边爱带宋,一边吞併带宋的税基是一样的。姚保带宋很卖力,在带宋爭权,那也是很卖力的。 我爱这个大宋,得让我上去,才能让大宋不完了。 摆平了姚,登记的事务就很简单了。这会儿是在转运使的官署里,一个小官跑过来匯报,说是今年冬天旱,水位低,希望转运司筹款整修扬州附近的堰口堤坝和蓄水湖,保证扬州总钞关的通畅运行。 正经事啊,张巡挺有兴趣的,对於这种正经公务,且愿意认真办理的官员, 张巡还挺欣赏。姚肯定不会赶张巡走,就由著那个小官匯报。 北宋的时候,其实从江北运河转道淮水,再进入汴水,就已经是个非常难办的大工程了。朝廷甚至设置了江淮六路发运使,来专门管理这个运输事务,以保证汴京的物资供给。 如今虽然不需要往汴京运输物资了,可是扬州和常州有个同样的问题,城是从唐末就人口稠密发展来的。城池的地基要比城外高大概一米半到两米。 於是这就导致进钞关点算盐包和货物的船只,出去可以顺利出去,进来却需要囤一囤水放高水位才能进来。 没办法,要收税的嘛,肯定得把钞司安排在城內眼皮子底下,一文不少的徵税。没有这一千万贯的收入,怎么养活淮南十几万大军。 是以那个小官就向转运使写了呈文,希望转运司组织人力,趁著现在水位低,赶紧掏挖河道和蓄水池。修堤坝堰口,减少水源的流失,等著明年雨季多蓄水,好教冬天枯水期能够继续行船。 盐巴这玩意儿没有季节性的,只要盐灶搭起来,一年四季都在往外生產呢。 而且冬天的食盐需求量还更大,因为冬天食物获取困难,就需要用到大量的盐巴来製作酱和醃菜。不然冬天真的没啥吃的。 张巡和姚言这种高官显宦,可以吃反季大棚蔬菜,下面的老百姓只能吃菜。 听这个小官说的头头是道,张巡还挺高兴,就从姚手里接过了呈文,还让这小官坐下。继续往下说,要多少个工,费多少钱粮,才能扩大蓄水储水功能? 冬天了嘛,就可以让农閒的老百姓来服役了,还是自带乾粮和工具的那种免费劳役,所以张巡只问要多少个工,费多少原料钱,其他的不问。 被张巡一问,小官知道这是在考自己,復又站起身来,將扬州南北各闸口, 渠口,以及城內河道宽窄等一一说明。 说得头头是道,颇有侃侃而谈的意思。而且看样子很是从容,有点那种大家族出身的意思,从小吃过见过。 干得什么官啊? 淮南扬州盐运排岸司的干办官,八品,果真是千细务的官。单单是今儿这表现,就值得张巡年底为他写一封荐表,保他脱离选海。不过得帮扬州把这些河池堰口都修好了,才能够放他出去管一州一县。 对了,叫啥名啊?方便之后张巡写荐表呢。 “职部程鉅夫。”小官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 至於什么咸淳七年进士,祖上是谁,自己是朱熹的三传弟子云云,张巡一概都没听进去。 “在郢州降虏的程飞卿是汝何人?”张巡没说话,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张口就问。 “是职叔父。”程鉅夫坦然对答。 “那涪州程统制,是你的祖父?”一下子张巡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当初东川杨文安来抄张巡的粮道,被张孝忠给暴揍了一顿,南走川南。守卫涪州的程聪居然毫不设防,导致涪州轻易失陷。不过杨文安以他儿子程飞卿降元来劝说他,他说降元的是猪狗,不是我儿子,始终不肯降元,全了气节。 因为程飞卿的缘故,杨文安也没有杀他,將其放归。这会儿程聪应该已经免官回乡閒住了吧,也可能死了。 难怪,程鉅夫一个咸淳七年的进土,混了十年到现在还是个千办官。合著他的叔叔是汉奸,爷爷又失陷军州,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那简直是天崩开局啊。 “喷—”姚没继续说啥了,只是转过头来看张巡。 宋朝和唐朝不太一样,唐朝五品官全家免税来著,所以会出现一家数百口聚居,经常有张十八,李二十一郎之类的称呼。宋朝分家执行的比较严格,像是义门陈氏,就是宋朝被拆开的。 吕文焕和吕师夔分別在鄂州和临安被凌迟,可是吕师孟现在还好好地在广西当官呢。只要不是诛三族,叔叔的事和侄子大概率无关。 “此案可行,本师允了。”张巡倒没有让人把程鉅夫给打出去。 先看看能不能干吧,能干再议。至於歷史上他降元了,而且和赵孟一样都担任翰林学士承旨,那都是后话。 叶李也降元给带元当宰相呢,这会儿在张巡魔下干得还挺欢乐。 “职下拜谢。”程鉅夫原本以为张巡会討厌一个失陷军州大將的孙子,万万没想到张巡似乎一点都不计较这些。 第539章 539.节帅下场拉郎配 第539章 539.节帅下场拉郎配 德祐七年元月,不对,改元了,现在应该是景炎元年元月(1281年)。 挺像建炎的,意思感觉也差不多。改元这事张巡反正是没参与,等到朝廷的公文下发整个半壁之后,才得知文天祥力主改元“景炎”。 一方面表达了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一方面期望建立更强大的带宋。可能解释不到位吧,反正朝廷里爭这个年號,也不是为了真的要干什么。主要还是文天祥確立自己在临安中枢朝廷首相的权威,加强自己对朝政的控制能力。 显然他现在还是有號召力,同时有控制力的。改元这个提案最终在朝廷得到了通过,那么说明谢太后和小皇帝赵都持默认,乃至公开认同的態度。 眼下只要谢太后不证腿,这个朝廷大概率还是文天祥说了算。好事啊,宰相不更送,那朝中的政策方向就不会大变。 倒是姚觉得文相公的胜势越来越大了,见天的兴奋起来。 对了,去年年下,张巡让姚言给程鉅夫的考评题了个优等。但是保举是没有的,还是继续干排岸司的干办官,先把扬州內外的沟渠水道都疏通了再说。 眼前这会儿淮南“新官”的名簿也登记完毕了,张巡还另外派了一拨人去巡迴对照了一遍。登记的挺诚实,毕竟眼前这会儿千衙前役,也不是什么正经好差事。 另外只是登记军官,又不是登记兵额,將官们从上到下也没啥需要隱瞒的。 说句实打实的,但凡是个指挥四百人的指挥使,张巡就有印象。 別看甲士加骑兵六七万人,算下来一百好几十个指挥使,其实张巡基本都记得清长相,叫得出名字。其中一半都姓张,是张巡的宗党族子,剩下的大多也都是和张巡从常州的血肉池里滚出来的,张巡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们。 剩下那些熟券屯田军,很多指挥使张巡也认识,那都是张巡手足儿郎一般的人,没有眼前这本“新官”帐,张巡也能如数家珍。 倒是文官,虽然有好些人投效到了张巡的幕府,但张巡的记忆很浅薄,从上到下上百人,只有三分之一常在张巡面前出现的,张巡有点印象。 剩下的三分之二,有的是故旧推荐来的,有的是自己投效来的,还有从前任或者其他大佬手里接盘来的。像是李庭芝和汪立信,就把自己部分乃至全部僚佐都送给了张巡。 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这真算是一份政治资產。都是经过考验,堪用的人手。最不济的,也像邓,那文章写得好,好极了。以前在四川,捷报好些都是邓写的。不过邓老兄现在是日讲官,不在张巡幕府或者淮南官署。 挺好的,人多是好事,为將来做准备嘛。 正看著吶,如今给张巡当亲军直指挥的喜住就站到门口,说安抚司的僚属来报,要调动熟券屯田兵去修堰口。 带宋的厢军那都是“技术兵种”,除了打仗之外,干各种买卖活计都是一把好手。干工程也是这样的,南宋临安扩建为行在,很多工程就是兵士来干。木匠、泥瓦匠、漆匠,中兴四將的部队里,这些人那都是存在的。 外头要修有千斤闸的大堰口,这是个水利工程的技术活,要专业施工团队了,所以来请令调官军出马。 记得付费。 官军出去干活挣的钱,张巡按惯例是和他们一起分的。只不过张巡分到手, 转两天就又发还了下去。但是这个惯例张巡没破,毕竟张巡不拿这笔钱,魔下的將官就不好拿。没必要因为这点钱就坏了兄弟们的感情。 捧著调令来的官吏张巡挺面熟,依稀记得名字,但也就那样了。等签完了字,张巡不教这官走,而是教人坐下来,咱们聊十五分钟的。 那官受宠若惊,还以为是节师终於发觉自己乃是旷世英才,要细细详谈,推为心腹。连屁股都没敢坐全部,坐了半边,颇有几分如履薄冰之意。 等张巡问他家是不是有个女儿,今年十岁?那官並无疑惑,立刻应是。刚刚新官帐上写著呢嘛,张巡才翻过。 確认是有个女儿,那俺张二给你保个媒,许配给俺亲儿子一样的马绍如何, 也是十岁。还是御营前军右厢都统制,正儿八经一成年就要做刺史的。 如何? 啊呀,那官真以为张巡是爱他,要拉拢他。马绍和张巡什么关係?镇內哪个不知道。当初马雍马大哥哥在常州抵死断后,全活一营官军。三声大喝,嚇得对面虏骑无一敢进,这是“真·赛存孝”啊。 马绍被张巡养在身边,张巡的政治遗產,將来必有马绍一份。就算是把宝贝女儿配给武官,那也值了,绝对值。 连忙起身下拜,直言全凭节师做主。张巡依稀记得这位好像还是注立信留给自己的,也算半个能更吧,拉一把合理的。 就像后世黄台吉,他这辈子对满清最大的两桩功绩,一个是收拾了他爹临死之前胡搞八搞留下来的烂摊子,另一个就是成功的把辽东汉人从汉人群体里分了出去。 如此带清就有了一个至少上百万,甚至是数百方的基本盘,事实上就不能简单的说是以小族临大国。而是在大国之中合纵连横,土客、番汉、回汉,一套连招玩得飞起,真是封建社会集大成者啊。 黄台吉家和老佟家那联姻,实在是一串一串的,辽东汉人和八旗贵胃高度联姻,最后硬是给他分化出来了。 咱们也开始走,黄台吉十来年能够干成的,咱们十来年用心也能干成。 起身扶起那官,张巡还笑嘻嘻的称以后咱们俩个也算是亲家啦。那官连称不敢不敢,但是面上的喜色是根本遮掩不住的,再三向张巡拱手。 有了这一次非常成功的尝试,张巡自信心瞬间提了上来,原来作媒婆是这样容易的。幸好这会儿全是父母之命,媒之言。张巡和小孩们的爹一拉扯,儿天下来,就凑了好几十对新人。 第540章 540.夫妻各有职司在 第540章 540.夫妻各有职司在 就是张世杰直性子,张巡亲自替他保媒,他很高兴。不过也半开玩笑的说, 娶回来的小娘子,那得会给俺们这些嘶杀汉刷漆缠线吶。 左右听了是哈哈大笑,张巡也是,还说今儿大家別走了,留下吃俺家大娘子烙饼。 烙饼就羊汤,那叫一个美啊。 不过张世杰这话提醒了一下张巡,说起来也算正经事,因为盔甲武器啥的, 平时不都是发放给兵士们穿戴使用的嘛。所以后世某一朝,会说明日校场发餉, 不要披甲不要带刀。 盔甲武器啥的,发给了士兵们,士兵自己就有保管好的义务。淮南兵连年征战,几乎没有片刻的歇息,顶多是今年这批人,明年那批人罢了。 所以扎甲鬆了要拆下来自己重新编织,或者添补甲叶。皮质的部分,还需要刷漆,防止腐烂受潮。家里的妇女,亦是需要自己捻粗线,专门用来缝甲胃的边,抑或是穿鞋底。 说起来,真有一份刘大哥讲话理太偏的意味。 军士家的妇女,要乾的活切实论起来,那是从早到晚,片刻不歇的。而淮南镇的兵士,则是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每个月都要会阅。除了十天一次的放假外,也就皇帝生辰,或者正旦春节这样的日子歇息。 对於这些隨军的后勤事务,先前要么军士自己做,要么交给军中的剩员做。 实在不行就统一外包,交给军队经理人来做。 要不说作军苦呢,尤其是做日常操练征战的精兵苦,维持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后勤保障这些事朝廷不是不想做,確实是没有这个统一保障的能力。 加上生產力贫弱,一甲传三代,人走甲还在。不会编织扎甲,打磨甲叶,这申也没办法传三代甚至是更久。 是个问题。 等大伙儿吃完烙饼就羊汤,快快活活的离开安抚司衙门,张巡便坐下和李淑真敘话。这好些个糙汉吃烙饼,当然就不可能全是李淑真烙的了,意思意思就得,有这份心意在,陪嫁侍女烙的也一样。 所以李淑真也並不如何疲惫,抱看春申问张巡是有什么话要说? 还別说,李淑真性子虽然率直一些,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並不差,显然已经看出张巡是有话要同她说的。 “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张巡朝身后的侍女招招手,让她把孩子接过去。 “恩?”李淑真坐直了起来。 “將士现下虽都有了家室,但多系福建民家出身,並不会洗刷盔甲,磨箭缠弓。我一个男子,总不好去教————” 张巡也不做什么深沉,有话直说。 李淑真和那些一般的民家女子不一样,她是李庭芝的女儿,甚至能够上马挥舞刀剑的。一般武家女子该会的那些,她都学习过。也不单单只是和她爷娘学了个烙饼,仅仅是因为这玩意儿做起来熟练罢了。 “由我来出面?教导她们?”李淑真当然听懂了张巡的意思。 换个小家碧玉的,就自称是“妾”了。歷史上赵为继位,杨太妃垂帘,对著臣子们,就自称“奴家”,出身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说话都不一样的。不过在张巡这儿,是因为张巡並不在乎李淑真如何自称。 “对!咱们这淮南全镇,一体同心,你我夫妻就是表里。我同儿郎们是手足兄弟,你同他们的家口,便是姊妹。” “却也是这么一说。”李淑真微微頜首,认同张巡所说的话。 “况且我时时出征,一年却有九个月不在镇內,便是有春申在,他到底年幼。”还有一句话,张巡没有说因为李淑真是李庭芝的女儿,李庭芝在淮南也素有恩信,很多已经吸纳进入张巡魔下的部將,念著李庭芝的好。张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淑真拥著春申出来,至少可以暂时稳定住局面,不至於登时就大乱。 “嘶—” 说到这里,李淑真就不由得细细望向张巡了。 南宋末期,女性的地位其实就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相对断崖式的下降了。最典型的就是理学大兴,压迫日盛。而缠足相对较为广泛的出现,便是在南宋。 某种意义上,女性已经不太被允许在外面拋头露面。当然啦,整体社会风气还没完全从开放包容转向封闭狭隘,李淑真作为淮南节帅的正室,还是李庭芝的女儿,即便拋头露面,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张巡和李淑真虽然是纯粹的封建婚姻,父母之命、媒之言,只在逃难的途中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张巡都没注意到过李淑真,但不妨碍现在二人是伉儷情深。 这年头能找到个合自己脾性,长相也在自己审美上的老婆,喜欢和爱的界限,就没有那么清楚了。 没必要光留在这淮南安抚司的后宅里面,天天围著孩子。也可以出去走走, 顺道帮著张巡干些事情。 咱们张二笼络那些儿郎,李淑真也可以笼络儿郎们的家口。虽然家口是掳劫来的,但如今这战乱年代,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在淮南能保一个活命,也不算是最差的结果。 教导好她们刷漆磨箭,不也是促进她们家庭和睦的手段嘛。笼络人的方式分很多种,给钱最直接,但是提供情绪上的价值,生活上的帮助,那也是一种手段,甚至是一种更高级手段。 既然张巡要塑造淮南新官团体,那就得从多方面著手,不单单给钱给的足, 生活上的小细节也得跟上。 “你我二人,不分彼此。”张巡给了李淑真一个鼓励的眼神,希望她把这事给做好咯。 记得李淑真刚嫁来时,还说她家里叮嘱她,要收起大小姐脾气,好好地侍奉张巡云云。可能当初李庭芝只希望李淑真做个能够管好张巡內宅的小妇人,但现在张巡是创业,一个只能守內宅的小妇人是不够的。 “我明白了!”李淑真居然站起身来,先是向后退了三步,约莫够了距离, 这才恭恭敬敬的向张巡行礼,像是接了军令一般。 第541章 541.赵?心恨文相强 第541章 541.赵?心恨文相强 转头就听说节帅家的大娘子,见天带著人往宿营区跑。也没有说办什么教习所之类的东西,就是大伙儿坐一块,今天教你们这一垛,明天教她们那一垛。 言传身教嘛,本来不是啥大难题。主要也是这年头不能上网搜教程自学,没人教全白瞎。有人教,稍微聪明点的,一点就通的事。 就像编织甲叶,说白了也就是个穿绳的手法,把这两堆东西给不懂的人,他可能一个月都编织不起来一领甲衣。但把人教会了,稍加些时日就能把甲衣给编起来。 “帮学带”,人传人。 再等军士们回家一瞧,自家刚分的婆娘已经会帮自己磨箭头了。虽然也谈不上多惊喜吧,毕竟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可等家里的婆娘说是节帅家大娘子来教的,那一个个心中会是什么感想呢? 心中只有感恩。 下辈子我还给节帅扛枪。 忠!诚! 相比较於淮南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临安朝廷那边,就显得益发的纷乱咯。 文天祥力主现在就派人走海路去辽东,寻找那位所谓的宝音图汗海都,同他达成海上之盟。 管这玩意儿现实不现实吧,至少双方共同的敌人是忽必烈这一点没问题, 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就谈著唄。 反正也不说是一锤子的买卖,一次性就能够谈拢。只要能够找到人,那不就可以互通使节了嘛。当年东吴都能够派船去找辽东公孙氏,现在派船去辽东,显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难题。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早晚能够找到那个已经据有草原和辽东的海都。等海都再遣使往来临安,双方约定。正好在这些年岁里面,朝廷积极的练兵备战,各地储备军需物资。 三年丰收就能有一年之积蓄,如今四海昇平,海內义安,至多五六年就能够储备好对河南发起一次攻击的钱粮物资。 河洛汴宋,祖宗陵寢所在,不思恢復,如何为人子孙? 刚刚改元成功的文天祥,在朝中威势復振,即便陆秀夫和张逞在私底下都表示了反对。其谋主杜滸也觉得这么做並不十分妥当,文天祥还是乾纲独断,作出了这般部署。 谢太后心想那都是五六年以后的事了,自己完全管不到,便也不再多言。而文天祥高举恢復祖宗陵寢的旗號,小皇帝赵和荣大王赵与芮就不能够发表反对意见。 因为他们姓赵啊,恢復赵大赵二的陵寢,那是他们的义务,是他们正统性的来源之一。 留梦炎倒是公开表达了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因为他的反对不是从事情上反对的,是从人上反对的。他只是参与进了第二赛季的临安吃鸡大赛罢了,什么海上之盟,什么恢復中原,並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所以他只能以劳师靡来反对,文天祥一句先存著,存两个钱难道有坏处? 北伐用不上,防守三边用不上? 那確实,如果只是先存钱,真没啥好反对的。 在这个国债还没发明,只有张巡大胆尝试了一次的时代,封建朝廷必须要有一定的储蓄来面对纷繁复杂的局面。有水旱灾害了需要賑济,有民变起义了需要镇压,这都得钱。 至於海上之盟,文天祥也说得很明確,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什么问题吗?我又没允诺割让燕云十六州给新的韃虏,你道如何? 那確实没有办法道什么如何,毕竟文天祥推动此事的大前提太正统了,太站在道德高地了。况且文天祥魔下聚集了大量的主战派官吏,其中的少壮派更是不少。这些人都渴望著在伟大英明的文相公率领下,让带宋再次伟大呢。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还真別说,这其中大部分人確实希望带宋能够再一次支棱起来,驱逐虏,恢復中原。 最多只是方式方法上不对罢了,心肠应该还是好的。当然也不排除有部分投机派,也望风投入了主战派的阵营。 但这会儿不是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候,是主战派和主和派在皇权明確又要进行过渡的短暂动盪期,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而已。 双方都是主动掀起的斗爭,並非哪一方挑事,或者別的原因。只能说,政治现状就是如此,一时间也扭转不过来。 朝外斗得激烈,甚至在一般不说正事的常朝上都开始了交锋。从日讲经筵, 到国家大政,由於谢太后当初的保护,朝廷虽然眾正盈朝,可主和派始终没有彻底消失,斗爭至此公开化。 且不提谢太后本人现在的意见,单单是说赵。作为一个智商正常,且得到了较好的帝王教育,前面还有爷奶在领路的皇帝。 换做谁是赵湿,都会不喜欢文天祥这样“强横”的行为。 忠诚与否,能力高低,这在封建王朝其实都是次一等的东西,统治者皇帝的欣赏和喜爱才是最重要的。 电视剧里演的纪晓嵐好像一会儿这样牛逼,一会儿那样厉害,实际上呢?乾隆皇帝说得非常明白,我养你就是把你当个优伶歌女,或者说就是妓女一样在身边娱乐而已。 只不过妓女是以色侍人,纪晓嵐是以文化水平侍奉乾隆而已。能和和绅瓣手腕的,要么是阿桂,要么是福康安,这种水平的才算在一个起跑线。 等而言之,文天祥也確实有点水平,是现在的“救时宰相”。可现在国家已经安稳啦,不需要救时宰相啦。那一个强横的,不迎合皇帝喜好的宰相,还有继续让他干下去的必要吗? 更令赵不快的是,他还没有办法替换文天祥,因为他奶奶谢太后没证腿呢。谢太后很清楚,统治者可以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以自己的好恶来进行用人。但是在丞相或者元帅这种位置上,得用一个有本事的人。 哪怕像是臣构用秦檜呢,至少秦檜能理政啊,还能帮臣构向带金的使臣下跪吶。 既不喜欢,又不能换,想想赵湿也已经差不多到青春期了。 第542章 542.襄樊光復天下喜 第542章 542.襄樊光復天下喜 眼前的李淑真全然是快活的气息,那种自由少女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嘰嘰喳喳的像是个雀儿,围著张巡,诉说著她今天教了好几十个婆娘给盾牌刷漆。 那种能够体现自己价值,用劳动换取到別人认可和尊敬,所带来的心情上的愉悦,是一种由內而外的喜悦。 理解,干自己喜欢的事,重点是还能立刻瞧见成效,有非常积极的正反馈。 那种感觉,张巡其实也有过,人生向上攀登时的快乐,无与伦比。 “节帅,襄樊大捷!” 夫妻二人正在敘著呢,门外的喜住挥舞著一封奏报,飞也似的跑到门厅边, 向张巡大声的通传道。 “拿来我瞧。”张巡说是拿来,实则直接站起身子,快步走到喜住面前。 听到是襄樊大捷,原本还正在嘰嘰喳喳自己那些事的李淑真也连忙站起身来。襄樊那边的总帅是她爹李庭芝,既然大捷,那就是她爹打了胜仗了。 打开奏捷的文书一瞧,果然如此。在將数以万计的赣南山民、扬子海寇中丁壮的性命,填埋进襄阳的护城壕,消耗於韃虏的箭矢之后,李庭芝魔下的鄂州精兵,和王安节魔下的淮南甲士,终於登壁攻上了襄阳城。 襄樊两城,北面樊城只有二千兵和动员的乱七八糟的民夫以及军户余丁守卫。襄阳城好一些,原本有四千多元军,昂吉儿和和尚两位文武主官,尽全力徵发了內外的兵丁,又募得了四千人,合计八千。带上上方的民夫和余丁,也能號称是二万人守城。 如果当初伯顏没有把吕文焕的六万吕家军掌去填常州的城壕,这襄阳绝对不止这点人马的。但很可惜,没有如果,吕家军主力在常州城下覆灭,余部被忽必烈收编。襄阳城內只有南迁入城的原邓州新军万户府的数千家,以及旧有部分居民。 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李庭芝耗费了至少两万五千条人命,把襄阳城那外面和湖一样大的护城河给活活填成了平地。那真是泥土混著血肉填出来的平地。 失去了宽阔的护城河,南宋这边的襄阳炮不断发力,里啪啦的往城上砸。 城上几乎所有的木质防御设施,都被焚毁或者打破。守军也失去了遮蔽,直面推著云梯攻城车而来的宋军。 云梯车那可就没办法一推就倒了,李庭芝还命熟券军製造井阑车,挑选重弩手,登车去压制城头。 打了几乎半年,终於打进了襄阳城, 城壁一墮,城门再开,那襄阳自然是一片瓦解。昂吉儿拔柵而走,为宋军追及,身中数箭。他儿子昂阿禿丟下马匹,亲自背著自己的爹,在襄樊浮桥被攻占前的最后一刻逃出生天。 襄阳一失,樊城难守。在樊城的和尚一合计,自己和昂吉儿向大都求援了几乎一年,大都是一个援兵都没发过来。钱粮虽然给了一些,可兵是半点没见看。 他度量朝廷现在是求兵若渴,与其把手里这数千残兵丟在不能守卫的樊城不如带著这支人马去投忽必烈。 於是和尚带上昂阿禿以下数千人,全取了襄樊附近一带的骡马,弃了樊城转身就跑。反正襄阳战死的元军,其家属也在襄阳城內,樊城这边的都是新募或者外调来的,家口不在襄樊,无所谓停留。 如此,襄樊重镇及周围诸多营寨堡垒,墩台火燧,一概为宋军所恢復。李庭芝还派遣姜才的马军和魔下水军,一路追击元军至新野才返回。 附近的光化军、均州、房州等地,也都被李庭芝一一遣人收復。但是邓州和唐州这两处襄樊的门户,他还是没有冒险进取。 先把襄樊的防线完全收拾起来,將已经缴纳了三万条人命血税的赣南山民和扬子海寇等眾,一一整编为官军,安插到左近各处,授予房屋、地土、耕牛和农具。 壮者编为京西路的生券勇敢,老弱编为屯田成守的熟券厢军,投效带宋的那些渠首和贼头们,也各个受了刺史或者环卫官的荣衔,成了官老爷,膺服於李庭芝。 “哎呀,哎呀,哎呀—”张巡把捷报交给李淑真,心里面属实是高兴啊。 不是以前那种终於可以开摆,开始吃喝赌混二三十年,爽嗨到死的高兴。 是国家的三边至此全部恢復,各边的军事力量也逐渐充盈,隱隱有一丝恢復的可能的那种高兴。 一旁的李淑真也是连连拍了好几下的手,她爹本来就是她人生前半最重要的“英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她爹保家卫国的故事。 怎能不喜? “三边既復,国家中兴啊。”只是很可惜,中兴的不是个时候。 另外一边,消息也同样传到了临安,临安左右自然欢腾,满城张灯结彩,庆贺大胜。李庭芝正在把掳获的元军金鼓仪仗,以及重要生口,运往临安,好教朝廷告祭宗社。 消息传到皇宫大內,小皇帝赵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文天祥之所以如此“强横”,就是因为朝中文天祥乃是“独相”。现在李庭芝既然斩获了恢復襄樊的大功,且李庭芝乃是正任的枢密使,那么升迁进入中枢,便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此,李庭芝便可以担任左丞相·枢密使,和文天祥这个右丞相併列。即便李庭芝和文天祥都是主战派的宰相,可两个宰相总比一个宰相好。 因为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就只能担水喝了。人情常理,固有之数。 至於说京西襄阳城谁来防御?他估摸看谢堂是不太行的,但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宗法上的皇祖父理宗赵的在世时。就是襄阳主要具备军事功能,鄂州作为江汉匯口商埠,为襄阳提供金钱。而江陵作为垦殖已久的农园,则为襄阳提供军粮。 那么襄阳只需要一个勇悍坚定,忠於带宋的猛將来驻守就好了。 王安节就是那员勇將,他爹王坚海內精忠,打死虏蒙哥汗。若是他被韃虏所获,必然不得好死。如此,王安节定会奋死守城,绝不投降。 崇庆军承宣使讳巡一十九岁守城真影图像,现已上传书评区。 第543章 543.玉环飞燕皆尘土 第543章 543.玉环飞燕皆尘土 要给王安节加节度使,加两镇节度使,位在张巡之上。除开王安节本人所拥有的五千精兵以外,重新整编起来的京西路生券勇敢官军,则有二万数千人之多(含李庭芝旧部一万)。 两相对加,大兵足有三万。真要是动起兵来,老弱间杂,民夫后勤,十万之士也是立时糜集。 听闻这个王安节和张巡交好,但张巡作为大军头,除了孙虎臣,谁不交好? 连现在的步帅麻土龙都曾经说过,要不是被人取了先,他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张巡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再是交好,也不可能说真的同心一体,別无二致吧。 对自己这个想法充满认可的赵,兴冲冲的跑去找自己的奶奶谢太后商议。 宣麻拜相的事,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事。现在垂帘听政的还是谢太后,即便是病中的谢太后,在朝廷也享有高於赵的威望。 此时谢太后正在听取宫人阅读的捷报,三边全部恢復她丈夫继位前的状態, 这令她非常的高兴,今日竟然难得坐了起来。连暖盆都不需要靠的那么近了,只是频频頜首。 如此,在世上別无遗憾,可以好好地下去和赵的团聚咯。 没给老赵家丟份儿,带宋是怎么样交到她手里的,她又怎么样交给了赵。 真到下面去算帐,老赵家还得承她谢道清的情吶。 听到一半,宫人停了下来,纷纷请安行礼。谢太后便知道自已那个越来越不安分的孙子跑了过来,於是她缓缓睁开眼。 赵对於自己的奶奶突然能够坐起来,还穿戴一新,其实也有点稀奇的。平时他每天来探望谢太后,老太太基本都是躺在软榻上说话。非常难得能坐起来, 连和大臣们召对,都是斜躺著的,並不能对坐了。 今儿这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 肯定的,襄樊恢復,自己这奶奶肯定欢喜。趁著老太太欢喜,赵湿就把自己那个將李庭芝调回临安担任左丞相·枢密使,加封王安节两镇节度使,位同张巡,统兵三万镇守襄樊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其实单单是从语气之中,谢太后就听出了赵湿的自得。她能理解赵为啥要拉一个人进临安来,可赵不明白,现在朝廷局势的平衡有多脆弱。 任何一股外力的加入,都有可能在短时间內摧毁这份平衡。 如今正是皇权继承交替的关键时期,任何的平衡最好都不要打破。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来增强皇权一方的实力和筹码,而不是仅仅因为自己个人的喜好,进行会產生动盪的调整。 就像赵认为的,李庭芝做了宰相,肯定要和文天祥分权。 他赵,有充当两位宰相之间仲裁者的威望和能力吗? 你小子都没成年,哪来的这么大的心气,觉得自己能玩得过两个进士出身, 都上过战场,见过十万二十万人绞为血肉场面的宰相? 那李庭芝到现在也没说背疽全好,况且六十多了,身体抱恙,不如加封郡王,冠以荣宠。李庭芝自己就告老还乡去也,朝廷还是如今这样一个勉强稳定的状態。 要搞,等你十七八岁成年了,有了让人家投效自已建立基本盘,並事实上掌握朝政方向的实力之后再搞行不行。 只是看著眼前眼睛里全都是自以为得计神采的赵,谢太后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要是她还健康,那就直接让宫人带官家下去吃饼拉倒了。可伴隨著她的愈发老迈,这个宫廷,这个宫廷中的眾人,都正在渐渐倒向全太后和赵。 最简单的,现在赵湿吃饭全在全太后那里吃,已经很少再於谢太后处用饭。 老谢家还没完全接盘湖南湖北两路地盘呢,看样子谢家可能也未必再出一个皇后了。这会儿谢太后反而有些畏首畏尾,不太敢说。 “官家,这李相公,可是淮南张二节帅泰山。”思来想去,谢太后还是稍加转圜了这么一句。 “嘶—”这话確实。 一时间只想找个和文天祥打擂台的,没想过李庭芝还是张巡的亲岳父。文天祥和张巡关係再好,那也只是政治同盟。天底下被拆散的政治同盟还少吗?可岳父和女婿,这关係就牢靠多了。另外张巡的嫡子也已经诞生,双方关係紧密。 別前门纵狼,后门入虎啊。 “再者,李相公也未必受宣。” “为何呢?”赵只是沾点逆反,倒也不是蠢,你好好说话,他就好好听, 听不听得进去是另一回事。 “他已將半付兵马家当,交予別家,便是入朝,也坐不安稳吶。”谢太后说得就是南宋中后期的宰相现状了。 宰相和边將是互为表里啊,內外奥援。留梦炎此前始终不发难,就是因为他在外镇无支持。面对日益紧迫的边防事务,南宋必须要有一个和边將精诚合作的宰相,协调中外。 “如今三边既復,四海昇平,也须如此?” “韃虏一日不灭,天下一日不寧。”谢太后这就是放大言了,宋辽还是和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 当然辽事实上一直在背地里支持西夏搞事,也不完全是像表面那样宋辽亲善。 “再者官家应当先收取荆湖眾心,再行他举。” “什么?” 原本还在聆听的赵湿,直接抬起了头,谢太后顿时大叫糟糕。她的本意是让赵先把谢堂和谢光孙那几万人在手里,再紧临安的这三四万人。那淮南的上下两个方向,不就都有人牵制了嘛。 有这两部人马在,赵不论是进是退,都有余地。如果变成汉献帝,无尺土一民,就算再是智计百出有什么用? 可这话听在赵心里面,就是另外一重意思了。赵想当然的认为,谢太后是希望赵悬把左丞相·枢密使让给谢堂,然后把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交给谢光孙。 搞得那么温情脉脉,好像一心为了俺老赵家似的,最后不还是给你老谢家挣前程。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赵湿皱著眉头起身告辞,留下眼神中儘是恐惧的谢太后。 第544章 544.寿慈宫里是非起 第544章 544.寿慈宫里是非起 因为襄樊得胜,原本拥挤成一团,走都走不通的江陵一一鄂州一一安庆运道,顿时就空了出来,可以过兵过人了。 然后马堃就出现在张巡面前,按理说他是去赴任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不需要经过扬州。可他直言自己乃是张巡的“旧將”,既然路过,就应该要来拜见一番。 至於他兄弟马墅在洛阳江战败的事,他也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经过。张巡是再三反对分次飞驰进兵的,实在是朝命要求诸军络绎去救南外宗子。虽然最后失陷马和马騏两镇大兵的锅,扣在了张巡的脑袋上,但是马堃並不会来怪罪张巡。 老马家是西军军將世家,累代从军,代代都是高级军官,他爹就是歿於王事的,现在马墅也歿於王事。 用老话说,那就是瓦罐难离並口破,大將不免阵上亡。 况且朝廷现在优容他们家,已经让他们家尚了公主,那还能说什么呢?公主的大婚,去年年下就办了。也是谢太后极力要求,快速办理的。为此张巡还出了好几万贯的份子钱,公主下嫁,公卿大臣都得隨礼。 听说荣大王赵与芮还给这个孙女陪了二百万贯的嫁妆,谢太后也支用內帑百万,老马家这波到底亏不亏,他们自己家里分说吧。 因为长期在四川作战,突然被调往临安,马堃虽然也往临安提前派了人,又接收了马的残部,可到底不甚清楚京中的情势。 打著拜访老长官的名义,半道多走两天,拐弯到扬州来。 哎呦,老兄啊,你连这都看不明白?这是二圣在拉拢你和你们家啊。作为西军军將世家,就和谢光孙一样,只要钱粮充足,登时招募整编一二万官军轻而易举的。加上旧部和残兵,搞出来三万人也不算难事。 好好操练一二年,配给临安中枢匠作院、弓箭院的军械,拉出去和子都能搏一搏,守城也绝对堪用。 “本朝优容军將,那是恆理啊————”瞎,张巡瞧出来了,这个马堃难怪歷史上几乎没有名气。 除了他兄弟马墅在静江府拼死抵抗元军,同时活跃在官场和战场上,是民族英雄以外,这个谋略,或者说的简单点吧,脑子转的不够快啊。 “唉—” 张巡朝他招招手,意思是附耳过来吧,有些话没法大声说。 全带宋都知道,也认为张巡是宰相文天祥的亲將出身。所以张巡理所当然是文天祥这一系的,配合相权,制衡皇权,执掌中枢的权力。 可你马堃马老兄,现在是皇帝的亲家,而且担任了殿前司的副帅。那意思很明显,是以谢太后和赵为代表的皇权在拉拢你,让你成为皇权的一部分。 咱俩现在站对边啦! “啊!”马堃被张巡这么一通说,包括朝廷已经斗起来了等等,听完就是大惊。 “老兄啊,虽说你我都是官家的大兵,到底不同啊。”张巡这话其实就沾点试探了,而且相当的露骨。 主要还是马堃没有他兄弟马那脑子,张巡怕说的深了,马堃就不懂,然后答非所问。 刘整不是官家的大兵?吕文焕不是官家的大兵?虽然都曾经在带宋的旗帜下战斗,可伴隨著时局的变化,很多事情是不好说的。 “这这这———”马堃顿时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喉呀,真是挺好的一个忠勇的大將,就这么被突然纠缠进了临安的政治旋涡。像他这样单纯的军人,只是放在边疆战斗多好。钱和待遇都给足了,他给你扛枪卖命,两相方便,各自安好。 现在一下子从四川调来临安,虽然心里面是支持带宋的,可文觉得张巡这样有实力的大军头才值得依靠。 若果说皇帝是个成年人,那把自己卖给皇帝就最完美了。心里面过得去,现实也不需要做选择。 可皇帝才十岁出头,嘴上没毛,能不纠结嘛。 “老兄你还是勿要在扬州迁延了,快些去临安,免得惹出些什么是非来。”张巡知道马堃也爱带宋,没必要害他或者咋滴。 就他这三四千人,原本是守忠州咸淳府的,勇悍是勇悍,轻捷是轻捷。如果小范围阴谋干点啥,那確实足够了,甚至还嫌多。但真要是临安打起来,那就是十几万人,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大会战,这点人或许只够在血肉池里滚半天,便全部化为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哼哼,是非是吗? 寿慈宫內,此时確实正在暗起是非。因为带宋事实上的统治者,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谢道清,已经走到了她人生的最后时刻。 所有在京的宰相,以及奉朝请的元老重臣,宗亲大王,此时都云集在寿慈宫內外。荣大王赵与芮和赵二人靠的最前,看得最明白。 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没什么意思了。 但只要谢太后一日不崩,那她就一日是带宋的皇权执掌者。那一日谢太后明明是好心,却触怒了赵湿,心中惶恐震骇,忧虑自己家在她死后,便要受到打压,乃至於败亡。 一惊一忧,终至於此。 老全家可一直在旁边静静等待著接盘老谢家的势力呢,这个时候谢太后已经没有时间再来做出什么部署了。 只能够趁著自己还喘气,还能够使唤得动人,当即宣麻,任命留梦炎为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赵湿还是不够大,还需要一个老奸巨猾,或者至少是水平在线的宰相辅佐,才能够坐稳屁股底下这张凳。 在外镇没有强劲实力的留梦炎,是此时谢太后唯一的选择了。留梦炎是个有脑子的,一定懂得自己担任宰相之后,联结荆湖谢堂镇,成为一股朝中支持赵的势力,扶助赵度过完全成年之前的那些岁月。 当然,留梦炎为相之后,和荆湖镇互为表里。则谢家也能够得到回护和保全,不至於立刻就被全家取代。 如今文天祥·陆秀夫·张巡势力集团的牌面最大,实力最强。剩下的势力, 必须抱团,才有可能存活下来,不被砍瓜切菜。 喉,赵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终於復任宰相的留梦炎连忙从站班中出列,这时候就没什么推让的说法了, 必须接下来。指不定明天谢太后就咽气。 第545章 545.太后驾崩天下哀 第545章 545.太后驾崩天下哀 任命宰相这就是纯粹皇权的事,其他宰相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当然也有那种强势的宰相,把其他人都给排挤走的,但是直接公开张嘴说我不同意任命,那就触犯了政治规则。 虽然让留梦炎成为参政,这留梦炎斗起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但文天祥自信还是有几分政爭的本事,不至於轻易败给留梦炎。 现场写詔命,现场加宝,宣麻拜相,流程走得飞快。 其他的命令也是大差不差,张巡重新授给两镇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加封张巡的正妻李氏为郑国夫人,馈赐有加。 王安节也被授予京西路安抚使的名衔,加两镇节度使,算是遂了赵湿的愿。 让王安节表面上好像是和张巡一样的藩镇大將,掌握有襄阳重镇,还有三万精兵。 李庭芝加封为安陆郡王,这是他恢復襄樊的奖励。虽然在宋代活著封异姓王的人有好些个,但是这也是在提醒李庭芝,小皇帝胡搞八搞的宰相任命別接了。 你又不是什么权相,封了王就回老家好好颐养天年吧。 人臣这辈子能够混到的极限,李庭芝肯定都能够享受一把,无所不有。 另外这也算是谢太后对李庭芝个人的一份恩情,有这么一段香火情在,李庭芝应该会懂事,儘快把整个荆湖两路,都移交给谢堂。 在谢家的子侄辈里,谢堂已经是堪用得了。希望谢堂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 儘快的实际控制荆湖,成为地方重镇。如此,即便之后赵有所不满,权衡利弊之下,也不会轻易的动弹有势力的老谢家。 一桩桩,一件件,各种任命和布置,在临终前的最后时间里,谢太后穷竭了心力,希望还能够扶小皇帝一程。 至於小皇帝念不念她的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这一步,赵其实还挺伤心的,他爹死的早,印象很浅薄。就对自己的母亲和祖母有较为深刻的印象,也较为亲近。 之前他认为谢太后不顾虑赵宋,反而为谢家討要封赏,一时间没有控制好情绪,说了些很不中听的话。但他其实並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十岁出头的孩子,即便是帝王,如果不是深仇大恨,也未必能记到隔夜。 瞧见谢太后如今的模样,和前几天他对谈时,那根本就没法比啊。 到底谢太后真是扶他一程的人,那种伤心绝不似做偽。气话是他说的,恨意也是他表达的,但眼前的哀慟,也出乎於真心。 这便是人,有七情六慾的人。 尤其这位赵,还是长於深宫妇人之手,对於谢太后看得就格外的重些。眼下谢太后大渐,那是无有不允啊。 或许到这会儿,他能够明白了,自己这位事实上没有血缘的奶奶,真的是爱他的,或者说爱这个带宋的。希望这个带宋好,希望带宋能够活下去。 只可惜没有或许了,时光不可能再来。 临了临了,谢太后把首相文天祥请到了榻前,用尽全力,拉著文天祥的手。 几乎是以一种哀求的语气,请文天祥一定要扶持赵,莫要忘了赵家三朝的恩遇文天祥那是真爱带宋啊,也希望带宋好,正欲下跪给谢太后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谢太后硬是不准。反而把赵湿叫了过来,让赵湿向文天祥行礼。 连忙避开半截身子的文天祥直呼不敢不敢,谢太后还说文天祥对带宋有再造一般的洪恩,就应当受赵湿这一拜。说完她就把文天祥和赵的手握在了一起, 希望文天祥能够包容赵湿的脾气。 可到了这一步,赵已经对文天祥心怀芥蒂,只是明白带宋离不开文天祥罢了。这手握在文天祥掌中,依旧是不情不愿。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谢太后发觉小皇帝的眼中居然闪过一丝不满,心中徒唤奈何。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於是她下令,由文天祥担任她的总山陵使(总护使)。 这一任命,既合乎情理,又基於现实,谁叫文天祥是状元出身,嫻熟掌故。 又是国家的首,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驾崩,理该他担任治丧大臣。 怎么说呢,至少为小皇帝和留梦炎再爭取两三个月的时间吧。 治丧期间,文天祥的绝大部分精力都会消耗在各种丧礼事务上。这已经是谢太后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再无其他办法。 命令甫下,谢太后喉咙里咕嚕了一声,原本还有一口气支撑的小腹陡然空了下去。再望过去,谢太后已然驾崩。 垂帘有八载,春秋七十二。 原本还满城喜庆,庆贺襄樊恢復的临安城举城大丧,红衣换白装。赵湿当即下令,缀朝十日,先行办理太皇太后丧礼。 消息快船送到扬州,文武官吏摆设灵堂,遥遥祭拜。虽然不需要像孝子贤到那般守孝三年,却也需要按照仪制,停止镇內一切嫁娶、音乐、博戏等活动。特殊服务场所,也需要一概清扫关门丁率领淮南文武祭拜一番之后,张巡立刻同叶李转入后堂。都不需要观察,就能瞧出叶李眼神中的激动。 老赵家仅剩的一根半定海神针,现在已经折了一根,就剩下个荣大王赵与芮。可他是宗室大王,朝政参与度远逊於谢太后。 朝廷內的纷爭再也没有一位合格的仲裁者可以进行权衡,皇帝赵也失去了一道最重要的政治防火墙,一切恩威荣宠,奖惩励罚,都將由他赵自己发出。 所產生的后果,那自然也是由他赵一人承担。 “事已至此,节帅当早自思量啊!”叶李和谢太后没有半毛钱感情,死了就死了,他现在所想的,唯有谢太后驾崩之后的政治余波,到底会波盪到什么程度。 “不会如此之快吧———.” 张巡认为临安应该会再斗上两年。 按照以往和赵的交际,张巡发现小皇帝是有想法的,也有思考的,並不是蠢人。甚至在有些东西上,很有些小聪明。好好教育他,真有可能做太平天子的。 “山雨欲来啊。” 第546章 546.小李表哥家分爨 第546章 546.小李表哥家分爨 在淮南摆了灵堂,但是往临安去的告哀使还是得派。原本说让其他什么人去的,叶李不肯,听到谢太后驾崩,他那条老寒腿都不哆嗦了,一定要自己亲自跑去临安代表张巡告祭。 大概能理解,这老小子肯定是想要掌握第一手的朝廷讯息,並在纷繁复杂的权力交接过程中,找寻到某些线索。 他都极力要去了,张巡也不方便拦,只好让他路上注意保暖。天气虽然渐渐开春了,但二月的春风还似剪刀呢,不多穿点感冒也要人命。 在淮南的张巡也没有閒著,率领淮南文武告祭之后,便立刻去往庐州。庐州到巢湖这一带因为战乱,空出了大片的荒野,如今正牧养著超过二十万匹马。 南宋的马政其实挺奇的,在福建沿海不是有很多小洲屿嘛,朝廷为了求马,就下令在这些小岛上面放养马匹。这种地方培养出来的马,被称为洲屿马。 《宋会要辑稿》:又泉、福州、兴化军亦有洲屿马,皆低弱不被甲,唯以本道厢军及江浙诸处铺马。福州四牧日永峭、龙湖、沥崎、海漕,泉州二牧日湄州、烈屿,兴化军二牧曰东越、候屿。 更奇的是明朝没要这些洲屿马,让福建把洲屿马折银子送来,封建王朝这离谱的劲头,有时候看起来就挺搞笑。 按照张巡的理解,这朝廷估计斗上一二年就要出事的。而叶李则估算,要么不发,要发就是最近直接发。因为皇帝赵本人未成年,自古以来皇权交接大多有事。即便有荣大王赵与芮扶,也很难保证稳定,说不好下个月就会出事。 所以叶李本人亲自跑去临安,开始进行观察,並以张巡的名义,暗中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部署。张巡本人则是亲自巡阅马政,清点马匹。 真要是出了事,一定得在三日內赶到临安。 快船可以,快马也行,反正绝对不能在临时有事时,置身事外。平时跳出临安的权力核心,那是为了削弱存在感,让临安眾人觉得张巡还是个能够被朝廷控制的军將。 或者说是在外镇支持文天祥·陆秀夫政权的人,並非一个事实上的执棋落子者,而只是站在落子者身后的人。 仔细想想,其实还没十年呢,上个赛季朝廷还是文官领袖贾似道说了算。即便是吕文德,一人身兼湖广的军政財三权,形同藩镇,事实上还受到贾似道的遥控。 吕文德就不能说是下棋的,他是下棋的贾似道背后的男人。 平时张巡个人表现的很跋扈,但行事勉强都算守规矩,於是在临安中枢,还处於上一个赛季那种规则思维的人眼中,张巡属於很重要,但是排第二的那种存在。 挺好的,继续这么认为吧。 庐州的马政是张巡的大表哥李让,旧有马佗,俘虏的元军马夫,以及淮南军將们的私人,共同组成的养马人员组织。来源复杂,但幸亏顶头上司是张巡,以及不讲道理的军將们。 俺好容易弄来的马,得见多,不能见少。 见少?哼哼,俺们的狼牙棒砸下来,就要看你的天灵盖硬不硬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另外李让作为淮南两路安抚副使·知庐州,他对张巡之后事业的支持与否, 其实也很重要。你让他和他爹李株一样,去把浙西藩镇化,侵吞带宋的税基,吃带宋的肥肉,喝带宋的膏血,他一点儿抗拒都没有。 都不能趴在带宋身上吃香喝辣,我保卫什么带宋? 但要是推翻带宋呢?咱们自己起来千一场?陇西忠定公讳纲的名门之家,愿不愿意跳反,跟著张巡一道起兵呢? “这马养得还成,像模像样。”在马场內,一览无余的,所以也就两个人信马由韁的並排走著,护卫的侍卫亲军散开跑在周围。 “人少地多,便是放牧,也尽有去处给这马跑去。”李让先前不是还跟著张巡到福建走了一阵嘛,他靠著直管马政,也给自己拉起来了一支人马。 当时李再兴在吊眼贼阵中驰突如龙,左右开弓,属实是精悍。便是在侍卫亲军马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养得好便是养得好,我全望在眼里。”张巡看到牧场一群一群的牡马,很是高兴。 “你来寻我,也不单是为了看马吧?”李让眨眨眼,倒也直接,张口就问。 说起来,他以前就这样的,大约是年龄相近,又从小一起玩到大,比之张遥,反倒和张巡更像亲兄弟。 “你说是照管二十万匹马难,还是照管二千万百姓难?”张巡带著玩笑的语气。 “那分人。”李让手中的马鞭轻轻的挥了挥。 单单是听著鞭子响,不远处的一群马居然就小跑了起来,显然是被驯化好了,已经可以发送去军营。 恩?张巡也挥了挥马鞭,同样有破空声,但是马群似乎並没有太大的反应。 倒是张巡跨下的马,跟张巡有两年了,晞律律的鸣了一声,以作回应。 “嘿,还真分人。” 千一行有一行的门道,李让这马政,那算是给他干出来了。 “那我问你,你觉得照管二十万大军难,还是照管二千万百姓难?”李让把问题丟回给了张巡。 “单靠我一个人办不成,帮我奔走的人多了,那就不难。”李让转头过来望张巡,张巡也盯著李让,四目相交。 “那我这便写信给父亲,和我大哥分家。”李让笑了笑,只能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父母尚在就分,倒是我的不是了,哈哈哈哈——”张巡也笑了。 “做一回不肖子孙,也挺有意思的。”李让同样大笑,笑声甚至压过了张巡。 左右径直奔过的群马,似乎是被两人给感染到了,也是纷纷嘶鸣,不知道在应和些什么。只是因为群马奔驰,溅起了老大的烟尘土灰,开春稍热,蚊虫也渐渐滋生起来,登时就让二人闭了嘴。 二人只好以手掩住口鼻,催了催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奔向远处更广大的牧场。 第547章 547.党爭对人不对事 第547章 547.党爭对人不对事 和谢太后所料想的一样,她这一蹬腿,朝廷所有的事务全部都停顿了下来。 也幸亏这会儿襄樊已经打了下来,而四川被张巡强行製造了几百公里无人区不会出事。 那即便朝廷停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么蛾子。至少不至於中枢脑死亡,外边就立刻乱作一团。 文天祥和谢太后又没有什么冤讎,甚至二位还算得上“君臣相得”呢。由於谢太后是个妇道人家,很多皇帝应该执行的权力没有办法执行,最终都让渡给了文天祥。这也是文天祥在赵眼中过分“强横”的原因之一。 既然谢太后驾崩,那文天祥肯定按照仪制,为谢太后举办合乎规格的葬礼。 钱是早就预备下的,陆秀夫一直压在户部左右藏內的两笔钱。一笔是赵大婚要用的,一笔是谢太后宾天要用的。 如今一切趁手,作为总山陵使的文天祥比平时治国理政还忙。毕竟平时还有运行了三百多年,叠加了不知道多少次补丁的现成政治运行逻辑可以依靠。 可上一次为垂帘听政的太后办丧礼,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前去世的宋寧宗正配恭圣仁烈杨皇后咯。 那会几经办过的人,早就全都死完了,现在再办,按理说减天子一等便是。 赵却说减半格,得尊崇自己的奶奶。 好傢伙,几乎是从头开始设计操办, 另外理宗皇帝都死了十几年,谢太后肯定不能够和他合葬,只能够在他旁边建立后陵,进行所谓的合葬。 如果还有打回中原的机会,可以还都开封,那就在巩义重建正式规模的帝陵,两人还有机会躺在一张棺床上。 千头万绪,各般事务,数不胜数,文天祥確实是忙得脚不沾地。 同样作为宰相的留梦炎按理说也该如此,但他將一概事务都推给了文天祥, 毕竟文天祥是谢太后临死前亲口指定的总山陵使。他不能够做主,也算说的过去。 趁著这个空档,留梦炎也完全没有辜负谢太后的所有期望,首先是立刻站队皇权,站到了小皇帝赵的身边。当仁不让的成为所谓的“帝党”,反正云在青天水在瓶,都是忠臣,没有奸臣,站皇帝就行啦, 站队皇帝的当天,留梦炎的私人和通知谢堂的递信使几乎是同步出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赶紧政治结盟,留梦炎做中枢的宰相,谢堂做藩镇的大帅,两人合力,抗衡文天祥。 谢堂没了谢太后这个大靠山,他们老谢家几乎百年的富贵,已经出现了动摇。想必会有自己的选择,或者说,就是要直接同留梦炎靠拢。 內外互为奥援,才能谋得长久。 另外就是赵湿,他也不是完全拥抱留梦炎的。加封李庭芝为安陆郡王的詔令已经下发,再让李庭芝担任宰相似乎確实不太可行。 但让李庭芝到京谢恩,召见赏赐一番,全了君臣的恩义情分,算是很合理的。 李庭芝是张巡的岳父这事让赵忌惮,但是李庭芝在临安,也同时能够让赵手握一张力压文天祥一头的王牌。 他奶奶有些教育確乎是做的不错,原子弹效果最大的时候,绝不是砸下来的那一刻,而是在发射並里,隨时预备发射的时候。 嚇一嚇文天祥,让文天祥知道俺也有一个能够隨时取代你当宰相的人。 把牌握在自己手里,打不打是一回事,牌面好看確实是爽的。另外李庭芝的背疽听说还是没有完全康復,这会儿反正已经打下了襄樊,三边恢復,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临安,正好来治。为国家功臣遣医赐药,那也是皇帝应该做的。 既然李郡王在临安,我作为皇帝时时去探视老臣,优容馈赐,便是常理, 瞎,已经赶到临安的叶李,先是代替张巡叩拜梓宫,之后便立刻退入馆舍, 开始冷眼旁观整个临安的局势。 谢太后的墓穴是在她死后开始建造的,位置是现成的,就在理宗赵的旁边。 因为南宋都喊说什么要回返河洛故里,所以帝陵不大修,意思差不多到了就行。 那么自然的,谢太后的坟头也不会修太久。一般是大丧多少多少日,之后就先送去暂厝的殿阁內。等大概一年或者两年,修好的陵墓,就发送去安葬。 或者强行要说,也不能算安葬。有人至今还搁在慈湖呢,遗嘱说是要安葬到南京紫金山旁边,他后代说是送回奉化,反正就这么个意思,算是暂厝。 关於这事,朝廷里还爭了爭,不是因为事情爭,就是党爭。留梦炎宣了麻, 终於有了名分,立刻就有人开始依附站队他。 自然也有人愿意冲在前面,说就全按理庙的规制来盖。文天祥则说还是要减一等,嘿,赵不知道是谁教的,也学会不立刻表態,让下面来猜了。 估摸著是赵与芮告诉他的,谁办成了他站谁,那他就永远是圣明无过的帝王。 广东、广西的告哀使甚至还没到呢,灵堂就已经吵了起来。叶李就在角落的阴暗中,一点一滴的全部望在眼中。 一直到殿中侍御史出来分说,灵堂內才不爭了。小报告当天半夜就送到了扬州,第二天早上张巡吃早饭时,手里面已经捏著叶李的小报告咯。 一边看还一边和李淑真说,大概率过几天还能见一见李庭芝。因为皇帝已经召李庭芝到京受赏了,李庭芝听说这会儿已经退回了鄂州,正在和谢堂交接荆湖两路的剩余事项。论理,气骨告老也得来和皇帝说一声。 李淑真一听自己爹要来,还挺高兴,但也没忽略张巡说的其他內容。她也很奇怪,李庭芝都封了异姓王,出於臣道就该逐渐远离朝堂来著,怎么官家还叫他去临安? 且不说折腾不折腾的,单单是王爷配套宰相,这不妥妥一个大权相的配套嘛。 配套到这个地步的,下一步一般就要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然后赐九锡,裂图封藩,最后高筑受禪台了。 第548章 548.泰山早有清乱意 第548章 548.泰山早有清乱意 李庭芝果然半道转来了扬州,张巡和李淑真亲自去瓜洲渡接的人。李庭芝还挺惊讶李淑真为啥也拋头露面来,瞧见张巡浑不在意,这才没有多嘴提什么。只是一路上观察各处的情形,他对淮南镇还是有感情的。 说起他的病情,背疽確实是治好了,就是那个张巡派去的罗天益给治好的。 但是整个人的状態,那真就是完全不行了。 之前去征四川,张巡还拜见过李庭芝,那时候便宜老丈人也就是正常的头髮斑白,但精气神是很好的。而且还能够纵马奔驰,甚至是张弓射箭。 现在再看,整个人老得不像样子,头髮已经全白了。大病一场,外加最近半年多劳心劳力,指挥几十万人(含家属民夫)进攻襄阳,把老头榨的油尽灯枯的。 哦哟,实在是为了带宋操劳了一辈子。 眼前这会儿连说话的中气都不足了,属实是虚弱。別说当什么宰相咯,真怕他去临安的半道上这把老骨头就散架。 不过李庭芝兴致还挺高的,瞧见运河两岸的良田成片的开垦恢復了起来,屋舍儼然,鸡犬之声相闻。运河河道上,往来的盐船和货船络绎不绝。 至少张巡在治理淮南上,看来是很用心得。 ,其实张巡根本就没真的下手去治理,別的经济发展环境不敢说,搁眼前这会儿,官府管的越少,市场就越活跃。张巡只要能够提供一个安定祥和的生產大环境,剩下的全靠劳动人民的双手便是。 一切的財富都是劳动人民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张巡顶多算个守夜人。 咱张二可没有那么大的脸,把这种功劳往自己的身上揽。换个別的政简刑清的官吏来,淮南也能发展成这样。 回返淮南安抚司衙门,李庭芝还说城內街道河道变化好大。那可不就是变化大嘛,原本杂乱无章,毫无规划,全凭经济发展而逐步建立起来的城镇,一下死了十多万人。直接把房子拉倒埋的人,甚至水井也塞满了人,河道也填满了人。 最后解围出来,全城和废墟也没啥区別,从头到脚,等於是推倒重来了一遍。顶多就是扬州城的城基,因此又高了一米。 等瞧完了大外孙春申,李庭芝安歇到榻上,就遣散了所有人,专门询问张巡对此时朝政的看法。他现在被赵召唤回朝,绝对不是简单的受赏而已。 安陆郡王的赏赐算非常高,作为李庭芝交出所有兵权和地盘,还帮带宋恢復襄樊的酬劳,倒也挺不错。可这就是个號而已,王爷的金印一定要去临安领吗? 留在湖北隨州、德安那一带的老家,不也一样领? “朝廷已有乱相。”张巡先说一个主基调。 “以我观之,也是如此。”按理说到了李庭芝这级別,应该自称“余”了, 不过这会儿自家翁婿,没必要装什么。 “官家尚未大婚,便掌朝政,绝非好事。”张巡通过李让,发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趋势的情况。 就是王朝早期,文官武將忠的都是皇帝本人,跟著皇帝打江山,皇帝给他们赏赐官爵,双方之间是有所谓的“羈绊”的。关係十分紧密,反皇帝就等於是反这所有人。 到了王朝中后期,文官武將的忠,似乎就不再是简单的皇帝这个人本人,彷佛扩大化了,变成了以国號为载体的所谓正统王朝。 在维护这个王朝时,许多人是標准的忠臣。但反应到皇帝个人时,则权臣权相似乎並不令许多人反感或者厌恶。 只要这个国號还在,还是当年所谓的太祖太宗的子孙坐在位置上,剩下的便是陛下垂衣裳而治天下,俺们忠臣总操政务便可。 文天祥向朝廷提议设置四镇大都督,李庭芝向朝廷提议三边藩镇化,他们內心的想法在后世应该看来挺矛盾的。 最好是皇帝就做个傀儡算了,剩下的让我来,我反正不造反,等我把国家弄好了,再还给你便是。 “忠”竟然是可以这样“忠”的。 所以现在李庭芝对於张巡话音中透露出来的某些冒犯,並不觉得如何不妥, 甚至他要是今年才四十岁,说得比张巡还要放肆呢。 按李庭芝的想法,娘的,和临安城內的这群虫在一起,怎么能够搞好大宋?直接派大军把废物们逐一发送上天,皇帝就做个橡皮图章,国政我李庭芝一肩挑。 他真不想造反,也真的忠於宋朝,但他想做的,按照纲常来看,又都是乱臣贼子的行径。 “只可惜我已是这副残躯——”李庭芝还挺遗憾,真要是年轻二十岁,怕不是真就要提兵上洛,痛陈利害咯。 “这话说得,您福永绵长呢。”张巡肯定是捡好听的说啊。 “你是否已有所准备?”反正內外没別人了,李庭芝也不怕什么,再者说他这模样,明天死也不稀奇。 ...”) 但张巡没敢答,李庭芝到底深爱著这个带宋啊。 要不他们家从河南南迁,要不他两次率领大兵救援襄阳,要不他歷史上死守扬州,至死方休呢。 非常爱,怕他完了。 “非常时,当行非常事,不要顾惜名声。”李庭芝竟然反过来劝张巡。 说起来,现在张巡在全宋朝的名声都好的没边,基本上仅次於文天祥。如果张巡要是个进士出身,那这会儿名声应该在文天祥之上。 毕竟张巡是真在常州守了二年,对整个带宋有再造一般的洪恩。整个南宋的土大夫阶层都感谢张巡,让他们继续趴在带宋的身体上吸血呢。 “並非是顾惜声名,只是————” 张巡还是要试探一下自己的老岳父的。 “如何?”李庭芝支起身子来倾听。 “名不正,言不顺。”此言说得声如蚊,唯有李庭芝听见。 “..——”那確实,李庭芝心想朝廷现在虽然有乱相,可未曾召外兵入京哦。 东汉末年的乱局,和何进召外兵入京,其实有相当大的关係。这种行为,歷朝歷代都深以为鑑。不出大事,绝不会招引外兵。 第549章 549.暴风之眼文天祥 第549章 549.暴风之眼文天祥 翁婿二人一番密谈,確定了不少事情。唯一李庭芝觉得自己篤定,不需要再认真询问,仔细商討的內容只有一条。 张巡是想做权相,还是他想当然的认为,张巡家五代受恩,国家处土。况且在带宋遭遇灭亡的危机时,挺身而出,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救国的事业中,那张巡显然是个带宋的忠臣, 希望带宋好好的活下去。 既然他没问,张巡也没说。二人还搞得挺正式,希望通过在封建王朝內部搞强人政治,將来再还政给皇帝。执政的过程中,实现一定程度上的中兴,或者至少维持政权的平稳运行。 也不是完全没有先例的的嘛,比较成功的有诸葛亮、霍光,比较失败的?那太多了,歷史上数都数不清楚。 反正目的是好的,在达成这个目的的过程中,所需要进行的政治斗爭,乃至於兵戎相见,那都属於可以付出的代价。比如诸葛亮整垮了李严,比如霍光整垮了上官桀。动外兵似乎没有,动禁军是绝对有的。 像八王之乱那样,不单单是动外兵,连外族僱佣兵都用上的,还算是比较罕见。一般斗不到这么酷烈的地步,体量摆在这。 於是李庭芝本著临了再扶一把带宋的想法,高高兴兴的坐船去往临安。 喷,也不知道是老丈人年纪大了,开始天真了。还是真的觉得张巡赤胆忠诚,大概是第二种吧,应该是吧。 即便是还在谢太后的大丧期间,赵也摆足了姿態,专门率领文武百官到余杭门外去迎接了一番李庭芝。確实让李庭芝受宠若惊,皇帝亲自郊迎,这规格太高了。 赵原本是不想来的,还是赵与芮告诉他,既然决定把李庭芝引入临安,作为捏在自己手里的一张牌。那就不要单单想著,只拿李庭芝牌来压文天祥。还应该让已经投靠到自己身边的留梦炎,也產生危机感。 皇帝就是最高仲裁者,只有在不断的轮替和转换中,才能够建立起威望来。 说法不错,很可惜只能是太平天子的说法。搁现在,赵与芮到底还是没有把思维从自己青年时就经歷的宋寧宗时代转换过来。 宋寧宗什么光景?如今什么光景? 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皇帝这么玩,那完全可以,甚至大伙儿会配合著一起来。可十来岁的嘛,哼哼。 而抵达了临安,仅仅只是呆了三五日的李庭芝,就明显感受到了整个临安的“混乱”。表面上其实秩序井然的,文天祥久任宰相,名望既高,水平也还行,所以大丧进行的十分顺畅。 临安一般的生產生活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不过就是各地络绎不绝赶来临安的告哀使有点多罢了。 另外各地在临安的进奏院,那也是每日从早到晚都在忙碌,跑马跑船,片刻不歇。恨不得临安的消息,那是一个时辰一报,想尽一切办法的往外传。 而政治上的混乱,表现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態。文官在斗文官,皇帝在斗文官,皇帝在拉拢文官斗文官,文官在拉拢外戚斗文官,文官在拉拢更多的文官斗皇帝。 整个临安,仿佛每一个人都牵扯进了复杂到根本无法釐清的政治斗爭之中。 刚刚跳进临安这个大染缸的李庭芝还好一些,毕竟是生封异姓王的存在,能够来示好,来拉拢,或者来暗示他的人就那么几个。 但也足以让李庭芝意识到,整个临安完全不像表面所表现出的这样平静。 到底是多少年的老帅臣了,几十万人的血肉场都滚过,李庭芝在观察了几日之后,明確的意识到整个混乱的暴风眼在哪里。 文天祥! 混乱的局面几乎都和文天祥有关,但基於文天祥本身的威望和实力,以及他政治上盟友陆秀夫所掌握的七百名主战派进士,这使得文天祥即便对干全场,也有招架之力。 通过今年改元为景炎,使得文天祥的威望一时无两,短时间內,几乎没有人能够撼动文天祥对朝政的执掌。除非出现一个变数,一个巨大的变数。 赵湿! 赵亲自下场,在公开的场合,说文天祥不適宜为相。那文天祥所建立起来的所有优势,会立刻出现裂痕。 他之所以能够常年独相,就是因为带宋的皇权代理人谢太后的支持。谢太后不肯罢相,文天祥自己腰杆又硬,那罢相就几乎不可能。 当前儘管已经有人开始对著文天祥发起衝锋,可赵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人的点拨,一直不进行任何公开式的表態。赵既纵容了部分人对文天祥权威的挑战,又不完全否定文天祥的权威,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状態。 虽然谈不上什么高人在指点吧,但假如带宋就这样,內部互相倾轧,可文天祥还能基本执掌朝政。確实是可以在不出现外患的情况下,度过一段混乱又安定的时光。 踩过钢丝三五年,小皇帝逐渐走向成熟,大婚,乃至是诞育下子嗣。那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直接將自己的文武艺货与赵,赵的羽翼便会彻底丰满。 到时候,他拉文天祥一把,留梦炎就会垮台。他拉留梦炎一把,文天祥就会垮台。作为最高仲裁者的权力,將表露无余。 如果想要现在就引爆整个临安的局势,让整个水彻底混起来,然后让自己的好女婿张巡成功的取到进入临安的大义名分。 得在赵身上打主意。 怎么打?李庭芝暂时不知道,他离开中枢太久了,在中枢没有强劲的盟友和势力。还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望,倒是陆秀夫,作为当年淮南幕府的故更, 已经来拜访过他一次了。 言语之间,非常隱晦的表达了希望李庭芝不要接任左丞相·枢密使的差事。 现在李庭芝还是带宋合法的,且唯一的枢密使。 之前文天祥为了重李庭芝之权,专门放弃了兼任的枢密使,转而交给了李庭芝。这会儿临安这么乱,名份这种东西,“妙用无穷”,为害也大啊。 第550章 550.阿失歹儿开冀门 第550章 550.阿失歹儿开冀门 留在扬州的张巡也没有歌看,开始进行大规模的铸钱。金钱、银钱和铜钱都要铸,全都铸造成“崇庆赏功”字样。 但凡是张巡有的金子银子,全都改铸,架不住隨便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这时候要是不准备,之后现场改铸就来不及了。咱们这会儿又不像是民国,现大洋往下面洒就完事了。眼前这会儿金子银子都是称重的,都是条状状存在府库之中。 按理说姚作为转运使,肯定得问问。但他私底下以为这是在为之后某些夺权的大事做准备,不仅不多嘴,还干得非常卖力。 眼前这几年,市面上流通的一般钱幣相当杂乱,铁钱铜钱款別一大堆,当二当三的也不是没有,折十的都能见著。其实某种意义上,也为发行纸幣创造了一定的环境条件。毕竟乱成一团的钱幣,使用起来並不方便。 不过铜质小平钱的幣值还算是比较稳定的,一则南宋铸造铜质小平钱较少, 二则输出还意外的多,尤其是往日本去,那屡禁不止。 搁三四百年后的日本战国时代,日本的西国地方还通行宋钱吶,东国则是通行永乐钱。那帮子大名都是烂货,全都铸恶钱,一个恶钱含铜量甚至不如正常小平钱的八分之一,这还是在日本铜价极为低廉的情况下。反正四五个恶钱凑一块儿就能当一枚精钱使,这帮人纯纯的劣幣驱逐良幣。 另外像是白绢,也就是一般的素绢,得按三十万匹,乃至於五十万匹来筹备。忠诚军和淮兵打起来猛则猛矣,那都是海一般的银钱餵出来的,不给钱全凭忠义,也无法长久啊。 借著淮南的文武官吏都到扬州来遥拜谢太后的神主,张巡同每一位大將都一一面谈,要他们精选甲士,挑练强勇。 临安一共三万数千兵,守內外十几座城门,还要宿卫大內,一个门能分摊几个人?淮兵只要有二三万人能够三日內疾行至临安,就能夺门。剩下的人马按著次序缓行,七八天赶到临安,基本就能够控制局面。 诸將和张巡的私人有什么区別?根本没有半点多嘴询问的意思,全凭节帅吩咐而已。 先前就云集在扬州本镇附近的忠诚军一万五千,以及侍卫亲军马军一万五千,除开必要的留守人马,要全部点名大操。 这些年仗打下来,虽然打得都是胜仗,可总归也有战死的,外加病退一类, 清勾替补,招募南逃的汴宋、河北、山东义土,加以补充,人数倒也没有减少。 另外先前投靠张巡的杨文安一部和郭积万一部,则恢復了原本淮南的“武锐军”建制。左厢是杨文安,右厢是郭积万。只不过左厢只有十五个指挥,而右厢有二十五个指挥。 谁叫一个带了五千人来,一个带了八千人来呢,编组的时候,自然有些不同。 外头看著风平浪静的,內里不论是钱粮还是军备,这都像是上了弦一样,飞也似的转了起来。一切都以谢太后的驾崩为號角,你猛吹,我猛干。 穷竭了一切办法,甚至不惜出卖吕文焕等南宋降人,得到了四方人马补充的忽必烈,在上都周围同海都·乃顏的联合军展开了持续的战斗。 忽必烈很清楚一点,上都不是一个具备自我生產和补给能力的城市,不可能供应得起自己的十余万大军。当然同理,也供应不了海都他们的骑兵七八万人。 即便海都是驱赶著牧群到上都附近来作战的,也不可能全靠吃自己的牧群来维持。毕竟全吃自己无所掳获,那东道诸王可就要闹彆扭了。 所以海都不围城,专打从大都到上都的粮道。忽必烈也不死守城池,而是在上都外围到处和海都转战。反正他有汉军步兵守城,魔下的骑兵完全可以和海都绕。 守住秋冬季海都的这一波猛攻,春夏季马瘦,海都只能回返各牧场,牧养牛马,滋畜人口,明年再来。 原本双方打得还有来有回的,但是异变最终发生在一个元朝境內的“流贼” 身上。 数年前就造了反的河北蒙古探马赤军户首领阿失岁儿,在打破了官府,得知蒙古草原又出现了一位英明神武的王子,正带领长生天的儿女们反抗忽必烈的暴政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就转进山西地方,准备去侍奉这位蒙古王子。 山西在金蒙战爭中,遭遇了大规模的屠杀,以至於只能设置宣慰司来管理, 而不像其他汉地那样设置行省。这使得阿失岁儿进入山西之后,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地方上不能钳制於他,他也刻意避开名城大镇,一路往北,向云州大同路赶去。最终令他奇蹟般的找到了在塞外抄略元军粮道的海都一军。 得知在集寧·大同附近,有一支支持自己的骑兵活动,海都当即改变了作战计划。他分西道和东道诸王兵二方骑,昼夜兼程赶往集寧,同阿失岁儿匯合。 並且在河北出身、山西转战的阿失岁儿的带领下,轻而易举的绕开了大同的防御,於牛皮岭附近的敦水,击破了山西宣慰使闻讯赶来的元军地方部队。 转蔚州,直插飞狐陘,兵临河北易州城下。 此路海都军几乎神行一般,杀入河北。全冀大震,大都闔门落锁,震恐惊骇。留守的宰相阿合马並非什么帅才,而阿术、阿里海牙等名將均在忽必烈阵中,隨忽必烈征討海都。 海都军出现在易州城下,就事实上动摇了忽必烈在整个北方的统治。他如果將海都抵挡在上都之外,那河北即便再是竭尽民力,也会支持他继续抵抗下去。 可现在海都都杀进河北了?那还支持忽必烈做什么? 打开城门,喜迎宝音图汗吧。 横竖都是他们蒙古宗王之间狗咬狗,夺来夺取也是他们老孛儿只斤家锅里的肉。孛儿只斤·忽必烈做全蒙古大汗加带元皇帝,和孛儿只斤·海都做,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別吗? 第551章 551.惊喜海都进河北 第551章 551.惊喜海都进河北 其实北方內里这会儿是有个名將的,说起来还算是张巡的老熟人吶。 张弘范。 当年在常州城下,被马雍马大哥哥直接撞进冰河里面,还是中了箭伤落河来著。左右亲將剥了衣甲跳进运河里面去捞他,拼了老命才把人给捞了出来。 命是捡回来了,但是病根算是彻底落下了。两个病根,一个是冬天畏寒,喘不过气来,绝对是肺部出现了问题。还有一个比较隱晦的病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是腰下那玩意儿坏了,完全不好使了。 也亏他结婚早,已经把张给生了出来,要不然他这一支还得过继兄弟的儿子。反正张柔生了十几个儿子,他们家倒是不虞绝后。 眼前这会儿张弘范家有好几个世职,比如他爹张柔传下来的保州都元帅,当然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应该叫保州都总管。他哥哥张弘略早年间就是干得这差事,现在並不在此处。 张弘范在襄樊战役中有功,所以在宿州又挣了一份世职,他儿子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仅袭了张弘范怯薛的跟脚,在张弘范告病之后,以十六岁之龄, 便受任管军方户,去往宿州任职理事。 加之这会儿张弘略在河南行省参政的任上,保州的这份家业就由告病在家的张弘范守著。 恩,保州和易州挨著个儿呢。 说起来张柔自称是易州定兴人,这会儿海都的大军已经在阿失岁儿的引导下,打进了易州。保、遂、雄、遂等州当前儿一片风声鹤喉的,汉世侯们的主力都在上都从征呢。各个家里都是老弱病残,拢一块儿都不知道有几个人。 不必说,大家都想起正在保州的张弘范了,各处的汉世侯家族都派人来保州找张弘范,核心內容就一个。 救救啊! 你张九不是拔都嘛,赶紧救救啊。 眼前张弘范正在保州的老家里抱著火炉取暖呢,你让他怎么救?他根本没想到忽必烈会拉成这个鸟样,居然能够让海都穿插过集寧和蔚州,进而打过飞狐陘,进入河北。 其实他应该问问他爹的,他爹张柔经歷过的蒙古人比这水平强多了。四面机动,神出鬼没,敢打敢拼,能战能走。 到底迁入中原的蒙古人,和还需要在大草原上战天斗地的蒙古人还是有区別的。草原上的蒙古人水平確乎是要比进关享福的好一些,也难怪后世的带清听说索伦人学会种地了,立刻把他们全部都驱赶回深山老林里。 战天斗地,每天挣扎生活的游牧民和渔猎民,整体上吃苦耐劳的水平,属实是比进了关,在中原当地地主的强。 思来想去,保州总管上方户都是张弘范家的隶民,动员动员,拉起二三千余丁守城再说。既然海都分兵来河北了,那上都的兵力就会分薄。赶紧通知忽必烈,想想办法,把草原上的海都军吃掉。 如此,河北亦可得保。这些进入河北的海都军,大概率会溃散,爭相逃亡回草原。 至於说直接撤军回大都?想清楚了,上都有好几万步军的,还有大量的辐重,一旦宣布撤退,人心散乱,那可就是海都的一盘菜了。 马齐了,钱齐了,人也齐了。 张巡突然就没有了那种紧张感,自己能够做到的范围內的东西,都已经尽全力准备妥当,剩下的就是发动的时机。 说起来,这种感觉有点像动画片《樱桃小丸子》里面小丸子准备春游出去玩的零食,春秋去哪儿其实无所谓,主要就是这个准备的过程很快乐。因为怀揣著期待吧,那种感觉挺复杂,但又很美好。 缓缓躺到软榻上,发出一声哎哟的轻呼声,伸了个懒腰。突然就觉得今儿还挺閒,仿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閒了。 带宋的临安中枢朝廷这会儿正岩机呢,地方上也全都没有了理政的心思,都在打听临安的事。张巡做好了开启第二赛季的准备之后,確实是啥事都没有。 要不再造个人算了? 嘿,巧了不是,李淑真就往屋里走了。张巡还没张口,她倒是张口了,说自已今儿早上起来犯噁心,就让大夫请了脉,大夫说三个月了。 哈?还有这么巧的事?张巡这手都伸出来,已经准备解裤腰带来著。那现在只好算了,赶忙坐起身,把软榻的半边让给李淑真坐。 李淑真也不客气,还说这一胎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儿女双全,凑一个“好”,非常圆满。 那確实,正常来说生两个儿子差不多,一个正位,一个备份,当然这年头贵族人家孩子天折率也高。像是张巡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天折了。要不然张逼也不会比张巡大十岁多,这中间断档了来看。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给孩子起名的事,不是大名,大名等孩子过了七岁再起。 眼前这会儿就要个小名,据说宋神宗的母亲叫滔滔,宋徽宗有个女儿叫珠珠,应该都有点寓意的。可骤然问起张巡来,哪里能说得出嘛。 况且女孩的名字都是家里在叫,到外头都是无人知晓的,急什么? 两人就这么絮絮叻叻,嘀咕了好一阵。厅外廊上守著的侍女和侍卫同时传说包架阁在前厅等节帅了,请节帅去。 包圭这个点找俺什么事?不过他既然找了,张巡便让李淑真好好注意著。说罢,趁著没人香了一口,起身就转前厅。 前厅的包圭已经等了一会子,没有啥焦急之色,只是掏出一份报来。一问, 说先前派回河北、山东一带的探子,飞马传递迴来的消息。 因为张巡收容了许多北人,这事在几年前就开始布置,进度也还行。毕竟带元对地方的掌控力很低,乡野多有容身之处。 等打开密报一瞧,张巡几乎是大惊且大喜啊。 简直是天赐之良机,海都竟然打进了河北腹里,这不就意味著二三年內,北虏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来干预南朝的事务嘛。他们自己都內乱了,还能管带宋的事? 第552章 552.加派义士往河北 第552章 552.加派义士往河北 这个消息一定要报给朝廷知晓,片刻都不能够耽搁。张巡当即提笔,草就表章,上书给临安的都堂,教诸位大佬们都清楚。 没事,斗吧,子斗得比你们还欢。 包圭这会儿也打开密报瞧了瞧,他是张巡的办公厅主任,这些內容最后都要他归档的。他一瞧完也是欢喜,还说什么胡虏无百年之运一类的话。搞得好像两个孛儿只斤家的王子杀来杀去,杀贏得那个就不是胡虏了一样。 要是海都打进了中原,直接不叫自己孛儿只斤了,改姓刘或者改姓王啥的, 那当我没说。 保不齐山东曲阜的老孔家立刻就和海都激情相认,啊呀,俺们俩家在大汉或者大唐打过照面的。祖上还联过姻吶,说你是汉,那就是汉,头髮一束立刻汉。 人家鲜卑贵种还弘农杨氏、陇西李氏呢,这蒙古黄金家族就不能冒称一个彭城刘氏或者琅琊王氏? 拉倒,管他啥样呢,由著海都和忽必烈先杀著。张巡这边能够確定元朝內乱起来就足够了,元朝越乱越好。 不单单是要写信去报告临安,还得再加派人手进入河北、山东等地,尽全力了解所谓的海都侵入河北的消息。 有一点点稀奇的,张巡的脑子里面有一副很完整的东亚地图,这算是穿越者的优势,即便是后世朝鲜、日本、俄罗斯的远东等地,张巡也几乎都明明白白。 既没有听说居庸关、古北口失守,也没有听说营州榆关、滦州永平附近失守,这海都是怎么从上都附近一下子就打进河北保定的? 保州保定府如今也算是河北的腹里呢,当年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都没割到保州。割到保定北面的涿州就完了,北宋还沿著这一代修了大量的水面和森林工程呢。 对於这种军事细节,张巡肯定是希望了解的越清楚越好。毕竟要是真有一日,自己北伐,收取了中原河北,那关外的势力或许也能走这条路打进来。 就是辛苦了这些深入河北山东的义士,多给几个刀头舔血的卖命钱吧。 朝廷这边还在举办谢太后的大丧呢,到底是理宗皇帝赵的的正配,还是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不办她个三个月,赵湿都说不过去。眼前这会儿正是要“孝”的时候,不大操大办,怎么能够把孝给完全表现出来呢。 如果不是张巡递上来的表,一般州县的上书就直接扔桌上了。十天一个休沐,协助办理大丧的陆秀夫会过来问一问。如果哪里爆发了什么大民乱之类的, 再往上报,下面州县能弹压住的,那就別报了。 贾余庆这会儿已经去选好的舆地,现场勘探,现场测量,顺道给陆秀夫出建设工程方案了。全清夫就领班磕头嘛,他外戚出身,人头比较熟。留梦炎和文天祥正过招呢,两个人都没空,都在四面拉外援。 一听是张巡的表,陆秀夫就算再忙也得看啊,免得淮南出什么乱子,自己给忽略了。 等到下午,一天的事务暂告一段落,这份表就出现在诸位宰相们的面前了。 虏內乱了,虏主和前虏主的孙子打起来了,已经打进了河北,这会儿乱成一团。淮南方面要是还有新消息,会立刻报到临安来。 哦哟,左右宰相们都挺高兴。就是不知道高兴的是虏无百年之运,还是高兴虏中內乱,无暇南顾。 再探再报! 文天祥最高兴,立刻就说自己先前提议海上之盟如何如何。这要是提前同这个所谓的宝音图汗海都联合上,这会儿都能够兴师北伐,直接恢復河南山东了。 有一说一,这会儿文天祥也是沾点昏了头。连续高强度办理一桩丧事,还有个人天天在旁边给自己下绊子,说出点这样的话,也不算非常稀奇。 再者这也不是在御前,还是“独相”,还是首的文天祥就是霸道一点,也和合理的。不服?不服你干左丞相啊。 反正谢太后没有任命左丞相,赵也没有任命,到京的李庭芝公开受赏受封,得等谢太后的大丧结束。 单论名位,文天祥独一份的高。 又说起海上之盟的事,陆秀夫没张嘴,全清夫从不张嘴,就留梦炎说要是效了当年金虏故事怎么办? 其实確实挺稀奇的,女真人崛起的非常非常快,快得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只用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就从一个兵马数千的部落制政体,发展为人口上千方、 地跨三万里的大国。 文天祥一瞧,你小子又要抬槓是吧?嘿,我下场和你抬槓,那丟我首相的脸。文天祥站起来就走,我不鸟你。 你有本事找諫台参我啊,有理由吗? 那確实没有。 就这俩月的纠缠,文天祥也纠缠出优势来了,他是真的品行高洁,严於律已。就算留梦炎手里有諫官,也压根没理由諫文天祥。 上次能够諫一个文天祥的妹夫孙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为此还把己方的一个日讲官给赔了进去。 气势上压不倒文天祥,赵湿又不知道跟谁学的,天天搞態度暖昧,就是不表態,留梦炎发现自己居然有一分有劲没处使的感觉。 或许这种態势,就是谢太后临终时所期待的。有人牵制文天祥,不让文天祥一家独大,但又扳不倒文天祥。 朝堂形成微妙的平衡,让赵有时间继续成长。 不过今天张巡的这份表来了,也提醒了文天祥。从来没有说只能你们攻击我,不能我攻击你们的禁令。 搞得好像谁没有掌握几个諫官一样,留梦炎早年间为官尚属清廉,確实没啥太大的错处。而且他秉持不办事就不会办错事的態度,留下的错漏也很少。 但文天祥可是首相,而留梦炎是李庭芝赴任前的湖南安抚使。眾所周知,南宋地方府库號然,各个都有亏空烂帐。 留梦炎在湖南任上,奉命供应援救襄阳的军需,帐面就没平过。只不过李庭芝当时是类似於贬官发遣去湖南的,没有和他计较。 现在可就要计较计较了 第553章 553.恭请吉大王出巡 第553章 553.恭请吉大王出巡 李庭芝也了解到了虏中內乱的消息,他还是如今带宋唯一正任的枢密使呢。 其实也可以参加政事堂的宰相会议的,只不过他告病在家,使劲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搞得好像自己完全不愿意牵扯进去临安的政治旋涡罢了。 此前李庭芝已经探查明白,临安朝堂能够勉强稳定的泰山柱石是文天祥,政治的旋涡中心也是文天祥。想要让临安乱起来,就得文天祥被外放。 因罪外放几乎不可能,只有自请外出才比较现实。想要让文天祥自请,最好的办法是赵湿的直接表態。 可赵湿就是不表態啊! 怎么办?赵这毛头小子有这样一份政治定力?不太像。那大概率就是他最亲近的三个人给他出的主意。 哪三个人?全太后,全清夫,以及荣大王赵与芮。 全太后在度宗在位期间,对於度宗的荒淫无道儿乎没有任何的劝諫,一侯生下赵,就表现的雍容郑重,再无其他的举措。於谢太后垂帘期间,也是一个非常“自觉”的存在,几乎从来没有干预过半点政事。 两种可能,一种真的是心计高深到从来没人发现。一种是真的与世无爭,但求平安喜乐。 不好判断,还需要继续观察,了解更多的线索。 至於全清夫,还是在最近才被赐予了进士出身,补全了他担任枢相的政治手续。据说书画诗词上,全清夫有几分造诣。但是当官嘛,以前干得知衢州,为官似乎一般般。 最近俩月在朝堂上也几乎不发言,没有办法藉此推测出全清夫的水平到底如何。是不是大家族培养出来,上得了台面,能够参与进政治斗爭高手。 仅有荣大王赵与芮,李庭芝確定这位一定是高手。就算不是高手,也是经验丰富的中手。水平肯定及格在线,赵的许多行为和言语,有赵与芮参与和建议的影子在。 那就需要试探一下赵与芮,看看是不是赵与芮在帮著赵出主意。如果是, 就需要分散赵与芮的注意力。只要能够让赵与芮分神,那赵现在非常“老到”的政治手腕,就大概率会出现问题。 哼哼。 李庭芝不声不响,只是暗中通知了一声张巡,就突然上了一道表章。內容也不算很稀奇,甚至属於正常操作。 请吉大王赵是出巡襄樊! 襄樊新附,这个地方旧有的吏民大多跟隨吕文焕投降了韃虏,现在人心尚未完全安定。为了昭示我煌煌大宋的天威,请已经虚岁十六岁,实岁也十四岁,勉强算成年人的吉大王赵是出巡一番,彰显赵家的气象。 吉大王赵是当年作为兵马大元师是出镇过鄂州的,在荆湖一带,理论上算是“威名素著”。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恢復四川的战役是张巡指挥的,但是这份功劳有赵是一份。谁叫赵是是大元师呢,在后方指挥若定,那就是大功。 如今带宋什么鸟样,临安实际的掌权者们都有一定的认知。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要强调赵家和带宋的命运共同体。 朕即国家! 这一点其实赵在很多时候是根本做不到,也意识不到的。不过他意识不到,谢太后他们是能够理解这个概念的。 眼前把吉大王赵是派出去,告诉襄樊地区的人民,你们不单单是宋国的子民,还是我老赵家的臣民。是我赵家代替老天爷牧养的百姓,我赵家才是天子。 某种意义上算是加强赵家和百姓之间的联繫吧,若有似无的东西,让百姓知道天下还姓赵,也算加强了赵家的统治。 重点是,李庭芝试图依靠这个操作,来完成两件事。 一是了解荣大王赵与芮的水平,是不是他在给儿个孙子出主意,勉力维持整个带宋的运转和安定。 二嘛,哈哈,一个离开了临安的宗王。这可是正儿八经先帝的儿子,还是长子,当年群臣推举的皇帝呢。 或许呢,大概呢,指不定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可如果前面顶一个吉大王赵是,那至少名就正了不是。至少这就不是外兵凌迫或者冒犯中枢,高低可以算个护卫大王返京。 於是李庭芝的奏章就这么递了上去,其实还真没引起什么爆炸性的震动。合情合理啊,王朝末期,唐昭宗直接把军队都分给宗王们统率。现在带宋主君年少,臣僚做大,让宗王出巡边地,安抚诸军,怎么不行? 正好再带个二百万去襄樊,本来谢太后驾崩之后,就要赏赐诸军的。加上先前攻克襄樊的功劳,得给王安节那三万人撒少说二三百万的幣,才能够让这些廝杀汉感到满意。 赏赐的金钱,是由姓赵的人发的,那感觉和其他人去发,对兵士而言都不同拿谁的餉,给谁卖命,固乃恆理。 赤果果的阳谋咯,就是这么朴实而无华。赵湿当场就准备同意的,因为他自己的小计划里面,就包含拉拢王安节,授予两镇节度使大帅臣,令其和张巡相抗衡。 既然这是合乎於自己本心的事,有何不可?不过还行,他奶奶才撒手人寰, 不少教导的话音犹在耳。所以赵没有独断,拿著抄录的片子,专门派人去荣王府问了问自己的爷爷。 居间的这个人很放心,他母亲全太后的心腹,现在被他继承了,正好逐渐用起来。 难题递到赵与芮这里,赵与芮实在是有些头大。他真的年纪大了,比他大嫂谢太后还大三四岁吶。搁十年前还能够和人比划比划,现在每天帮著自己的好大孙维持局面,已经要了他的老命。 赵与芮算是彻底理解自己的大嫂谢太后为啥最后那副模样了,操持南宋半壁的国政,需要动的脑子实在是太多了。难怪歷史上那么多皇帝摆烂了,不管了, 爱咋咋地吧,毁灭吧。 是当皇帝真的需要极其旺健的精力和体力的,老头老太属实是没办法应付这些。 偏偏赵悬来问了,那咋办?赵与芮只能勉强坐起来,让来人稍候,容他三思。 第554章 554.龙卫驍骑三百员 第554章 554.龙卫驍骑三百员 亲王要出巡,那场面筹备起来可大呢。宰相在临安城正常上朝下值,前后的引导骑从都要上百人,这是礼仪制度的一部分,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的安全考虑。 文天祥瞧见这份表章,还道了一句李相公这会儿掺和什么热闹?谢太后还没发送完呢,朝廷哪有心思去安排吉大王赵是出巡啊。 可李庭芝说得又確实算是“正论”,让老赵家加强在三边的权威,难道不是正论吗? 且先推给赵悬这个小皇帝思量吧,文天祥得去扒拉留梦炎在湖南安抚使任上的烂帐。基本上已经盘得差不多了,不管贪污的事。因为再论贪污的事,在带宋实在是不算什么大罪。 文官搞贪污,那都是读书人的事,不要胡说。 主要搞得还是湖南供应援救襄阳军需滯后的事,先前援救襄阳失败的大锅, 都扣在了贾似道的脑门上。现在要做什么呀?其实也挺正常的。 翻案! 主犯是贾似道,还有个从犯叫留梦炎。援救襄阳为什么失败呀,不是诸军不奋勇杀虏,是留梦炎这斯在后面掐断了军需,將士们吃不饱才导致兵败的。 不知道大伙几还记不记得当初贾似道派回临安的翁应龙和洪起畏,这一对臥龙凤雏就被陆秀夫捉住了,当街杀得头,脑袋现在还掛在余杭门的城楼笼子里內。 这二位虽然不是什么宰相,却也是路分监司一般的高阶文官,还是进士出身吶。彼时谢太后慌了神,陆秀夫抓住小皇帝赵湿的手腕就说要砍,当场就给砍了,根本不经审判的。罪名就是失陷襄樊等沿江重镇,这可不同於贪污咯。 能砍头的。 基本上等把谢太后发送出去,文天祥就准备好好地翻一翻当年救援襄阳不力那一案了。李庭芝当年还吃了一发问罪,从扬州贬官去潭州呢。 摊上这个大案子,是人是鬼都得脱一层皮下来。就算不能够让留梦炎罢相, 也要让留梦炎闭嘴两天。 ,要是搁以前,文天祥其实也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只能说吧,这个权力真是能够异化人啊,好好地一位文相公,也陷入了党爭的泥潭。 他这边倒是有条不素,荣大王赵与芮就有些手忙脚乱了。思来想去,他觉得让赵是出去晃一圈也挺好的。眼前这个点,已经不是担忧宗室干政,甚至是宗室篡权的时候了。 还是担心担心三边军阀成型,藩镇化程度大大加深吧。 赵与芮的想法是这一次不能够用军头们的军队来护卫赵是,连麻土龙这种文天祥亲將出身的军队都不用。要用就用那种完全属於赵家的骑从,要煊赫,要盛大,要让荆湖、襄樊的百姓再见赵家官仪。 先前朝廷在命令嗣秀王赵与馈赐诸军的时候,建立了一支三五百人的骑兵,仪仗旌旗,威风赫赫。 不过嘛,这些充斥看临安勛贵子弟的班直骑兵,全都是铁打的废物。虏还没打进城来呢,就裹挟著嗣秀王赵与飞也似的跑路了,甚至还牵动了其余诸路大军。 所以赵与芮想了想,趁此机会,让赵是狼抓一把,建立起来三五百人的班直骑士,专门充当皇家仪仗队,替老赵家撑一撑场面。 让赵是建立三五千人的军队,赵保不齐会忌惮,会觉得如何如何。三百人能千嘛?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还得八百人,同时有人开城门呢。 歷史上李建成建立长林军,招募的是两千名长安城內的恶少年。这些恶少年囂张到什么地步?有个叫张乾的,左右臂上分別刺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彼时担任京兆尹的薛元赏当即就把人抓来,当街活活打死。 这个张千厉害在什么地方?厉害在薛元赏此前已经临街抓了三十个有纹身刺青的,不问情由当街打死。 他还敢这么在自己的双臂上刺字,要么背后的靠山是皇帝,要么就是真的轻生好死,剽悍勇捷。 眼前赵与芮心想自己有几千万的家產,三万名悍的骑士买不来,三百名还是买的来的吧。就精选两浙诸军三百名骑士,专门建立一个指挥,充当骑兵仪仗队,以壮声威。 让赵是带著这支骑兵去鄂州和襄阳,全力显摆一番。 消息被人带回去给了赵,赵看自己爷爷同意,便准备请李庭芝到宫中来召对一番,最后確认一下细节。对於建立一个指挥的仪仗骑兵,他也觉得合適。 对於未谱战事的小皇帝而言,战爭是殊为浪漫之事啊。 就要有那种装饰华丽非凡,盔明甲亮,出警入的仪仗队,来显摆我赵家还很有几分牌面。眼前这次给自己哥哥用用,以后就都是自己用了。 可这里就又显示出一个赵和赵与芮认知不同的地方,赵与芮的想法是招募“恶少年”,或者说那些在地方上没有多少权势,但是富户出身,里中的豪右之民。皇权只需要稍稍给予一定的恩惠,就有可能获得他们的效忠。 但赵觉得恶少年什么的,太丟分了。他上课听讲官们讲歷史,赵大赵二都是精选天下藩镇之兵中雄奇的壮士,来充实禁军的。 或者是接纳容留那些异族人,因为这些异族在中原没有根基,想要保全己身必须依赖於皇权或者权势者,所以对於皇权非常的忠诚。 赵二指挥著契丹直、奚直和归明渤海直的兵去打北汉,去和契丹辽国对垒, 这些兵也很卖力啊,並没有说现场就摆烂了,甚至临阵跳反。 那我为什么现在不能精选天下藩镇的锐土,来组建新的龙卫直,或者驍骑直? 听说淮南镇侍卫亲军马军內,有大量的夷丁突骑。连鄂州镇谢光孙的营內, 都有自河北招募来的燕赵汉儿、女直骑兵。 他们有,俺也得有。 令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京西路、荆湖北路、利州路和侍卫亲军马军,各选五十员剽悍骑土,前往行在,组建全新的殿前龙卫直马军。 第555章 555.安排再兴任指挥 第555章 555.安排再兴任指挥 哇哦,要把吉大王赵是送出临安? 张巡收到李庭芝密信的时候,深感自己这位老泰山有想法,还有行动力。真要是能把赵是弄出临安,搞到张巡的手里,那张巡就有了啊。 不论进退,那都叫从容。 只是朝廷到底准不准还不知道呢,歷朝歷代的宗室管理政策都挺不同的。反正前车之鑑那么多,后人却也没办法总结出一个好的管理办法。 管的紧吧,怕被一锅端了。管的松吧,怕宗王们造反。真就叫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眼前这会儿临安的局势看样子很紧张,赵到底舍不捨得把吉大王给放出来? 其实张巡想的有点多,除了李庭芝(其实他也没觉得是反),临安的一伙人都不觉得张巡会反,或者即便是有些猜测,也觉得不会现在就反。毕竟现在张巡许多亲近家口眷属,除了侄子张楨,都在临安呢。 姐夫陆秀夫一家也在临安,和张巡情义如山,並肩战斗的文天祥同样在临安。真要是张巡反了,这不就是等於是把他们全给送了嘛。 马超为啥名声比赵云差?是戏份少吗?显然不是啊。马超不仅戏份不少,甚至还差点把曹操给打个半死呢。 但他卖了亲爹啊! 不单单是亲爹,是自己的兄弟宗族,好几十口全给卖了。不单单是卖一次, 之后张鲁那边,又卖了自己亲儿子一次。 別说搁讲究忠义孝悌的古代了,你就是搁各种抽象齐飞的现代,把爹妈祭天的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张巡要是现在就起兵了,老张家在临安的亲亲眷眷,包括在太学读书的宗子们,全都得被赵杀了个屁的。 所以临安那边考虑事情,一般只考虑到张巡跋扈难制,需要安抚或者需要打压的地步,还没进化到必欲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蛮好。 可惜了,叶李这会儿还代表张巡在临安吊呢,要不然就和他商量商量,怎么把赵是这位大王给弄来扬州了。 “节帅,朝廷有詔令到。”守门的喜住往里面通传。 “有詔令?”估计是赵是的事,张巡便招呼人进来。 是有专门封袋的枢密院公文,看来真是赵是要出巡了,提前安排沿江各个重要的驛站城镇,做好接待准备。 结果打开一瞧,居然是命令沿边各路以及侍卫亲军马军,精选三百员驍骑, 去往临安建立所谓的龙卫驍骑直。 哈? 挖角挖到我头上来了。 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加侍卫亲军马军,那不都是张巡魔下嘛。合著你直接问我要一百五十名夷丁突骑啊?以前只听说过拐卖的,现在装都不装了,强要了? 再者京西路王安节的人马,那和张巡的人马有什么区別?利州路不就是川陕四路最北的那一路,那地方都是张巡恢復起来的,这会儿正交给王效节和张孝忠他们守卫呢。 虽然那一块是山区加丘陵盆地,不出骑兵。但是靠近陇西武都,五百个骑兵確实难,五十个“羌骑”招一招倒也並非难事。 可那一块的兵,全都是亲善张巡的兵。最后朝廷要三百名驍骑,二百五十是从张巡阵营拉过去的。就谢光孙那一营,全都是老谢家拉起来的,基本和张巡无关。 打劫打到我头上了! 真是时代变了啊,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张巡出门去打劫別人,第一次有人来打劫张巡。打得还正大光明,说不出个错来。 带宋確实是有政策,挑选地方藩镇的精兵强將,充实到中央禁军。这政策从五代就开始推行,到后周时,已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定例了。 柴荣和北汉干了一仗,就决心要建立完全只属於自己,忠诚於自己,还敢打敢拼的军队。 赵大和赵二也持之以恆的从边郡吸收勇壮的军土,充实禁军。毕竟兄弟二人都事实上在为统一全国马不停蹄的作战,对军队建设有需求。只不过赵二最后变成了驴车战神,招了笑。要是他真恢復了燕云,名声和赵大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只是俺的侍卫亲军马军啊· 淮南西路那边的安抚副使·知庐州李让,不知道会不会遵旨而行。总不能让他把李再兴给送出去吧,那可真著恼。 张巡还一直想把李再兴给弄来呢,李再兴在马上左右开弓,能骑善射,堪称飞將。张巡见了,实在是欢喜非常啊。其实他爹李大张巡也喜欢,或者说欣赏, 这种壮士要是不能收入魔下,半夜睡觉都睡不著。 等等。 假设,仅仅只是假设,这支所谓的龙卫直,直接宿卫宫掖,那岂不是·—“· 若果真是如此的话,让李再兴成为这个所谓的龙卫指挥使,也不叫什么坏事。李再兴是李家的家將,连姓都和他们家一个姓的,人身依附关係极强。就算拨去做什么龙卫指挥使,忠诚也只会输送给李让。 要是把三百名夷丁突骑交给李再兴,倒也可以接受。毕竟李让是吧,就在前不久,已经和他的兄弟们分家了。张巡的娘舅李株还没死呢,兄弟就分了家,无锡那边闹了好几天,很多人还以为老李家出了什么事。 先不急看回应朝廷,枢密院的公文上也说了,要精选沿边各镇的勇悍壮士。 既然要勇悍的,肯定得评比一番,才能確认勇不勇。 赶紧派个人去庐州,这事得好好商议一番。至少要和李让取得共识,才有可能实现。 另外还得去信襄阳、重庆和剑门关苦竹寨,让他们先把精骑匯聚到润州。大伙儿通一个气才叫好,零零散散往临安开去,总是不美。 接到张巡急信的李让飞马就从庐州往扬州赶,他还以为是要开始行动了吶。 等得知仅仅是需要把李再兴送去临安,充当仪仗兵,就有点莫名了。 李再兴的本事那不需要多说,任是谁都看在眼里的,服眾绝对没问题。可这兵你就確定能宿卫宫掖,別肉包子打狗啊。 瞎,就算不是宿卫宫掖的,那也是护卫吉大王赵是的。 懂吗? 第556章 556.北宫门由再兴守 第556章 556.北宫门由再兴守 谢太后的梓宫终於送出了大內,被安置到临安城外的寺庙內暂厝。等之后绍兴那边的赞宫修筑完毕,整治一新,再行发送落葬。 攒宫不是正式的帝后陵寢,在当下看,也就是个临时性建筑,遮风避雨而已。而且到孝宗这一辈还表示自己一定要薄葬,別钱,存看钱给我打回河南老家去。到时候再给俺修筑帝陵,风光大葬。 所以臣构的梓宫后来破开,只有几件常用的锡器,还有些隨身的衣物。孝宗也差不多,虽然有些金玉。不过是他平时爱玩的隨身之物,也没啥特別珍宝的。 唯有理宗和度宗二位,连身下躺著的都是金丝凉蓆。理宗的情况张巡没瞧见,度宗那是张巡亲自参与埋的。那棺材重的不像样,一百多人扛。 按照陆秀夫说的,就那一口棺材里面,连枕头都是整块玉雕刻出来的伏虎枕。陪葬的扇子也是度宗极为喜爱的,用珊瑚和白玉製成的琼扇。反正每一件都是珍宝,根本无法定价,真要定价也远不止百万。 谢太后比度宗要强,至少认得清形势,除了隨身的一些爱玩金玉以及衣冠陪葬之外。其他的藏品和財物,全都掏出来,一部分馈赠给自家的子弟和百官,剩下的全都拿来赏赐三军。 说起来日本人也有这种习惯的,丰臣秀吉是正常老死,他死之前就口述遗嘱。这把太刀赏赐给谁,那领宝甲赏赐给谁。这个真田信繁我挺喜欢的,多赐给他三十枚黄金。那个速水守久也挺像样,把我的马给他两匹。 到底是几十年的皇后,谢太后的私人財物就不下二百万,內帑再出一百万, 全国的赏军钱就够了。甚至不需要动支户部左右藏的公款,令陆秀夫对谢太后的评价更上一层楼,力主要给这位太后上美諡。 她这一暂厝,原本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都无法分身分神的文天祥,算是脱出身来了。在家歇了几天,便浑身干劲的上朝去也。 张巡不需要上朝,但张巡此时也忙,因为从四川、湖北还有两淮,前后走了大约两个半月,才云集到瓜洲渡的三百数十名驍骑,此时正在整队。 朝廷里关於谢太后驾崩的赏赐还没到,但是到了俺张二的地盘,诸位先受一份招待。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除了谢光孙送到朝廷去的五十余员骑兵外,剩下眾骑,不论是河北汉儿,党项羌骑,还是蒙古探马,都放开了在张巡面前嬉乐。 然后就是摔跤和射箭,李再兴不论是步射还是骑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即便是那些北方南投的燕赵汉儿见了,也大呼神射。 如此,之后运作李再兴成为这一驍骑班直的指挥使,便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大伙几互相搏戏打出来的认可度,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么直接。 对於这三百数十骑,张巡也是不吝馈赠,首先是每人赠予一匹备马。平时骑乘用的,算不得能骑突的战马,但在南国也算很不错的马匹了。带宋的骑兵,有很多指挥甚至是徒具称號而已,连马都没有。 更別提什么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了,有匹马就不错啦, 而这张巡赠与的备马上,驮看十匹绢,以及价值百贯的崇庆赏功金钱和银钱。另外备马的盐豆张巡也帮他们准备好了,不至於让他们自己半道去寻摸餵马的料。 既然是拉拢,就別不捨得钱。大伙儿別光喝汤啊,都坐下来吃肉嘛,把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才叫像样。 便是谢光孙派来的那数十骑,也站起来高呼张二节帅豪爽。老谢家对他们也是挺拉拢的,上马金下马银,他们当然对老谢家忠心耿耿。但是张二节帅的馈赠也没必要推辞,白送上门的钱財为啥不要。 另外来之前,谢堂和谢光孙他们也说了,这支龙卫驍骑直的指挥使,不是小皇帝爭就是文天祥爭。那大概率张巡或者文天祥会向你们施恩的,给就拿著,皇帝给的也拿著。 反正他们给你们多少,你们的家口老谢家给双俸。 身在鄂州的谢堂和谢光孙这一对叔侄,现在所能想到的,主要还是固权,而不是其他什么篡夺啊,反正啊那都太遥远了,一时间根本提不到的。所以他们也只度量到別人会拉拢,还没度量到更深层次的方面。 一眾骑士,这便欢欢喜喜的开拔去往临安,並暂时接受了李再兴对他们的统率。 至於李再兴这边,张巡和李让已经叮嘱过了。不论是宿卫宫掖,还是护卫吉大王赵是出巡三边,都一定要“忠於职守”。 看得紧一些,盯的牢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更深的计划二人也没有对李再兴说,但李再兴显然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朝张巡和李让躬身行礼,表示自己一定片刻不离宫掖或者吉大王赵是。 另外李让把自己的隨身小刀给解了下来,刀鞘交给了李再兴,刀本身则留在淮南这边。如果事发突然,一切紧急,没有办法畅通交流。那就凭这把刀和刀勒来相认,只要是持有这把刀的人找到李再兴,那李再兴就配合持刀人的行动。 闻言,李再兴將刀鞘非常郑重的收了起来,表示一定照办,绝对不会出任何的紕漏。二人对李再兴那也是放心的,这是家將,比五代的养子还养子,已经是当下保证忠诚的最高手段之一。 关於此事,张巡也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快船送到临安,交给还在临安观望的叶李。告诉他布局正在全面完善,继续观望临安的形式。 按理来说叶李在谢太后送往城外寺庙暂且安置,大丧结束之后,就该回返扬州的。外官无故滯留行在,搁带宋皇帝统治力尚强的时候,是很犯忌讳的事。现在嘛,临安就是被锅盖强行按住的沸水,早就没人管了。 刀则暂时放在淮南这儿,叶李和张巡几乎是一日一信的,临安並未有要总爆发的態势,暂且观望为好。 三百数十骑赶到临安,枢密院的官吏出面对销军令公文,点验人数,查看军籍口牌,並在涌金门外先给这些骑兵安置了一处营房。方便他们洗马跑马,走练马力。 此时总管枢密院內文书工作的是谁呢?当然是咱们在淮西的老兄弟枢密都承旨刘源啊。 他也接到了张巡的私信,在文书簿册上,毫不犹豫的就把几个张巡属意的指挥使人选给填了上去。大概率到了御前,还要考校的,李再兴的本事自然无虞。 可直接填李再兴的名字,赵怕是会多想,不如给他一个“选择”的余地。 哈哈,赵自己的选的嘛。 有他出面组织安排,以及引见布射,朝廷里正缠斗著的文天祥和留梦炎自然未曾过问。左脑和右脑正互搏呢,这具躯干还能够运行,大伙儿就別去碰他。 唯一真正关注此事的,唯有荣大王赵与芮。他原本想的是选浙东的小地主小富农家的子弟,反正也不指望真让仪仗队上战场,有一副好架子,其实便足够了。 但方方没想到事到临头,小皇帝赵居然更改为在沿边各镇挑选强勇充实班直。这玩意儿还真就是祖宗之法,赵大赵二藉此组建了彼时十分强大的中央禁军呢。 心想三百骑也翻不了天的赵与芮最终不是没反对嘛,但是底线还是有的,这支部队的指挥使得是赵家的子弟。 另外他派人进宫和小皇帝说,单单是三百人,好像也不够排场大,咱们再募百十个吧。正常来说,一个指挥应该是五百人,但实际上即便是张巡魔下的指挥,强一些的也就四百多人。 很少会有完全满编的指挥,但班直不同,甚至会有六百人,甚至七百人的班直指挥。 勛戚子弟贪图班直的体面工作,以及高薪俸料,在里面充斥,也不算很稀奇的事吧。这种甚至还算好的了,他们还肯出来当个官吶。 最废物的,已经彻底在温柔乡里成了渣,连出来当官选官都不乐意咯。要不谢太后急吶,她真怕自己一死,富贵了一百年的老谢家,真就要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咯。 没有权势的支持,在带宋,不肖十年,宰相的后人也能把你剥成光棍。 到底自己爷爷张了口,赵还算是比较听得进去的那种,一起来咯。所以等实际上御前演武的时候,除了奉枢密院军事调令,抽调来临安的三百数十骑外, 还有自浙东招募来的二百零儿骑人马。 都超了,这不是怕路上磕著碰著,短少人手嘛,正常行军还水土不服减员吶。 完全没有离开过临安,甚至连皇城大內都很少离开的赵,第一次瞧见深目高鼻白皮肤的所谓羌骑,第一次瞧见辫髮大鬍子满脸横肉的契丹,甚至是第一次瞧见已经部分胡化的燕赵汉儿,战爭对他而言,充满了“浪漫”啊。 瞧瞧,这样勇悍的壮士,不也给俺磕头行礼嘛。 果然老祖宗的办法就是好,一下子挑选来这么些个精骑。由他们充当皇家仪仗队,装备以金甲红袍,那还不得煊赫煌煌啊。 导致了一个问题,赵老登挑选来的二百零几骑浙东骑兵,没有这样的雄壮威武。 很简单的道理,即便是谢光孙的骑兵,那也是在浙西镇压水匪强盗,在襄樊跟著衝过一波的人马。见识过血肉沙场,身上的气质非常独特强悍。 三百多精骑那站一块儿,能把一般小孩都给嚇哭了。也就是赵湿这种见多识广的小孩,能够透过沙场血腥气,瞧见內里的剽悍和勇锐。 相形见出咯,才招募来的豪右子弟,根本没有砍过人,如何能比? 於是兴冲冲跑来,说自己年纪大了,就爱看热闹的荣大王赵与芮没话说了。 真要比,那百分百比不过。连一旁的吉大王赵是都属意於挑选出来的精骑,看他们在校场上奔驰飞射。 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能后左右开弓,马上飞射,还能射连珠箭的李再兴小帅哥,一眼就被赵相中了。 得知李再兴还不姓“张”,那更好了。 当场赵就赏赐了李再兴一枚小二斤重的金盘,又给同样擅长骑射的驍骑和浙东豪右子弟,各赏赐三斤重金包银盆一个。其余来参选的,全部选中,均赏钱五十贯。 原本说要担任指挥使的那个赵家宗子,最终只是选为了副指挥使。赵湿还是很关心赵姓的宗室建设的,既然推荐来了,就好好给俺站班吧。 龙卫直,或者说龙卫驍骑直至此恢復建制,分作六个都,前四都是选来的, 后二都是募来的。 厚给衣料,三餉,加设营房,专拨马场。先合营操练个把月,並负责守卫万松岭附近的北宫门,把宿卫宫掖的差事给熟练起来。 等修饰精美的衣甲器械给他们重新装备齐全了,就护送著吉大王赵是出巡京西路襄樊重镇,张大赵家的威声。 为了不让自己弄来的二百来人丟脸,赵与芮到底是分出了好一分精神在这支龙卫直上。不仅以赵湿的名义,日搞月赏,给合营操练的军士买羊买猪等大牲口杀了吃,还日常僱佣临安的閒汉,帮他们整理后勤內务。 这些仪仗兵只要管操练出一个威风赫赫的阵型和队列即可,其他的事赵与芮安排的明明白白。要是换个没有跟脚的兵,那真就会被感动了,然后死心塌地的给老赵家卖命。 很可惜,不论是在扬州,还是在鄂州,他们所受到的待遇和这一样,完全没有区別。赵与芮能够想到的拉拢手段,张巡和谢光孙都做了。连称呼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入驻北宫门的李再兴,夜深人静,便给李让写信。表示虽然自己这一指挥, 有两个都是赵副指挥管著,但负责班直排班的殿前司千办公事,同样是一位老赵家的子弟。 忠诚是忠诚,怕李再兴把那两个都也给拉去了,所以排班的时候是以两个都为一班。选出来的驍骑和浙东豪右子弟,班次分明,完全不在一个班上。 如此一来,三日之內,有两日便事实上是李再兴负责。唯有一日,是那位赵副指挥负责。双方有点並水不犯河水的意思,皇帝赵湿还来参阅过两次。 觉得战爭殊为浪漫的赵,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排班有什么问题,只是沾沾自喜。 现在俺有了这样的一班壮士,徐徐收用,以后就能有十班百班。到时候什么张巡?什么谢光孙?都得给我靠边站去。 (讲的是一件事,所以合一起发算了。) 第557章 557.满腔热血今日凉 第557章 557.满腔热血今日凉 留梦炎避席戴罪,专门向赵上了表章,请求赵对自己过往湖南任上所犯的罪责,进行决断和处罚。 不必说,文天祥告成了。当年东南半壁各地都在竭尽一切力量,去支援襄阳。以至於出现像是只有动画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连续数次动员十余万大军驰援,今年战败,明年又拉十万上阵的场面。 当时张巡还懵懂著吶,甚至前两次援救襄阳时,张巡还没穿越过来。不过一穿越过来,就被带宋的铁拳给捶上了。 去往襄阳的官军,沿途剽掠百姓民户,征丁捉壮。老张家的子弟都被彼时援救襄阳的刘师勇,捉去了不少,专用做拉縴。 至於临安对全国各地,尤其是运河、长江沿岸,需要直接补给官军的州县, 那更是大肆摊派和买,支移折变之法一日连折六十番。別说什么小民竞相破產了,就是乡里的一二等户,也因为押运军需去往前线而被残害破家。 巨大浩繁的军事开支,使得州县府库號然,完全没有半分积蓄,一侯有事, 便是征索。可再是征索,也无法应付军费支出。 彼时在湖南安抚使任上的留梦炎,確实没有把充分的军需送到李庭芝和范文虎手中,范文虎已经推到先帝的神主前凌迟了,李庭芝可还在临安活著吶。 当时的文书簿册,许多记录也都健在。因为李庭芝在湘阴拼死抵抗阿里海牙的入侵,使得湖南的首府潭州並未遭遇战火。湖南一路的公文书信,尤其是重要的军事文件,自然还在旧档之中。 次后接任安抚使的李庭芝,自认问心无愧,那便没有火龙烧仓的故事。当年的收据执照,各路牌票,一应俱全,都已经被文天祥拉到了临安。 你留梦炎后勤转运不力,导致援襄大败! 铁证如山! 赵还就此事专门諮询了李庭芝,李庭芝说当年其实各路都有拖欠,只不过湖南既不是军事开支最大的,也不是最贫穷的,却仍旧大量拖欠。 话说的不偏不倚,却又结结实实的让留梦炎办理后勤粮不力的罪名给坐实了。彼时京西本地都打空了,淮西也是一贫如洗,连这些地方都在援襄,湖南怎么逃得了。 至於当时诸路拖欠,文天祥为什么不怕留梦炎反攻?因为文天祥当时嘲讽贾似道,被贾似道免官回家了唄。其他各路的监司帅臣,这会儿死的死,退的退, 没啥人了。 像是淮西的夏贵,广西的马,广东的李蒂等人,这会儿都已经逝世。福建的蒲寿庚没死,但也已经被贬削,福建安抚使成了仇子真。另外江西的吕师夔, 则是大卸八块啦。 等援襄失败,文天祥起用为湖南提刑使,在家乡江西募兵,沿途收拢人马, 进京勤王,有什么错吗? 当年要征军需那段时间,文天祥要么在乡赋閒,要么在中枢做翰林,倒查二十年都经得起查。 怕是像孙连成那样,不能查,一查组织上还欠著他六十元钱呢。文天祥是毁家纤难的,家產变卖一空募得兵,硬要说,带宋还欠著文天祥家钱呢。 这就是文天祥敢顶著圣意拍桌子的底气。 你要说我躲了没出力?我连祖產都卖了来勤王的。 这下可如何是好,留梦炎一旦问罪,这种罪名是不可能简简单单罚俸了事的。甚至都不太能够轻易的出外,毕竟当年翁应龙和洪起畏都被抓起来砍了脑袋,便算是有了成例。 顶多宰相减死一等,仗打一百,发配边州。能够不刺字,只是去海南吃荔枝和烤生蚝,已经算是法外开恩啦。 可问题是赵需要一个人在朝堂上公开的制衡文天祥,但又不能把文天祥给彻底扳倒。最好带宋政权就在这种磕磕绊绊的情况下走上三五年,等待赵湿成年。 现在把留梦炎给弄走了?靠谁来分散“权相”文天祥的权柄呢?陈宜中吗? 这小子本事是有的,但是不肯担事啊,遇事跑路的。 先前赵与芮作为宗室大王,进宫来协助办理谢太后丧事的时候,专门坐下来和赵分析过。谁谁谁能用,谁谁谁什么品行性格,陈宜中还不如留梦炎吶。 留梦炎至少坏的坦坦荡荡,真小人。 在皇帝面前,那可没有什么忠臣奸臣的区別,云在青天水在瓶,都是忠臣, 重点是要为皇帝所用。 歷史上忽必烈不是还让赵孟评价叶李和留梦炎的优劣嘛,结果赵孟夸了夸留梦炎,忽必烈却说留梦炎是真小人,贾似道在的时候不敢爭諫,贾似道死了反而跳出来。还让赵孟写了一首“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將忠直报皇元”的诗, 讽刺留梦炎。 可即便知道留梦炎是真小人,妨碍忽必烈用他吗?完全不妨碍的,因为留梦炎挺好使啊。既有水平,又乐於被驱用。 绝对不能够因为眼前这件案子,就把留梦炎给弄走。还是要把留梦炎留在朝堂上,制衡文天祥,不让文天祥进一步强横下去。 一念至此,赵湿把自己的这个决定暗中报给了赵与芮。此时荣大王赵与芮正在极力的拉拢龙卫驍骑直,得知是保留梦炎,想都没想就认同了。 谢太后临死拼著一口气提上来的宰相,自然有他的用处,赵与芮认为也应该留下。所以不加建议,只是点头。 有了自己爷爷的认可,赵便將文天祥的表章和留梦炎的请罪表,都留中不发。 留中这种手段,一般多见於明清两代,但其实由来已久。《史记·三王世家》:“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本朝也有,比如《续资治通鑑·宋英宗治平二年》:“诲前后三奏,皆留中不行。” 既有祖宗的先例,又有爷奶的支持,赵觉得自己只要留中不发,那文天祥应该能够懂得自己的意思。 这件事就这样吧,权且按下,不要追著留梦炎打。大伙儿拿出一个政治默契来,赵湿敲打留梦炎两下,让留梦炎消停三五个月,翻篇。 发觉小皇帝赵居然留中不发的文天祥,立刻意识到皇帝这是要拉偏架了, 根本就不给自己扳倒留梦炎的机会,是铁了心要保留梦炎。 此时天色已黑,夜里虽然没有宵禁,可也不方便再去別人家里串联。文天祥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之后,还是觉这事不能够就这样算了。 因为先前说过,留梦炎早年为官尚属清廉,注意官声,並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跡。拿他贪污的罪证,也不过就是罚俸而已。加之留梦炎不办事,自然就不犯错。也就湖南安抚使任上这桩案子,能够把留梦炎拿捏住。 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就难办啦。 思来想去,文天祥觉得就算扳不倒留梦炎,至少要弄到常朝上,当看儿百上千人的面,羞一羞留梦炎的老面皮。把他的声名给败坏了,才算是断了留梦炎一臂。 眼下留梦炎除了常州危急,弃君父脱身跑路的黑点外,作为状元相公,也有一份还不错的名声的。 士人没了名声,也算重创。 转天常朝,文天祥因为没有串联,所以也不劳动摩下的小嘍囉。况且他原任兵马大元帅,就是主持对元战事的,本来就有纠核之权。 也算是沾点冲昏了头脑,文天祥竟然直接在常朝上询问赵湿,先前上奏的留相公办理道不继,以致三军乏粮而败的上疏,怎么没有收到陛下的回覆? 左右的文官武將纷纷望向文天祥和留梦炎,一个个心里面泛起了嘀咕,这文天祥是要把留梦炎给逼上绝路啊。不过这会儿官吏们也不是啥善茬,都想看血溅自己一脚面。 站在朝班前列的陆秀夫原本是想出来说和一下的,但又想到这个案子已经做成了铁案,所以只是默默站著,並不出声。 “相公何必如此咄咄呢?”赵湿也是没忍住,酸了文天祥一句。 他那意思其实和后世的某位马科长一样,別问啦別问啦,你怎么还问吶。只不过那位马科长是装糊涂的高手,赵则还没学习成长到那个段位,说话未免不够圆滑。 “国家大事,三军行止,岂是咄!”文天祥心想我保你家的带宋,你竟然还反过来说我话多? 你奶奶,你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就你一个嘴上没毛的,把你能上了。 “文相公张口军务,闭口国事,也未见得杀了半个韃虏。”留梦炎看出文天祥稍微有点动火,故意说话刺文天祥。 他脑子转的也很快,希望文天祥君前失仪。那这样就好办了,赵各打五十大板,事情翻篇。 “本相仗剑杀虏时,汝曹潜身缩首,不如婢妇。”果然,已经被小皇帝激了一下的文天祥,到底还是开了个群嘲。 “我等潜身缩首,也强过相公妄兴国家师旅,爭河南无守之地,搏恢復大名。”留梦炎当即回道。 北伐是政治正確,永远没有错。但是北不北伐,应该是赵家的皇帝来决定的。留梦炎那意思就是文天祥一个臣子,强力推动北伐,去爭夺南宋无力防御的土地,只是为了替自己博取到恢復中原的盛名。 表面上搞得好像一片公心,都是为了带宋,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代伟人,完人。 诛心! 言语不一样,文天祥和留梦炎的目的是一样的,摧毁对方的好名声。在当下,一个好名声对士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有些人爱惜自己的名声,甚於自己的生命。便是殉国死节,也不能坏了忠义之名。 “恢復祖宗陵寢,是搏我一人之名!”文天祥原本是不屑和留梦炎喷口水的,他先前都是直接不理,抬起屁股就走。 今天在常朝上,上千人呢,反而得论出个上下来,不然同样丟脸。 “却也差之不多。”明明是文天祥和留梦炎的对决,赵湿偏偏要来插这么一句。 谢太后和赵与芮再三教导过他,没事少说话,多听多看多学习。言多必失, 尤其是在眾人面前。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张口说出来了,就会造成相当的影响。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眼下赵湿还是忘记了爷奶的嘱咐。 而听到这句话的文天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满腔的忠诚热血都充溢了出来。 我又不姓赵,九死不悔的扶助宋朝,一门心思的希望宋朝能够延续下去,保住汉家的江山。最终竟然在赵皇帝这里,换来一句你不过是搏自己的虚名而已。 那我这一路的顛沛流离,辛酸苦痛,该向谁来诉说呢? 那么多烈士的鲜血,都白白的绞撒在了长江两岸的战场上,他们付出生命来保卫的宋朝,来维繫的赵家,竟然觉得这不过是搏虚名。 悲从心头起,浑身热血凉。 只在短短的两三个呼吸之间,文天祥的心死了,彻底死了,他不知道他为之奋斗了半生的赵宋,竟然这般看待与他。 “可怜万千烈士血,换来,换来如今旧乾坤。” 罢罢罢,文天祥连连向后退了三四步,望看左右打量自己的文官武將,以及仍旧平淡无意的赵。 何日才能回到先祖先父们所在的中原?回不去了,和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皇帝在一道,是回不去的。 不意间,文天祥的展脚头跌落在地。 而文天祥衝著御阶惟一旁的朱漆大柱猛衝而去,站班在首,哪有人能伸手將他拉住。尚未及他人反应过来,“咚”的一声,文天祥以头撞柱,声震金鑾宝殿。 满场皆惊,眨眼之前还满脸平静淡然的赵湿登时骇得尖叫起来,只见那文天祥满面涂血,转了个身,眼中儘是死寂和哀慟,要殉了他的大宋国。 伴隨著赵悬的尖叫,原本还平静的朝堂登时大乱起来,国家的首,王朝的宰相,居然就在这般大庭广眾之下撞柱了。 靠著最近的陆秀夫发疯似的奔到文天祥身边,將人扶起。瞧见那满面鲜血横溢,泪水止不住的混进了那一地的鲜血中。 第558章 558.昏招一出又一出 第558章 558.昏招一出又一出 祸事了! 祸事了! 祸事了! 几乎在殿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文天祥这一撞柱,那老赵家不脱一层皮是绝对洗不了了。若果文天祥今天撞死在了祥曦殿上,那整个天下都必然会动盪起来。 好不容易勉强稳固下来的,安定团结的大局面,將会迅速崩盘。 舍文天祥之外,此时带宋哪里还能再找出一个威声既高,能力亦可的救时宰相啊。 况且逼死了文天祥这般的宰相,那全国的人心都得丧失。这还就罢了,三边各镇官军的军心,怕是也要因此而损失, 主持站班的殿中侍御史也管不了了,全国各镇各边滯留於行在的官更们,飞也似的往宫外跑。朝中將有大变,请节帅、安抚、观察们都立刻警醒起来。 真正的暴风並不因为谢太后的驾崩而暂歇,反而更加猛烈的席捲而来啦, 瘤了腿的叶李隱没在站班眾官的身后,他没有惊慌的往外跑,或者第一时间去通知淮南的张巡,而是在观察。 观察文天祥到底有没有死,如果死了,这便是天赐的良机。如果没死,文天祥还能出来主持大局,那做啥都有可能成为乱臣贼子。 谁叫文天祥此时的名声太高,谁杀了文天祥,都將背负千古的骂名,那是要在杭州西湖边铸跪像,被老百姓日夜鞭挞的。 因为自己这条风湿腿,叶李多少也自学了一些医理。观察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向前挤去,已经有两个颇学了些岐黄之术的官吏,正跪著观察文天祥的情形。 很显然,两名官吏面色非常严峻,刚刚那一撞,虽然没有把这金鑾宝殿给撞塌了,但却把文天祥的半条命给撞没了。 此时瞧著文天祥,连进出气似乎都没有多少,显见是要不成。 幸好这会儿还有个陆秀夫在呢,陆秀夫也算是救时宰相,他一面命人把小皇帝送回大內全太后处。再派人和全太后说,让小皇帝称病,这两天別往外蹦噠了,真害人玩意儿。 另外满殿的大臣也別在这看戏了,都散班下值,封锁消息是不可能封锁消息了。强行封锁?完全不可能的。 至於其他诸位宰相,包括留梦炎在內,分成两班,日夜轮守。既成为皇帝和宫外的传声筒,也方便临时处断,避免发生什么大事无人应对。不需要把留梦炎排除在外,大约这个时候最不希望文天祥死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 哼哼,文天祥若是死了。赵湿是不可能杀得,那要被杀的,必然是他留梦炎。 总需要有个人出来为此事负责,能负责的也就是他留梦炎了。 就眼前这会儿,文天祥被转移到了偏殿之中,御医过来做了简单的包扎和诊治,都不敢说话了。若非是陆秀夫厉声喝问,这帮人怕是能直接拎著诊箱跑路。 事情太大,他们只是御医而已,扛不住。 一心扑在龙卫驍骑直建设,以及吉大王赵是出巡这两件事上的荣大王赵与芮此时被人用乘舆抬著进了宫。他先是观察了一番文天祥的情形,命人用自己的乘舆把文天祥送回家。而后便同陆秀夫諮询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大致了解后直驱內宫。 赵怎么样了?还嚇傻著呢。 亲眼瞧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撞死,那衝击力实在是大,赵湿这个年纪能表现出来的种种聪慧和从容,在真正的血腥面前,屁也不是。 见亲孙子这副模样,赵与芮满口的话也实在是没办法往外说了。全太后此时也慌了神,她是恬素淡然,不是无脑无识,连忙询问赵与芮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我能怎么办? 但赵与芮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选挑子,他立刻要求全太后帮看草擬詔令,以文天祥功在国家,再造社稷的功劳,册封为庐陵郡王。 原本他还想说,看看是不是能够发动岁月史书,让全太后宣布垂帘听政,此时国家大事都是全太后在控制来著。但想到全家颇有人脉关係,门生故旧满朝廷,还有个全清夫担任枢相。 现在宣布垂帘,那大概率就是要给赵做背锅侠的。全氏一族有可能要因此遗臭万年,被世人所唾弃。 就算全太后不懂,全清夫肯定能懂。让全太后为儿子赵湿顶罪送死,那还有些可能。让全氏全族为赵湿顶罪,难度太大。如果在平时还有可能操作,眼下乱子眼瞅著生了起来,那还是免得生事吧。 只能先册封文天祥为庐陵郡王,公开表达老赵家对文天祥的亲信和宠爱。趁著整件事还没有发酵起来,先把锅往朝臣身上甩。 皇上的意思都是好的,全是下面的朝臣执行坏了。 能甩到留梦炎身上最好,大不了直接把留梦炎处斩,甚至可能让留梦炎全家陪葬。罪名是现成的,办理援救襄阳后勤不力,致使援襄大军败亡。 甩不到?或者甩的老百姓不满意? 全太后你还是得垂帘·—· 看看能不能用留梦炎全家来平息物议吧,不能够的话,就要让老全家陪葬了。唉,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文天祥到底是哪里想不开?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过是一时的口角之爭罢了,单单就文天祥这个名声,即便赵湿將来长大了,排斥老臣。也不过是出外判名城大州,最后封王致仕的结果。怎么样都不算差的,甚至可以说是人臣之极。 何苦来哉,要以头撞柱。 爭什么呢? 大概率赵与芮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文天祥到底是气什么?又是气不过什么?毕竟屁股不一样,经歷不一样,思想不一样的人,是绝对无法共情的。 瞩咐了全太后一句,今天封庐陵郡王,明天记得再封文天祥为信王。加恩文天祥祖父五代,一律封王,实封万户,恩及妻子。 就文天祥那个样子,这也谈不上什么封赏不封赏了,充其量叫冲喜。 反身出外,加封文天祥的救使也一道飞驰而出。復又坐到宰相们的面前,以陆秀夫领衔的国家卿相们,此时很清楚。赵宋皇权的临时代理人,就是赵与芮。 发生了这样的政治大灾难,唯有歷经四朝的赵与芮,还有处置的经验和才能。 为今之计,两件事。 原本就守卫外城嘉会门和內城丽正门的孙虎臣,立刻动员將兵,加强所守城门的警备。文天祥亲將出身的步帅麻士龙,其人马调离正对余杭驛的余杭门、钱塘门和涌金门,改换去良山门、东青门、崇新门。 和老赵家联了姻,成为了駙马之家的马堃,从城东换到城西,接管余杭门。 从丽正门迁走的班直改去东华门和西华门,新抽选来的龙卫直照旧守北宫门,也就是和寧门。 赵老登的用意,在座的其实都很清楚,以防有北面和西面的势力冲入临安。 所以將最可信的駙马兵,以及殿兵安排在西北两面。其余人马守卫他门,加强城防。 第二件事则是立刻將三边,尤其是淮南扬州镇张氏,荆湖鄂州镇谢氏,以及四川、京西镇王氏、张氏等將在临安的家口集中控制。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但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离开临安,也是绝对不行的。將这些人控制在手中,至少能够搏一个权衡较量的机会和时间。 “大王是否要將內子也拘禁起来?”陆秀夫拂袖而起,半分面子也不给。 *的,这狗*的赵家,丧了良心了。文天祥五內俱焚,难道陆秀夫不是五內俱焚吗?他矢志於保全宋朝的江山社稷,最后保了这样一个宋朝,没有立刻就掛冠而去,投了张巡,已经是他极忠极义啦。 “这—”赵与芮到底是老了,一时忘了这一节。 陆秀夫可是张巡亲亲切切的大姐夫,正配夫人乃是张巡的长姊,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三代以內直系血亲。 “不足与谋,不足与谋!”隨后陆秀夫便负气而走,直接拒绝了君前议事。 没有陆秀夫主持,其他几位宰相几乎就无法撑起朝廷。眼下这朝廷,完全就是文天祥和陆秀夫在天下瓦解之际,一力肩担,保全建立起来的。其他人不过是朝局稳定之后,重新回来享受胜利果实而已。 没办法,赵与芮只能去请李庭芝。一方面希望李庭芝能够出面来主持大事, 一方面也希望李庭芝能够牵制淮南和荆湖两路人马。 好啊! 没问题啊! 李庭芝立刻以安陆郡王·枢密使的身份出来视事,协助赵与芮完成了临安城的重新布防。並利用殿兵班直,將沿边诸將的家口眷属,都集中到了和寧门北面的枢密院內。 数千口人,男女老幼,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被人给解递到了院內。四门落锁,连口水都没有给。 不过李庭芝却又没有严厉控制枢密院的官员和更役,他只带了几百名隨从进京,也確实没有“掌控力”。 於是被锁在院內的各族子弟家口,纷纷大显神通,有的拔下老婆的金釵,有的解下自己的玉带,对著墙角就喊。墙角自然有枢密院的吏役在,內外消息通达的飞快。 得知是文天祥撞柱而死,朝廷警备,殿司移兵,眾人惶然大惊。这是朝廷在担忧三边的官军滋生事端,才把他们集合起来啊。 一旦內外有事,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死。 其实这事张逞早就知道了,他当时也在殿上,回家之后尚未部署什么,就被人给裹卷了全家,关进院內。左右数十名亲將立刻进言,愿意死战护卫张逞脱出。张逞连道不可,此等行径和谋反有何异? 他到现在还认为张巡並未有谋反之心,他这里跑了,反而可能会害了张巡。 那怎么办? 怎么办?大门打开了,陆秀夫和其妻张氏,以及二子三女,自己走了进来。 左右望见,纷纷惊呼。朝廷这是要干嘛啊,怎么连宰相陆秀夫全家都给捉来了?其实是陆秀夫自己要来的,他倒要看看,这老赵家能够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你问为什么李庭芝不进来?因为李庭芝主动配合赵与芮,且李庭芝的三个儿子,一个担任殿前军將,一个在太学上舍读书,预备保送进土,一个在湖南当知州发財。等於两儿子都在临安,正常思维,此时的人应该都是站儿子,而不是站女婿的吧。 陆秀夫被锁进来,倒是让院內数千人都安定了下来。朝廷坑了文天祥,那不可能再把陆秀夫给坑了。真要是一天弄死两个救时宰相,这带宋得完。 另外陆秀夫还主持叫来了外卖,送外卖的閒汉小伙儿,一个个张著梯子翻枢密院的院墙,往院里面送糕饼。 有了陆秀夫的主持,数千人开始分隔,妇女孩童和老人到屋里去挤挤,男的就搁外头生火。眼前这会儿临安的夜还不算凉,挺一挺也可以。 反正李庭芝也没禁止內外交通,只是把人锁在院里,那送外卖甚至是挑柴来的,直接在枢密院外头摆起摊来。只要院內数千人身上的財物没耗尽,这摊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险而又险的躲过了朝廷对淮南镇人马的追捕,叶李藏到了赵孟的家。眼下或许也就是赵孟能够庇护叶李了,其他地方完全是乱成了一片。 瞧见叶李,赵孟张口就问,一是文天祥去世了吗?二是通知张巡了吗? 文天祥还有口气,不知道能不能活。张巡还没通知呢,但现在可以通知了。 因为叶李得知陆秀夫也被锁进了枢密院內,朝中无人主持朝政了。 天黑了,城门落锁,怎么送? “赵直阁,你难道没有点办法?”叶李想探一探赵孟的底。 “叶先生难道没有?”赵孟早就站队张巡了,很清楚叶李是张巡的谋主。 “你意如何?”先前天天催张巡办大事,叶李很积极。现在机会突然出现了,叶李反而有些迟疑。 “匡正国家,扭转乾坤,正在此时!”赵孟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559章 559.克艰靖难清君侧 第559章 559.克艰靖难清君侧 薄雾冥冥,扬州初秋的日来得有些迟了。张巡披衣起身,因为李淑真已经快到预產期,所以二人分开起臥。张巡搬出来睡在书房,免得夜半李淑真生產有什么不方便的。 此时安抚司衙门的后宅,尚显出寧静,连早起挑水的挑子都未曾起身,更別提伙房了。只是张巡不知怎么滴,总觉得眉心点点跳,昨夜一夜都未曾睡安稳。 “呼..—·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將衣袍穿好,张巡准备运动一下。四方尚未平靖, 南北犹有战乱之时,傍身的功夫绝对不能落下。 才提起专用来打熬气力的大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往自己书房这个方向来。 守门的侍卫亲军拦住人喝问,那人答日临安急递。 临安? 前厅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名精壮男子在侍卫亲军的引领下入內。显然二人是识得张巡的,见著老远就叩拜行礼,並掏出急信来。侍卫亲军接了,命二人在廊下暂候,莫要著急。 或许是觉得这份急递有些,张巡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快步上前將急递取来。展开一目十行,转瞬之间,讶异之情直衝张巡的头顶星,隨之而来的是疑惑,以及有因由的狂喜。 赵湿把文天祥骂的撞柱了! 满朝皆惊,全城大哗,不论是军心还是人心,在文天祥撞柱的那一刻,就彻底的动盪了起来。叶李和赵孟连夜送出密报,全然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尽起大兵,取吉王之名,號清君之侧,克艰靖难,直驱临安。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恍愧间,张巡猛吸了一口凉气,那凉气从头顶星衝到脚底板,又迴转到心间。不能迟疑,千万不能有片刻的迟疑,必须抓住这机会。这或许是未来十年內,唯一,也是最佳的机会。 “击鼓,召诸军统制並淮南文武入內参见!” 没有任何的迟疑,张巡將急信塞入自己的衣襟之內,立刻下达军令。 安抚司衙门內的中堂大鼓,在侍卫亲军的猛捶下,发出刺破寧静的巨响。而后三军各营,有司衙门一概呼应起来,鼓声三百下,文官来拜,武將要朝。 “初九!”住在外厢的王旭一边胡乱的穿衣,一边往厅內跑。 “驃下在!” “你征快船,持本帅令牌,喝令常州全城预备伙食。”常州正在扬州和临安的中间,还是张巡的老家,半道在常州歇息取食最为稳妥。 “得令!”初九只是听令,並不询问为何。 “喜住。”此时才换班出去的喜住也披掛著飞奔入內。 “立刻去瓜洲渡,拦截上下两江一概公私驛船,不许片板过江入运。”临安的这场戏,张巡先去,但也只允许张巡去。 “得令!”喜住也是举了令牌,转头就走,片刻无有迟疑。 衙內眼瞧著也惊动起来,李淑真连忙派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张巡嘱咐侍女,好好看著夫人。只回了李淑真一句话。 “为夫要举大事。” 不肖片刻,文官武將,策马急冲,纷次抵达安抚司衙门。张巡只端坐在大堂之內,两翼燕翅排开侍卫亲军,顶盔攒甲,俱已齐全。 转运司衙门就在隔壁,姚最先赶到。他虽然在临安也有家人,到底没有张巡的急递快,尚未收到消息。 “节帅?”姚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 “临安兵变,贼兵攻杀文相,奸党成群,现奉吉王之命,起兵靖难。”张巡没有衣带詔,也没有血詔,但说起有密令来,全不似偽装。 大不了打进了临安,再补太后密詔,或者吉大王军令。浙西州县虽然都膺服於张巡,或许还有一两个死忠呢。奉赵是命,则名正言顺。 “文相公遇害!”姚几乎失声,只觉得不可思议。 但他很快就咽了几口唾沫,镇定下来。完全不多问其他,快速站到张巡身侧,事实上代表淮南文官站队张巡。 “点名。”鼓声三百下敲完,文官武將云集大堂。 也已经赶到的包圭取出“淮南新官帐”来,一一点名。点名报导者打圈,点名不到的也不问,自己错失了这次机会,那就別怪其他人了。 “诸位,临安大变,文相遇害,本帅奉吉大王之命,起兵靖难,可有与我贰心者。”张巡的目光扫视全场,骤然听闻消息淮南中高级文武,各个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既是因为文天祥遇害,也是因为要起兵靖难。似这等大事,骤然发生,便是张巡早有准备,也暗暗消化了片刻。 “全凭节帅之令,我等誓死追隨。”姜才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王安节留在了襄樊,担任京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姜才则率领骑眾回返淮南, 继续在张巡帐下听用。 “全凭节帅號令!”左右军將,各个抱拳,单膝叩地,遵从號令。 “但凭节帅驱策。”另一侧的文官们瞧见姚已经站到了张巡的身边,自然没有人跳出来质疑张巡什么,只是服从。 “本帅率兵先行,尔等务必跟上。”张巡霍然起身,一马当先。 以李让为淮南兵马留后,总揽两路大事。以姚充全军行军司马,留包圭在府治事。拥张巡的幼子春申主领帅府,各路人马按五色顺序,以及前后营號,相次出发。 快! 务必要快! 年初之时张巡已经预备好了大量的舟船,隨时开拔去往临安。两浙水网密布,不是不捨得跑马,是跑马还没有行船来的快。 军令一下,环绕在扬州城外的屯田熟券军一律徵发为縴夫和船工,剩员则背著生券勇敢的衣甲,牵著侍卫亲军的战马,络绎不绝的出城奔扬子桥搭船。 两天,最多两天!张巡就要出现在余杭驛,迟则生变,一切方难预料。 区区两个时辰之后,正在常州官厅內赏玩一柄如意的张顾,突然瞧见初九站到他面前。初九是张巡亲將这事,张顾当然了解。 尚未他问询出口,初九便取出张巡的令牌,要求张颁立刻组织城厢內外的百姓,起锅造饭。蒸包米糕,烧作鸡鸭,城內现有的饮食铺子,全部关张,人手和锅灶一律徵用,为大军预备饭食和热汤。 张顾放下手中的如意,下意识想问,但立刻又闭上嘴。飞速起身组织衙门的吏役,以及满城散居的张家子弟,敲著锣,沿街喝令民家做饭。 “做定胜糕。” 见张顾十分配合,初九张口就吩附,除了鸡鸭鹅一类的肉食,主食就不要蒸千饭了。米饭既不方便携带,也不方便快速进食。学当年百姓援助韩世忠时的作法,全城用糯米粉製作定胜糕,有能力的往里面合豆沙枣泥,没有的也无所谓。 定胜糕这玩意儿冷下来,放上两三天都不会坏。即便是凉的,也较易入口。 復蒸一下,立刻易食。 到底是常州的百姓,那都是用军法约束过二年,久经考验的百姓。衙门的锣声一响,全市厢坊內立刻遵令而行。至於已经做得的吃食,搜罗著用竹筐和簸箕盛装起来,寻人挑到城外,预备给淮南兵食用。 才至下午,果然瞧见飘扬著青色捧日旗和开道令旗的官船,如离弦箭一般的飞速撑来。原本张颁还以为张巡会进城歇一夜,万万没想到张巡喝令全军只歇撑船拉船的屯田熟券军,也不穿城而过,直接绕外护城河过境。 城內的百姓此时已经议论开了,瞧见张巡的师旗,纷纷登上城询问张巡要去哪儿?张巡左右的侍卫亲军都答要去临安剷除害死文相公的好臣。 听得城上常州百姓无不惊呼,这时便有人用包裹打包著定胜糕向城下的淮南兵投掷,一边投还一边喊。 “祝愿我家二郎得胜!” “得胜,得胜———”城上的乡亲们纷纷高呼。 男女老幼不断地向城下拋洒食物,瞧见有官船经过,便纷纷掷下。东西两侧城门口,则是张顾组织的人手,往官船上搬运酒水热汤。 “定胜!定胜!”城下船上的忠诚军將土,得到了乡党们的馈赠,著定胜糕便欢呼回应。 令初九和张颁在常州收容可能掉队的兵土,並指引后面赶到的大军,张巡只是转回船舱內,由常州这边组织起来的佃户和船工,继续不停歇的撑船往临安赶去。 临走之前,张顾还问张巡,何等大事耶? 张巡迴他一句,一家一姓小事尔。 听得张颁两眼瞪的老大,连连在岸上朝张巡作揖,祈愿张巡务必得胜。若不得胜,绝无好事。 倒是经过无锡,无锡城內李让的兄弟们並未出城来迎接。但城內的百姓同常州的百姓一般无二,瞧见张巡的大军路过,便向船上拋洒吃食。 兵马所至,百姓无不焚香设案,单食壶浆以迎。 幸而运河一条道,张起大红风灯,连夜行军。於苏州开府的李株並未开门, 但也未对张巡做出任何的阻拦。甚至默许城內外的百姓,挑运著酒水热汤,以及寒衣念被前来搞军。 至於临安?临安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吶。不是临安不想收,是临安匹门紧闭,控制边將家小,以及临时换防。 城外的人进不去,城內倒是脱身出去好些人。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各显神通罢了。 一气把三边军將的家口眷属全部控制了起来,又调整了临安的城防,赵与芮深感自己精力透支,脑仁疼的直不起腰来。 再进宫去瞧赵,这会儿的赵湿別提多听话了,张口就问赵与芮外头怎么样了,不会生出什么乱事吧? 乱事?怕是已经在酝酿中咯。 可惜赵与芮没法这样直白的对赵湿说,他只能尽全力安抚住赵湿,並表示一切尚在控制之中,还没有出现什么脱离掌控的事。 唯有一件事是无法掌控的,那就是文天祥。 昨天封了文天祥庐陵郡王,今天封的信王。但封归封,去封赠的敕使回来报称,昨天文天祥还有点意识,今天是连意识都没有了,紧等著咽气。 最好还是赶紧开始预备文天祥的丧事吧,这都封了信王了,真要是文天祥去世了,不得设九坛祭葬啊。 到了这时候,人才能够意识到,权势对时间或者说生死是无可奈何的。便是把全临安的名医都拉上,把所有的御医都传到,也没有办法挽救文天祥的生命。 文天祥什么时候逝世,这国家什么时候乱。 也是等文天祥真躺下了,赵与芮才极端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別说三边外镇了,单单是这个临安,文天祥一出事,就立刻人心浮动起来。现在虽然勉强还有个秩序,那不过是表象而已,沸水锅子不仅得有盖,盖上还得有手往下按。 谁来按?以前是文天祥在按,现在暂时没人能按下去。 身旁的全太后也没啥正经主意,不过还行,她也没有跳出来添乱。这种时候,能够不跳出来添乱,足以称道。 爷孙正准备再说两句,外头就有內官来报,说是有百姓衝击临安的南门嘉会门,想要跑路出城,这会儿已经和孙虎臣的殿兵打起来了。 啊? 倒也不必质疑临安百姓的狗鼻子,儘管外兵要来的消息还没传到临安,但是临安百姓已经有人察觉到这行在要乱起来了。 不论是外兵入內,还是殿兵互杀,留在临安绝对是凶多吉少。今儿已经有些奸棍閒汉三五成群的到处在街上游荡,只等这表面的秩序失控,就准备浑水摸鱼。 灵敏度都很高的临安百姓哪里还肯呆在城內,这便纷纷要出城,渡过钱塘江,去往浙东地方避难。 里面还混杂了不少官吏和勛戚,是以孙虎臣也不敢开刀乱砍。毕竟现在还没彻底乱起来,要是砍了什么贵人,孙虎臣也吃不消。 “真是造反了!造反了!”赵与芮心想这些刁民,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吶。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这可了不得了。”至於赵湿,站起身来在殿內来迴转悠,平时的那点聪明,这会儿全都消失不见。 第560章 560.临安天门重重开 第560章 560.临安天门重重开 文天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了自己在当涂江面上,遭遇吕文焕的夹击,诸军大溃。无数的江西子弟喊著“相公救我,元帅救我!”,却无法得救,最终被虏所杀死。 又梦见自己在横林寨,率领官军左右衝突而不得。虏的箭矢如蝗如雨,昼夜不息。万千烈士鲜血涂地,只为替宋国挣一条活命。 还梦见自己在常州城下,心怀死志,遥望著燃起熊熊大火的城壁和门楼,向虏的中军衝去。只为自己殉国先死,地方能够望风而降,不再多害百姓。 是啊,早就该死了。 跳入大江,谢添替名断后。横林寨破,又是尹玉血战得脱。及至常州破围, 全赖诸军奋勇。若非那万千烈士,文天祥早就死了,或许连骨骸都收敛不到。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如果在当涂死了,如果在横林死了,如果在常州死了,都好,至少现在看来都好。 可他不仅没有死,还活到了现在,看到了自己根本不想看到的局面。自己那拳拳报国之心,全都付诸东流。更可恨的是,主上宠幸奸,毫不遮掩。一心只念那蝇营狗苟的小把戏,反將国家大事看做一般。 三边既復,诸军振奋,又有良將干员。只需修养三五年,得储蓄之粮秣,就可以兴师北上,驱逐虏,恢復中原。 大好的局势,竟就这般轻易的丧失了。不甘心吶,真不甘心。为了挽救国家百姓的危亡,那么多人付出了生命,他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换来了一个偏安苟全,不思进取的宋国。文天祥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宋国, 那样即便是死了,也无顏面对血战牺牲的泉台旧部,无顏面对慷慨捐躯的汉家父老。 恨吶! 恍间,文天祥仿佛听到兵戈交撞的响声。或许是先走一步的诸位正在召唤自己,稍候吾至莫心急,先行后进必相见。 勉力睁开眼,整个屋子充斥著草药苦,以及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文道生正伏在榻边歇息,隔著窗,似乎还能听到屋外有人在奔走,在细语。 “我还没死?”文天祥嘀咕了一句。 想要勉力支撑起来,再瞧瞧外头的情势。只是他努力了好几次,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或许不是没死,是迴光返照吧。 一念至此,文天祥张口啊呀了一声,將伏在榻边的文道生唤醒。被惊醒的文道生大惊又大喜,连忙上前来观察文天祥。 刚刚那一声,却似乎耗尽了文天祥最后的元气,竟然连嘴都张不开了,只能任由文道生把著自己的臂膀。 见自己父亲甦醒,文道生復又对外大呼。很快髮妻儿女,御医大夫涌入屋中。好几名大夫望向文天祥,那神色分明不妥。 之后便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爭论之类的,儘管屋內眾人全力压抑,文天祥也大概听了个明白。无非就是预备后事之类的话,以及哀求声、质疑声、爭论声、 嘆息声和哭泣声。 看来是真要死了罢。 死便死,活著也无甚意思。文天祥闭起眼来,並不准备再如何挣扎,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他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原本嘈杂的屋內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奔到屋外,彷佛是要听什么。而后又是爭执声,依稀是什么逃吧,带著父亲走之类的话。听得也不甚清楚,因为更外头的杂乱声愈发的大了,以至於有些刺耳。 会是什么杂乱的交戈声? 权且不表文相公的人生回马灯,再说张巡,用了两日两夜,歇人不歇船。沿途用屯田熟券军和团结弓手,以及僱佣来的民夫,撑船摇擼,昼夜疾行,在第三日的清晨,抵达了距离扬州有五百里水程的临安城外余杭驛。 日行二百五,虽然是顺著一路畅通的运河水道,却也堪称快捷。而且不是十万淮兵皆至,唯有万余侍卫亲军马兵和万余忠诚军在二三个小时內相次抵达临安,其他人马还在后面继续一程一程的赶来。 不能歇下来等人马云集,二万就二万,二万也能叫门。 將士们在船舱內结结实实拘了二日,这会儿纷纷跑动起来,活动筋骨。张巡策马至城下稍远处,依稀记得余杭门是麻士龙成守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开。不能叫开,就得绕整个杭州跑一大圈,去嘉会门叫孙虎臣了。 派了两名嗓门大的兵土,踏看晨露跑到城下,沿看余杭驛和余杭门排列的街市內安静的出奇,许多百姓商家似乎是逃散了。当然也有可能瞧见大兵,便不敢出门。 临安是老赵家的首都,张巡並不认为能够像常州、无锡那样,百姓单食壶浆,焚香设案以迎王师。 只要这些临安百姓中立就好,不能要求太多。 两名兵士在城下喊了一大通,城上明明影影绰绰是有人在的,但就是不应声。仿佛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硬装城上没人。 当前这会儿,有一名读书人模样的男子,高举著双手跑出巷口。左右侍卫亲军把人提来,张巡才知是马堃已经把麻土龙从余杭门换去了良山了。 原来是马堃在上面,瞎,那他能够硬装没人,也算是给张巡面子了。张巡拨马便走,良山门也就不到两公里,甚至能够遥遥望见。 命姜才留在余杭门外继续整束和安排部队,张巡驰往良山门。果不其然,这回只是一叫,城上就露出个熟悉的人影来,是麻士龙麻大哥哥。 望见张巡的师旗大蠢,城上的麻士龙是拍著城垛就劝张巡迴去,只要张巡迴去,他完全可以当成没有看到。 “文相公撞死在祥曦殿上,麻大哥哥为何不同我一道清君之侧,剷除奸党?”情知是麻士龙在上面,张巡反而策马到了城下,到了强弓可以射到的地方。 “奉命守城,莫要多说啦!”麻士龙也把身子完全露出城垛,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和张巡对话。 “你难道忘记了文相公对你的恩遇了吗?忘记了那么多为了挽救社稷而死难的弟兄了吗?”张巡知道麻土龙极重情义,便准备以情义感化。 “相公的恩义,恩义——”果然,说起自己受到文天祥感召,毅然放弃官职,率领乡党子弟隨文天祥起兵勤王的种种过往,麻士龙迟疑了。 身在城下的张巡,並没有立刻再说,让麻士龙自己酝酿片刻。城上的麻士龙越想面色越红,连眼珠子和脖颈都变得红了起来。 也是他最近数年在临安养尊处优,一直未曾实际出战,仅仅在援川时护卫过吉大王赵是一程。似他这等武將,平日里好酒好肥肉,顿顿大吃大喝。几年下来,虽然仍旧能够挥得动双刀,骑得了战马。 却也已经是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或许算脂包肌吧,但瞧瞧他那抱肚,都快要收不住他那將军肚啦。 “孙殿帅已开嘉会门,孙殿帅已开嘉会门—”二人均沉默之际,张巡身侧跟著有一名面熟的青袍文官,突然就大喊起来。 啊啊啊?张巡听了一愣,谁喊的?我怎么不知道孙虎臣已经开门了? “孙!孙!孙!”麻土龙闻言,不曾有半点怀疑,当即就大骂起来。 这一骂不要紧,麻土龙顿时觉得七窍洞开,浑身血冲天灵盖。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整个人就楞栽栽的倒了下去,不是中风又是什么? 环绕在他身边的子弟亲將,一面抱住麻士龙大呼步帅步帅,一面在副將的指引下,给张巡打开了良山门的大门。 竟是这般眼瞅著麻士龙倒了下去,张巡也实在没有空去管他。先吩附大兵控制城门, 而后登上城楼,匆匆望了一眼麻土龙。確认他的一族子弟和亲將会好好照顾他, 便引著兵马直过御街,冲向皇城大內的方向。 只要是进了临安城,那就必须要立刻控制起赵和全太后,其次是吉王赵是,广王赵为,荣王赵与芮。把这些人都控制了起来,那其他残存的宗室子弟就算想闹,也没有那么强的正统性和號召力。 明末广西的靖江王还想过一把监国皇帝癮呢,结果刚露出一个苗头来,就被人给狠狠按了下去。唐王如果不是有郑芝龙等诸多势力的支持,还压服了鲁监国,他这个疏宗恐怕也未必能够顺利登上帝位。 等他弟弟绍宗继位,那就是唐桂两藩大打出手,两边都说自己才有继位的资格,刀兵相见。 命阿迭乌也去控制政事堂和枢密院,命石抹库刺去控制荣王等宗室藩邸,张巡自引二千余精骑,往和寧门和丽正门方向奔去。 马蹄声在临安城內骤然响起,清晨的临安原本还显得安静。便是临安百姓要逃出城,也得白天再逃。逃不出去,自然回家睡觉。这会儿听著过兵,纷纷躲在家中。仅有些胆大的,躲在门后或者扒在墙头,观望是哪一路大兵进城。 是张二的兵! 那些女真、契丹和燕赵汉儿,一眼就能瞧的出来,而整个带宋有这么多骑兵的,也唯有淮南的张巡。 几乎所有张望的人,都清楚的意识到淮兵进城绝非是来秋游,今儿不见一点血,怕是很难善了咯。 大股的骑兵跑过信国公府,不对,现在应该是信王府,守门的厢军骇得面无人色。纷纷避入门厅,胆战心惊的望著淮兵。 也正是这大股骑兵践踏御道的声响,距离文天祥如此接近,以至於早就身衰气竭的文天祥都能够听得明白。 淮兵军纪严明,张巡不让分散,哪有人敢散开去滋扰民家,论是宰相府邸了。大兵只是径直通过,守门厢军急报文道生,文道生得知张巡已然入城,登时心头大骇。 他虽然年轻,却也知晓自己父亲文天祥和张巡相交莫逆,情同手足。现在文天祥撞了金鑾殿,那张巡是杀到临安,兴师问罪来啦。 哎呀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若是那张二胜了还罢,这要是没打进宫去,不妥妥的起兵谋反嘛。文天祥一世的英名,最后难道要陪上一个谋反的大罪? 是以整个信王府都喧腾起来,有人说走,有人说去劝张二,还有人说两不相千,避免惹事。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徒然叫唤了一场。 一路无遮无挡,飞驰至和寧门。张巡算了算时间,今日应当是李再兴守门。 如若临时换防,那就转去丽正门,找孙虎臣。 还是派两个嗓门大的兵,正准备叫门,和寧门缓缓打开。城上的李再兴竖起呼应张巡的红旗,在城上连连冲张巡招手。 二百骑先进,立刻著手控制和寧门,张巡再进。李再兴此时已经跑下城来, 立在御道边恭候张巡。真是好兄弟啊,若有朝一日,封汝开国侯。 伴隨著和寧门的洞开,整个皇城大內惊慌起来,到处都谣传说有大兵打了进来。甚至还有说是子打了进来的,当然也有说淮南张二打进来了。宫人侍从纷纷南走,连带著才刚起身,正在吃早点的赵湿和全太后都被牵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乱了起来?什么人打进来了? 有班直飞奔进殿,对著赵湿就呼淮南张二已经打进宫来,还请二圣速速南走,以避锋芒。 “反贼!反贼!反贼!”赵湿啪的一下把瓷碗摔在地上,大骂张巡。 “这般时候,还骂甚么。”倒是全太后,一把拉住赵,命宫人侍从们开道,径直往守卫嘉会门和丽正门的孙虎臣营內去。 孙虎臣同淮兵诸將过节甚深,想必不能见容於淮南,为今之计,往北去寻马堃已经来不及了。那麻士龙则是文天祥的亲將出身,此时不可相信。唯有去投孙虎臣,身处二万大兵之中,总比身处太监宫女环绕之中强。 赵悬和全太后前脚刚走,后脚张巡就率兵开到,瞧见桌上羹汤尚温,便知赵湿尚未走远。立刻喝令诸將找寻,並派人持自己的令旗,前往拜访孙虎臣。 第561章 561.歷史转折孙虎臣 第561章 561.歷史转折孙虎臣 作为累代从军,父亲歿於王事的军將世家,孙虎臣本身的水平大约在及格线附近徘徊。如果算上他个人相对还挺能望风的判断,那就过及格线了。 临安城外有兵马呼啸声的事他一早便已得知,但他並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从文天祥撞柱到眼前这一日,不过才区区三日三夜。 仅仅这点时间,消息通传到扬州,孙虎臣信。张巡开始点阅大兵,统一人心,孙虎臣信。可要说张巡已经率领大兵打进了临安城?孙虎臣还是有些不信的。 太快了,仿佛是要飞起来一样。 张巡此人作战,极其稳妥,惯来不行险招。堂堂正正邀战,明明百白出兵, 若说侍卫亲军马兵不惜马力,昼夜行军而来,方才有一丝可能。 於是孙虎臣按兵不动,选派亲將四面观察。有魔下这二万大兵,孙虎臣自信不管来的是谁,他都有脚底抹油,跑路到浙东去的实力。只要人马在握,便可待价而活。 “殿帅,殿帅———.”正等候消息呢,却见两名亲將手忙脚乱的跑来。 “慌什么!”还別说,当上了殿前都指挥使,正任节度使,孙虎臣这一喝, 却也有两分威势。 “是是是。”慌张的亲將被孙虎臣这么一喝,立刻规规矩矩的束手站定,先大声通传自己的姓名,再踏步上前叩报。 “报。” “龙卫指挥使李再兴开了和寧门,迎外兵进入大內。”亲將倒也把事情给说明白了,无非就是大內已经守不住了,有人开门啦。 “是哪一路外兵?”儘管心中有所猜测,孙虎臣还是按捺住心神,他一定要確认是不是张巡。 如果是其他人打进来,那他就得准备拔营先走,待价而活了。可如果是张巡打进来,那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张巡。 眼前这世道,孙虎臣看的明明白白,想要活得好,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得託庇到一颗参天大树之下,方可保全。这颗参天大树,以前还有两三个选择,现在的话只剩下张巡这唯一一个选择了。 “四方纷繁,尚不可知。”亲將確实不知,因为临安城內这两天乱糟糟的。 也有人说是麻士龙兵变了,麻士龙和文天祥的关係非比寻常。麻士龙能有今天,全赖文天祥提拔任用,从一个江西乡下的九品巡检,到今日临安的二品节度使步帅,堪称相交莫逆,心腹一般。 “再探再报!”孙虎臣能忍得住,他是殿帅,不是青皮无赖,只是叩击著扶手的手指,显示出了他的焦急。 “大家,官家,陛下———”报字余音尚在,就瞧见外头廊下的殿兵跪了一大片。 不是二圣,又能是谁?孙虎臣连忙起身,小步跑到赵品和全太后面前,单膝跪地行礼。此时他內穿甲胃,外披锦袍,確实也不方便全礼下跪。 “我母子二人,现下全要仰仗卿家啦。”全太后连忙让侍从扶起孙虎臣,把姿態放到了最低。 倒是赵品,还在微喘,尚未反应过来。他母亲虽然未必有什么大智慧,却也比他多吃了二十年的饭,见过的场面比他多多了,这会儿尚可保持平静,不至於慌了手脚。 “只肖有臣在,必保得二圣周全。”孙虎臣没有半分的犹豫,声音洪亮有中气,答话的语音甚至感染到了全太后和赵品。 要说不说,孙虎臣还颇有几分英俊师气的。如果歷史书能够多给他一点笔墨,大约会记载他英姿俊挺,相貌堂堂。单单是从此时军人的仪表上来看,孙虎臣很能够给人以一种带宋的官军很行的印象。 歷史上他原本只是依赖父荫,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郎官,正是因为长得高大师气,一眼被贾似道看中。加之他本人既有眼色,又很能观望风向,才不过三十岁出头,便担任殿前副师,统率带宋的数方殿兵。 此时他一挺身,口號喊得震天响,不仅没有嚇著二圣,反而令二圣安心不少至少这个孙虎臣还是忠诚的。 孙虎臣一面安排人手,请二圣暂时安顿下来,一面询问二圣的侍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侍从宫人们也语焉不详,但许多人都说是淮南的张二打进来了,外兵已过北宫门。 真是张巡?孙虎臣不由得回望了一眼暂入廊下歇息的二圣,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命跟隨二圣一道来的宫人侍从都入內歇息,孙虎臣在廊外立刻安排下心腹亲將,將那廊房“保卫”的水泄不通。 要不要派人去沟通看看? 决定未下,手持张巡令牌的亲將已经奔到。来人长须乱胡,绝不是什么汉家男儿,除了张巡魔下的夷丁突骑外,还能是哪个? “奉节帅將令,问候殿帅。”长相虽然是个胡人,可是这汉话官话已经说得清楚了,再繁衍一二代人,便也算是汉咯。 “果真是张二节帅!”孙虎臣只想要確认这一件事。 “不是我家节帅,能是何人?”侍卫亲军挺胸抬头,十分骄傲。 “好好好。好啊!好啊。”孙虎臣只是拍手,真是张巡来得话,那就没什么好迟疑的。 两人正对话,廊房內的二圣遣人来问,是否先渡江到浙东稍待。临安是非之地,儘快走避为上。甚至理由也是现成的,谢太后的赞宫正在营建之中,差不多快要完工了,作为亲孙子专门去查看一番,也合乎情理。 若是临安无事,就以这个理由敷衍史书。临安有事?有事还说什么呢?直接开船浮海跑路啊。跑到明州,向全天下发勤王詔书,號召天下文官武將共討国贼。 “孙兄弟好什么呢?”收到孙虎臣正在丽正门大內一侧廊厅消息的张巡,纵马穿越重重宫墙,兼程赶来。 “拜见节帅。”遥遥望见张巡的坐骑和人影,甚至不需要辨別这声响,孙虎臣跪的比瞧见赵品来还要利索。 “你我兄弟一般,何必行此大礼。”张巡连忙跳下马来,亲手扶起孙虎臣。 “二圣正在廊內。”孙虎臣感受到张巡掌中的温度,毫不犹豫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此番全功,八斗皆在孙兄弟一人尔。”张巡听到这话,瞬间舒了一口气。 控制了赵品和全太后,再把其他近枝宗室给控制起来,这带宋就乱不了,临安也乱不了。 原本环环包围廊房的殿兵,立刻给张巡和孙虎臣让开了道路。而赵品遣来问询的中官,此时已经讶异的说不出话来,被孙虎臣派人押到一边去。 廊房门没关,此时天光大亮,原本背阴的廊房也照进来一抹阳光,正好映衬著张巡,令屋內的二圣无法正视。 “卿——”屋內的全太后还疑惑,这么一个形貌高大的军將,又是哪个? 也怪她见张巡见的少了,倒是一旁的赵品,坐定之后,喘匀了气,此时恢復了镇定。只是瞧见那身影,便知是张巡来到。 “孙虎臣,你竟然勾结反贼。”赵品登时起身,以手直指站在张巡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的孙虎臣。 “我等皆是忠臣,官家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孙虎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张巡没张口,他先说了这么一句。 “朕待你不薄,简拔至殿前大帅,你你你——”赵品也是气笑了,都把张二引进来了,还忠臣吶。 “朕?朕什么朕?”张巡確认是赵品之后,非常自如轻鬆的站定到二圣面前。 “朕受命於天,世继大宝,尔曹反贼。”赵品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文天祥也只是顶撞他而已,但是能够轻蔑看他的人,还真没有。 骤然遇见,几乎破防。 “狗脚朕罢了—.”大事已定,张巡甚至上前来拍了拍赵品的肩膀。 起兵靖难的那一刻起,张巡就清楚自己和赵品已经彻底决裂了。那为什么还要装?就算装了,赵品也恨张巡入骨,但凡有机会就会想要把张巡给弄死的。 “你你你,禽兽,反贼,禽兽————” 连全太后都被张巡这话给激到了,这摆明了就是要谋反吶。 “你说谁呢?”站在张巡身边的孙虎臣,听到赵品骂张巡是禽兽,立刻反唇。 “你也是禽兽!” 闻言,孙虎臣二话不说,上前啪啪啪便扇了赵品三个大耳刮子,打得赵品原地旋转跳跃不停歇。 显然这三个巴掌是打给张巡看得,献出二圣固然已经算是纳了投名状。但想要永保荣华富贵,甚至在新朝占据一席之地,那便要为张巡张目,和张巡站定一条心。如何表现出一条心呢?欧帝三拳便是。 “官家且在此处安歇吧。”张巡看在眼里,自然记在心里。 而被孙虎臣打懵的赵品,以及惊呆了的全太后,就暂时安置在廊房內,一道派人看守,不使其走脱便是。 见张巡如此说,孙虎臣挥挥手,涌进来十余名殿兵,直接將跟隨二圣逃来的数十名宫人侍从全部分批押走。这个点还跟在二圣身边的,那肯定是心腹一般的人物了。 不需要张巡示意,孙虎臣直接下令,推到宫门背阴处,全都砍了了帐。留著也是个祸害,反正只要二圣在便可。 退回到宫城內,淮南亲將络绎不绝的赶来匯报,政事堂、枢密院、诸王宅全都控制完毕。吉大王赵是,广大王赵为已经被人提到了张巡的面前,广大王赵吴年纪尚幼,满面惊惶,不知所措。 倒是吉大王赵是平静一些,被人带进宫之后,瞧见了张巡。先是认真的瞧了瞧,復又开口,询问张巡是要取而代之了吗? 那不可能,现在带宋的忠臣们还没死完,张巡没名没份的,也不好取而代之“是为送大王一顶冠尔。”张巡微笑著对赵是说道。 “何必害我,我愿做一农夫。”赵是倒是看得明白,居然毫不犹豫的给张巡下拜,乞求饶过。 “哼哼——” 这事就不是你小子能做主的啦。 赵是磕头还没起来,荣大王赵与芮也被人送到了宫中。望见赵是正在给张巡磕头,赵与芮是肝胆俱裂,如何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还说什么呢?刀把子握在张巡的手里,想要活命就必须伏低做小。现在临安混乱,或许还能逃生出去,死灰復燃。 “大王年高,且坐吧。”望见赵与芮,张巡也没难为,甚至派人取来一张座“不敢不敢。”赵老登此时勉强还维持著一丝从容,连称不敢。 只是张巡的手直接按到了他身上,这是容得你选择的吗?让你坐,你就坐, 让什么? 保不齐之后换皇帝,还要赵与芮带头上表说赵品望之不似人君呢。这个宗室大王,本生皇祖父的名位,暂时还挺必要的。 被张巡这么一按,赵与芮真觉得乾坤倒转,以前这个带宋还姓赵,现在这个带宋已经姓了张。不对,还是不是带宋,都很难说咯。 “大王且稍候吧。”张巡冲赵老登笑了笑,等忠诚军將宰相重臣们给捉来。 “情愿献上五千万,但求节帅网开一面。”眼瞅著张巡不准备管自己了,赵与芮毫不犹豫的开价。 “哈?”五千万,这个巨大的数字一下子让张巡站住了脚。 “愿献上所有家资,充守陵夫。”赵与芮確实是懂些道理的。 五千方以上的家產现在还是他自己的,那是因为权力还没转移到张巡身上。 一侯这个转移开始,他的五千万家產就保不住了。到时候所有新政权的掌权者都会扑到他身上来,大口吮吸膏脂。 与其被別人吸光,不如现在直接献给张巡,得一个好。若是能够让张巡短暂的麻痹大意,放鬆对他们这些宗王的控制,那或许就有逃脱的可能。 哪怕逃出去隱姓埋名,也好过项上一刀啊。 “大王果然是贤王啊!”张巡打进城来,还没想到这一茬,真就是赵老登提醒了张巡。 他那五千万的资產,现在还在他名下,过几天或许就不一定了。现在得了, 不论是赏赐三军,还是充为国用,皆臂於意外之喜。 第562章 562.夺便夺了勿要杀 第562章 562.夺便夺了勿要杀 燕肃钟声响悠长,浑厚如绵,全城的文官武將听到宫中钟响,便生起猜测来。两种可能,一种是外兵进城不顺利,官家召文官赴朝,武將来卫。另一种可能是外兵已经夺取了皇城大內,底定胜局,要確立名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比如白马之变,外兵的统帅召集公卿大臣,一概杀了个屁的,物理清除旧势力。 但现在带宋的內部予盾,似乎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不至於要天街踏尽公卿骨。况且这公卿里面,姓张的,姓谢的,不可计数,沾亲带故。 伴隨著钟声传来的,还有锣声,有人沿著公卿朝臣们所居住的街巷敲锣呼喊,张二节帅召集大朝。 是张二! 倒也不奇怪,张巡实乃文天祥之左膀右臂,当年沿江招討大使的亲將出身。 此时听闻文天祥撞柱,提兵上洛,痛陈利害,倒也合理。 只是这张二来的好快啊,竟然已经从扬州杀奔临安,甚至控制了皇城大內? 真要是如此,那得去瞧瞧。 有人换上朝服策马出门,只瞅著御街两侧全是林立的侍卫亲军马兵,每隔一百步,便能瞧见一面“清道”大旗。街巷整肃,全然不见淮兵大掠市坊。城中四面,也未曾望见哪里升起烟火,显然张巡並未遭遇到激烈的抵抗。 那看来是早就有人开了门,纳了款,献了降啊,有人带头,很多事做起来就容易不少。 不断有官吏从家中外出,络绎不绝的赶到宫城內,预备参加大朝。先来的, 已经能瞧见四位坐在惟之下的大王(还有个嗣秀王赵与)。连近支宗室大王都被打包到了祥曦殿,那看来官家也不能倖免啦。 再看班列,老迈多病的李庭芝如今赫然就在朝班之上。功封庐陵郡王的李庭芝,在文官班次中,仅次於昨天加封为信王的文天祥。 另外几位宰相,全清夫和留梦炎失魂落魄,留梦炎甚至衣冠不整,贾余庆也是心怀喘懦,东张西望毫无仪態。倒是不见陆秀夫,因为陆秀夫还锁在枢密院內呢,淮兵控住了枢密院大门之后,只是封锁內外,隔绝进出。 李庭芝和张巡打了个配合,先不开门,待大事已定,再放陆秀夫等人出来。 也是这会儿张巡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哥哥张逞,姐夫陆秀夫等大臣,都被赵与芮下令控制了起来。真是神助攻啊,若是方才陆秀夫站在宫门口,大骂张巡是反贼,张巡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他们被控制起来反而是好事,免得需要他们做抉择,也免得张巡做抉择。反正张巡也没说要杀赵,等一切事定,再放他们出来便是。 公卿大臣前后来了千把人,还有许多人担忧恐惧不敢来上朝,左右数了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觉得意思差不多到就行。隨即恭请赵湿临朝片刻,叫满殿群臣都瞧个明白,皇帝已经被控制。 之后便由领班的宰相李庭芝,走完全合法合规的流程,宣读赵湿的詔令。奸臣留梦炎等一党蒙蔽圣听,居中乱事,操弄內外,屡有不臣之心,现召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张巡前来除之。 什么兵变?我这是有官家衣带詔的! 先把名分大义给落实了,其他的一切从容好办。没名没份,那就是真·反贼,有名有份,我靖难也。 忠诚军將彷佛死狗一般的留梦炎从大殿內拖走,留梦炎也是没什么胆色,此时早就嚇得双膝发软,站都站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抓来的半道上,挨了忠诚军好几刀柄,这会儿甚至都没办法张口了。 拉出去打硬仗,那肯定要刀枪剑戟,弓弩大炮齐备的。抓人这时候,要是有个扳手,对著腰子来两下,这人就基本直不起来了。而且当场看,还看不出伤来吶。 反倒是用棒球棒的太显眼,用游標卡尺的则容易破口大流血。折凳也很好, 但没有扳手那么易携带。 眼前没有扳手,用刀鞘砸几下,刀柄捅几下,也是一样的效果。 大王和群臣们望著被拖出去的留梦炎,以及他的几个死党,各个若寒蝉, 不敢哎声。不过大部分人都清楚,眼前这会儿主要也就是杀个留梦炎,给起兵寻找藉口。名分大义有了,那张巡就成了朝廷的话事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大开杀戒的。 毕竟张巡已经成了带宋这个旧秩序的临时维护人,不管是顛覆旧秩序,还是开创新秩序,都需要时间。 待眾臣散去,四位大王也被领走监视居住之后,李庭芝同张巡分析起现状来。有两件事,麻土龙和孙虎臣所部既然都投了张巡,剩下的便是据守余杭门的马堃,必须立刻派人去招抚,免得生出事端来。 对,这事也是要紧事,虽然马堃没有多少人马,加起来不过六七千。可在临安这地方,六七千也是个大数目了。几百人就能够搅风搅雨,论是几千人。 先前张巡在余杭门下,马堃权当不知,多少也说明了一些態度。就是两不相帮,等到决出胜负之后,再行投效。 对於不那么灵敏聪明的马堃而言,这个选择算是对他最合適的。毕竟他没有他哥哥马那样的脑子,看不透局势的变化进展。那不如暂且自保,哪怕之后失去了兵权,新统治者为了邀买人心,大概率也不失为富家翁。 都知道张巡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就算他们老马家尚了公主,也是细枝末节。 这年头可没有说什么女儿生出的男孩,都能够拿来改个赵姓,继承赵宋皇位的事。 只不过就是招抚了之后,马堃所部肯定要暂时迁移到他处去。这既是出於安全考量,也是出於保全马堃之意。 翁婿二人议了议,一道派人前去余杭门。 第二件事就比较让张巡难办了,李庭芝明確的告诉张巡,文天祥还没有去世呢。昨天封的信王,今天也没传出来死讯。 作为带宋事实上的首相,张巡应该要去见一面。或者说的冷血一点,至少要去確认一下文天祥的生死。 如果文天祥咽气了,那哀荣极备,风光大葬,一切休提。如果他硬挺著不咽气,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 暗中动手? 不行,张巡绝对不能背上杀害文天祥的污点。现在文天祥就是被奸臣昏君合起伙来害死的,得定性,不能翻案。 还是去瞧瞧吧,应该去瞧,张巡和文天祥亦有一番情谊在。若非是这份情谊的羈绊,张巡也不会一直等到今日才发。 大兵直驱信王府,叫门倒也有人应。门后一听是张巡来了,立刻惊慌的打开门。从內里匆匆跑来的文道生,还拦在张巡面前,问张巡此来为何?张巡张口就是有圣旨,前来探望相公。 原本文道生还有不少话要说,一句有圣旨,全都被打得烟消云散。只能引著张巡入內,两侧厅堂內多有人在观望,甚至能听到些窃窃私语。 半道上张巡还问文道生,文天祥的具体情况如何了?文道生只是不答,低著头在前面给张巡带路。 及至文天祥面前,张巡才明白实在是自己多虑了。就文天祥这个状態,整个人面如金纸,唇上毫无血色,一眼就能望出是行將就木。 哎哟,谁能想到,文天祥竟然落到这般地步。 当年即便是丧师十万,国家危难,文天祥都能够保持著乐观积极的態度,慷慨义气,矢志不渝的要保扶带宋。是他来回不断奔走,到处激励军將,一再的踊跃支前,才匯聚起了抵抗元军南下的力量。 那样一个乐观的人,是遭受了多大的不公平,才会选择这般决绝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坐到榻边,张巡伸出手来,试图握一握这曾经也同样激励自己成为泰山,成为暴风,屏翼在三军之前的手。 当两只手握到一起时,仿佛有一道电流同时穿过张巡和文天祥的身体。文天祥已经闭合的双眼,登时睁开。 隨后便是不可思议的注视,文天祥不能理解,为什么现在张巡会在临安?这不可能啊,这么短的时间內,张巡怎么抵达的临安? 更重要的是,张巡乃是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是三边的守將大帅。无詔根本不允许离开淮南的。 现在张巡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那意味著什么呢?结合自己从清晨起就听到的兵戈交响之声,以及家中眾人的爭执,文天祥很快就有了猜测。 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一瞬间他又释怀了,主暗臣昏的带宋还有什么得人之处呢?可恨的唯有中原父老,日哭到夜,夜哭到明,日夜盼望王师北定中原,而王师却根本不见吶。 换上张巡来,那张巡一定会驱逐韃虏,恢復中原。若真能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復言的呢? “相公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发觉文天祥睁开了双眼,张巡立刻把身子前倾。 “—”文天祥张了张口,可惜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连连喘息。 没办法,文天祥只能在张巡握著的双手掌心,自右往左,非常艰难的写下了两个大字。 过淮! 一定要过淮啊,打过淮河去,恢復全中原。中原父老日夜盼望王师,血泪都將耗尽。现在文天祥把这个重责大任交到张巡的手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別的要求。 “啊—”感受到掌心的“过淮”二字,张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內心的复杂,一时间难以言喻。即便到了这一步,文天祥的心中,所掛念的还是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大业。 相比较於他这样大公无私且慷慨激昂的高尚品格,张巡只觉得自己属实是丑陋和卑微。 瞧见张巡並未答应,文天祥握住张巡的大拇指,嘴里发出鸣鸣呜的声音,急得两眼竟然落下泪来。得不到张巡的承诺,文天祥实在是不敢闭眼。 “您放心,有朝一日,我必定兴师北上,恢復中原!” 定了定心神,张巡郑重的对文天祥承诺道。做一个半壁之主,偏安於东南, 绝非张巡的志愿所在。要做皇帝,那就要做整个中原的皇帝。在临安发號施令的皇帝,那太丟人了,张巡都不惜得去做。 “恩。”见张巡终於答应,文天祥这才眨眨眼,嗯了一声。 如此,他便没有了其他的遗愿。至於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想必文道生一定能够做到的。 再细细瞧了张巡两眼之后,文天祥便合上了眼,就这一瞬间的交流,已经將他迴光返照来的几乎所有精力都耗尽了。现在的文天祥,內心安然等待死亡的降临。 文道生还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故去,连忙上前来查看,发觉文天祥的颈部还有起復,这才默默地退到一旁,低声啜泣起来。 他不懂,为什么他爹对他没有半点的交代,甚至都说不出一句话。可张巡来了,不仅和张巡心意相通,还再三恳求张巡,將国家大事都託付给了张巡。 难道率领外兵攻入临安的张巡,是比亲生儿子还要值得託付的存在吗? 如果张巡知道文道生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是的。文天祥公而忘私的品行是如此的高洁,以至於高洁到有些不近人情。 你现在是不懂的,等人生阅歷更丰富了,听见的看见的更多之后,才能够明白你爹为啥把国家大事都託付给张巡。 正准备起身,嘱咐內外人等,陪著文天祥走完最后一程。原本已经闭上眼的文天祥復又睁开了眼。发觉张巡要走,文天祥又嗯鸣了两声。 还有什么交代? 於是张巡坐回榻边,却只能看见文天祥的嘴在动。声音细若蚊,完全听之不见。没办法,张巡只能直接往里坐,將耳朵附到文天祥的嘴边。 听到的唯有喘息声而已,並没有什么词汇。张巡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望文天祥,文天祥更著急了。 “夺便夺,勿要杀,勿要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文天祥竭尽全力,话音才落,即於临安信王宅,年仅四十五岁。 (马大哥哥真影图,已上传评论区) 第563章 563.二日之內便易代 第563章 563.二日之內便易代 枢密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被锁在其中的三边军將家口,望著外头甲光向日的大军,多少都有些畏惧。昨日临安城內的兵乱之声,以及召见公卿群臣的燕肃钟声,院內的眾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今日开门,也就两种可能,或是开刀问斩,或是蒙赦出监。 原本还能同外头互通消息的那些吏役,昨日逃散一空,守门的全是甲兵,叫之不应,给钱不接,院內眾人只能急的跳脚,却毫无办法。 復见天日,陆秀夫等人瞧见了淮南忠诚军和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军旗,不必说,是张二打进了临安。而且砍瓜切菜一般的打贏了,控制了局面。 张逞默而无语,只是在家人亲將的扶下,乘上了马,回返家中。而陆秀夫则是既惊且急,这张二是把事情全都办成了,再放自己出来的啊。 揪住一个军將,陆秀夫就问张巡在哪里?军將就是老张家的子弟,当然知道陆秀夫是老张家的女婿,也不能在意陆秀夫的无理,只说张巡在信王府。 信王府?哪里来的信王? 陆秀夫先是一愣,隨后就反应过来,信国公是文天祥,那信王必然还是文天祥。也不多问,打马就冲信王府。 也就不到两公里,御道上还没什么行人,挥鞭而走,不过瞬息。尚未到府, 就已经瞧见信王府前的旗杆上悬掛著“门孝”,左右侍卫,也多披麻。 几分钟前一脑子的激动和愤怒,登时化为了悲伤和苦痛。文天祥果真去世了,带宋的擎天白玉柱倒啦。 从人引陆秀夫进入大堂,瞧见张巡和文道生均执子侄辈之礼。文道生那是亲儿子,应该的。张巡?张巡怎么? 才张嘴要问,话未出口,张巡先问:“大內兄有话,为何不问问泉下的文相公呢?” 一句话把陆秀夫给顶住了,他所有要说的话,在已经逝世的文天祥面前,都是说不出来的。要问忠?文天祥海內孤忠。要问孝?文天祥江右至孝。要问节? 文天祥为国死节。要问义?文天祥万古忠义。 好,我问你,忠孝节义的文天祥怎么样了? 现在还有谁有脸,站在宋朝的立场上,站在赵湿的立场上,问忠孝节义?你问得出口吗?无耻小人才能问得出口。但凡是有点良心的,就没有办法在文天祥的灵堂上问这些话。 几乎被顶的满面涨红的陆秀夫,顿时崩溃,趴在文天祥的棺柠旁便是大哭。 他经受的委屈並不比文天祥少,遭遇的苦难也不多让。 时逢危局,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被老赵家连老婆带孩子,全都给锁进了枢密院內。 文天祥的哀莫大於心死,陆秀夫如何不能体察呢?只是他还有最后一丝忠爱带宋的心气罢了,这口心气支持著他跑来质问张巡。可在文天祥的棺柠面前,他哪里质问得出呢。 罢啦,事已至此,唯有痛哭而已。 若果文天祥只是在临死之前嘱咐张巡北伐,那张巡也就感佩莫名而已。毕竟文天祥矢志恢復,这事全天下都知道。即便到死,他也想著恢復中原,可以理解,也早有预料。 但文天祥临死之前,还是叮嘱张巡,不要害了实际上逼死他的赵湿。那一幕几乎震撼住了张巡的心灵,简直无法言喻。 到死,文天祥还是爱著这个宋朝,期望宋好,即便带宋的皇帝赵將他逼死。“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原投江前的心思,或许和文天祥撞柱前是一样的。 唉·—— 按理说,眼前这个点,张巡应该儘快控制城防,约束百官,歷数赵湿的大罪,行废立之事。但结合眼下的各种情况,以及临安的政治实际。张巡选择一面等待扬州的后续兵马,一面为文天祥举办盛大的丧礼。 忠武! 诸葛亮用什么諡號,文天祥就得用什么諡號。鞠躬尽,死而后已,文天祥是绝对做到了的。就该他文天祥为“信忠武王”,其他的諡號连考虑都不需要考虑。 越是推崇和褒扬文天祥,就越能够说明赵的昏庸和无能。现在其他的事都可以稍微放放,把文天祥一生的忠孝节义都宣扬出去,才是最紧要的。 有此事作为铺垫,后续才更好操作啊。 甚至都不需要捏造什么罪名了,现成的,赵湿上干天咎,下失人和。竟將举世无双的贤明士大夫逼死了,废掉他乃是顺天应人。他的諡號也確定了,百分百是谬皇帝。 至於杀不杀?张巡还没有想好。 儘管文天祥临死之前还请求张巡,不要杀。但文天祥也没说不要杀谁啊,张巡可以保证赵家的血食不会断绝,二王三恪之礼会延续下去。 赵孟不也姓赵?他不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其五世祖乃是宋孝宗赵香的父亲、秀安王赵子呢。 標准的赵宋皇族啊,由他来奉赵氏的宗社,有什么不妥当呢?赵家的血脉得以延续,血食也没有断绝,应该不算违背文天祥临死前的请求。 眼前这会儿,陆秀夫已经哭得昏死过去。不单单是哭文天祥,应该也哭了带宋。伴隨著文天祥的逝世,带宋的王气也將消散,陆秀夫一生悬命,为之奋战的带宋,终於走到了他的末期。 赶忙命人把陆秀夫送去安歇,张巡情知自己又过了一大关。 起身离开灵堂,另外一头安排的人手,正在逐步接管荣大王赵与芮的巨额资產。有一说一,赵老登配合移交的话,能省下很多事。 一般的固定资產,比如土地、房屋、店铺、塌房之类的,按图索驥,大概还能够全部控制查抄到位。但是很多流动性的现金財產,一旦赵与芮蹬了腿,可能就彻底成了烂帐。 最简单的,当初陆秀夫为了筹措军资金,曾经在临安街头到处捉捕放官债的那些白手套。一下子为前线筹集了数百万的资金,支持文天祥继续抵抗韃虏的入侵。 赵老登自然也放官债的,官债的帐大概率就在他的脑子里,或者即便有帐本,也藏得好好地。这玩意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湮没了。几百方贯的官债,短时间內就会烟消云散。 另外赵老登可能还控制著某些生產销售渠道,以及买卖生意,这些最好都由他交代清楚,派专人前去接收,才能妥当。 也就是他全力配合之下,这五千方才能够相对顺利的送到张巡的手中。他不配合,少一半都不稀奇。 除他之外,同知枢密院事·开府仪同三司的全清夫,也被张巡给请到了家中,专门配合工作。 什么工作?自然是財產转移和安置工作咯。全太后早晚要去追隨先帝的,反正已经是將死之人,她娘家的財富也绝不可能保全下来。 眼下好好配合张巡的移交,那至少命还能够保住。不肯交钱?那就只有交命了。 杀皇帝有政治风险,张巡还需要考虑许多。杀一个外戚?那太简单了。东汉的一群太监,把那大將军何进,骗进宫乱刀砍成了肉泥呢。 没有全太后的威风在,老全家有啥?啥也不是。 如此看看,还是谢太后有政治远见。她情知自己死后,老谢家的权势和財富是保不住的。所以全力把自己的侄子谢堂给拉了起来,为此是费心费力,连自己的私房钱都了个乾净,还和朝臣们勾当了许久。 现在再看,谢堂在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任上,遥观临安的情势。张巡一时间还真动不了他们老谢家,不仅动不了,还要派人去安抚谢堂,免得谢堂和谢光孙跳起来打张巡的膝盖呢。 身处临安的谢家子弟,该吃吃,该喝喝,应尽,应赌尽赌,以前怎么爽的,现在还是可以怎么爽。 谁叫他们家还有靠山,而且是有几分实力的靠山。 从枢密院里被放出来,风向变了,环境也变了。不知道多少谢家人在庆幸, 先前小皇帝赵选后,他们家没有竞爭过全家。这要是老谢家又出一个皇后,还不知道会被张巡如何苛待呢。 老全家的財產,初步预估也有个三千万的模样。单单是他们家和荣王家,两家的財產,就顶得上如今整个带宋全年的总收入了。 也不怪李自成进京要拷掠百官,抄家来钱真的快,且来钱非常多。凭白得到了一整年的国家收入,別说赏赐诸军,收买军將了。便是立刻兴师北伐,都有充足的军资金来应付。 当然啦,现在张巡肯定不会北伐的,还得把荆湖、京西、四川等处一一安抚,再论其他。这些地方都有精兵猛將在,而且未必和张巡一条心,至少谢堂不是一条心的。 转回到家中,只瞧见张逞一人枯坐在前堂之內。他倒没有陆秀夫那么激烈, 表现的还挺平静。仿佛是专门坐在那儿等张巡迴来,见面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坐吧。 “是本心所愿,早有预谋?还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发?”张逞望向张巡,望向已经完全陌生的弟弟。 “早有预谋,恰好时机已至,这便发了。”张巡对別人还装一装,对自己哥哥就没必要装了。 “嗷。”张逞既不爭论,也不痛骂,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回答。 “哥哥还做官吗?”张巡大概能猜到张逞的心思。 就算是天打雷劈的司马家,那也有个司马孚,一直公开站队曹髦。可能也不单单是大家族两头下注,多少沾点个人感情的。当然啦,两头下注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大家族尤为清楚。 “不做了,明日我便启程回乡,守护宗祠。”张逞的答案果然如此,他大约是要做一辈子的带宋纯臣,不肯出仕张巡。 在宋则全力扶宋,无力回天便弃官回乡,不食他禄,也算全了士大夫的气节。就是可能后人看来,会有些虚偽吧,大概。 “也好,父母祖宗所在,你我兄弟,总要有人看护。”没什么好强人所难的,反正老张家绝大部分已经上了张巡的船。 “你內兄性情刚直,多加宽容。”临走,张逞还嘱咐了一句。 从昨天开始,张巡发觉大伙儿对自己的態度,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便是淮南的军將们,对待张巡也添了几分尊敬。 臂如孙虎臣,以前固然很討好张巡,但也不过是臣子之间的吹捧和討好罢了。现在直接就是臣子给主上磕头的架势,半点儿不见拖泥带水,態度改变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再看今天的张逞,作为亲哥哥,而且还是如父一般的长兄。在张巡面前半点架子也提不起来,甚至语气中还带著卑弱。乞求张巡不要生陆秀夫的气,不要害了陆秀夫。 权力真能改变人啊。 虽然暂时没有改变张巡,却在短时间內,改变了其他绝大多数人对张巡的態度和看法。吉大王赵是为了活命,直接朝张巡下拜。荣大王赵与芮更是献出了五千万家產,以前谁敢想这样的美梦。 “大內兄自有一番说法。” 什么说法?陆秀夫搁文天祥的棺材旁边哭昏过去之后,大约就心死了。当初就安排说让文天祥去干宋国相的,现在文天祥故去,那陆秀夫干宋国相咯。 反正看陆秀夫那个模样,也没有啥心气了,一拳被赵湿给打了个稀巴烂。不过指望他背叛带宋,可能性还是太低。 瞧文天祥便知道了,文天祥到最后一刻,还掛念著赵呢。陆秀夫想必也是如此,能够不跳出来追究张巡,已经是他看淡了。 而身为朝廷副相,实际上执掌中枢財计和銓选的陆秀夫不跳反,没人带头的那些官吏,既无威望也无大能来跳反。 事实上,张巡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基本掌握了朝局。连在余杭门自守的马堃,这会儿都降了,“易代”前所未有的快速。眼下只需要再抚平外镇,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上。 (最近內容需要,所以两章合一章。另外剧情內容才过半,当年洪大哥哥是没有根基才死的,现在张二且有根基呢。) 第564章 564.少师开府能治事 第564章 564.少师开府能治事 鄂州城內的谢堂、谢光孙,襄阳城內的王安节,重庆城內的张孝忠等人接到文天祥撞柱而死,张巡起兵靖难的消息时,文天祥的丧礼都进行到一半了。 基於文天祥本人的政治理念,以及他对於带宋的实际贡献,肯定是要陪葬在理宗永穆陵旁边的。谁叫他是宋理宗赵的钦点的状元公,赵的对他有封建体系下的知遇之恩呢。 还得配享在理宗旁边吶。 从心而论,这个安排文天祥大概能接受。他反正是到人生最后一刻,都对带宋念念不忘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宋国大臣,能和赵的排一块儿,想必也没啥不妥的。 当然这事张巡也会参考文天祥家属的意见,如果他们一定要归葬江西老家, 那就回江西总而言之,趁著明面上给文天祥办葬礼的名义,背地里张巡在临安和三边, 纵横闔啊。作为全国最大的军头,张巡有压制全国的武装力量,但这並不足以完美的控制全国。尤其是现在这会儿,张巡才刚掌控临安。 先前张巡命令喜住和刘师能截断瓜洲渡到西津渡之间的长江和运河航道,片板不许过界。一直到张巡完全夺取临安,兼併麻士龙兵,收服孙虎臣部,並压降马堃之后,才允许上下两江和运河之间的水路联繫。 对了,交代一句麻士龙。麻大哥哥脑溢血中风了嘛,人是抢救了过来,但嘴歪了。现在行动上也不怎么方便,话可以说,但咿咿呀呀的,得凑近听才能够听得明白。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是没法做了,封了太尉,回家修养吧。至於他的一万江西子弟兵,分成四营,交给他的儿子、女婿、侄子和旧將统帅,皆大欢喜。人人都得了三十万贯的赏赐,军士的还另算。 倒是马堃和孙虎臣的人马,仍旧由他们各自统帅。不过他们的人马都迁移到了城外,二人也很理解这样的作法,並不觉得如何。 军士们只要赏钱充分,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回头说收到讯息的三边各镇人马,王安节、张孝忠、张环等人第一反应是连忙遣使到临安来,祝贺张巡奉旨靖难成功。王安节更直接,请朝廷任命新的知襄阳府。 那倒也不必,就让王安节自己兼任好了。襄阳是前线中的前线,军政合一才比较容易戌守。文武牵扯,未必是好事。 当然这也是因为张巡的实力强,王安节又倾向於张巡,换个没威望的统治者,就不会这么想了。 至於说什么人质?三边军將的许多家属和宗族子弟,本身就在临安为官。前头差点被赵老登一锅端,张巡冲那么快,也是怕自己起兵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就拿自己家口眷属来做肉盾。 再者说张巡以恩义驭人,不需要什么人质的,来去自由。这是张巡个人的风格所致,也是因为张巡是马上爭天下,有这样的底气。 等换个不是马上天子的,他可能就要强调法令治国了。 不是说法令治国不好,只不过这年头人治远胜於法治,玩法令治国的要求太高,比恩义驭人的难度还大。 谢堂的態度就比较暖味了,他也派人急速赶到了临安,了解临安的各种情势。老谢家的子弟张巡肯定没动,但在谢堂的严令和逼迫下,许多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往台州临海的老家。 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回过几次老家,有谢家人更是从出生以来,就不知道所谓的临海老家长啥样。自谢深甫以来,上百年的荣华富贵,已经歷经了三四代人,世界迷人眼,哪里还愿意离开临安啊。 一个个不情不愿的,可没奈何他们的吃喝玩乐都建立在谢堂和谢光孙的势力基础上,不听也得听。 但谢堂也没让所有人都走,有差遣在身的,继续於临安奉职。只有官身,而无差遣的閒散人等,才全部打发走。 其中担任在京武官的,谢堂让他们都辞去差遣,也包括在枢密院和都堂兵部的文官,全都辞任。做出一个態度来,避免张巡的猜疑。 很显然,谢堂至少不蠢,称得上一句谨慎。 但是对於张巡这个现在还没名没分的“政权”的承认,谢堂就表现的有些暖味了。估摸著他也是想看看张巡会以什么身份,来执掌带宋。 参考当年韩胃的先例,张巡应该担任所谓的平章军国重事,成为事实上的相国,执掌大小军政要务。但韩胃的结果属实是不太好,竟然在上朝的路上被人给捶死了。 那或许张巡就换个方式,参考诸葛亮。诸葛亮是以丞相的身份,开府治事, 顺带还兼领益州。本来蜀汉或者说季汉就一个益州,诸葛亮从中央到地方全都兼了。 换言之,刘禪是最高领导,但是只领导诸葛亮一个人,然后诸葛亮再去领导全国剩下的人。有点架屋叠床,但也不算难理解。 眼下张巡可以封个王,名正言顺的开府治事,让未来的赵皇帝只领导张巡一个人。 嘿,谢堂別的没有算明白呢,至少换皇帝这一茬他是算明白了。从张巡到处宣扬赵和留梦炎串联,逼死文天祥来看,这就是在为换皇帝做准备。 关於新政权的建立方式,张巡確实还没有想好。因为张巡的主要支持者,比如说李庭芝。他的想法是这带宋好不了了,全都我和我女婿来干吧。等我整好了,再还给你们老赵家。 恩,管天真不天真,李庭芝確实大概率是这样想的。 高拱当年甚至也这么认为,万历屁大点九岁的年纪,治什么天下啊。全都我老高来干得了,方歷自己在宫里上学拉倒。 清朝的鰲拜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做权臣和篡位毕竟还有段距离,很多人还真没想著要跨过去。或者说,至少是还没被拱著往那条路走。 而谢堂现在就在看张巡准备怎么搞,因为湖南湖北两路基本上可以说是在老谢家手里的,张巡不能直接领导。那不能直接领导地方?又该是怎么样的组织形式呢? 谢堂倒是不太怕李庭芝回荆湖来夺权,因为他和李庭芝共事了一年多,亲眼瞧著李庭芝一天天老下去的。就李庭芝那模样,再活一两年都够呛。 只要谢堂能够维护好荆湖两路地方士族官绅的权益,地方上不至於被李庭芝一煽动,就全部造起反来。驻守鄂州的三四万官军,其中军人马近万是谢光孙一手带出来的,忠诚可靠,足以倚恃。 其他官军,军將大弃谢堂也多有笼络。效果如何没办法用指数来確定,但只要不是公开造反,那大抵还是能约束得住的。 有两路数十州郡,据鄂州坚城重镇,仗百战水陆精兵,谢堂有暂时围观的本钱。 “节帅意在如何呢?”叶李现在也算是风光无两了,连和他割袍断义的老家丽水宗党也跑来舔著个脸,討好他,恭维他。 直接教他给羞辱了一番,命人打了出去。当年你们对我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们高攀不起,俺叶李必定要把遭受的屈辱十倍百倍的报偿回去。 另外叶李也能明白,张巡用自己,一则是叶李自身真有满腹的才学和治国办法。二则便是叶李因为常年流放闽南,既没有和两浙士族保持深交,也没有家族的牵绊。 不算孤臣,那太夸张了,只能说叶李没有太多的利益关係牵扯。能够更好地为张巡一人服务,成为张巡的智囊。 “还是得循序渐进。”张巡肯定不是现在就要禪让的,那太急躁了。 “节帅效南园故事便可。”南园就是当年韩候胃执掌全国大政的地方。 政事堂三省台部的印章全都被韩胃带到了家里,朝廷的中枢约等於虚设, 国家大事甚至决於韩家的家僕和从人。 就几年前贾似道,其作风也大差不差,朝廷的官署衙门都等於是虚设。实际的决策,均集中在头部贾似道这里,很多官署连执行的功能都丧失了,完全成为备名而已的存在。 加之带宋天然的架屋叠床设置,有用的都是差遣,光有个官爵,好看而已。 既有传统,又符现状,操之易耳。 甚至都不需要张巡担任平章,以两镇节度使加国公的名义开府差点意思,但可以加“少师”衔。加了三孤(三少)的显爵之后,就可以学韩胄开府了。 一般而言,活著的大臣能在死前有一个少保,就非常非常厉害了。鰲拜做独揽朝政的大权臣,活看也就敘到一个少保。 立下挽救社稷之功的于谦,同样只封到少保。后世西湖不是还有“於岳两少保”的题联嘛,袁枚写得挺明白的,赖有岳於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所谓“少师”,掌邦治,经国典,甚至可以为三军之统御。张巡直接跳到封王,步骤流程走的太快,很容易让谢堂这种地方实力派產生忌惮,乃至於恐惧之情。 既然还在旧秩序框架內玩,那就別急著动盪人心,让大伙儿有一个渐进接受的过程。你上来就剑履上殿,赞拜不名,那各地的实权派都会清楚的知道你要篡位了,心中滋生出野心来。 带宋是已经僵死了,可汉献帝时的东汉不也僵死了嘛。但头顶上还有个继承统治名义的皇帝,大伙儿就没人敢先跳反。袁术先称帝,人人喊打。远不如曹操实打实的削平四方诸侯,曹不顺理成章的接受汉家禪让。 眼下还是得走曹操的路子,积累更高的威望,將带宋的政治资源整合利用, 化为自身的力量。到时候北伐灭虏,水到渠成,群臣和天下各郡各州一道劝进, 改朝换代的余波就小很多。 少师。 行,张巡只要能够执掌朝政即可,这种弯弯绕的东西,让叶李他们这些老油条去办。不出什么漏子,顺顺噹噹的控制临安中枢,便叫妥当。 自然的,叶李升任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姚升任参知政事·书枢密院事。谢堂的堂弟谢以检校少保衔加同知枢密院事。 李庭芝仍兼枢密使,左右丞相暂时不设,避免有什么不识相的,得了名位就跳出来和张巡搞什么小动作。 那位谢绝非什么治国的良將大才,但很不错,他姓谢。眼下叶李力劝张巡,让谢先当个枢相,稳住谢堂。 管將来怎么对待谢堂,是让他自己上表致仕,平安落地。还是挥动四川、 京西和淮南之兵,夹攻其军,大破除之。都需要缓衝的时间,以及准备的过程, 眼下施恩即可。 消息传到鄂州,谢堂和谢光孙果然无话可说。他们家的权势得保,张巡对他们也是褒赏有加。带著大笔钱帛来鄂州的敕使已经出发,不肖半月,便可抵达。 有钱,有官,不大改。 那么肯定的,谢堂无话可说。但他也没有停止动作,派往临安的亲將回復他说,张巡就一个儿子,且就罢了。但张逞有三个女儿(误將赵韵娘也算在內), 这都是张巡的亲侄女。不论將来如何,眼前这会儿娶一个不吃亏。 老谢家也要两头下注,至少分出一支来,方便將来站队张氏。 自谢深甫以来上百年的荣华富贵想要保全,就得底线灵活,而且道德真空。 说罢,谢堂就让谢光孙替自己的儿子求娶张氏女,还直接把这个谢家子弟的五代清单列明了,以备张巡参考。清单飞也似的和求婚信一道送抵临安,对於谢家的求婚,张巡虽不是早有预料,却也能理解和接受。 暂时勾当一下,实在正常。曹操甚至一日之內把三个女儿都嫁给了汉献帝, 堪称豁得出去。 不过到底要不要和谢家联姻,张巡还在思索之中。未来要拉拢的人多了,张巡自己无所出,选择女婿得慎重。看来得和李淑真说一声,弄上十个八个小的, 努力生生生了。 翻过页,正瞧见老谢家子弟的五代清单,给张巡一下子看哎哟了。 怎么老谢家也都追赠的魏王? 第565章 565.次子好梦有李圆 第565章 565.次子好梦有李圆 “恭喜节帅,恭喜节帅。” 张巡才把谢光孙从鄂州送来的五代清单放下,外头的侍卫就跑了进来,不断地向张巡贺喜。侍卫身后还跟著两名留镇扬州的侍从,显见是扬州有喜。 “恩?”张巡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夫人生诞,母子平安。”两名扬州来的侍卫,一面取出信来,一面向张巡行礼,稟报喜讯。 “啊!”张巡闻言,登时大喜,连忙起身来接过信函。 內容自然就是张巡打进临安城之后,李淑真在扬州又为张巡诞下了一名男婴。孩子很健康,由於是第二次生產,李淑真也很顺利,並未有什么问题出现。 按照李淑真的说法,她在生孩子之前的梦中,梦见了和风朗日,气色乾坤, 分明的大地上有一株鬱鬱葱葱的李树。 如今许多村落街道旁,都会栽种李树,以至於有“瓜田李下”的说法。这原本並不稀奇,李树而已,隨处可见。 但是李淑真她姓李啊,这就非常的应景了。而且李树上结满了李子,堪称硕果纍纍。如此更令李淑真欢喜,只觉得此梦在暗示她或子孙满堂,富贵荣华。 於是她自作主张,给这个才出生的男孩起了个小名,叫做李圆。 非常直白的,李子圆润成熟,也暗示所谓的李家圆满了。反正是小名而已, 家里叫著,等到七岁给大名,再让张巡起名便是。 哦哟,这孩子居然还有这样的预兆?张巡也是喷喷称奇。虽然说做梦这种事,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恰好最近又正是江北淮南地方李子成熟的季节,或许只是李淑真瞧见了成熟掛果的李子树。 该怎么说呢?张巡心里也非常的高兴,因为仔细算算,那孩子大约是张巡打进临安城,李再兴为张巡开北宫门和寧门的时候生的。 之所以这小一个月都没来报,是怕张巡在临安有大事,因为生孩子而分神。 到底这已经是张巡的第二个孩子了,就事实上而言,不如第一个既嫡又长的男孩重要。 一直得到张巡任命李让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大使,监护淮南诸军之后,李淑真才命人把已经生產的好消息传给张巡。 真是我张二的吉日啊! 既打进了临安城,又得到第二子,原本就已经很高兴的张巡,更是直接站起来在厅內来回的步。 別得不说,两个来报信的侍从先有赏,下去喝酒吃肉,敞开吃,全算张巡的。另外再各赏赐一百贯,真·吃不完兜著走。 在外厅左右厢房办公的僚佐属吏们,这会儿也已经接到了消息,纷纷进前来恭喜张巡。连道节帅有喜,实足庆贺。 一个儿子不那么保险,有两个嫡男那就等於是上了双保险。张巡自己的姊妹就有好几人年幼时天折了的,確实只有一个儿子不保险。如果第二个儿子是庶子,那还多少沾点不美。现在都是李淑真所出,毫无计较了。 哪怕半道哪一个孩子不幸天折了,也有个备份。 缓步入內的叶李,问了问孩子的生辰,得知是张巡打进皇城大內时所生,连忙恭贺张巡。搁封建时代,这难道不也算是某种“天人感应”嘛。 早不生,玩不生,偏偏在张巡打进大內的时候生,这就是老天爷在恭喜张巡得掌大权啊。难道还有別的解释吗?没有的,必然如此。 能给张巡干僚属的,那都是“淮南新官”,叶李这天人感应的说法一出口, 大伙儿都说就是就是。直接把张巡都给说动了,確实啊,预產期虽然是在那几天,可生孩子是个大工程。偏偏那么巧的生在打进和寧门的时候,或许是真有天意呢。 一瞬间张巡的內心,就对这个孩子有了丝丝偏爱。 虽然现在张巡还没瞧见过这个二儿子,但既然他是给张巡带来老天爷恭喜的孩子,那见没见过又有什么分別呢。 再者刚出生的孩子其实还挺“丑”的,不单是皱巴巴得,有时候还会显得青紫。毕竟是从產道里面刚挤压出来,確实不好看。另外生產的时候,產妇可能还会自然排泄,婴儿不免沾染一些。即便擦拭了乾净,多少沾点腥气或者別的味道。 先前李淑真生春申时,这些张巡就都遇到过。但彼时第一次当爹,到底喜悦,却也没有过分关注这些。现在要是再看,难怪古代会传说什么妇人生產不洁,男子不应该出入產房了。 不见头一面,真未必是什么坏事。 既然今儿得了第二子,张巡肯定要庆祝一番的。连忙叫摆开席面,大伙儿共享喜乐。另外张巡还提笔写信回扬州,孩子小名叫李圆很好,从心。 况且李子圆了,或许也正是在昭示张巡的事业成功呢。搁时代的风气之下, 生男孩就是大喜事,就是值得喜乐的。 还得把这个消息传给李庭芝,顺道把李圆的小名也分享给便宜老泰山。让老泰山也乐一乐,知道张巡现在还是很尊敬推崇他的。 不必说,李庭芝得知自己的女儿很爭气,又给张巡生了个儿子,小名还沾“李”。老头乐得飞起,直接跑来喝张巡的喜酒。 老李家三个儿子都不成气候,李庭芝把一生的功业都寄托在张巡身上。虽然张巡是自己的女婿,却也没有说十分准的。 今儿听到李圆的小名,才十分確认。一是李淑真在张巡心中,那属实是正室大妇。二是张巡对老李家很友善,完全没有什么卸磨杀驴一类的说法。 临安这边,扬州那边,都欢喜的庆贺著这个小男孩的降生。並不太清楚人事的春申,和还抱在母亲怀中的李圆,完全不能理解大人们的欢喜从何而来,他们只觉得吵闹。 唯一令春申有些不满的是,自己的母亲今天没有抱著自己,或者全付心意都在自己身上。她怀中现在抱著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分走了他母亲的爱。 为了表达不满,春申哇哇大哭起来。李淑真以为是孩子饿了,连忙让侍女和乳母把春申抱走,春申由此哭得更加大声。 第566章 566.一应嫁娶都拉拢 第566章 566.一应嫁娶都拉拢 正举杯呢,张巡就避开旁人,问了问叶李。怎么谢太后家好儿个人封的都是魏王,比如谢太后的生父谢渠伯就是魏王。 虽然谈这个有点早吧,但是用一个大伙儿都用的王號或者国號,张巡总觉得有些不美。况且张巡觉得凭他也配和我爹一个號?甚至是用我將来的国號? 说起这个,叶李倒也没有惊讶,只是告诉张巡。宋代的封爵都是按资迁升, 到什么地步封什么国號。加之对於皇后,受宠嬪妃,以及勛戚大臣等祖先的恩赏,人群实在是太庞大了,难免会有重复。 更重要的是,许多国號因为先前登基的皇帝用过,就直接封存了,不再启用。像是赵王、晋王、宋王、英王等,都由於老赵家用过,或者拿来做了庙號, 就直接剔除。 以至於现在带宋的大国国號,就只剩下秦、齐、魏、燕、楚、鲁,因为大国號用掉太多,后补了陈、吴、越上来。至於夏、商、周、汉、唐这几个王號,虽然也称大,但几乎从不授人。 到了南宋,九个大王號实在是不敷用,最终更改为將天下九州重镇,比如冀、益、雍、扬、徐、豫等也全拉上来,才勉强凑合。 所以別说你爹封魏王了,真要是硬去翻,本朝封魏王的怕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太宗长子赵元佐是魏王,神宗第十子赵侯亦是魏王,宗室里的魏王就好些个呢。儘管有些是追封,但你老张家的魏王不也是追封来的嘛,不能这么论的。 硬要论,你比人家封得迟! 老张家要是没有出你张二这么一號人物,就算是追赠,也轮不上什么王號的。真要是觉得膈应,就挑个没啥人用的改一个。秦王你喜欢吗?真论起来带宋的两代秦王赵廷美和赵德昭都是被逼死的,如何呀? 其他什么燕王、齐王、鲁王,都有坏例子,可比魏大的王號已经没了。 好傢伙,咱们总不能最后混到和孙十方用一个號吧。况且孙十方已经把吴大帝给用上了,再用同样觉得膈应。 真要是用了,后世合肥逍遥津的纪念碑旁边那个“我在合肥很想你”的招牌,就不单单是想孙权了,还得加一个张巡。 唔·——· 这事且先按下吧,此事尚远,还是问问和谢光孙联姻的事。谢光孙最大的本钱是他那近方鄂州中军,兵源很好,很大一部分就是北方南下的起义军以及淮民。能操弓马,兼仗步武的勇敢土真有数千。 加之谢太后活著的时候,基本上把临安军器监·军器所能够製造出来的一切好装备,都儘先让谢光孙搬,以至於他那一军,甲士就有四五千。骑兵还有一千多,再算上负弓弩的射手,小一万人真见过血,能打仗。 没这么些个人,谢堂和谢光孙也生不起外出鄂州,接掌荆湖两路和李庭芝余部的想法。 单论谢堂和谢光孙,张巡不觉得这两人有啥天大的本事,一般般吧。但谈起他们魔下那大约四方人的鄂州军,却文值得拉拢。 “节帅族中待嫁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叶李反问张巡。 “那是自然。”张巡確实挺骄傲的。 除了在常州战死的张氏子弟外,现在剩下的一门郎党子弟,绝大部分都跟著张巡混呢。他们的女儿確实有很多,其中一部分被指派和侍卫亲军马军、御营前军等军的军將结婚。剩下来的仍旧有好几十个,顶多就是关係远近罢了。 “收为养女便可。”叶李心想平时你小子脑子还挺活络的,现在怎么突然转不过弯来。 谢光孙求娶张氏女,一则是为了加强和张巡的关係,二则也是为老谢家布置一条后路。谢光孙和张巡年纪差相仿佛,他儿子好像才五六岁吧,真要成婚都是十年后的事了。 先用个族女敷衍著,最后成不成还两说呢。 看未来局势的发展,谢家这支人马,要么彻底降服於张巡,要么就在张巡的重击下烟消云散。横竖都是需要解决的,如果老谢家识相,將来驱谢军恢復河南西部和南部,也挺好啊。 “若是不应呢?”亲生女儿、大哥的女儿、族人的女儿,这差別张巡自已都能感觉的出来。 “令节帅家小衙內娶谢氏女,或者—”叶李指了指也在席间的张楨。 张楨是张巡的好大侄儿,和亲儿子也没啥区別。十岁刚出头就跟看张巡在常州守城,现在直接充任张巡的亲將,內外所共知。 “楨小哥啊—”也行,张楨確实早就到了论亲的年纪,是张巡一直压著才没娶妻。 他父母双全的,並没有什么孝不孝的说法,立刻就娶都没事。 “要么不嫁娶,要嫁娶就全嫁娶,四川的张节帅,京西的王节师,福建的真安抚,殿司的孙太尉。”叶李也希望张巡赶快镇定中枢內外的情势。 能嫁就嫁,能娶就娶,把这些人都给拉上。孙虎臣也得结亲,把他们都拉上老张家的船之后,才能够安安心心的兴师北上。 “行!”被叶李这么一劝,张巡也不犹豫了。 此事没必要耽搁,张巡一族数千上方口,有得是待嫁待娶的,直接让叶李去办。都问明白是什么意愿,总之能成为亲家就好。 既然有庞大宗族的优势,就要把优势全部发挥出来。別人孤身奋斗,那是因为没有助力。咱们全族一起奋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节帅英明。”平素叶李是不怎么说这话的,但现在不免也沾上两句。 他现在已经是参知政事,就差再进一步做赵普了。所以某种程度上,需要好好哄著张巡,让张巡对自己“言听计从”。 “矣,还须先生帮衬。”眼前这个点张巡可没什么飘的,对自己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的。 虽然不至於张口闭口以史为鑑,以人为镜,却也在內心时刻警醒自己。天下尚未大同,不可疏忽解怠。 真是的,距离吃喝赌爽活二十年的目標,已经无限遥远了。 第567章 567.祭礼试探换皇帝 第567章 567.祭礼试探换皇帝 宋·景炎二年(西元1282年)元月,正旦。 皇帝赵告病了,决定由吉大王赵是暂时代替他主持整个正旦祭礼。年纪都上来了的荣大王赵与芮,嗣秀王赵与,倒是出现在了宗室班次之中。但一个老得风中残烛,一个萎得弱不禁风,任是谁看在眼里都知道这二位精神上受到的打击老大了。 不是王,也不是平章的张巡,以少师的身份独班站立。拜一拜先帝赵,张巡还是情愿的。张巡入主淮南镇,以及建立忠诚军,多赖先帝当年的三千方贯钱和几十万两金银。 可以说张巡创业的主要股东之一就是赵,虽然先帝不聪明,可先帝死的是个时候啊。如此巧合的两手一摊,两腿一蹬,凭白把天下交到了小孩的手里,令臣权大张。 他这一份钱的也挺值的,带宋这不是都多活了好几年了嘛。就算他一千万买一年,也绝不赔本。这买卖问问那些亡国之君好了,真要是一千万能买一年王朝延续,他们得挥舞著钞票把张巡家的门槛踏破。 另外由於谢太后的赞宫也修好了,今年顺道把谢太后给迁葬了进去。谢太后发送的排场就很一般了,和歷史上一样,谢太后在伯顏攻入常州时,下令將自己的一概尊號,比如说“圣福”一类的尽行削去。 而后又將自己的私財都掌出来馈赠诸军百官,给自己得了一个坏,把子孙运作去了湖北。现在落葬,隨从的才四千少人,要是是和正旦的告祭放在一起,排场甚至不能说是寒酸。 寒酸坏啊,寒酸了有人盗墓。 曹操的低陵是封是树,陵墓內也有啥值钱陪葬品,最前一直到七十一世纪才给发掘了出来。那是比杭州的钱王坟弱?钱王坟位於杭州市区,四面监控,重重保护,最前还被人给盗了个屁的。 润州丹阳的齐梁皇陵也全都完蛋了,咱们以前死了,得学曹操是封是树,还是单衣薄葬,免得最终做酒杯。 手外有兵权,一族主要人物还都被小兵控制在临安不是那样的。说死,那人就能普特殊通,非常自然的死掉。 对了,陈宜中被张巡一脚端飞,直接逼我以年老致仕。致仕还不能体体面面的回家,拿提举宫观的一份俸禄,人模狗样的混著。要是是想体面,张巡可就要帮我体面了。 现在既然小家都是表示当已,这张巡就要准备换皇帝了。吉小王赵是虽然虚岁十七了,还没算是没点安全的年纪,但现在选我还能说是国赖长君,增加正当理由。 他那好胚,真是好啊,是过盛启內心还是暗暗拒绝了。 反正从西冰库出来,王爷和相公们就活像个行户走肉了。张巡只是亲自部署,但是拷掠或者说移交过程,是上属办得,真是的,上手有个重重。 是知道是是是盛启提了一句,清算七位王爷,以及全清夫等人財產的临时办公室,设置在杭州西冰库。 最终按照谢太后家属的意愿,还是是给理宗赵的陪葬,回老家江西吉安。信王的封爵落实,忠武的諡號也落实,江西谢太后老家还拨了十万贯专款,修筑牌坊和祠堂。是出意里的话,谢太后得成为地方下的城隍了。 即便是支持谢太后和陆秀夫的主战派小臣,也纷次倒向盛启。《潜伏》外面吴站长没一句话说的非常坏,党国栽培,个人表现。虽然做得是带宋的臣子,但是我们是谢太后和陆秀夫提拔起来的,更看重那七位的提拔之恩。 回到正旦的祭礼下,赵所谓的患病自然是託言。作为害死小贤臣谢太后的罪魁祸首,其罪行张巡还没通过给谢太后风光小葬给宣传了出去。在经歷了和全国各地势力代表的小规模联姻,以及下上勾当之前,地方下有没任何一处公开表达讚许的。 哎哟,据说这两夜,路过的野狗都得夹紧了尾巴。 当然现在还是能死,等太前的懿旨出来了,替换完了皇帝再给你吹一夜热风便是。 自从这一日在祥曦殿下,张巡將留梦炎一党定性为权奸,判决为侯臣,並且当庭杖毙之前,整个临安中枢的风气,堪称一转攻势。 喔·—— 请你喝毒酒这手段太糙了,按照叶李的说法,小冬天的,洞开宫门,吹一夜,是给念被是生火。当已的很,何必要搞得这么堂皇,叫歷史书下写点乱一四糟的呢。 即便是闽北的真桂芳和闽南的谢翱,甚至是在泉州办理善前事宜的仇子真, 都有没说些什么,只是派人奉表来告祭谢太后。 按照叶李的建议,张巡现在是求稳的阶段。既然没十方小兵在手,就是要去冒险尝试这些奇招。堂堂正正的塑造自己的正统性,增加威望和权势,一步一个脚印。 最前还需要安排的,也就一个全太前的驾崩事项。 此等大事就是需要张巡亲自部署了,宫廷之中愿意干那种事的人少了去了。 老全家在全清夫被张巡重拳出击之前,山崩海倒特別的瓦解了上来,几乎有没任何反抗的余地。 张巡替谢太后鸣冤復仇了,立刻就得到了那帮人的拥戴。或者说本来双方就都是谢太后政权体系的一员,只是过现在那个政权的小哥换成了张巡而已。主战派小臣们非常顺势的,根本有啥坏迟疑,直接倒向张巡即可。 今儿一番试探上来,小伙儿都有没表现出什么讚许的意见。连荣小王赵与芮和嗣秀王赵与,也活像个行户走肉。 原本非常抗拒,甚至当眾给张巡上拜,乞求是要害我,放我去做一个农夫的吉小王赵是。那会儿倒是有没这么抗拒了,或许也是知道就算自己反抗也有啥用处了,张巡要扶我下去,除非我自己创死,否则根本是考虑我本人的意见的。 现在先通过宣扬赵害死谢太后的小罪,再利用老赵家正旦小祭下赵是主持,基本不能试探出內里当已有没明確讚许换皇帝的人或大团体了。 第568章 568.奉天开道要光中 第568章 568.奉天开道要光中 好,进程到下一步,议定年號。 陆秀夫也跑来参会来了,对赵暴他確实是死心了,而且算得上死透了。但是赵是又没错,先帝赵禥三个儿子,赵是、赵?、赵昺,赵暴估摸著要两腿一蹬, 赵是的话陆秀夫还是要保一保的。 带宋要完,他应该明白已经阻拦不了了,但是赵是的命他得护一护。原本都计划让他去做宋国相了,现在他以鲁国公·显文阁大学士·提举洞霄宫的身份, 以及张巡亲姐夫的金身,跑来旁听少师府內会议。 张巡不拦,还让他上座嘞。 那其他人也就只好瞧瞧,倒是李庭芝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在李庭芝看来,自己和陆秀夫既是老相识,有知遇之恩,又志趣相投,本来就没啥芥蒂的。 还別说,陆秀夫对李庭芝挺服气的,两人还真就聊上了,聊得挺开心。忆往昔崢嶸岁月稠,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然后呢? 然后陆秀夫说元號定为“祥兴”最为妥当,“祥”出於“大中祥符”,“兴”出於“绍兴”,都是继承自先代的元號。取义吉祥兴盛,那种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犹在眼前。 嘖。 听得张巡耳根子一震,差点说了句:“我不明白。” 想想也是,歷史上的祥兴元號应该就是陆秀夫取得。只不过那会儿是带宋已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陆秀夫想著要取一个吉祥號,这才叫的祥兴。 好像现在也是,带宋也走到了某种生命的末期。虽然名义上还没有走到,可事实上和走到也差不多了。境遇如此相以,也难怪陆秀夫会接著要用祥兴这个元號。 不太行,张巡是觉得不太吉利。就是在这个元號下,陆秀夫背著赵昺投海来著。现在大事已定,没有投海的必要了。 老赵家的宗子们这不是都去成都当大地主了嘛,还给他们家家都配了客户佃户呢,吃穿不愁,也没说要杀,真不至於投海殉国。 在临安和湖州的宗子们,本身就没多少了,全是近枝宗室。眼前这会儿也不过是丟掉几个家產罢了,总没有捨命不舍財得了吧。 俺可是带宋官军,奉旨靖难! 还没等张巡表达什么反对意见,李庭芝和叶李就都表示不妥。直说这个元號不太行,没有足够开拓创新的意思。而且现在国家南北爭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一定要表达出恢弘的气势,以壮大全国军民的军心士气。 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 好傢伙,难怪前辈们,以及歷史上的诸位大哥们都爱找帮手。一则自己事事亲为,趁早要累死。二则隨便哪个年代都不缺聪明人,比咱们自个儿聪明的人要多了去了。 单单是恢弘志士之气,那没办法把陆秀夫给说服,搭上一句以光先帝遗德立刻就把陆秀夫给说闭嘴了。真是的,你们这帮文人会说,会说就多说点。 “不妨用『光中』。”李庭芝进士出身,但给出的年號,还真直白。 “建武也可,不过汉之光武帝已用。”叶李一听李庭芝有思路了,且思路还不错,立刻调整了话术,故意让李庭芝美於人前。 “光中吗?”张巡感觉这个年號好像谁用过似的,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寓意肯定是很好的,都已经非常直白的敘述了,那就是要“光大王业,恢復中原”。先帝理宗赵昀肯定是想要恢復中原的,並且还尝试了一次,確实是先帝遗德。元號就等於是口號,號召全国主战派振奋起来,再一次为光大汉家的王业而奋斗。 “如何呀?”李庭芝虽然鬚髮都白了,气色也很一般,但谈到这种事,又表现出相当的神采来。 虽然他未必能够看到带宋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那一天了。但是李庭芝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就是“光中”,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现在能够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令他神采飞扬啊。 “可以!”老泰山都决定了,张巡还说什么呢? 就张巡的本心而言,只要换个吉利元號就行了。但不论是已经去世的文天祥,还是眼前的李庭芝,都把恢復中原的大业交给了张巡。 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中原父老,日夜盼望王师北定。死,也要死在北伐的路上,不愿意老死在杭州的游人暖风之中。 “好极,好极。”翁婿都说定了,坐在旁边的其他人自然鼓掌通过。 “节帅既然有此心,不妨请下一面大纛来。”叶李继续建议。 通过挥师北伐来统一人心,获得一个高於一切的大名分。张巡要利用这个名分来做文章的,不单单是要恢復中原,还要在恢復中原的过程中,夺取这个天下的“天命”。 “何意?”说起来,张巡再出征的话,就不適合用以前的那面崇庆节度使的大纛了。 现在张巡是少师,虽然可以专用“帅”字大纛,但不够显明。因为其他人出征,甚至是各路的大帅臣,所使用的大纛也是“帅”。 要做出一番区別来,让大伙儿都知道张巡是槓旗的,带头的,最大的。 “既要『光中』,必『奉天开道』。”叶李直接在纸上写下了奉天开道四个大字。 皇帝是什么?是天子。虽然现在皇帝的神圣性已经大大降低,但是天子的说法还是深入人心的,或者至少是深入一般人的人心的。 立刻就称呼张巡为天子,那属实是不恰当,建天子旌旗,用全付卤簿,更是逾越之举,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和波折。但这並不代表张巡不可以代表“天”这个存在,代表整个东南半壁的民意。 “奉天开道。”这旗號叫起来有点意思的,张巡心中竟生起一二分欢喜。 “正是,节帅顺天应人,建立武功。”叶李当即应和。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投张巡之所好了。既知张巡没有合適的大纛旗號,便新设一个力压群雄的旗號。符合张巡的身份,又有更深的寓意。很显然,张巡对这个旗號相当的欢喜。 第569章 569.和林上都大对决 第569章 569.和林上都大对决 正在擬定年號的张巡这头,且先由他乐著,回头再去瞧北方上都的忽必烈。不过不是瞧眼前这会儿的,得往前倒推些时日。 当阿失岁儿作为河北本地人,引领著海都军过飞狐陘,杀入河北易州、保州之后,河北全境大震。这种震动和沧州盐工起义,或者蒙古军户站户起义造成的震动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盐工都是泥腿子,成不了事。最后事实也差不多,盐工起义军遭到帖木儿不的迎头痛击,四分五裂,大部分被歼灭,少部分转战南下投靠了南宋。 即便是阿失岁儿的蒙古军户起义军,也毫无军事政治目標,主要的口號是杀尽贪官污吏。到处攻破地主官僚的田庄,只以杀掠官僚为业,既不建立根据地,也没有什么行动纲领。 最后不就转战跑路得都要出塞了嘛,也就是正好碰上了在塞外和忽必烈互相抄略的海都,没碰上的话,阿失岁儿早晚也是个败亡。 但海都打进河北,真就不一样,海都是蒙古的宝音图汗吶! 幸亏在忽必烈身边的伯顏和阿术等人,都是老成持重的宿將,他们极力稳住忽必烈, 让忽必烈先传信给河北汉世侯们。聚拢起家中兵將,武装僕僮,守卫各名城大镇。海都的军队只要野无所掠,一定会退。 而忽必烈和真金太子,在上都依靠军力上的优势,重拳出击,把海都和乃顏的联军给打死。只要打死了海都,就算有两万海都军进入河北,也可以挽救。 军中严密封锁消息,绝对不能够让河北的汉世侯兵马知道,他们的家乡正在被海都抄略。 原本还打得相对保守,並不十分大胆的元军,在各路汉世侯和蒙古將领的率领下,到处侦查。一定要把海都和乃顏的主力给找到,打一场决定性的大会战。 毕竟不狠狠杀掉海都和乃顏几千上万人,海都无非就是春天之后马瘦了,退回草原上的牧场,积蓄力量,明年接著来唄。 当年海都只有几千人的时候,就勇於和忽必烈打游击,比那蚊子还烦人。现在海都有数万骑了,本钱更大,自然耐心更足。 骨干大將们撒出去搜索海都和乃顏了,留在上都,以及维持粮道的呢?自然是水平次一等的,能够守城而已的咯。 当初伯顏在进攻常州时,其实元军內部的许多习气,就令人感到他军队的腐败,也已经开始深入到腹心脊髓。 现在伴隨著元朝国势的陡然调转,这种习气更加令人髮指。那些高级军官派遣在部队中放贷的家人和军仆,对於自河北易州、保州、遂州、雄州,乃至是霸州、安州、涿州等地而来的元军兵士,都停止了放贷。 因为元军的高级將领都知道了海都军二万骑,在阿失岁儿五千骑的指引下,打进了这一带。那么都不需要想,这些人在城外的田地,驱口和屋宅,肯定全都要完蛋。 没有了这些田地驱口,那军户的结果是什么? 卖身为奴唄。 可以完全的预料到,这些军户是绝对没有偿债能力的,连他们自已在这场仗打完后, 都得变成奴隶或者某些人的私兵。 那怎么可能还能借到钱?偏偏大冬天的,上都的粮道又一直在被袭扰之中,海都这个游击战的水平那是歷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扰得忽必烈烦不胜烦。吃得一般,还没有办法御寒的军户,肯定要借钱买吃买穿。 上都城內还算太平景象,毕竟好几万步卒屯驻,海都没有血肉攻城的能力。那有钱, 自然就有吃有穿。 一个人借不到钱很正常,军中也有烂赌鬼,有好饮酒的,还有本来就穷的,出来扛枪卖命挣刀头舔血钱的。成百上千人,乃至於更多人都借不到钱,就引起军士们的疑惑了。 为啥以前吸他们血,吸得那么积极的將官们,现在不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军兵士或许算是这个年代最有见识的一帮人了,大江南北,甚至是中亚和俄罗斯都走过,见多识必广。不肯借钱的理由,其实归根结底到最后,就只有一条,怕收不回来, 怕借债的还不起。 我在河北有两顷地,有数十名驱口,还有房屋,怎么会还不起? 除非这些都没了,那才还不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虽然仅仅只是一两个比较聪明的人的猜测,但猜测心起了,这个事情就很难压得下去。本来就在战时,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元军士兵,甚至都不需要人挑唆,三五成群一闹腾,就决定去找军中长官放债的討个说法。 平时可能借赖著长官的威名,肆意的侮辱欺压底下的將兵。现在是战时,忽必烈就在阵中,闹出事端来,小兵固然討不著好,大將也得挨牵连。 被几个兵三拳五脚暴揍一通,放债的万户僕僮就说什么海都贼兵已经打进了易州,那易州、保州、遂州的兵肯定不敢再放债了啊。 消息顿时间在河北兵之间炸开,管是就在这些州县出身的兵士,还是在附近州县出身的兵士,此时都是心胆俱裂。 他们出征在外,家中妻儿老小无人照顾。若是家在城中的,可能还好些。家在城外的,那必定是死无憔类啦。 海都难道进了河北还含情脉脉,安抚百姓,容集人民?必然不可能啊。他们都是忽必烈的兵,都是和海都爭夺全蒙古大汗的“贼”,海都的兵士杀掠他们,不仅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过来觉得自己是在报效海都大汗吶。 原本就有些骚动的上都城,登时譁变起来,军士鼓譟著要陛下赶紧带他们去救河北老家。 一传十,十传百,主力出於河北和大都的元军,几乎全军上下都都动盪了起来。人之常情,自己的父母妻子都保不住了,哪里还会有战意呢。 如此一来,整个上都便失去了防御的最大依仗。到了这时候,人数上的优势,反而成为了巨大的累赘。海都和乃顏加起来不足十万骑,但因为此前连番的胜利,都期待著打进关內世界去发財呢。不单单是士气高昂,还颇有战意。 闻知上都骚动的诸路大將立刻撤了回来,生怕骚动的军士劫持著忽必烈和真金太子南走,保全大都。 河北有事,那就是蒙古人和河北汉儿一道的事,蒙古军户被迁入中原,安插在河南河北。汉世侯则是河北的地头蛇,两边在河北都有根本利益,是不容河北有失的。 尚未击破海都,河北有事的消息就走露了。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左右的怯薛和宰相们反覆爭论,最终是阿术和阿里海牙力排眾议,赞同了真金太子的建议。也即將全部辐重留给上都的守城兵马,主要是汪良臣的巩昌兵和帖木儿不的登莱兵。两人凑一凑也有大约二万,只要坚守到春末夏初,打不过来的海都自然退兵。 剩下的步骑人马回保河北,填塞太行诸陘,保障居庸关、紫荆关等要隘。先把河北之眾的军心士气安抚住,免得生出大乱来。 兵马在手,就不虞有他。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了,保障整个大军的人心士气最重要。军队如果被夺了军心士气,那就不能称之为军队。 便是十万二十万之眾,也敌不过十个同生共死的勇士。 突然调整部署,將撒出来的骑兵全部抽回的动作,被海都敏锐的捕捉到。海都立刻断定,是自己的机动部队杀进了河北,导致元军动摇了。 今之好机! 原本还分散屯驻在好几处,方便畜牧和扎营的海都·乃顏联军立刻在军令之下集合起来。总算算,其人数也没有超过六万骑,但六万骑在草原上衝突起来,绝对遮天蔽日,战线可以拉长到百里之上,已经是可以决定一个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大军。 在元军做出主力南保河北的决定的那一刻,海都和乃顏的联军也基本集结完毕,开始向大都扑去。 元军离开大都不过区区七十里,就撞上了海都军的前哨。观察到元军南走,前哨探马將此消息传递给了海都。 须知上都到大都,足有八百里之遥,期间还要穿越燕山山脉。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沿著滦河走,一直走到如今的兴州(承德),再由古北口过檀州、顺州,抵达大都(东路)。 沿途至少水源不缺,不至於出现明堡宗被蒙古骑兵四面兜捕,走到土木堡,掘地三尺都见不著水,诸军因为断水而事实上趋近於崩溃的地步。 另外还有一条道,道路更宽阔好走一些,从上都南下察罕脑儿行宫(河北省张家口市活源县闪电河西岸)。就是歷史上的所谓金莲川幕府的那个金莲川所在,还有米储仓和湖泊,便於取水就食。之后再南下云州,过怀来、居庸关、昌平到大都。 十余万人马行军,必须沿著水源走,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沿著水源走,就这两条路(其实还可以绕路去鸳鸯濼,今安固里淖,但就不止千里了)。 走到桓州以南三十里鞍子山的李陵台驛,距离察罕脑儿行宫还有三十里的时候,海都·乃顏联军追了上来。 大伙儿都知道的,秋冬季节,北中国颳得是什么风? 西北风。 海都和乃顏的六万骑兵顺著风就杀向元军,十余万元军儘管有强弓硬弩,可是全然逆著狂暴的大风,根本张射不出。 重点是数十万只马蹄践踏起来的尘土灰泥,混杂在风霜之中,直接打在元军的脸上, 几乎將元军的眼都迷住。 两军交战至多一刻钟,前锋的探马赤军就先垮了下来,而后衝动两翼的汉军弩手和长牌手,忽必烈和真金太子身边的怯薛根本就不是他们爷爷那辈的怯薛了,哪里还有陷阵冲盪的本事,完全无法在这个时候顶上去。 倒是河北汉世侯们的军队,为了杀出一条回家救老婆孩子的路,拼死抵抗海都军的进攻,其卖力程度,令海都都十分惊讶。 只可惜是人力无法回天,三军人心动盪,哪里是一时间能够挽回的过来的。 元军逐次瓦解凋零,四面一片惶恐惊骇,夹杂在风声之中,有如穿透鼙鼓的厉鬼嘶喙军溃矣。 此时一名混杂在河北射粮军民夫之中的汉儿,眼疾手快的夺过一匹马,趁著四面混乱,飞也似的往南逃去。他必须要把这一重大的消息送到扬州,送到张二节帅的案上。 虏主忽必烈大丧败,最后的十余万大军宣告崩溃。至此海都將毫无阻碍的进入到河北和山西地方,展开新一轮的北中国爭夺战。 虽然北方的老百姓实际上也未必还期待什么张巡,什么文天祥,什么李庭芝的北伐但是这些南下的北人,还是很希望宋军能够兴师北上恢復中原的。 毕竟他们这一代,还惦记著北方祖先的坟莹,家乡村口的大桑树,路边跑过的黄犬, 井边漂洗的甜瓜。 只有恢復了中原,他们才能够回到魂牵梦縈的家乡。 元军诸军大溃,怯薛军仗著人强马壮,抢起马鞭就打,衝突踩踏开道路,护卫著忽必烈和真金太子南走。河北汉儿到底也抵挡不住气势正旺,还占据上风地利的海都军,遥望看中军先走之后,宣告抵抗失败。 至於汉儿、女直的步军,此时全都成了被拋下作为阻拦海都军的垫背。二三万人哪里跑得过有马的元军,堵在原地,慌乱成一团。海都此人確实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王子, 他喝令不杀,只是命分出三五千骑,將这二三万步兵兜住,疲惫到极点之后,便可以轻易的收降他们。 其中可有许多元军的炮手军、工匠和弩手,这些都是海都所缺乏的重要军事组成部分。收降了这些步军,才有可能突破燕山上的元军防线,杀入有城墙壁垒保护的河北平原。用回回炮,打垮所有阻挡在他马蹄前的反抗者。 第570章 570.幸而未曾海上盟 第570章 570.幸而未曾海上盟 这边厢王安节又给张巡移了一封文,意思是无论如何,请张巡把他的兄弟王应节,或者王效节,迁移一营到临安去。他现在和张巡是儿女亲家了,但儿女都还小。忠心还是得表的,儘管送弟为质很露骨,但好使。 瞎,都是自家兄弟。 不过调一营到临安来,那確实可以。王效节是张逞的旧將,他那一营的生券勇敢,还是张巡自费掏了一千匹绢为他募得。王应节虽然是朝廷选用的川將,但骨干是从王安节手里分出来的一千勇敢。 老王家三兄弟的兵,说白了全是张巡帮忙协助拉起来的,即便是王安节的兵,那也是张巡指困相赠救活的骨干军官团。 和张巡自己拉起来的队伍,几乎没有区別。领的不是四川富顺监並盐的餉,就是淮南盐场的,这是谁干出来的,当然是张巡啊。 老兄弟盛情难却,张巡便准备把王效节从四川调回来,正好把马堃那一营给调出去。 据说马堃他们家里大吵了一架,迎娶了晋国长公主的马墅孙子,最终决定分家。 尚了公主的继续在临安当所谓的駙马都尉,毕竟上了老赵家的船了,就算是判了合离也洗刷不掉曾经是宋朝駙马的身份。 那不如继续站带宋,保不齐死灰復燃或者捲土重来呢?带宋没有诞生过权臣吗?应该说南宋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权臣在执政。 寧宗有精神病,理宗长期怠政,度宗圣质如初,眼前的赵年幼无知,这样一班人做皇帝,可不就只能是权臣秉国。 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没有意识到张巡这个新权臣的不同吶。 贾似道没兵权?贾似道就是在鄂州率兵抵抗忽必烈,才得到孟珙等人的推荐和提携的啊。他也有兵权,执掌朝政几乎二十年,最后不还是贬死雷州了。 所以在反应慢的人眼里,现在站队老赵家不算什么太难扶择的事。马坠的那位孙子显然就是如此想法,准备一条道走到黑,跟著赵家干到底。 倒是马堃看得比较明白,或者也不能说明白,主要是他別的不清楚,张巡的拳头大这一点他很清楚。眼下大爭之世,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所以他现在决定分家站张巡。 张巡也不白让他站,且回广西做经略安抚使去。贬官吗?当然不是贬官。搁天下大一统的时候外放是贬官,现在这会儿回地方才能直接掌握税基和军队,是大好事。原知静江府桂林的吕师孟暂时调回来,倒不是说要爭取老吕家,而是准备把吕师孟安排上来。 赵与芮带头上表说赵非人君之相,吕师孟上表说恭请全太后懿旨撤换,最后张巡勉为其难,才算完美换皇帝流程嘛。 等他上完表,再端去江西赣州好了。也算是给他发挥发挥余热,自从他爹吕文福战死之后,老吕家的最后那点兵权也没了。 没了兵权还需要忌惮啥?可不就是挑著个机会就要用嘛, 都不需要张巡亲口去暗示,有得是人会去暗示的。到时候张巡坐在少师府的公厅里面,等看看他们擬好的表便可。 “节帅,淮南急递。”正和叶李说这个事呢,喜住走了进来。 不是什么密封的信袋,也不是有火漆的公文,是一枚蜡丸。瞧见蜡丸张巡就知道是北方的暗探送回来的重要情报,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就是这样的蜡丸,才会让喜住不经通报就飞传进来,因为张巡此前嘱附过。就算是躺下睡觉了,有这样的密报也要把张巡叫醒。 捏碎蜡丸,展开一瞧,张巡直呼不可思议。 忽必烈和真金太子在察罕脑儿以北遭遇了海都的全力进攻,降者数万人,死者亦有万数千人,元朝已经不復有塞外尺寸之地,连辽东都反完了。 现在的带元,活脱脱一个带明末年的剧本。而且海都还趁胜打破了古北口进了关,虽然由於大都的宏伟坚固,以及河北汉世侯们的拼死抵抗,没有能够趁胜夺取大都。可带元燕山的防线也不復存在了,形同虚设。 一开始海都还想打破大都城,直接入主带元,成为中国北方皇帝和草原大汗的结合体。但是攻大都数日而不克之后,海都便立刻转变思路,大掠河北北部各郡县。其中应该也有只想抢一把大发財的东道诸王的意志,情报中並未探明。 大都他打不下来,可有了炮手军的加入,一般的小州小县在海都面前就是一盘菜。损失了全部辐重,骡马多死的大都怯薛和侍卫亲军们,也无力出战,阻挡海都对河北北部的劫掠。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蒙古军户的田產家宅,海都军也照抢不误。谁叫这些蒙古军户, 是站在忽必烈一侧的呢。 整个河北一直乱到了四月份,海都和乃顏饱掠之后,才退兵出关,各自返回驻地牧场,蓄养牛马,预备明年再来。 而大都解严,以及河北各郡恢復道路和秩序,更是要等到六月份之后了。山东、河南等地的勤王军巡於黄河,始终没敢北上。等到黄河解冻,一时间无有浮桥和船只,又没法北上。大都几乎对整个北中国失去控制长达半年之久。 一直到七月份,大都的政令才恢復通畅,行至全元各地。但这对忽必烈而言,也绝非什么好事。因为恢復通讯,並不代表著恢復统治。 恢復的第一时间,就是河北各郡县的求救文书。有的是城墙被海都军拆了,乞求拨款重修。有的是粮仓和驛站都被摧毁了,乞求补充再建。还有的是军户、站户等战死逃亡一空,乞求调派募兵。 雪片一样的求援文书涌向大都,大都能咋办? 两手一摊,两脚一蹬。 你问地方为啥不能自救?因为地方上但凡还有一个子儿,都被阿合马和桑哥追索通欠给颳走啦。要不忽必烈哪来的一千万重建侍卫亲军,招募人马,出关同海都打决战? 带元的地方郡县,现在和带宋的地方郡县是一个鸟样,都是府库號然,涓滴不存。 可现在大都不仅没有钱给地方输血,还得地方上继续给大都输血,以保障大都剩余军土的吃饭问题和王公贵戚的享乐。 別得不好说,阿合马的死期应该要到了。 毕竟他已经穷尽了一切手段来搞钱,而忽必烈还需要钱。他搞不来钱,且满世界都是敌人,不管是蒙古贵戚还是汉族地主,都被他得罪了一大圈。 不过就算是换上其他的宰相来,又能够如何呢?自征宋失败以来,巨大的军事失败, 弓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就事实而言,输掉常州那场决定性的战役之后,带元的情势就急转直下,开始走下坡路。 就是明朝一样,输了萨尔滸,只是关外的局势出现了漏洞和问题,关內勉强还能够应付。忽必烈输了征宋,只是南征统一全国的可能基本丧失,在北方还勉强可以支撑。 但还是一样的,明朝又输了松锦会战,还大兴农民起义军。带元则崛起了挑战者海都,並且忽必烈在塞外战败,失去了大量的兵马和战马来源地。 强的时候好像啥都不叫事,一弱下来,四下就全都是鼎沸的锅子,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朱棣那会儿没有农民起义?山东的农民起义眾至数十万,声势和李自成一样大。但朱棣能够压得下去,所以后世几乎没人提。检检他压不下去啊,就成了问题了。 真就是所谓的亚马逊雨林里蝴蝶扇动一下翅膀,最终引起了加勒比海上一场席捲半个美国的颶风。 “幸而当年文忠武海上之盟未成。”坐在张巡旁边的叶李也瞧见了密报,缓缓说道。 “北虏內订,何出此言?”张巡心想海都和忽必烈爭大位,关海上之盟什么事? “若是盟约成立,我布雄兵於淮上,北虏必得分兵严守。则燕山必空,河北上下无可保全。”叶李的目標非常显明的,他就是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 一身的抱负是要拿来恢復全夏的,目標是做张巡的赵普,廓清环宇,扫荡六合。北方打烂他不在乎,也没当回事,但他不希望已经开始烂了的带元,被一个强横的新草原势力干翻。 面对恆弱的带元,总比面对恆强的海都要好。 真要是处於上升期的海都冲入了河北,获得了河北的人马粮草,再席捲整个北中国。 张巡统一天下的难度就大大加强,用时须得更久。 周世宗说“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神武雄略,一代英主的柴荣都觉得要三十年才能彻底使得天下太平,叶李觉得哪怕是张巡有现在的基础,也得至少二十年吧。 二十年算下来,叶李差不多也得证腿了。他毕竟上了年纪,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试错和反覆。 “那我是不是还得给北虏送点?”张巡想明白过来,將蜡丸內的密信寻来火盆烧去。 “倒也不必—”叶李发现张巡这人私底下有时候还挺像个人的,不完全是政治军事机器。 都这会儿,居然还和叶李开了个玩笑。照张巡的说法,现在应该给忽必烈送个一百万斛粮食,再送个二三百万贯钱,让元军能够休养生息,徐徐补充一年。 等到秋高马肥,海都復来,元军至少还能依託大都和海都周旋一番。 等等! 张巡突然想到,金朝的皇帝在面临北方草原上不断南下压迫的蒙古大军,最终的选择是跑路开封。结果前脚走,后脚燕京就丟了。还导致辽东的局势也彻底崩盘,河北九公最终瓦解。 大都顶在前面,尚可拼一拼。要是忽必烈选择南走陕西,依託自己收服的陕西地方势力,以及黄河和潼关天线,进行抵抗,会怎么样? 河南河北怕是直接守不住哦。 忽必烈和真金太子顶在大都,好赖还占一个天子守国门,那为了保全自己在河北的家业,河北的汉世侯们一定会奋战不息。 把这个想法和叶李一说,叶李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沉吟。到底是金国近在眼前的范例,叶李很清楚有人就是这么做的。 片刻之后,叶李否定了张巡的这个说法,因为他认为忽必烈也是个百折不挠的人物。 不到最后一刻,大抵是不会放弃的。金国那是金宣宗胆怯庸懦,和忽必烈的性格决然不同。 就像先前在襄阳一样,围城一打六年,打得带元自己也疲惫不堪,甚至连中亚的军户都抽来送到襄阳前线了。 换个意志不坚定的皇帝,哪里有打六年围城战的决心?有些皇帝连变法都坚持不了六年。前朝的秦赵长平之战,秦国和赵国其实都打得国家虚耗了,秦国甚至在河內进行了反覆动员,犯了诸葛亮所说的“役不再籍,粮不三载”的兵家大忌。 可最后呢?秦国就是拼著整个国家都耗空的那口气,赌贏了赵国的不坚定。 单单就这一条,便能够说明忽必烈的心志极其坚定。既然坚定,那在还有防守反击, 获得胜利的可能前提下,忽必烈便不会跑路。 是。 这一点得承认,海都是一位歷史明载,也確实善於招抚用人的王子。忽必烈同样是一位歷史明载,有坚韧决心,还相当勤奋的皇帝。 不论是歷史上,还是本位面,两边都算是棋逢对手。海都从一个只有几百骑的小王子开始奋斗,一度奋斗到带著几万人打回哈拉和林,同样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在他死后,就没有人能够事实上威胁到忽必烈的统治了。 “哎呀,只是不知今年情形如何。”现在已经是景炎二年的元月了,大概率海都又一次南下,攻打元朝的燕山防线了吧。 “想必尚好。”叶李倒是很篤定。 因为他没有听说扬州那边沿淮有大量的百姓南走避难,这至少说明海都没有打到黄河边。此时黄河封冻,要是能到黄河,肯定就楼草打兔子,直接进河南、山东抢一把了。 “也是。”张巡把自己换成海都,认真想了想。 確实,如果打不下大都,那就学之后带清的黄台吉,彻底破坏河北河南的农业生產, 让大都得不到补给。那要不了几年,大都自己就得玩完。 第571章 571.钱財转化为军备 第571章 571.钱財转化为军备 除此之外,张巡和叶李还有一点也算是想到一处去了。就北方那个迭经丧乱的状態, 假如海都打不进大都,只是剽掠河北、山西一带,那估计三五年就能把当地的生產经济完全破坏掉。 歷史上黄台吉对河北、山西、山东一带的破坏,持续了十年出头。整个河北和人间地狱没有任何区別,卢象升作为督师连一粒粮食都弄不看。现在河北还未必有检检刚登基那会儿的河北生產情况好,真有可能海都来三五轮,就得瓦解。 到时候內乏强兵,外无援粮的大都,铁定守不住的。 基於此考虑,必须立刻开始做好北伐,或者至少是守御的准备。海都一旦打破了大都,便有了席捲整个北方的气势,到时候绝对会趁胜大进。 毕竟忽必烈政权的基干力量,便是各地的汉世侯。假若在大都和河北,汉世侯的血被放了大半,那其他地方便不会有太大的抵抗。 不是不想抵抗,是抵抗不了。 当初常州有张巡抵抗,那是因为张巡用自己家趴在带宋身上吸了五代人,一百年的血,进行补充。换个其他地方,既没有造血功能,地方上也被刮的精穷,如何抵抗? 眼前这会儿,张巡得到了荣大王赵与芮的五千万,和全清夫的三千万,那些不动產还在折变,只能缓慢出手。一下子全出,带宋都没几个人有接盘的本钱。 流动资金,立刻变成现钱的,也就二三千万而已。除开赏赐和收买诸军、文官武將的数百万,剩下的得立刻拿来投入军备之中。 首先最重要的,要在鄂州和扬州两个沿边核心重镇,进行大规模的仓储准备。至少要囤积二百万斛米在这两个地方后勤运输中心,是两边都要二百万。 数字也是有依据的,北宋的沈括专门计算过此时民夫、牛马驴螺和车辆的运输损耗。 一个士兵配一个运粮民夫,只能出击十八天。 別看在扬州和鄂州囤积二百万斛粮食,真走到边境上,可能就已经消耗掉民夫所背运粮食的三分之一。所以想要北伐或者守边,这二百万还只是个基础。 另外在京西的襄阳要囤积四十万,在沿淮各边的泗州、寿州、淮安、海州等地,则各二三十万斛不等。 大军出动,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是绝对不会聚在一坨的。就算是临安,长期供养十几万不事生產的大军也很艰难。 所以大概率是在各淮水的支流上,选择几条主要的,可以水运通航的大支流,每一路安排二三万人,大家约期並举。分成三四路人马,甚至更多一些,进行军事移动。 既然如此,肯定是处处都设置兵站和邸阁。当年诸葛亮兴师北伐,就是在金牛道上设置邸阁,作为转运成都军粮的中继点。现在张巡一定要夺取北伐之功,那这个內部军事建设也要徐徐展升。 苏杭熟,天下足。 当今的粮食產区在太湖平原和杭嘉湖平原,单单是一个购买民间运力,將粮食集中到三边,怕是就得开销无算。 汉代时,就有僱佣民间力量运粮到边疆的办法,当时的价格是一石粮食走一里给一文钱。等到东汉,这个数字就上升到了三文,甚至在极端时期,出现过一里九文的记载。 也难怪打羌乱,要打得关中和河南精穷了。几兆的五铁钱投进去,按照那路途算,也就是刚刚够用。 张巡虽然可以用运粮到前线指定地区,然后发给盐引的方式,也就是明代的开中法, 来进行运粮。但这对於眼前的状况而言,是不能轻易实行的。 因为张巡手得死死的,到现在连一张盐引都没有超发过。 每年淮盐和川盐上一千数百万的收入,是张巡魔下十余万大军存身的根本所在。就是张巡的亲爹原地復活,问张巡索要盐引,张巡都不会多给他印一张。 和瞿霆发確定好明年能发多少引,那就是多少引,半张都不会多。这笔钱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轻易更改。 为了省钱把粮食运到三边,就多发盐引?不行,绝对不行的。 寧可直接现金,购买民间运力来做这个事。反正大都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张巡还有二三年的准备时间,足以在期间做好军事储备。 至於武器装备的製造和调度,那都是现成的。南宋的手工业相当之繁荣,歷史上不乏造箭数十万,造申叶数十万的记录。只要钱和原材料到位,装备什么的,时间充足,小事一桩。 爭分夺秒的把从赵与芮和全清夫那里搞来的钱,转化成大军所需的各类物资,是和更立赵同优先级的事项。 歷史上的其他人可能更著急把皇帝换了,確立权威,张巡没这么迫切的心情。按部就班来即可,吕师孟这不是还没从广西回临安呢嘛,还差个带头上书的宰相呢。 应该是“德高望重”的前宰相,都已经是“前”了,那就得使劲用,不用约等於浪费。 两人计议已定,立刻就开始执行。在鄂州张巡有屯田的,而且还有十几万屯民呢。鄂州本地就能够筹措军粮,时间不紧,允许他预备两三年,那便很好办。无非就是需要招募民间力量把粮食从鄂州转运到襄阳罢了,这几百里都可以依靠水路,开销处於可控范围。 扬州那边也有屯政,但屯田熟券军的粮食平常就需要作为军的一部分发给兵士,还需要管在营期间兵士的吃饭,三年之收未必有一年之积,还得从两浙的粮食產区运粮。 这回就不强迫签地方上的一等户二等户运粮了,把转运的业务交给军队的经理人们。 这些回易官各个神通广大,只要钱到位,都能给张巡变出来。 为啥不用老办法签一等户?倒也不单单是將养民力,也是为了之后总动员,打整体战,开始拼国力时,能有个后手。 现在张巡有钱,那就买服务。等將来真打起来,三军一动,日费千金,张巡没钱了。 再徵发地方上的一二等户来进行军需物资的保障运输工作,那张巡北上的“仙气”,就能够多续那么一两口。 南方北伐的难度有多大,不需要赘述,给自己多备个后手,很有必要。 谈,这么说起来,张巡感觉自己的环境和朱元璋有点像。自己收拾南方的时候,北方也在打仗,根本无力来管南方的情形。等自已稳定了南方,有了资本之后,北方还在打。 王保保李思齐他们,一轮一轮的打,始终没打出一个最终的胜利者。 然后就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朱元璋北伐的难度。至少朱元璋面对的不是一个完整的元政权,那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能还没有和陈友谅大会战的时候强。 也难怪朱元璋之后再敘述自己创业的事跡,反覆提及自己和陈友谅的各种斗爭。即便在后世看来,也算是精彩纷呈的歷史画卷。反倒是北伐,相比之下,竟然有些乏善可陈。 当然黄河游泳冠军王保保的故事,还是很具有几分传奇性的。 不由得又望了一眼外头守门的喜住,也不知道他的孙子或者曾孙王保保,还能不能按照歷史轨跡生出来。或许不太能了,毕竟他的儿子肯定娶淮南新官家的女儿,那就未必生得出原位面的孩子咯。 一念至此,张巡復令守门的喜住,一定要多生几个,或许还可以搏一搏,试试看呢。 张巡接收到的消息,还是去年七月份辗转从大都发出,用了小半年才传递到扬州的。 此时的大都,不出任何意外的,又被海都给惊到了。 海都几乎没有给忽必烈多少时间,他四月份才饱掠离开河北、山西。五六月之间大都才解严,七月份通消息。等到十月中旬,海都復至塞外。 另外孤悬塞外的上都城,汪良臣和帖木儿不坚守了半年多,辐重粮草耗尽,被迫弃城南走。挑的是海都·乃顏回师塞外的间隙,在只损失了二三千人的情况下,就把满营的步兵给带回了大都。 眼下这只部队沿看燕山各处烽燧紧要关口驻守,而另外一部分汉军则填塞太行九陘。 望见大都这一面已经有所防备,海都直寇大同,猝不及防之下大同被海都收拢的炮手军打破。 次后海都一路席捲忻代之间,隨即又穿过谷道直驱太原城下。太原到底坚城,而且元军地方武装有了防备,海都围了半个月没打下来,倒也不迟疑,分散抄略整个晋中盆地。 至少先把跟自己南下的东道诸王以及蒙古牧民·站户给餵饱了。 另一面,海都派人屡次试探山西进入河北的各孔道,並陘是肯定走不通的,元军早就堵起来了。要么继续往南抄略,寻找机会,要么就到此为止,重新绕到燕山一线去找寻机会。 到这一步海都就发挥出了他极其擅长打运动战,不能攻城就不攻城,既保全军事实力,又取战爭利益的优势了。 他將主力部队全都调去去年阿失岁儿引领人马穿越的飞狐陘和紫荆关,表现出一副试图重演的態势。將这一线的元军都吸引到当地,来加强被破坏过得防线。 而后他率精兵万余骑直扑倒马关(洪武时肯定叫倒马关,此时不確定),由於有在河北山西转战经年的阿失岁儿的引领,趁著唐水结冰,绕过了灵丘十八盘,突入河北唐县。 將无备的唐县打破之后,直扑河北重镇中山。再度將河北搅动震盪起来,去年跑路回来挨饿受冻又心惊胆战的忽必烈此时深感体力不支,难以出征,便命阿术率侍卫亲军万余骑,前往救援中山。 同时命宰相阿合马为阿术筹措出征的军需,阿合马此时已经毫无办法,百般敷衍前来索要军需的千户王著。王著愤恨至极,当场用自己铁骨朵对著阿合马就来了一个西瓜碎裂术。 王著被阿合马的侍卫隨即格杀,而阿合马的脑袋也碎成了好几瓣,现场根本拼不起来,只能急报忽必烈和真金太子。 真金太子当即上奏阿合马的各种恶行,许多官吏也攻击阿合马的贪赃枉法。忽必烈“顺应民意”下令对阿合马抄家,籍没其妻子。 上千万的钱財从阿合马的口袋,转移到了带元的口袋。带元瞬间就又有了和海都手腕的本钱与时间。 只可惜大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战机稍纵即逝。摆出进攻中山態势的海都又猛进至易州,內外夹击,击垮了守卫飞狐陘的脱欢察儿。 脱欢察儿还正是阿合马一党,得知京中大变,阿合马身死抄家。直接率领二三千眾, 投降了海都,並为海都引路。 河北局势再度糜烂,但这一次带元有钱有粮了,立刻寻求在正面战场上击破海都·乃顏联军。河北汉世侯在保卫自己土地和户口时,还是非常卖力的,悉徒夫,尽余羡,动员人马协助阿术进攻。 突入河北的海都前锋接战不力,在岐沟关与淶水之间被阿术追及。损失了二三千人还被截获了不少掳掠来的辐重。 察觉到东道诸王的部队已经饱掠,军无战意,海都当机立断,挥兵疾退。击破了海都前锋的阿术一方面积极侦查海都主力所在,一方面向忽必烈报捷。 就这一天的时间差,海都越过了拒马河,脱离了和元军的正面接触。虽然並未摸到大都的边,可是山西北部为其严重破坏,也开始持续性失血。 此时河北北部和山西北部都遭到了海都的沉重打击,虽然元军又一次將海都击退出关,甚至还斩获了其二三千眾。但相比较於治下严重的损失,元军的后继,愈发的乏力起来。 死了阿合马,又使得原本勉强还算稳固的中枢平衡出现了动盪。蒙古贵戚,包括国师和回回各派希望推一个新宰相,汉族地主和世侯也希望推一个新宰相。 大家都是怯薛,可用不用汉法,照旧爭得厉害。 第572章 572.吕师孟宣麻復相 第572章 572.吕师孟宣麻復相 吕师孟好容易从广西静江府赶回临安,前后四个月,这还算是快的,毕竟在桂林坐了多年冷板凳,要啥没啥可不就得快回来嘛。 原本吕文福战死,他就要回家守孝来著。但是朝廷夺情令他继续奉职,只是在任上, 每十日或者每三十日居一日丧这样。 虽然回朝受任无兼差的参知政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升褒,可吕师孟大概能够猜想到张巡召自己回去的原因。作为前宰相,吕师孟在必要时,可以发挥充分“承前启后”的作用。 这个作用,还真就得他这样的人来办,才能够恰当。况且他清楚,自己要是能主动带头,就能够平安落地。 老吕家现在在带宋的名声实在是臭不可闻,还想什么子孙绵延、公侯万代几乎不可能了。能够平安落地,並且保证下一代还有个官身,就算是保存了火种。 三十年后,人都换了一茬,老吕家的事民愤就没那么大。要是子孙爭气,那还有再兴的机会,要是不爭气,那活该。 反正吕文福、吕师孟这一支清清白白的,吕文福在漳州战死算歿於王事,还有节度使和郡公的追赠吶。如果不是姓吕,吕师孟的名声也能算是非常好的那种。 临进城前,吕师孟瞧见在临安城外的米市,大量去年从杭嘉湖平原上集中到杭州市场上的稻穀,被装运上船。船上插著淮南安抚司的令旗,显然是要送往淮南沿边各所的。 又瞧见各处向朝廷运送土產的船只,络绎不绝的驶入城內。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淮兵並未在所谓的靖难之中,对临安进行大规模的掠夺和破坏。 这一点很稀奇,骄兵悍將杀进行在世界,如论如何都应该心动的。但张巡把他们约束住了,没有破坏临安的生產生活。显见张巡治军之严,且张巡军令在军中贯彻之坚。 二是张巡入主临安之后,全国各地对此並没有明確的反对,各地的自立倾向並未加强,还是在源源不断的向临安转输贡赋。 说明张巡的拳头真的很大,而且是打遍全国的那种大。全国各地的地方势力都清楚的瞧见过张巡的兵马赫赫,在没有和张巡手腕的能力的前提下,都选择向张巡低头。 仔细想想,除了两广,整个东南全都是张巡和张巡的兵平靖下来的。也难怪半壁各处,都选择遵奉张巡这个开府治事少师的令了。 几年不见,这张巡真已有一番气象。 轻车简从,换船入城,守门的军兵瞧见吕师孟拜参知政事的公文,立刻放行,还快马去通报了张巡。 在临安吕师孟是有旧宅的,吕文焕及降虏诸將在临安的宅第全部都被抄没,就他家的保留了下来。不过这会儿也疏於打扫了,很有些地方不妥当。 凑合凑合,总比出去投亲靠友强。 转天还说到丽正门去递表,通知赵说自己回来了。结果直接有人登门告诉吕师孟, 皇宫不必去了,直接去张巡府上拜见即可。 另外此后政事堂也不开门了,两位参政一左一右,就坐在张巡家前厅办事。至於枢密院,连印章都被张巡拿回家了,谁叫正牌枢密使是李庭芝,而枢密都承旨是刘源,两位老大爷一个亲岳父,一个是亲旧部。连管干枢密公事都是张巡新委的,枢密院已经变成张巡的半私人机构。 好嘛,那我这个参知政事的宣麻? 麻纸詔令直接去张巡府上受就好了,不需要再去丽正门或者和寧门的门洞里,等看宫中的內侍中官以及都堂的舍人出来宣旨。 猛猛咽了一口唾沫的吕师孟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带宋真的变天了。张巡这个“集权”的速度太快了,快的有点不可思议。 即便是先前吕师孟见识过的大权臣贾似道,也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的,最后令理宗和度宗两任先帝都离不开他。 现在?现在· 算了,既然张巡都派人来这么说了,吕师孟也不能够抗拒什么。他爹吕文福要是还在,那手里有二万现成的兵,或许能在临安挺直著腰板做人。现在他们吕家军已经片申不存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等赶到张巡原本的少师府上,才瞧见两侧不下上百座新树的栓马桩,街道左右林立著侍卫亲军,府门前一面高扬的令旗,昭示著文官武將到此下马。管你什么牌面,再大也没有我家节帅的大。 规规矩矩下马步行到门口,沿著门前两侧的廊房內,坐著不少官吏。细细一问,左厢的叶李掌了銓选,右厢的姚掌了三司和度支。带宋的官吏又不看你什么官阶的,全看你的差遣,没有差遣纯混事。 便宜了张巡,差遣全从少师府这边发,递送到全国各地的公文,也直接落张巡的印章。连谢堂都不明著反对,其他人敢放一个屁吗?就这么干几年,谁还记得詔令要官家用宝啊。 只不过一时间吕师孟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找个位置坐下等,还是直接进去。正犹豫,內里给张巡干办公厅主任的包圭出来了。淮南那摊子暂时交给了李让,那张巡幕府的人,自然全都一股脑的搬到如今开府治事的临安。 同吕师孟见了礼,包圭便把吕师孟往里边领。半道上,吕师孟就想问问来著,可惜包圭不苟言笑,估摸看比他祖上的包拯还要板看脸。 喷,一下子让吕师孟心怀喘喘起来。 除了让自己做点脏活外?难道还有什么別的想法?老吕家的財產绝大部分已经被抄没了,歷史上一直到吕文焕率兵打到建康,宋朝廷才喝令抄家来著。本位面也差不多,固然有一部分族人和財產隱匿到了吕师孟的翼下,可吕师孟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富哥啦。 要是吕文德在的那会儿,整个荆湖两路都是他们老吕家的,家资何止三五千万。不过也得对吕家军日搞月赏,激励作战。所以几千万的家產看著多,起来如流水。 没办法,只能强打起精神来,这会儿吕师孟又有新发现。门口的拴马桩是新立的,沿著大门两侧的廊房也是才盖的,但是內里的建筑甚至没有新刷漆,朴素的很,有些斑驳感。 都已经秉持了国政,张巡居然没有大兴土木,先把个人享受提一提? 此子属实不凡吶。 有这点小心思的时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张巡的前厅门口。今儿张巡专门给吕师孟留了半个小时,前十五分钟用来让他明白眼前的形势,后十五分钟向他暗示预备换皇帝的工作。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吕师孟肯定能懂。 既然是要“商量”,张巡也不摆谱,主动站到台阶的最后一阶来迎吕师孟。按资歷算,张巡只是个荫官的时候,吕师孟就已经是兵部侍郎了。等张巡起兵作战时,吕师孟即担任金书枢密院事兼兵部尚书,確实是老前辈。 虽然起点都挺高,靠爹。 瞧见张巡,吕师孟还加快了好几步连忙上前道不敢不敢,怎么能有劳张公降阶相迎。 哦哟,这个称呼张巡还是头一次听,把张巡叫的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还是呼某为节帅吧,习惯了。”张巡確实很喜欢节帅或者留后的称呼。 哪天要变成了陛下了,那再换。在此之前,张巡还是觉得节帅最適合自己。既显明张巡在军事上的身份,又能够让每一个叫名的人清楚的知道,张巡是凭拳头大打下来的基业。 “是是是,节帅先请。”吕师孟还不清楚张巡到底要干嘛,姿態放得极低。 “吕相公坐吧。”虽然宣麻的流程还没走,但是张巡说吕师孟当参知政事,那就是他当。 反正上面已经决定了。 两人这便坐下,先给十五分钟自由提问环节。只要是能说的,张巡都可以和吕师孟说。至於起兵这件事,那就是奉天靖难,靖难的太后懿旨早就补好了。就是昏君当道,奸臣为祸,害死了贤相文天祥。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完全足够发动岁月史书了,尤其是在当下这个信息传递速度並不快的年代。或许最偏远的边疆,才得知临安中枢换人没几天呢。 抓紧机会,吕师孟主要確定一件事,是不是真要换皇帝了。因为他也瞧见听见,张巡满世界的宣扬文天祥的忠孝节义,已经把文天祥塑造成古今无双的一代贤相了。与此同时,又大肆宣扬赵当殿逼死贤相的丑行。 沾点政治敏感性的,都能看出来。 见他问,张巡也不装,当即答覆確认。就是要换人了,所以请吕相公回来。吕师孟秒懂,自己要作为前代老臣,发挥作用。 聪明人就是好,都不需要暗示和逼迫,三言两语便能够理解明白,然后討价还价。当然吕师孟不谈这个,他就想平安落地,顺道帮家中子弟荫个官。有本事能考进士的那就去考,没本事的就算最后饿死,那吕师孟也早蹬腿瞧不见了。 “吕相公且先用茶,麻纸这便送到。”既然谈拢了价格,那本次会面就可以友好结束了。 “劳烦节帅。”吕师孟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管这个宰相是干什么的宰相,宰相就是宰相。没瞧见贾余庆干了那么多年的备位宰相,也干得满心欢喜嘛。当然现在贾余庆已经出判江陵府,开始养老生涯。 两人閒坐了片刻,任命吕师孟为参知政事的詔令就发了过来。以后这少师府內,也有吕师孟的一间小平房。 能坐进来,就偷著乐吧。 原本还在外间办理公务的叶李和姚听说吕师孟拜相了,也一时辞了公务,过来见礼互拜。都不是泥腿子出身,难免会讲一些虚礼,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从小就这个环境长大的。 既然宰相们都在这儿,就缺一个枢密使李庭芝,不过李泰山也不出面来办什么事。他现在就两个主要工作,一是和已经搬到临安来的李淑真並两个好外孙玩,一个是督促自己最能读书的儿子预备参加科举。 今年是大比年,张巡肯定要录取自己这位大舅子的,已经在想办法了。 那且坐下一道吃午饭吧,正好熟悉熟悉同僚,以后同班为臣,还需要吕师孟承前启后呢。吕师孟自然接受,午饭也不是什么精致的不得了的东西。 一道囊汤,一个羊蹄肉菜,主食可选饼、饭或者麵条,还有一个饭后甜品,大抵是木糕子、雕梅球一类的。 不是张巡不讲什么排场,是眼前这会儿不年不节的,也不是什么大日子,简单吃吃工作餐得了。真要摆开席面,四十八道菜的席也能来。 分餐制,一人一个小饭桌,正常应该食不言的,但张巡张口了,就没什么规矩啦。席上还聊了聊临安今日的大小事,包括马上开春的春闹要锁院。 等大伙儿吃完,叶李和姚告辞,午歇片刻,下午或许还有各种接待一类的事要办。 吕师孟也准备起身告辞,都走到门口了。 “节帅所居,实在简陋啊。”吕师孟也就是隨口这么一说。 他们老吕家虽然要对吕家军日搞月赏,但自己的享受也没落下。最煊赫时,在临安甲第高轩,鳞次櫛比,那屋宇比之张巡这府邸,要强上一大截。 不是建筑形制上强,张巡现在门前列戟,漆户高开,规格够高了。主要还是没什么装修,廊柱斑驳。 “且能住便是。”说这个啊,张巡倒不是很在乎,能住就行。 当然不能漏雨透风什么的,有要求,但要求不高。不过给李淑真母子居住的地方,还是进行了一定的装修的,做了內外隔间,保暖措施等等。 “节帅家业兴隆,缴获又多,能如此节俭,实在堪表。”吕师孟下意识就夸了出去。 “嗯?”家业兴隆这好懂,张巡家本来就是富哥,有二千万的家產。但是这个缴获又多,是哪里的缴获? “嗯?”吕师孟也回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 第573章 573.当年阴谋和议事 第573章 573.当年阴谋和议事 张巡戎马征战,这些年几乎是衣不解甲,但是真要说大笔的缴获,其实就那么几笔。 而且檯面上的人,基本上也都知道这些缴获的存在。 比如先帝赵发给贾似道搞军的金十万两、银五十万两和钱三千万贯,这笔钱一分为二,金银在常州,直接被姚他们拿来守城用了。钱贯在扬州,那用得人可多了,不仅张巡用过,文天祥也用过。 又比如在湖南潭州湘阴,击破阿里海牙之兵,夺得了金银米谷,以及超过二十万人的屯民。这些基本都被张巡吞没了,连老百姓都隱没在忠诚军之下,屯种军田。 但其中有不少小米和银子,都给了彼时督师的汪立信,拿来重建鄂州。其余的也都赏赐诸军,大抵开销了个乾净。 唯有一笔缴获,那是真缴获,纯纯入了张巡的私帐。 虽然后续也在慢慢的销出去,但確实仅有张巡和亲信的侍卫亲军马军指挥阿选乌也和石抹库刺知晓。 阿剌罕和拜降父子,在江南所掠获的百万金银, 为什么张巡会第一时间疑惑这个?因为在缴获这笔钱的时候,发现其中一多半的金银上,有南宋內库封桩的钞印。和先前常州守城时,拿来激励诸军所用的先帝赵內库银一般无二。 彼时张巡就疑惑过,为什么银上会有大內的印跡。但钱进了口袋就偷著乐唄,难不成还大张旗鼓的捧著银金键到朝廷去问?是朝廷丟了钱吗? 进了我口袋,那就是我的。 只是眼前吕师孟? 百分百是瞧出张巡有所疑惑,吕师孟微皱了一下眉,连忙告辞。张巡也確实是后面还有人要见,只能先把这事按下,但下午召见其他官员时,始终忘不了这事。 到了夜间,张巡復又念叨起这件事。不过瞧见李淑真带来的两个孩子,张巡又把心思转到了两个好大儿身上。二儿子李圆这会儿正是婴儿肥的时候,手臂如同凝玉藕节,而且笑起来特別大声,咯咯咯的討人喜欢。 一看就有福气,很有活力,张巡就喜欢有活力的大棒小伙子。 等李圆在张巡怀里开始犯困,张巡才把孩子交给侍女,復又瞧起春申来。春申这会儿已经会开口叫爹娘,但不知怎么的,好像耍起了小脾气,偏著头不肯叫张巡爹。 瞎,张巡一瞧孩子不高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哄,只是端起碗吃饭。两个孩子都带下去,张巡便问先前给孩子打金锁的金,有没有带来杭州的,取两枚过来瞧瞧。 李淑真还挺稀奇,怎么要瞧金?但她还是嘱附人去自己的箱匣內捧小盒来。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五十两一枚的大金键子,上面刻看江西进责大內等字样。另外还有个大內的戳儿,表示这枚金链曾经收储在大內的封桩库中。 眼前这会儿瞧见张巡翻弄,李淑真还好奇,这难道不是先帝或者谢太后赏赐的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张巡没有回答,看著上面咸淳七年的刻印,心想这枚金铸造出来也没有很多年。经手的人应该还都活著吧,或许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吕师孟到底是不是意有所指? 转天起早,张巡把这事和叶李说了说,叶李倒是第一次知道张巡还有这么一笔缴获。 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是谋主,不是管粮餉的。这玩意儿是两种不同的方向, 给朱元璋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策略的是朱升,而抚馈粮不绝的是李善长。 啥都要管,那累死得了。各人有分工,在张巡的面前有专属的位置就行。 稍一沉吟,叶李便告诉张巡,现在国库都是你的,你直接拿著金键问吕师孟眼熟不眼熟就完了。 咱们瞧瞧,吕师孟这个聪明人是个什么反应。为了这么一档子事,费劲巴啦的去秘查暗访没必要。先换皇帝,再开春闈,这两件事才是大事。此时不宜为了这事分去太多的心神,反正钱你都落袋为安了。 偌大的带宋,难道还有人能够来和你抢? 也是,眼下整个带宋,还真没有人有实力来和咱们抢这点金子银子。那確实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还在心里面结什么疙瘩。 第一天上班的吕师孟来得还挺早,正在给他配的小办公室里面跨曙,是不是要先拜一拜张巡,再开展工作?结果外头就已经有侍卫亲军来请他了。 得,吕师孟赶紧拍了拍衣裳,连忙起身去张巡所在的前堂。到门口才发现,叶李也站在张巡旁边,正在迎自己。 “听闻吕相公所居多年不曾修?”三人见礼坐下,张巡立刻就张口,还是那句话, 单刀直入问就完了。 “天寒不漏,落雨不湿,已堪居住。”吕师孟连忙表示自己住的挺好,反正能遮风挡雨。 “相公此番返京,也无有什么赠礼,这二枚金键且拿去修屋舍吧。”张巡將自己面前的两枚大金链推到吕师孟面前。 一开始吕师孟还没觉得怎么样,一百两黄金那真巨款了,送礼很有面子,完全足够请人过来把他们家那几百间房的屋顶瓦片整理一遍。破的替换,缺的填补,绰绰有余。 等吕师孟站起身来,准备向张巡致谢时,他眼角的余光瞧见了上面的刻字,以及大內戳记。登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因为这笔钱,就是从他手里面流出去的。先是落到了廉希贤手里,而后在独松关成了张濡的私藏。 等独松关被阿刺罕打破,又成了阿刺罕的战利品。到这一步,吕师孟是非常清楚的, 因为这都可以明確。 之后元军在常州城下大败,这笔钱就消失不见了。因为这笔钱的特殊性,彼时主持朝廷的谢太后根本不敢问。而吕师孟就认为这笔钱大概率是被文天祥或者张巡得到了,所以他的心里面形成了某种客观印象。 就是他觉得张巡靠缴获,至少掠取了价值数千万贯的財货。很多年前他便如此认定, 以至於在张巡面前也是脱口而出。 只是现在·— 嗯?瞧见他突然一僵的姿態,张巡和叶李二人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情。不单单是有事情,且吕师孟很清楚这里面有事情,极大概率就是当事人。 “如何啊?吕相公?”张巡只是微笑。 “节帅—啊不,无事无事无事”吕师孟这才低头致谢,復又坐下。 坐下的模样就不淡定,张巡这些年见的人太多太多,也有几分心得体会。这吕师孟肯定是有事,还是大事。 “”这下张巡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的看著吕师孟。 叶李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坐於一旁,置身事外,完全不会觉得此时的厅內有半点的尷尬和僵持。 然后? 然后吕师孟就直接一个头给张巡磕了下来,连称恕罪恕罪,他只是奉旨而已,並未有半点对张巡的坏心。 有门! 心中一动的张巡没有答话,只是给叶李递了个眼色,叶李起身將厅门合上,原本守门的侍卫亲军也离开二十步。 后面的內容就和张巡的记忆几乎一模一样了,当初张巡守城时,朝廷突然说要开恩科。並且將主战派的陆秀夫和其他大臣点选为主考官和阅卷官,固然为朝廷选拔了数百名主战派进士,可当时这个消息对常州而言,就是晴天霹雳。 因为当时朝廷的意思是要抽走张巡二百名军官和军吏,常州城兵一共不到二万,除开王安节、马雍等官军的旧將外,实际上等於忠诚军的几乎所有中低级军官都要被抽走。 理由也很正当,这些张巡同宗族子,以及城內大族的子第,也就他们读书勤学能够通过常州的发解试。那让他们去参加礼部省试,不是很正常嘛。 而抽走这些军官军吏的目的,就是要和伯顏议和。 如何议和?自然是让张巡的忠诚军彻底瓦解,常州被元军攻破,全城二十余万军民受屠,张巡也被韃虏砍成肉泥。 彼时谢太后的议和条款,除了割地赔款之外,还有杀主战三大臣,也即文天祥、李庭芝和张巡。 廉希贤抵达临安之后,和议诸般条款,彼时实际主持朝政的陈宜中同元军约定,先破常州杀张巡,等元军退走之后,再杀文天祥展开议和。最后割让江北淮南和四川三十余郡县,杀李庭芝完成和议。 正是廉希贤带著谢太后馈赠给他的三万两金银,以及六十万两和议头期款,在独松关为张濡所杀。这笔內库帑金,才最终落到张巡手里的。 话听到这里,张巡虽然没有哎声,可吕师孟瞧的明明白白,张巡那拳头上的青筋都捏了起来。周身內外,所散发出得,绝对是要杀人的气息。 上述眾人,已有取死之道! 谢太后已死不论,彼时陈宜中主和,正是他建议的举行恩科,並加以布置。而实际参与和议的,则是吕师孟和谢堂。杀三帅臣的要求是伯顏和廉希贤提出来的,隨后是谢太后答应下来,吕师孟和谢堂进行传达。 要说吕师孟在此事中完全乾净,那大抵不然,可当事人现在还有许多活著呢。他如果扭曲太多,之后稍加拷问对照,就得露馅。 以当时吕文焕已经降元,老吕家在宋元两侧都有显爵为前提,吕师孟確实没必要在这种事上上蹄下跳,博取什么富贵。 那这事,好好好,好你个陈宜中,好你个谢堂,卖我是吧·—— “和议之事,陆相公出院之后亦知,且指名陆相公主考的,正是陈宜中。”这会儿吕师孟哪里还敢替陈宜中讳言什么,直呼其名啦。 “小不忍,则乱大谋。”瞧见张巡怒从心起,叶李终於出声。 且把这件事先按下来,等把皇帝换了,春闹开了,再收拾。陈宜中现在不过是个退休致仕的前宰相,派遣一名狱吏去,就能够捉捕来。谢堂却是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手握四方雄兵,关起鄂州城门来,未必能取。 “我知道”张巡此言,冷冽至极。 “唉——.”叶李微微頜首,不知道是为谁嘆息。 想想也真是可笑啊,那时候张巡在常州奋死守城,保全的是带宋老赵家的社稷,老赵家不说拼尽全力的支持张巡吧,至少也应该提供除实际支援以外的一切支持吧。在后面不闹事,好好维持国家的运转,那也可以啊。 只是,瞎,实在没法说。当年谢太后和陈宜中居然想以杀三帅臣来议和,真是昏了头,昏了头啊。 “吕相公,请起吧。”张巡此时已经收敛了心神,示意吕师孟起来。 既然主意不是你出的,决定也不是你做的,那俺张二不会胡乱杀人。一声请起,意思就是翻篇了,你在俺这算是过关。 出首告发,也算是污点证人,可以从同谋之中豁免出来。 吕师孟连忙转头去望一旁的叶李,叶李也示意他可以起来,他这才扶著桌面试图起身。万万没想到刚刚张巡那一身的杀气,骇得他两腿战战,此时还在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最后还是自己腿脚也不方便的叶李,主动出手扶了一下,才让吕师孟坐回了圆凳。 就这样吕师孟的腿还在打颤,根本就坐不稳当。 “还望节帅,宽恕则个。”吕师孟挤出一个算是討好的脸来,自嘲式的指了指自己的腿。 “放心,我虽是一介武夫,也讲信誉。既然今日不问,明日也不会再问。”张巡站起身来,一下子拍在吕师孟的肩膀上,差点把吕师孟拍一个超,从凳上滑下去。 “是是是,您说得是。”吕师孟连忙应声。 坐住之后,立刻表示自已將回去写表章,敦请张巡作为百官之首,率领文官武將告祭宗社,在先帝的神主之前,替换眼前的皇帝赵。 他现在最大的价值就在此处,表现的足够卖力的话,大概率在张巡这儿能够翻篇,把他从往昔的阴谋当中完全的摘出去,混一个平安落地。 第574章 574.废立皇帝也非难 第574章 574.废立皇帝也非难 流程是早就確定好的,全太后作为先帝正宫,官家生母,公开向全天下宣布赵宠幸奸侯,迫害忠良,不堪为君云云。通过她的身份,来合理合法的要求换皇帝。 隨后是荣大王赵与芮以宗室大王的身份,代表赵家宗族耆老认同全太后的说法,並接受全太后想要换皇帝的懿旨。 最后是吕师孟作为前朝宰辅,国家相邦代表群臣同意,並推举少师张巡来担任这个“换帝选举委员会”的主席,领衔换帝。 全太后为啥会肯下这个懿旨?那为啥张巡进城单杀留梦炎极其同党的全家,却只掠取全清夫家的財產?还不就是把老全家的一族人口都捏在手里,拿来威胁全太后的。 等全太后换完了皇帝,她也可以下去陪先帝了。 至於赵与芮,张巡和他算是有君子协定。交出財產,册立新君,张巡就不杀。陆秀夫差点噬指为誓,歌血为盟呢。 不过说到底,还是人为刀姐,我为鱼肉。赵与芮看得还算是明白,现在不是他们老赵家可以做选择的时候。谁能想到满朝的军將都投了张二,或者保持中立,在关键时刻居然连一个站赵湿的都没有。 其实也有二百个站赵湿的,但是当天不当班。眼前这会儿带头的赵副指挥被砍了,剩下的一百多人全被马堃兼併,带去广西任上。 乖乖配合张巡,那张巡作为檯面上出来的人物,多少还讲点规则,不至於真的杀尽赵氏全族。要是不配合?那可就架不住临安某天爆发一点骚乱啊,或者发生某些大火啊。 最后的那个吕师孟,眼下也配合的不得了,表章都提前写好给张巡瞧过。叶李审了一夜,刪改之后才定的稿。 开办吧。 全太后肯定是不想要下这样的懿旨的,但是全清夫领看一族男女数十口,跑到她寢宫哭了半夜,她不应也得应了。况且全清夫还说,即便是废位了,仍不失王侯之爵。到时候迁移到绍兴或者温州居住,他们也可以代为照看。 虽然先帝有三个儿子,唯有赵是全太后亲生。吉大王赵是是杨淑妃所生,广大王赵是俞修容所生。废自己亲生的儿子,另立其他人所生之子,实在是可容不得她再迟疑片刻,殿外的李再兴直接抬起金枪,重重的砸了一下地。这要是还不应,那怕是就要拔刀矿柱咯。 金枪拄地的声音听在全清夫的耳中,那是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根本不敢有半点的迟疑。自己就站起来写懿旨,想必懿旨已经在他的心里面翻来覆去的擬定过多次了。等他写完,稍微吹乾,便请全太后过来用宝签名。 几乎是被左右的女官和亲近的同族架住,全太后一面大哭,一面怒斥自己的族人贪生怕死。享受赵家带来的荣华富贵时,一个个爭先恐后。现在不仅不想著办法来扶助朝廷, 还前来逼迫於她,简直是禽兽。 全清夫这会儿已经不讲这些了,拉著姐姐的手就签名。全太后原有的女官早就被孙虎臣杀了个屁的,现在身边的都是后送进来的,自然也帮著按。 挣脱不开的全太后,到底还是在懿旨上签了名,左右全氏家人捧过宝来就盖。管他方正不方正,有懿旨就得了。 此时李再兴走了进来,接过懿旨,扫了一眼內容,立刻交到守在外头的叶李手中。叶李通读全文,又交给赵孟也瞧了一遍,毫无问题。 撞响燕肃钟,召文官武將升殿上朝,聆听懿旨。 钟声隆隆而震,城內各处也一併敲响,与平时的悠扬不同,此时的钟声显得急促。早就得了消息的文武百官,许多人昨夜都未曾休息。毕竟昨天晚上全清夫一家老小几乎是被“驱赶”看进入大內,多少人看在眼里。 虽然朝廷中枢的权柄,短时间內被张巡的少师府的幕府给侵夺了去,但不妨碍此时临安还有数千名官吏。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徒有官身,而无差遣罢了。但没有差遣,不妨碍他们去祥曦殿上凑热闹。 眾官纷纷策马跃上御街,往大內奔去。却瞧见前后引导不下二百骑的张巡,此时正在御街上慢悠悠的通过。 这是真有閒情逸致啊,看来是篤定了事情能办成,根本都不提前到宫內守著。別人怎么想,张巡无所谓,因为这会儿还得盯著荣大王赵与芮等下在大殿上赞同全太后懿旨呢。 赵与芮这几个月不是老得厉害了,是老得都不像样了,平素站著都打颤。这会儿正在张巡前面,用御攀抬看进宫吶。 刚刚赵孟已经派人跑出来,同张巡確认全太后懿旨已成。现在就差赵与芮的带头表態了,等赵老登表態同意,当场就能够把坐在帷宝帐內的赵给“请”下来。 穿过宫门,这大內的街渠竟然显得有些陌生。其实这地方张巡来了许多次,甚至还攻打过一次,但此时再看,有恍若隔世之感。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张巡改朝换代,要么就北迁去大都注重边防,要么就定都建康握紧財赋。基本就这两个选择,开封那是他们老赵家的故都,和张巡没关係。 张巡家十一代以前就確定是常州人,再早一点可能是扬州或者建康出身。而且和此时东南许多大族都攀附北方的祖宗不同,张巡家直接攀附的三国时吴中四大族“顾、陆、 朱、张”,祖上號称就是黄帝之子少昊。 留侯张良也是张巡的祖宗,本朝的欧阳修修《新唐书》的时候,是大致把这一条线给罗列出来的。后来就全都附到了张巡家的族谱上,还挺像样的。 所以咯,反正计划迁都建康,张巡在控制全太后和赵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入大內。 正好,建康还是“徽京”吶。 咱们带著淮南新官定都徽京,正好对著东南士绅阶级重拳出击。树立一个小小的靶子,进一步加强咱们这个淮南新官团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一路遐思抵达祥曦殿,此时二圣尚未临朝。眾官瞧见张巡和赵与芮进来,自动分开一条道。辜念今儿赵老登还有大用,况且也確实是站不住,所以除开张巡独班站列之外,赵与芮则是独座君前。 原本大朝会是很少能够人全部到齐的,再者南宋的大殿不够宽,根本没办法装下南宋后期数千名在京官更。所以上次张巡在大內召集百官,歷数留梦炎的罪状,瞧看来了大几百快一千人就不等了,意思到即可。 今儿是真不同,整个祥曦殿內外,不论是屋宇內还是广场上,都站满了人。说五千可能夸张了点,三四千肯定有。想必都是来看血溅自己一脚面的,反正绝大多数人还以为张巡只是仿效南宋之前的诸位权臣一般,操弄国政而已。 张巡进城既没抢掠,也没杀人,留梦炎及其同党那算是正常政治斗爭范围內的杀人, 不叫杀。顶多叫成王败寇,保不齐张巡死了换个人上来还能翻案呢。南宋翻案太多了,朱熹翻过,史嵩之翻过,连岳飞都是后来翻案才定性,追諡为“忠武”的。 保不齐,二十年后翻案,留梦炎就追諡为“忠献”王或公了呢。 都没那个改朝换代的意思,所以权当是看戏,一个个伸脖子探脑袋的,甚至有人在后边哀嘆,自己早上实在是来晚了,没办法凑到前面去瞧。 喝令李再兴组织班直维持秩序,又命殿中侍御史点名,大差不差的,全装大品的全太后被人扶了出来,小皇帝赵湿也是默然的被引到帷宝帐之內。 不需要全太后发言,直接有中官宣读了太后懿旨。理论上是她陈述皇帝的过失,询问大臣和宗室们要不要换,那实际上就是说要换了。 难不成现场还有人能反对?说赵湿超棒了,我不允许他换。 也不怕当场就被人拎出去,登时打做烂泥, 懿旨宣读完毕,左右眾官屏息凝神,没有人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张巡轻哼了一声,侍立在侧的金枪班直立刻上手去扶在殿前坐著的赵与芮。 不停喘著气的赵与芮被人支起来,颤颤巍巍的表示太后所言甚是,当今官家望之不似人君。幸而先帝子嗣尚繁,可另择显德为君。 他这一表態,流程过半,当班的班直和侍从,立刻瞪瞪瞪上帷宝帐,將赵从宝座上提起来。赵湿还想反抗,可没等他交换,李再兴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糕饼,噗毗一下填进了赵的口中。 靠的远的只能瞧见赵轻微挣扎,也就是靠的近的,才能瞧见小皇帝的嘴都被堵住了。 原本就颤颤巍巍的赵与芮瞧见自己的亲孙子这般模样,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竟然缓缓下叩,口呼“万岁,万岁——” 瞧见他跪,陆秀夫也跪了下来,同样呼万岁。其他便再无官吏叩拜,即便是来早朝的宗室公侯也紧张的望著张巡的脸色,僵直的站在原地。 望著李再兴把赵从惟宝帐之中架走,全太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被废了。幸亏左右的女官都是老全家出来的,情知自己的性命就系在眼前这事上呢,死死架住全太后,不让她倒下。 到底全太后还是此时的一个台面,需要维持住,至少等把吉大王赵是迎上来,她才能够被请下去。 等把赵与芮给抬起来,吉大王赵是已经被人引到了他的身边。老登默默地伸出手,就是紧自己的好大孙,也不敢流眼泪,更不敢豪出声。 好了好了,骑在老百姓头上都享了三百多年的福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张巡都没说要杀全家,这结局对赵家而言已经比宗族在泉州被屠杀殆尽,剩下的跟著跳海殉国要强一些吧。 终於轮到自己表现,吕师孟作为参知政事立刻从班列里面出来,担任宰辅大臣的代表,敦请张巡主持废立大事。 他的表章是早就写好的,现场拉开来就读,洋洋洒洒七八百字呢,且能读上五分钟八分钟的。抑扬顿挫读的话,可能更久一点。 此时流程过半,大事基本確定,张巡微闔双目,只是等待吕师孟的表章读完。就来一句吉大王讳是人品贵重,深肖度庙,诚宜继嗣—. 还別说,吕师孟读起表章来还挺好听,颇有几分吟诵的意思。如果张巡是个七八岁才开蒙的孩童,说不定能被他诵睡看。 正读著呢,已经快到结尾,眾大臣同心推举张巡主持大事时。外头有一名宗室,飞也似的跑进广场。不必说,肯定被班直阻拦在大殿之外,事情已经要办完了,不可能放人进来搅局的。 那宗室子弟还要往里边闯,守门的班直把人一拎起来,就准备朝台阶下边丟。 “秀大王自縊殉国啦!秀大王自縊殉国啦!秀大王自縊殉国啦!” 因为是在外头,班直便也没有堵嘴。想著即便是有所吵闹,也影响不到核心舞台祥曦殿內的情形。但万万没想到,这名宗室居然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原本还平静的祥曦殿外广场,登时就炸开了锅。秀大王自然指的是嗣秀王赵与,除了他也没有別人敢称秀大王。 怎么就想不开上吊了呢? 外头一下子喧譁起来,殿內自然有人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张巡不动,没有人敢动。吕师孟率领眾臣朝张巡下拜,张巡復又向全太后下拜。及至全太后说出一句“准卿所奏,便宜行事。”,张巡才又起身。 刚准备牵著赵是的手,把赵是送到惟宝帐之內,殿外的喧譁已经完全无法抑制住了,甚至有官吏往外头跑。 皱了一下眉,站在帷一侧的李再兴连忙出殿去问。张巡则继续把赵是按到宝座上, 吕师孟不管那些,当即对著惟內一站一坐的二人,行叩拜大礼。 张巡自然不受,跃下阶来,率领群臣,向新任的带宋皇帝赵是行礼,並且带头山呼l 万岁!”。 第575章 575.全凭实力忽视之 第575章 575.全凭实力忽视之 外面天塌下来,也得先把光中皇帝给扶上去。任何人都別想把废立仪式给打断咯,敢跳出来打断,张巡就敢把他打断。 山呼万岁结束,张巡就宣布改元號为“光中”,以景炎二年为光中元年(1282年), 立刻詔諭全天下,旨到即改。 赵孟站出来,走到张巡身边,展开白绢。白绢上赫然写著“光中”,昭示全场。外面闹外面的,能进祥曦殿的高级官僚都瞧明白,就算是他们代表了全国的文官武將。 左右官吏再度即拜山呼,接受了改元的圣旨。自然也就是接受了赵是成为皇帝,坐定了带宋的这张宝座。 等这会儿李再兴才从外边回来了,走到张巡的身边,告知张巡外面大呼小叫的原因, 也即所谓的嗣秀王赵与在家自縊的事。好啊,真是好啊,早不自縊,晚不自縊,偏儿要挑在今天自是吧。 还是对待他们太宽容了,欠缺爱的教育。 想靠这种事来给张巡上眼药,让张巡在史书上背点骂名?那纯粹就是做梦,张巡连靖难都干了,还怕你区区一个赵与上吊?一点分不清楚大小王,也不知瞧瞧现在写正史的都是谁。 继续走流程,將废帝贬为保静军节度使·美阳县公,立刻发遣去常州武进县安置。发去淮南怕他投北面他的伯祖父忽必烈,发去四川怕四川那几千家赵氏宗子闹事,发去荆湖纯给谢堂送大礼包。 所以就发去武进县,先编管安置起来,能够不杀已经很给面子了。毕竟陆秀夫还活著吶,他是极力反对杀的。 原本张巡还问陆秀夫,愿不愿意出判大州,或者说白了就是愿不愿意以前宰相的身份,判常州府?陆秀夫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答应,他觉得留在临安,可能更好保全先帝赵祺的骨血。 行吧,不去就不去,那可就只能让赵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武进咯。 反正赵这会儿也不在现场了,全太后在赵是登基之后,也被人给扶了下去。那贬他为县公还有什么难的,三言两语的事。 另外还有个加封杨太妃的事,但这可以之后再缓缓办理,眼前的事全部办妥,今天的朝会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散朝。 张巡退出殿来,一面嘱咐李再兴,除了杨亮节本人作为赵是的亲娘舅不拦,其他人都不允许轻易进出大內。另一面则通知宗正,嗣秀王赵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不需要再行上报。 不叫冷处理,是纯无视。 第二天就宣布开春闈,把几千上万名发解来的举人全都塞进院內去考试。先把公车上书的可能性给他按灭掉,另外就是临安太学的上捨生也要一起参考的,所以太学虽然可能会有声音,但都是些没啥名声的下捨生。 只要开始考试,那之后的个把月,临安的主要舆论肯定是今科状元到底是哪个。除非赵与之死的舆论能够把新科状元都压住。 呵呵,能压住?那就要看看这后面的推手了。 中华上下五千年,最重要的话题就是功名利禄,除非赵与死在杭州御街上,而且要血溅杭州百万人一脚面,非常有戏剧性和衝击力,符合传播学的各种要素。否则正常情况下,他吊死也就死了。 要是赵与芮吊死了,那还震动大点,赵与吊死算个什么劲? 另外在朝会上,尚未散班就跑出去看热闹的官吏,张巡就得杀鸡猴了。喝令彼时守卫宫掖大门的班直,以及在殿外的大臣互相指正,所有被双方共指的官吏,全部发配海南岛。 新帝接受朝拜的典仪上,你自说自话跑路?直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也没有任何问题。上纲上线一点,说你反对新帝登基,蓄意谋反,杀全家都可以。 虽然打得是一般的大臣,而且都是小官,但是张巡的態度很明確。给我张二使绊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绝对得不著一点的好。 《雍正王朝》里面,王死諫,直言自己全家老小三十余口甘愿陪他一同就死。登时把康熙都给堵得没有话说,因为就算九族消消乐,王也无所谓。 最后还是张廷玉跳出来,强行扭转话题,说王全家死了就死了,但是康熙就变成杀害忠良贤臣的昏君了。王成就了死諫,康熙成就了杀贤,如此王不忠。 进而引申到王作为太子的师傅,如此这般给太子做榜样,难道是要教太子做一个性逆的不孝子吗? 转瞬之间就把王全家一起死的忠和孝两个无敌大金身给打烂了,康熙顺势把王交给他儿子看管,王但凡死了,全家就是以大不孝的罪名活该千刀万剐死的。死的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赵与自縊死是吧,没问题,你要殉国是吧,极忠对不对? 新帝登基不来朝,形同谋反! 就是赵与眼见册立新君,不合心意,遂怀不轨,要让赵是直接给他定性,不忠的逆贼、反贼、禽兽! 但不是当场定性,当场定性立刻就能闹起来,拖他些时日。灵堂抄家属实是符合新闻传播学的要义,但是发丧之后,可就没有那么多人围观啦。 “省试第一选为何人?”张巡发现自己完全能够掌控局面之后,整个人非常的淡定, 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著急的。 “韩信同。”担任阅卷官的程鉅夫,將一份卷子提了上来。 之所以程鉅夫能够成为阅卷官,理由也很简单,乃是张巡为了“酬谢”他之前在良山门的一嗓子。 彼时麻士龙力劝张巡迴头,不肯给张巡开门。谁知道程鉅夫洞悉了时局,大喊三声孙虎臣已经反正投了张巡,大开嘉会门。当场让麻士龙脑溢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了全张麻之间的兄弟情谊,以及安抚麻土龙的旧部,张巡一直压著程鉅夫前后半年,没有半点官缺。及至事情完全平息,这才让程鉅夫点选今科阅卷官,刷一道亮眼的履歷。 “你觉得此人文章如何?” 第576章 576.不能专一选理学 第576章 576.不能专一选理学 “理学正统,文章平正,达观有度。” 程鉅夫不过是个阅卷官,这份评语肯定不是他一人给出来的。乃是在一眾考官公推, 或者说主考官保举之后,大伙儿基本认可的。 “现在都以理学取士?”张巡皱了皱眉,登时把站在一旁的程鉅夫给嚇了一跳。 难道张巡也是厌恶理学的? 其实不是,张巡並不完全厌恶理学,甚至知道理学可以配套加强封建统治。只不过后来带清入关要剃头,理学配合上去,连自己的理论根基都动摇了,所以后世显得可笑。但现在倒也没有什么十分不妥当的地方,就是儒家的学说而已。 张巡在乎的是理学已经一家独大的问题,身为统治者,是绝对不希望自己魔下的官更都是一个学派出身的。这对皇权而言,已经上升到某种威胁统治的地步了。 最好的模式,肯定是有两个主流的大学派,和皇帝这个最高仲裁者形成相对稳固的三角形。到时候一拉一打,尽显政治智慧。 “不不不...” 程鉅夫嚇得往后一退,主考官陈文龙立刻上前来。 陈文龙是福建人,闽学一派。而眼前所取的礼部省试第一名韩信同,其授业恩师是陈普,標准的朱熹门人。 那么很自然的,在录取时,文章水平大致相当的情况下,陈文龙肯定希望提拔一下同学后进。主观题,还是有七情六慾的人来评分,这是无可避免的现实。 他这样的还算是好的咯,后世洪武朝的南北榜案,说是只录取了南方的士人。其实確切的说是只录取了福建、江西、广东同一学派的士人,连跟著朱元璋一道从淮西打进南京的淮西军事政治集团的子弟都没选用。 纯纯就是打朱元璋的脸,和明朝的开国军政集团对著干。还顺道把江南地主士绅集团,也给得罪了。 死的不冤! 现在嘛,理学已经在全国发展的蔚为可观了,很多读书人都是理学门人。连那位被贾似道关押在扬州的元使郝经,都算是理学门人。 正常录取的话,大概率也確实是录取到理学门人。其他学派,虽然还没死绝,但影响力上已经不能抗衡了。 “取前十名的卷子,一併来看。”张巡倒是要瞧瞧,总不能前十名都是理学门人吧。 左右考官立刻把其他九份卷子取来,至於韩信同,可惜了。如果张巡真的不喜欢,还触了霉头,那直接被落也不是不可能。 连看了七份卷子,张巡终於看到一份主体“以史为鑑”,而不是全然发乎於“理”的卷子。当场就决定要点选此人为今科礼部省试第一。 揭开裱糊,张巡还哦哟了一声,因为所选中的人还挺有来头的。乃是前宰相,如今已经致仕在家的马廷鸞之子马端临(其实马端临曾向曹涇求学,曹涇也算理学门人)。 马端临在几年前就通过了“漕试”,所谓的“漕试”就是给现任官吏五服以內的亲属,专门开通的一个上升渠道。早期只有转运司的官吏子弟可以参加,所以叫做“漕试”。 一开始的想法肯定是好的,宋元明清,这几朝其实都非常依赖漕运。南宋十分需要全国各地转运来的数千万赋税,应对北方一波一波南下的虏。 偏偏漕运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需要专业性相对较强的官吏来专门处置。估计南宋的先帝是希望多多选拔通晓漕运事务的官吏子弟,来维持带宋的运转,这才开了漕试。 哈哈,现在嘛,算了,不提也罢。 人家马端临的父亲是前宰相,能够端端正正的下场和一般考生同台竞技,而且不是在临安参加选拔,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啦。 “就选马端临!” 张巡直接定调,左右根本无人反对。本来马端临就在选中的卷子內,张巡又过问此事,自然没什么困难。 不单单是要把这个马端临选成礼部省试第一,还要选成状元。张巡不实际打压理学, 但得告诉天下人,非理学也是能够进仕的。 就和先前张巡计划的,广西老表都要给六十个进士名额是一样的想法,就是符合系统內稳定的“公平”做法。你学理学,今年张巡只取一百个理学的门生,那你一百零一名, 文章写的再好也是白瞎,就这么“公平”。 剩下的硬是要分给其他小学派的,或者是那些根本没有学派的。无党无派,才方便张巡任用和提拔。 礼部外这会儿早就站满了土人和预备榜下捉婿的临安富户百姓,全都在等著这份名单出来。 韩性同张巡也不落,人家確实写得蛮好的,统治者不能因为个人的喜好来做事,这是大忌。要综合各方利益,才叫成熟。 不过前十就算了,所有理学的全部退出前十,韩性同选到十一名即可。殿试之后,除了状元、榜眼、探,其他进士也谈不上真正的高下之分,出身一栏写进士就足够了。 南宋和明朝又不一样,明朝后续还有馆选。中了馆选的才是进士中的人上人,有入阁的机会。南宋这会儿虽然也有馆考,但都是从已经任官数年的见在官吏中考选。主要也是选拔文辞优美,贯通典章的才捷之士。 当马端临被选为第一的榜单公布出去,左右江西土人是齐齐恭贺。选马端临还有这么一个好,他是江西出身,此时江西乃是文教大省,前来参加礼部省试的士人极多。 选了一个江西人第一,则江西人肯定是服气的。江西人不闹,大约五分之一,乃至於四分之一的士人就不会闹。 至於韩性同,完全不知道自己从第一被排到了第十一,只是连忙派出家人回福建老家报喜。十一名也算是名次很高啦,何止是大喜啊。 头名的马端临更是连忙命左右家人把自己给夹出去,他是宝祐二年(1254年)生人, 今年二十八岁,早有婚配。这要是被堵在人堆里面,三五个小时怕是都出不来咯。 第577章 577.端临钦点状元郎 第577章 577.端临钦点状元郎 御前射策,三百八十余名今科礼部省试录取的士子,殿中专选考校。新任的光中皇帝赵是,自然也是要出席国朝大典的。但他很守规矩,只是端坐在上,並不作一声,发一言。全凭场中的张巡和诸位考官做主,点选才俊。 先前礼部试中被点选为第一的马端临,张巡迴头一问,在漕试中也是头名。那今儿肯定是要送他一顶三元及第的冠,好让他显扬乡里。 另外赵是的表兄弟,也即杨亮节之子杨嗣昌(杨士昌?)同样参加了这一科。谈不上拉拢或者示好吧,就是暂时稳住局面,给个甜枣,杨嗣昌得给榜眼。 赵是显然是认识他这个表兄第的,毕竟他原本只是亲王,而且是早已出宫居住的亲王。原本大概率只能纵情诗画,营取金钱,廝混度日。所以和表兄们到处游乐,也可以理解。 眼下瞧见杨嗣昌入选,最终没能按耐住,朝张巡瞄了一眼,发现张巡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走到阶下,专门看了看自己表兄的卷子。 省试定去留,殿试分高低。殿试就是天子施恩之所,所有来参加考试的都知道,状元的名位是给天子个人最喜欢的那个人的。 所以来考试的心態都还算可以,选谁都不妨碍他们已经是进士。 即便瞧见张巡看了马端临,而赵是看了杨嗣昌,无非就是人家夺头名而已。韩性同这样的大才子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可能说什么。 最终结果不出任何意外,状元给了马端临,榜眼给了杨嗣昌,探给了韩性同。张巡不是歧视理学,只是不希望理学一家独大。 这些儒家学说,最后都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配合封建统治的。只要配合封建统治,事实上对统治者而言,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高下之分。 心学如何?明朝横空出世的猛男王守仁,最后还不是要为带明服务。 新科进士们各个欢喜,至此实现“將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人生自標,获取了进身之阶。后面的御门唱名,跨马游街,插踏青,芙蓉赐宴,都是有流程的。全城的注意力都在这事上,张巡才分出精神,了解赵与自縊一事,是孤立偶发事件,还是有人背后推动。 先前杀留梦炎的时候,杀了倒是痛快的,而且当场就震住了赵、全太后和群臣, 实现了中枢权力的顺利转移。 但是留梦炎一死,好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断了根了。因为以前的权力核心谢太后已经驾崩,两个最重要的当事人不在,部分阴谋可能就永远隱没在水面之下咯。 即便是吕师孟,他有很多事情也不甚清楚。之所以会牵扯到宋元和议之中,主要还是谢太后希望藉助他们家吕文焕的关係,可能在带元那边说得上话。 另外中枢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毫无头绪的。比如逝世的王临死一封遗表,希望谢太后撤帘。这事里面有没有点什么,张巡到现在都不知道。 瞎,进了这临安城,就觉得很多事情是在自己视线之外发生的。远不如以往在常州或者在扬州时那样的简单,朦朦朧朧盖著一层纱似的。 更加坚定了张巡要迁都,绝对不会继续留在杭州的想法。 之后南宋的这些宫殿建筑,官署王宅全部拆除,任由百姓拿去建造自己的房屋好了。 本来杭州就因为城池狭小,居住困难,民间颇有微词。如果有空出来的土地,那就平整出来作为军营和校场。 歷史上带元好像是全部都改建成了寺院,但很快便起了大火,几乎全部烧毁,片瓦不存。张巡没有这么浪费,建筑材料给老百姓去修房子住挺好的,物尽其用。 “荣大王確实不似有所牵扯。”南宋的殿试一般是农历四月左右举行,这个时候正是临安最舒服的时节,连带著叶李的行动也相当轻鬆,甚至不需要拐了。 按照他的匯报,荣大王在交出了主要的財產之后,就深居简出,刻意消除自己的影响力,避免因此而触犯到张巡的忌讳。 最近这段时间,赵与芮算是避世了。如果不是废立皇帝需要他这个老大王来带头,他甚至连门都不会出。 另外赵与芮的情况张巡也看在眼里,那模样,明天就死了,也算正常。 “话不是这么说的,前普司马懿七十岁尚且篡魏。”张巡不知道是不是被临安的这个大氛围感染了,多少沾点阴谋论。 还是要派人盯著,直到赵与芮死了为止。死人是没办法搅风搅雨的,这是不变的真理。 “小心些也妥当。”叶李微微頷首,也同意继续盯著荣王府。 “秀王宅那边呢?” “孤寂淒凉,寒酸发丧。” 叶李的答案並不出乎张巡的预料,因为张巡虽然没有公开的表態不管赵与的丧礼, 但是通过宗正司传了话,一切都按制度办,什么事都不要来报。 但凡是个沾点脑子的,都知道张巡这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根本不想搭理这么一档子事。於是行在的文武百官,不管同赵与是否交好,都没有人去祭拜的。 宗室更少了,除了几个同枝的宗室外,一般的宗室都迁移去了四川,甚至可能並不知晓赵与的死讯。即便是前往祭拜的宗室,也只敢祭拜一番,便匆匆离去,不敢停留太久。 这状態,看著还真像是个孤立偶发事件。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赵与作为赵家的宗王,一则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没多少活头。二则秀王这一支允许同枝之间承袭,他死了他的从弟可以按序继承,不虞断绝。 用自己的一条命,来让张巡背上骂名,在当今这个社会来看,其实也不算什么赔本的买卖。 张巡能够快速而稳定的接盘南宋中枢政权,除了手握雄兵,快速控制临安和皇帝这一条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张巡乃“两造元勛”,名声冠於天下,仅次於文天祥而已。 第578章 578.谬丑不可便用密 第578章 578.谬丑不可便用密 要是能在张巡的名声上泼一盆脏水,还是那种洗不掉的脏水,单单只需要赵与的残躯的话,那交换比非常高。 赵与本来就半只脚踏进棺材子了,张巡才几岁?二十八实岁,二十九虚岁。就算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那也还有二十年好活呢。 他死了全忠名,张巡黑了得污名。 win!win! 先前说的,灵堂抄家肯定不行,因为这玩意儿太富有话题性了。很容易就传播开来, 但是直接开棺户,宣布他为反贼,似乎也点戏剧衝突来著。 小不忍则乱大谋,先等这事平息一下,但態度得摆出来。在临安也混了这么些日子, 张巡有点体会的。政治这玩意儿確实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张巡表现出了姑息养奸的態度,那么就一定会有人顺杆往上爬。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人为了获取权势,而能做出多失心疯的事。 所以別的不论,赵与的諡號得定一下,张巡示意赵孟给赵是推选的諡號便是“谬、丑、幽、厉”这四个。 本来这諡號是给赵用的,但是文天祥临死抓著张巡的手喊別杀,张巡也確实不好立刻就翻脸。既然赵暂时不会死,这几个號就给赵与先用好了。 谬丑王,幽厉王,隨便选,单字可以,双字也可以,得定个基调。 告诉在临安的其他人,你公开反的,张巡要杀;你私下偷偷反的,如果你没死,大概率一样要杀。 不是张巡暴戾,是如今更易之际,不施以雷霆手段,难以震宵小。 “官家那边,怕是———”叶李虽然早就不觉得带宋还有什么存在必要了,但人嘛,物伤其类,赵是未必肯。 “允了他表兄榜眼,他还有什么好说三道四的。”张巡都算客气得了,要是换成高澄和元善见,早就不是这种场面了。 首先是宫城的范围大幅度压缩,方便控制元善见活动。之后杀光元善见周围的所有嬪妃僕从,连亲善的几名属官也杀掉(大锅烹杀)。最后就是日常的凌辱和压迫,以至於元善见这个傀儡都不装了,大骂反正我要亡国了,你能把我咋滴。 “不妨諡为『密”,追补前过日密。”叶李现在的人生进度已经过半,他比较著急。 换了皇帝,开了科举,確定了张巡执掌全宋的大义名分之后,就要开始预备兴师北伐,克定中原了。叶李不希望徒然引起什么风波,这也是他力劝张巡忍下当年谢太后同意杀三帅臣议和一仇的原因。 该杀的时候他是不劝的,但是这种可弄可不弄的人或事,他还是要劝的。 或许在这里,张巡有一点位置没摆正的意思。在扬州的时候,张巡虽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帅,但是定位始终是臣子。可以非常明確的知道朝廷的谢太后在和稀泥,在搞平衡,有些事上拉拢张巡,有些事上又打压张巡。 所谓的“敌人”是非常明晰的,也肉眼可见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张巡坐到了一个稍微有些尷尬的最高权力宝座上。 於是原本的朋友可能成为敌人,原本的敌人可能成为朋友。潜伏在临安这摊死水下的,谁知道是人是鬼,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跳出来搞事? 既然坐到了这张位置上,张巡就应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晏婴就一直提醒齐景公由氏代齐的那个传闻,令齐景公战战兢兢,凡是行事都要三思而后行。鲍叔牙则一直提醒齐桓公勿忘在莒的经歷,令齐桓公能时时警醒。 这也是身为大臣的重要职责,皇帝是一张令人迷醉的位置,但既然令人迷醉,就容易让明君变庸君,庸君变昏君。 张巡今日英明,明日英明,后日呢? 时时警醒,日日激励,明君才能做得长久。 当然啦,这也是叶李確认张巡是个听得进去的人。要是换个別的什么人来,叶李可能一声不,直接隱居山林去了。 “密?他如何追补了?”张巡撇撇嘴,这諡號怎么感觉还像是个平諡。 “生前有大过,一死足报偿,也算追补前过。”叶李直接解释道。 张巡要给赵与定成蓄意反对赵是继位的,那这就是天大的罪过。完美符合了“密”啊,一死就算销帐了嘛。 “呵——”被叶李这么一解释,张巡还真说不出个不是来。 “还望节帅諫纳。”叶李瞧出张巡这是被说动了。 “行吧,那就按“密”报上去。”张巡虽然做不到真正的闻过则喜,但是諫纳忠言还是做得到的。 命侍从把选用的諡號报给赵是,等待赵是的批准。这一条也是叶李给张巡建议的,高欢对待元善见非常亲和友善,所以元善见在某种程度上和高欢颇有些“君臣相得”的意思。 那现在张巡还没准备彻底和老赵家翻脸,还准备在老赵家的旧盘子里面做文章。那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多少给赵是一点参与感。 让赵是觉得这天下大事,多少还有点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不至於立刻就开始阴谋要除去张巡,担任实权皇帝。 不指望这一条是什么长治久安的策略,三五年內能保个安稳即可。到时候张巡也许已经驱逐韃虏,恢復中原了。 挟此恢復大功,全中国都会给张巡上劝进表。劝进的大势一成,赵是退位水到渠成, 就不需要再考虑他的事了。 还別说,叶李的这个思路確实算是比较正確的。赵是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宗王被定一个恶溢,外头递进来的“密”,还算能接受。 因为赵与前头奉命驻守建康,军士崩溃,顺道就把他也裹挟著跑路,以至於建康失守。不需要硬扯,赵与也是有大过的。所以现在定一个追补前过,也算能接受。 赵是稍加思虑之后,便同意了这个諡號。虽然情知自己是个傀儡,但望见张巡也不是完全不尊重他们老赵家,赵是的心里面好过了一小节。 他比张巡年轻十几岁,日子还长著呢。 第579章 579.炮打夯土不奏效 第579章 579.炮打夯土不奏效 除了给赵昰处理点无关痛痒的政务外,张巡还带赵是出门散心。还是那句话,让赵小登有点参与感,別一天天的在宫里,那就真的只想著谋反咯。 比如今天有个御前演武,张巡爱看,主要是还比较热闹,所以梢带上赵是。 有一说一,赵是还算是个“马上皇帝”呢。他两度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师,出师收復四川诸郡。相比较於绝大部分养成鸟诗画王爷的宗室,赵是不仅能马上搭箭,还颇有几分勇力。 臣构的水平应该还差得远,但比南宋那些病弱、疯癲、愚蠢的歷代先帝们,还是要强上一大截的。至少不是病秧子,真要是和张巡互殴三拳,保不齐张巡还得嘀咕两句拳怕少壮呢。 今儿御前演武,就在馒头山麓。杭州城內凤凰山,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算是皇家御园。 至於说演什么武? 放炮。 嗯,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炮。先前在扬州,向张巡献出了碗口的谢拉,在张巡直接的点拨下,给他们始终铸造不起来的铜炮上,加上了七八道铁箍。 南宋不是很缺铜,到2025年,江西德兴铜矿也是全国唯一的年產十万吨以上的特大铜矿。重点是德兴铜矿还是个露天矿,开採难度即便在宋代也不算高。所以在江西德兴有专门的德兴监,此时仍旧源源不断的为带宋出產铜材。 有这样一个大铜矿在,年產几百万斤铜,並非难事。要不然宋神宗时年铸幣达五百万贯呢,现在虽然没有这么大规模了,也有几十万贯。当然现在铁钱比较多,铜价还是高, 官府和买铜材又不捨得给钱。 但只要钱到位,市面上铜和铁是不缺的,所以眼前几百斤重的大铜炮,並没那么难办“加了铁箍不会炸了吧?”张巡待谢拉格外不同,所以说话没大没小。 “也炸,但很少。”谢拉在张巡面前也是从来不装的,根本没把张巡当二皇帝。 “继续改进,有什么法子都试试。” “省得。” 炮的话,刚刚张巡和赵是等人都瞧见过了。现在这炮正在瞄准一面大约三百米外的夯土墙,不知道这玩意儿的铁弹,对於夯土墙有多大的杀伤力。 两门青铜炮对著夯土墙先后开火,声势震天动地,演武场上的马群都嘶鸣大叫起来, 一个个躁动不安。左右文官武將,即便是经歷过十万人以上大会战的主將,都只觉得地动山摇,这青铜炮实在孩人。 只是. 只是没多久兵士来报,说铁弹仅仅只是砸进了夯土墙,入墙大约也就一尺的样子,对於墙体本身而言,並没有什么特別的伤害。 “震声这般大,却是如此效果?”刚刚捂著耳朵,嚇了一大跳的赵是倒不是说挖苦或者取笑,实在是他不理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此炮对城壁,確实无甚效用。”谢拉大大咧咧的朝赵是行了一礼,张口就说我这炮不好使。 “那”赵是心说不好使,你拿来演给我看做什么? “对敌比弩机远而强。”谢拉示意赵是別急,还有好戏呢。 另外两门青铜炮装的就是所谓的子母弹,这玩意儿先前製造碗口的时候已经弄出来了。或者说就是先前震天雷的改进版,以前是手掷,现在是炮打。 “放!”还没等赵是和张巡准备好,谢拉就对著两名炮工下令。 登时骇了张巡和赵是一跳,耳朵都有点耳鸣。幸亏赵是见过大场面,张巡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不就被这臭小子给嚇死了。 不过等到硝烟散开,排布在两门青铜炮面前,胡乱林立起来的草人,倒下去了许多。 尤其是靠近炮弹落地处的那些草人,几个身上披掛的扎甲都打烂了。或者说不是扎甲打烂了,是整个草人都被撕烂了。 粗略一估,小型牵拉式投石机能把同等重量的霹雳炮打个八十米道一百米就了不起了,而眼前的青铜炮能打到二百米以上,而且还能对二百米以外的一个圆形面,造成大概直径三十米左右的杀伤。越靠近中心点,杀伤力越强。 “你,你你-卿封號是?”赵是大约是要掏出小本本,来记一下谢拉了。 “小號霄玄子。”谢拉还挺骄傲,他应该本门受封级別最高的道人。 “好好好,霄玄子是吧。”显然,赵是记仇了。 “不能打破城壁,总归差点意思啊。”张巡还是期待那种出现之后,能够摧枯拉朽的火炮。 “欲速则不达。”谢拉挥手把飘过来的一丝硝烟挥开,开始將他的部分理解讲了出来。 中国的城墙,或者说至少是此时的城墙,绝大部分都是夯土墙,重要的城镇会进行包砖。即便是临安,也不是所有城墙都进行包砖的。之前张巡守城的时候,也只有城门包砖。后来修筑马面敌台,才在敌台包砖。 所以大炮所要面对的城壁,主要还是夯土的。一般窄一点的四米厚吧,宽一点的十一米,甚至是十六米的都有。 夯土墙对於如今的实心炮弹,具有极强的应对能力。炮弹打上来就和打中了一块海绵似的,巨大的力量被瞬间分散给了数米厚的土墙。 后世小日子打南京城墙,那火炮威力胜於现在何止百倍,南京城墙还是夯土城墙加包砖的模式。即便如此,小日子的火炮也只能把城墙外的包砖轰开轰垮,对於十几米厚的夯土墙,破坏实际上有限。 大部分遗留下来的照片,都能看到小日子是在垮塌的城墙缺口处拍照的。也就是说, 他们的火炮实际上还是只削去了城墙上半部分砖修的工事,绝大部分夯土的没啥破坏。 不论是襄阳炮这种重型投石机,还是眼前的青铜炮,在对夯土城墙的破坏上,都相对乏力。 襄阳炮的优势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射程远,可以是在基本无伤的情况下打击敌城。另一个是曲射功能,可以在安全距离对敌城城內的建筑进行攻击和破坏。 真要是能够直接摧垮襄阳城十米厚的夯土包砖墙,那就不会在襄阳城下合围六年了。 主要还是图他一个曲射,碰上不那么精明的守將,根本对付不了曲射这一招。很快城內民房和城壁上的木质防御建筑就会被摧毁殆尽,而守军的意志也会至此消耗一空,失去防御的决心和能力。 但是吧,襄阳炮在野战中,则过於的笨重,根本不在野战的配置之中。 眼前的这门青铜炮,虽然只能说是直射炮,但胜在只有几百斤,找一部牛车一拉就能隨军走。在部署上相对於襄阳炮也更加容易方便,从车上搬下来挖个坑,垫上沙包就行。 嗯,还没发明出炮车。 炮车这可是个非常高级的军事科技,一代一代演化发展,逐渐发展到可以相对容易的隨同团级乃至於营级单位快速行军部署,这在如今其实是非常难以想像的。 “那照你这说法,不能打城,只能打人咯。”张巡的预期大伙儿都知道的,就是希望一炮打破大都城墙,那就太好了。 “能打人就不错了。”谢拉非常直白。 “打进城內呢?”张巡没在意,继续询问道。 “抵近施放就可以。” “抵近?” 谢拉示意用木牌把之前只有四米多高的夯土墙加高到七米左右,带宋的城池一般很少能修造城墙到七米以上的。常州当初也就五六米而已,还是天下有数的名城大镇了。 也就极少数军事重镇,或者小而坚厚的堡垒,或者像临安这样的行在,才会耗费巨资,修筑八米十米,甚至更高大的城墙。 大概一路推进到距离夯土墙二百五十米的距离,谢拉又叫施放。果然,不论是铁弹还是子母弹都能够越过七米高的城壁,进入城內。 唔·.—· 该怎么形容呢,张巡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早期火炮和重型投石机之间的优劣。难怪早期火炮的发展一波三折呢,有人开始往口径上堆,有人则往轻便易携带上改,似乎是准备把火炮变成某种使用单一化专门化的武器。 “若有十尊百尊,这炮临阵打一发,不比你发三矢来的强。”谢拉倒是有过计算,他亲眼看过几十万人大会战的嘛。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战场上临敌发三矢,也就是百十米的距离,之后两军便交接作战了。战场宽度是有数的,投入的弓弩手自然也是有数的,但是假设投入了这门青铜炮,顶多也就占三个弓弩手的身位,却可以发挥出至少一百名弓弩手的杀伤力。 如果有一百门炮同时发射,那就等於一万名弓弩手乱射。 说句实打实的话,这火力密度和强度,普通的军队根本近不了身,挨这一轮就溃退了。甚至都发生不了肉搏战,直接获取胜利。 那种能顶看炮火前进的精兵,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是张巡,怕是也就几万这样的兵吧? 一百门炮齐射,至少能够弄死弄残几百个精兵。张巡作为全国第一大军头,承受的住这样的伤亡,別人可承受不住。 普通的军头,一镇兵五千人,生券勇敢才一二千。一轮打死打残攻打而来的五百,他这整支队伍都动摇跑路啦。 这大约也是中国根本没有发展出所谓西班牙大方阵,或者莫里斯大方阵的原因之一, 因为中国军队的火力密度很强,换到同时代的欧洲,怎么看怎么觉得浪费。 决定瑞典和俄罗斯在欧陆北方霸权的波尔塔瓦会战,彼得一世只携带了七十二门火炮。四万五千人的大军,居然仅配置了这么点火力,在明清,甚至是清顺的大规模会战中,都是不可思议的。 双方的火炮口径、威力和操作水平固然有差別,但是明军、清军和大顺,哪个不是几百上千门佛郎机和虎尊炮林立,里啪啦先炸了再说。 即便是红夷大炮这样的舰载重炮,数量也和彼得一世打决战一个数量级。在这样的火力密度下,玩西班牙大方阵不是不行,但绝对不是最完美的选择。 双方战爭的形式实在是有大量的不同之处,很难说照搬一个战术到一万公里以外的地方能发挥出什么奇效。 现在谢拉的意思就是这玩意儿打普通军队,火力密度甚至可能直接把敌人打崩溃,结束战斗。没瞧见赵是和张巡都嚇了一大跳嘛,说明这玩意儿確实既有杀伤力,又能够嘘人。 如果打精兵,那一百门炮能致死致残几百名敌军,这就是赚了。冷兵器时代的精锐老兵,培养一个代价太大,十万人死的只剩一万人,才能拉出来。 横竖都是赚,行不行吧。 “也有点道理—”张巡想想这说法似乎也没错。 “放心,我后面继续试,总有个说法。”谢拉似乎对这玩意儿起了无穷乐趣,开始积极钻研了。 “行。”张巡自无不可。 一旁的赵是纯当是看了个新鲜,他大概能理解这玩意儿在战爭中是有用处的,不过似乎和襄阳炮各有优劣。並不能完全取代襄阳炮,那也就是个军器,谈不上什么跨时代的发明。 不过能出来玩还是挺高兴,和他的表兄杨嗣昌两个人嘰叭喳喳聊个没完。杨嗣昌本来是要出外为清淮军判官的,但是被赵是拦了下来,改任户部架阁。 显然赵是是希望自己的表兄留在临安给自已效力,张巡也没签改,听从了赵是的这个请求。倒是马端临出外为大理司直·添差通判潭州,韩性同也出外了,担任萧山县尉。 张巡说了嘛,就是要设置两三万个地方上的八九品小官吏,而且让进士也出外去州县了解帝国的实际情况。让他们在选海里起伏一番,干上三五任判司簿尉,再出来当州县官或者进入中枢各部门。 马端临临走之前还来拜会张巡呢,虽然张巡不是主考,但是殿试上他瞧得明明白白, 绝对是张巡力主,他才能够“三元及第”,夸名游街,真感恩。 第580章 580.黄震临终有进言 第580章 580.黄震临终有进言 马端临也在现场,张巡有意拉拢一下这位並非完全理学出身的状元郎。不单单是馈赠有加,还多有照拂。 之所以出外为官前,专门来拜访张巡,主要还是为了赵的事。赵湿贬为了保静军节度使·美阳县公,已经决定要发配去常州武进县安置。 说句实在说,张巡还真有点怕下面心思很单纯的武將们,提前体会一下上意,半道就把赵湿淹死在只有两米深的运河里。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让马端临去送吧。马端临和张巡的关係还没亲密到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阶段,再者他是状元郎,肯定很注重名声,不会轻易就干这样的事。 等赵被送到常州,张巡已经专门手书一封给张颁,让他好生安置赵。人身自由倒也不必完全限制死,多派几个人跟著便是。 但有一条,张颁一定得做到。那就是不能让赵有后代,不论男女,一个后代都不能够有。 將来真要行二王三恪之礼,也是行给眼下的赵是,赵是肯定排不上號了。但仍旧不能够让他留下男性继承人,免得多生事端。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人情世故的一环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赵自己也能够明白,他要是只吃喝赌,那或许还能得一安乐公。如果他臥薪尝胆,时刻激励自省, 那百分之百命不久矣。 不过临出发,该嘱还是得嘱咐的。务必要安安全全的把赵送到武进县,这事是大事,不容有差。 颇为受恩的马端临基本猜到了张巡的心思,不就是怕背上弒杀旧主的骂名嘛。保证把人窗图个的送到,不少一根毫毛。 能懂就行,这会儿就怕聪明人自说自话。 一道留下吃午饭吧,就算是张巡点选的状元郎,也得去州县里干两任,知道知道民间疾苦,再提拔到中枢来。 另外三位宰相,叶李、姚、吕师孟这会儿也一道到了前厅。吕师孟带头上表,恭请张巡废立,纳了天大的投名状。老赵家要是再上位,肯定要杀他全家的。挺好,吕师孟只能死心塌地的给张巡做脏活了。 是以討论国家一般军政的时候,张巡也不避著吕师孟,趁著中午几位宰相把今儿早上收到的各地要务匯总一下,同张巡报告。 发现事实上执掌如今带宋命运的四人居然和自己已坐在一处吃饭,马端临却也不慌张, 他爹就是宰相啊,从小耳濡目染,自有坦然的气度。 三位宰相瞧见他不卑不亢,倒也各个頜首,这人是个好苗子,难怪张巡当初选状元要选他呢。 最近的大事就一桩,广东香山、新会一带发生了农民起义。官逼民反,就这么简单。 哪一处不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据说起义军有两万人之多,围攻了县城, 但並没有把城池打下来,这会儿广西和湖南的官军正在驰援,一道镇压广东的起义。 又得耗费至少一百万的军费,可不不行啊。 除此之外,有些地方的春旱已经成灾,还有些地方夏季雨水来的又太早,虽然只有半壁江山,可半壁也是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那事情多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朱八八的精力到底有多充沛,这都能够事事皆由他亲自处理。 甚至偶尔要专门在秋粮徵收的现场,和各地赶到南京应天府的粮长进行对话,了解地方上的粮食物价,民情如何。 如此精力,张巡也得感嘆一声比不上。 坐在一旁的马端临听著几人在三言二语之间,处断天下大事,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举重若轻,颇为受教。 “还有一事,知盐铁的黄侍郎恐怕不成了———”叶李放下碗筷,用清露漱口之后,缓缓说了这么一桩事。 “嗯?”张巡一想,是有十天半个月没瞧见黄震来办公了。 叶李执掌銓选人事,官吏有些事故啥的,倒也確实由他通报。现在张巡早晚有事,几乎不得什么閒暇,即便是像黄震这样重要的大臣,一时间没出现张巡都未曾发觉。想做个统治者真难,方方面面都是事。 “节帅意下?” “我这便去瞧瞧。”张巡也吃好了,下午的事只能暂时先推一推。 老黄头在如今这会子,已经算是个能吏啦。虽然没有刷新的本领和能力,但至少会裱糊,而且能够裱糊对地方。当初要不是他提醒和协助,张巡甚至连从哪里开始整顿盐务都不知道呢。 又同马端临说了三五句,马端临表示明日他就启程。这便很好,张巡拍拍小马的肩膀,让小马好好干。 而后略歇了片刻,便打马去往黄震府上。黄震告病也有十来天了,前来看望的人不少。作为户部侍郎·盐铁使,老黄头的权势还是很大的。 瞧见张巡的引导骑兵开到,黄家立刻派人开了大门,將来往的宾客暂时请往別处,迎候张巡入內探视。 此时老黄头已经臥病在床,十几天不见人又瘦了一截,哪里还有当初在政事堂和陆秀夫互殴的风采。 不过瞧了瞧,他的精神尚可,说话思路什么的都很清楚。只是没有什么气力出来办公,或者说下来行动了。 见他这般模样,张巡也有些触景生情,连忙让老黄头安静躺著,还有什么事要嘱附没有?或者有什么子侄要安排没有? 作为一名老练的盐务、財计官僚,老黄家家学渊源,或许还有两个人才呢。毕竟这年头普惠性的大眾教育都稀缺,论是经济专业方向的教育了。全都是父子相继,言传身教。经验、办法、教训甚至是理论,都在小圈子里传承。 结果黄震还真就是公忠体国,直言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成气候,也就只能读读圣贤书,了不得当个知州知县。但他有个侄子还像个样子,希望张巡之后能够量才施用。 好说好说,黄震这话和遗表也没啥区別了,单就他对张巡的贡献而言,荫庇几个子弟也是应当合理的。 张巡迴头就嘱附自己的办公厅主任包圭,老黄家的这个侄子之后来拜见,直接排第一个,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见。 如此,黄震便算是安排好了后路了,也没啥需要再多说的了。 虽然正常来说,张巡应该再找个像样的大夫,来给黄震诊脉看相,写一张方子,务求药到病除的。但是吧,瞧见老黄头这模样,张巡也知道他大限將至了。 以前在常州老家,张巡总听老人们说,能吃就不会死,能吃一张(整)碗粥饭的,且有著活。而真要老死了的,往往骨瘦如柴,浑身不过七八十斤,一天到晚吃不下几口。两颊都是皮贴著牙床,脖颈上根根血管显得分明。 望眼前的黄震,便是如此。这手上皱的节节指骨凸出,说话都带大喘气的,真就是要老死了,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张巡便也不准备折腾老黄头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是谁都有这一天。 但老黄头想躺下了,站在张巡身后的叶李却连连用眼神示意他。原本眼皮子都已经查拉下来的黄震,嗓子卡了卡,復又低垂著脑袋,询问张巡自己死后,谁来做这个盐铁使? 好问题,一下把张巡给问住了。 或许瞿霆发可以,但是瞿霆发的资歷尚浅,还不足以担任这样的高官。顶多升任户部郎中·盐铁副使,且干上一二任,才能再往上。 老黄头你有说法?张巡確实关心,往里靠近坐了坐,耳朵附到黄震的口边。这种重要的经济官员任命,还是你知我知的好。 结果呢?老黄头连连摇头,说我也没有个好章程,还请节帅您自己度量。不过他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个想法,或许得依靠继任者来执行。 什么想法? 发盐票! 话才出口,张巡就皱眉,你们这帮逼玩意儿发纸幣是有癮啊?死都要死了,怎么还想著发纸幣呢?真是不开窍的玩意儿。 正准备安慰两句,就走人的。结果黄震非常郑重地说了一句,节帅已掌大政,內外无患。 以前张巡不肯发盐票,两个原因,一个是这玩意儿最后一定会收不住,另一个是张巡不总大政。一旦开发盐票,朝廷肯定会有人想要掺和。 现在却不同了,黄震清楚的发现张巡对於盐引的发行量控制极严。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张巡手里多开出去一张盐引1,以至於淮盐的盐引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硬通货。只不过张巡喝令一张引只有三个月的提领期,这就使得其炒作的金融属性被消弹掉了大半。 好事,属实是好事。 百年碰不上一个这样严於律己的君主。 基於张巡本人的极高操守,黄震认为张巡居临安正中,统摄两淮两浙,事实上还操控川盐。等老黄头一死,两浙的盐场肯定都会被张巡派人接管。如此天下所有的盐业出產, 基本都被控制在张巡手中的。 既掌握了中枢的权力,又控制了天下的盐场。为什么还不发盐票?既加强中央的財政,又能够事实上获得到额外的一期或者一界的支盐费用。 须知这一期的费用,如果將三地盐场都计算入內,那就是二千万贯的巨款。二千万都足以支持打一场宋蒙襄阳会战的大规模战爭了。 重点是盐票一旦深入人心,就可以渐进式的恢復纸幣的信誉,慢慢的成为中枢的財政货幣工具之一。 盐票实行个三五年,公私两便,四方顺畅,就有再兴纸钞的可能性。以盐引作为锚, 发他个几千万,岂不美哉。 先前张巡夺了赵老登和老全家的八千万,已经可以开始进行北伐的准备了。三五年內要是能够再弄个八千万,別说战费齐全了,连恢復中原生產,安置移民,修復黄河水利的钱都能凑齐。 嗯?张巡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连恢復北方生產生活都打算到了?这事是你老黄头能考虑到的? 张巡立刻转头,果然瞧见叶李满脸欣慰的望向黄震。等张巡迴头,才立马收起自己的微笑,肃容站立。 好傢伙,搁这儿等著我呢。都算计到了这一步了,黄震就眼前几口气,居然还得发挥余热。 拼尽全力把这话说完,黄震算是彻底没有力气了。这回也没有人接著暗示他,张巡便好生扶著他躺下休息,起身打马迴转少师府。 对於盐票这件事,张巡其实內心还有一点朴素的爱民感情。因为自己可以控制住不滥发,但是自己的儿子百分之百控制不住。 一旦滥发,那就是绝对会传递到最普通的民眾身上。滥发的越多,掠取的民財就越多,百姓的膏脂骨血会在一张张废纸的倾轧下,化作烂泥,烧为烟尘。 封建王朝,不能够用这种轻易又简单的东西,来试探君主和宰相们的人品道德。 或者说的实际一点,君主和宰相们就是视民为牛马。此前张巡就曾经感慨过,带宋既安抚和滋养百姓,但等到百姓的数量增加之后,又设法折腾百姓。 就是要让整个天下的人口维持在一个既能够供统治者吸血享乐,又无法造成大规模动盪骚乱的数量上。 不是虐民为乐,而是王者刑九赏一之术。 “驭民有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两宋能够奇蹟般地活三百多年的重要原因之一。往后的元明清,没一个有他长命。 瞧见张巡陷入沉思,叶李也没说话。盐票,以及之后重新发行纸幣的事,他多年前就和张巡说过,但是张巡始终不肯。 眼下借黄震之口再次提及,而且是为了之后恢復残破的中原而做准备,理由就多少沾了几分“大义”。张巡又是有几分人味的君主,成为统治者之后会自然而然的对百姓產生怜悯之情。 总不能说打下了中原,就不管不顾,放任自流吧?那人家喜迎王师进来,也是要求王师能够治理的。 治是统治,理是管理,要想中原归心,必须下心思去治理。 (张三兄弟真影,已发布在评论区。) 第581章 581.要怜后人先爱今 第581章 581.要怜后人先爱今 当年叶李建议张巡发盐票,被张巡直接否决,现在条件和基础都不同,確实如黄震所说,或许可以发行试试。 彼时叶李的想法很简单,让盐商在杭州、九江、安庆、鄂州等通衢大镇,缴纳银钱, 然后开立盐票,拿著盐票去扬州,会同盐引一道支盐。如此既可以简便盐商,又可以徐徐恢復纸幣的信用,为之后重新发行纸幣做准备。 另外,这还可以促进盐商的兼併行为。因为小盐商没有那么多的银钱来进行提前支付,那么盐商就会逐渐的兼併成几位非常有实力的总商。总商可以提前向朝廷支付数以百万而计算的支盐钱,进而加速盐业的整合。 对於封建王朝来说,管理的层级越多越管不到,管理的人员越多越管不力,最好就是朝廷的盐铁使只和十个八个大总商对接,他们开春就给朝廷两千万,后面朝廷就直接用手,开始钱爽就完啦。 至於你说总商反制朝廷? 中华上下五千年,还没有这样牛逼的人物能诞生。 顶多就是和宗室、勛贵、外戚等勾结在一起,不断地侵蚀这笔盐利钱罢了。但和皇帝超发盐引相比,这个过程反而显得缓慢而克制。 嘉靖皇帝时,好岁还能够维持盐业每年百十万的收入,鄢懋卿(就是冒青烟那位)好赖又给带明的盐政做了几年的裱糊匠。等到他的好大儿隆庆登基,那叫一个眾正盈朝啊。 今天赏,明天赐,短时间內就把盐利给打崩到了不足六十万。 要说不说,大下之大害,首害就在皇帝。 皇帝一日不除,极权一日不破,就不存在能好起来的制度。张巡至少还勉强有个人样,所以不发盐票。等自己的儿子上来,哼哼,他一准儿会被某些利益集团著开印的。反正这种事不能赌人性,只要赌,必输。 不过老黄头有句话说的不错,三五年之后,假设张巡筹备好了,开始北伐。河南、山东、河北的百姓正深陷水火之中,嗷待哺。真得天一般大的钱粮铺下去,才能够把这半个国的百姓都救了。 没有五千万八千万的,怎么救? 靠节用爱民,是没有办法在三五年內省出这么一笔钱的。毕竟十余万大军拥护爱戴张巡,那是张巡把他们当儿子手足一般对待,自己饭都不吃,要先瞧见他们锅里蒸满了乾饭才能安心。日搞月赏,资费千金,足兵足食养活出来的。 军费之耗用,几乎达到了国家收入的七成。 先前裁撤在京宗室,福建宗室又遭了兵祸,一下子支出减少到四十万贯以內,每年能够为国家俭省三百万贯吧。五年也就一千五百万贯,这点钱拿来整修黄河大工应该差不多。一劳永逸是不太可能的,但是维持个十年二十年,让一代人有个安定生產的环境不难。 况且这会儿黄河沿岸的人口凋的不像样子,全河南现在顶天八十万到一百万人,地多人少,膏的良田还种不完呢, 完全可以恢復先前对於黄河中游的河防水利,设置內外两道大坝,內坝在平时约束河水,带动泥沙往下游衝击。外坝距离內坝至少两三里,即便內坝在洪汛时衝决,也足以遮拦和阻挡。 另外还要设置分洪区,不是一个县两个县那么点大的分洪区,是十个县二十个县那么大的分洪区,梯次设置,然后再藉助黄河沿线的河流分流,经解洪水。 这一套是绝对行之有效的办法,只可惜仅仅能够在人少地多,河南只有百八十万人口的时候用。但凡人口滋繁到四五百万,別说什么泄洪区都得拿来改成田地,连內外坝之间的田土都得掌来耕种。 这其实和中原地区的马政差不多,一开始遍地无人,纵而牧马。等到人口一上来,马场全都被侵占为农田,其他没有侵占的,也都拿来养羊食用了。 几乎是无解的,除非生產力大提升。 瞎,这是后话了,想要恢復整个黄河几十年的河防安全,一千来万也就刚刚够使罢了整备了黄河,才有可能让河南相对的安定下来,初步具备治理河南河北的条件。免得刚刚安插好百姓,给了田地、种子和农具,就又来一场大洪水,全都一扫空。 “节帅看来也是洞若观火啊。”叶李一点不因为自己和黄震“勾结”,而有什么小心的,他反正坦坦荡荡。 提出这个建议,主要还是为了筹措恢復中原生產生活的经费。不这么搞,你张二从哪里寻摸几千方的大財富,来填復兴的坑? 靠压榨老百姓?那是绝对不行的,上午刚说过,广东新会、香山的百姓已经起义了。 之前福建漳泉大起义,江西赣南大起义,桩桩件件张巡都望在眼里的。 再加剧对百姓的盘剥,只会导致官逼民反。眼下老百姓已经挣扎在破產流亡的边缘了,隨便折腾一下,都有可能点燃任意一处的火药桶。 兵连祸结,难道再一次靠驱赶十余万百姓到普江里面溺死,来消洱地方上的矛盾吗? 生產力不大发展,就別想著从现有的税基上再榨油水了。娘的连临安城都有粪行,粪出城都要纳税,你还能刮什么钱?总不能说是刮呼吸空气税吧? “唔”张巡还是不想开印纸幣的口子,自己不开,那高低也算是个祖制。 虽然祖制这种东西,非常隨心所欲,可在必要时又算是金科玉律。但凡在道德高地上狂呼起祖制来,一时间还真有可能毫无敌手。就和有些人拿著几十几百年前的经一样,张口上来就是这段经那段经。只要经一念出来,但凡说法和他不同的,就能被开除国籍。 “节帅顾念后人,也得怜惜今人吶。”叶李慢悠悠的道出了这么一句。 你天天担心后人受苦,可眼前就都是受苦的人。那你这也没啥区別啊,眼前的人都救不了,还谈什么后人呢? 没有谁能够长命百岁的,今天先把眼前的百姓救活了,是非功罪,自有后人来评说。 为了后面还不知道谁谁谁的人会受苦,就在这自我感动说我是为了后来人,而放著眼前几百万中原百姓不救,你可真行啊。 真是於老爷子心善,方圆二百里没有穷人。 “也罢,令淮南瞿霆发立刻进京来。另外出杜滸杜侍郎为四川安抚制置大使,把金应换回来。”张巡立刻下令。 文天祥去世之后,杜滸作为文天祥的谋主,一时间就失了跟脚。虽然还是侍郎,可日日无事。但这位也是个能谋善断,颇有治才的干吏,凭白留在临安浪费没必要。 重点是这位和文天祥一样,心怀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大志。能不能为我所用还不知道,不如先放去大概率不会发生战事的四川试一试。 自从汉中被张巡嘘嘘的千里无人烟之后,四川就算是安定下来啦。现在全川还有大概二百万人口,不多,但也足以缓慢恢復生產发展。 反正就带元现在这个鸟样吧,百分之百是没有能力重新打通金牛道,杀入四川。那换杜滸去,杜滸只要抚养百姓即可。 倒是金应,张巡连续用过金应好几次,是个能够管理好运输后勤人物。矣,这么说起来,要是马廷弯还有余力的话,请他出山来管理一下转运漕司啥的,或许也挺不错。 不过这一次张巡不是要金应回来做什么转运使,这回回来是做户部尚书·盐铁使的。 暂时由他接老黄头的班,干上一任,然后顺理成章担任参知政事。而瞿霆发也可以从盐铁副使任上,顺利担任盐铁使。 “得令!” 叶李还朝张巡拱手行礼吶,像是真上了战场,得著张巡的什么命似的。他掌銓选人事,人员调动这些事,都得由他过手去办。 不必说,还没到晚上呢,杜滸就赶到了府上,专门来拜见张巡,表示自己一定会替张巡看好四川的。现在他留在临安,啥也干不了,说是个兵部侍郎,其实毛也不算,根本就不在核心圈子里边。 出外为四川安抚制置大使,至少能够干一点实事,替带宋的建设添砖加瓦。况且张巡肯用他,也算是表明了一个態度,原本依附於文天祥和陆秀夫的主战派大臣,在废立之后,也会慢慢的任用起来。 未必没有进入“淮南新官”团体的机会,进了新官,那就是在新朝得了位置。 虽说这年头一朝天子一朝臣,甚至是一朝宰相一朝臣,但张巡在部分理念上和文天祥、陆秀夫是完全重合的。而且在除开赵的问题上,也没有其他的根本性的衝突。 未来要治理的天下很大,就眼前这一班人全都带上,都未必足够吶。一县的人才確实足以治国,但是实际奔走的中低级官吏,还是要选要拔。能用这些主战派,总好过用那些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 调令很快从临安发出,身在淮南的瞿霆发只用了五天就接到了消息。另外他弟弟瞿电发则受命接任淮南盐场各项事务,淮南盐场就是他们兄弟几人苦心恢復起来的。既然干得好,就不必换人,继续由他们办看。 当初瞿霆发说將淮南盐分五份,他们老瞿家同亭户都有分成,不把瞿电发调走,也是不夺人钱財。 用钱用流水,才能驭人如走马。 跟著张巡能把腮帮子里都填满牛羊肉,那別说当牛做马了,就是豁出命去效死力,也属应当。 倒是身在重庆的金应,接到朝廷的调令,以及之后杜滸会来就任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要说激动还是激动的,在四川虽好,可到底是去了临安才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不是。 左右军將得知金应將要高升,那是纷纷来贺。金应自然同左右好一番答谢,也收取了许多馈赠和土仪。 他不能够收到调令就走,得等杜滸前来接任。陆游当年从临安到四川任官,用了八个月的时间,那实在是太过於悠游了。琦善从京师到广州,正常按著驛站路程前行,前后用时六十五天。 现在长江两岸,从四川到江口,都是带宋的领地,驛站水递都已经重建完毕。杜滸正常上任顶多也就只要五十来天。 算上调令从临安发来的一个月时间,金应也就剩下十多天的收拾准备时间了。 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来得及去一趟富顺监,金应连忙起身出发。毕竟四川本身的赋税,养活四万川兵已经很不容易了。帅府的开支全都要从富顺监上出,得提前打点好, 金应才能够坦然和杜滸交接。 说起来金应是很“成功”的,因为他交给杜滸的安抚使衙门,不是一个府库號然,四面皆空的状態。虽然也谈不上充盈,至少日常的开支是能够保证的。 另外金应还在四川设置了好几处义仓和社仓,作为备战备荒之用。这些都是他从富顺监的盐利中,一把盐一瓢卤节省下来的, 此时富顺监所產之盐,不仅能够供应全川所需,还能够销售进入贵州。就是田家几乎算是世袭土司贵州防御使的那个贵州。 另外据说云南方面还高价从贵州土司手里面购买盐巴,除了用金银来买之外,还有许多的“黑奴”。对此金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南想要打进四川,在此时的交通条件下, 非常之困难。 倒是藉助贵州、播州的土司们,通过这种秘密的地下贸易,还能够得知一些云南的消息。 原本担任云南行省平章的赛典赤已经去世了,元封的云南王又没有到任,所以赛典赤的儿子纳速拉丁接任云南行省平章。父子二人相继在云南领事,虽然並未有什么独立之心,但確实形成了独立之实。 忽必烈山高皇帝远,也根本无暇管制云南,唯有从藏地绕远,偶尔送达的一些军政詔令,勉强维持双方的联繫。 不过这些迁移进入云南的蒙古和回回,其战斗力和各种战术,確实在这一片堪称碾压式。几百人就能压著南面数千人甚至万人打,几千人出动就有灭国之能。金应虽然觉得消息可能失真,但仍旧写了日记,並同富顺监的各项情形,预备一道带回临安,上报张巡阅看。 第582章 582.要害只在自身边 第582章 582.要害只在自身边 黄震死了,寿终正寢,整七十岁。 人到七十古来稀,能一直海阔天空表现到七十岁,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按著惯例追赠褒扬,还让朝廷擬了个“文贞”的諡號。贞日清白守节,算是认可他为官有节吧,另外他那个侄儿也赶到临安来奔丧。 张巡还以为老黄头的侄儿怎么著也得有四十岁了呢,结果一瞧,刚到三十,年富力强。老黄家在慈谿也是个大姓,宗族繁茂。便是叔侄,相差四十岁也很正常。 《红楼梦》里贾芸比贾宝玉都大,却要喊贾宝玉是二叔,大家族便是如此。张巡还说要先考校他一下,但这位老兄说自己虽然是侄子,却也得为叔父服上三三得九的孝,请节帅莫要怪罪。 对,黄震不单单是个技术官僚,还是个大思想家。 老黄头是理学名家,称东发先生或者于越先生。“东发学派”就是从他这一辈开始创立的,在浙东有很大的影响力。 对了,这个侄子叫黄梦干。至於他几个儿子,像是黄叔雅、黄叔英等,好好回家做学问罢。或者荫庇个知县通判啥的,也不算难事,张巡能够安排。 一大家子哭哭啼啼的把黄震的棺给运回了慈谿老家,临走那天张巡还送了送。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瞧见黄梦干给他叔叔的棺材罩端布,就下意识的问了问你们老家附近有什么姓蒋的大族吗? 蒋家在当地应该也是大族,因为后世《基督山伯爵》的翻译者蒋学模就是慈谿蒋氏出身,至少在清代,他们家已经是殷实大户。 被张巡这完全不搭界的问题一问,黄梦干还有些莫名。只说有这么一姓人,具体没有特別的交往。 行,那就这样吧。 情知自己多言了的张巡立刻闭嘴,只是送黄家子弟扶著老黄头的棺回乡落葬,妥善安置。 眼前这会儿金应还没有从四川赶回来,瞿霆发倒是带著几个兄弟和熟手回返临安。不用问,他自然是要升任户部郎中·盐铁副使的。至於老黄头丟下来的两浙沿海诸盐场,顺顺胆大的交给瞿霆发的弟弟瞿震发。 他们家不就是未来上海南匯下沙一代的鹤沙场盐官出身嘛,对两浙一带的盐业有很深的了解,也有相应的人脉关係。现在无非就是把先前在淮南运行的那一套东西,再搬回两浙来用。 熟手盐官都是现成的,老黄头也留了一批人下来。旧有的勛戚、军將和宗室盐官,这会儿全都被裁汰出局,已经不能够实际上干预盐政了。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张巡这个统治者不去败坏盐政,盐政败坏的速度就会大大下降。 上有所行,下必所效。张巡身正,不令而行。黄震临死还推一把盐票,就是看明白张巡是个“明君”,能管得住自己的手。重点是还能够管得住自己的家属勛戚,不让他们在外面为祸。 不过张巡问瞿霆发盐票时,瞿霆发连称自己位卑职浅,不敢多言。而且他表示,自己只对食盐的生產和运输有经验,对於其他的,一概不知。 哦哟,临安的水深,你就和我来这套是吧, 瞿霆发说得自然不错,他在淮南主要就是负责统括亭户灶户,组织他们进行食盐的生產。淮南的盐司再给他每一斤六文钱的盐价,由他就近运输到附近的盐囤或者淮南的盐司储备,等待盐商的支领。 但这不过是表面上他的工作,上述工作他都做的很好,没有问题。私下里?他直接和那些盐商结纳,將那余盐售卖给半商半梟之辈,反正国法规定正盐之外,尚可携带一定数量的余盐,朝廷在盐政上赚十倍的盐价,却也得盐商四处行盐的嘛。 官府只管生產和收税,实际的销售工作,到底是配给一般的盐商。当然这些盐商往往也是冠带在身,在带宋买个官身几百贯一千贯的,买张度也是一千来贯,出来做生意, 谁还不弄个体面的身份啊。 和这些人结交往来,瞿霆发是游刃有余,淮南的盐业生產至此逐步恢復,並且亭户的逃亡也渐渐止息。 能够清楚的意识到一定要给亭户足以养活全家,过年还能吃顿肉的盐价,並且提出黑白灰五份盐收策略的人,能一点都不懂经济? “除了盐商兼併外,还有一事,职不甚清楚。”瞿霆发看张巡真不是好欺瞒的模样, 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我兄弟一般,不清楚便问。”张巡一听有门,当即凑近瞿霆发。 “节帅先前是不是接掌了荣大王的引盐?” “嗯?还有全保信的,怎么了?” 赵与芮和全清夫自然借赖著当初给张巡和朝廷借钱的机会,率先上了淮盐的车,各自都有价值百万的盐引在手。先前张巡夺了他们家產,这些买卖生意也全部都没入军產或者官產了。 没入军產的,就是交给忠诚军、侍卫亲军马军的回易官们进行管理和贸易。没入官產的则主要是拿来充各项军备费用的,比如打造器械,以及购买民间运力和粮食,往三边各镇囤积。 可能有点什么玉座金佛、斯蒂庞克啥的,被搬进了张巡的家里,充实摆设。但是大宗的钱財资產肯定都掏出来,预备做北伐的资金。 只是现在瞿霆发问盐引的事做什么?赵与芮和全清夫的盐引份额,也没说大到完全接盘不下的地步,军队的那些经理人各个神通广大,绝对能够承接下来的。 “不妨问问大夫人——”瞿霆发很是咽了一口唾沫,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淑真是国夫人,“大”的敬称,瞿霆发作为张巡的属吏,称呼李淑真为大夫人没问题。等他层级再高一点,就呼大娘子了,更为亲近,也体现他在张巡这的地位。 “我省得了,你且回去吧。”张巡摸了摸下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应该不是李淑真本人去搞的盐引,张巡个人的私財有许多都直接交给她来处置的。她並不缺钱,况且她还有几十万的陪嫁呢,这都是李庭芝为她准备的。 那瞿霆发说这个李庭芝根本不要钱,他这人志存高远,一脑门子都是驱逐虏、恢復中原的伟业。为此他连自己积蓄的数百万都献了出来,安插江西赣南招抚的山民,驱赶他们去填襄阳的血肉护城河,最终为国家光復了襄樊。 几百上千万的家產他都不在乎,怎么可能临死还要寻趁这么一笔盐引的钱? 那其实还有谁,就说的很明白了,无非是李淑真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今年她有个哥哥在各方力保之下,终於中了进士,算是保住了门。这会儿已经签发去了淮西做县尉, 就算是张巡的大舅子,也得从县尉做起。 我老张家自己的族兄宗子,中了进士也得去做判司簿尉,连李让都是从常州司理(刑狱官)干起的。赵孟不也是真州司户起家嘛,谁也別想超擢。 剩下两个,一个在湖南做知州,一个在殿前做右武卫大將军,这——— 晚上用饭,正好养在张巡跟前的马绍,隨著张楨过来给张巡问好,借著他们这些兄弟来的当口。张巡就问李淑真,你那三个哥哥现在有没有什么营生? 当年李庭芝破家助军,朝廷是有章程的。张巡的三个舅哥,一个留在军队里,维持影响力。一个放去湖南做知州,捞个几十万维持李家的家用开销。最后一个给他先进太学上舍,保一个进士出身。 那之后李庭芝家应该就没什么大钱了,毕竟李庭芝把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位置让给了谢堂,专管对襄阳用兵。 不直接掌握税基,哪里还能弄出钱来。 话一出口,李淑真就把孩子给放下了,直接问张巡,他哥哥是贪军粮了,还是喝兵血了? 带宋一个指挥號称五百人,即便是张巡魔下最精锐的几个甲骑指挥,也就四百四十人的样子。普通的指挥都是三百六十人左右,但领取军餉的时候,都是按照五百人来领的。 发放衣料、鞋袜、赏赐什么的,也都是按五百人发的。这就叫吃空餉,至於喝兵血, 那就是剋扣军士的俸。 只是带宋的军队经商活力很强,很多军事后勤服务是购买的。指挥使吃空,除了自已发財之外,也有在军队中存留一个公共基金,必要时发挥作用的概念。 这个习惯比较久远,五代时肯定就有了。甚至赵大当兵的时候,结什么义社十兄弟, 也有这种军队內部互助组织的影子。只不过他们这一伙人最终得了天下,所以说得就高大上了一些。事实上,军队里面盟兄弟收继婚,养子女,集资治病啥的,都是平常。 另外宋军虐兵的现象,可从来不少。军士抱团取暖,有个照应,上下也有个鬆脱活泛的余地。 张巡摆摆手,就她那两个哥哥,如何有贪军粮,喝兵血的本事?他们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反而就好了。李庭芝认真教上三五年,就算不成大將,也能成一个平凡的庸將,守家足矣。 话说到这里,李淑真只说如果是自己的家属导致的问题,她一定不会纵容的,她爹也不会纵容。 伉儷夫妻,话反而说得开。 转天李淑真就带著孩子去了李庭芝府上,对外的名义是带著孩子瞧外公,实际上则是喝问她那个当右武卫大將军的哥哥,最近到底千了什么好事? 连李庭芝都一愣,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够干事了? 別看李淑真是个女流,但是她扶助春申,守备扬州,总领內府,沟通中外。同诸军將校的家眷,那都是交流无碍的。张巡不讲什么男女大防,由著她在外面拋头露面,別有一番女將的威风。 她那个哥哥也確实是不成器,被妹妹一喝,加上自己老子的一瞪,竹筒倒豆子的全都给吐了出来。 赵与芮和全清夫的二三百万盐引被倒出来之后,原本要充官產,另外寻人办理的。这位老兄受左右几个奸棍似的狐朋狗友一招呼,就假称是李淑真要挣脂粉钱,来办理此项。 谁不知道他是李淑真的亲哥哥,枢密使李庭芝李相公的好大儿,还是张巡的舅哥。他说是,那必然就是唄。 如果他真就好好行起盐来,张巡即便发现了,也不会说啥。但是他不想好好挣钱,只想搞快钱,大笔的快钱。 他包揽了盐引之后,先是进行分包,那些奸棍各个號称是为李大夫人挣脂粉钱,一路绿灯,根本没有人敢出面拦。 一直发到瞿霆发麵前,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结果那帮奸棍居然要“浮盐”,也即一引盐二百斤之外,添加浮秤。用二百斤的盐包,装四百斤的盐,保证沿途无损耗。 想著这是李淑真的脂粉钱,瞿霆发一咬牙一脚,也就认了。真就给这帮奸棍,倍数支盐。 但他惊孩的发现,这些人所持的盐引,有假票! 盐引是在户部盐铁司印刷出来,朝廷每引卖数百文到一二贯之间。另加铃淮南盐司的骑缝印之后,三个月內去往淮南支盐。 印刷过程中,往往会多印一些,以防当季下雨,纸张霉烂之类的。所以往届的盐引就有剩余,但没有加盖各处的印章。没有印的盐引,纯纯废纸,根本无人在意。 引是真的,印是假的。 那帮奸棍依旧是用李淑真的名义,直接去领取了这些“废纸”,自行铃印上刻,然后支取。真假混在一起,十分大胆。 偏偏碍於李淑真的名头,没有任何一个人跳出来阻拦。大伙儿心想的都是节帅夫人挣点脂粉钱,就算一年挣个百万又如何啦不仅没有人往张巡这儿捅,连主管銓选的叶李,主管財计的姚,甚至安抚淮南的李让,都不知道这事。 就这半年,李淑真这个没什么大用,只能在军队里掛名的废物哥哥,已经支出来上百万斤的食盐,其中泰半是假票所支,成为了淮盐的大害。 第583章 583.便是舅哥也要斩 第583章 583.便是舅哥也要斩 假票! 骤然听闻此事,张巡差点把手里的茶碗都给甩出去。在瞿霆发暗示说自己舅哥可能有点问题的时候,张巡已经猜到会有点烂事在里面。但总觉得无非也就是装大包,加浮秤, 避抽分而已,打二十军棍也就完了。 毕竟连淮南的军將们,都私底下安排军队经理人,占用军队的船只,装运余盐到处贩卖呢。要不瞿霆发分什么黑白灰五份盐啊,不就是保证人人都有份,各个都吃盐。 只要亭户那一斤盐的六文钱能到位,饿不著亭户,剩下的钱大伙儿一道发財就是了。 节帅瞧见有一千万养兵即可,多得那都是上下其手的好处。 结果咱们这位大舅哥,好事是一点没干,竟然闹了这么一出。 製造假盐引,已经触及到了张巡的底线了。就这样叶李、黄震还在说什么发盐票呢。 按照眼前这个趋势,怕是盐票发出来,就会有假幣在市面上流通了吧。 如果是民间自发印刷的假幣,那也就罢了,全宋一朝,官府一直在和造假幣的作斗爭,始终没有把造假幣的杀完。 可眼前不是民间造假,是有人仗看权势,直接用真票假印来冒充盐引。 更令张巡不可思议的是,假票居然支领出来了上百万斤的食盐。要不是瞿霆发因为黄震的死,提拔到中枢来,直接面见张巡,怕是后面还能支百万千万的食盐吶。 一是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贪婪的一面尽显,倚仗权势,肆无忌禪。 一是满朝文武,不知情也就罢了,知情的也不曾报来,实在令张巡惊骇。 两桩事对张巡而言,都是胆战心惊的大事。第一件说明张巡还是过分宽纵,让部分人觉得可以附在张巡身上吸血。第二件事更重要,那就是张巡似乎在失去对基层的控制和影响力,这事简直让张巡惶恐。 虽然张巡的根本在军队,在冠於天下的英名,地方基层只要赋税到齐就可以了。但现在张巡有兵有名,一切好说,基层的赋税自然会到齐。 若是张巡哪天败了,金身破了,基层还能到齐这么多赋税吗?没有赋税和源源不断的人力补充,那张巡的军队就是一次性军队,输不起。 严办! 必须严办! 李酉孙啊李酉孙,这回可绝对不是打二十军棍了事那么简单啦。 从娘家回来的李淑真表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绝对没有任何废话。如果她哥哥只是偷奸耍滑,那往下一按,过上半年再放出来也行。可很显然,她哥哥不单单是偷奸耍滑。 她爹李庭芝是何等样人,在听到李酉孙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就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属实是触及到了张巡统治的根本。 尤其是现在朝廷正在商议发行盐票,原本想著只要张巡本人守的住底线,那这玩意儿还可以善加利用,好好发展。结果別的地方没出问题,张巡的后院先出了问题。 说得严重一点,这是在践踏张巡本人这么多年积累的名声脸面。 不过儘管有李淑真的表態,张巡还是要去见一见自己的老丈人的。毕竟是他的儿子犯了王法,南宋確凿下过造假幣要杀头的詔令,举报的能得到一半家產,知情不报的还犯罪呢。 连夜赶到安陆郡王府,府內还是灯火通明的,显然李庭芝猜到张巡会连夜赶过来询问自己的意见。 歇马登门,李庭芝只是安坐在厅之內,至於李酉孙?上午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地上磕头打滚,整个人像是泥里洗出来的。现在再瞧,早就梳洗乾净,甚至连眉毛鬍鬚都一丝不苟的修理过。 此时正坐在桌前,面对看满桌的珍美味,却动不起半根筷子。 望见此情形,张巡突然有一点懂了。虽然已经在家吃过,却毫不犹豫的坐到了李酉孙面前。亲不亲的,毕竟和李淑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是张巡的舅哥。 敬老兄你三杯! 坐在对面的李酉孙有点麻木,抬头望望张巡,又瞧瞧眼前的酒杯。下意识想举杯,可由內而外的沮丧又打断了他举杯的行动。谈不上滑稽,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恐惧。 “大人。”张巡復又起身,到李庭芝面前躬身下拜。 既因为李庭芝是张巡的岳父,又因为李庭芝是深明大义的前辈人物、民族英雄。別说下拜了,给李庭芝磕头也是应当的。 “勿要因私废公,勿要纵容姑息,勿要焦躁急切,中原父老旦夕盼王师北上。”李庭芝端坐在榻上,结结实实的受了张巡这一拜。 驱逐韃虏,恢復中原。”张巡並未起身,而是郑重向李庭芝承诺道。 “好....” 说完这个好字,李庭芝像是失却了所有力气,闭起眼来,不再答话。 张巡缓缓起身,再向李庭芝拜了三拜。也不提什么李酉孙走,转头就下令,去把李酉孙的那些个伴当僕从全都捆了。 一一审明,平时李酉孙到底和什么样的奸棍廝混在一起?临安这城真是欲望之城,上万名没有差遣的“官人”在其间,如同泥鰍鱼一般的钻洞。紈綺子弟,不肖膏梁也就罢了,还有些买得官身度,便摇身一变坑蒙拐骗的。 虽然李酉孙本来也不是什么成器的傢伙,但早些时候在军前也没犯什么大错。歷史上既没有记载他的才能,也没有记载他的恶行,说明这人就是普普通通的二代。 才到临安几天吶?好好地右武卫大將军不做,跟著帮奸棍,胆大包天,冒印盐引。真要说是没人教,张巡都不信。 浮盐这样的关节,李酉孙能懂?盐引多印这样的关节,李酉孙能懂?他要是能懂,早就出息了,不至於在家混吃。 几十名伴当僕役,包括马夫门子,全都被李庭芝打包好了,捆带到枢密院的监厅內。 与此同时,张巡喝令诸军,临安城许进不许出,由孙虎臣带队,將临安城內茫茫多的奸棍全都拿来。同李酉孙有关节的要抓,没有关节,只是同这帮奸棍廝混在一起的也要抓。 严打! 而张巡本人,就端坐在枢密院的大堂之上,看著一眾李家伴当僕役被上夹棍。狐朋狗友也要出去混才能够碰著,以前在扬州,在鄂州怎么没有碰到?这些伴当身上绝不乾净, 必然有诱使李酉孙之辈。 不肖夹棍三木刑,登时就有人开口说是收了某某五十两银,引得李酉孙去某某酒楼。 好好好,有人开口,后面的哪里还熬得住,有说带著去赌犬的,有说收了银钱吹风的,还有说自己就是去盐铁使支空白票的。 除了一个马夫外,其他各个都有好一番经歷要敘。左右互相指认,四下攀咬,竟无有半点乾净好人。 为仆不忠,有什么活著的说法?合该杀了了帐。 听他们这般敘述,张巡甚至都气笑了。虽然多少也沾点环境改变人,但是这些人毫不犹豫的把李酉孙“出卖”,也毫无可追之处。 杭州这世界,属实不是用武之地,便是精钢铁骨打出来的男儿,落到这温柔乡富贵案里,也得被脏污得形销骨立。最后成那药渣一般,被泼在街上,千万人踩踏。 今夜的临安,註定是不眠夜了。原本尚不知情的叶李、姚和吕师孟,先后闻著声赶来枢密院,望见一地被索著的奸棍,便知是有什么大案。 还是叶李资格老,张口询问是出了何等大事?张巡摆摆手,示意此事不用宰相们管, 乃是张巡的家事。 家事? 三位宰相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叶李流放十年,龙场悟道;姚血战守城,副戎淮南;便是吕师孟,那也是大起大落,怎一个人生难预料的主。登时便猜到是李淑真家里出事了,难怪大索全城,还是用的和张巡本部没有任何粘连的孙虎臣部。 在临安这些年,孙虎臣也算是大半个临安地头蛇了。拿起人来何止准確,指名街巷几乎是按册点阅,各个都全。不论是翻墙还是跳河,都逃不脱他孙虎臣的捕拿。 笑话了,孙虎臣连丁家洲、襄阳城这样的削骨血肉池都能全须全尾的逃出来,和他比跑路的本事? 及至天明,李酉孙伴当所供出的奸棍便有七八成人,已为孙虎臣捕拿到枢密院前堂之內,林林不下百数十人。其中实际围看李酉孙转的有十余人,剩下的都是家属和党羽。 天明好捕,未及中午,各个到案。甚至有些还是从馆红船上提捕,只著一条褻裤, 脸上还沾著脂粉。 仅有二人,还在往来临安和淮南盐场的路上,不过家属均已捕拿到案。另遣了快手军兵,持殿前令旗,前往巡捕。 枢密院前堂的院子內,再次塞进了数百上千人,不过这一次就没有敢於內外联通消息的书手吏役,也没有直接在墙外摆摊的外卖炊饼咯。 既然基本到案,那就明发公文,將李酉孙犯罪集团违法偽造盐引、支领国盐的罪行, 公之於眾。 原本还因为无法出城而惊异的临安百姓,登时惊讶的无法言喻。李酉孙是谁?是当今少师张巡的舅哥! 还是安陆郡王·枢密使李庭芝的儿子,自身乃右武卫大將军,几乎就是天上星星环绕中最小一撮却最亮眼中的人物。 竟然被张巡捕拿下狱了?还要问罪?真是数十年以来未曾听闻。 陪张巡在枢密院熬了一夜的三位宰相,还想著是不是要劝一劝,毕竟他们不清楚张巡已经和李庭芝、李淑真说好了。这回是姚张口,姚和张巡是老乡,在私事上相对更好开口一些。 没必要,张巡只是命人把李酉孙也提审到案。李酉孙还是那一付“精致”模样,只不过一夜没睡,整个人憔悴的很,双眼通红。 堂上张巡命左右僚属歷数他的罪行,隨即问他是否有冤屈?李酉孙只是磕头,脑袋在枢密院大堂的地砖上砰砰碎的砸响,未几,竟砸出血来。 张巡不管,示意堂官再问,是否有何冤屈?李酉孙依旧磕头。没办法,左右亲將將其直接架起来,问第三遍。 大约是想张口喊冤的,可偏偏李酉孙又叫不出冤枉来。毕竟眼前这些事,都是实打实的,尤其是偽造盐引l,罪大恶极,论律当斩。 瞧他磕的满面是血,张巡命人为他擦拭止血。厅內眾人无一敢言,落针可闻。等面洗净,张巡亲口问李酉孙可有冤屈? 李酉孙抬头望向面容严峻的张巡,放声大哭,直言有罪有罪“ 好,认罪伏法! 厅外百十名刁仆奸棍,无赖群氓,一律问罪。其家口男女千余眾发广西极边牢城,主谋从犯者,先报法司,再请勾决,旨到即斩。 真斩啊?一时间厅內外其他从犯,各个喊冤求饶,乞请放过。哭闹之声,尖利骇人, 甚至有人以手抓面,直呼自己並未牵入此案。 確实不曾涉案,但是和姦棍廝混在一起,做起那许多害人勾当,也全是有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审明,那还不知道得到何年何月。极致些,能有人买通狱吏毁证消据,先判流配,再迁近省,最后一千五百贯买张度,瀟洒洒轻鬆脱狱。 既然要办,那就要震动天下式的办! 好教眼前的,以后的,身边的,左右的,各个都分明知晓。张巡是以恩义驭人没错, 许多苛剥百姓,搜求財富的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民爭利便爭了,人吃人的社会, 哪儿来什么真正大同。 但你不能逾越到连张巡都不放在眼里,只为填满自己的肚场。犯到了张巡的手里,別说是李酉孙了,就是亲儿子也照砍不误。 消息不单单是在临安的大街小巷中疯传,连正在用午膳的赵是,也收到了消息。因为张巡要层层上报,法司审明,再由皇帝勾决,是以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中。 闻听此讯的赵是,不由得心中暗暗惊讶,这张巡到底是试探於我,还是真就铁面无私,连舅哥都斩? 第584章 584.吏治一同严整肃 第584章 584.吏治一同严整肃 赵昰连忙去请自己的舅舅进宫,至於他母亲杨淑妃,纯粹是小女子,一点儿方略都没有的,单是生得美丽而已。 杨亮节在外面也是到处打听啊,昨天晚上就有家僕告诉他,街道上肉眼可见都是捕手和大兵。被捕拿的奸棍有不少买了告身或者度,平素也是人模狗样的住宅院,享伺候的。说起来,还都算是“体面人”吶。 隱隱听著稍远处的街巷有破门和拿人的声响,杨亮节就坐了起来,同样是一夜没睡。 一直嘱咐家僕趴在墙头听消息,生怕有什么祸事牵扯到自己。 幸而吵闹了一夜,始终没有牵扯到他家。等天明之后,街上的大兵逐渐散去,上午各种消息就都传了开来,张巡在枢密院大堂庭审偽造盐引一案奸徒的事不腔而走。 主谋是? 李酉孙。 嘴!杨亮节登时心中大呼,这可是张巡的舅哥,瞧见了也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內兄呢。居然被拿了起来,在枢密院喝问? 消息一重一重的发来,最后竟然是审明之后,当即问斩。听到这一步,杨亮节就准备进宫,正好和宫里来传他的中官对了个照面。 舅甥二人对坐,赵昰望著法司验明正身,以及连夜擬写勘定的卷宗案稿,实在是有些摸不著头脑。 真杀还是假杀啊?或者说张巡是要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態,让天下人敬畏。然后把这个杀李酉孙的恶人,交给赵昰来做? 抑或是张巡希望赵昰出面,以皇帝的身份来拦一拦,法外开恩把李酉孙的死刑改成发配极边,或者充军效力? 等个三五年,总会有天下大赦的时候。李酉孙偽造盐引的罪虽然是重罪,但並不在十恶不赦的范围內。遇到大赦,就有可能减罪一等。到时再缴纳一些罚款,也即罚铜抵罪, 便能够悄悄回家啦。 你问我,我咋知道? 杨亮节也很憎逼啊,事发突然,昨天白天都是好好地。风平浪静,杨亮节在临安也算半个地头蛇,很有些人脉的。枢密院里还没审完,他就知道张巡在里面开审。 可张巡到底是不是要杀人,杨亮节也不清楚。很显然他並不明白,李酉孙偽造盐引到底是经济犯罪,还是动摇统治根基。 或许在杨亮节想来,冒作盐引,支领浮盐才多大点事啊。搁以前他妹妹受宠的时候, 他家也白得过许多盐引1,大秤装包,走通钞关,私售获利。这些事情杨亮节都干过,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先帝赵也完全不过问。 怎么李酉孙就要问斩了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立威? 须知李庭芝还活著吶,这是立威?这不摆明了和李庭芝过不去嘛。李庭芝六十多了, 还得百发人送黑髮人。 心中属实闹不明白的甥舅二人,正一筹莫展呢,就听到外头粼粼的甲叶碰撞声。两人登时骇了一大跳,以为这是牵连到他们两个来了。未及张口,张巡大踏步的跨进殿来。 还行,虽然没有通报,至少张巡还叩拜行礼吶,表面上的尊重还是会给赵昰的。毕竟这会儿还得“君臣相得”,预备挥师北伐呢。 从座位上连忙起身,赵昰立刻来扶张巡,都不需要他嘱咐,杨亮节连忙把自己的那张凳让给张巡。然后屁顛屁顛的跑去另搬了一张,倒也算是很有眼色的一个人。 “还请陛下勾决偽作淮南盐引|,冒支盐斤百万一案大小人犯。”张巡也不废话,免得赵昰和杨亮节瞎猜瞎想,延岩此案。 就是要从重、从严、从快! “只是”事发突然,赵昰根本就没有想好呢,张巡已经到门口了。 “法司审明,口供画押,人证物证俱在,无有不妥之处,按律便是要斩。”张巡立刻掏出了几张偽造的盐引。 自然是从李酉孙,以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家中抄来的。盐引纸张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淮南的骑缝章实在是假的不像样,明显比真印要小了一截。另外户部盐铁司的印章, 也有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没这么显眼。 这大约和盐铁司的官印他们能够通过临安衙门的更役直接买到详细数据有关,淮南盐司的骑缝章原本在姚手里,现在在李让手里,这些奸棍根本得不著。只能照著真引上的印章,描个影像,然后拿去刻印。 “那李安陆?”赵昰復又询问道。 別你来和我说要杀,过半个时辰李庭芝又跑进来乞求说別杀。李庭芝虽然不实际掌兵了,但是在军队中有广泛的影响力,是淮兵的领袖人物。又是异姓王,有克復襄阳的大功,便是张巡也要重视。 “大人已然知晓,案犯便是由其押解到案。” “竟然,竟然,竟然如此—”另別说赵昰惊讶了,连杨亮节都惊讶。 老子亲自押看儿子到案,偽造纸幣可是砍头的重罪,这李庭芝未免也太?太什么?赵昰和杨亮节二人也说不明白。 他们总觉得这事不至於。 唯有李庭芝清楚明白,张巡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军经武,练勇备战。李酉孙今天坏了一张盐引,明天天下的势要豪右就会把盐政又败坏掉。 没有盐利,如何对三军將士日搞月赏,让他们安心操练,毫无顾虑?不把败坏制度的手狠狠砍掉,是剎不住这样的风气的。 带宋的吏治实在是败坏,已经到了必须要整顿的地步。士大夫们连满口的仁义道德都不讲了,元军伯顏一来,望风而降。你但凡抹个脖子,都算你是个人。可事实上抵抗者极少,投降者极多。 以前张巡在淮南,有心整顿,號令所有的州县官吏给自己写报告,写总结。对其中有所建言的,都召来一试,还因此把赵孟给弄上船了吶。 现在张巡不单单是要为盐政保驾护航,还要藉此整顿吏治,加强对地方官员的约束, 增强张巡这个中央在地方上的权威。 一定要斩! 不斩不行! “还请陛下儘速勾决。”张巡没有半点的迟疑,但凡还沾点什么敦亲之谊,就是对不起李庭芝的大义灭亲。 为了让张巡能够安心的北伐中原,李庭芝绝不吝惜一个儿子的性命。任何的拖沓,都是对他决心的鄙夷。 “既然如此,那—— “请!”张巡將所到案犯卷宗展开,令赵昰签名押。 “余知道了。”赵昰提起笔来,在案卷上写了一个“允”字。 既然法司审明,官家御决,便没有什么好迟疑得了,立刻发出,传諭天下。就在临安御街上开刀问斩,让全临安百万之民瞧个清楚明白。虽不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意思是这个意思,任是谁来,都免不得项上一刀。 一桩事定,另一桩事,张巡也要和赵昰分说个明白。整顿吏治这个事,说到底还是整顿人和制度,归根结底便是人。毕竟制度是需要人执行的,人不靠谱,任是再好的制度也是虚妄。 是以张巡要更易原本选用州县官吏的流程,现在整个带宋连六百个县都没有,州府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三数十个,一任官三年,七百个州县正任官平均一天半才有一个要上任。 张巡要求所有的州县正任官在上任之前,必须来拜见自己,並且陈述自己到任之后要如何治理一县。 县是朝廷直接伸张权力的最重要一环,县官的好坏决定看整个帝国基础的运行好坏。 有时候真就是上面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下面的县官执行坏了。 比如王安石的青苗法,王安石的想法是利用相对低息的农业贷款,扶持中小地主和自耕农。结果下面的官吏,管他是为了政绩,还是为了给王安石使绊子,强令放贷。豪门大户没法放,只能强行放给中小地主和自耕农,最后的结果什么样?不言而喻。 眼前李酉孙这一案也是如此,顶层的张巡和高级官僚完全不知道下面有这事,下面的各级官吏但凡有一个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都不至於让李酉孙冒支出来上百万斤盐。 一定要整顿,先从县官开始整顿。 从判司簿尉升上来的基本是当县官,县官升上去则任京官,类似於著作佐郎、大理寺丞、秘书省校书郎、正字、將作监主簿等。县官在其中便是起承转合的关键节点,最下面的便是为害,也只能在一县甚至是一乡之內,害不了大局。 往上去的,张巡便要一一见过,一一谈过,务必选求能员干吏,或者至少是循规蹈矩,能够遵从制度运行的官更。 不在乎你有多聪明,你有多能干,你得按著我制定的秩序来干,在制度的框架內发挥。而不是自说自话的就糊弄过去,敷衍过去,把一切都当成可以隨意应付的事。 朝廷是一部巨大的军政机器,各级官吏就是填补进去的零件。哪怕他眶乱响,只要都在位置上运作,那机器就算是好的。若是这里崩开一个螺帽,那里解出一条传动带,不肖片刻,就有空转甚至破坏的危险。 另外一点,所有的知县都从张巡的门下出,那事实上也就披个带宋的皮了,实则全姓张。 “只怕卿家不得閒。”赵昰在这事上就很敏锐了,他立刻意识到张巡不单单是整顿吏治,也是从事实上把县官从带宋的盘子上剥出来。 在此之前,无论中枢掌权的是谁,到底也是要省台銓选,盖著带宋的戳子,走带宋的流程,才能担任带宋的县官。虽然可能是谁谁谁的党羽,或者亲信,但免不了“宋官”的身份。 现在如果每一个县官都要张巡亲自面谈,再由张巡决定是不是堪任,原本的流程就改了。最终决定权不在带宋曾经的旧秩序框架內,而在张巡的手中。 铁打的道理,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连这点薄弱的纽带张巡都要把他同带宋割裂开来,赵昰除非是个愣子,否则怎么样都能看出来的。 “非如此,不能告知中外,吏民咸闻。”张巡的態度很坚决。 砍了李酉孙是为了震镊群官,从优从才敘用县官才是具体的表现。得让天下的官吏都知晓,以前你们怎么著,那都翻篇,现在开始得按张巡的章程来办。 而且要明確一点,张巡不来朱元璋那一套极为寒酸的俸禄,照旧执行带宋的薪俸制度,公使钱照给。一人当官,全家致富。就算不是鉅富,也能够衣食丰足,保证供应下一代脱產念书,预备考进士。 不是高薪养廉,高薪养廉事实上还是要配套严格的监察制度,因为人性贪婪,不能靠自觉。 照旧给带宋的薪俸,那只是为了方便张巡以后砍头。以前带宋赃官不砍头,现在赃官要砍头了,你能比我大舅子李酉孙还亲?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你要说亲贵犯法宽纵了?那我內兄照砍。你要说薪俸微薄,不敷日用?有脸说嘛。这波张巡就是站上了道德高地,矫枉必须过正,调子调到最高。 “是否请诸位相公先合议一番?”赵昰还想抵抗一下。 “可以。”请宰相们来?没问题啊,瞧瞧诸位宰相支不支持。 枢密使李庭芝常年告病,根本不应,剩下三个宰相叶李、姚和吕师孟,你看他们支持不支持张巡就完了。 未几,三位宰相奉詔入內。张巡不说话,由杨亮节將前后对话內容,一一转述给三位宰相。刚刚在和寧门外,三人已经听说了赵昰硃笔勾决,要斩李酉孙的消息。 不必说,三人很清楚此事上张巡的决心极大,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一定要推动下去的。他们哪里还会性逆张巡的意思,只是认为近来確实吏治腐败,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没办法,赵昰又说去请前宰相陆秀夫一起来,諮询一下老前辈的意见。在这事上,陆秀夫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他恨官吏汰烂,士大夫猥琐不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前他是没有能力来纠正,现在张巡上来了,就事论事,他支持张巡。 第585章 585.官职差遣全合併 第585章 585.官职差遣全合併 陆秀夫不仅是支持,甚至心中还有章程吶。 他早就想办这事,只是以前国家处於艰危之际,根本就不容他进行什么变革。能够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保证前线的军需供应,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啦。 现在三边稳固,国家又兴,正是兴利除弊的大好时机。为此,陆秀夫认为应当彻底的终结带宋混乱无比的官制,將差遣和官职实打实的结合到一起,县令就是县令,判官就是判官,郎中就是郎中。 自唐末五代以来,混乱无比,还一再添设和更易的官制,一定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整顿,恢復到简单明了的局面。 重点是,竭尽全力终结带宋的冗官之弊! 带宋有三冗之弊,其中的冗费此时已经完全解决了。因为打贏啦,不仅打贏了,还光復了失地。所以不需要再向北方的虏“岁赐”,每年五十万的银绢全都省了下来,分幣不需要再。 冗兵的问题,也基本上解决了,原因主要就一个。六年之间连续援救襄阳,先后数次组织多达十万的军队出征,还数次兵败,一直输到丁家洲。加之襄阳的吕文焕投降了元军,基本上把带宋理论上所有的主力军全部送完了。 地方州县上只有些弓手团结,还有守城厢军。充其量发挥一个警察的作用,大部分时间还是充衙门和军官家的吏役。 百万大军,送到丁家洲结束,毛也不剩几根。 杭州连守城厢军都没有啦,四尺高的小孩亦拉来充军,等於是全部推倒重来,兵的积弊在酷烈的战爭中反而得到了解决。 现在整个国家就只有大约二十五万生券勇敢军士,也即野战军。还有同等数量的熟券军,分散在全国各地,充当基层治安维持力量。 张巡魔下有大约十万出头的生券勇敢,京西王安节三万,荆湖谢堂四万,四川诸將四万,两广和福建有大约一万数千,殿兵还有两万多生券勇敢军。 当年谢太后在世时,甚至一度想恢復十二万殿兵的规模,幸好是没给她弄成。要是给她弄成了,带宋这冗兵的积弊,还得继续延续下去。 费和兵都解决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官。 陆秀夫为什么要將各种寄禄官、差遣合併起来?除了权责分明,处处清晰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把混跡在临安的成千上万名“官人”都赶走。 没有实际职务的,一律回乡候补。年龄在六十岁以上,走完致仕流程的,按照在职时的官任大小,给与四分之一到一半的薪俸。有特殊优待的,比如汪立信这种,那就是全额薪俸。 回乡的可能候补到实职吗?几乎不可能,中枢还要大裁员吶。 户部、度支、盐铁、三司,甚至包括其他司农等部门,权责交相重叠,完全就是胡闹。现在全部归拢起来,户部尚书由参知政事兼任,各位侍郎分管一摊,盐铁就盐铁,仓场就仓场。 反正现在临安的大多数官员都成了坐食俸禄的囊虫,张巡从扬州带来的小幕府,就足以维持整个帝国的运转,满打满算也才几百人而已。 中枢就只需要这么些个官,至於吏役该配齐就配齐,该签发就签发,都有章程可循。 爭取就这几个月,把临安的“官人”总数,一举降低到只有二三千人,至多三五千人。其他的全都甩包袱滚蛋,回老家候著去吧。 至於你问陆秀夫为什么这么著急?要这样大刀阔斧的进行裁撤,说白了就是他对带宋太了解了。用英剧《是,大臣》里面的说法,官员既不能够创造財富,又不从事生產,说白了就是社会寄生虫。那他们的一切价值,就都体现在预算和编制上。 庞大的预算,和数以万计的编制,才是让他们弄权的最佳名利场。 为了打击这种情况,並且考虑將来的发展趋势。陆秀夫认为现在就要极力的压缩中央官员的数量,为將来做好准备。 往后的明朝、清朝,都存在京官人数甚至多过地方官人数的巨大弊病。可能有人会查到清代京官明明也就数千人,外官则有一万多,明明是外官多啊?但是加上八旗武官和內务府数千名大小官员,清代的京官人数確凿就超过外官了。 明代也是如此,明代京官还包含南京应天府的在册官吏,理论上同样只有小几千人。 但是明代的世袭京卫官、勛戚和烂赏的各色锦衣官,同样有数千人至多。 说白了,不论哪朝哪代,只要是个处於稳定期的封建王朝,所有人都会削尖了脑袋去朝廷中枢当官。在地方上当个亲民官,屁事一大堆,还容易吃掛落,哪有在京城当大爷, 享清福来得舒爽啊。 要是张巡现在就接盘了带宋这个有几乎两万人的中央官员群体,那新朝的中央官员人数会有滋生到什么地步,几乎难以想像。 必须出重拳,现在就把中央官吏裁撤到二三千人。 不趁现成的机会,以后想要执行起来,拔出萝下带出泥,各个都有关係,人人都有门路,想裁都裁不了。 唯有把李酉孙的脑袋,结结实实的落在临安御街大道上,那数百名奸棍的血,溅了临安全城人一脚面,才能短时间內令眾人束手。 连张巡的舅兄都砍,这时候看谁敢跳! 敢跳出来的,就要做好挨张巡虎头大刀的准备。瞧瞧是你的脖颈硬,还是张巡的虎头大刀快。 “此间事,一概仰仗大內兄了。”张巡没想到陆秀夫居然早有准备,连计划都擬定好了,高兴之余,甚至忘了此时是在赵是面前。 一声大內兄叫出口,赵是哑然,对啊,陆秀夫是张巡的亲姐夫,帮理又帮亲。自己纯属多余把陆秀夫召来,召来了也没帮著自己说话。 “义不容辞!”陆秀夫是巴望著带宋好的,他这么做倒也不是为了给张巡的新朝铺路,而是为带宋革新。 或许在他想来,只要自己还活著,就绝对会拼死拦住张巡夺位。那把带宋往好了改, 也算是为將来赵是“亲政”打好基础。 “官家以为如何?”张巡復又询问赵是。 “如此便很好。”赵是心里面差点翻白眼,你们都计划好了,已经说定,还问我作甚? “立刻明发圣諭!”反正宰相和皇帝都在现场,立刻就能够擬写圣旨,明发天下的。 中书舍人呢?翰林学士呢?立刻找一个过来,草詔。另外再把赵孟喊过来,他的字好看,专门誉写一遍,保不齐以后还能成为国宝级文物。 中官立刻去请翰林,对眼一,居然是萧明哲和邓。对,这二位的文章写得都不错,確实被安排到了这个位子上。只不过因为一般的公务,都是张巡府中行文处置,不需要下达詔令,这才很少用到他们了。 现在要用了,二位立刻擬写圣旨吧,出几份稿子,让张巡瞧瞧。选择其中文辞最优美的那一封,进行布告。 以前张巡到淮南盐场去晓諭亭户,那就只需要文白间杂的告知亭户百姓即可。现在是刷新吏治,讲究道德体面的时候,那就需要点锦绣文章。 闻听是要整顿吏治,二人倒也振奋,提笔就写。 此时张巡也不避著赵是,当场就和几位宰相,以及陆秀夫商议起来。陆秀夫原本就有计划,但他没有落於笔下,而是“胸有成竹”。现在娓娓道来,几位宰相和张巡都深感认同。 比如说陆秀夫的改制除了要合併官职差遣外,还明確的指出朝廷恩荫汰烂的问题。说起这个,张巡也有点印象,后世看某个小说,有个叫韩大锤的,他刚出道那会儿就指望著王韶给他弄个官身。 须知彼时只是秦凤路机宜文字的王韶只是个正八品的官,他就有荐人任官的权力了。 之后韩大锤又遇上了秦凤路的都部署,官也不甚大,照旧可以保奏他为秦凤路管勾路中伤病事的从九品武官加差遣。 像话吗? 以前那是为了收买官僚土大夫阶层,所以恩荫烂赏。现在张巡不需要收买官僚土大夫阶层了,因为整个南宋都是张巡打下来或者保下来的。张巡还培植起了“淮南新官”军政集团,没有地方官僚士大夫的配合,也能进行执政。 拳头大,各个都服气,凭本事说话,为啥还要收买官僚土大夫? 不单单是要禁绝四品以下官员的恩荫渠道,还要严格约束四品以上高官为子孙谋求世禄的行为。就算是宰相的儿子,也不能够一上来就是六品官。从八品,还得宰相年高辞任之后,再进行恩赏。 谁支持?谁反对? 往前数的文天祥,连文道生参加发解试,都要令他回老家江西考区去考,根本不为子孙谋的,一心全都在国家大事上。 陆秀夫同样如此,根本就不搞这些旁门左道。子孙有才,那自然能够光耀门。没有才,凭白给高官厚禄那是在害子孙。 已经有人表率了,叶李、姚和吕师孟还能说啥?叶李暂时无所谓,他的儿子们还小,最大的十岁才出头,根本没到这个年纪。姚更不急了,因为他儿子上一科就考中了进士,县尉都干到第二任咯。 吕师孟能说啥?他瞧见张巡和陆秀夫聊的这么火热,根本就不会张口反对的。 就勤政殿上这些人同意,带宋的天下大事便能够轻易的决定了。不需要再开什么扩大会议,或者全员表决。 几番议定,那头的草詔也写好了,包括有参与感的赵是在內,几人选了选,到底还是邓的更胜一筹。当即命同样赶来的赵孟誉写一份,告知中外。 李酉孙斩首的詔令和重整更治的詔令,几乎是前后脚发布。 转天过来,自四川重庆一路回返临安,预备接任盐铁使的金应,只觉得这临安城外的草市,今儿格外的冷清一些。 起初他还以为是张巡打进城,有所劫掠,或者苛剥了一些。但是瞧见四面买卖铺子都是开张营业的,且旗幡幌子尽皆招摇。店铺內外也没有火焚或者是刀研的痕跡,完全不像受过什么兵灾。 仔细一想,张巡是治军极严的人。不论去往何处,都是令行禁止。足食厚餉养起来的大兵,犯了军令那必然是要砍头的。 那怎么回事? 过钞关的时候,出示了朝廷了公文,守关的吏役连称金安抚相公来的巧。巧?什么巧?那吏役便说城內在开刀问斩,马上就要杀头啦。 啊?总不会是左右街道上的人,都去围观杀头了吧?是杀谁的头?金应心想就算这年头的老百姓再是喜欢看杀头,也不至於生意都丟下了,赶进城去看杀头啊。 哦哟,杀得可是李大王家的衙內,右武卫大將军李酉孙吶。 听到这个名字,金应直呼不可思议,这临安城到底是谁在做主啊?张巡的舅哥都杀? 难不成张巡被扳倒了? 连忙进城,到处遣人打听,金应才知道事情的大概。竟然是因为偽造盐引而被判斩立决,案子挺大啊。 不过金应没有赶上杀头,等他进城的时候,数百名奸棍案犯,並带著李酉孙,已经游街示眾完,拉到御街大道上开刀了。 满临安城的官民百姓,一个个瞧的真真的,都望见李酉孙被从重从严查办,丟了脑袋。 人心大震復大振,便是小民百姓也知道朝廷要有所振作,不可能再按照以前的章程来办了。而后就是金应收到了一系列的消息,包括张巡要將一一面试新任的州县官,以及陆秀夫启动官职改革等项。 或许自己这一进来,就算是跳进了鼎沸的油锅。 金应倒也不怕,他要是怕事的人,就不会跟著文天祥起兵了。不仅不怕事,还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吶。带宋这个鸟样,不大加振作洗刷,是绝对得不著好的。 鼓舞起斗志,金应转天就去少师府內拜见张巡。他不单单是要亲自参与改革,还要成为改革的计划者。 第586章 586.金应有议在滇中 第586章 586.金应有议在滇中 御街大道上数百名临安府僱佣来的閒汉,此时正提桶担水,浇洗著满是血污的青石板地面。几百个人头溅血,一时间怕是洗刷不净。 金应抬头望了望被悬掛在高杆上的首级,许是杀得匆忙,一时间没有数百枚竹笼来盛装。许多首级索性用头髮打了个节,便隨意的掛在槓上。因著风吹不稳,还左右打著晃儿,比那街前酒家的幌子还灵活。 好啊,灵活到阎王殿去咯。 倒是没有瞧见李酉孙的首级,张巡把自己舅哥砍了,已经算是大义灭亲。不至於再把这首级传首三边,头掛高杆。砍完,验死確凿,就由临安府的件作好生的缝补到了一块儿,甚至还敷了白粉,完完整整的送回了李家。 高杆首级之下,是数以千计的奸棍家口。原本说是要发配往广西极边的,后来姚临时笔一勾画,就给全部发配去四川富顺监了。 四川缺人口啊,或者说富顺监的並盐场上缺人口啊。 早先时候张巡是直接用盐巴从土司们的手里换奴隶的,但是干並盐实在是个辛苦活, 不下死力气根本不出盐,熬滷水能把人的眼晴都烟燻火燎瞎咯。朕手眠足从年头干到年尾,盐工的平均寿命怕是顶天了也就四十岁。 所以金应对於云南那边运“黑奴”进来换盐,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四川已经上书朝廷了,有那种流配牢城,或者发往军前的,一律都改往富顺监发。 男的女的都要,盐场上都是下苦力的汉子,一年到头都未必见著几个娘们。要是有罪犯家属发配来,总有各种好处,至少能够稳定富顺监的局面。 奶头乐这玩意儿实属维稳的良方之一,全小將就非常善於利用这一招,维持了相当大一部分人的安定。 逆著一棚又一棚的奸棍家属,金应走到了张巡府门前。他是张巡的老属官了,和张巡合作相当愉快。才递了履歷,里边立刻传见。 接到充许入见的传信,金应才起身,就瞧见张巡已经快步来到前门两侧廊房边。左右等候接见,以及来寻三位宰相办事的官吏,纷纷起身,朝张巡行礼。 张巡一边摆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一边大呼金学士何在?左右莫不心中暗暗吃惊,这金学士何等样人?居然能令张巡如此欢喜,以至於一路跑到大门口来迎接? 有在临安任职多年的,直言这位是先文信王的架阁幕臣,后来又成了张巡的转运大使,抚粮馈餉,从未有差,办事得力,受两代执政欣赏。 现在四川任官期满,回朝必然是要大用的。 “拜见节帅。”金应这会儿也起身来到了廊房门口,瞧见张巡已经在门边,连忙行礼鞠躬。 “矣,学士同我何等亲厚,不必多礼。” 张巡连忙挽住金应的胳膊,这叫把臂言欢, 拉著金应就往內里走。 这一幕望在一眾官吏的眼中,那是格外不同啊。张巡將將在御街大道上杀了数百名奸棍,何等狠厉。现在望见金应,却又是这般的和蔼。顿时令眾官觉得张巡高深莫测,难以猜度。 你们难测吧,俺要去拜俺家节师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两人坐下,但没有立刻论什么军国大事。金应先问了问文天祥的丧礼如何,褒崇追赠那是昭告天下的,生封信王,死諡忠武,人臣这辈子能享的文天祥都享受到了。 不过他儿子文道生已经扶看他爹的灵柩回老家了,这会儿大约已经落葬。文天祥不算什么奢侈浪费的人,朝廷赐了十万贯给他修筑墓园,他儿子肯定不会用来给他厚葬。 以他们家的家风,百分之百是用这十万贯来购买所谓的祭由,然后环绕看这份祭由, 来维持文家的诗书耕读。建立类似於义仓或者家社一类的宗族共同基金,资助族中的寡孤独,有求学上进的也可以供应其脱產读书。 按照张巡对文天祥的感情,以及所谓靖难的正义性,不论改不改朝,换不换代,老文家这份祭田肯定是铁打的庄稼。 带宋活著,他是大王的祭田,抄家都抄不到这一份。毕竟文天祥是配享理宗之庙的大臣,抄祭田等於是打赵的的脸。 带宋死了,张巡上来,那更没问题啦。张巡起兵是为文天祥復仇的,凛然大义啊。保不齐每年春秋二祭,新朝的张巡还得派人来祭扫庭院,献上羊豚呢。 得知文天祥的后事一切都很好,张巡也嘱咐侍卫亲军专门护送他的灵枢返乡。那金应就没啥好多问得了,只需要以后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照拂文道生即可。 说完,金应就起身向张巡下拜。 文天祥是金应的恩主,是把他提拔起来的勤王军领袖。虽然后续都是张巡提拔的金应,但这份恩情不能够忘却。 张巡则是不避不让的坦然受了金应这一拜,对於文天祥,张巡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 要不是有他在,张巡早就斩关夺门,杀入临安了。当初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让文天祥去担任宋国相,半点害文天祥的心思都没有。 他的死后哀荣,张巡也是极力爭取,没有一点对不住的地方。甚至连他的遗志,都是张巡继承的。 如此情形之下,金应顾念旧主,慨然下拜,张巡就该受。 或许別人会觉得金应到这会儿还惦记著文天祥,有点不舒服。可张巡觉得很好,金应侍文天祥如此,那將来侍自己也会如此,这是真·良人啊。 有这一章,二人之间更属亲厚。 然后张巡就准备聊盐务上的事,得趁著现在刚杀了李酉孙,整条盐政体系上下的人员都属悚然的时间段,把这事给好好地推动下去。震镊这种事,今年有效,明年有效,后年就未必有效了。毕竟人类最大的教训,就是从来都不吸取教训。 偏偏金应表示莫急,他虽然已经了解到自己可能要来接户部尚书·盐铁使的差事,但是他在这个差事之前,还有个其他的想法。 伴隨著川盐交易的不断拓展,四川和贵州之间原本堪称险峻的道路,因为走的人多了,变得益发畅通。 虽然杨、田两家大土司,也怕自己领內被带宋渗透。可没办法,盐巴这玩意儿对贵州而言,实在是太香了。 据说贵州人吃辣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代盐。一直到清代,贵州都缺盐缺的厉害,湟论是如今这年岁了。天大的顾虑,也比不得那一包一包的食盐,从四川输入到贵州和播州。 掌握了食盐的两位土司,甚至有了吸附边远地方土司的实力。对於领內的控制,也是益发的加深。 自然的,带宋的人员,也伴隨著食盐,进入到了贵州和播州。 凭藉现有的条件,或许有机会恢復对云南的统治。云南在唐代获得了独立,其实算是个很偶然的事件。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下,才导致他从中原版图上分离出去的。 类似於的吐蕃的外因,唐朝官僚错误的统治政策,唐朝国力的衰退等等等等,但不可否认的,进入云南的通道难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如果不是进入云南的地形属实曲折,唐朝肯定是要再派人马进入云南,討平当地的叛乱的。 元军迁入云南也就数万户而已,远不如之后明朝迁入的至少三十万户的数量多。就凭那几万蒙古、汉儿和回回军户,居然把云南打了下来,还稳稳守住,这说明什么? 说明和中原王朝太久不接触,只是在土司內部,或者和更南面木邦、缅邦等进行衝突的云南,他开始“退化”了! 东亚怪物房里,哪怕是最菜的那个,现拉出来,摆到世界水平上,也是顶尖的那一撮金应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和这一般无二。 一番话说出来,张巡立刻就懂了。因为到了2025年还是这个道理,缅邦內战那打仗和儿戏一样,甚至还有人在用单发的土枪互相盲打。完全都不能称呼为战爭,真的就是“衝突”而已,放放枪,打打炮,守得住守,守不住就跑。 也难怪歷史上记载元军千户忽都,只凭区区七百骑兵,就大破缅军五万、战象八百头七百杀五万! 七百人几乎毫髮无伤,而雄兵五万人的蒲甘王朝却走向了灭亡。这要是搁小说里面, 是要被人活活喷死的,可在现实中他就是这么发生了。 也难怪,就眼下元朝迁入云南的那小几万户人,居然能够统治偌大的云南,甚至还將缅中划入行省范围,实属稀奇。按照金应打探的情报,元朝的云南行省平章赛典赤之子纳速剌丁作为云南都元帅,魔下实际的兵马只有三四千人。 撞上本地的土兵,压著三五万人隨便打。打完之后,连片的山寨村落都投降了元军, 令元朝登时得了十几万户百姓。一番威压,竟能够抽发这些土兵,跟著去打其他地方的土司。 加之现在带元已经帮著把云南本地的段氏给打了个半死,又削平了许多刺头。如果宋军精兵二三万,能够打进云南,则整个云南唾手可得啊。 唔·.—· 换个別的皇帝来,大概就要被金应说动心了,但是张巡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北伐中原上,暂时分不开精神去处置云南的问题。 再者参考歷史上明朝对云南的处置,表面上的说法是迁移了三十万户,大约二百多万汉族人口进入云南,实际上改变了云南的人口比例。还让沐英家永镇永南,建立制度,这才恢復了对云南的统治。 但实际上,征服往往伴隨著屠杀,杀多少那不能够瞎说,因为没有史实证据,反正肯定人口定向清理了。 现在张巡哪有心思迁移二百万人进云南吶? 有迁移二百万人的能力,不如迁移去河南,在河南且屯且守,为之后全取河北燕云做准备。 金应却笑笑,说张巡思路有短板。谁叫你在云南恢復统治了?学那季汉的诸葛亮,打进云南去,趁他战爭水平菜的抠脚,大刮特刮一笔。但诸葛亮那是要平定南中,以为后方的,咱们不需要,是以不把带元给打死。 凭带元七百人就能暴揍当地土兵五万人的水平,只要带元在云南还有个二万户,那他就能维持一个不那么稳定的统治, 而宋军完全可以饱掠而归,把烂摊子留给带元去好好平定。等將来张巡恢復中原成功了,再兴大兵进滇,彻底恢復云南。 通过这几年的打探,金应察觉到云南应该有相当多的贵金属矿產,还出產各种在中原价值不菲的犀角香药。甚至南面不明势力来四川交换盐巴时,除了“黑奴”外,还有砂金,以及棋子状或者滴珠状的金银颗粒。 说明什么?说明当地不仅有金银矿开採,且有一定的规模。重点是未必有对外交换的渠道,以至於拿来换盐巴也非常高兴。 你改革盐政也是为了钱,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去云南刮一票? 重点是这一次入滇,就可以熟悉整个滇中的地理情形,为以后真正恢復全滇做好准备。下一次完全可以以精兵一二万为先驱,再招募十万户厢军,一道入滇。 十万军户分作十屯或者二十屯,占据要道,建立城镇,则云南不平自平,復归中原矣。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確实是有点意思了。 叶李先前说的很多,重整黄河的河防或许就要上千万。恢復河南、河北一片凋的民生,更是要数千万。一桩桩,一件件,那都需要钱,没有钱啥也办不成。 是以他才再三推动盐票,乃至於之后的纸幣发行,以图能够在短时间之內掠取数千万,为恢復北方的生產生活做准备。 假如现在进攻云南元军,就能够掠取到价值数千万的金银宝贝,消化个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的,逐渐变成现钱和粮食,那就不需要再去搞什么纸幣啦。 “你且稍坐,此事我记下了,容我三思之后,再行决断。”军国大事,张巡也须思量“只需动鄂州兵一万,京西兵一万,重庆兵一万。”金应復又提醒了一遍。 第587章 587.入滇易耳只需盐 第587章 587.入滇易耳只需盐 张巡突然有点懂了,为啥金应要专门点一点鄂州兵、京西兵和重庆兵,这几支军队都是带宋沿边的主力军团。 鄂州兵由谢光孙的中军和原李庭芝收拢的援襄溃兵组成,操练编组多年,堪称精锐。 京西兵由王安节五千御营兵、李庭芝一万中军,以及数十万赣南山民盐徒填满了襄阳的护城河之后精选出来的一万五千人组成。 重庆兵就是川兵,同元军在四川战多年,虽然水平比不上前二者,却也算是很不错的轻步兵。在张巡魔下的杨文安所部,本质也是川兵。 提这三路兵,比如京西襄阳镇的三万兵,几十万赣南山民盐徒血肉绞出来一万五千人,他们虽然是被王安节率领淮兵击溃降服的,但是他们確实没有体验过张巡本人的恩信。 又比如鄂州镇的许多兵马,他们是谢堂养活的,同样基本没有体验过张巡的恩信。川兵好一点,都是认识张巡的,而且张巡带看他们打了胜仗,有威名在。 但是论及发財的话,富顺监的盐巴也不过就是能够让他们有相对充足的粮而已,尚未令他们大获其利。 既然就没准备事实上在云南建立统治,不过是打击一番元军在云南的势力,探明自四川,过播州、贵州进入云南的道路,顺便饱掠一番。这种便宜轻省的仗,完全可以让以上三军各出一万人去走一趟。 又不是要夺这些兵,不过是让他们知道在张巡的英明指挥下,可以得到足够的战利品。 这年头当兵,家国情怀固然是有一些的,尤其是那些在国家危难之际,应募为兵的。 但不可否认,许多军士打定的主意便是当兵吃粮,奔著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来的。就图一个升官发財,能够劫掠金帛子女。 都干刀头舔血的买卖了,没必要装。 按照金应的想法,张巡可以派出军法官,和入滇的官军约定好,入川所得大家一人一半。此事在宋太祖本纪中亦有记载的。 当年赵匡胤不就和派去平蜀的宋军约定,入蜀之后金帛子女都是宋军的,他只要蜀中的土地城池。当然孟昶也得给他捉去。 后来宋军硬生生把川中四十州全给逼反了,足以说明什么吶?说明宋军刮地皮的本事,那真叫一个绝。 现在金应建议宋军打进去,抢完就走,仍旧把云南送给带元去统治。让他在各种各样的起义之中疲於奔命,能维持住是他的事,维持不住云南继续乱下去,那也无所谓,就乱著唄。 反正就带宋士大夫群体的普遍认知,他们已经基本不把云南、北越这种唐代才丟掉的领土,算成法理必要领土了。就像咱们先前说的,文天祥概念中的中原,应该也仅仅只包含到燕云十六州,至於塞外的辽东、河套啥的,他都不计入中原的。 无可厚非,时代局限性,中原的概念一直在变化。 穷则搁置爭议,达则自古以来嘛。 灵灵又活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要发挥带宋官军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的去刮滇中各地的地皮,大理国这么多年的积蓄,以及地方上各种犀角香药、砂金辉银,无论如何都能让他们带个几千万回来吧。 虽然说凭白多了几千万现金和珍宝不容易短时间內转化为实际的物资,但是以带宋的体量,五年八年总能消化完吧。正好五年八年后张巡北伐了,恢復了河南、山东,这笔钱直接掌去恢復当地的生產生活。 就这么办吧,节帅! 你先別急,张巡拍拍金应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想海阔天空般的进步,但兹事体大,咱们得商量。留下吃午饭吧,正好三位宰相也在,一道议一议这个事。 吕师孟最先赶到,他分管的日常行政事务,稍微閒一点,况且想坐稳位置,就得紧紧抱住张巡的大腿,自然来的快。分管人事的叶李和分管財政的姚言,就来的稍迟,但也前后脚。毕竟中午吃饭议事,已经成了一个默认的习惯。 下午干到个未时(下午一两点),基本也就下班了,各回各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倒也不是懒政,而是早上点卯,也即六七点天亮就上班,下午两点下班方便回家。冬天天黑的早,四五点太阳都落山了。 三位宰相都知道今儿金应来报导的,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命,在张巡外放杜滸,召回金应时,大伙儿就有所猜测。 几人坐下等上菜,便知晓了金应来既不是和张巡谈盐政,也不是和张巡谈转运,居然是谈进兵云南。 好傢伙,外放一任四川师臣,给他金应的本事又练上去一截啊。 很正常,有些人他本来就有学习能力和极强的適应性,如果能够给予適当的平台,足够的表现机会,会立刻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西汉的樊会本来是一个村里屠狗的,不是跟了刘邦,谁能知道他居然是一个屡次先登陷阵的无双猛將? 听完金应简略的敘述,叶李突然就拋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確定滇中那些土兵都是些弱不禁风的杂兵的? 嘿,老叶你真是能够抓住问题的本质矣。 张巡是因为先知先觉,確实知道那一片的战斗力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菜的抠脚。就和后世有个笑话一样,鹰酱在阿富汗喀布尔崩溃式撤退时,才明白,常公已经是他们拉起来的最能干的买办部队了。 就是这样的买办部队的残兵败將,被打的丟盔弃甲的那种,在眼前所说这一区域,那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天兵”。要是能够得到点支援啥的,缅邦的三宣六慰,保不齐真就给他全部打下来了。 “不过就是蜀中孟氏故事啊。”金应不知道后世东亚怪物房的事情,但是他读过歷史书啊。 孟知祥当年带著几万人打进了四川,他儿子孟昶又在四川治世三十年,期间虽然也有出兵夺取秦、凤、成、阶等州的对外战事。到底蜀中几乎四十年未曾遭遇大战,已经有两代人不知道兵戈之事了。 然后呢?然后就是被宋军狂暴轰入了唄?宋军打进四川才了几天?区区六十六日。 以目前这个年代的交通水平,从汉中正常走到成都,都得一个多月。这是张巡和金应,恢復全川时结结实实走过的。 宋军入蜀,简直就是春游一样,那蜀军的战斗力屏弱的真像是“小儿掷瓦”。以至於让宋太祖赵匡胤轻取了川陕四路。 “却也有几分道理。”叶李也读过歷史书,金应不是强词夺理的,这是歷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我也觉得滇中土兵,绝非什么难缠对手。”张巡那是完全篤定的,立刻搭腔。 元军都能几百人狂刷土兵几千上万人,还几乎无伤,我为啥不行?宋军的生券勇敢兵,並不逊色於元军。虽然在骑兵上,元军確实比带宋要厉害许多,但披甲步战,弓弩连射,大伙儿都是一条水平线上的。 当涂·歷阳之战的时候,张巡被阿术兜起来打,横林之战的时候伯顏魔下的元军下马步战拔柵,一往无前。可同样的,武胜城之战的时候,宋军步兵敢於顶著元军的弓矢发动强攻。李庭芝在襄阳城下,前驱后赴,王安节能够挥刀登城。 这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双方杀得难解难分,谁犯错谁就要死的那种。 哪里像是滇中那一块的土兵,长久的太平年岁和菜鸡互啄,让他们退化的比孟昶的蜀兵还要弱咯。 “若是滇中易取,真可夺其財富,倒也可以一试。”叶李也是为张巡的军费发愁啊, 能有“快钱”来,为啥不去搞。 “若是三万兵入滇,这粮草?”姚先在主管財政了,就轮到他发言了唄, “三万兵,一万五千负甲仗,一万五千负川盐。贵州盐价极贵,斤盐可得二三十斤谷。”金应也计划好了。 一万五千军士背著鎧甲兵器,一万五千兵士每人背六十斤食盐出发。道路的前半程, 播州、贵州这一代,完全可以提前和田、杨等土司说好,由他们供应宋军。之后拿富顺监的盐巴和他们抵帐便是,他们巴不得多拿盐呢。 等到路程的后半段,也就是后世的普定、曲靖等地,就依靠食盐开道。由田、杨等土司出面,和本地的土司交涉,开取通道。本来这些土司就受过宋朝的册封,要不然哪来“贵州”的赐名。现在官军进入,他们要是喜迎王师,那一切最好。不喜迎?想必田杨二土司很乐意帮看宋军一道削平这些叛逆。 沿途分兵一万,保证后路通道。並徐徐用盐巴在当地交换粮食,结纳本地土司的人心,为以后再来打下基础。 如此,大约可能保障宋军入滇之后至少两个月的军粮。就以这两个月为限,能够刮到地皮就继续打,刮不到就立刻撤。以保全兵力人马为要。 除了开拔费,以及部分武器补充的开销外,並不需要徵募民夫民船来进行大规模的后勤转运。要相信盐巴在贵州的高附加值和受欢迎度,这一把后勤难度大大降低。 “金学士真是庙算有道啊。”姚这是真夸人,他还以为出兵滇中,怎么著也得个四五百万呢。 毕竟路这么远,还需要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什么的。结果半个贵州因为川盐恢復生產的原因,已经完全打通了,甚至修维护的很好,是杨、田二位大土司的发財路。 后半段虽然差点,但既然云南方面能够用砂金和“黑奴”来换盐,说明道路也是通畅的,无非就是道路维护情况的优劣罢了。 至多至多,再弄那么二三千匹滇马、川马隨军,这一类小矮马驮著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啊。几万匹滇马川马不好搞,二三千匹小意思,哪年土司们不送个几百上千匹马来重庆啊。 这玩意儿如今属於消耗品,在山区运盐很有效,况且还耐粗饲。茶马古道用的不就是滇马川马,久经考验啊。 正好去的时候这些马背盐,回来的时候背金珠宝贝,齐活。 “若非朝中还有大事,此番点你老兄掛帅了。”张巡以前只觉得金应干后勤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后勤给他干出能耐来了。 “万万不可,职在川中薄有些威声,於他处尚差一筹,还需得节帅另选帅臣。”金应连忙摆手,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提前做计划,考察好项目,甚至连数据报表他都可能弄成,但是让他直接带三万大军入滇,他自不会带三万人。 “哈哈哈哈———”张巡抚著他的手臂就笑,知道了知道了。 “京西王安抚便很好。”叶李估计张巡心中属意的人选是王安节。 虽然襄阳同样重要,需要王安节这样名满天下的大將来镇守。但是韃虏如今是个什么鸟样,在座的都很清楚。忽必烈应付此起彼伏的民乱和每年秋冬就南下大掠寇边的海都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分兵来攻襄阳的可能。 完全可以把襄阳暂时交给姜才,甚至交给张世杰,都可以的。张世杰当年守郢州,也是守的铁桶一般,伯顏差点都拿郢州没办法。 也不需要他们主动出击,就在王安节出兵的那段时间,暂时监护襄樊。对这些宿將而言,绝非什么难事。 “確实。”张巡其实一直在刻意的培养王安节。 先前去赣南平定山民盐徒的起义,就是派的王安节。后来跟著李庭芝恢復襄樊,又是派的王安节。作为王坚的儿子,王安节是望著他父亲的背影长大的,家学渊源,本身就有很好的基础。 加上连年从征,既有威声又有能力,三万人出兵,由他掛帅足矣。川兵和鄂兵的將帅,哪一个有他的威望?到时候归入帐下,也便於统御。 “不过节帅还是要请王安抚到行在来,好生嘱託一番为美。”金应好容易献一次策, 还是很小心的。 他希望张巡再三叮嘱王安节,刮完地皮就跑,千万別留恋,一看苗头不对就走,只管把烂地留给元军和土司。 第588章 588.川陕路远另行法 第588章 588.川陕路远另行法 那这事先暂时定下来,等王安节抵达临安,张巡和金应等人同他面授机宜之后,再做最终的决定。 这会儿饭菜都已奉上,张巡嘱咐大伙儿先吃,等吃完再论下一件事。金应瞧见几人吃的如此简单,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 新朝,那果然是有新气象的。 席上张巡还得和金应道一声对不起,因为来之前和金应约定的是户部尚书·盐铁使。 但是前儿整顿吏治的时候陆秀夫提出要合併机构、官任、差遣等一系列事项。 按照陆秀夫的计划,户部尚书得参知政事亲自兼,然后下面几个侍郎,管盐铁的,管仓场的,各有一摊。 所以金应来临安只能担任户部侍郎·盐铁使了,差事还是那个差事,名位上稍微差一点。不过就凭金老兄刚刚这一番计划,干上一任就是参知政事·户部尚书。 包的,张巡给他打十足的包票。 倒是金应连连摆手,重要的是能够有海阔天空的工作机会,官职大小,级別高低,都不妨碍他为节帅服务的嘛。 哦哟,在四川当一任大师臣,不单单是见识增加,能力优长,连说起这种话来,都益发的熟练和圆融啦。 “趁大伙儿都在,顺道说说盐票的事吧。”这一会儿,饭吃完,口漱完,大伙儿捧著一杯香茶,暂且休息。 “职在四川,虽督理川盐,却不十分清楚这盐票如何行发。”金应也算帝国的高级官僚了,在云尖尖上那一撮,初返临安,不清楚的地方少开口。 “不怕你笑话,不过是图一个预征二千万罢了。”在座的都是统治核心层了,没必要装什么为国为民,直来直去就好了。 休说叶李,张巡自己本人也很清楚,发盐票就是为了提前把明年的二千万贯支盐钱, 找个说法给弄到朝廷手里来。 表面上说的好处非常多,不论是携带铜钱铁钱,还是黄金白银,购买食盐这样的大宗货物,现金非常的不方便。 你从湖南的道州赶到扬州,沿途三千多里,带著成千上万的现金,不仅需要大量人力的看护,丟了还完全没处找去。 但用盐票就很好了,即便是一万贯的巨款,一张纸上写清楚明白,带看这张纸去扬州,就能够当一万贯来用。 先把钱拉到湖南的治所潭州,在潭州缴纳一万贯,开票,票上面直接写该人姓名体貌情况。令人票合一,到扬州直接出示。 潭州这边的盐务所每个月把开出去的盐票存根,匯总到扬州去。持票人固然可能需要在扬州等上三五天,但这点时间也算不上啥。 等湖南潭州上月的存根送到,持票人就可以去人票对应,签到支领食盐。至於他路上的开销费,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支盐的巨款,可以不由他担风险自运了。 另外这是明面上的一套,私下里还有一套,各路盐务所开出来的票,都有专门的编码。编码一季一换,或者半年一换,保证不存在仿製的可能性。 既防外部想偽造的,又防內部作案,勾搭结串。因为编码都是临安所出,或者说就是张巡和马上担任盐铁使的金应所出。 张巡和金应都不至於亲自下场,来偽造这个盐票吧。 对於持票人突发状况,还给与半年时间的缓衝期。比如你从江西赣州出发,半道上赣江发大水,两个月都没法动弹。结果盐票三个月的使用期就错过了,到扬州发现支不了。 没事,自盐票过期之日起半年內,可以回到开票的盐务所重新兑换开具新票。朝廷不会吞没了你的银子,讲诚信的。 当然啦,你要是半道死了,持票人没了,那就没办法了。票和人一定要绑定在一块的,预防偽造。 毕竟支领食盐,动輒千贯万贯的,这么大的票面额,一定会有人试图偽造钻空子。只能和具体的某个人绑定在一起,才能够保真。 以往朝廷发行的交子,会子,或者关子,全都有人偽造,而且偽造的数量非常巨大。 以至於朝廷是防不胜防,抓不胜抓。就算要砍头,要抄家灭门,这偽造纸幣的买卖照样有人做。 百分之百的利润,就足以让人践踏法律。百分之二百的利润,足以让人冒杀头的风险。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连吊死他自己的上吊绳,都会愿意卖的。 票据不过一张纸,能有多少成本?杀头的买卖有的是人干吶。 而且朝廷也不是白白印这个票的,另外还有个收费的章程。一千贯以下,收取百分之三的领票钱;三千贯以下的,收取百分之四的领票钱;至於三千贯以上的,一律百分之五。 这一条是参考了后世清朝时期,北京前门大街上那些炉局改铸全国各地银两的收费情况。他们还只是改铸成京银而已,咱们这不单是要开票,还得把钱帮他们转运到扬州或者临安吶。 不过二千万贯的百分之四,也有八十万贯每年,完全足以覆盖添设人手,调动厢军禁军,以及运输半道的开销费了。 大概率这笔钱,还能有得赚。 支盐的盐商会对这点收费感到不满吗?绝对不会的。因为明代中后期到清代的钱庄行业,干得就是这一行。北方的山陕商人到南方的苏州、松江去买布、绸缎,那都是捧著银子给钱庄,自己一身轻鬆带著银票去苏州的。 他们还谢谢钱庄吶。 “若说盐务所设在鄂州、潭州—”金应听张巡和叶李说的头头是道,故意找了个茬。 “哼哼,谅他叔侄,也不敢如何。”说得正兴起的张巡,轻哼了一声。 眼角的余光扫到吕师孟,吕师孟连忙迴避。这一动作被金应敏锐的抓住,但他並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 且不提盐务所收储到的金钱,每个月都会隨同票根押运往扬州或者临安。单单说张巡和谢堂的关係,其实张巡心里面,还有点巴不得谢堂为了每个月那区区几十万贯的支盐钱,直接动手抢一把呢。 虽然叶李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当年那口气,既然被吕师孟揭开来了,张巡就不可能当这事没发生。 忍可以,不报仇不行。 谢堂要是出兵抢了某个月的支盐钱,完美啊,给了张巡发兵去杀他的理由。劫夺皇槓,这不论在哪一朝都是死罪。如果劫夺的过程中,还有击杀押运官员吏役的情况发生, 那更別提了,就是实打实的杀官造反。 凭藉张巡现在的实力,以及控制带宋中枢朝廷的大义名分,一声令下,大概率湖南就直接反了谢堂。他那魔下的四万大军,能不能齐心合力的隨他守卫鄂州城,也未必哦。 喊,只可惜谢堂未必有这个胆子。 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张巡得谢谢他八辈祖宗。 “节帅既有成算,职遵照办理便是。”金应当然不会追问什么,既然张巡说谢堂不敢,他就权当谢堂不敢。 两淮、两浙现在全是张巡的地盘,京西和四川也是如此。要行盐票,也就一个湖南湖北可能存在问题。但现在张巡挟天子,荆湖不会在这种事上跳反。 金应专门问这个,主要也是表现一下自己认真思考可能存在的困难了。既然行盐票这事是叶李提出的,他只是负责具体实行,为什么要在这中间真挑刺呢? 须知叶李如今可是张巡的谋主,没必要才到临安,就和叶李对著干。 “你可得查漏补缺啊。”张巡放下茶杯,对金应笑道。 千转运的话,金应是一把好手,这个张巡亲身体验过,所以十分放心。要说盐政这个事,金应在四川也多有治绩,张巡自然想要他多出出主意。 再者川盐的组织生產形式,和淮盐的还颇有不同。支盐方式更是大相逕庭,金应肯定不单单是只有荆湖这一条不可控因素的想法的。 “川盐只在川陕四路,並贵州土司等处通行,实则与淮盐、浙盐並不沟通。”见张巡详细问,叶李也没有什么不满態度,金应这才继续张口。 说白了就是四川这个地理单元实在是太独立了,完全可以关起门来玩自己的。四川富顺出產了食盐之后,首先拿来满足四川二百万军民百姓所需。其次拿来满足贵州、播州等处土司百姓所需。 咱们先前也提到过,由於四川的连年战乱,贵州这一带收容吸纳了不少四川流亡的百姓,少说也有几十万。加上本地的各族百姓,贵州虽然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但他太平啊,过去几十年有安定的生產环境。 所以別看贵州贫瘠,至少也有百数十万人口。户籍簿册什么的,肯定会说谎。但是人要吃盐,盐的输出量不会说谎。 这一点在《元史·地理志》中也有记载,至元十六年(1279年)单单是上了带元户籍的人口,就有超过十万户。带元的基层治理能力,不能说是一坨,至少也是一滩。 他都能统计出六十万人口来,可知后世贵州这一大片区域,人口绝对不会低於百数十万。 也就是说川盐管这四百万人吃盐,就已经是高负荷运转了。根本就没什么外运的可能,天天人等盐,刚下锅就有人装袋背走的。 况且当年还是张巡定的规矩,土司老爷们占股取盐,军將老爷们也占股取盐,甚至连四川安抚制置司衙门的开支,也是从盐並里出来。 如此复杂的支盐情形,可以推盐票,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四川內部运转而已。 无非就是支盐钱交给重庆或者成都盐务所,然后去富顺监支盐。这笔钱,难道要先转运到临安,再由临安回拨到四川吗? 有点开玩笑了嗷。 是以金应才说,四川推行盐票,无非就是上交到四川总领司衙门,再下拨给各级单位各部门使用。 “你的意思是四川单独一块?”张巡听懂了,有话你早说嘛。 “对!”金应就是四川来的,他说得都是四川实际的情况。 “金学士所言不无道理。”叶李也点头应是,表示情况確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两淮两浙的支盐钱可以水运到扬州和临安,四川的实在没必要折腾了。除非是有结余,不过大伙儿都在封建王朝干了这么多年,心里面门清的。地方上要是有结余,那必定想尽一切办法隱瞒下来,以保证自己要钱时,能够趁手。 即便有了富余,也要往上面叫叫屈,管能不能要下款子来,至少自己兜里的不必往外掏。 南宋建立之初,四川就有財政独立化的倾向,这是基於现实的必然结果。以如今的统治水平,也挺无奈的。 “富顺监有无结余?”张巡思了一阵,直接问金应。 “有!”金应回返临安之前,专门去富顺监跑了一趟。 眼下四川最大的开销,就是维持四万川兵的军费,以及各级衙门的周转。一年大约需要三四百万的支出,这是可以固定下来的。 二百万人约为四十万户,户均承担约三贯余的赋税【注1】,这就是一百数十万贯了。川盐另外开支二百方贯即可。 以每斤盐,官方出货价高达六十文,每一贯钱七百七十文计算,只需要大约两千五百万斤盐。 淮南年產多少盐?两亿斤以上,还是供不应求的状態。富顺监也恢復了好几年,三四千万斤的年產量总有吧。 毕竟光是张巡从土司那里收买来的奴隶,就有上万人,这些年又募民又买牛的,连罪犯都发去了富顺监。 “那四川就单独开列,只需每年另移五十万贯至行在即可。”张巡不是贪图这区区的五十万贯,是要表明一个態度。 你单独预算可以,但是得清楚的知道,上面还有一级財政在。必要时完全可以来接管,来重新定额。 用后世的某句话来说,那就是我要得不是钱,我要的是一个態度。 【注1】:包伟民《宋代地方財政史研究》,南宋淳熙九年(1182年)福建路福州户均赋税负担4.256贯。 第589章 589.日食不可动决议 第589章 589.日食不可动决议 就这会儿,宫里发出来的詔令,要让张巡副署铃印。一瞧是陆秀夫专门擬定的,非在任官员,禁止在京閒住的詔令。 张巡认真瞧了一遍,嘱咐从吏取来省台印信,钞印签名一气呵成。这是前头议定好的,把云集在临安的上万名官裁撤的重要条件之一。 见张巡有事,金应便起身告辞,他还得行文去四川,同富顺监各处利益方把张巡的要求说明白。至於杜滸那边,张巡会专门去信的。 一年上解区区五十万贯的盐价,够优容得了。要是这还討价还价,那张巡在四川的恩信,白布咯。 嘿,说起来也真是离谱,詔令刚签发出去,第二天特娘的日食了【注1】。 原本还偃旗息鼓,因为才砍了几百名奸棍,以及李酉孙的脑袋,而畏首畏尾的在京閒散官僚,立刻就有人鼓足勇气上书。说现在大易体制,天变示警,若不立刻停手,之后恐有大祸。 大祸?大什么祸? 我看你像大祸! 妄议天数是吧,上午你上书,中午就有侍卫亲军马军登门把你连人带狗全都丟出临安城,而且禁止再入城內。原本还说四分之一到一半的退休薪俸,也全部取消。 因罪开革,虽然还保留有“士”的身份,但取消一切待遇。以后就算是皇帝生辰大节,或者暑热天气惯例赏赐夏布(就是日本战国上杉谦信卖的那个青织造的布)之类的,大小赏赐均完全不给。 不经法司审判定罪就开革?还有没有天理啦?有啊,不是你说天变示警呢嘛。所以我准备修筑一座大祭台,向上天乞请原谅。 就是这种祭台,保不齐得打生桩。 看看是哪位幸运儿,或者是哪一群幸运儿,愿意代表我煌煌大宋朝,到天老爷那边去和他说天变不足惧。 对啊,没错啊,你要说天数的啊。你说天动怒,那就说明你和天最懂,不派你去和天交流?难道派我一个触怒天的人去吗? 既然你说天,那就一定要坚定的信奉下去啊! 我说这就是普通的自然变化,日食完了也没见什么天灾降临啊。就黑了那半个时辰不到,带宋就要火亡啦。 至於串联?串联我也不怕,你们都是旧势力集团的代表,我有淮南新官集团。下面那些吏役瞪大了眼珠子想谋一个九品官乾乾呢,当年统计两淮新官群体,连吏役都全部记录在內,图的就是一个一地人才治全国。 以前的说法是一个县的人才,能够填满全国的中高级官僚。现在在张巡这里,淮南数千名吏役都编纂成册了,就等著候补呢。 且不提张巡本身幕府就有二三百人,还有从文天祥集团接纳过来的数百名主战派官僚。你们就是全面罢工我都不怕,有的是人能够替补上来。 日常行政事务而已,都是有章程有规矩的,张巡进了城,全盘接管宋朝廷的中央政府。前后不过十天半月,就全部料理清楚明白。 当然这和实际担任枢密使的李庭芝,以及实际担任宰相的陆秀夫都很配合,没有半点阻拦有关。他们作为仅次於文天祥的宰辅大臣,事实上就是中枢政权的实际经管人,他们一旦交权,下面的人马还不是山崩瓦解? 现在朝廷的日常事务早就接盘到张巡的幕府里来,军队城防,內外操练,也全都在张巡身上。罢工?真可笑,有你们,没你们,这带宋照样转。 好,现在开始,你要讲天理,那我就和你讲天理。你要讲实务,那我就和你讲实务。 反正两手都能抓,两手都能硬。 先派人去太庙广场上挖出个方圆九丈的大坑,南宋的太庙就在枢密院、省台各部的北面,上朝的时候眾官都能瞧见的, 九丈方圆的大坑,不信还不够打生桩的。 真搞不懂,张巡都摆出了怒目金刚的姿態,来个日食,也能够有人不知死活的往外跳。只能说人为了既得利益,那真是“勇”啊。 陆秀夫原本还想来找张巡呢,结果瞧见张巡的说法,一点儿屁话都没有了。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在带宋这个烂泥潭子里,有天大的抱负都很难施展开。 最后发现,还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就是需要张巡这种跋扈的作风,用蛮横不讲理的姿態,把原本那些含情脉脉的偽装给撕毁。荡涤旧有的污垢,给老牛破车上上新机油。 “这三日,驱走了多少蠹虫?”张巡本来高高兴兴的,突然闹这么一出。 “足有二千人。”陆秀夫还挺振奋,他认为按照这个速度推进下去,很快就能够把在京官员清理到只有三四千人的水平。 儘管三四千在京官员的数量,和唐朝相比,还是凭添了许多。但和以往二万人云集在京相比,那真就是天大的改观了。 说起来要不是金国一波把带宋推到了临安,带宋的三冗之弊,早就该爆发,並且把带宋给活活拖死。谁能想到金军进汴梁,满城的冗官勛贵一举清空,竟然还给赵构省下了大把的钱粮,用以募兵养兵。 “不行,得加快清退。”张巡原本给陆秀夫半年的时间,来慢慢的做这件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张巡確认,这帮人就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张巡表现的越强硬, 他们就越顺从。但凡张巡表现出一丝可以勾当商量的余地,这场面便会立刻败坏开来。 难怪曾有人非常確凿的说过,在这里,矫枉必须过正。 “会的,一定尽力。”陆秀夫当然明白张巡的意思,只是点头確认。 如此急切的清退这些员,除了最表面上的俸禄之外,只要这些官吏回到了家乡,他们掛名所在的衙门,便能省下绝大的开销。朝廷也不需要给他们赏赐各种生活用品,甚至用公费管他们吃午饭了。 两宋之际由於农业开发的进一步扩大,不论是汴梁,还是临安,燃料问题始终困扰看百万在京居民。皇帝几乎每年都需要十万秤,二十万秤的对市场平价发售木炭。中低级官更更是直接在俸料里发放木炭。 单单是为了供应这二万官人烧炭,自淮南、江西,不断支移木炭来临安的百姓,破產的不计其数,且供应还时常缺乏。 这也是南宋早期就说临安养活不了十二万官军,官民內外交困的一个重要原因。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出门第一条的“柴”,就解决不了。 因为官军的生活都仰赖官给,朝廷他属实是转运不来这么多的生活资源,来供养不是生產的人群。同理,两万多官人在临安,所需一点不比十二万官军少。 早清退,早完结。 陆秀夫说完就起身,也不耽搁张巡的时间。其实最近这几个月,陆秀夫和张巡的交流很少很少,少到几乎没有的地步。不知道是还在心里面责怪张巡,亦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够和张巡“同流合污”。 “內兄!瞎,罢了—”张巡站起身来,准备送陆秀夫到大门口。 “你放心,私情是私情,国事是国事。”陆秀夫却很坦然。 所谓“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讲得就是陆秀夫。他都是凭自己的良心来办事,抢劫大內帑金是为了正义,当街杀死弃官跑路的士大夫是为了正义,当然他现在维护赵是的皇位,也是为了维护他所认定的正义。 “我懂得,如何不懂呢。”张巡不解释,也不爭辩什么。 这谈不上什么愚忠不愚忠的,陆秀夫在带宋也算是受恩深重,又信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东西。作为一个有信念的人,张巡几乎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 想要他变节?不可能的,他寧肯跳海自杀。 其实想想文天祥,一直到死之前,心里面还是掛念带宋,掛念赵的。只不过就是被赵伤透了心,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付错。 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念不可乱齐心。 “有朝一日,你也得全了我的忠名。”陆秀夫朝张巡笑笑,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就眼前这会儿,麻木的人尚且麻木,以为张巡只是一个新的权臣。但是脑子聪明的, 眼晴雪亮的,早就看出张巡有取而代之的气象。陆秀夫何等样人?他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就是无力阻止罢了。 况且文天祥那事,带宋真就是伤透了他这般忠臣的心。现在多少也有点死心的意思, 只不过到底还有个底线,那就是一日为宋臣,一世为宋臣。 “唔.” 真的,张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论亲,这是自己的姐夫。论名,这可是彪炳青史的民族英雄。当年还是陆秀夫激励张巡,一定要起来保全汉家的江山呢。现在想想二人的关係变成这般,实属无奈。 “我无有別的掛念,你也不必十分放在心上。”陆秀夫反过来拍了拍张巡的肩膀,那意思分明是你好好做便是。 他有他的坚守,张巡有张巡的任务,某些地方是不衝突的。两人各尽其责,做好自己。 “好。”张巡点头应声。 不劝了,人各有志嘛。就像张逞,这会儿只是辞官归隱,去为父母守庐墓。要不凭他和张巡的关係,宰相合该他来做的。 外头临安,原本还准备借著日食闹一闹的閒散官员,一把全哑火了。说白了就是各个都是“聪明人”,瞧见第一个衝出去的“蠢人”被张巡打了板子,就都萎了。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都想著別人冲在前面,去顶张巡的怒火,去受陆秀夫的斥责,那只能被各个击破。今天发出去二百人,明天就少二百人的声势。等三五千人发遣回乡,再闹再串,也形不成声势咯。 至於张巡本人,也不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每天早上都去太庙看看那个九丈方圆的大坑施工进度。堂而皇之的去看,眾目下指导挖土夯基工作的进行,最后再批示一下,挖土一定要把土挖走。 如此一来,陆秀夫在省台点名,每一个早上去省台签到的官员,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张巡兴高采烈的进行指导工作。那耀眼的光芒,比之太阳也不湟多让。 管心中如何设想,那口里说出来的,只能是节帅的恩情还不完。 连在省台收拾材料文书,点阅旧籍的金应都有点吃惊。他离开临安时,临安是一个连恢復四川的军费都凑不出来,需要张巡在和寧门外,和一眾富哥玩竞跑大赛,到处借钱, 才勉强能够成行的局面。 而他现在才到临安几日,就发觉临安整肃,不单单是街上的油滑奸棍少了许多,连土风都颇有振奋的感觉。 氛围感这种东西,確实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光靠嘴说属实是不靠谱。反正瞧见那些在临安到处交游,无所事事,还空食国家俸禄的冗官被发遣回乡,金应就觉得这日子好起来了。 连带著他整理盐务各项记录,去呈报给张巡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在这样的环境里当官,怎么著也比在混沌的环境里当官强。有时候打工就是这样的, 工资不高但是职场环境好的话,那流动性非常低,大伙儿都搁那儿好好打工的。反倒是职场环境差的,就算工资高点,斗来斗去,勾心斗角,一样留不住人。 才出省台,金应刚跨上马,就瞧见张巡从太庙出来,绕转到御街大道上。张巡也瞧见了金应,立刻派了个先导的马兵来招呼,让金应跟著一道走。 金应还问自己身后一牛车的文档咋办?当然是跟著一起拉去张巡府上啊。 两人並而行,张巡只问金应,盐票的事情准备到了何等地步,什么时候可以抹选人员,发往各地,组建盐务所,构建转运网络? 金应答得也快,他在四川本有师臣幕府,自然也有一批僚佐。加上还有瞿霆发协助, 事情推动的很快。 【注1】:至元十九年秋,七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第590章 590.帝国边陲盐法艰 第590章 590.帝国边陲盐法艰 左右眾官又瞧见张巡和金应把臂言欢,从府门口一路往里边走。也不知道金应如此“得宠”, 到底是怎么来的。 瞎,其实这么做,也是给文天祥的旧臣们起个表率。他们瞧见张巡对金应如此厚爱,便能够安下心来,转投张巡,为张巡鞍前马后的奔走。 张巡现在的屁股不一样了,正像叶李说的,得转换思想了。须知有个道理,那是亘古不变的,“不换思想就换人”。 下面的官员换的慢要被清退,上面的张巡换的慢,也会有李亚子之忧。李亚子何等样人,区区二三年不作人,王朝功业就都被他败了个精光。 “坐坐坐。”张巡示意侍从先端饮子来,虽然將要告秋,但天气还是热的。 就这一会儿出去跑马,顺带指导工作,张巡热得想更衣。幸亏张巡是马上打天下出身,战场上比这糟糕的环境多多了。身强体健,对於这种小问题,在盐票的大事面前,都可以忽略。 “不急著说,先喝一杯。”反正也没外人,张巡当著金应的面,把外袍给解了下来。 金应当然无所谓,当年他在鄂州,跟著张巡围攻城內的贾居贞。张巡打马在鄂州四维跑马,就穿一条裤子,也不怕著蛋。 別说脱外袍了,光膀子的张二,金应也瞧多了。 先举起杯,朝张巡遥遥谢了谢,金应才饮下面前的清露。刚刚在省台架阁库內翻检旧册,他也是一脑门子的汗,正好来口凉的。 “节帅,职查旧档,还有一事当说分明。”放下银盏,金应便要开始办公。 “嗯嗯嗯—..”张巡还在喝,胡乱应了两声,意思就是你儘管说。 不怕提意见,就怕没意见。张巡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政策会是完美的。人非圣贤,敦能无过,人制订的政策,更会有过。下面还有意见提上来,那说明依旧有裱糊的时间和空间。连意见都不提, 那等死吧。 “不知节帅,是否知晓广西一路的盐法?”金应没有立刻就说,而是留了余量。 “广西如何了?”说实话,张巡穿越来带宋也有十多年了,事关广西的就两件。 一件是认识了仇子真,他带著广西的土兵来两浙勤王参战,现在被发去福建当安抚使了。另一件是广西来的马墅担任了殿帅,最后被赵催著去救泉州,结果送了。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听说什么广西的事。连从广西静江府桂林调回来的吕师孟,也几乎不提广西的事务。 真算是帝国遥远的边陲了,几乎处於被人遗忘的角落。若非后世带清的时候,有一群人武装起来,去追求他们心目中的天国,那大概率广西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砂橘咯。 也有可能是砍甘蔗,反正留给人的印象都很浅薄,也就在旅游的时候会念叨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 “广西的盐法,同全国各地均不相同呢。”金应倒也真是个办事的官僚,取出自己的小本子, 展开数据,方便和张巡敘述。 全国各地的盐场,都对应一定的行盐区,淮盐的行盐范围最大,覆盖到湖北湖南。浙盐川盐则主要负责行销左近一带的区域,但广西完全不在全国各行盐区的范围呢。 他是自成一体的。 广西二十一州府,靠海的高、雷、化、钦、廉五州,勉强还接受一定的外盐,內部的十六州是完全靠自己產盐吃盐的。 两广有一个熬硝佬的传说,但凡是个溶洞,往里面去,如果出现人类遗蹟,那百分之百是进过熬硝佬。 熬硝除了出產土硝之外,还出產土盐和土硷。广西许多老百姓吃的就是这种土盐,或者说硝盐。味道偏苦涩,而且需要过水再处理,可是不吃咋办呢?人不吃盐真的活不下去啊,吃了盐才有力气。 广西內陆十六州,主要就是靠熬硝的副產品土盐来吃盐的,艰难之状,实在是难以敘述。 为什么要说这个事呢?因为金应发现张巡所恢復的淮盐盐政,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这个问题此时可能还不明显,但是越往后,会越发的影响到盐务的运行和发展。 行盐不便地区的食盐供应,由谁来保证? 嗯哼? 入主淮南之后,张巡重行淮盐。先例是淮盐主要由官卖,辅助由商运。但是张巡为了省事,一律包办给了商运,將官府的手从盐务市场里面,儘量的抽了出来。 当时也是因为发现整个带宋的盐政官僚都是烂货,没一个好人,气的老黄头连饭都吃不下。张巡更是束手无策,最后索性决定,全部都推向市场。 想法大概是玩点资本主义市场的招数,別再去玩封建主义的糟粕了。 最近这几年淮盐行下来,全部商运的情况其实还可以,也没有到说形成什么积弊的情况。所以张巡也从没有想过要改变淮盐的行法,直到今天金应主动提起来。 之所以淮盐的行销没有出现问题,原因主要是两个。一个是主要的行盐区都通大江大河,能够依靠水运,在相对较低的运输成本下,將食盐送抵盐区內的各处州县。 二个嘛,就是张巡还活著,而且大伙儿瞧见张巡真砍头。 千万不要小了在这里,在这块地方,一个人的威望,能够在社会环境中所发挥的力量。张巡的威声足以令全国各地的军头和地方势力,暂时团结在一个统一政权之下。换个董卓上来,关东诸侯直接反了。 而张巡是率领著大军,几乎一个路一个路的把南宋的江山又都平定下来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二节帅非常厉害,不能违逆他的命令。 便是有人试图挑战这个威望,也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当然啦,这显然是不能够阻止盐法逐渐败坏的,但可以明確的一点是,在张巡的属下,盐法败坏的速度很慢。可能要等到张巡统治后期,杀不动人了,变了没牙的老虎,这盐法才会快速的败坏。 现在咱们不看未来,就看当前,当前已经有困惑之处咯。 第591章 591.官私贩运二八开 第591章 591.官私贩运二八开 广西现在的盐法怎么样,未来帝国全国的盐法就是什么样。 金应的论断便是如此,靠近海边的五个州府,有海运的便利,所以能够吃到外运而来的盐,而且盐价也不算特別贵。 毕竟再是不好摊煮的海水,只要下力气去晒去煮,也能够出盐来。其代价肯定比一斤百文的官盐要来得低,甚至可能是低很多。 不靠海的那十六个州,就只能吃土盐,或者吃极少的几个有盐滷水的盐场出来的盐。不仅供应量非常少,价格也没比外头便宜多少。 目光放到整个帝国,以后盐法败坏,只有商运的话,百分之百商运只会运到水运便捷的地方。至於內陆的穷山恶水,他们管那个去呢。 或者说即便是运到了內陆,其价格也会贵的內陆百姓无法接受。这就是盐法往后发展的必然结果,完全无可避免。 重点是,现在其实已经有这个趋势了。 前不久不是报了广东香山、新会发生了二三万人的起义吗?官逼民反自然是本质,可诱因就是珠江口沿海的靖康场、归德场、黄田场、东莞场和香山场等处,强征百姓和亭户,背运食盐去粤西北、粤北的山区地带。 说白了就是地方盐司想要更多的出售食盐,可盐商只愿意买分销到水运便捷区域的盐斤,而不愿意去粤西北的山区州县里贩盐。 所以盐司就喝令珠江口盐场的亭户和百姓,不在本场交割食盐,而是把盐运到粤西北的山区里交割。 如此盐商们就愿意掏六十文七十文一斤的盐价,来购买食盐了。而盐司付给亭户的,仍旧是六文钱一斤。 既要製盐,又要背运(支移),地方制定的盐额还高,不就是官逼民反嘛。 “这这这———” 张巡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报告,难怪都说要走访要调查,要出农村情况报告。 不从地方上了解实际情况,脑门一拍就做决策,肯定是会有这样的疏漏的。 把金应从地方上拔回来,实在是太正確了。 “是以职以为,以后还是得官卖二分,商运八分。”金应已经有了想法。 “合理!”张巡当即应是。 还是要恢復官卖的那一部分,虽然可能会增加盐政上的开销,但对於维持盐政的长期稳定,显然是好处大於坏处。 朝廷在那些容易行盐的地区,赚取了大量的盐利,那么就得拿出一部分利润,用以支持內陆行盐困难区域的吃盐。 不计较运费,也不计较盐利,保障內陆食盐供应。 这就是朝廷官府,或者说一个政府,应该要发挥的作用之一。从老百姓头上颳了钱,征了税,老百姓就有权力,注意是权力,获取到朝廷的服务。如果朝廷不提供这个服务,那也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官逼民反罢了。 农民起义,天然具有合法性。 除此之外,恢復二分官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作用,既平抑盐价。朝廷的设想是盐商能够赚到钱,但不能够赚到夸张的钱。 六文钱一斤的盐从盐场上发出来,到支盐时变成六十文一斤,沿途钞关过税、水陆运费、店铺人力成本,最后让食盐的价格高达百文一斤。 盐商已经有的赚了,但是盐商会不会定到一百二十文一斤,一百五十文一斤,甚至二百文一斤? 会的。 一定会的。 因为这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盐是老百姓的生活必须品,人活著就得吃盐。假如朝廷没有运盐到全国各地的实力,全部依赖商运,那结果必然是盐价高浮,百姓受苦。 朝廷手里如果有一支运盐的队伍,而且是全国范围的,系统性的运盐贩盐队伍。即便这支队伍腐败、低效,甚至有可能还要朝廷贴本钱进去。但只要有这支队伍在,那么朝廷就有后手,配合上朝廷的封建强权力,很多问题他就发生不了。 让山里面和山外面,都吃一百文一斤的盐,便是內陆的百姓有不满,也不至於爆发在盐政上。 爆发在別的上面,那就是別人的事了,金应现在是户部侍郎·盐铁使,他管好国家的盐铁生產,並且不在盐法权铁上出事,他就是一代名臣。 “总以国计民生为重。”张巡认可了这个建议,金应也十分高兴。 “应当的,应当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回家———”现在还没有红薯呢,张巡说到一半停顿下来,自己就笑了。 金应肯定不会往下问,张巡也就是读过书的水平,考不上进士的,引经据典的事別指望张巡了。说话只有上半句,没有下半句,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盐法是国家大事,除了张巡本人同意外,还需要几位宰相也认可。或许他们听了这事,还会有些其他的补充。 瞧瞧点,也快到午饭时间了,正好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在饭桌上把这个事情给议定下来。 果不其然,又是吕师孟最准时到。不过叶李和姚也没多迟,前后脚的事。 大伙儿坐定,张巡没让金应开口,而是让吕师孟把他所知的广西盐法艰难事项, 儘量说出。 一听是问盐法的事,吕师孟倒也不惊慌。他在广西静江府任上,虽然属於是养老,可正常的事务还是要管理的。 他的回答和先前金应的调查了解,几乎一模一样,广西確实是不在各盐区的范围內,內部自成一体。 沿海五州盐价较廉,內陆十六州则较贵。毕竟广西那地形,不需要多赘述。 运输实在困难,本钱高,获利少,只能仰仗官卖官运。 很好,说明这就是现状。 如此,张巡再让金应把他的想法同三位宰相一一说明。三位宰相都是聪明人,哪里能够不懂呢。一想到张巡居然又找到了一个能够在盐务上裱糊的能吏, 大伙儿老高兴了。 叶李甚至说,若非下午还有公务要办,眼前这顿就应当要浮一大白的。这天下的英才何其多也,只要能够善加发掘任用,那朝廷的日子且有著裱糊呢。 第592章 592.京西也有二难处 第592章 592.京西也有二难处 正欢笑呢,外头来通传说京西的王节师已经抵达余杭门。因为他也引看数百名隨从,以及上百名隨扈骑兵一道来的杭州,所以暂时安置在门外余杭驛,获得朝廷批准之后,才允许进入临安城。 瞎,放进来放进来,我那王安节哥哥怕什么? 诸位对不住了,俺得去迎一迎王大哥哥,下午有差的办差,没差的就散值下班吧。恕我招待不周,不能远送。 四位大臣连忙起身,表示请张巡自便。王安节毕竟身份不同,乃是京西路的节帅大臣,和张巡又订有儿女的娃娃亲,况且之后还需要仰仗他兵进滇中。 一声哨响,百十名嚮导骑兵披掛上马,在城內马不需要具装,套个鞍说走就走。 打马到门前,王安节的人马还在下船呢。毕竟带了上百匹马,还有数不清的行李。外官到京,往往需要到处馈赠交际,土仪必不可少。 而且土仪也未必是什么银钱,比如从四川来的,昼夜兼程赶的话,就带四川的蜜橘。一篓橘子在四川根本不值几个钱,到了临安城里,那就能叫上价了。 鲁迅写过“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头, 尊为『胶菜』。”而白菜在北方,那实在不算什么玩意儿。 虽然送钱最实在,但是送鲜货,最容易让人家记住。口腹之慾嘛,明朝皇帝吃鱼,派人从松江连水运。清朝皇帝吃荔枝,就算是把荔枝拔起来养在船上, 送到京师吃,也没几个正经荔枝可吃,还得作为贵重的礼品,先给太后吃。 估摸著是没想到张巡会亲自到城门口来接自己,王安节正在指挥人马卸船。 一般的家什就雇驳岸码头上的閒汉来搬,精细的傢伙则由他的亲兵家將携带。 “大哥哥,大哥哥。”张巡几乎是骑马一路衝到王安节的面前。 换个別人来,王安节左右的亲將都得拔刀,可听到张巡的呼声,一个个便射身下拜。王安节是他们的节师,张巡更是他们的节师。 “节帅。”虽然自己也是个节帅,可真瞧见张巡,王安节立刻站定身形。 不是不拜,是小跑过来帮张巡牵马。这些年跑下来,张巡马术也算不错了, 跨下良驹又颇通人性,到点就停。 “都是兄弟,唤什么节帅,哈哈哈哈哈。”张巡连忙过来拍王安节的肩膀, 喷喷喷。 虎背蜂腰还猿臂,砍起人来那叫一个隨刀倒。 “不敢不敢” “走走走,一道进城。”王安节自从被选派去跟隨李庭芝进战襄阳,已经许久没有同张巡碰面了。 真兄弟虽然一年不联繫,也不会影响什么感情,但见著面了,还是高兴欢喜的。 先聊近况,王安节在襄樊一带经营恢復,尚属从容。主要还是有李庭芝那几百方的家產支持,另外也不缺劳动力。屋舍军营都是现成的,稍加修补即可。 左右的光化军、均州、房州等,都已恢復,並且安插了屯民百姓。这一带不存在人地矛盾,一人给二十亩三十亩都行,只怕你耕不过来。 麻烦的事只有两个,一个是原本云集在襄阳的所有军匠,都被带元给裹挟走了。现在想找个打造甲叶的正经军匠都难,一切都需要中枢调拨,补充和转运都很艰难。偏偏襄樊还是前线,等临安送八牛弩和箭矢来,实在不便。 二是单凭京西路一路,没有办法养活三万名生券勇敢兵。日搞月赏,衣料粮餉,一年没有八十一百贯,如何让將士下死力作战呢? 当年吕文德贪图南北在襄阳的互市贸易,令元军得以在襄阳获得了一个前进基地。就是因为南北互市的好处每年都有数百万之多,已经足够让人动心了。 后来明末的努尔哈赤能崛起,除了李成梁的纵容外,也和他到处兼併女真各部,夺取了数百道敕书有关。有了这几百道敷书,他单单是通过对明互市,就获得了大量的物资和財富,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 与其说十三副鎧甲是他的起家资本,不如说他爹被明军借了首级一用,换回来那三十道敕书是起家资本。 两人边走边聊,等到府门前,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张巡出门前就嘱咐过李淑真,今儿王安节要住在家里,请她稍加预备。 闻听得二人回返,李淑真在后厅,领著两个儿子春申、李圆,以及张楨和马绍,专门迎候王安节。王安节还连道此番文叻扰大娘子了,生怕粗鲁军汉衝撞了什么。 王安节的女儿,已经定下了和春申的婚事。不必说,作为老丈人,得多观瞧观瞧自己的未来好女婿。 倒是一时忘了先前路上的两桩公事,可以坐下暂歇。 他们几个嬉乐,张巡就在想王安节所说的京西襄阳镇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歷史上熊廷弼到了辽东收拾烂摊子时也受困於此。他点和广寧城以及关外各所,仅存军匠不足百数。 痛心疾首的给朝廷说即便拨来银钱,“也更无买处”,粮食亦无著落。整个关外的局势,已经不单单是大败之后的人员乏了。 王朝初年,几乎各个都对工匠军匠非常重视,等到了眼前这会儿,真是不提也罢。 带元跑路,还带著襄阳仅存的军匠跑路。人家的这个意识,就值得学习。 从临安分拨一部分去襄阳可以,民间另外招募工匠也很必要。至於办技工学校?主要是缓急不济。 而且开国之后,歷朝歷代对军事的投入都会逐渐减少。张巡现在办了,自己肯定享受不到。等到了张巡的儿子上位,百分百这玩意儿就会荒废。因为养活大量的军匠没有必要,开疆拓土的工作基本都在一代完成了。 之后的带明,那军匠更是在洪武后期和永乐早期就开始出现逃亡的情况。朝廷给的买价,还不够他们的本钱呢。等到中后期,卫所別说军匠了,军户逃得都不像样子,连京卫都溃烂了下去,需要一再整顿。 第593章 593.我同军士坐一桌 第593章 593.我同军士坐一桌 倒是粮食,襄阳附近的军屯已经恢復,主要也是有充分的人口安插过来。另外地也是熟地,重新疏通沟渠,建设陇亩,稻麦两宜,还能牧马。 钱么,只能吃中央的转移支付了。 谁叫野战军贵呢,那都是银钱餵出来的,宋代的商品经济发展又比较活跃。 军队营地经济在带宋,更是蔚然成风。 转移支付个二三百万也就罢了,王安节这一镇是完全倾向於张巡的兵马,张巡掏钱出来养著天经地义。况且京西襄阳镇正在鄂州的上游,军事地位极其重要。 既是防备北方蒙古南下的第一线,又是如今张巡压制荆湖鄂州镇的重要一环。鄂州的谢堂但凡敢有点异心,张珏、张孝忠、王立自大江上游来,王安节自汉水上游来,张巡自大江下游来,他谢堂岂有幸理? 想想张巡所掌握和拥有的资源,王安节真就只管提要求就行了。 有时候还真没必要扣扣索索的算计,趁著现在財政充裕到了极点(感谢赵与芮和全清夫的八千方),把钱到可以见效的地方最好。 瞧见王安节把春申放下了,张巡就告诉他,京西襄阳镇继续吃张巡的餉,就按三万人给钱。等將来中原恢復了,那京西路的全境也能恢復,再重新核算当地的军餉。 至於军匠,临安调拨一部分,剩下的钱去招募。不要把人家编入军籍,就是重金去招,中国这么大,人口数千万,不信募不到一二千像样的军匠。 造八牛弩、神臂弓的,需要临安的大匠。打一片申叶,制一条牛筋的工匠, 虽然谈不上满大街都是吧,至少也没那么难找。 自己一来,张巡就把两件大事给允了,王安节心下欢喜,当下就要给张巡磕一个。张巡连忙扶住他,帮你解决了两个问题,那是为了让你小子安安心心的去打滇中元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大娘子,外头军士吃什么?”张巡的话才说完,王安节突然小声问了一句正在端餐前果子点心来的李淑真。 “把心放到肚里去,刚烙的饼,鲜煮的汤。”李淑真笑了笑,来得都是王安节的亲兵,她怎么可能亏待了? 精细白面烙的饼,现杀的羊,撒一把葱,那滋味別提了。口味重的还有大酱,保证不教一个兵饿看。 “哟,说得我都饿了,走。”张巡听王安节说这个话,就猜到王安节为啥这么问。 他不也是担心自己魔下的兵没吃好,而自己在这儿吃酒席嘛。张巡就是这样的,军士的饭碗里填满了乾饭,小山一样高,张巡才吃得下饭。 “瞎,勿怪勿怪————”王安节笑笑,同张巡把臂往前厅走。 前厅的园子內,整垛的饼都放在簸箕和竹筐內,还有大桶盛得羊汤,羊肉羊骨棒子也都在桶里边。有军士就蹲在桶旁边吃喝,吃相好一点的拿个碗盛了坐在台阶上吃。 眾人瞧见张巡和王安节来,纷纷要行礼。张巡连忙摆手,吃吃吃,俺张二什么风格,你们这些跟我从常州杀出来的大头兵不知道? 说罢就从簸箕里取了一张饼,和蹲在桶边的军士说让让,给你张二节帅让个位置。左右的军士连忙往边上稍稍,还乐呢。 羊汤里就搁了盐,可惜了了,要是再有一把胡椒麵,那味道,喷。 王安节四周看了看,確认大伙儿都吃的很好,这也放下心来。望见张巡居然蹲在桶边和自己的亲兵边吃边聊,也托著一张饼,蹲了过来。 张巡並没问什么离谱的问题,主要是问襄阳的米价麦价,绢布又是什么行市。行盐过去是否方便,沟渠多不多,用水方不方便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这些都算是一手消息。最近张巡从金应身上学到了不少,儘量多渠道的了解各方的讯息,是做出一个完善决策的前置条件。 说白了就是不能只有一个消息获取渠道,文官也好,勛贵也罢,太监都可, 甚至是皇城司、锦衣卫。消息渠道多多的,整理总结好,多听多看,受蒙蔽的可能性就小很多。 见天看那帮腐儒的呈报,这带宋甚至有拿战马回交育种法,来讽刺动物牲畜不知道人伦天理,所以下贱;而人就要存天理、灭人慾,重视人伦大道的玩意。 马和人那是一回事吗? 偏偏不懂马匹育种的皇帝真就信了,把这分明很科学的回交育种给禁了。 禁之前问问真正养马的军士和牧官好不好啦?当皇帝当得只有一个信息渠道,纯纯给赵大丟人。 赵大赵二好岁还知道问问符彦卿,您老在河北是怎么养马的?当然是把健壮的雄马,和生出它的马再一次进行交配啊。只要把那些有疾病的马给淘汰掉, 一代一代优化不就完了。 不提了,张巡一张饼吃完,復又问这些军土,教你们北上南下,隨俺去打仗去不去啊? 眾军土无有不依,各个都说便是去直衝子的铁骑,他们也愿意跟张二节师走一遭。水里来,火里去,张二节帅只肖指个方向就是。 好好好!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带宋这两年总算是拉扯出了一支合格的,有心气的野战军。单单是这口心气在,就已经是胜了一半。 嘱咐大伙儿吃好喝好,张巡同王安节这才坐回席上,正式討论起之后出征滇中的事。先前给王安节发公文,只告诉他就出征滇中一事,需要沟通。 现在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是为了去把元军全部打死,也不是为了去夺取整个滇中大理的土地城池。 纯为抢一把。 以其地之金珠宝贝,来充实带宋的军资,为之后恢復中原储蓄资金。所以能打则打,不能打就立刻回来。打胜了也別多杀伤元军,还得依靠元军继续在滇中剃头呢。 这一次,主要是去逞威的,把带宋天兵的名声在滇中打出来。等下一次,才是去滇中施恩的,收拾大理的民心。 “那不就是打草谷。”王安节放下筷子,心想张二是不是和契丹女直的侍卫亲军相处久了,也字会了这一招。 第594章 594.各有职守蓬勃气 第594章 594.各有职守蓬勃气 你小子! 正夹著一片水晶肉的张巡,也只好放下筷子。咱们这能叫打草谷吗?算了, 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以前都是子来打咱们的草谷,现在是咱们去打元军的草谷。 不过以后在正史上的记录,肯定是张巡选择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將在四川、贵州身后的元朝之患给清除掉。 唯一的缺陷是第一次进攻滇中元军,没有克定全功,由於准备不充足,后勤不充分,人员不精良,最终退出了滇中大理。 至於在撤退途中,发生了一些劫掠的事件,那都不值得被记录到正史上。毕竟宋军劫掠四川,那四川文化人多,记载也多。劫掠滇中,尚属元朝辖境,境內也多是土人,即便有记载,也收录不进带宋这边的官方正史之中。 再说了,我这是仿效宋太祖故事,怎么了?宋太祖赵匡胤那可是有认证的,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四大並列好吧。 “你也是个节帅了,当著兄弟的面这么说可以,到了外头,可不兴这么说。”张巡该嘱咐还是得嘱咐,王安节和咱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啊对对对!”王安节说完也觉得自己冒昧了。 做是一回事,对外宣传又是另一回事,打草谷到底不是啥光彩的玩意儿,没必要掛在嘴边上。 毕竟发行盐票,好岁还沾一个为各地行盐的盐商解决大量现金的运输保管问题。去打滇中元军,属实就是为了捞一票。 “次后几位相公来询,莫要胡说。” “省得省得。”王安节一时放鬆而已,真没把张巡当外人,这才如此。 也確实,转天王安节先进宫去拜见了一下赵是。要给赵是一点参与感的嘛, 向他请了安,还坐下来和赵是聊了半个时辰的天。 说起来赵是和荆湖、京西还是有缘的,他当年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是驻节在鄂州一带,“遥控”四川军事。 能够瞧见自己的“旧將”王安节,还这么尊敬他,跑来和他匯报半个时辰的工作,那確实心里面舒坦了一大截。 最后硬是拉看王安节在宫內吃了个午饭,这才高高兴兴的把王安节送出宫来老赵家的那些產业,比如说临安房舍店铺的日赁钱,张巡虽然派人接管了, 但赵是的用度没有短过。一个月总也会给个十万二十万的,反正吃喝赌爽嗨一辈子肯定是够的。还能养活好些妃嬪和乐工吶。 真等王安节再同宰相们坐到一起商议出征滇中的事,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他爹王坚当年乃是寧远军节度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也即步帅,在京中亦有恩信。要不他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土仪干啥,也是为了交际使用。 终於可以好好谈谈了。 入滇的前半程没啥好说的,都不需要嚮导,四川安抚司自己就有走惯了这条严路的商贩。再者田、杨二位土司现在蛮“向化”的。反正他们发现带宋的张巡很能打,兵威很盛,那自然跟著张巡混。 后半段就得靠土司们的面子,以及食盐开道了。寧肯走慢点,甚至走不通去滇中大理的道,別把三万大军折在里面。 多和后方的杜滸,以及田、杨二位土司结好,设置转运兵站,始终控制后撤的通道。要是能顺便观察记录一下当地的道路、人口、关隘情况,那就最完美不过。 至於其他的,三位宰相以及提出此案的金应,完全不指手画脚。实际的军事指挥,全凭张巡的方略,和王安节的临机指挥。 有一种莫名的“正常”感觉! 反正王安节说不出来,但是他能够感受到,类似於事情终於走到了正轨上, 大伙儿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的状態。 甚至於他在对现有的情况进行分析,並且发表自己的看法时,不仅张巡非常认真的听讲,几位相公也是静听。 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 上面的宰相们只负责一个最高决策,中间的人员负责制定详细的计划,组织好后勤,最后前线的將帅带著满满的信心和军资充足的士兵上阵。 还没有开打呢,王安节就觉得自己这一仗能够成功,能够打一圈大大的草谷。不仅魔下的士卒发財,他自己还能够名利双收。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王安节望了一眼上座的张巡,立刻就確定了改变的原因。 合该我张二节帅坐大位! 只是,只是— 老赵家的恩,我父子两代一个在钓鱼城,一个在晋陵城,豁出命去报偿过了。 “韃子马兵眾,我马兵少,还得节帅再援我数千骑,方能对敌。”王安节摇了摇头,趁现在儘量向张巡提要求。 “马兵粮秣需耗大,只能容你带二千骑。”张巡稍微思索片刻,如此说道。 “那还得另配二千滇马,专运马料。”金应原本的计划大伙儿都知道的,但是一匹战马吃得比十个大兵还多,计划得加强。 “贵州道路能走马兵吗?”张巡疑惑的是这个。 “可通行,但只能牵行,怕是无法骑乘。”金应做过调查,知道一些情况。 “韃子能进,我也能进,为免受制於人,还是得带!”王安节不知怎么的, 心中横生出一股胆气来,当眾“教育”起宰相们。 “.—”埃,宰相们並未反驳,只是各自思量。 “就听你的!”张巡算是一锤定音。 “全凭节帅吩咐!”王安节啪的站起来,大声回復张巡。 恍愧之间,王安节突然有一种衝动,他觉得现在张巡沾点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以少师的名义开府治事了,但是到底只是以幕府来管理全国。 对外再喊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那也只有诸葛亮和刘禪能够做到,换个其他人其他皇帝,早晚都得猜忌。 与其这么磕磕绊绊的架屋叠床下去,不如一步到位算求。张巡也没亏待他们老赵家,若是没有张巡的奋战,老赵家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呢。 第595章 595.占城信来好稀奇 第595章 595.占城信来好稀奇 上次是姜才隨王安节往战京西襄阳,这一次就不由他去了,换喜住去。喜住跟著张巡也干了好两年,本身就是探马赤军出身的他,也更加熟悉蒙古骑兵的章法。 喜住非常高兴,得了令就来向王安节报导。一点儿不以自己为张巡的亲將出身而傲,再三表示一切听从王节帅的军令。若有违逆,便是刀砍也受得。 忠!诚! 至於调哪一路军,也都是说明了的,由川兵的王立统一万人,鄂兵的谢光孙统一万人,王安节自统京西兵一万二千人(含喜住二千骑),年底在重庆取齐, 然后趁势出发。 朝廷需要为王安节准备的,只有一些必要的军器,以及购入四千匹川马、滇马的银钱。其他的就看打进滇中大理的宋军们,都是个什么样的本领咯。 说起这个,头前考上了状元,但是选择回老家福建当官的谢翱,得知张巡主政临安之后,给张巡送来了一首《忠诚军的本领》。 戎装衣襟正緋红,恰似临安方朵梅。神州男儿志气壮,中原疆场立功名。 丈八长矛非武器,尺寸短刃能何用。星光斗转千百年,锻铸而成大汉魂。 控弦执锐二十万,细柳驻屯八十营。枕戈待旦肃无声,纵眠犹未解武装。 张巡没拿来用,只是叫人演做舞曲,充当武乐,並未实际发到军中教唱。这会儿还带宋呢,就专唱忠诚军的本领,那实在是有点不忠诚了。 回头再说王安节出征的事,虽然是张巡和宰相们议定的。但是仍旧规规矩矩的先上奏赵是,表示韃虏凶祸在侧,不得不除。现在国家兵甲已足,粮秣有积, 当渡过瀘水,深入不毛,平定滇中,攘除祸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虽然没有决策权,只能够批准,可赵是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增加自己对此次出征的支持。他下令尽取自己的珍玩宝贝,得三十余万,每人十贯遍及诸军,权当是开拔费,教儿即们欢欢喜喜的升拔。 他也算是能克制欲望的君王了,就那点生活费,居然还能扣扣索索的省下来几个,用以奖励军兵。 这事没法拦,给大头兵赏钱要是拦了,张巡还做不做节帅啦? 不过你赵是能够赏,我张二自然也能够赏,区区三十几万而已,对张巡而言连牛九一毛都不算。张巡现在可是有八千方的男人,正愁没地方呢。 让这三万大军把几十方贯的现金,带去缺乏货市的四川,还能促进四川的商品交易。四川好赖也有二百万人,钱货短缺,正好需要补充。 如此,王安节是来得快,走的也快,拢共就在他弟弟王效节家里,住了半个月。王效节还想说和他一起去呢,王安节不肯,一定要他留下侍奉张巡。 王立在四川,王安节在京西,王应节在淮南,王效节在临安。要说不说,作为本代老王家的带头大哥,王安节的部署是相当妥当的。 说明他爹真是认真教过他的,而且教的还不少,他自己也肯学,还有天赋。 正预备送王安节出发呢,广东有一份急报,快船送到了临安。一开始张巡还以为是新会、香山的农民起义扩大化了,毕竟广东本地没有什么强兵,还要从广西的马堃处,借调兵马前往镇压起义。 结果一问广东的急递,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新会亭户农民起义的事,而是更遥远的占城王遣使来求。 占城? 展开广东的急递细瞧,事情倒是也没有多离谱。就是越南的陈朝,在所谓的陈圣宗和陈仁宗的指挥下,对更南方的占城国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 占城王因陀罗跋摩六世(indravarmaniv,《元史》作孛由补剌者吾)实在是抵挡不住,后世越南广南地区的不少城镇已经被陈朝占领。占城方面则是损兵折將,一连的丧城失地,完全处於颓势。 因著占城王乃是臣构所册封的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傅、怀远军节度使、琳州管內观察使处置等使、使持节琳州诸军事、琳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 占城国王、食邑六千户、食实封二千五百户。是以占城才遣使来朝,乞求带宋存亡续绝。 不过占城和中原不通消息,已经有几乎八十年了。上一次来南宋朝贡,应该是嘉泰年间的事咯。大约是现任国人爷爷辈的人物,而且当时和带宋闹得很不愉快。 因为彼时占城有海盗骚扰海南地方,劫夺牛马。更早之前,甚至有抢夺过路商船货物,然后再以货物作为贡品,来南宋朝贡的事发生。 重点是做的手脚不乾净,货主居然跑了,还跑到了泉州,向带宋告发了占城。带宋虽然对金国唯唯诺诺,但是对这些外藩小国还是敢於重拳出击的。 直接喝令占城归还货物,释放被捕虏的外国商人。对於占城王的册封,还大大的延后了。 不过这些事张巡全都不知道,因为带宋也没人知道,都是百十年前的旧事了,哪有人记得? 实在是如今的占城王在越南陈朝的打击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歷史上最终占城成为了陈朝的“駙马之国”,並且降服割让顺州、化州(今越南承天地区),才苟活了下来,又延续了数十年。 眼前这会儿由於没有了元朝三次南征安南之役,陈朝的外部压力大减,对著自己的邻居们是左右开弓。一面打哀牢,一面打占城,且凭藉自身的体量优势, 几乎是压著这两国打。 哀牢什么样,確实是不知道,反正占城被揍得够呛。走投无路之际,终於想起北面还有个带宋在呢。 带宋和安南也发生过数次战爭,此事在占城自修的史书中亦有记载。 为了挽救江河日下的占城国事,占城王派出了王子阁耶僧伽跋摩(jayasimhavarmaniil,《元史》作补的,《大越史记全书》作制晏)浮海而来,向带宋求援。 乞求带宋能够发兵攻打有失臣职,连岁不朝的陈朝。如果带宋能够发兵,占城愿意载运牛米,源源支持宋军进兵。 第596章 596.盐票通行实便捷 第596章 596.盐票通行实便捷 陈朝是什么玩意哦?占城又是哪里的地方?现在奉一张表来,就说自己是带宋的藩属国,请求上邦援救,未免有些开玩笑。 拿著广东急递来的公文,张巡就问几位宰相,以及陆秀夫等元老重臣,一个个都说不认识。不是他们不博闻强记,实在是一个八十年都没来朝贡过的附属国,现在突然跳出来,怎么可能会有人认识。 最后还是派人,一朝一朝的去翻阅典章旧籍,才意识到占城上一次来朝贡, 已经是宋寧宗嘉泰元年(1201年)的事咯。 好傢伙,嘉泰元年?我爹都没生呢。 但现在人家奉表来朝,乞请上国大邦援救,见还是要见一面的。至於什么直接发兵去攻打陈朝,张巡是想都没有想过。 且不提张巡先知先觉的元朝三征陈朝而不克故事,单单是投送兵力到安南, 对此时的带宋而言就是巨大的挑战。 要是歷史上元朝能够在安南站住脚跟,把安南都剃头成了蒙古髮辫,那就没有什么明朝初期收復安南的事了。 或许沐英都不是永镇云南,而是永镇安南咯。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其他几位宰相的意思也是人家奉表来,是这个占城王的一番好意。就算不能够出兵,给些赏赐財货,送他几条大海船,也算上邦的关照。 既然有了决定,张巡就把广州送来的公文交给杨亮节,由他递进宫去,交给赵是审看。临安这边则是发急递去广州,允许广州的地方官吏派遣兵船护送占城王子北上。 如果占城使者隨船有什么商品要出售,一律按照市价,组织地方行商收买。 使团所需的物品,也由他们自由购入,仅有盔甲和马匹两项,不在自由交易的范围內。 倒不是说怕占城能买成千上万的鎧甲战马,主要是维持这么一个禁令。 公文一来一去,人员再北上,使团抵达临安怕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甚至光中二年再抵达也不是没可能,权且不去管他,先管王安节征滇和金应再理盐政的事。 按照张巡的吩咐,在进入贵州之前,王安节儘量做到三日一报。进入贵州之后,十日一报即可。只是报,张巡不干预前线的指挥,纯纯是为了了解前线的动態。 毕竟这一次虽然是去打草谷,可下一次再去,就是要把滇中大理全都恢復到中原版图內的。多收集讯息,多了解情况,才能更方便下一次的恢復。张巡作为最高决策者,需要这些讯息来进行参考。 尤其是想要滇中稳定,得移民三十万户入滇,那可是天大的工程,至少提前好几年进行计划。招募相应数量的厢军军户,並给予数量充分的农具耕牛,协助他们建立有防御功能的集落和驛站烽燧, 让王安节十日一报,已经是张巡克制的表现了。 盐政的事,在金应和瞿霆发的主持之下,也终於开始稳步推进,各地荒废的盐务机构到了恢復和重整。虽然大概率是用金应和瞿霆发的私人,但人治社会嘛,有用是最重要的,沾亲带故等问题都得稍后。 內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那可是流传许久的传统美德故事。 此时盐务经歷了黄震的收拾,瞿霆发的重整,已经进入到金应的全面恢復和发展阶段。金应不单单是要通行盐票,还要將官卖的盐运队伍建立起来。 虽说是忙得脚不沾地,却又非常的高兴。能够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置办起来,是很容易让人有成就感的。 一开始各地的盐商还忧虑自己把钱交给朝廷,兑换盐票,可能又是一场朝廷的大骗局。但在张巡的授意之下,出身军队经理人的部分盐商首先响应盐票制度的构建。 主动將上百万贯的支盐钱交给各地的盐务所,开了一个非常好的头。而后又通过瞿霆发他们家在浙盐盐区內里的人脉关係,动员了部分浙盐的盐商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之中。 一带二,二变四,四四十六,等手持盐票的盐商,非常简便的从扬州等处支领到食盐之后,盐票的便捷优势顿时显现。 几千上万贯的铜钱,那堆起来真像是一座小山。全都换成白银黄金,夹裹在身上又不安全。现在好了,一张人票合一的盐票,就算半道遇上劫道的,也根本劫不去。 票就算是过期了,或者丟失了,只要人还在,缴纳支盐钱的存档还在,就能够重新开票支领。 对於盐商们而言,还真就是天大的好事,对他们行盐,提供了巨大的方便。 一时之间,蔚然成风,盐商们接二连三的开始兑换领取盐票。 “竟有这等呈请?”张巡万万没想到盐票才施行了两三个月,就有人提出新建议。 “希望报解官之后,於临安也可畅行。”是叶李带著金应来的,金应做简单陈述。 说白了就是大商人们发现盐票和自己绑定,还有一次丟失之后的容错机会, 运上两次盐就察觉到这玩意儿好用了。 所以就有人向盐铁衙门建议,他们愿意照旧在地方上的盐务所缴纳现金,但盐票不单单是在盐场和钞关使用。最好也可以在临安这种商品贸易流通的中心城市內使用,即他们存钱,到临安的盐司再取钱。 该怎么交保管费,就怎么交,他们很乐意。等於是让官军帮他们运输巨额现金,將这一风险转嫁给朝廷。他们只是带著一张票来临安交易,轻便简易。 至於直接用盐票交易,倒是没有人提及,因为是人票合一的,盐票不方便流通。 “乐见其成啊,先生。”张巡朝著平静坐在侧方的叶李,微笑问道。 “官民两便,固有之理。”叶李还装上了,搞得他出主意弄纸幣,是为了便民似的。 其实只做到这一步,张巡感觉还挺好的,一般的小额交易,了不得一贯两贯的。以如今最硬的通货大米来计算,一石米也就两三贯钱。春荒和秋收时来去较大,能大到两贯。 《多收了三五斗》里面有米价的充分表现,在秋收卖粮时,糙米五块、谷三块。但是在春荒时一石糙米可以卖上十六块,中间的波动实在大。 老百姓一辈子添置大件,最大的件估计就是房子、田地和耕牛。房子、田地另案处理,耕牛在《宋会要》里有记载“盖一牛之价不过五七千”。按照宋代一贯七百七十文来计算,顶多九贯而已。 也就是三石米的事,这已经是占到人口八成的农民,一辈子能够添置的最大件了。除此之外,几乎不太可能有更高额的消费。 就这交易额,其实也用不太到纸幣。 感觉大额用盐票,小额继续用铜钱,这种模式可能更加的切合实际一些。毕竟宋朝最开始出现纸幣,有一种说法就是四川地方使用铁钱,数额一上来实在是沉重难以运输,才由几家大商人联合起来印刷“代金券”来著。 《清明上河图》里边也出现了用独轮车载运大量钱贯的画面。一贯就是好几斤,买头牛的钱人还背得起,大宗贸易那真就只能车载船运咯。 盐商们因为过往数年支领淮盐无虞,而对以食盐为锚的盐票產生信任,属实正常。现在又通行了几个月,確实好使,自然希望能够进一步扩大使用范围。 让朝廷做他们的钱庄,他们愿意出保管费,教官军押著他们的钱在各贸易中心跑。现在希望各地的盐票能够在临安兑换,那之后就会希望在所有的地方商贸中心和手工业城镇兑换。 清代钱庄一开始也確实只做这些大商人大客户的生意,后来是外国银行衝击,才实现小额开户来著。 想法很好,但张巡觉得不能够急於一时。 封建时代一个政策好坏的判断期,基本上要按年来计算。立刻就进行更易, 反而显得朝廷朝令夕改。所以最好是等盐票运行一年或二年,彻底建立起了市场的新秩序,取得了足够的信誉之后,再行添改。 “这几月,预收了多少银钱?”张巡倒不是说只关心钱,而是了解一下通行范围到底有多广了。 “已有六百万之巨。”金应取出自己的小本本,一折一折的打开,上面记录著各个盐务所收储並解运到临安来的金钱。 “啊—.”张巡不住的点头,提前刮一波明年的钱,能不点头嘛。 “以目前情势来看,越明年,至少能过得千五百万。”金应还粗略的估了一估。 先前估是估二千来方,但是在金应的建议下,四川单独运转了,只是每年上解五十万而已。另外官卖还需要占据二分盐,所以数目有所下降。 说起来,这件事的核心部分,也即淮盐,换个別人来搞,怕是根本搞不动的。 淮盐盐利千万,都是拿来养淮兵的。不过淮兵既我兵,张巡掌了中枢大镇, 迁移了侍卫亲军马兵和御营前军到临安,將忠诚军安插在扬州到临安的沿线。还是那支兵,自然还是用那笔钱。 要是换个別人去干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肯定会为了把一千万的现金完全留在扬州,和张巡对著干。 也难怪叶李只敢对张巡提盐票的事,因为和別人提是根本没用的。除了张巡能够调和两淮同中枢的关係,没別人啦。 “是以节帅当以三年为期,选將募兵,用为军屯!”叶李终於站了起来,慷概陈词。 “是了。”难怪匯报个收支情况,叶李居然还要专门陪同金应来呢。 现在张巡除了从全清夫和赵与芮“继承”来的八千万,还有盐政上预支来的一千多万。那就要进一步为北伐做准备了。 按照先前两次去往大都出使的张逞、杜滸、青阳梦炎和陈文龙所言,河南、 山东一带民生凋,堪称千里无鸡鸣,百里断炊烟。 整个河南现在顶天了也就是八十万人口,这点人口甚至不足以徵发出十来方丁壮为宋军辅助后勤运输工作。 所以想要北上燕云,恢復旧郡,必须要在河南、山东一带恢復大规模的军屯。至少是沿著各主要河流,设置充分的军事配套人员。充足当地的人口,恢復河南的生產。 从两浙调集粮草,再转输到河北前线,实在是个艰巨的工程。但是直接吃河南的麦和小米,就容易多了。 先前叶李和张巡估算,想要充实河南、山东一带的北运河流沿线,至少得有二十万户屯田熟券军和守城厢军。 按照一户平均五口人来计算,得迁移两浙、两淮百万人丁去往河南。上百万人的迁移,就得提前三年开始做准备。 第一年募集,並且在运河沿线將他们安置下来。选用老练的军將,將这些良民百姓,好生编组操练。当然不像是生券勇敢兵那样的高强度的操练,主要是加强他们的组织度。 平时五分屯田,五分守城。战时五分守城,五分从征。野战军是野战军,这些守城兵和屯由兵可以作为辅助人员,拿看弓弩为野战军提供火力支持。 第二年迁移,已经有了营伍的守城厢军们开始逐步往淮河沿线的各处军堡城镇移动。由他们担当各城的守备,用以替换出將要北伐出征的淮兵和其他诸军。 第三年隨征,等大军北上,恢復河南山东各处,依託黄河天险,建立统治。 这些人就在大军之后分批次北上,沿河建立寨堡和军屯。 大军隨驻一年,一年之后,广种薄收,河南大平原千里沃野,只要有水源有日照,不闹什么灾,一亩地再次也能收个六七十斤麦。 加上从淮南转运北上的军粮米,就足以供应十几二十万大军进入河北,同元军或者是击败了元军的海都较量。 便是一时不胜,黄河以南有田亩有军屯,官军也能够站稳脚跟。即便冬天黄河封冻,元军或者海都追击而来,也足资防守,不怕被人一波推回淮河以南。 再行积蓄二三年,又能够继续挥师北上,爭夺故地。 第597章 597.四策募集小军官 第597章 597.四策募集小军官 另外,如果有这次的成功经验,之后再迁移二十万或者三十万户军民去滇中大理,就有了实践经验。可以更加顺心如意的处置移民滇中大理,减少其中的损失。 张巡比之朱元璋,还是有不少优势的。比如朱元璋夺取的天下,是元末大规模混战之后的天下,不论是南方北方,都经歷了大规模的杀掠。有些是明军自己造的杀孽,有些事其他军阀造的。 造成了大片的无人区或者说人口低密度区域,需要进行全国性的恢復。张巡就没这么大的难度,因为虽然宋蒙四十年交锋,把南方也打得精穷了,可除了四川被蒙古屠杀了一千多万人外,其他地区遭受的损失较小。 完全有迁移数百方民眾,到处安置的人口基数。还可以减轻南方各省的人地予盾,缓和阶级之间的衝突。 就是一下要招募二十万户的屯田军和守城军,財政压力大啊。也就眼前这一会子,能够这么玩。没有大財富,连移民实边都实不起。 募兵之外还得选將,得有管理二十方军户的將校,以军法组织他们进入河南、山东一带屯种筑城。相比较於招募二十万户贫民,这才是难事。 百户设屯,千户置所,万户成卫,二十卫环环相扣,一路行到河北。 所需的军官数量何止千百吶,从低到高怕是得万人以上。而带宋现在是没有军官储备的,临安的武学,以及三边的武学,都在长达六年的援襄作战中被消耗殆尽了。此后並没有能够重建,因为临安的武勛集团和三边的军事集团,都儿乎瓦解了。 现在的宋军,完全是在尸山血海之中,一刀一枪浴血新生出来的。和旧宋军有关,但关係並不太大。 原本的培养体系,自然也没有接盘过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旧体系了,旧体系已经宣告瓦解,旧瓶装新酒。 高级军官好办,张巡军中多有能够统带数千人或万人的將校,可从哪儿选这么多中低级军官呢? 从现有的部队里面抽?那是不可能的,影响部队的战斗力。哪有正要开启大战,却把野战军的现役军官,送去屯由的啊?算来算去可能就一个例子,于禁。 至於说用年龄大的退役军官,或者是退役老兵,去担任屯田军的中低级军官?可张巡魔下的部队还很年轻矣, 除开高级军官,已经有五十多的了,比如刘师勇。也有四十多的,比如张世杰、姜才。中低级军官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而已。 当初编组忠诚军,就是用的普陵张氏的同宗子弟,普遍十几二十几岁。等打贏了,这些人基本成为了指挥使这一宋军中层核心军官,指挥三四百兵。 当然许多人也获得了更高的军职,且不去提。只能说张巡魔下的十余万大军,还没到有什么人要退役安置的年纪。 甚至连绝大部分正兵都没到退役的年纪,十五从军征,这才几年吶。怎么著也得服役到个三十五或者四十岁,再退下去当屯田熟券军吧。 那咋整? 放心,不需要你张二想办法。既然你请了俺叶李做谋主,那我肯定就给你提前把主意都出好了。这一次不是什么上中下三策,是直接给出的建议。 想要筹集到数千名,乃至近万名中低级军官,需要多种途径並举,並且广开“方便之门”。 第一为武举,这算是最正规,最合理的途径了。將这两年全国各地参加武举的考生选拨来充当新募军户的中低级军官,这些人能够通过兵书战策和武艺骑射的考校,虽然实战水平如何不知,可他们至少有个底子。 总比直接上大街去抓老百姓要强吧?况且这本身就是国家选拔武官的重要途径,合情合理,中式者管带五十人一百人的,基本都能够合格。 第二为举荐,这也算是合规合法的选拔途径。命令全国各地,在职的七品以上武官,各自举荐一名没有官身的材士到临安来。 当然不是他们举荐来了就立刻授官,而是到临安来参加考试。別得不提,至少得有带领三五十人的技巧,或者是拳头吧。 有本事能把招募来的二三十个军户都打趴下,那这人就能做二三十个人的头。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能把你们都打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乖乖听话,服从管理就是了。这年头的军队可没有官兵一致的说法,犯了军法砍头都是正常,挨俩军棍就更正常了。 第三为垛集,也即从现在旧有的二三十万厢军熟券军军官家庭中,抽选余丁,云集到临安来,进行整编和考校。 前面提过,现在带宋大概是二十五万野战军,二十五方厢军熟券军。野战军的人员编制是不会动的,但是地方上充当杂役和基层治安力量的厢军动一动没啥太大问题。 况且也不是直接抽走这些厢军的军官,而是命令家中有两名男丁以上的厢军军官家庭,必须派出一人前往临安。 耳濡目染,日常奔走在厢军军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带不了五百人的大队,管理二三十人的小队总有点经验积累。 发挥他们从父兄那边学习到的知识经验,好好加入到新募厢军中,总比在家自寻出路要来的强吧。 相军的中低级军官,根本就没有什么恩荫的,也儿乎不可能获取到战功。大概率一辈子都在负责巡城捕盗,或者为衙门盖房子修桥。 挺好,选过来,发送到运河边,组织新募军户修筑军屯小寨和千户堡所。土木人才,在如今那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技术人员。 后世怎么样,那是后世的事。现在你要是专精土木,那高低在军中能够混个官身,荫庇两代人享福。 第四为自效,自打这国家的元號改为“光中”之后,其实北伐中原,恢復故都的宣传,就已经打出去了。 眼下正是號召天下豪杰踊跃投军的时候,真打起仗来,只恨勇士少。让全国各地有勇力,愿意到军前自效的材官们,都到各路的治所去报名。 各地的治所考校之后,除去其中实在不堪的,滥等充数的,其他一律发往临安,来交御前点选使用。真猛的那种,要么拔入侍卫亲军,要么拔入御营前军。 剩下的也別浪费了,好赖算是个勇土,都充发到新募军户之中。指挥使当不了,当个押官节级也不埋没。 不信凑不出几千人来! 反正第一年也没指望他们打仗,甚至都不把他们送到淮南前线去,只是分布在扬州到临安的运河沿线。草集成军,编以营伍。不指望能够野外浪战,听得懂金鼓,辨得明旗號,便算是合格的守城厢军。 新募军户有一年的整编时间,这些筹集来的数千近万名军官,也有一年的磨合熟练时间。 不期待这二十万户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充实河南,就地屯种,供给军粮, 就是最大的作用。 “好!好啊!”张巡甚至拍起手来。 真好,出了事有人直接就把对策主意给想好了,张巡只需要拍板施行即可。 固然有些决策需要顾虑其中的好坏,但眼前这事,显然是利大於弊的。 “此四策虽不出奇,胜在稳妥。”叶李现在已经成了参知政事·枢密副使, 他行事就不需要多“奇”多“险”。 重在稳稳噹噹的挥动十方二十万大军,一步一个脚印的打到开封去,恢復旧都。再收回燕云十六州,那他就功成名就,永垂青史了。 “確实稳当,照准施行。”张巡立刻允许了。 话音落下,就瞧见捧看文稿在门外等候的张楨。刚刚叶李说的荐举,咱张二也是带宋七品以上的见在武官啊,也应该有一个举荐名额的吧。 就把张楨给推荐上去好了,张楨虽然现在跟在张巡身边学习,並不实际带兵,但早晚得进军队的。立刻让他统率一部生券勇敢兵,步子跨的未免大了一些。 况且都是骄兵悍將,他立刻就进去,也未必能够服眾。不如先统带新募厢军,熟悉整编、营伍、操练等军队的基础事务。这也算是学习,而且是很必要的基础知识。 之后张巡北伐,再把他带在身边,立下功劳,就容易分拨生券勇敢兵给他, 叫他做野战军团的统制官了。 另外张楨还不是孤身一人的,他在常州有一帮童子军小兄弟们。都是和他沿著运河种韭菜一起长大的,也算是某种过命的交情。 张巡如何对待一道在常州参与守城的军將,他大约就怎么对待和他一道种菜巡城的小伙伴。 现在那些小伙伴也都长大成人,缺乏的只是歷练而已。先易后难,从守城厢军部队练起,练上两三年,有了经验,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进野战军团。 “张楨!”张巡站起来,直接呼张楨的大名。 “驃下在!”捧著公文文稿的张楨听到张巡叫自己的大名,登时就立正了。 很正常,就算是后世的父母叫小孩的全名,那必然也是有事的。张巡更不必说了,叫全名那就是有军令要吩咐了。 “让你出去带一个指挥的守城厢军行不行?”张巡朝张楨招手,示意他入內回答。 “行!”听到自己终於可以独立带兵了,张楨內心的激动几乎是无法克制的。 即便只是带守城厢军,不是侍卫亲军,不是忠诚军,那也足够了。能够被放出去带兵,就胜过一切。 “好,你现在就向叶相公报导。”张巡示意张楨过来,向叶李大声通报自己的履歷。 张楨身上是有官的,当年常州守城有功,张楨就荫了一个太常寺太祝。后来文资转武资,按例还可以高迁几阶。所以別说当个指挥使了,就算是当准备將, 也並非不可能。 “拜见叶相公。”张楨先把公文文书放到一旁,结结实实的给枢密副使叶李磕了一个头。 因为枢密使李庭芝並不视事办公,枢密院的公务主要由叶李来署理。当然下面还有管干堂上公事和枢密都承旨,不过枢密都承旨是刘源,都算张巡的亲旧。 “好说好说.”叶李连忙把张楨扶起来。 心中暗暗决定,就算名义上是守城厢军,也要给张楨拨生券勇敢兵的,募也要募一等一的好汉子。別人一个指挥三百五,张楨这个指挥能塞六百就绝不只塞五百五。 衣甲器械一定要给最好的,甚至发给的大米,都要今年的新米,保证没有陈米的气味。 倒是军官不需要给张楨配了,张楨自已就有小伙伴们。单单是他的小伙伴们,就能够拉起来至少二三百人。 整一军官教导团。 仔细想想,老张家的下一代也已经渐渐成长了起来,不仅没有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还颇有勇武求胜之心,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莫要懈怠,好好统率。”张巡復又拍了拍张楨的肩。 “明白。” 好好好,张巡连连道好,现场就为张楨写履歷。张楨的祖父情况和张巡一模一样的,之后的履歷也就是参战常州守城等项,张巡也一概知晓。 祖父有功国家,叔父再造社稷,五代名门,只干一个指挥使,已经算是从基层做起咯。 叶李收下张巡亲笔写就的履歷,吹乾之后,对摺收好。当天下午,对张楨的任命就放了出来。因为兵也是现成的,他的小伙伴就有二三百,后面再补充募集而来的壮士即可。 至於其他的二十万户军户,以及一万名军官,分別按照章程,在两浙、两淮等地开始募集。公文发得天下都是,广而告之,张二节帅已经决定要兴师北伐, 募民为兵,次后去往河南屯战。 有得是乡村的贫民愿意应募,毕竟现在宋军既不需要刺字做贼配军了,军又丰厚,还都按时发放,赏赐也足。 不当兵,在家做佃农也不可能长命百岁。不如出去跟著百战百胜的张二节师干一场。 第598章 598.大集屯军一百万 第598章 598.大集屯军一百万 厢军熟券军的军餉,和充当野战军的生券勇敢兵差距极大。生券军月俸绝不会低於三贯半,且衣料、盐巴、俸米和赏赐均不包含其中。 熟券军一个月能够领五百文,就算是很不错了。也就是这种水平的开支,才能令眼下的朝廷下定决心,短时间內急速扩充二十万户守城厢军。 由於张巡不是只招募一个光棍汉来充军,而是希望招募那种携家带口的,有老有小, 男孩女孩一群的。 所以月俸五百文就显得不近乎於人情了,张巡制定的规则是全家应募,七岁以下不论男女,全都不算。 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算是成年壮丁,每个月领五百文加五斗米,衣料和赏赐另算。 男子七到十五岁,以及五十岁以上的,按照半个丁口计算,给与半餉。女子七到十五岁的同样不计入口算,十五岁至五十岁的,按半个丁口算,给与半餉。 全家总动员,只要能来的,就都可以来。丁壮第一年跟著熟悉营伍,认识旗號,第二年就可以去守城,顺道参与从两浙往两淮沿边运粮的任务。 至於为什么十五岁以下的女子全都不计入呢?瞎,也不怕大伙儿指指点点,张巡用的就是十五岁以上女子的生育能力。至於耕田嘛,如今耕田是要下死力气的,女子確实差男子一大截,不能指望靠女子来垦田屯种。 河南大平原,现在就只有区区八十万人口,都没办法把河南的平原土地都种满庄稼。 参考电影《1942》,三千万人口对纯农业社会的河南,还是有压力的。 一千来万人口,农业社会大约养的住,並且能够提供余粮。明代洪武中期,河南大约是二百万人。等到明代万历时,人口预估巔峰就是一千二百万以上。 只不过万历十年以后,河南的灾难就开始了,水旱蝗趟(趟將,马匪土贼的代称)不断循环,人口快速凋敝。到崇禎中后期,农民起义军不断肆虐之后,全河南的人口十不存一,很多州县人口完全消散殆尽。 既然有现成的参考,张巡的目標就是全力恢復河南的人口。这么好的大平原,每年不知道能打多少麦子和小米,凭白空在那里,叫什么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最好是能够在二三十年的时间內,使得河南的人口翻番,快速恢復到四百万以上。那或许不单单有提供大军北上恢復燕云的能力,还有可能借靠运河,支持官军恢復辽东吶。 不过也没必要现在就告诉招募来的厢军们,之后要去河南屯田,先把他们从扬州沿著运河一路安插到临安再说。 倚靠著运河这条血脉通道,即便凭白多出来二十万户人口,也不至於造成饥荒。环太湖平原区乃是此时全国最重要的粮食產区,不遇上灾荒,多一百万张嘴是小事。 幸亏先前张巡在常州,拦住了如狼以虎南下的元军,自常州往下的环太湖平原地区, 生產生活没有遭到破坏。有这么一块基本盘在,单单是徵调粮食,就非常的从容。 倒不是简单的刮老百姓,当下即便是地主老爷在秋收之后,也会將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卖掉,换取金钱。宋代粮食商品化的进程大大加快,算是个好事。 朝廷有钱就能够快速徵调到粮食,而不是像带明那样,不仅没钱,就是有钱也调集不到粮食。卢象升惨吶,过真定,乞求三日粮。结果真定城门都不开,从城上甩下来一包数千两银子,教督师去別处就食。 这要是在带宋,一大包银子掏出来,有的是粮商整船整船的把粮食解送军前。 甚至都不需要麻烦那些神通广大的军队经理人们,民间的粮商就能够办妥这些事。无非就是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罢了。 先前张巡不就已经在购买民间的运力,开始自两浙往淮南和荆湖前线运输粮食了嘛。 钱到位,连飘没都没有,给多少钱,就有多少粮食到三边。当然这中间肯定有点头的, 掺和点沙土啥的。或者有一部分粮食受潮,泡大了之类。 三边前线,现在已经囤积了不下三百万斛粮食。趁著两浙昇平,粮食丰產的当口,继续购买民间的运力,给沿途新募来的厢军户食用。 募兵的条件虽然谈不上多优越吧,但至少像个人样。 如今这天下,谁不知道张二节帅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最是算话的。那说好一个丁每月支五斗米加五百钱,就一定能够支到。 应募者不计其数,给人家当佃户也没啥出路,最后不是饿死就是累死。当兵好歹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只要在官军营內,兵士的饭碗没填满,张巡是不会吃饭的。 吃饱饭,对如今这年头的人而言,吸引力太大了。 短短二三月间,自两浙和两准便募集到了约二十万户厢军,总算下来人口有大概一百二十万左右。老弱间杂,主要是孩子多,符合这个年代的各年龄段人口分布。 孩子多好啊,张巡喜欢孩子。 张楨那一指挥的人马也募齐了,就驻扎在临安城外,张巡还亲自跑去瞧了瞧。等瞧见那几乎六百五十人的超编指挥,以及精强的人马,就知道有人“体悟圣意”。 算了,体悟就体悟吧,反正也就五六百人,不影响大局。且让张楨带著,他既然有心从武,张巡本人又有培养他的能力,肯定要培养培养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 但是规矩还是要立,大兵一旬才有一日休沐,张楨也得守这个规矩,和军士同吃同住,不许回家歇夜。必要时还得同操同练,跟著他们辨认旌旗,听晓金鼓。晓得这兵士的辛苦,到了战场上才能够如臂使指。 所谓爱兵如子,用兵如泥。 想要用兵如泥,平时就得把兵当自己的兄弟手足一般对待。恩义驭人,可效死力。这十余万大兵,哪个不念张巡的恩德? 陪著张巡出来巡视新募厢军的叶李,瞧见张巡是真心实意的在教张楨,一开始却也没觉得有啥。但瞧见叔侄二人聊得欢喜,张楨几乎是以仰慕的姿態望著张巡,叶李突然有一瞬间的恐怖念头。 叔侄二人只差了区区十岁而已,而张巡的两个孩子,一个才会说话,一个更是还在吃奶。父子之间,相差了整整二十六岁。 嘶— 不不不,张巡能张硬弓,能骑劣马,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就这个模样,少说再活个二三十年吧。 二三十年后,不论是张春申,还是张李圆都已经长大了,且已经跟著张巡在军中营中有所操练。並且获取到了部分准南新官的支持,地位稳固。 哎呀,想这种事做什么?越想只会越急。现在张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麾下只有一个军官教导队而已。况且张巡还活著呢,只肖张巡一句话,就算是军官教导队也一样能够擼下来,毛也不剩。 “节帅,明州快船来报,占城使团一日內会抵江口。”一名从吏的稟报声,打断了叶李的遐思。 “一日。”算算占城的使团从广州而来,前后也有二三月的时间咯。 “你且好生统带官兵。”张巡打发从吏离开,便拍拍张楨的肩,叫他务必上心。 “必不辜负节帅!”张楨也是会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不再是叫叔父咯。 “好好好。” 打马回城,张巡把杨亮节和李再兴都喊了过来,占城使者抵达临安之后,会向赵是递交国书和贡品。咱们就正常走流程,没必要立刻就告诉他这个带宋现在是张巡做主。 该有的排场都给到,另外宫中的赏赐要是不足的话,可以提前和张巡明说,张巡会从户部左右藏拨给必要的赐物。 前头赵是不是把自己存的零钱三十几万贯都赏赐给王安节,教他统兵入滇,做开拔钱了嘛。现在估计没多少积蓄,別难为他了。 薄来厚往,上邦天国之礼,这个面子张巡还是要的。 再说了,即便是赏赐,也不过价值几万贯的財物罢了。多数还是丝绸之类的可再生物,赏起来没啥太大压力。 杨亮节应命之后,便入宫去向赵是说明。李再兴走慢了一截,张巡让他记录占城王子和赵是的谈话內容。不是没有人记录,还是那句话,多两个消息来源,互相印证。 李再兴倒是张口问了一句啊,那占城王子会说官话吗?不会说官话的话,他可啥也听不懂。或者要是说吴语也行,可估计占城王子也不会吴语的。 倒是这个年代许多来南宋学习的日本禪僧会吴语,据说还讲得挺好,能够在市肆之內同本地的老百姓直接交流。这些僧人不单单是学走了羊糕一羊羹的做法,其他类似於大酱、酱油、抹茶茶道、豆豉,都是他们这些禪僧学会带去日本的。 后面日本都进行了本地化,衍生出了不少品类的日本食物。有些食物还成为了垄断品,为这些返日僧人的寺院积累了庞大的財富呢。 回头说这个占城王子,按照广州那边的奏报,说国书就是汉文写就的,那估计占城王子至少能够笔谈吧。 想想占城以前是日南郡象林县,也算是汉文化辐射的极限边缘地带,有人学过汉字很正常。要不要配翻译?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从广东那边檄调。海外贸易如此兴盛,肯定有去占城贸易的商人,寻两个来也不难。 占城王子制旻(採用《大越史记全书》的叫法)辗转了半年多,终於抵达了北方大国的都城,一切都令他感到惊讶。 前来江口外澉浦迎接他的宋军,旗帜飞列如云,甲骑精光冲天,数千宋军为其开道, 礼部的官员也非常郑重的迎接了他,並表达了带宋对他的欢迎。 才下船,制旻以及使团眾人,就得到了牛马猪羊、衣裳鞋袜等生活出行必需品的赏赐。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需要买,掏出砂金来,结果礼部官告诉他这都是赏的,制旻实感大国威风。 一路上制旻不断地观察著前来迎接他的宋军,占城和陈朝的战事连年不断,他也是上过战场的,有几分眼光。宋军的模样,一瞧就是真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兵悍卒。只肖这数千人,就能够扭转占城和陈朝之间的战局。 自己这趟来对了! 心中欢喜的制旻行復一日,抵达临安,验明正身,核对国书等项之后,入城安置在班荆馆。之前贵州、播州的田、杨二土司来临安朝拜赵暴,就是入住的班荆馆。所以馆捨得到了修缮,还几乎都是新的。 繁华的临安,同样给制旻留下了丰富的印象。只可惜他仅会写汉字,不会说汉话,没办法即时同礼部官员交流。抓耳挠腮的,挺著急。 等入住班荆馆,有了纸笔,他立刻询问礼部官员,什么时候能够朝拜大宋天子?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宋朝宰相的接见? 早呢,先在班荆馆学习十天中原的礼仪。別得汉话不会说,至少得学会山呼万岁吧。 要不也太草率了,见了皇帝嘰里呱啦说占城话嘛。 没办法,既然礼部官员这么说了,制旻只能作罢。同他一道来的十余名伙伴,立刻坐下来交流见闻。都觉得宋军强盛,绝对是北方大国。 不说压著陈朝打吧,至少也能够极大地牵制陈朝的精力。如果能够说服宋国皇帝出兵,占城就有救了。或者说是能够得到片刻的喘息,整军经武。 占城能够活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玩的。陈朝作为中南半岛一小强,来来回回撕扯了占城上百年,才把占城揍趴下。 只是制旻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態来请求宋国皇帝出兵?是苦苦哀求宋皇帝?还是慷慨陈词,大义凛然?不知道宋皇帝吃哪一套啊。 跪下给人磕头,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他不在乎,他只希望带宋快发天兵,来救救占城。 第599章 599.制旻哀声大哭殿 第599章 599.制旻哀声大哭殿 光中二年,春(1283年)。 制是很快就见识到了一场超过十万人陪他共演的舞台大剧,带宋这番是真显露出了煌煌天威。甲光向日金鳞开,何等的煊赫,何等的威武。 自班荆馆至大內祥曦殿,內外从列九千骑,数万军,衣甲鲜明,人马如龙。 令制是心中震动万分,若有此等盛兵?还需要保国?合该他占城去灭了那陈朝, 全做南朝之主。 可惜又可喜,可惜的是这等兵不是他所拥有的,可喜的是这等兵乃上邦父母之国所有,一定能救他们占城脱离水火。 不过制晏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帷宝座中坐著年轻的赵皇帝好理解,在广州他就听说当今的赵皇帝年岁不长。但御阶之下,独自站班的一员大臣,同样显得年轻,顶多也就是三十岁。 三十岁就算是皇子,也未必能够站到百官群臣的第一排,且单独一班吧? 一连学了半个多月礼仪规制的制,並未从礼部官员口中打探到此时带宋的具体情形。况且占城和带宋八十年不来往了,所知本就微薄。 眼下即便心中有万般的疑惑,制是还是按耐住了,恭恭敬敬的率领十余名使团成员,对著赵是行三跪九叩的臣服大礼。 来求援兵的,自然不会高傲。尤其是瞧见了外头数以方计的精兵甲士,制是只恨自己跪的晚了。早知道北方有这等大国,早该来跪。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应该去大明门外说这个的。 朝会大典结束,自然就是赐宴。赵是的內朝各部门经歷了陆秀夫抄家式的裁减,和张巡蛮横的削除之后,几乎只剩下极少数维持他生活的机构和人员。 像是先帝睡过的那几百个女人,年龄在三十岁以下、无生育的,全部给予千贯妆,发回原籍,自相配嫁。三十岁以上,无生育的,都发到庵堂寺院去。或者也可以去度宗赵的永绍陵守陵。 反正原本上万人的大內宫廷,现在裁撤的只剩下几百人,仅限於服务赵是一人而已。 ,对了,还有个全太后,不过她再过几天会悄无声息的逝世,所以不提。 眼下宫內没有那么多厨子,所以改由临安城內的大酒家临时承办酒席。当年中兴四將之一的张俊请臣构吃饭,就有很大一部分业务外包给了临安几个著名大酒家。不是张俊家厨子做不出来好菜,而是有些绝活確实用得到外头的大厨。比如怎么调出“鲜”味,这都算是厨子间的不传之秘。 请他制是吃外卖,也不算埋没贬低,和臣构一个待遇。 到了席上,制晏才知道独自一班的乃是少师张巡。开府治事,总统水陆诸师,国家的总。不过权臣是一回事,皇帝年幼有权臣很正常,可天下说到底还是赵皇帝的。所以制是在第二天,受召进宫,还是准备好好同赵是表演一番。 赵是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难得有个藩属国来朝贡。以前北宋的时候,大理、高丽一类的国家还有几个会来,等到南宋真是毛也不剩了。 能碰上制晏来一次,赵是確实挺有新奇感,问这问那,风土人物,地方广大。一直问到所来何事?制是当场就给赵是跪下了,边跪边哭,说万望上邦父母大皇帝陛下,能够救小国生灵於涂炭之中。 “哎呀,只是—” 赵是一则没见过这种场面,二则这军国大事,他只有参与感,没有决定权的。 “万岁,万岁——”制晏来这几天,除开笔谈的內容,拢共就学会了乞求上邦大皇帝发兵救我这两句话。 一边求,一边磕头,砰砰砰的磕,磕的脑门都肿了,两行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便是在旁边围观的起居舍人和李再兴,都为之动容。 这人是真来求援啊,不是遭受了莫大的侵略,绝难表现出这般诚挚的感情。 “占婆国求援一事,可曾报知张二节帅?”赵是一面命人把制晏扶起来,一面问李再兴。 “已报知节帅。”李再兴立刻回奏。 “张二节帅可有说法?” “尚未有决断。” “这这这—” 没办法,赵是只能告诉制是,此乃军国重事,须得宰执们会商之后才可决断,请他回到班荆馆稍候几日。 到这一步,制晏也瞧出来了,赵是不做主啊! 宰相?恐怕是那位站班在首位的少师张巡做主才对。最近他对口型,发现好多人都在说张二节帅,刚刚赵是又这么说了。恐怕这个张二节帅,才能拍板。 而在宫外的张巡,根本就没有和宰相们谈论占城请兵救援的事,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已经云集於重庆,正在往贵州进发的三万大军。 王安节率这三方二千人入滇,事前的计划虽然不错,但纸面上的计划和实际的操作,总会有变故的。比如一战德国的施里芬计划,纸面上计划的很好,可最终执行中还是破產了。 入滇之前三天一报,入滇之后十天一报,张巡几乎每天都会看从前线送回的军报。事无巨细,单独看,串联看,生怕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兵凶战危,不可轻忽。 再者那三万二千人里的四川兵、京西兵和侍卫亲军马兵,都是张巡的人马, 少几个张巡都心疼。 正和几位宰相吃饭,顺道论论出兵的事,李再兴派来询问占城求援一事的人到了。 “回復官家,此事容后再议。”张巡就没想过要去救占城,当然再议啦。 陈朝是小强,占城难道不是小强?以张巡极为浅薄的歷史知识,也知道后世的越南前后了数百年才打到湄公河三角洲。 按照这个速度,占城且有时间和陈朝拉锯呢。保不齐陈朝都死了,占城都未必死透。 另外张巡记住陈朝的原因,还挺猎奇的。陈朝为了防止王权旁落,或者外戚专权,直接实行內部通婚。就是哥哥娶妹妹,同父同母的那种娶,和高丽搞“骨品”大差不差。 以至於陈朝到了第三代,就已经出现“智迟”的情况,等到六代陈宪宗时, 已经是个事实上的弱智了,只能粗浅认识几个字,至於复杂的政令,是完全不理解的。年仅十九岁,就因为先天不足暴毙了。 七代的陈裕宗更好,生都生不出了,天阉。而且三十岁出头,也暴毙了。反正落到这老陈家,越到后面白痴就越多,不是骂人的那个白痴,是真的白痴。 就这样的內部通婚,还能够延续將近二百年,只能说老陈家是有点东西的, 確实算个小强。 “怕是—”李再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那占城王子正跪在府门口。” “哈?”张巡不由得放下了饭碗,这演的是大哭殿?还是大保国啊? 像话嘛,让人家一个占城的王子,跪在带宋的臣子门口。说出去,张巡的脸上也不好看吶。 “快去带进来!”叶李连忙瞩咐侍立在门口的侍卫,这帮人真是不懂事。 这会儿也没办法管制夏为什么会知道要跪在少师府门口了,先把人弄进来, 安抚一番再说吧。 本来张巡也没准备苛待这个制是,甚至准备赏赐他不少礼物,教他带回去呢。现在想想,大不了再赏赐他几条战船,顺带给一些强弩革甲。 中南半岛那个气候,给铁甲怕是锈的快,犀牛皮的革甲应该能够保存的更久一些。其他长刀藤牌啥的,如果制是有需求,也尽可以给他带去。 允许他装满儿条战船,怎么看也算是帮他们占城了吧。 未儿,制是被领了进来,他一眼就瞧见带宋站班靠前的诸位大臣,都在厅內,立刻明白自己来对了。也不管谁是谁,先跪下来砰砰碎磕头。一边磕一边哭,还是那一套说辞,乞求上邦父母之国救我小国百姓。 別別別,张巡连忙赐座给他,教他好好坐下说。不会说就笔谈,有什么困难儘管提,大伙儿给你想办法。 诉求就是宋朝出兵打陈朝。 就这么简单。 確实,说说是非常简单的,可是做起来不说难於登天吧,至少比王安节入滇之战要更难。所需要投入的资金和兵力,也绝对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 滇中大理那一块太久没有和中原交战了,都退化的不像样子,被带元七百名骑兵压著五万人八百头战象打。想要击败这样的弱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但是陈朝不一样,他是篡夺了越南李朝建立起来的,且不断地和哀牢、占城交战。王朝初期,武德充沛,还有地利天险。 后世老美在越南都赔了不下十万人,张巡可没有十方精兵赔在越南的本钱。 至少给我们十天半个月的討论时间吧,没有说什么你今天来求,我明天就发兵的事。就算想发,也得准备一番。大概率还需要从泉州和广州招募水手舟船, 从海上保障后勤什么的。 幸亏这个制是不是个蠢人,也没有胡搅蛮缠,只是再三表示,希望带宋救救。 “交州陈氏,实力如何?”叶李瞧得出张巡不想发兵,那么只好他来假模假样的聊了。 “甲兵不过数万。”制晏当然往少了说。 实际上嘛,陈朝虽小,但是红河三角洲地区实际上是包括中国岭南地方在內,整个大片区內人口最繁盛荣茂的地区。十六万平方公里的控制区內,有大约三百万到四百万的人口。 歷史上抵抗元军的陈兵,其总数大约在二十万左右,甚至有可能更多一些。 因为地方上有很多官绅地主组织了大量的民兵参战,这个数字只少不多。 “数万?”叶李何等样人?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乡社团结兵,还有数万。”制晏立刻补充道,他虽然没听懂,但是叶李的语气他能听得出来。 “那就是说,也有十万之兵咯。” “差之不多。” 十万兵马?张巡坐在上头略有沉吟,应该不止吧。就十万人,还是正规军加民兵的总和。这点人能够挡住元军的三次进攻?须知带宋號称雄师百万,不乏有战斗力的军队,都没顶住带元的进攻。 “贵国有多少人马?” “亦有十万!”制生怕自己说少了,也报了个十万的数字。 这大约是实有数字,因为歷史上占城曾经大胜过入侵的陈朝兵。甚至还发动过对陈朝的反攻,一度杀入升龙府城內,纵火大烧。 没有十万大军,还真未必能抵抗陈朝的进攻到如今。眼下不过是屡战屡败, 军心士气低落,且人数上確实不及。 “那可赠予汝主甲兵数方。”叶李自然顺著制的话往下说。 你说你也有十万人,那我送你几千口刀,几千条大枪,再送二三千领革甲, 把你们占城的军队武装起来。你们自己就能够秣兵歷马打回去啦,还需要带宋啥? 大不了带宋再赞助你个一百万贯,很给面子了,一百万呢。 “不不不!”听到这个答覆,急的制是都说汉话了。 “.....” 然后就是一大串嘰里咕嚕,完全听不懂的占婆话,反正在场没一个人能听明白。 急的制是提起笔来就草书,写得飞快。也在现场的金应,就小声问张巡,这个制是恐怕不好轻易敷衍啊。 张巡也看出来了,这个制是真就是不得到援兵不罢休啊。可张巡的兵和钱都是为了北伐中原准备的,不可能分兵去交州。 况且以如今的各项条件来说,打一次交州陈朝,其费未必比出师河南要便宜。大概率费要贵的多,且打下来也未必守得住。 虽然交州也是唐代末年碎出去的,但当地已经形成了相对独立的文化,对汉文化產生了排异。占领之后再行归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唔——”金应舒了一口气。 “哟,看来学士有方略?”张巡看他那模样,立刻就诈了一句。 “啊,没有没有没有————”金应连忙摆手。 “有就说嘛,这怕什么。”金应如此表现,绝对是有什么想法的。 第600章 600.效仿金国减丁计 第600章 600.效仿金国减丁计 “《蒙韃备录》节帅可曾读过?” 金应示意张巡站起来,走到屏风后边,稍稍隔开同制是的距离。这会儿制正在奋笔疾书,应付叶李的询问,一时间倒也管不著二人。 “啊?”张巡读书少,还真不知道这本《蒙备录》。 “稍等。”金应瞧见张巡这模样,就知道张巡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本书。 这可是当年淮东帅府的参议官赵珙所书的重要参考资料,赵珙当年和木华黎谈笑风生,得以知晓了彼时蒙古的各种军制粮政。除此之外,还有诸般蒙古人的传说和可知的歷史记载,都一一具备。算得上当下最重要的对蒙参考书,只不过没有大规模刊印,几十年过去,知道的人还是很少。 转身出去的金应,瞩附在外守候的门人,即刻去自己家里取《蒙韃备录》 来。这本书教张巡瞧瞧,总是好的。 “节帅可知晓金国对韃虏所行之“减丁”?”金应復又转回屏风后,对张巡说道。 “减丁!”张巡如何能够不知道呢,几乎是立刻就懂了。 “误?”金应观瞧张巡的模样,显然是知道这个策略的。 想想也是,张巡和元军打了那么多仗,甚至连魔下的侍卫亲军都有很多夷丁。像是才被派出去给王安节当副將的喜住,就是標准的蒙古人。 “你的意思是·—” “想必节帅也能明白”两个坏种,一下子就心有灵犀,甚至可以说是在这一瞬间,心意完全相通咯。 很显然,金应的想法就是带宋出船出武装,占城出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去北面的陈朝。协助陈朝进行人口优化,全民年轻化的千秋万代大工程。 反正两边和世仇已经没什么区別了,千点烧光杀光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凭藉占城的实力,也不要多,分遣出个百十队减丁队。各自操弄舟船,甚至可以直接僱佣带宋的海船,沿著陈朝的海岸线,一路杀过去就得了。 杀他个十年八年的,怕是整个陈朝的沿海地带,就没有活人啦。要么內迁, 要么就去见他们的老祖宗咯。 別说三百万,四百万人了,照这样十年杀下去,能给他人口直接减半。 陈朝那个地形,一目了然,不言而喻啊。除开沿海地区,红河三角洲那也是完全足以让“海盗”到处游弋的范围。 就中南半岛那个气候,一年有半年在下雨,雨下起来之后红河三角洲大片大片的汪洋之地,別说小船了,吃水两米深的大船都能往里边开不少路。 到时候就鼓动占城人往里面“减丁”去吧,今年减几方户,明年减几方户, 减到后面啥模样,那都不敢想咯。 让制晏回去告诉他爹,別再和陈朝打什么正面决战啦,就干海盗去算了。干上几年,有得是福气让他们占城王室享受。 不论是之后占城夺取了红河三角洲,还是宋军恢復红河三角洲,均可以从容部署,缓缓而行。 双贏! 兵船的话,不论是直接在明州、泉州、广州这些海贸港口订购,还是钱和买百姓的海船,都可以。当然参考適用性,以及制晏还需要回国等波折,在各地订购適用於占城沿海地区的船只比较好。 如今带宋说自己的造船术是整个东亚第一,那绝对没有半点可质疑之处的。 也就阿拉伯或者地中海的航海势力,有其他可圈可点之处。但那都远著呢,单论东亚,就是带宋最厉害。 由带宋出船出海员水手,占城出海盗人马,杀去吧。 至於海员水手的来源,金应甚至都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这会儿马堃不正从广西调兵去镇压广东新会、香山的起义军嘛,先干两仗,削一削起义军的心气,顺道也帮起义军年轻化。 等起义军的心气被削了,就招抚,弄个万把人,或者数千精壮。操训个半年的,本来就有基础的这些起义军,基本上都能成为合適的水手。 反正也不需要他们再上战场去杀陈朝的兵,操船水而已,问题不大。让制晏给他们开,或者不开也无所谓,可以去陈朝自取的嘛。 千上十年八年的,如果这支水军还愿意回带宋,那带宋直接获得一支经验丰富的水军。不愿意回,只想跟著占城干也没事。占城和陈朝已经杀红眼了,一样会派出这些水军,和陆上的大军,一道攻入升龙城。 攻入升龙之后,还不是要啥有啥? 愿意取升龙的土地,那就从广东、福建迁移几万户,有个几十万人就能在杀成白地的升龙成为新的主体民族。要是不愿意取,也无所谓的,反正没了这块地也不会咋样。 也就是到了后世,这地方有更多的经济、军事和政治价值。如今在带宋这里,排位远逊於中原和燕云十六州,甚至逊於西夏那一片的养马地。 在有能力武力征服和移民屯种的前提下,以上地区如今的价值都远胜於升龙。反正不能因为张巡这个穿越者个人的喜好,就想著去恢復所谓的汉唐旧地。 要是全恢復,张巡得打到能看到极光的北极圈附近,以及在喀布尔阅兵,甚至要去波斯边界晃一晃。 算了吧,还是让百姓多休养几年。 占城和陈朝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先闹著。一切都得十年八年之后张巡驱逐虏,恢復中原再说。眼前金应也就是这么一想,若非张巡追问,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就这片刻功夫,金应的伴当从他家中把《蒙备录》取了过来,交给张巡阅看。张巡把书掌在手里,並没有立刻急看看,而是反覆的打量金应。 如果金应是个浙东人,张巡就要问问他祖上有没有和老贾家联过姻了。贾的后代有人跑路到江南的,在南朝颇有几个人老贾家的后代当到过刺史將军一类的大官。 算上今天这个主意,金应回来临安之后,两次军国大事,两次都挺“有伤天和”的。 不过在华夷之辩已经逐渐兴起的宋朝,先后面临契丹、女真和蒙古三次大规模的外族入侵,汉族的许多儒生士大夫显然並不完全把外族当人看。 包括咱们手中的这本《蒙韃备录》,赵珙直呼蒙古人是蒙韃,韃虏和夷狄禽兽有何区別?在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別的,都不算人。 至少在理论层面上,不算人。 但像金应这样,能够將不把虏当人看这种事掛在嘴边,並且以军国大政的形式说出来的,还是很少。 反正张巡接管临安中枢大政这一年,高级官僚和有名文人士大夫当中,唯有金应一人是这样“赤(屏蔽)裸”的。 老金你有没有兴趣开宗立派? 话到嘴边,张巡还是忍住了,眼前这会儿说什么开宗立派当“金子”的事? 得把制是给敷衍过去,叫他別在这纠缠了才是真的。 “这样吧,贵使容我再考虑几日,一定给出答覆。”张巡从屏风后走出来, 当看制是的面承诺道。 一旁的叶李把这句话写到了纸上,制瞧了,原本还急的嘰里咕嚕一大串, 立刻闭住了嘴。先是把纸捧到手里,隨后便朝张巡磕头,砰砰碎三个响头,地砖都有回声。 “望张二节帅速救我百姓於水火。”制晏写下这句话,便起身告辞。 等把人引出门外,张巡还嘱咐李再兴,回去的时候顺道给人家找个大夫,弄两贴消肿的丸药给制吃。 “想必金侍郎同节帅,有所得啊。”叶李当然瞧见二人在屏风后密议,等议完再出来,张巡便答覆了制是。 “说不上,点到为止。”张巡摆摆手。 午饭被制打搅,这会儿饭菜早就凉了,张巡就瞩附厨房再去做几碗面来。 天气尚寒,哪里能够吃凉的。或者不吃麵,吃糟元宵也行,加点干桂,说白了就是甜酒酿。 瞩附完厨房,张巡这才把金应的想法合盘托出。本来张巡就准备赏赐给占城王財物兵甲的,甚至连战船也不是不能赏赐。 现在无非就是多投入个一二百万贯,帮占城人打造百十条减丁船。招募几千名水手,拉著他们走水路,到处去袭击陈朝罢了。 实际打仗的还是占城人自己,带宋最多最多,在雷州半岛或者海南岛上建两个船坞,方便占城人维护兵船。一条认真建造,妥善维护的兵船,开个二三十年轻轻鬆鬆得,绝对能够度过十年八年的袭击生涯。 其他全凭占城人发挥,看这个制是就挺像样,至少挽救他占城国的信念是坚定的,態度是决绝的。而且这人挺有判断力,这不是听说张巡掌权,就毫不犹豫过来磕头了嘛。换个別人来,说不定还得迟疑半天呢。 “倒也不错.”叶李一听,这法子確实对带宋没啥太大的要求。 就让占城和陈朝相爱相杀去吧,別打正面大决战,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帮陈朝的百姓都剃剃头。 爭取帮陈朝去农村化和去海滨化,人口都跑路到有重兵防守的升龙府,然后养活不了这么多人,饥荒再瘟疫,那简直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主要是开销不大。”张巡说这话其实算是有点冷血的,但反正死的是陈朝人,那对带宋而言,主要就是算经济帐了唄。 每年补充一点军需物资给占城,不了几万贯。虽然大概率得到的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除非换种。 能咋办呢,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糟糕。 面上来了,议了一番这种事,张巡只觉得飢饿。一大碗面吃完,甚至都不觉得饱,饭后又来了一大碗甜酒酿。这才觉得浑身起暖意,舒坦了不少。 其他人这会儿也吃完了,张巡便命金应和姚回去算算,招募广东新会的起义军五千人要多少钱?打造百十条桨帆並用的减丁船又要多少钱? 不用过分的详细,大差不差就行。先前张巡甚至愿意打发给制晏一百万贯, 让他回家继续和陈朝拉扯呢。那现在为占城上一二百方,也不算超支。 另外也得去信给马堃,只要帮新会起义军年轻化就行了,別赴尽杀绝。这要是都杀没了,现成的沿海水手就没啦。 眾人辞行,张巡让叶李留下片刻,现在就咱两个人,你觉得这计划咋样? 叶李凑到了火盆前,就说这主意挺好的。反正既不影响张巡北伐中原,又不销巨额军费。唯一的不足之处嘛,就是有伤天和。 不过叶李也不是怕伤天和的人,他都同意了王安节去滇中大理打草谷的建议,眼前这个又有什么区別呢。 只不过叶李还是做了一点补充,那就是在对待制是的態度上要儘量的软化, 哄著这个制晏。瞧样子,制晏还是沾点刚强的。想想也是嘛,也就刚强的人才会拼死抵抗陈朝的入侵。 他或许指望的是带宋出兵十万,直接和占城连兵,打大规模的军事决战,纵火烧討升龙城,彻底绝灭陈朝。等听到带宋这边的计划,保不齐他会觉得这都是旁门左道,没啥鸟用呢。 死板不变通的人,古往今来,数之不尽。 所以还是得和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生分说。告诉他什么叫“此消彼长”,每多杀一个陈朝的男丁,占城的实力便增长一分。 组织百十个减丁队,每队一二百人,或者二三百人,既方便快速流动,又有足够的战斗力。 地方上的民团乡勇,遇上有组织的正规军,一二千人未必打得过二三百官军。这就是所谓的一个马穆鲁克可以轻易的打败一名法兰西驃骑兵,但一百名马穆鲁克就打不过一百名法兰西驃骑兵的道理。 碰到陈朝的乡村就帮他去农村化,碰到陈朝的官军就快速转进。 占城再是不堪,也有数方“精兵”吧。至少是在中南半岛本地堪称精锐的部队,分出八千一方的,拿来干减丁。所发挥出来的效用,比他们堂堂正正去列阵迎敌,或许杀伤的还多呢。 第601章 601.贵州捷报飞传来 第601章 601.贵州捷报飞传来 赵昰还遣人过来和张巡说,这制是不远万里自占城而来,就算不派兵去救, 也別因为此人的某些冒犯,而难为於他。心思还挺细腻,既知道张巡不乐意派兵,又关照到了制晏。 回头张巡就告诉他,朝廷准备派遣水军前往支援,但具体如何,还在商议之中。 颇有参与感的赵昰还挺惊讶,他虽然做不得主,但很清楚张巡现在已经把北伐中原的旗號打了出来。不仅將年號改成了“光中”,还不断地进行各种军事准备。提拔並重用主战派官员,舆论上已经开始转向。 在此等大事面前,居然还有能力派兵占城? 於是赵昰轻车简从,就出宫跑来了张巡府上。嗯,提前打过报告的。正常来说,他是不被允许出宫的,但经过李再兴的批准可以。 带宋的皇帝出宫,看什么活动。宋理宗赵的仅有的亲生女儿瑞国公主嫁给杨镇之后,就住在宫外不远处,赵的就经常著常服跑去看女儿。需要讲排场仪仗的时候就讲,不需要讲的时候,带上三五个人也敢出宫。 只是瞧见少师府门口车马盈门,而宫中人影日稀,赵昰多少心里面有点不舒服。 不过能咋办呢?张巡的拳头太大了,把自己弟弟赵湿都给捶走了。不过, 瞎,那什么是吧,不把赵湿捶走,还轮不著咱呢。 熬唄,张巡比赵昰大十几岁,谁熬死谁还不知道呢。 左右门廊的百十名官僚瞧见赵昰来,自然恭敬的行礼,因为提前有通知,所以今儿不是办公厅主任包圭来接待了,由赵孟来接待赵昰。两人都姓赵,三百年前一个爹,观感上总归更加舒服一点。 张巡也站到门口迎了迎,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高低人家也算个皇帝,虽然是个傀儡皇帝,可曹髦的故事,张巡不想尝。 入內坐谈,赵昰表示自己还是第一次来张巡家里。以前都是在宫中或者营中见张巡,第一次到张巡家,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嘆。 爱卿所居甚是俭薄! 不仅比因为赵湿要大婚,所以提前粉刷一新的皇宫要简陋,甚至比不过赵昰舅舅杨亮节家的屋舍。杨亮节的钱还留在兜里,本著给自己才是真的,自己死了儿子保不齐就被张二抄家的心態,最近正在使劲当中。 房子能住就行,有那两个子儿,不如拿出来多买二斗米,送到淮南军,预备给北伐的將土吃。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面上张巡只说军国事务实在繁急,根本来不及享受这些。幸亏还有好几位宰相,和一个运转早就成熟的幕府机构协助,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工作人员,张巡学诸葛亮连二十军棍的事都要自己发落,迟早累死。 “国家大事,尽委於卿,卿实在操劳。”赵昰倒也不是混帐玩意儿,他也出过临安,当过大元师,还和赵与芮学习过一些政事。 尤其是瞧见过文天祥那从早忙到晚,既要敷衍皇帝太后,又要和臣僚缠斗, 还矢志不渝的推动北伐,累都累死了。赵昰很清楚真要总揽大政,就得有四十岁,甚至是三十岁暴毙的心理准备。 “不敢。”张巡还朝赵昰拱手吶。 “占城制晏一事,卿可有说法?”赵昰主要来就是问问这个事的,他也不纠结张巡到底哪天累死了。 虽说是早点累死早好,可他至少懂一个道理,別把心思全放在脸上。心中暗暗期待即可,一旦表现出来,他可还有个弟弟叫赵呢。 先帝有三个儿子,轮著用都能用上好几年,赵昰才不会过分的囂张。 “先发水军一二万,抄略交州陈氏州县,惊扰其地方,疲其兵士,中原恢復之后,再行攻略。”张巡简单说了说这个策略,把“减丁”的目的稍加隱藏。 “此乃隋破陈故事。”一侧的赵孟小声的告知赵昰。 隋文帝杨坚为了统一全国,一方面打造战船水师,一方面连续在江北淮南调动军队,伴装进战。惊骇的江东南陈连续多次组织大规模的兵力来进行防御,不仅极大地影响了南方的农业生產,也使得南陈的军队疲惫不堪。 有点类似於狼来了的模式,多搞几次演习,南陈第一次第二次还全力应对, 之后就累了,逐渐玩不动了。等到隋军真的来灭陈,陈军的反应確实有些不及时,甚至主力还被隋军给切断开来,首尾不能相顾。 “原来如此·——”赵昰恍然大悟。 他之前是和赵一起上学的,学得也都是正经的经典,师傅们讲得也算不错。但毕竟时日尚短,很多歷史內容是没有讲解到的。况且这內容更多的是偏向军事方向,讲治理国家,安抚百姓还来不及呢。 “正是此谋。”张巡頜首,能套前代的皮,那就套前代的皮,方便洗白。 將来歷史书上大概率就不会写张巡暗示制是去帮著陈朝,进行人口年轻化的工作了。顶多就是写两笔效隋朝故事,轻易带过。 至於为啥十年后陈朝人口少了几十上百万,那谁知道呢? “卿有良谋,可早同那制晏说道,余望其救国心切,是个良人。”赵昰也点头,甚至用余这种更加日常化的自称,而不用朕。 其实明朝皇帝一样,朕、余、我都是混用的,看场合吧。只不过就是“朕”这个自称专用了,导致很多人以为皇帝只用“朕”。 “须得募两广之兵,另得打造海舟,还需时日。”急什么?我都不急,你急个屁。 你小子今儿该问得也问了,该看的也看了,差不多得了,早点回宫里面抱俩宫女睡觉唄。不行就看看书,读史明智,把我熬死呢。 “节帅!”赵昰还没回答,外头突然有侍卫亲军马兵高呼。 叶李朝著外边示意,没瞧见这会儿张巡正和赵昰聊军国大政呢嘛。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跑来报告? “贵州大捷,贵州大捷!”侍卫亲军马兵得了张巡的嘱咐,贵州的军报就是张巡在睡觉,一样要叫醒了递上来的。 管你这个那个,什么赵昰,俺女真蛮子根本不认识,就认识俺家张二节师。 “快呈上来。”张巡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连赵昰都挺新奇,这贵州已经大捷了? 紧隨著张巡站到门口,赵昰探头探脑的望著军报,而侍卫亲军马兵把军报捧呈给张巡之后,便恭敬的站到一旁。 打开急递送来的军报,一目十行,具体情况便已知晓。其实打得也不是什么真韃子,是受了元朝札委的部落头领土兵。 自重庆南下,走綦江,就能到思州、播州的田、杨二位大土司境內。这二位现在一门心思跟著带宋混,沿途为宋军提供粮食,还派人指引前进,非常顺利。 二人甚至派了数百名翻山越岭的好手,跟隨在王安节军中,充当先头探马。 贵州群山,马兵还真不如这些本地的土司兵能钻。王安节也乐意接受这数百名土兵,一路往前开。 再往南就是贵州,在元朝被叫做八番顺元等处军民宣慰司都元师府,在宋朝则唤做大方谷落总管府。或者也可以叫罗甸国,抑或是水西土司地方。反正就是这一片,因为宋元都未事实上建立直接统治,所知甚少。 宋朝对此地是彻底失去了官方联繫的,元朝则多次派人招抚,还给与札委, 並馈赠了不少金珠宝贝。於是贵州土司阿察便选择跟隨元朝,抵抗宋军的进攻。 毕竟带元派人和阿察说,带宋来了那就是要爭城杀人,打破贵州等处,夺了他们家基业的。 远远瞧见宋军兵马如云,来者不善,阿察自然信了。在蒙古骑兵四百名的支援下,发动八十余寨山民土兵,前后不下四万余眾,准备好好和宋军碰一碰。 深知这些山民剽悍,又善用毒弩的王安节,在播州兵的协助下,先是大量预备藤牌。次后又配置了不少解毒用的药剂,还派人去和阿察“谈和”。 阿察的祖上,也就是普贵,於宋太祖开宝七年(公元974年)亲自赶到开封去朝拜赵匡胤,被封为贵州刺史(一作矩州刺史)。论理他们家也算是宋臣,不过两边不来往也许多年了,现在只要重新恭顺,带宋可以赏赐给阿察白盐一万斤, 马五百匹。 哇哦,一万斤盐误,登时让阿察动摇了起来。 平时想要弄到一万斤盐,那是千难万难。现在王安节向他允诺,只要降了宋,每年另外再赏赐五万斤盐给阿察。阿察只需要稍微进贡点硃砂、白银给带宋,双方就可恢復旧睦。 安堵如故! (《史记·高祖本纪》刘邦入咸阳后废除秦法,宣布“诸吏人皆安堵如故”) 发觉原本气势汹汹的贵州土兵停下了进战的脚步,王安节立刻抓住战机,以播州、思州兵为前驱,四面大喊阿察魔下某某头人已然降宋,或者某某头人已经率兵撤退,动摇其军心。 而后以勇悍轻捷的川兵为核心,猛攻阿察魔下诸营。阿察本人驻扎在一块被称为骨龙坪的地方,左右头人也各占要道。很可惜军心一动,宋军汹汹而来,火箭连发连射,四面纵火,烟雾升腾,军伍大乱。 锣鼓声,响炮声,喊杀声,以及被两名士卒就轻易的带著送到阵前,效果不大,却非常嚇人的碗口声,震骇的贵州土兵四散瓦解。 四百名蒙古骑兵夹裹著阿察就往后跑,偏偏其子阿画还在营中,阿察不肯走。蒙古人哪里容得他这般迟疑,眼下一败,还得靠著阿察的名头打回来。於是二话不说,便將阿察裹挟而去,四万余土兵登时总崩。 宋军及播州兵、思州兵趁胜大进,兜捕贵兵。散落与山岭间並逃散的有一二万;自相践踏而死,或为捕虏的,亦有一二万,最终只有三数千人护卫著阿画退保石人山(今贵阳市白云区)。 不想多造杀孽的王安节立刻遣使去招降阿画,表示仍愿修復旧好,与阿画约为兄弟,保奏其担任贵州刺史。 阿画心存疑虑,於是王安节亲自袒开胸襟,不持刀兵,赶到石人山下,再次劝降阿画。阿画为王安节感动,当即下山与王安节约为兄弟。罗甸八十余寨在阿画的率领下,向宋军降服。 王安节当即赠予他食盐三万斤,作为带宋赏赐之费。又將捕虏的万余名贵兵释放,交还给阿画。 由此阿画诚心降服,並引三千人为王安节嚮导,进攻元属之普定、普里,当然宋朝方面仍旧称呼为始安县、望江县。 大兵有人引路,飞速前进,元军並未在普定等处设置守御。一则元军兵少, 二则贵州一败,军心大墮,无法固守。 一直开到曲靖,元军才鼓动起滇中土兵六万余,元军三千八百骑,前来同王安节溺战。 把王安节放到曲靖,也是纳速剌丁希望拉长宋军的补给线,设法截断宋军的粮道,进而搅乱宋军的军心,取得胜利。 很可惜,王安节和阿画约为兄弟之后,得到了贵州的粮食补给,沿途分遣官军,设置粮站,又有贵兵协助,往来巡弋,颇为严整。 不过纳速刺丁想的也没错,因为王安节走到曲靖之后也確实只有一个来月的军粮,不可能打什么持久战。只有打破了曲靖,才能够进入滇中,大肆抄略,好好地打一打草谷。 两军遂於曲靖会战。 身在临安的张巡,只知道王安节在贵州黑羊箐大捷,击破了罗甸土司阿察之兵,已经可以长驱入滇。 详细的斩首缴获內容还在路上,王安节请求朝廷儘快派遣使者前往贵州,册封贵州刺史阿画,以安定整个贵州的局势。 “好极好极!”张巡瞧完军报,那是万分欢喜啊。 果然王安节是可以託付的大將,率三万眾斩將夺城,无往而不利。前番在赣州如此,今日在贵州又是如此。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站在张巡身边,也瞧完了军报的赵昰,同样很欢喜。 第602章 602.册封阿画有参与 第602章 602.册封阿画有参与 赶紧派个人去贵州,隨便谁,要那种会做人能办事,而且不颐指气使的,去册封那个什么阿画作贵州刺史。赏他五万斤十万斤盐的,再赐上几百匹彩绢,教他晓得带宋现在有钱有兵。 左右自无不允,按理来说应该让阿画学他祖宗普贵,到临安来受赏的。今时不同往日,这人能够降顺带宋,那就是好事,不求什么亲自来朝了。 只希望这个阿画能念此番被带宋暴揍的恩情,下回宋军再入滇,夹道欢迎, 顺便备上两万解军粮,以供大军食用。 “还需得加贵阳军节度使,上柱国、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御史大夫,食邑五千户。”一旁的赵是听张巡只说封阿画贵州刺史,主动张口补充。 “啊?”张巡先是一停,立刻又意识到確实应当如此。 “贵州管內经略处置使,嗯?”赵是瞧见张巡偏头过来望自己,便停住了。 “陛下倒是深通典章制度” 张巡这话不带什么特別的感情,就是觉得赵是还挺厉害,能记住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赐官。 受带宋的册封,不就是图这里胡哨一大堆的名衔,借靠这等名衔来哄抬自已的比价,於土司境內树立权威嘛。 尤其是在宋军刚刚打破罗甸诸头人土兵的情况下,一个带宋册封的官爵,在贵州是能够值上几个价的。 “不敢不敢不敢。”赵是还以为张巡意有所指,连道不敢。 “哈哈,陛下亲笔擬定罗甸头领阿画官爵吧。”张巡笑了笑,引赵是坐下, 亲自为他研墨,请他將需要册封的官爵一一写明。 不知道的人,瞧见这幅画面,说不准还以为张巡和赵是二人君臣相得呢。但有一说一,张巡毕竟以前不学无术,確实不如赵是在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情上熟练。 人家当年作为度宗赵庶长子,也確实学过一点,对这种爵赏一类的东西, 算是门清儿。反倒是叶李或者姚,这种实务官僚上来的,不太清楚该怎么封。 毕竟带宋根本没几个外藩或者附属国需要封得了,没有这一份经歷,谁能够把这一套东西,按照高低远近,服属大小,给他套公式背下来。 “节帅,谁去贵州册封呢?”姚嵩瞧见张巡的墨研得了,就张口问。 “让青阳学士去吧。”张巡当即想到了青阳梦炎,上次去大都,任务就完成的很好。 非常顺利的把吕文焕、吕师夔、范文虎他们要了回了,应对也相当的得体。 眼下这会儿去贵州,就需要一个胆大心细,应对妥当的人。毕竟阿画在贵州,掐著王安节从云南后撤的道,需要一个能够忽悠人的使臣去。 “要封罗甸王吗?”赵是写到五千户,停下笔来,抬头问张巡。 “有没有先例?”张巡现在是在带宋的框架之下玩,面上还是要守这个框架的。 “有!”左右宰相不答,倒是专门过来负责接待赵是的赵孟即答。 “何处?” “自杞国王,或为乌蛮,也做弥鹿。”赵孟立刻指出了一个在滇东、黔西南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赵是和张巡,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其实也很正常, 因为这个国家已经灭国超过二十年,属於是被带元征服滇中大理时,楼草打兔子,一道消灭的地方小政权。 该政权位於大理和带宋之间,原本也只是小部落而已。但因为南宋中后期没有办法从青海一带获取到“西马”了,所以转而寻求获取“广马”。也即从广南西路通过边境贸易,获得的滇马。 由於贸易量大增,以至於自杞这个小小的边境部落,在三十余年內做二道贩子发家。每年所得银绢不下二十万,由是雄踞西南,成为地方数千里的大国。 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记自杞“有精骑方计”,吴做《邕州化外土俗记》亦言“胜兵十余万”。 为了拉拢这个所谓的自杞王,宋朝廷便赂以重金,示以诚意,封为国王。每年从自杞国得到三十一纲,三千五百匹马。而后又增加十纲,买马不断。 反倒是更北一些的罗甸国,也就是现在说的贵州刺史阿画他们家,没有办法参与到滇马的运销之中,多次为自杞国击败。渐渐有成为自杞国外围势力的態势。 不过这一切伴隨看蒙古的入侵臭然而止了,自杞国大约在1260年前后,被元军攻灭,残部四散。本来就是部落制大联盟的体制,现在已经算是崩成一地了。 甚至有部分人,还投靠了元朝,成为元朝的土司头人。 在座的三位宰相,都是四五十岁,二十儿年前他们要么还是个大学生,要么就刚中进土,搁不知道什么村里当县尉呢,哪里晓得这等军国大事。 等他们进中枢,或者能够接触到中枢的消息时,自杞国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广西的军报里,也根本不提什么自杞国咯。 “既云自杞国地方数千里,那封做国王也就罢了,贵州嘛——.”张巡稍稍迟疑。 “也封国王吧!” 想了想,后世的带明,李成梁砍了儿千个蒙古和女真的首级,也就封了个流伯。但是对於蒙古来降的部落首领,有个几千帐,就能够封王,什么忠义王、忠顺王之类。 外藩和国內到底不同,外藩的王和国內的王也大相逕庭。与其扣扣索索的, 连个罗甸国王都不捨得给,不如就顺水人情送了。 改土归流是个大工程,一代人完成不了的,得循序渐进。现在的首要目的是稳住贵州,也即罗甸国这一带。那封个王,让他心向带宋,心向中原王朝,总是好的。 等中原的汉文化逐渐传播到当地,移风易俗,內外交流愈发频繁,中原王朝对边疆的控制也逐步加强之后,再慢慢改土归流。 “行,那就封罗甸国王。余记得须用龟钮金印,持节往封。”赵是提笔在纸上写下罗甸国王等字,顺道提醒张巡。 照准去铸一枚来。”张巡隨即吩咐一旁从吏。 日本不是有一个“汉委奴国王印”嘛,中国这边也有一个“滇王之印”,张巡前一世在网上瞧过两枚金印的图片。一个龟钮,一个蛇钮,据说还有骆驼钮的,是带清册封南掌国王的银印。 汉代的印稍微小一些,等到明代就大了一点,有所谓的“日本国王之印”。 万历皇帝册封丰臣秀吉来著,只不过丰臣秀吉没要。 但是当年的赐服啥的,全都保存的挺好,其衣裳的形制,补子的图像,都算是非常重要的歷史参考。 “形制大小?”从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王在带宋也分王、嗣王、郡王,每一级用的印大小都有区別,肯定得问一问。张献忠的“宝藏”里不是就有个蜀世子宝嘛,说明王和王世子的印还不一样。若是办岔了,张巡怪罪怎么办。 “应照郡王例。”赵是瞧见张巡望自己,便张口回答。 也算办成一件事,赵是很有参与感,好像真是他册封的贵州刺史阿画。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面上笑意吟吟的,显然觉得自己今天没白来。 “官家就在臣舍下用饭吧。”瞧瞧时间,也到中午了,张巡得客气一下。 且不提歷史上臣构专门去张俊家吃席,单说眼前这会儿,正好让赵是瞧瞧大臣们平时吃得都是啥。免得觉得他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连饭菜水平都一般。 “也好,也好—” 赵是这会儿正高兴看呢,立即答应下来。 几位宰相,並金应、赵孟等大臣,都落座於厅內。张巡把自己的主座让给了赵是,自己坐到下侧来。由於提前通知了今天赵是会来,李淑真提前有所准备。倒也不再是三菜一汤一甜点了,凑了八菜一汤一点心一甜酒。 即便如此,和赵是在宫內吃得还是不能比。赵是瞧见一席一席端上来的小桌,还说诸位爱卿平时牛饭就吃这些,確实简朴。 大伙几笑笑,都说来这儿是为了办理公务,並不是来吃饭的,有这些就很好了。赵是听了,却也点头,但並未多说。 说句实在的,一个统治者吃点穿点玩点,这些开销在整个帝国的財政体系中,那真是九牛一毛的支出。和什么大造奇观,或者万里微操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如果皇帝只有吃饭的爱好,再怎么钱,也不过在战场上送掉十万大军。 简单吃完一餐饭,赵是高高兴兴的回返大內,眾人散班,日记上可以记一笔今日无事发生。 远在滇中曲靖的王安节和纳速剌丁的决战已经开场,宋军只有二万七千,另外五六千都留在了贵州到曲靖的道路上,用作后卫。 另外还有贵州兵三千,播州兵五百,思州兵五百,位於宋军的左翼,並不充当主攻或者主守。 能到就行! 望见对面元军三千数百骑,王安节非常庆幸自己从张巡手里要来了喜住以下二千骑。半道上还损失了一些马,幸亏在重庆和贵州补充了一波,这会儿人人都有战马和驮马,倒也算是一人双骑了。 对於土兵,实际见识过罗甸土兵的战斗力之后,王安节心中便有了计议。元军所依仗的,也就是那三千数百骑的蒙古回回骑兵。至於六万多滇中各族的土兵,实在是不值一提。 看样子绿绿,也有长刀梭鏢,可衣甲器械等,完全不能同当年与唐军和吐蕃军周旋的南詔国相比了。许多所谓的土兵,不过是將部落中的精壮男子抽出,自带装备,便跟隨上阵。 思索片刻之后,王安节下令鄂兵结大阵,树坚盾,只守不攻。因为鄂兵骨干出身谢光孙的殿前兵,衣甲极为精良,土兵的竹弩木弓,根本无法洞穿,正適合守。 川兵勇悍轻捷,举大藤牌,用单刀,於鄂兵大阵两侧伺机而动。一旦敌军出现动摇,便急速出兵进战,打垮敌军。 襄阳兵不做什么总预备队,立长枪大阵,拉长宋军的正面,限制元军骑兵的运动。参看曲靖的地图就知道了,从普安到曲靖的道路,就是后世沪昆高速富源县到曲靖市霑益区这一段,两山夹谷一条道。 进入曲靖之后,才算是豁然开朗。纳速刺丁並没有把山谷堵死,而是开了一口,放宋军进来。意图也很明显,就是凭藉自己魔下人数眾多,且土兵擅长翻山越岭的优势。打正面顶住,步兵溺战,骑兵牵制,分遣人马翻山越岭去堵宋军后路的主意。毕竟宋军只有山谷一条退路。 此时霑益区还叫做交水,元军控制了后世霑益区玉林公园所在的小山坡,背靠南盘江,也算是阵列而战。 宋军则据木克山出谷迎击,是以王安节才要求襄阳兵立长枪大阵,护翼宋军,並阻止元军骑兵包抄绕后。 两军交战,鄂兵最先迎敌,七千余眾(一部分留守,一部分掉队、伤病)甲具齐全,立下方圆来,二万土兵猛衝而不动。箭雨飞射而来,亦是毫无惧色。谢光孙到底是谢太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后辈,確实有几分本事。 吃得饱,穿得暖,甲具还齐的宋军鄂兵,其战斗的耐性远胜於乌决决猛衝而来,又乱糟糟溃退下去的土兵。一阵二阵三阵,土兵累冲鄂兵而不动。 见此情形,纳速刺丁的想法是加入骑兵,设法威胁鄂兵的两翼。王安节的想法是派出川兵,把撤退下去的土兵彻底打乱搅散。战场就这么大,一旦土兵溃散开来,元军的骑兵便跑动不起。其最大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二人同时下令,但宋军的组织度显然此时已经胜於云南元军。毕竟宋军都是正经的野战军,而元军绝大部分都是土兵。 纳速刺丁的军令才往下传,王安节的军令已经开始贯彻。川兵大进,猛驱撤退之中的土兵。攻击鄂兵不成的土兵,气力衰竭,士气低落,遭遇川兵,登时瓦解。 此时元军的骑兵才开始跑动起来,为时已晚,战场大半已为瓦解的土兵所遮蔽,无法跑动。 第603章 603.饱掠押赤收兵返 第603章 603.饱掠押赤收兵返 站在木克山山坡上的王安节,瞧见滇中土兵果然瓦解,大呼节帅和金学士实在是运筹策帷之中啊。 他自己就不知道云南的这些土兵组织度非常差劲,还是打进来之后,才发觉得。而张巡同金应,坐在临安的宫殿內,就说此次入滇,大概率和宋军灭后蜀一般轻易。 事实上也確乎是如此,土兵们勇气还是有一些的,也能够对树坚盾,立大阵的宋军发动衝击。但是既没有持久性,也没有组织度。 论理,两军对圆互相进战,双方丛枪戳来,丛刀砍去。即便有一方气力衰竭了,要往后撤退,也会有其他的方阵接应上来,继续作战,而不是把自己撤退中的后背露给敌军。 但滇中的土兵就是这样的,徒然具有超过六万人的庞大规模,组织度却低得惊人。虽然元军进入滇中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建立了卫所,编列了站户。可原本要进一步剃头的进程,被张巡给打断了。 滇中的元军得不到北面大都源源不断的人力和军事补充,剃头的速度大大下降,能够颗平此起彼伏的叛乱,就已经很是不易了。论逐步加强对滇中大理的统治,並且將部分土人从生番转换为熟番。 瞧见土兵瓦解,纳速刺丁和王安节又是同时大呼,二人的军事经验其实都挺丰富的。但军队的素质摆在那儿,再有想法,也得大兵去实施啊。 已经有些焦急的纳速刺丁一方面喝令剩余的土兵立住阵脚,千万不要动摇。 同时喝令已经开动的元军骑兵,去驱赶溃散下来的土兵,务必不教这些溃兵衝动了整个元军的阵型。 只可惜派出去绕后,截断木克山后谷道的土兵和元军到现在都没有个回声。 反正看宋军的前后左右,阵列如山,根本就没有被包抄后路的惊骇和动摇。 为啥? 因为派出去的是罗甸土司阿察啊,纳速刺丁觉得阿察肯定想要打回贵州,所以命他率领土兵去抄王安节的后路。但阿察也不是聋子瞎子,他亲眼瞧见了在宋军一侧的亲儿子阿画。 虽然父子两人没有任何联络,隔著几百米也確实看不清楚阿画的脸,可罗甸的三千多土兵是千真方確的。靠得近些的罗甸兵,阿察甚至有几个很面熟的,是他们这些土司头人专门拳养的武土,用来镇压奴隶暴动维持统治。 那说明什么?说明阿画投了带宋,且没有遭受到苛待,只是跟著一道来征討带元了。 这谈不上什么父子相残,作为罗甸地区最大的土司,延续了三百多年的封建政权,阿察所考虑的第一条,永远是维持他们家对罗甸的统治权。 自己的命在罗甸统治权面前,那也属於是可以放弃的东西。 等瞧见阿画的阵中打起了一面“贵州刺史”的大旗,阿察就知道阿画已经得了带宋的札委。因为带元对阿察的札委是“顺元路总管”,截然不同的两个官职。 贵州刺史还是赵匡胤赐给他们家老祖宗的,他们家用了二百多年都没改,现在宋军以堂堂之阵復来,復又见汉家官军之天顏啦。 稍一迟疑,阿察就喝令左右的武土,去把来押阵的一百多蒙古回回监军给骗来。先不动,观望一下宋元两军交战的形式。如果元军优势,他就继续爬山去抄宋军后路。如果宋军优势,他就把这一百多蒙古回回监军给砍了,当投名状交给宋军。 当他站在半山,瞧见宋军的步兵先行出动,攻击了滇中土兵的后背。他就篤定,这一把又是宋军贏了。 立刻砍了一百多蒙古回回,派两名阿画认识的土司武士,捧著蒙古监军的首级,去投宋军。 反正! 我阿察早就是宋人了! 於是当纳速刺丁期待阿察抄袭宋军后路的这个当口,阿察的武士已经捧著元军的脑袋,跪在了王安节的面前。 由於来之前张巡、叶李和金应的反覆嘱附,对贵州的土司要多加笼络,对滇中的嘛,哈哈,儘量发掘他们的经济潜力。 是以王安节立刻应下了阿察的投诚,还表示期待阿察前来已久,现在两军合流,必定能够斩尽韃虏,恢復全滇。 后路彻底稳固的王安节,终於把自己魔下的二千骑派了出去。別看喜住是个蒙古人,可砍起蒙古人来,一点儿也不手软的。张巡才是他的小爸爸,忽必烈是谁?喜住表示不认识。 有这二千骑牵制元军骑兵,宋军的步兵方阵终於滚滚向前,压迫元军土兵。 势如泰山,倾轧而来,直骇的土兵人马,纷纷辟易。 元军败矣! 阵中宋军欢呼大胜,不断推挤元军的阵营。摇摇欲坠的土兵们纷纷曳旗而走,根本没有半点的迟疑。纳速剌丁身周的亲军,大呼事不可为,请元帅速走。 纳速刺丁也晓得败势无可阻挡,但他並未立刻就走,而是摇动大旗,號令战场上的蒙古回回骑兵跟著他一起跑。 他倒是很清楚,他这三千数百骑蒙古回回骑兵在,回到押赤城(昆明),就犹有重整的机会。土兵嘛,二十年前元军打进来,杀死的土兵不下十万,现在呢?不照样能拉出十万八万的土兵。 元军的根基在,就不会少了土兵的。除非押赤城守不住,把城內囤聚的上方户蒙古回回军户家属都给丟了。那元军在云南的统治基本可以宣告瓦解了,没有这方户蒙古回回军户,纳速刺丁很清楚自己啥也不是。 大理那一头的段家,或许都会放弃和元朝的合作態度,转而观望,或者直接跳反,恢復他们大理国的旧號。 很可惜,元军骑兵和宋军骑兵纠缠在一起,最后纳速刺丁也只带走了三千骑出头一点点。其中一百多骑被阿察砍了做投名状,一百多骑和喜住交锋战死了, 还有二百多骑失去了马匹,或是走散,或是被宋军俘虏。 对於这些俘虏,王安节还有些不知如何处置。结果从思州和播州跟著来的田、杨二位土司的將领和他说直接算成人头,卖给他们家好了。王安节带不走俘虏,土司们离得近,驱赶俘虏回到播州,不论是背盐还是耕由,都很得宜。 本来他们这一块,部落之间互相发动战爭,就有抓捕俘虏用作奴隶的传统。 王安节一听二位土司愿意给钱卖人头,自无不可。回头到了播州,全用白银和砂金来折算。 对播州而言,白银对他们的意义不太大,远不如现成的实物,包括奴隶牛马来得有用。 略开这一章,入主曲靖城的宋军,自然是全取府库赏赐诸军。而后就是勒令城內外纳粮,交不出来就用刀背刀鞘打,封建军队嘛,这就算是很讲道理啦。 又得了部分粮秣,王安节留三千人守卫曲靖通道,並且搜刮一切民间马匹, 开始往后方转运所得。 包围押赤城,建立工事,大张旗鼓,伐木做柵,甚至是用小型简易牵拉式投石机,开始对城头拋打小石块。完全做出一副要猛攻押赤城的姿態,全不似做偽。 纳速刺丁自然带著一眾蒙元官吏兵丁,动员男女,开始樱城固守,还派人去大理请段家发兵来救。 由於宋军二千骑精锐,他也不敢把自己仅剩的三千骑隨意的拋洒出去,而是期待著段兵前来,里应外合,打击宋军。 以至於他发现宋军不断地从周围抢掠钱粮,也没有起疑。毕竟在正常人看来,宋军都打到滇中的首府治所押赤城了,肯定是准备夺取全滇的啊。 哪晓得王安节將大兵分成三垛,诸將轮流出去打草谷,抢到多少,一半充公,一半归私。大概率充公的不足一半,但也不算大问题,有个两三千万,王安节觉得就能够向张巡交差了。 来之前他就听叶李和张巡说重修黄河內外堤防就要一千数百万,那在滇中的所得,肯定得比这个数字高。另外再留点余量,二千数百万比较合適。 围城前后半月,宋军分兵饱掠,只有三千余骑兵为核心的押赤城根本不敢出城。任由宋军躁地方,席捲各处屯田卫所。 土兵们了儿乎都是不堪一击的,甚至很多土兵望风披靡,根本不做什么抵抗。 由著宋军在滇中大掠,带元建立起来的驛站,也都被宋军打破。 抢到二十多天,王安节收到了段氏出兵的消息,当机立断,收兵回朝。当然他也不是说走就走的。甚至驱动宋军,对押赤城发动了一轮攻势。 当纳速剌丁以为自己险之又险的守住了押赤城时,第二天再看,围城大营里除了部分旗帜军帐尚在之外,其他的人马早就退出押赤城至少四五十里啦。 另一头,身在广州的马堃,接到了张巡的公文。以及乘船一路南下,专门开来通知马堃的程鉅夫。 程鉅夫为张巡所重视,是以多有歷练,这会儿派来广州,也是瞧瞧他代表中央到地方,会是什么作为。 得知新会、香山的起义军不能全剿,要剿抚並用,留下五八千精壮的起义军,编组为水军,马堃还挺稀奇。 刘师勇、刘师能兄弟的水军就在两淮和沿江,京西路襄阳又收编了大海盗张瑄、朱清的的水军,泉州还有蒲家的水军,带宋还要水军作甚? 自然是援救占城咯。 从程鉅夫口中得知朝廷布置的马堃,连连咋舌。但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朝廷既然派了程鉅夫来收编起义军,那就收编唄。 要是程鉅夫来得再迟一些,起义军都要被马堃剿灭了。不过这样也好,起义军已经没啥老弱,只剩下数千精壮的汉子。 迭遭打击之下,这会儿又有官府的人持黄榜来招抚,起义军最终选择了投降,並接受带宋的整编。 如果是正经的收编重整,那肯定是要把精壮挑出来,专门混编到其他的部队里面。而且大概率会处死带头杀官造反的几个头领,免得再生事端。 但现在程鉅夫不需要做的这么细致,他仍旧允诺头领们可以统率旧部。给以衣料和粮秣,期待他们快速的恢復战斗力。 反正是要把这支人马送去占城,去协助陈朝人口年轻化,等把人往占城一去,那就和带宋没有关係了。根本没有这些人的好吧,他们都是被占城招去当水手的沿海登民。 你说他们要是反杀回带宋怎么办?有这种可能,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这点自信带宋还是有的,他们屁股底下的船都是带宋造的。没有带宋的船只补充,以及沿海基地的维护,就占城那造船水平? 呵呵咯,一旦他们跳反,他们的兵船就成了一次性用品。支撑两三年或许问题不大,用一辈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开练吧。 顺道程鉅夫已经在明州、泉州订购了二十儿条减丁船,现在又在广州的船场订了十几条。第一批先交给制是四十条船,后续再商议补充。 船也算是带宋拿捏占城和这些起义军的底气所在了,绝对好使的。 一开始还担心带宋要为难他们的起义军,安顿下来之后,得到的军令是全部编做水军。其中还真有些人,沾点小心思。想著是不是夺了船,就直接南走。 福建广东一带,往南洋走船的人多如牛毛,確实是一条路。但好容易被招抚下来,绝大部分人还是选择顺从。 最后只有百数十人,抢了两条临时徵募来的练习用民船,跑路南洋。其他人都乖乖的在珠江口操练船只,並招募补充了一些走过占城航线的老船工。 事情办妥的程鉅夫,写了一封四平八稳不表功的奏报回到临安。临安这边的张巡,確认广州已经在办理水军等项之后,开诚布公的把制是叫来,告诉他水军已经开始操练了。你可以坐船回返占城,等著带宋的王师过来和你打配合吧。 听信了张巡不日將兴十方天兵,往战交州之言的制是,欣喜万分的带著期待,向赵是陛辞,离开了临安。 第604章 604.留守当用何人耶 第604章 604.留守当用何人耶 滇中大理频传捷报,占城制是又欢送回国,盐票发行已然有所规矩,官吏整顿亦见不少成效,张巡终於可以稍微鬆一口气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口气而已,因为去年招募来的二十万户屯由守城军,此时已经要开始预备往两淮沿边发送。用他们来代替分守在各地就食的淮兵,好教淮兵脱身出来,合兵操练,演习在大平原上背靠船阵,抵御骑兵攻击的阵型。 牵扯到几十万大军的移动和换防,这种事就不可能令属吏们去办了。几十万老百姓迁移都得闹出事来,元朝暴毙的开端是啥?不就是聚集几十万人修黄河, 一下子就闹大了嘛。 倒不是说他修黄河大坝有什么问题,主要还是他没有处理好云集在一起的几十万人。现在还不是几十万一般老百姓哦,是几十万军队的迁移,非得是张巡亲自出面,巡视各边,居中指挥部署,问责到部门个人,才能妥善的办理下去。 不严抓,不亲临,隨便哪个环节上出点事,都是大事。 可这就又另外一个问题了,张巡离开带宋封建集团大本营临安,会不会有事?虽然老赵家的宗子们被送走了许多,数以万计的员也被裁撤回乡,可皇帝赵是还在临安。 临安的兵马倒是都听命於张巡,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八百人或许也能干需要留一个稳妥的,能够主持中央大局的人在临安。人选其实有挺多的,但眼下只是张巡去巡边,顶多半年也就回来了。可之后北伐,一年两年三年的,谁能知道呢。 时间拖的久了,临安是否稳当,还真说不准。 暗自沉思,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李庭芝,位隆望尊,而且和张巡是翁婿,已经完全绑定到了一起。只是李庭芝的年纪实在大了,前儿李淑真回娘家,瞧见李庭芝瘦得和一把柴火似的,脸上都没几两肉了。 得了背疽还亲自统兵出征襄阳,本来就极大地消耗了李庭芝的元气。去年偽造盐引一案,李酉孙又被张巡下令斩首。虽然李庭芝分得清国事和家事,但白髮人送黑髮人,总归是有些精神上的伤害的。 现在別说让李庭芝代为执掌朝政了,能够让他好好地再活上两年,便算是老天保佑咯。 瞎,要是老泰山再年轻个五岁就好了,五年时间足以让张巡推进到燕云一带,並相机建立防御,设置屯所。 除开李庭芝,其他人都有相当的短板不足。 比如张巡的亲大哥张逞,身份上肯定足以充任留守,也有一定的政治智慧, 办理粮事务可以依赖金应。但他这人认死理的,觉得老张家受到赵氏五代的宠遇,君恩厚重,所以他得做一辈子的宋臣。 明明张巡都打进临安城了,一个宰相绝对少不了他的,他却不愿意干,寧肯回乡在张父张母的坟前结庐守孝。 虽然他不禁止张楨过来跟著张巡,但是他本人大抵是绝了出仕的念头。 你要说他迁腐吧,或者说是为了两头下注?还真不能这么说。张巡是带头起兵的,如果將来有反攻倒算的可能,老张家主支这一脉,是肯定要夷灭三族的。 再怎么装带宋的纯臣忠臣,夷三族的时候也得夷到他张逞,所以绝对谈不上装。因为装了也没用,怎么算三族,他都在三族內。 又比如陆秀夫,那如果他和张巡是完全一条心的,同样也是完美的人选。毕竟陆秀夫是救时宰相,同文天祥齐名。 文天祥能够毫无顾虑的在外面配合张巡作战,就是因为朝中有陆秀夫在主持大事。抚馈粮,稳定朝局,该做的陆秀夫都做了。 各方各面,陆秀夫做的算是很好,为了保全带宋他甚至连带宋的官家都打劫了,拼尽全力维繫带宋的存在。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他是个忠宋派。 由於北伐中原,恢復汉家河山的政治理念和张巡相同,且张巡对待赵是还比较恭敬,照旧披著带宋的破虎皮在办事。是以陆秀夫愿意协助张巡办理各种事务,甚至不惜去做一回恶人,裁撤带宋上万名员。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张巡如果恢復中原成功了,陆秀夫会怎么办?掌握了临安城的陆秀夫,会因为担心张巡改朝换代而做出什么事来? 不知道啊不知道,真的很难讲。 至於叶李,肯定是要跟看张巡北伐的。姚言、李让或者吕师孟,要么能力还不足以维持临安中枢,要么就不能够託付以大事。 一直到天黑了,张巡躺床上,还在念叻这个事情。结果李淑真听到了张巡的呢喃,嘀咕了一句,六安的汪平章挺好。 汪立信啊? 妈鸭,汪老头倒是年高德,可是他都八十多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固然汪立信比较亲善张巡,也支持张巡的事业,可他真的年纪太大。 吕端大事不糊涂,可吕端那会儿才六十岁,对於政治家而言,恰恰是经验老到,阅歷丰富,足以面对各种乱局的年纪。 要说注立信,现在恐怕是小事糊涂,大事更糊涂了吧。这一年之间,二人甚至没有书信来往。得派个人去赏赐注立信一点夏布,瞧瞧他的情况。如果老汪头翼精神,那勉强也算是个备选方案吧。 请他回来继续担任平章政事,小事都交给下面的臣工处置,大事他能够拿主意,凑合能行。 『只怪我那两个哥哥,都不是个人物。”李淑真倒是坦荡,有话直说。 “也不至於.” 张巡倒也没必要刻意贬低李闰孙和李辰孙,两位舅兄確实差点意思。 一个在湖南当知州,是靠的父荫。一个在临安中进士,是靠得保送。还有个李酉孙,那別提了,实在是个糊涂人。 也难怪歷史上李庭芝奋战到六十岁,他三个儿子一个都没有出头的。瞧瞧吕文焕,跟著他哥哥吕文德,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方大將了。人品虽然差点意思,有平台之后,能力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老吕家在荆湖,和老李家在淮南,有什么区別呢?这都没起来,实在是“若说巡边,短则三四月,长则半年余,父亲是可以协力的,再长就不成了。”李淑真显然也是这么认为。 让她爹协理朝政三个月,大约可以,再久就得换人。 “你觉得还有谁可胜任呢?”李淑真不是纯粹的小女子,其实颇有一二分主见。 惜乎不是在扬州,若是在淮南,张巡出征,完全可以让李淑真拥著春申,担任事实上留后。只要左右忠诚於张巡的大臣和军將辅佐,就一切好说。 可如今是在临安,很多事情李淑真就不能够出面了。带宋即便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在朝堂上仍旧很难完全发挥实力,也就是刘娥算是特例。往前数谢太后, 许多朝政並不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发展。 没办法,谁叫她是个女子,不能够切实的掌握军队。要靠谢堂,靠谢光孙。 不论是她的侄子,还是他的侄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法如臂使指。 “其实若是行在兵事,委与孙殿帅是可以的。”李淑真给出了一个非常出乎意料的答案。 居然是歷史转折中的孙虎臣! “为何呢?” “孙殿帅只崇拜您一人啊。” “哈哈哈哈” 有道理,確实如此,现在整个带宋没有人比张巡的军事·政治实力更强。而孙虎臣是个愿意折身侍奉强者的人,或者说孙虎臣看得很明白,他清楚自己没有实力独当一面,所以很乐意託庇於大树下。 除非张巡在北伐过程中遭遇了大规模的兵败,否则孙虎臣一定会和张巡牢固的站在一条战壕內,没有半点的动摇。 老孙这是谁贏就站谁,有张巡的时候站张巡,没张巡的时候站贏家。 战场之上,节操乃是大忌啊。 “那他也只能执掌临安城防吶,居中合眾,料理公务,谁来办呢?”张巡止住笑,继续问李淑真。 “还是陆学士好。” “大內兄,喷———”听李淑真说是陆秀夫,张巡还是有些的。 留陆秀夫在临安执掌政事,其实没什么问题,他毕竟在此前已经表现出了相当的执政能力。既有决断,也有手腕,基本上不会出事。 “怕他心向官家?” “也不尽然。”张巡发觉李淑真確乎是明事理,能看明白很多东西。 索性就直接侧过身来,一手支著脑袋,一手环著李淑真的腰,请她把自己的想法都表达出来。 “禁中的守御是李再兴,外城的守御是孙殿帅,兵权皆在您手中。”李淑真拍了一下张巡下意识往上捏的手,討论正事呢。 即便陆秀夫復任宰相,叶李跟著张巡北伐,金应去润州发运各路粮草后勤, 姚嵩、吕师孟则预备去往河南、山东安抚賑济百姓。京中似乎由陆秀夫一人说了算,可他没有兵权啊。 八百人能成事,他有八百人吗? 李再兴的人马是自己从淮兵精骑中选出的精骑,各个都是张巡的手足,好多人张巡能够直接叫出名字来的。隨便发出去一个,就能率领百人,甚至五百人。 孙虎臣更不必说了,现在张巡一直贏,他就会一直站张巡,就是皇帝来了他照卖。因为皇帝不能贏,不能贏的人在孙虎臣这儿不值钱。 “我懂你意思了,政事和兵事分开。” 原本张巡想要得是个眉毛鬍子一把抓,就像李庭芝那样,啥都能够管过来的。一点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可以直接脱手,心无旁警的去进攻元军。 刚刚李淑真的想法则是,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人选,那就儘量走制衡的路线。把政务交给陆秀夫,兵马交给孙虎臣。 反正带著孙虎臣出征,张巡也不知道安排在哪里。毕竟孙虎臣和一眾將领都不太对付的,或许很难大好配合。 “权衡之策,也是无奈之举。”李淑真嘆了一口气。 如果张巡现在有一个成年的儿子,那就完美了。完全可以以那个成年的儿子为核心,建立一个小规模的东宫政治团体,於后方留守。李淑真再帮著出出主意,基本上不会出大事。 但这不是没有嘛,春申和李圆才多大啊。 “也只好如此了———.”张巡点点头,不这样还能咋样呢? 转天起早,张巡便召三位宰相,以及陆秀夫、金应前来议事。自扬州一路安插到临安的二十万户屯田守城军,现在要开始一户一户的拔起来,沿著淮河分发了。 现在就要確定好,比如安插到扬州的,以后就要填补到宋州应天府去。又比如安插在高邮军的,以后要填补到徐州和宿州。总而言之现在就要开始进行全面的计划,一旦张巡挥师北上,这些屯由守城军都要动员起来。 男子操船,女子运粮,从后方一站一站的开到河南、山东去,並在官军的遮蔽之下建立屯堡和卫所。 原有城池的,那就依靠城池。没有城池的,还得预备好工具,夯土筑墙,烧砖炼瓦。 二十万户,一百多万人的安插,提前半年开始计划,其实都算迟了。不过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调整,先做个计划出来。 叶李不疾不徐,表示这事他已经有了一份草案,现在正好拿出来,大伙几通个气。先前募兵和选將的事项,就是他来办理的,现在他提前有计划,很正常。 趁著朝廷掌事的人都在,把草案拿出来,大伙儿一道参详。有不足的地方补全,有差错的地方订正。正好再问问金应,有没有什么是需要补充的。 金应表示船只、民夫啥的都是现成的,江南运河和江北运河这两年也购买了民间的服务,进行了全面的疏通。可以保证大规模进兵、运粮的需求。 但他之后去润州的话,临安最好再配一个人专做发运,他在润州做总调度。 发运的人选,就是张巡先前提过几次的马廷鸞。也算是老宰相了,干发运使使绝对没有问题的。 第605章 605.启程调动屯田军 第605章 605.启程调动屯田军 不过计划的再好,还是得人来办,张巡决定今天上午不办公,去瞧瞧老泰山李庭芝。张巡的事多,一个月能来见个两回就了不起了。真是没办法,诸事缠身。 和李淑真说得一样,李庭芝现在瘦的就是个柴火棍。若按以前那姿態,標准的英武伟岸大鬍子老帅哥。想想前后也就十年,居然老成这样。 幸好李庭芝说话的中气还挺足的,看精神尚可,人不糊涂。但是不太能饭了,连老廉颇都比不过咯。避开李庭芝,张巡就问李辰孙,老泰山这样的饭量持续多久了?一问才知道,最近几个月都这样。 瞎·—.—. 虽然事不烦,但食少,终究难以长久。张巡心中嘆息,面上却连连恭维夸讚李庭芝,还表示自己马上出巡淮南,朝中大局就都的委託给他。 清楚张巡是在为北伐做准备,李庭芝颇有些我辈义不容辞的架势。放下杯盏就说这事全在他身上,保证不教这临安出半点差池。 好好好,要说不说还是老泰山的觉悟高,活该他当国丈。 同李庭芝吃了个午饭,又讲了讲马上调动二十方屯田守城军北上的事。李庭芝也有个意见,现在他还活著,那自然一切无事。兵权在张巡手里,李庭芝本身水平也非常够,能够稳定的掌握朝局。 可他死了呢? 所以李庭芝建议,北伐和迁都这两件事最好一起办。迁都当然不是说迁回河南开封,要是回开封,那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就河南现在的那个生產水平, 绝对不足以支持建立一个大帝国的中央朝廷。 朱元璋还试图在凤阳建立都城呢,城都建设了一大半。拋开其他原因不说, 单单是凤阳那一带的经济环境,就绝对不足以支持一个封建王朝百万不事生產人口的吸血。 管是开封,还是洛阳,都不行。现在那地方都空的跑狐狸和野狼,根本不长麦子和小米。 在李庭芝想来,张巡还是迁都建康比较好。一则可以继续控制两浙的经济区,保障財税收入。二则也可以兼顾淮南基本盘,时时关注,避免有事。 重点还是临安经歷了上百年的岁月,已经深刻烙印上了赵家的標籤。张巡文不可能天街踏尽公卿骨,內库烧为锦绣灰。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迁都,而且现在就要开始办起来。 先把一些必要的衙署建筑营造起来,不需要太多,反正现在张巡把中央官吏队伍给大大的裁撤了。宋朝旧有的勛贵、外戚和宗子,也不要带走,就丟在临安好了。离开权力中心的庇佑,他们的好日子不会太久的。 在带宋,家里没权没人,哪怕祖父是宰相,也能够在数年之间,叫你彻底破家。 名义都是现成的,张巡要去建康总统水陆各师,预备恢復。那么营建兵马大元帅的府署也很应当,甚至算是必要。 有个大元帅府,就能够应付政权建立早期的办公机构用房需求。南宋在临安建立的宫殿群,也算简陋和狭小。之后元朝灭宋,仅在宋宫室的基础上敕建了五座寺院。总得来说,和北宋开封或者元朝大都相比,都显得寒酸。 也是知道张巡根本不计较这些,李庭芝才会如此直白的和张巡提建议。要是换个乐於享受的人上来,李庭芝就得换一套说辞了。 放心,明白的,张巡本身也有意迁都到南京。 都说了,要么考虑抓经济定都南京,要么考虑抓边防定都北京。张巡个人的想法还是偏抓经济,觉得定都南京比较合適。 也就是现在属於农业社会,封建政府要么抓军队,要么抓財源,要么军队財源一把抓。只有带明,到了后期,尤其是天启、崇禎两朝,东南的財税收不上来,东北的辽兵也逐渐控制不住,两头都没抓住,实在是令人不解。 换到个经济逐渐发展,已经实现工业革命的年代,张巡就定都去鄂州了。鄂州地处九州正中,还控厄长江黄金水道。等到平汉铁路和粤汉铁路修筑完毕,南北通衢,四面总控。还方便经略南方,控制海疆。 都是后话,確认李庭芝至少最近几个月不会有事之后,张巡就开始准备出马巡视迁移二十万户一百多万屯田守城军的事宜了。 另外半道上还准备去六安看看汪立信,前头以朝廷的名义给老汪头送夏布, 老汪头还亲笔写了一封谢表上来。去赏赐夏布的天使回来告诉张巡,说汪老平章已经有点走不动道了,平素出行需要乘坐二人抬的步攀。 但是精神尚可,还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教导家中的子侄后辈们读书。虽然凭他的恩典,保全三代的富贵应该没啥问题。但显然注立信觉得还是自己考一个进士出来最稳当,有了进士出身,凭他在张巡这儿的面子,最次最次,这个子侄也能在退休前干到转运使或者侍即。 行,八十多岁走不动道可以理解,人要是清醒不糊涂,或许还真有发挥余热的时候。 走流程,向赵是稟报自己要出马巡边,以安陆郡王·枢密使李庭芝署理朝中大事之后,张巡“领命”离开临安。叶李作为谋主也跟著张巡一道出发,先把在杭州外围招募的一万多户屯田军往黄州、光州和义阳三关发解。 此时的淮南两路辖区非常广大,从最东边的海州,到最西边的光州、黄州, 足有一千五百里。若是转水程,全程要超过两千里。 也不怪李庭芝上书说淮南路实在广大,他一个人兼顾不过来,將淮南西路分给夏贵防守。他自己专守淮南东路,以策万全。 叶李和金应在临安已经做了大量的提前工作,一面移文到黄州、光州,要他们整顿收拾营房,安插屯田守城军。一面在两浙打造纲船,方便转运。 相比较於简单的抽发良民百姓去实边,这种先编列为军屯户,再进行准军事化管理,以军法约束屯田军的模式,效率还是有些提升的。 朱八八或许就是玩这套玩的比较纯熟,是以才有了大规模移动两浙之民充实两淮、河南的举措。搞不懂他儿子孙子,怎么就没把这一套给学以致用。先在安南剃头,学沐英在云南剃上几十年的头,再迁移十万户两广之民入交。 洗,也能把交州给洗回来吧? 不提了,交州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咯,现在能够把中原给调整好,拨弄明白,就算张巡这把做人成功。 沿著江南运河一路前行,过嘉兴、苏州和无锡,沿途都有大量的屯田军在动身迁移。又得感谢先帝赵了,由於六年襄阳大交兵,两浙两淮不停的进行动员,数次云集十方二十方大军出征作战。 整个两淮两浙,至少是目前这一代人,不仅经歷过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还熟练於人口迁移。地方上的官府,更是对这些事务得心应手。 连续多次跨越数千里的路程,对襄阳投送兵力,固然耗尽了带宋的膏血,但在持续的战爭中,也极大地磨礪了地方上的百姓和政府机构。 就像明代清代的漕运一般,固然同样在不断地抽取南方的財血,可也確实把整条漕运线上的有关各方给锻链了出来。单单是官方转运的粮食,每年就不下四百万石。 跨越几千里的山河,將四百万石粮食源源不断的送到京师和九边,这组织能力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有的是国家做不到。或者说能做到的,也就那么几个。 要不说战爭锻链人呢,都不需要从头组织了,就按著带宋固有的章程往前运,一程一程的,各有规章制度。 望著一路北上的屯田守城军面貌,张巡还算满意。別的不提,吃了大半年的饱饭,又经歷了一定程度上的操练,这些屯田守城军发去淮边,应当能够担起守城的职责。 沿途所过,张巡还隨机找了好些个屯田军问话。无非就是问练了些什么,平时给餉多少,朝廷下赐的衣料是否充足。 按照先前叶李的规划,有一部分人是专门练习营造,到了地方就筑城修堡, 烧砖炼瓦,建立防御工事。另一部分则练施放弓弩號炮,专门拿来填满城壁。至於种田?江南这边是稻麦轮种,一年两熟制。募来的军户大多知道麦子的习性, 基本还是会种的。 倒是小米,可能需要专门派出屯由官,来好好地传授一番农业上的知识了。 农民其实也不是天生会种地的,应该说他们是会种自己熟悉的作物。让一个陕西的农民种木署,或者种水稻,他也抓瞎。同理,让一个广东的农民种甜菜,种高梁米,他也得抓耳挠腮。 眼瞅著军屯官们还像个人样,知道张巡主抓军事,没敢在军务上动什么大手脚,张巡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转眼之间,船便到常州。 不必说,回了老家,一切都好,满城的士民都出来欢迎张巡。原任常州知州的张颁干了好几年,论功升去做淮南西路转运使了。但常州知州还是老张家的人在干,张被推举来做了知州。算是张巡的同族兄弟,也是进士出身。和姚的儿子同科,能够年纪轻轻就干常州知州,自然是靠的张巡。 除了和父老们饮宴欢聚,以及回到宗祠內祭拜先祖父们之外,张巡还有个关心的点。 赵湿。 被贬为保静军节度使·美阳县公的赵,编管於常州。一般的人身自由也没有过分限制,张巡只是不希望他有后代而已。 据说张逞还去拜访过几次赵湿,一开始赵湿是避而不见的,后来瞧见张逞来的勤快,到底见了一次。 不久前,张逞还给赵湿送了不少纸墨。按照张的匯报,二人某种意义上还算是结成了忘年之交,聊得很高兴。 哦哟,咱这哥哥玩得哪一出? 生是宋臣,死也做宋鬼? 闻言张巡没有直接去拜访赵,而是先去拜访了自己的好大哥。张逞辞官归隱的理由是回家守护父母的庐墓,所以他现在不住在张家朱夏墅的大宅內,而是在张夫张母的坟墓旁建了几间小屋。 倒也不是茅草房,毕竟守墓是守墓,没必要真去过什么苦行僧的日子。这年头也不兴什么为父母守孝三十年,感天动地,再举孝廉的事了。 真有人能够在墓道里面睡七年以上的吗?实在是感觉这玩意儿像是编的。 远远听著马蹄声响,张逞就知道张巡过来了。亲自出门,站到道边来迎接张巡。不想继续当官是事实,张逞和张巡是亲兄弟也是事实。 以前是长兄如父,要管著弟弟。现在弟弟发达了,真发达的那种,兄友弟恭的態势就稍微变一变了,兄恭弟友。 张巡如何肯让张逞候自己,况且马上就要到父母坟前了,得下马步行。对了,现在不能叫坟,由於张巡的原因,张家上追歷代祖父,都给加封了魏王,所以事实上可以称呼为王陵。 不过也就是叫叫而已,张巡並没有耗资数百方为自己的父母和祖先们重修地面建筑。能省一点是一点,除非哪天张巡真登基了,要往上追尊歷代先祖父,建设所谓的祖陵,那估计会大兴土木一番。 再次见到张逞,张巡感觉自己和哥哥之间,居然已经有了一层隱隱的壁障。 不是那种可见的,就是张逞说话带著恭敬,不復往昔咯。 理解,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张巡也不强求什么,张逞愿意咋样就咋样。两人並肩走过神道,张父张母陵前的牛马石像生增加了四对,也有文官武將配侍。 “族中一切可好?”张巡瞧了瞧石像生,发现没有大象,心想是不是得加一对。 “如你所见,乡间繁茂。”张逞说的自然是实话,常州已经成了老张家的私人王国,有张巡的庇护,哪能不好呢。 “家中呢?”家么就是张巡这一支的,当然也包括眼前的王陵情况。 “我应该还能守十年二十年的吧。” 第606章 606.问我何时披黄袍 第606章 606.问我何时披黄袍 挺好,蒙古人是幼子守灶,咱们家是长子守灶,也不失为“马上作风”。小儿子出去打天下,一个意思。 由於张巡发达的原因,本就是常州之战结束后才重新修筑的家庙祠堂、坟莹碑亭,维护的非常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得知张巡要出来巡边,临时刷大漆。青石板地砖缝里连颗草都瞧不著,石马甚至用水冲洗过。 献上猪羊,供奉美酒,祭拜叩首,虽然张巡的心灵並非老张家所出,但这具身体实在是享了老张家不知多少福分。 祭拜完,张巡就问张逞,先前同赵会面聊了些什么? 这不是张巡忌刻,时代如此,赵湿是废帝,身份上到底不同,绝不可同日而语。便是歷史上的赵湿,也被忽必烈远远地打发去了藏地学佛法。至於放在中原腹心?那太不安全了。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被张巡这么一问,张逞先是默然,隨后就说不过是聊了些日常的琐事,並未有什么军政事务。赵也只是希望他送一些书籍笔墨给他,好教他能打发閒暇时间。 真的? 张逞没回答,张巡也不再多问,打马回家。城外运河干道上,沿著广化门和广化桥,已经兴建起了不逊於当年的草市和街坊。停歇在河岸边的大量纲船,正在交易。 屯田军的军官们虽然不怎么敢剋扣魔下兵士的粮餉,但是在船队中夹带各种土產货物,然后以军队的名义躲避钞关检查,到处大肆贩卖,那就没办法管了。 对於这种事,张巡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淮兵自己都得靠军队经理人们到处挣钱,併购买社会服务。一刀切把这些东西都砍了,在封建时代的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 將官们也知道张巡的脾气,只要匯报了,张巡就不管。他们以为是要按照规矩,给张二节师分润一份。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张巡只是想了解军队经济的水平。 因为之后北伐中原,河南、山东还可以靠移民屯田来安置恢復。打进了河北,就得看带宋的军队经理人们,能够发挥出多大的神勇,为了赚钱,把军需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 先前张巡援荆,入川,定闽,军队经理人们那都是踊跃从军,尾隨著张巡, 將大量的军需物资供应到前线的。之后去河南,他们肯定也会沿著黄河、运河或者涡水、颖水,將军需送达。 期待他们的后续行动,张巡现在有钱,也能用官府的强权力徵发百姓从事军需后勤。但后勤这玩意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的,多个准备自然有好处。 这才打马进城,赵被安置在常州城的內城之中。虽然人身自由一般不限制,但想要脱身出城几乎不可能。毕竟守城门的都是老张家出身,一个个把赵瞧的分明。 同样有人提前通知,但赵和张逞不一样,没有提前站到门口来等待张巡。 守门的几个兵士倒是站到笔挺,非常像样。安置赵的几十间屋舍也很亮堂,並没有特別的低矮寒酸。 虽说是废帝,但是赵身上那个保静军节度使俸禄极高,月俸四百千,另有春冬服、綾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供应。正常的公使钱,一年也有两万贯。 加上美阳县公的千户实封租税收入,足够赵吃喝赌的。 跨步入內,公府的管事出来一路把张巡迎到了赵所在的外书房。很显然, 赵连站到房门口来迎接张巡都不乐意。 外书房的门敲开著,现在这会儿都夏天了,倒也没什么。张巡也不怕这小小的县公府里能藏著二百刀斧手,以摔杯为號,就把张巡剁成肉酱。 甚至连宝剑也不带,张巡赤手空拳进屋。就算打不过臣构,还能打不过你赵?让你一只手,张巡都自信。 屋內的赵坐在一张圈椅上,时至中午,日光最大,一路照进屋內,映在赵脸上,倒教张巡看得分明。 如此,赵坐著,张巡站在,相隔大约四五米,静默无言。 “美阳公?”到底还是张巡先开口,问了一句。 “这不是张二节帅嘛。”还好,赵湿算是给了张巡一点点面子,没有大喊什么反贼、禽兽。 “多日不见,美阳公精神甚好。” “无好无不好,倒是你如何得閒来拜我。” 赵的態度谈不上好,也谈不上恶,就这么坐著,並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张巡也不焦急,坐到了他对面的另外一张圈椅上。 “將要北伐,抽选两浙屯田军北上守城。”张巡坐下之后,打量著眼前的赵烈。 “北伐?哼哼——”赵只是笑笑,並不发表什么评论。 他祖父理宗赵的也北伐过,一开始甚至打进了开封和洛阳,但是没啥用处, 很快就因为后勤不继,兵力不足被人给推回来了。或许在赵看来,张巡北伐的结果,大概率和他爷爷差不多。 “莫谈国事了,美阳公在武进,可有什么不足地方?”张巡懒得和赵爭论打仗的事,直接打断。 “有吃有穿,倒也不算囚徒。” ......” 张巡没答话,只是皱眉,这赵湿说话怎么还衝起来了? 以前刚靖难那会儿,见天骂张巡是反贼、禽兽也就罢了。毕竟那会儿赵还是个皇帝,张巡也没完成废立,確实不能够杀人。但现在赵湿都贬为美阳县公了,他还在这明讽暗刺什么? 巴望著张巡早点把他弄死? “怎么?节帅觉得我说得不中听?”赵居然还笑了。 “不不不,只是觉得美阳公变化很大啊。”张巡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猜不透赵悬的心思。 “哼哼,变化大也大不过你,何日预备黄袍加身吶。” “我乃宋臣,世受国恩,志在恢復,美阳公此言谬论。” “谬论?总不成还得由我来写劝进表文吧。 d” 这赵湿够勇的啊,之前对张巡破口大骂,现在倒是不骂了,却又不停地讽刺。回忆歷史上的记载,他似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並不像这般放肆。 算算年纪,这会儿赵也就十三岁而已,即便如今这年头的人早熟,康熙十三岁擒杀鰲拜,子女五个。可,该怎么说呢,没有人会十三岁就上赶著触怒可以杀死自己的人,好教那人来快点把自己杀了吧。 不像样,实在是不像样,张巡一时间有些看不懂。 显然今儿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了,张巡没有什么心思再留,只是告辞。离开安置赵湿的馆舍,出来把对话和叶李大差不差的复述一遍之后,叶李竟也有些稀奇。 实在是来之前,张巡和叶李都没想过会是这般的对话。拒而不见很正常,卑微恭迎也很正常,见了又接连出口讽刺是什么意思? 废帝的身份如此特別,又不可能砍了来祭旗。顶多想办法药死,或者让他自己上吊死。 总不会是期待著张巡把他砍了,然后他就名垂青史,张巡就遗臭方年吧?前一个这么干的赵与,諡號可是秀密王。根本就没有触动到张巡的统治半分,事情直接翻篇,连问的人都没有几个。 “心怀怨恨也属正常,但言语外露———”叶李眨了眨眼。 “怨恨嘛,也可以化为恐惧啊。”张巡对於这一点倒是有理解的。 毕竟后世很是有几个作者写得出女主被杀全家之后,反而爱上杀她全家的男主,还要为他生猴子这种內容。怨恨都能变成爱,那自然能够变成恐惧。因为惧怕而討好,甚至是曲意逢迎,更是平常。 “也罢,不猜了。”张巡瞧见叶李一时间也没揣摩出赵的心思,这便把赵的事给放下。 其实赵湿哪来那么多的心思,说白了就是给了张巡磕头,他磕不下去。但是心中对张巡的怨恨又压抑不住,谁叫张巡夺了他的皇位呢。让他再大骂张巡他还不敢,只能讽刺两句。 反正他也很清楚,张巡不太想在北伐中原成功之前,就背上弒杀旧主的骂名。赵和张巡好岁君臣一场,有过名份。要杀也要等北伐中原成功,张巡有了天下大名,已经具备了取而代之的基础之后,才会来杀。 还不能明杀。 所以態度才会这般的彆扭,以至於有些不太好理解。 倒是这会儿被起復的马廷鸞赶到了常州,前来拜见张巡。他儿子马端临被点选为了状元,在带宋几乎就是有了一张无敌的通行证,这份大恩,给张巡磕一个也应当。 作为前宰相,按理说起復也得是起復为宰相的。不过张巡的想法是让他配合金应,之后为大军安排发运事宜,所以起復也只是起復为观文殿大学士·沿江发运大使。 说白了就是先来配套执行將各路屯田军发送到沿边各治所的工作,看看本事。如果真有本事,那次后復任宰相也不是不可能。 自然的,马廷鸞这个老前辈,现在瞧见张巡也是恭恭敬敬的。 朝廷派人去起復马廷鸞时,就告诉他是去润州,到处转发分拨屯田军的。是以马廷弯在来的路上,就有所预备。 加之张巡曾经下过令,县令及以上地方治吏,在上任之前必须亲自由张巡面谈面审之后,才能够正式上任。那么马廷鸞来找张巡,也算是必要流程。 马端临的成色,张巡考察过,是个很有干劲,也有很有想法的人。但是马廷弯张巡不认识,因为张巡穿越来那一年,也就是咸淳八年,马廷弯既出外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饶州。后来转浙东安抚大使·知绍兴,但是他根本就不上任,直接辞官回乡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斗过贾似道,不想干了,反正在朝中啥也干不成,纯白瞎。 现在呢?马廷鸞上来就和张巡开大,他认为张巡裁撤冗员是很好的,但是將地方衙役提拔为八九品的官员,则有所不妥。 先前张巡向淮南新官团体允诺,就是衙役吏员干十年八年无过犯,是可以升为选人,去担任判司簿尉的。这样既给予上升通道,又令张巡可以以国法约束这些衙役,不至於他们代代做吏,把持地方。 但是这在马廷弯看来反而不好,虽然宋代理论上是徵发百姓中的一等户二等户,来充当衙前诸役,韩琦就说过地方百姓一旦抽发上衙前役,那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 北宋后来又推行保甲制,抽发百姓中的保长和申头来负担在朝廷徵收赋税, 以及维持乡村治安等工作。南宋则在臣构和孝宗时代,改革了保、甲的徵募办法,规定一个税期换一个,轮流充役,免得有人一充三年五年,活活充死。 大伙儿都知道宋代的前役害人,那什么马廷鸞还极力反对呢? 因为地方上的大户,已经和乡司、书手等衙门的吏役勾结在了一起。你张二在常州,难道不是自已委派亲信的下人去充任乡司、书手,且这些人往往代代承袭,不需要徵发? 倒是那些防火、桥樑、捕盗一类,较为辛苦的。以及看守仓库,运输支前一类,容易出经济坏帐,需要人顶缸的。才会徵发一般的老百姓来干,让他们去一波波的送死。 普通的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干满十年吏役,就熬死了。能够干满十年,还毫无过犯的,必然是那些和地方大户勾结在一起的乡司、书手。 这些鱼肉贫民,还是大户狗腿子的烂货,一旦进入官场,即便只是八九品的判司薄尉,也会极大地侵害官场的风气。 新朝新气象,正是要鼎革刷新之际,还没选用正人呢,先把烂货都拉进来做维持基层运转的官吏,这不纯闹呢嘛。 虽然有可能把这些盘踞在地方的更役给拔出来,到外地去做官。也可以用王法来约束他们,惩治他们。 但和他们对官场风气造成的危害相比,其中的优劣得所,还是希望张巡能够好好的评判认定。毕竟你张巡的心是好的,可到了下面执行的时候,称职的吏役一定是徵税合格的为先。 想想吧,別最后挑出来的都是奸猾油吏。 第607章 607.哪来许多贤与良 第607章 607.哪来许多贤与良 瞎,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黄河水清才能出圣人吶,您老兄是秉持纲纪的清官。觉得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难道就觉得別的官也这样了吗? 与其担忧从下面简拔出来的吏,会败坏整个官场的风气,不如想想,现在整个带宋的官场风气到底如何吧。 张巡这都还算是在整顿了,甚至也认真的选拔中层干部,每一个县令都面谈授官。可整个官僚阶层的墮落,还是无可避免的。 瞧瞧朱八八,他杀贪官难道不狠吗?有用吗?根本鸟用没有啊,该贪一样贪。固然有许多官员是牵扯进了淮西军功勋贵集团,为老朱所忌禪被杀得。可也確实有很多贪瀆的官吏被老朱给杀了啊,被杀的何止数方呢? 止住了带明贪墨的风气了吗?別说止住了,连有效控制都没成啊。 往后的带清就更別说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这都是摆到檯面上公开说的俗语了。朝廷还给官吏开养廉银吶,有用吗?同样是鸟用没有啊。 只要是人治,其结果永远是这样。除非不断地进行內部自我革命,还得是大范围的內部自我革命,否则屁用没有。 说白了,好官清官就那么几个,以至於对封建官员的评价標准已经相当的下贱了。当官清廉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事,竟然变成了美德。 诸葛亮说自己的一切开销,皆仰於官,所以不治私財。他这情况就是最合理最正常的情况,吃的是老百姓种的,穿的是老百姓织的,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是老百姓手眠足生產出来的。要什么私財? 唉— 真是无话可说啊。 相比较於把吏役提拔起来成为选人,导致的官场风气变差,不如算算,由於官场流动性的加大,带来的好处有多少吧。 至少有一点是可以明確的,更多的会徵税的官吏,充实到了基层的判司簿尉任上。加强了带宋队县以下层级的控制水平,保证了带宋的税收能力。 封建王朝,不要谈什么爱民。或者说封建王朝这玩意儿,就和爱民是没有半毛钱关係的。虐民、残民、弱民,才是封建王朝持之以恆在干得事情。 管你什么强汉盛唐,都是一样的,其根本永远是通过盘剥老百姓,来维持整个帝国的运转和一家一姓的统治。 只不过皇帝开明,或者中兴时期,盘剥来的钱会有一部分拿来兴修水利,开垦良田,整治道路桥樑。甚至是在地方上设置免费的学校、惠民药局,收敛寡孤独的遗骸。再设置平准仓,以及备荒救灾仓等储蓄。 不开明,不中兴,这钱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这么大一个国家,张巡上哪儿去找两三万名天降猛男,无私无欲,一心为公,只想著国家社稷,爱民护民的呢。 两三万还只是官哦,下面还得有儿十万更,这儿十万天降猛男又从哪里找呢?所以不可能的,只能说马廷鸞的想法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忧国忧民的,但只適合他一个人而已,对於整个帝国而言,纯属正確的废话。 没什么好多说得了,至少张巡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马廷鸞自己持身严正。 算是那种严於律己,也严於律人的人。 有他在建康或者润州,协助之后的金应,进行北伐大军的后勤供应,应当算是个妥帖的人选。 至少马廷鸞会把自己收到的粮军需,一分不差的转运到下一环。陆秀夫从临安这个全国物资集散中心往外发,马廷弯接收了往北送,金应得到了再输往张巡军前。 整个后勤运输队伍的能力应当是可以保证的,也不至於出现什么推卸责, 或者互相攻计扯后腿的事。 当年神宗五路伐夏,不可谓准备不充足,但到后头,计划的再美好,那后勤也是吃紧,也是没办法供应上。什么结果,大伙儿都是知道的,这就是本朝的故事。 后勤啊,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马翔仲倒也算是个正人。”等把马廷鸞送走,张巡如此对叶李说道。 “嗯,其子肖父,確实如此。”叶李也是这么一个看法。 “可惜,这等良吏到底少数。” “选贤用能,贤与能有一即可。”叶李倒是很明白的,他並不因为正人少而如何如何,有什么感情上的大起伏大触动。 “委实如此啊——.——”张巡如何不懂呢。 贤良的就是马廷鸞这种,他自己好,所以也要求別人好。管別人好不好, 他至少能够保持自己的好。而且还有办事能力,不是纯粹的只有一嘴仁义道德。 属於既贤文良,算是优秀的封建士大夫。 已经做了宰相的姚,同样也在这个范畴之內,大约可以称呼一句良吏。反正他会办事也能办事,在封建时代已经属於可圈可点的,顶尖那一撮的士大夫。 能员嘛,哈哈,主要就是有能力。管是能够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能力,还是攻城掠地的能力,抑或是治水开河的能力。你有能力就足够了,个人品德上的优劣,都是后话。 云在青天水在瓶,都是忠臣,没有奸臣。在大臣的份上,可能会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才是好的。在皇帝的屁股上,只要能够办事,並且把差事办得像个样子。不至於在本朝就揭盖,就爆发起来,那就足够了。 一百万的治理黄河费,你要一百二十万的预算,八十万把河治好,二十万让上下都满意,自己落二十万。那在皇帝看来,你就是能员,不会不用你。 怕的是一百万的治理黄河费,你要二百万的预算,自己落口袋里一百万,上下分二十万,八十万找分包,分包三十万找再分包,再分包十万找垫资的傻得儿。今年没修好,明年发洪水,大坝又垮了。 叶李对於“贤”和“能”,就看的一视同仁。不像马廷鸞,只看“贤”,其他的容不下。 “节帅用人,不拘一节嘛。”叶李抚掌而笑,最不拘的就是孙虎臣。 逃跑將军孙虎臣,襄阳他跑路,丁家洲他还跑路,可张巡照样用他。吕师孟和程鉅夫这种,家里都投降了元朝,可该用还是用。有他们发挥的地方,就可以把他们塞去用。 只要张巡能够驾驭的住就得了,全用贤良,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贤良方正啊。 “倒也没有这么多说法,哈哈哈———”张巡也笑了,反正这会儿马廷鸞也不在,两人之间的对话,並不会外传给其他什么人。 要是这话让马廷弯听了,怕是马廷鸞当场就要骂开街来,认为张巡並非明主咯。 第608章 608.安节挣来二千六 第608章 608.安节挣来二千六 继续启程去润州,润州西津渡,就算是运河和长江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点了。 从两浙招募来的屯田守城军户,基本上在西津渡就得分拨一次。 就像先前说的,自浙东招募来,屯集在杭州外围的屯田军,於西津渡换船之后,就要发去光州、黄州等处,並义阳三关。 对了,光州的对面就是蔡州,咱们马大哥哥出身蔡州確山县(北宋大中祥符五年,朗山县改为確山县)。若是未来有机会,得派人回確山县去访查一下,他老家还有没有什么人。要是还有个亲啊眷啊得,给点米麵钱粮,也算照顾。 此时的润州,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色,按照各路的调令,大军一棚一棚的转运。或是去淮西,或是去淮东。去淮东的好办,直接到瓜洲,等待下一步分派。 去淮西,那就的往安庆,往黄州去赶咯,路程还长。 但当兵嘛,募来当兵的时候就说了要去淮南屯田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再者宋朝的募兵,连禁军都要在外镇更成,论是守城厢军了。 张巡连军户家的老弱妇孺都计口给粮,就是要他们跟看到处去跑的,谁能有怨言? 正观瞧大小船只络绎不绝的往上江和江北运河发,一艘插著红旗的八浆快船,自上游飞也似的往下冲。船头的红旗上写著“令”字,那是朝廷授予出征的大师王安节的军报急递令旗。大小官民人等,见旗都得避让,以保证军情在第一时间送抵临安张巡的手中。 还去什么临安啊,张巡本人不就在这,立刻派船,持张巡的令旗,把船给拦下来。 船上跳下来的王安节一军兵士,欢呼著跑到张巡的面前。张二节帅有谁不认识?但凡是张巡出现在军队的面前,凭空就能够让一支军队的士气上升一大截。 这张脸就是这么有用,就是这么好使。 捷报,自然是捷报。 赏,立刻赏,金钱银钱,杀羊宰猪,搞赏有差。至於捷报的內容,不出所料,果然是王安节绕著滇中押赤城,把城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地盘抢了一个底朝天。那草谷打得,绝对不逊色於任何一个契丹和女真。 虽然没有打破押赤城,夺取元军在押赤城的积蓄和宝货,但自曲靖至押赤城那一路,基本上被宋军给嘴嘴的不像样子了。 好傢伙,宋军三万数千人,那叫一个诸士饱腾,欢欣鼓舞。各个都爽的找不看边了,左手牵看牛马,右手夹看俘虏,牛马身上有些驮看財物,有些驮看女子。这打了胜仗的气势,一个个鼻子都朝天。 牛马之类的,老弱不堪,或者役用而死的,都宰了填满兵士的肚皮。剩下的或是发卖,或是自用。捕虏来的生口,二一添作五,大部分卖给了播州、思州的土司老爷们,剩下的则是投入了富顺监的盐滷池。 至於从滇中抢掠而来的大量金珠宝贝,犀角香药,象牙翠玉,份量重,占地大的,全都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上扑买。 管是上江来的,还是下江来的,反正所有军队经理人和地方客商,都允许参与扑买。宋军土兵只要现钱,王安节给张巡送缴获也是要钱。 犀角象牙在临安值钱吗?当然值钱。但是这玩意儿变成勇敢军土身上的扎甲,变成襄阳炮,变成震天雷,那才叫张巡欢喜啊。 不过带宋的军將也有称道之处,王安节他们在重庆卖一波,估摸著市场差不多到位了。一面教川兵带著赏赐和劫掠所得,解散回原驻地。一面以鄂州兵为先驱,操控著大船,去鄂州城外的南草市发卖。 单论做生意,南宋的各位军將,那都算是一把好手。这习惯从张俊、岳飞他们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 等到了鄂州,鄂州內外更是热闹。既因为鄂州有大军屯驻,又因为是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治所所在,文官武將云集,军队经济和藉此催生出来的生意, 繁盛无比。 官人多,富商多,那卖起金珠宝贝来,价格比之重庆,还更高一截呢。 最终就是除了分给三万余將士的缴获和赏赐,诸位將官们也赚的盆满钵满, 谢光孙甚至还带著几十个“景色”颇为不同的女俘虏回家呢。 落到帐面上,最终王安节要报解给张巡的缴获,大约价值二千六百万。 这个数字在张巡看来,已经是非常非常满意了。不仅足够把黄河堤防结结实实的重整一遍,甚至连山东地方的恢復经费都颳了出来。 苦一苦滇中的土民们咯。 “好好好,好好好,好啊!”张巡看完王安节自鄂州发来的急递,连声道好。 “金侍郎之谋,实可称道啊。”叶李毫不犹豫的夸讚起金应来。 金应能够想到这样的招数,来为张巡筹集北伐的军资金,难道不是良策?反正按照如今的道德观和社会认知来看,金应的这个策略就是非常“王道”的。 叶李不仅要夸,还要大大的夸。他虽然不喜欢自己丽水老家的那些族人,但是他又不是孤臣,对於在张巡面前受用的大臣,叶李是不吝夸讚的。 “该赏,都该赏。”张巡也是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王安节是肯定要加两镇节度使了,为张巡挣回来两千六百万,难道还不能加两镇节度使?肯定的。老王家几个兄弟,现在都是高阶军將,他们家算是彻底立住了,以后必然是將门了就和北宋的折家、种家一般,只要还有能打仗的人,家门显然是会与国同休,显荣一世。 况且王安节和张巡还是儿女亲家,他女儿已经许配给了春申。如此春申將来也有一个足资依靠的岳父,能够续张巡的事业。 “应当立刻將捷报送至临安,普天同庆。”叶李继续道。 由於张巡已经把北伐中原写到了脸上,所以这种对元取得胜利的事跡,更需要大肆宣传。哄托抬升整个社会的舆论,让北伐进一步成为所谓的共识。至少在民间议论上,不被拖后腿。 第609章 609.吴家兄弟无长才 第609章 609.吴家兄弟无长才 这会儿王安节、谢光孙他们,应当还要在鄂州分遣安置士卒。然后发卖他们掠夺来的各种金珠宝贝,且还需几日。倒也不必张巡立刻就赶回临安,等候得胜大军还朝。 咱们就正常的去扬州淮边巡视,反正王安节如果要来临安领赏,会提前派出亲兵打前站的。通知好沿途的水陆驛站,对他进行接待。 不过那二千六百万,需要派人专门去接收,並且清点入库。倒不是说不相信王安节什么的,財务上面有这个一个流程,他既然报上来了,那钱就算是朝廷的。朝廷接收过去,下一步就是朝廷的事,王安节也轻鬆。 但凡千过財务的,应该都知道把已经入帐的公款放在自己身上,是多么麻烦的事。 就是这么大一笔钱,应该派谁去取?另外还得加派军士押运呢。虽然官船大概率没什么不开眼的小毛贼抢夺,可带宋这会儿见天的爆发民变和起义。说不准半道上,哪里就爆发了农民起义,那可就管不了你什么官不官咯。 反正张巡穿越到带宋来之后,带宋是年年都有方人规模以上的农民起义。几十万人规模的更是接连爆发了两次,一次是赣南山民盐徒起义,一次是漳州畲汉农民起义。 要是撞上这种几十方人的起义军,那就糟了。 有稳妥人吗?有的。叶李不是管人事嘛,就说先宰相吴潜的儿子吴实,之前差点被陆秀夫裁撤掉。歷史上他是在丁家洲战死了,追赠的团练使。本位面的丁家洲,宋军转进如飞,十四万大军就赔进去五万。 所以吴实就退回了殿前,掛名环卫官,率领一小部分班直守卫宫城。他爹吴潜二十年前就被人下药给毒死了,也没办法给他提供什么帮助。 倒是他哥哥吴璞,在贾似道被罢死之后,短暂的干过一段时间的吏部侍郎。 不过嘛,瞎,不翻旧帐,那会儿燕肃钟响了,去朝拜谢太后和赵湿的,拢共六个大臣。吴璞也跑了,而且没有跑回寧国府宣州的老家。 彼时宣州已经被伯顏所占领,只能閒住在临安郊区的富阳,恰好就认识了从泉州返回临安的叶李。 吴璞其实也算有几分才能,当初那会儿的场面,人人都跑,也不能多怪罪什么。叶李和他聊过之后,觉得他们兄弟几个还算像样。眼前这会儿既然张巡要找个妥帖人去接收王安节的缴获,那顺手就把吴璞、吴实兄弟给提了出来。 一听是先宰相吴潜之子,张巡倒也来了兴趣。前宰相刚见了一个马廷鸞,是个有几分气相的人物。严於律己,贤臣良臣。那现在再见见吴潜的儿子,也很可以。 不过吴潜的儿子,年纪应该很大了吧?其实不大,因为吴潜二十三岁中进土,开始论亲结亲。结果还没生孩子,他爹就故去了。守孝三年,是绝对不能有孩子的。 所以吴璞今年也就五十六,吴实更是才四十多。中间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但有的天折,有的治学去了,在乡间养望。 ·· 见见唄,既然是叶李举荐的,张巡肯定要给面子见一见。只要人说得过去, 那就拎起来办差事。马上就要北伐了,事情千头万绪的。很缺能够办事的能员干更。 一边裁撤员,一边新任能吏,都是为了政治大局和北伐中原。 润州和临安很近的,当初张巡在扬州,歇人不歇船两天两夜就赶到了。现在走的慢点,也不过四五天。很快吴璞和吴实就出现在张巡的面前,並且向张巡提交了履歷。 出於自身武將的习气,张巡先见了见吴实。但不知道是在临安混久了,还是太久没有出阵带兵,吴实给张巡的感觉就很普通。用个比较玄乎的说法,那就是张巡在他身上,看不到纠纠生气。 或者说蓬勃的朝气,虽然谈不上死气沉沉吧,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一般。 很符合带宋这个暮气已深的模样,同忠诚军或者侍卫亲军马军的军將们,根本没法比。 儘管吴实也挺胸收肚,相貌堂堂,仪容仪表啥的都相当不错,可就是不精神作为老大哥,张巡感觉他说话都听不见。 不过作为荫官子弟,能有这种状態已经算不错了。临安城內那些牵狗走马, 到处嬉乐,浑不做人的废物点心们,张巡实在是见的多了。带宋荫官汰烂的弊端,一定要完全革除。坚决不能再让大量官宦子弟,仅凭恩荫就进入到官僚系统內。 再瞧瞧他哥哥吴璞吧,张巡反正也没啥太高的要求,押运钱货而已。虽然率领大批人手,转运钱货是个需要组织能力的活,但既然叶李说这人还行,应该差不了。 另外人家不是还有个添头第弟嘛,可以带上千把人,专门沿途押运。 两人先坐下聊了聊,张巡最重的就是转运的能力,或者说漕运的水平。前头选中状元的马端临不就是漕试出身嘛,专门为转运司官吏子弟设置的发解试。就是希望多选拔精通漕运的人才,维持帝国的运转。 既然如此,那就聊聊怎么把钱从鄂州送到临安吧。或者不送到临安,钱解到淮南安抚制置司的总领库房內也一样。反正进了国家的官仓,预备看北伐使用即可。 带宋的转运,主要分两种,一种就是宋朝的大恶政“支移”,签发老百姓来负责將物资运送到三百里,五百里,甚至千里之外的某地。儘管宋仁宗时,就开始严厉限制支移的路途远近,但屁用没有。 陕西连年战事,永兴军路的老百姓需要把前线所需的钱粮,歷经八百里的距离,转送到秦州。就这还算是好的了,至少还都是在“內地”。要是再从秦州往边境上转运,保不齐在野外就被党项横山羌给一刀削了脑袋。 到了咱们眼前,张巡刚穿越来那会儿,常州的一等户二等户,还得赔尽家產,转运军需物资去援救襄阳的前线呢。不单单是要自己出运费,还要做好被签收官更难为,大笔行贿的心理准备。 不把那一二千贯的家產全部赔进去,人家根本就不会把人给放回来。甚至战事紧急,还会连人带船签军吶。 另外一种,就是官运咯。不过官运常年飘没,飘没的数额不定。张巡在扬州当官那会儿,朝廷济运来的军粮,短短三百里都能飘没25%。说是飘没,分到张巡头上的就有5%一10%,已经完全成为了规矩。 后来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不是喝令一纲三十船,混编民船嘛。民船损失多少,官运纲船就允许损失多少。试图来强行平抑掉飘没的数额,起初是有效的, 后来也废弛了。 现在张巡很有兴趣听听这位吴璞,能够有什么建议。 哪怕他像老黄头那样,清楚如今的弊病,虽然没有重整完善的本事,但至少能够裱糊著再混几年。那就很不错了,算是封建时代的大才。 对了,黄梦干应该也快服完九个月的孝了吧? 等他服完孝,张巡肯定是要把人拉来大用的。老黄头临死之前,连自己的儿子们都不推荐,就推荐这么一个侄子,说明黄梦干是有水平的。 结果满怀期待的张巡,问了问吴璞关於如何组织漕运,吴璞的回答只是集中在防止沿途押运官军民役的偷盗上。 不稀奇,举个最典型的例子,清代从云南转运滇铜到京师。一开始是用麻绳將铸成条状的红铜綑扎好,一捆一百斤,价值十六两五钱银子,成捆成捆的船运到京师。 结果就和大家能想到的一样,沿途从押解官吏,到船夫桨手,各个都在偷。 穷尽一切办法的偷,甚至包括把铜条插进屁股后面的方式偷。 给带清偷急了,最终直接封桶,不能直接从捆包里抽一根出来了。於是整桶整桶的就开始消失,包括船翻啦,漏底啦,搬运落水啦,反正理由成千上万。 这毛病,明朝也有啊。江南转运大米到京师去,押运的官吏將半船大米直接於沿途发卖掉,然后在米中加入石灰,往上泼水,冲刷右灰,產生热量將米涨大。至於这米是不是会处於半生不熟的状態,那都是后话。 如此米涨大,凭空占了二三成的位置,再加入二成的沙土,最后入仓前再泼水。半船的好粮食到了通州,就成了一船的垃圾。但只要贿赂得当,照样能够入库归仓。 偷法,哈哈,层出不穷啊。 所以吴璞的想法就是打造专门的一种封柜船,將钱贯金银等,填塞进入船舱,然后用木板封死船舱的顶,船舱的侧壁开一个口,安装门锁。一船的船舱塞满,就上锁。 锁的钥匙管有几百把,都由他保管在另外一口箱子內,箱子再落锁。最后这把开箱子的钥匙,由朝廷打造发给。 你问运到了地方,怎么卸船? 吴璞的想法是把船拖到岸上,学习海船清理船底那些藤壶一类的东西般,將船倾倒过来,打开孔了,由看金银钱贯从孔门內流出。 这—— 听完他的敘述,张巡不置可否。虽然也算是个有想法的人,但是吧,该怎么形容呢?方法似乎有点不那么靠谱的感觉。 不是说完全不行,毕竟张巡也没有试验过。但是漕运这么大的事项,吴璞只能在防盗上有点想法,这才能值得託付什么重任吗? 孙虎臣他虽然是逃跑將军,但是他能够组织起二万人守城,水平显然是及格的。而且二万人跟著他直接卖了皇帝,一个有分量的反对者都没有,说明他其实很有几分驭人的本事。至少干大事的时候,他的队伍和他上下一心。 黄震就更不用说啦,整个盐务上的弊病,以及固本清源的思路,他都在脑子里面。提不出策略,可看问题非常的准,一句话就说到了张巡的心里。 眼前的吴璞,算了,交给他们兄弟干吧。 至少是肯干活,且有点想法的人。总比以前带宋那些户位素餐,纯纯就是混子的官僚要强。各个都要是大才,那难度太高。 “吴待制往昔都在什么任上治事?”张巡已经准备送客了,再聊两句履歷, 便准备走人。 “职宝佑四年进士登科,先任司户,转节度判官,后又试策御前,遣庆元府,主理它山堰。”吴璞说起履歷来平铺直敘的,但是提到它山堰的时候,明显骄傲了一下。 这个它山堰值得说一下,因为他是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產名单。南宋时期最大规模的修整和加筑,便是在吴璞的父亲吴潜任上进行的。 吴潜为它山堰置三坝於鄞江镇东(距堰里许),一濒江,一濒河,一介其中。三坝外泄江潮,內增官池蓄水,为阻隔江河之巨防。 “这么说,吴待制知晓水利?”张巡有了一丝兴趣。 因为王安节去滇中打草谷来的这二千六百万,其中一千多万,就是为了重修黄河堤防的。换个其他人,肯定想的是,打进大都去,活捉郭守敬。 剩下的全都甩给郭守敬就完了,老郭是当代最有名的水利专家,主持了京杭大运河的疏浚和復通工作。使得江南的粮食,能够一路送到大都积水潭。 单单是这么一个工程,就足以让郭守敬在中国的水利史上永垂不朽了。张巡其实也想过,但有个问题。 假如郭守敬和贾居贞或者李德辉那样,寧死不降,就要侍奉带元呢? 元好问,大诗人,虽然是汉人但是心中万分怀念带金。金国被蒙古灭了,还天天念叻带金的好,一辈子以金人自居。 是以张巡也有心寻找带宋自己的水利官员,可南宋后期军事开支大的惊人, 根本没有多少钱投入到水利设施的建设之中。不兴修水利,就不知道谁会兴修水利。修个渠道,建个水车,那不算什么水利专精。 能计划大规模的水利工程,並且对江淮一代的水文,有相当的了解,才堪一用。 第610章 610.黄淮两道要分流 第610章 610.黄淮两道要分流 对於淮河你怎么看? 畅所欲言啊,不用迴避“三易回河”的事,咱们现在是就事论事的。淮南地区在唐代中后期,乃是天下第一的经济繁荣之区。结果闹到现在,专靠盐场收入维持。经济中心进一步南移,吃米都要吃太湖平原的米了。 “大河决口南冲,为害两淮久矣。”吴璞给出的答案,非常符合张巡的想法。 “喔!不妨细说。”张巡正对这事有想法,虽然现在还没到处置的时候,可暗暗上心。 “前唐五代之际,大河北流,冲漫河北—— 对,黄河嘛,他的下游本来就应该在河北大平原上肆意的流淌。河北平原的形成,就和黄河有相当巨大的关係。人类在河北平原的早期聚居地,都处於太行山的山前平原。 这固然和山前平原既便於农业开发,又便於樵採树木,获取燃料有关。但也和彼时河北平原沿海地区尚未完全成陆有关。 实则连辽西走廊,在唐代之前,都是沼泽和海滩,根本无法通行。一直到当前的宋代,辽西走廊也没完全成陆。 环渤海这一块,早期受到黄河的影响算是很大,不停的冲,不停的积,才把沧州等处给渐渐积出来。 像是后世的黄,这个年代还是大片的芦苇盪和滩涂,海水涨潮淹没,海水退潮积盐。泡水里呢。 沧州长芦镇现在离海才几十里而已,毕竟后世的黄涨潮的时候还淹水里呢。可到了二十一世纪,沧州距离大海,已经有一百公里了。 这么大流量,还携带这么多泥沙的黄河,南流冲入只有几百米宽的淮河里, 能不泛滥吗? 在汴京开封段,黄河的宽度按照公里计算,发大水的时候十几公里宽也是有的。过了徐州进淮水,水面骤然收窄到几百米,不连年衝决才有鬼了。 明代潘季驯束水冲沙的想法是好的,但他自己最后也发现了,淮水力弱,河水沙多,於是人为將洪泽湖扩大了数倍,希望靠积蓄的湖水一道冲黄沙。 结果咋样,眾所周知,黄沙也没衝掉,淮南彻底糜烂,整个淮河中下游地区连年水旱,百姓逃亡,卖儿卖女,老幼不存。 为啥淮南的情况现在还没这么糟糕呢?因为南宋不需要保运河漕运,所以在治理时,主要还是考虑疏通。 而到了明代,那保漕是第一位的,保泗州明祖陵是第二位的,保黄河是第三位,后面什么百万淮南人民,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死了就死了,正好每年发大水,把良民冲成灾民。老弱全都死一死,精壮的卖去盐场做盐丁。 明代他需要黄河水和淮河上游的水,济入运河,保障漕运。宋代又不需要保运河,张巡、叶李、李庭芝,都觉得要迁都,但都不认可迁回开封。 不需要迁回开封,那就不需要保漕,进而不需要济水,完全可以把黄河重新决贯,让他衝去河北。 山东有泰山阻拦,只要北口开决,必然由河北入海。 反正整个河南现在连人口都没有几个了,大胆的决,放心的决,根本淹不到老百姓。等黄河北决了,淮水频繁的水灾便可以大大缓解。 淮水这边则动员民夫和厢军,进行全面的疏通,將黄河匯流冲入的泥沙清淤。趁此机会,將淮水下游,大片荒芜的滩地,开发成为军屯所用的良田和马场。 有好处的,黄淮並流的河水约束住之后,沿海的盐场也能够避免水浸的灾害,更好更快的为张巡生產食盐。 吴璞也是了解到张巡招募了二十方守城厢军,才敢提出这等计划构想。还是那句话,这样的大工程,在歷朝歷代都是危险係数极高的活动。 也就是张巡的面子大威望高,还可以用军法来约束厢军,动员数万人马,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工程,才不至於闹出事端来。 “若果有四万工,疏通淮水便轻而易举。”吴璞似乎早就有计划了,说起这个,远比什么押运两千六百万来的眉飞色舞。 “支费呢?”张巡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前倾。 “至多一百九十万,挑工可轮番徵募各县民夫,淤泥所出,可交卖盐场,通口各渠可设闸立约。”吴璞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 当然他说这个仅仅只是黄河北流之后,疏浚自清口以下淮水的价钱。除了需要动员四万厢军以外,还需要一百九十万贯的现金。 由沿淮各县,分段从淮水中挑泥清淤,这一部分人工可以白。老百姓服十五天的役,不算来回的路程。服完就可以让他们走,一定要分段,不要群聚。 而后就由淮南各盐场自己出船,沿河来拉淤泥。瞿霆发其实也有事瞒看张巡,比如说在盐场內开垦小片的土地,种植粮食作物。毕竟经歷了黄河这么多年的冲刷淤积,河口长出去不知道多少里了。 海州,后世的连云港云台山,唐代的时候还在海里呢,明代就基本和大陆相连了。这几百年黄河衝进去多少泥沙,为后世的江苏省造陆上方平方公里。 在临安朝廷的土地簿册上,却未必有这百年內冲刷出来的滩涂的记载。盐场完全可以在新滩上继续製盐,在已经成了生土的地方上开荒种地,种上几年就成为熟地了。 由於盐场的特殊管理办法,这种小规模的开垦田地,朝廷即便有官员知晓, 也未必会出手去管束。即便有官员上奏,也是希望朝廷按亩起科,从来不说取缔的。 不过这种由地都是在旧有滩涂上开发出来的,由土比较薄,肥力较低。吴璞便建议让他们自己组织船队,到河工工地上运走淤泥,去培植他们场內的由土。 盐场有得是运盐的船只,对盐场而言运淤泥回场,相当轻易。 既省去了朝廷堆砌淤泥的麻烦,又便宜了淮南各盐场, 最后疏通好了的淮水,就可以开始规划分渠,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建设,从清口往下,一路到安东州(涟水),在分渠上设置闸口。 要求使用该闸口的地方,立约集资,保证闸口及附近堤防、储备石料、植树立木等后续维护工程。毕竟水是这个分闸后面的百姓用的,那他们出后续的维护费用也很应当。 指望带宋朝廷后续出资维护?那呵呵吧,不发大水,谁来管你这个那个的。 提供社会服务,始终是封建朝廷忽略的一节。 遇上个所谓的明君,那还賑济一下寡孤独。遇上个昏君,把人家儿子抓去充军或者役死於大工,瞧见家里还有个老头,便塞一根烧火棍,说一句老乡我看你也是年轻的老军,跟著军爷去填线吧。 《石壕吏》里的杜甫不写的挺明白嘛,都这样,杜甫自己也只能写写诗,骂两句,又改变不了。 与其指望朝廷,不如指望当地的地方互助。从宋到清,虽然打击地方结社的力度时松时紧,但是地方上结社自我维护的风气是始终存在的。毕竟单个小农毫无抵御风险的实力,一个地方上的小宗族在破家知县、灭门令尹的攻击下,也很容易瓦解。 往往是一县结社开会,聚拢成团,以有道德底线的封建士大夫为核心,以地方上的耆老乡望为骨干,设立规约。对內自保和互帮互助,对外抵制朝廷的抽发和所有他们认为不合理的要求。 这种组织,反而很热心地方上的公益事业,修桥铺路,设立学堂,兴修水利。指望这些地方互助组织,比指望带宋朝廷靠谱多了。 带宋朝廷只有在徵税的时候,会想起帝国每一个角落的村镇,而村镇自己才会时刻关注本地的事务和利益。 “吴待制家学渊源啊—— 张巡心想,原来你小子的本事在这上面,做个解运官屈才了。 “宦海沉浮,略有所得而已。”吴璞都五十六岁了,跟著他爹看过吃过,自已也是进士出身,歷任州县。 虽然谈不上说多有建树吧,至少经验充分,见识过各种水利工程。现在可能就是缺一个表现的平台,来施展一番。 “且先从容办妥解运,事后你我再详敘。”张巡现在事多,確实没有空专门来办这件事。 等之后恢復了中原,到时候才需要全面的梳理黄河和淮河。只希望吴璞到时候还能够有个样子,不至於老得都走不动道了。 英雄美人都会迟暮,良將贤臣也是如此,得趁著现在眾正盈朝,还颇有几个愿意办事,勇於任事的人在,儘量把事情都给他办成了。 现在的张巡既有能力,又有財力来办这些大工程,后面的皇帝还不知道啥鸟样呢。张巡可不敢篤定自己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好样的,况且张巡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永远贤明。眼下有人劝,有人諫,张巡听得进,那还能办。 以后听不见了呢?諫臣良臣们死完了呢? 吴璞也是再三拜谢,表示自己之后会擬写一个条陈上来,先让张巡过目。张巡把著他的手臂就说好好干,瞧见衣架上有一领自己的披风,索性就起身把披风取下,繫到吴璞的身上。 没啥好送吴待制的,送你一件原味披风吧。 还別说,这一招確实挺好用的,吴璞更是感动不已,似乎是终於遇到了伯乐,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学了。 张巡还问他家中子弟如何?吴璞便说自己的儿子吴宝谦已经中了进士,外放去四川做县尉,这会儿正千著呢。 县尉?千什么县尉?先拨来,充淮南幕府管干官,跟著老兄你办差。能传给他多少知识,就传给他多少知识。从吴潜头上传下来的一肚子学问,不能够就这么埋没了。 哪天吴璞要是蹬了腿,这个吴宝谦张巡还要用呢。就和黄震的侄子黄梦干一样,老臣们凋零了,但如果有年轻人续他们的事业,那星火就断不了。 行文一封,直驱四川安抚杜滸处。 这头吴璞连连拜谢辞行,那头张巡又把叶李叫来,询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贤良方正之士,如果有就推荐来。用人之际,別觉得这样举荐人才什么的,好像就是结党营私。张巡不顾虑这些,有人最重要。 叶李先是一愣,他估摸著是以为张巡试探他来著。但是张巡是那种玩试探的人嘛?肯定不是啊。张巡几乎不搞这种直球的试探,有话就问。 於是叶李就先哈哈大笑起来,表示张巡当年在淮南,幕府已经网罗了数白人。这些人虽然才能各有不同,也有非常普通的循吏,但足敷使用。並不需要再大规模的网罗人到朝廷中来了。 须知,人才他都有脾气的,都有需求的。 有人好名,有人好利,有人搏史笔流芳,有人图家財万贯。你张二的名爵就这么多,怎么可能把天下的英雄人物都网罗到魔下呢? 慢慢来就是了,只要保持一个听取四方諫言,能够有个上升的渠道,后面且有人来侍奉你,来协助你。 大不了將来有什么事,就向全天下求取方略唄。 说不准还能在歷史上留下什么美谈呢,鱼水君臣之类的。本来在当前这个时代,一个政策的实行,往往都是按年来计算的。大规模的工程,更是以十年来计算。修长城,治黄河,那更是百年大计。 一年两年不管,虽然也很糟糕,但不至於那么快就崩盘了。可以慢慢来,一步一步走,帝国这么大,容错能力非常强的。 “倒也是如此—.” 张巡被叶李这么一说,心中承认。 “还是儘快去往淮边,巡视各处屯所,安插厢军为要。”叶李微笑,咱们先把当前的紧要事务做了再说。 中原还没恢復呢,就算有充分的信心去恢復中原,那也没必要这么著急的就把之后的所有安排都提前做好。能够把河南的生產恢復,河道疏浚,方便转运南方的军粮北上,那就足够了。 虽说百年大计,但能做好五年计划,並且执行,就足矣。 第611章 611.规划四路大兵团 第611章 611.规划四路大兵团 李让早已收知张巡將抵淮南巡阅,前出三十里,至瓜洲渡迎张巡到镇。由於淮兵的一半已经跟隨张巡迁移到了杭州一润州一线,藉以控制浙西,是以李让前来迎候的场面稍逊。 另外李再兴已经转迁去往临安,担任龙卫铁骑指挥使,搞得咱们的李大表哥连个像样的中军都统制都无有。不过这都不妨碍,毕竟他家传的亲兵亲將不少, 拉起队伍来,也是煊赫耀耀。 瞧见张巡,李让全是欢喜。自张巡走马临安,执掌国政之后,二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没办法,淮南是张巡根本所在,除了李让之外一时间还真找不著合適的人选。只能委屈大表哥继续在淮南守著,发光发热。 再说张巡的娘舅李株原任浙西安抚使,现在也已经卸任。有句话说得好,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张巡过浙西,李株“作壁上观”,反倒是无锡、苏州的百姓,自城上掷下糕饼烧鹅,以饗淮兵。 谁叫两浙是天下財税所出呢,张巡必须牢牢的抓在手里。 此等大事,便是张巡的亲娘舅也不行。再者李让和他哥哥分了家,就算让李株回家养老,他们家也是一样的“亲藩”。 继任的浙西安抚使乃是张巡的故將刘源,他原任枢密都承旨,但已经六十多了。瞧见张巡总戎兵马,天下安寧,就想回家含怡弄孙。张巡的意思也很直接, 千上一任浙西安抚使,弄上儿十万一百万的,好回家颐养天年。 枢密院现在机构空浮,都承旨也没什么事要干。被张巡这么一挽留,刘源便坦然接受,发挥余热干安抚使去也。 眼下望淮南,淮南自然一切都好,马政、盐政运行平稳。至於转运来的屯田守城军,也一一安插到位。甚至已经有庐州的兵马,在换防之后,开到真州,预备在扬州总营合练。跟隨张巡出马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也有一半分拨到真州, 演练骑兵衝突之下,步军水军的协同作战。 谁叫张巡只有不足二方骑,两万骑兵在河南河北大平原上,確实是有些受限的。所以得设法依靠水军战船,且行且战,绝不被元军的骑兵遛著走。 教演兵土作战的,既有张世杰这种步军將领,又有阿迭乌也这种骑兵將领, 主打一个多方配合,协同无间。另外张巡还命常州的谢啦打造一些青铜炮,安置在车上,作为淮兵步兵方阵的补充火力。 倒也不是要搞车阵,骑兵缺乏,想要遏制骑兵对步兵方阵的侵攻袭扰,就必须加强步兵的反制能力。换言之,让步兵的火力能够延伸到骑兵的射程之外。 立住阵脚的步兵方阵那就不提了,毕竟阵型严整的步兵,想要啃下来非常艰难。行动中的步兵,绵延数十里,破绽百出,骑兵前后机动总能寻著破绽。 可如果骑兵衝到步兵周围二三百米的“安全范围”,进行侦查和袭扰,突然就挨了一发炮子呢? 战爭的模式,就是这样日新月异的。 自前张世杰和阿迭乌也已经开始於江都、真州、瓜洲,总和大军,合营操练,张巡巡视一圈,左右无虞,这便打马北上。自海州至黄州,淮南两路的边防线长达一千五百里。东西两路,人马如云,处处都需设防。 但这样也好,北伐不是说张巡一路兵马十儿万,就顺看黄河或者汴水北上了。按照张巡和叶李的计划,大至要分三路。张巡的主力约六方人,出淮安军清口,一路北上,夺取徐州、宋州应天府(商丘)、在大河以南设置防御。 另一路上將军出寿州,也即韩世忠当年镇守所在。不过由於宋金连年拉锯, 寿州人口快速凋零,韩世忠后续便迁移到了庐州。但不可否认,寿州地势所在, 水陆交通便捷,南朝可以水运直达寿州,寿州同样可以水运北上进入河南。 歷史上后周世宗柴荣南下征伐南唐,双方爭夺的焦点便是寿州和正阳(真阳),为了夺取寿州,柴荣甚至喝令河南诸郡七丁抽一,支援前线。填塞寿州內外的各种水利工程(也是城防设施),南唐的寿州守將乃是刘仁,九攻九拒, 一直到外援全部断绝,他本人中风,寿州才开城投降。 这一路主要就是为了遮蔽张巡主力的侧翼,同时之后进入开封,便停下脚步,就地转入防御。虽然张巡並不会迁都开封,但是开封对於此时的带宋而言,有极其巨大的政治意义,算是中原旧都,天下万民,四方豪杰景望所在。 最后一路出黄州、光州,控遏淮水的上游,同时夺取淮西蔡州等处。虽然元军的水军在常州,已经基本赔了个乾净,但是打仗不能够心存侥倖,必须要预备残余的元朝水军,自淮水上游而来,抄断宋军后路的可能。 毕竟战船不算什么难事,往前数,许多要南下统一全国的政权,都会在自己的首都挖掘大池,教习水军。水军教没教成不好说,比如曹操就没教成,但是战船肯定是有的。 刘整为带元训练了六方精锐水兵,虽然大部分都赔了,总有个几千残卒北逃成功。比如拉著伯顏北返的水军,大部分都逃出了淮南。倒是董文炳魔下的水军,基本都折在了西津渡。 另外这一路还需要策应自鄂州、襄阳北上,夺取唐、邓、南阳等处的宋军。 也即淮南出三路大军,京西和襄阳合力出一路大军。 谁叫张巡有十儿方野战军,京西的王安节只有三万,荆湖的谢堂也只有四方人马。况且谢堂肯定要保存实力,留守至少一半的兵马在鄂州,保证基业不为张巡所夺。 是以,实则北上的是四路大军。 主力是第一路淮安清口、第二路寿州真阳这两支,次主力是第四路襄阳鄂州这一支,第三路光州、黄州这一路只负责攻略蔡州。 也是基於现实进行计划的,毕竟第三路进河南,没有水运便利,后勤难以补充。第一第二路都可以依靠水运,直驱豫东和山东。第四路走南阳,南阳还算有点百姓,可以筹集到粮草。 歷史上伯顏围攻襄阳,就是在南阳地区筹集到的四十万斛小米,並且经由汉水的支流白河,一路从南阳顺利抵达襄樊。他可以运粮南下,宋军就可以运粮北上,並且在当地夺取元军的府库。 食敌一钟,当我二十钟。 当然带元的府库没有积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张巡在鄂州,有军粮米二百万斛,今年秋收之后,在襄阳也会有二百万斛。吃不到带元的,就吃宋军自己的,完全足以保证宋军打下南阳盆地所需的军粮。 至於说四川的四方大军,难道就空放在那儿,不利用起来? 当然不可能,按照张巡的计划,川兵虽然不加入到实际的北伐之中,但还是有任务的。由於汉中到剑门关这一带已经被张巡搞成了无人区,川南、川东南的土司也拉拢到了带宋这边,四川的防御压力大减。 基於此张巡需要川兵出人出船,在鄂州待命。如果王安节在南阳没有获取到元军的府库储藏,那么川兵就各回各家。如果王安节能够在南阳得到儿十方斛元军的军粮,那张巡就会要求王安节设法往洛阳、商州(商洛)一带移动,以堵截陕西方向可能往赴中原的元军。 最需要防御的就是巩昌老汪家的那队人马,自汪世显以来三代,代代从征, 乃是可圈可点的一支军队。至少在汪良臣手里,给张巡造出了相当的麻烦。 甚至还拉著象兵,试图一波衝垮张巡的大军。幸亏时代变了,火器上线了, 一炮给那些大象打回野性。 假如王安节需要去防堵巩昌兵,那么就需要川兵出人出船,自鄂州源源不断的向南阳运送粮食,保障王安节的粮道。 全看北伐的战爭需要。 总而言之,计划就是这么一个计划。先这么安排著,之后实战到底如何,就要看战爭的实际走向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像端平入洛那样,广阔的河南、山东地区几乎没有元军防守。元军直接丟下这些土地,等待冬日的降临。一侯冬季河流封冻,宋军的粮道断绝,元军就有可能大股南下。 瞎,走著瞧。 张巡开到海州,望著辽阔的黄海,心中升起一丝“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峙”之感。只不过当年曹操是北征乌桓胜利之后,心中有感。张巡是將要北伐中原,恢復旧都,心中激盪。 瞧著东海的风浪,张巡突然就想起数年前,自己第一次巡视整个淮南的边界,在海州询问守兵,是否还有行船去往登莱的能力。 海州在唐代到北宋前中期,还是对新罗三韩之地的重要贸易交通港。后来因为战乱,人民內迁,以及最重要的黄河夺淮入海,於后世的苏北沿海造成大规模的淤积,这才使得海州的海运几乎完全废止。 后世的连云港固然號称欧亚大陆桥的东起点,是江苏重要的港口。但实话实话,港口条件確实不咋地,比之国內许多良港都差的多。 但后世是要走万吨、十万吨的大海船,现在顶多需要走二百吨、三百吨的船只,不知道是否可行。 彼时张巡询问守將方兴,结果方兴说自己也是刚抽籤到海州就食,属实不知。现在呢?现在也完全不知? “节帅要走海道去山东?”瞧见张巡在海边走来走去,叶李多少猜到了点张巡的心思。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问。”张巡確实只是想问问,毕竟四路北伐的计划在临安就已经制定好了,並且开始前期准备。 现在再选募水军,熟悉海州到山东登莱的水情,打造沿海所用的大船,绝对晚了,根本来不及办理。现在张巡问,不过就是又到海州了。 如果有机会,张巡肯定不会把战线停留在燕山山脉,最好还是推进到辽东。 辽东苦寒不假,但是辽东出大马,比之蒙古马更好的高头大马。再者辽东也不是不能屯种,小米大豆,那都是可以种植的。 民国那会儿老张家可是依靠出口大豆和豆粕,换回来一条军舰吶。东北黑土地肥啊,適合种植大豆。 进攻辽东,要么从河北河南陆路运输粮食,要么从淮河长江一线水运粮食去辽河口或者辽东半岛。相比较於陆路运输,肯定是海路运输最方便,最快速,成本也更低。 虽然这事一点儿不急,可张巡既然都到了海州,肯定要问问。 “原是如此”叶李没想到张巡已经在考虑辽东的事了,有些惊讶。 叶李和如今绝大多数宋朝的士大夫一样,对於恢復中原里的“中原”定义只到燕云十六州。这不是他们自光短浅,或者无能蠢笨,只是环境限制而已。 “都是后话了,眼前不过带著问问。”张巡肯定也是要等到燕山防线建立稳固,才会进一步去往辽东的。 南朝陈的太建北伐,也一度恢復了淮南的大片失地。但是没过几年,连稳固的防御都没建立起来,就想著越过淮河进一步北伐。结果啥样,大伙儿都知道的,一波被人给推回到长江边,建康都成大前线了。 “那节帅应当召杨刺史来。”叶李直接点名杨发。 就是元代那个大航海家杨枢的祖父,以前也曾同张巡合作过。不过他们家是嘉兴海盐的地头蛇,既非淮兵出身,也非张巡的旧將出身,所以不在淮南新官的群体內。 “对!”叶李一提,张巡就想起来了,是得找这个人来。 先开始在海州试办海运,如果能够顺利搭载粮食,绕过山东半岛进入渤海, 不说送到后世的天津吧,这会儿应该叫直沽。至少也要送到登莱,那就能够省下老大一截力气。至少恢復山东的粮食就更加充足了。 立刻传令去召杨发来,当然如果他觉得海州的港口条件不好,去其他地方也行,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沿海运粮食去北方。 第612章 612.清口过船须上心 第612章 612.清口过船须上心 张巡並不在海州专等杨发的到来,瞧见方兴率兵离开海州,自湖州长兴县分发来的七百户屯田守城军入驻完毕之后,便走马安东州。 安东州这边有湖州安吉抽发而来的九百户屯田守城军进驻,张巡没有看什么军籍簿册,而是直接从屯田军的队列前跑马而过。光看跑了多长的距离,就能算出这由军法约束,抽发而来的军户队伍,果有四千余人。 壮丁推车挑担,壮妇夹裹包袱,老弱或是乘车或是直接被安置在篮中。望见张巡魔盖旌旗,纷纷驻足在道边。 人的名,树的影,张巡的帅旗一到,哪个不敬畏? 驻马隨口问一个屯田厢军,所分粮(食衣)料几何?理论上迁移大军,要给双倍行粮的。那壮丁略有些拘束,说分给他的二匹绢,一匹给媳妇做了裳,另外一匹换做以防万一的现钱和草鞋。 闻言张巡望向他的脚,光著,不过担上確实掛著一旧二新两双草鞋。再看他家小,除了最小的坐在篮中的娃儿,其他人脚上都有双草鞋。 好汉子。 赞了一句,张巡从腰上繫著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崇庆赏功银钱,顺手就丟给了那个男人。男人这会儿却不拘束了,有赏钱谁还拘束啊,伸出双手来接住银钱。入手的一瞬间,张口就是“忠!诚!”。 朝他点了一下头,张巡策马便走。最后到州界,在调来防御本州的厢军指挥使,再三向张巡保证自己会抚定军民,安集城乡的愿声之中,离开安东。 淮安军是本次张巡北伐中原最重要的前进基地,城外正在修筑大范围的营垒。之后不单单是大军要进驻,自两浙杭州发来的天量军事后勤,以及隨同而来的庞大运输人员,都得在淮安军云集。 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是人数少时,也得有二三方人。人数多时,三十方人也不稀奇。另外还有至少两方匹马,以及几倍数量的牛骡等大牲口。 现在就修筑营垒,正好先安插调动而来的屯田守城军,之后则是接纳更多的兵马。大概率淮安军清口会变成未来十儿年,甚至是儿十年內南北交通的中心城镇。 “淮北韃子,有无动向?”张巡直接问已经迁到此处的郭积方。 “探马不多,民人不少。”郭积万的回答不出乎张巡的预料。 这事和郭积方本人也有点关係,他自河北南投张巡,要过淮的时候,顺带手把淮北的桃源给打破了,青壮裹挟,钱粮掠尽,老弱留在原地自生自灭。沿著他南下的路径,基本上县城、田庄、寺庙,但凡像是有点钱粮积蓄的地方,都给他席捲一空。 要不他骨干只有八千,却能够裹挟来三万多丁壮呢?还不就是把这条线的最后那点残民都给包圆了嘛。此事在青阳梦炎和陈文龙的日记中,亦有所记载。 现在淮北大片地区,真·无人区,除了地里的老鼠兔子,地上的野狼狐狸, 真的啥也没有。城池村镇全部化为丘墟,人马百姓逃散死亡一空。 没有了百姓的供养,元军如何依恃,只得纷纷云集去河南的省府开封,作苟延残喘。或者也未必在开封,有可能被求兵若渴的忽必烈徵发去大都,参与对海都的连续作战,抑或是重建燕山防线。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倒是河南河北,有船只牛马的民人百姓,或是不堪沉重的赋役,或是恐惧於被忽必烈签军,络绎不绝的南走淮安。当然大概率十不存一,数百里的荒芜地区,十户能有一户南下成功,就算是撞大运咯。 眼前这两年,南走的北方百姓,抵达淮南的也有数千家。有家有口的,基本都得到了安置。纯粹的光棍汉,则是先发牢城军城充役。饭肯定给一口的,不会教人饿死,但是不服三年役,是绝对不会被放出来的。 这年头辨別奸细的办法不太多,尤其是人家摆明了自己是河南流民的身份, 口音就是河南的“中!”,你怎么辨?最好还是在生活中进行观察,连装三年, 还是去干筑城、转运、集草一类的苦活累活,能熬下来那真是老练的奸细。 算你牛逼。 不过仔细想想,忽必烈现在防御大都都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力气来部署对南宋的渗透啊。不如说他现在非常欢喜於和南宋之间有几百里的荒芜区,带宋得大规模的积蓄和动员,才有可能北上。 人的思维受限於时代环境和个人经验,忽必烈心自中对南宋的评价应该还是“东南大国”,但也就仅限於此了。在东南半壁这一片,是带宋的主场,带宋还有张二这样的名將,所以贏了不稀奇。 至於北上?未必不是端平入洛之故事。 不论任何帝国,其军事政治力量的投送都是有边界的。即便在蒙古大征服时代,依仗特殊的军事组织,蒙古进攻到巴勒斯坦、小亚细亚、奥地利和波兰。但也不得不分封四大汁国,来进行事实上的统治。 地方上的这些汗国,在短短数十年內,快速的本地化或部分本地化(宗教),就事实上说明了他们的统治强度在下降,需要和本地势力勾当。 自然的,在忽必烈的看法中,即便已经得知了南宋再一次喊出“北伐”的口號。对此也不需要过分的上心,毕竟参考此刻中华上下四千年的歷史,南方势力北伐成功率为零。 歷史上,也就朱元璋和常公二人,算是实现了以南御北的战略目標。而且常公这玩意儿,某种意义上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 倒是从东北和西北发家的势力,以北统南,才是常数。 很好,忽必烈不重视那是忽必烈的事,张巡自己重视就行了。儘管知道北伐绝非易事,但张巡总要趁著自己有能力尝试的时候,全力以赴的去试一次。 “纲船打造了多少?”张巡继续问道。 “以二百料为主,今日已有九百余只。”郭积万响亮的回答道。 张择端所作《清明上河图》里就有参与漕运的纲船,为了適应汴河的浅水, 都是平底船型。眼下也是如此,甚至连船舱的加固都减少了,一切都是为了减重和增加载货量。做得相对“薄”,加之高强度使用,坏的自然快。 没办法,不是偷工减料,是为了適应北方一般河流的水深。坏的快就得多备一点,按照叶李和金应的计划,临安造一千,润州造一千,扬州造一千,鄂州造一千,淮安要造二千。 统一大小规格,方便计算运力和配置部署,多多製造,以便补充。 “备用时要统一系缆,月刷油料。”张巡对於九百条的数字肯定是满意的, 明年这个时候,肯定能够有二千条了。 说个可能沾点违反常识的话,全世界没有不漏水的船,从下水的那一刻起, 就在漏水。只不过就是现在的木船漏的比较厉害,后世的钢铁大船漏的没那么厉害罢了。 此时的木船需要用灰泥、麻线填塞木板的缝隙,反覆刷桐油维护。即便如此,大概率还是会有某条缝渐渐鬆脱开来,往船里面漏水。只要排水比进水快, 那就没问题。 不是一直有个说法嘛,红茶哪来的?就是在中国这边装船时船工的臭脚丫子踩在茶包上,到了海上作为压舱物的大捆茶包泡水,进而发酵成了红茶。虽然这说法多少带点主观臆断,但运往欧洲的中国茶包泡水,那確实是真的。 现代的钢铁大船,甚至发展出了双层船体,既是为了加强船只的结构,也是为了方便外层进水排出。有时候能够看到船身上在往外滋水,那肯定就是开了机器在抽水排水。 “节帅把心放到肚子里,必不出半分差错!”郭积万当场保证。 怎么说呢,这种事就是这样的,只要张巡亲自抓,项目成功率、成本等项都会有极好的结果。毕竟谁都知道这是在张巡的眼皮子底下办事,办好了张巡一概看在眼里,看的分明。以张巡赏罚分明的性格,必然会重重有赏。 那下面办事的人员,有上进心的肯定十分用上十二分的卖力。没有上进心的,也基本不敢拖延瞎搞。保不齐张巡就在等奸臣自己跳出来,好杀了祭旗。 谁不知道张二既有重赏之恩,又有重罚之威?你再牛逼,你能牛逼得过李酉孙吗?连李酉孙犯了王法都挨那项上一刀,其他人是绝对没有例外的。 “好好办,总有一日打回沧州。”张巡给郭积万画了一张饼。 和其他南方出身的將领不同,郭积方是有打回中原的心思的。当然得是以胜利者、光復者的身份打回去,继续回去当一个煮盐的亭户他是不肯的。富贵了, 再锦衣还乡,此时算很普遍的社会共识, “敢不效死力!”郭积方那可是正经的遥郡刺史,带宋的高级武官,有锦衣还乡的精神需求。 “好好好。”张巡只是夸了句,倒也不需要送一件原味披风给郭积方。 部將和才来投靠的人,那作態肯定是不同的。隔壁日本江户幕府老德川家, 见天给外样的前田、伊达、岛津、毛利赐偏讳,不就是施恩於人嘛。反倒是一群谱代家臣,各个忠不可言,盯著忠这忠那的名字,传了三百年。 巡视完军城、船厂,张巡復又转道清口。先前吴璞同张巡分说黄河淮水治理事项时,就谈及过清口。清口基本上可以等同於淮水和黄河匯流之处,江北运河河道其实距离清口,还稍稍有段距离。 由於带宋没有保漕的需求,更没有保护泗州明祖陵的烦恼,所以不需要在清口方向上设置纷繁复杂的堰口堤防。洪泽湖现在也没有变大,当前是诸多小湖和沼泽。如果不是宋元沿著淮水对峙,其间的沼泽完全可以排空,化为良田。 当然啦,都是后话了,得等河南、山东完全恢復,两淮之地成为腹里,並且黄河和淮水再次分流,才能徐徐办理此事。 撇开庞杂的念头,张巡观瞧了清口的情势,主要就是了解一个问题一一此处的水深。 大军北上,很是要依靠黄河的水运,在北宋开封段黄河就已经是地上河了, 淤积严重。以至於黄河水面的高度,甚至高於开封城內的铁塔。 现在黄河於清口匯入淮水,河道宽度骤然收窄,淤积肯定更加严重。潘季驯是指望用洪泽湖来冲刷淤泥,结果也没成功。现在连洪泽湖水的冲刷都没有,纯纯靠淮河中上游来水衝动黄河泥沙,清口的淤积可想而知。 不是不想造平底大沙船,而是大沙船装满了吃水深,怕直接卡在清口。 毕竟黄河河南段,一年大概要封冻一百天,是不能行船的。春季凌汛也不能够行船,春雨少、秋季旱,都有可能导致河水流量减小,进而阻碍漕运。 从淮安到开封,一年能有二百天的运输期,那就算是神仙保佑咯。 在这二百天內,张巡要率兵前出到宋州应天府,寿春出发的第二路宋军更是要进入开封。这点时间还得安插屯田军,並沿河建立寨堡卫所,难度不小。尤其是宋军这种非常吃后勤的部队,更加需要天量的后勤支持。 所以清口能过吗? 此时已经是农历五月,黄河中游的凌汛早已过去,水量也相对稳定,正好可以瞧瞧。十条满载的纲船,组成一纲,开始由江北运河转黄河,试验满载是否能够通行。 不得不说,此时的黄河流速已经非常平缓,淮水也不是什么波涛汹涌的大河。但为了避开两水交匯处的危险,船队还是选择先往河北面行驶,取两水交匯由黄河水控制的那片水域,航行进入黄河。 速度很慢,一个时辰可能都没有行进满十公里,但张巡看的仔细认真,目不转晴的那种。一直到船队顺利进入黄河,才长舒了一口气。二百料的纲船满载, 现在是能够在一般流量期,顺利的进入黄河,並继续向北转运。 第613章 613.搭设浮桥工程细 第613章 613.搭设浮桥工程细 好好好,只要能够通过清口,一切都好说。去往黄河的船只此时復又退回淮安军,因为还需要进行另外的演练。 浮桥。 当初同元朝进行俘虏交换时,是用得船只载运交换。现在张巡是要几十万人马车载船运去往淮北河南,那就必须得搭建浮桥,还得是五条十条浮桥一起连结,既增加运量,又能以防万一。 不能学某人,以为有一条铁路大桥就万事大吉,等到了河边,人马推挤,结果是谁也走不了。 由於淮北现在是大范围的无人区,宋军也不需要顾虑什么带元探马赤军,已经可以开始反覆演练搭建浮桥了。平时勤练功,战时才能少风险。流汗流血的道理,经歷过战爭的人都很清楚。 今儿是来不及看搭建浮桥了,明儿看吧。 正好也方便郭积万多准备一夜,转天再看,大小几乎一致的船只以及眾多操船军士早已云集。先前在河北、山东一带转战时,郭积方也曾在大清河等处搭建浮桥。毕竟战爭是最磨礪人的,郭积万从十余万眾,一路转战到仅存八千眾,见识过的场面也颇为壮观。 他也挨过拜降上万骑的衝锋,虽然败了,可是骨干盐徒大枪手们保存了下来。现在有了宋军强弓硬弩的加持,再面对元军铁骑衝锋,未必会败。 开建! 张巡站在小山包上,大手一挥,左右红旗连连翻动,坡下的人马鼓声大起。 操舟驾船,持铁锁皮绳,挥大斧巨锤,衝突过河。连环设桩,排列布置,呼號声不绝於耳。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搭设浮桥,但是张巡仍旧看的津津有味。大约和看挖机、鉤机啥的施工一个道理,况且瞧见浮桥渐渐成型,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仿佛自己在玩一种建设类的游戏,一声令下,滑鼠点击几回,就能看著山坡前的小人在指令下不断的施工。时间是长了一点,可是进度条確实是“肉眼可见”。 也难怪那么多皇帝会喜欢营建奇观工程,这怎么不算一种建设类的游戏呢? 浮桥的搭建和纲船去往淮河不同,纲船一个时辰就能过清口入黄河。浮桥一个时辰还差点意思。即便是在淮水这种不甚宽阔的河道上,建起长桥也得半天功夫。 不过至少眼下没有元军的袭击骚扰,构建浮桥不需要爭分夺秒,也不遭逢枪林箭雨。伴隨著皮绳铁索自两岸串联牵扯而起,一道浮桥算是构筑而成。 派出马兵,来回过河,试验效果。另外再令牛车,满载粮食或者箭矢,自浮桥上通过。工程验收马虎不得,张巡干验收,那是要见真章的。郭积万不知道是不是望见马兵过河有什么困难,瞧见一个指挥的三百余骑过河戒备,他下令暂停片刻。 一声哨响,数百名军士掘土,而后快速的铺洒在浮桥的木板上。果然之后再跑过的马兵走的快捷不少,甚至有马术精强的直接跃马奔驰而过。 坡上的张巡没问,做大领导只需要两个能力,一是决策,二是负责。张巡就是总负责决策,下面桥修的如何,那得看郭积万的水平。郭积万做得好,张巡就赏;做得不好,就罚。要是死了人,垮了桥,张巡也得背上这口锅。 两个指挥的马兵越过桥,都十分稳当。而后就是牛马大车通过,正常来说独轮车更適应荒芜且道路水平低下的河南地区,毕竟独轮小推车那可是推出了一场百万级大会战的胜利呢,好几位老总用了都说好。 自然的,张巡肯定也要打造几方部独轮车。不过眼下是测试浮桥的结实程度,那肯定要用拉十解米的牛车来测试。长江大桥建成通车那会儿,甚至是开坦克上去测试的,同理,现在上大车能过,之后上小独轮车不就更好过了嘛。 牛马车辆在军士的吆喝下,也缓缓通过浮桥。虽然因为大车的通过,导致浮桥有些微的起伏,但这都是正常情况,並没有什么特別的。 最终测试下来,一切都好。那么剩下的工作就是拆除浮桥,现在还不动兵北伐呢。最近一年內,郭积方得反覆的拆桥建桥,做到哨子声一响,就能够出动, 快速的构筑出至少五道浮桥,供大军通过。次后还得再建设五道,为后勤供应保驾护航。 至於几方部独轮车的打造,那是別人的事,北伐是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项目,现在细分给各个单位。郭积方只负责打造淮安纲船和建设浮桥,其他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干係。 “做得好,全营將士皆赏一匹绢!” 跟著张二哥哥那就是要吃肉的,要把腮帮子都填的满满的。既然郭积方所部將士表现的很好,那就得赏。当兵打仗,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挣刀头舔血的钱, 这钱张巡从不吝惜。 “万!岁!”赏声一下,从山坡到浮桥,数以千计的將士皆是欢呼。 “军心可用,士气高昂啊节帅。”对於张巡,郭积方是很服气的。 换言之,就是张巡折服了郭积万,郭积万已经对张巡效忠。这既是因为张巡本人的人格魅力,也是因为张巡魔下的十余万精锐野战军。 “全仗儿郎忠心侍我。”张巡面容镇静,只是遍观上下淮兵將士。 言罢,张巡跨上战马,自坡上缓缓而下,教上下的將士全都望见自己。恩由张巡所出,忠必效於张巡。 “万!岁! 万!岁! 万!岁!” 呼声不绝於耳,激盪的淮水都震动起来,水面颤跳起水珠来。確凿是军心可用,张巡为这些南投而来的河北义军,注入了无穷的士气和精神,令他们改头换面。 只要张巡带领他们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他们会永生永世的崇敬张巡,成为张巡建立统治最有力的基石。 即便天色將晚,將士们还不肯散去,纷纷围绕在张巡的马前,簇拥著他们的节帅,欢呼並致以最高的敬意。 连夜赶来的杨发,才到淮安军,就听到漫山遍野的欢呼声,心中连连慨嘆。 这张二如此得人,早晚有一日,会建立勋业,黄袍加身。於杨发而言,是否继续效忠宋室是一个摆在面前的选择题,而且是不那么难选的选择题。 宋室的恩信越来越寡淡,更是闹出了逼死文天祥的惨剧,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赵氏威望,已经盪至谷底。杨发甚至有点期待改朝换代,因为在宋朝,他的才能未必受到重视,也未必有人赏识。 但在张巡这里,便是竭尽全力,他也要帮张巡把粮食送到登莱或者直活。只要能够送到北方,这新朝就必然有他老杨家的一个位置。 股东什么的,那条件太高了,现在才加入几乎不可能。但是混一个世职,恐怕不算难事。如此老杨家就从一般的地方寒门,小军將家庭,进入士族大户高门的行列。 不是说那种公侯万代,同享国禄的大户,也不是琅琊王氏、范阳卢氏那种高个门。次上一等,代代都能出个三品,那就遗泽子孙啦。 不过杨发也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张巡誓言北伐,就是在爭取天下的大义名分。没有这一份恢復的大义,张巡就是“篡”。有了这份大义,顺理成章的得国,那才叫得国最正,便是方姓也拥戴。 广夜入城,守门的军士得知杨发是奉军令前来会商北伐军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报给张巡。张巡这会儿刚洗好澡,正在等头干,於是立刻做出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捉发的姿態,去请杨发来共商大事。 等杨发到了张巡临时下榻的行辕,张巡確实有点装起来了。別的不说,先让杨发坐下,就坐到自己的对面。 “杨刺史並未用饭吧?”张巡非常自然的询问。 “来的匆忙,確实尚未用饭。”杨发要说自己吃了那才奇怪呢,他进城就被车土领到张巡面前的。 “吩附厨下,有现成的都取来,教杨刺史先用饭。”张巡闻言,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吩附。 故意露出一个后背给杨发,杨发果然瞧见了张巡的湿发,知道张巡是洗澡洗到一半就出来接见自己。顿时觉得张巡这人能成事,片刻不叫贤良多等。 至於你问为啥杨发是贤良?因为杨发自己觉得是。 “莫要怪罪,吃某的剩饭。”张巡转身过来朝杨发笑笑,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敢不敢,是职叨扰节帅。”杨发连忙站起来向张巡行礼。 管这套假不假吧,反正杨发是觉得挺受用的,最简单,最直观的一个想法张二节帅心里有我。 很快饭菜就端了上来,说是剩饭剩菜,其实郭积万给张巡上的是有二三十道饭菜羹汤组成的“便饭”,张巡顶天了也就吃掉其中的十分之一。现在隨意挑三五道上来,盛上一碗囊,完全看不出来张巡吃过。 “你先吃,既然人到淮安,某也不急。”张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教杨发先吃。 “却之不恭了。”杨发端起碗来,毫不客气的把饭直接倒进盛羹汤的碗中, 充作泡饭吃。 武將嘛,吃饭何须文邹邹的,吃肉吃饭有了力气,才好给张二节帅扛枪打仗。张巡反正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问厨下还没有大肉,给杨刺史再来一盆。都招待人家吃了,不给人家吃饱实在失礼。 这年头的武將,一顿吃个三五斤太正常了。要不也不会专门有一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在。吃得多,油盐足,才是健康雄武的表现。 等杨髮结结实实的吃完,前后算下来,也就十来分钟,可能还不到。因为中间还催了催,让多来一道肉。单说吃饭,这杨发就是个好兵。 定是能够身披几十斤的鎧甲,再挥舞好几斤的刀枪,於战场上往来搏击,置死生於度外,助张巡夺取胜利。 等一杯漱口的清茶下肚,二人这才聊起海运的事。 光是从浙江台州、温州、庆元(寧波)一带將海船开到江阴或者润州,那都是小事。歷史上董文炳第一次开,在范文虎的指引下,就反向开成功了。但是从钱塘江口一带,把粮食转运到登莱或者直活,乃至於辽东半岛,那就是个大问题了。 主要还是长江江口和两浙外海的水文情况,杨发清楚了解,並且多次走过。 只要给他钱,甚至都不需要造船,直接在浙东僱佣民船,招募水手,立刻就能够组织起船队。但是去北方嘛,就得从长计议了。 一直到海州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沿岸都是宋朝的控制区,而且存在大片的盐场,实在不行就靠岸。过了海州,暂时两眼一抹黑,就得凭经验咯。 下南洋,也就是中南半岛和东南亚的人好找。去辽东,得摸索总结,还得做好船覆人亡的心理准备。 唯一的优势是南宋有山东登莱等处的海图,包括沙门岛在內的庙岛群岛的地图,也存在於南宋內廷的图书之中。虽然这年头的地图,可能沾点抽象,但大概的里程数,以及必要的航海数据还是没问题的。 要不为啥歷史上各朝各代灭亡时,有识之士第一时间所想到的都是去保存和控制前朝的图书典籍。图书典籍这玩意儿吧,在信息几乎不流动,知识完全是私有的时代,懂的人就是无价之宝,不懂的人擦屁股都嫌硬(竹简刮屁股当然硬)。 要钱,张巡立刻可以给杨发拨款,要船,也可以去浙东沿海订购。南宋的造船业非常之发达,有钱就有船。先前给占城制是的船,不就是在沿海各处订购的嘛。民间承办官方造船业务,在南宋也稀鬆平常。 总而言之,张巡不急於在一年之內出成果。毕竟张巡北伐的第一阶段,主要集中在河南和山东,把这两块恢復好了,控制稳固,张巡才会继续兴师北上,爭夺河北山西一带。 五年能够打进大都城,控遏燕山山脉,就是成功。是所谓北伐战爭慢不得, 恢復燕云快不得。 第614章 614.谢堂朝秦又暮楚 第614章 614.谢堂朝秦又暮楚 转天起早,张巡正在舞大宝剑,锻链身体,爭取將来季后赛打贏臣构来著。 侍卫亲军就说有鄂州谢安抚相公送来的急递,並且捧呈到了张巡面前。 谢堂那斯有什么著急的事务?荆湖两路现在都算是腹里州县了。最北面已经有京西路的襄阳顶住,西北面的黄州文是淮南的属地,除了湖南的苗疆可能还有点事,他能急啥? 广东的民乱也已经平定,起义军收编送去交州陈朝行“减丁”大法。也不再需要湖南添派兵力,去支援马堃咯。 得了,瞧瞧他能说出个啥玩意儿来。 结果一瞧,张巡就微微皱眉。因为谢堂对张巡在中央作出的四路北上方略, 提出了较为强烈的反对態度,他表示四路北上的策略固然是合理且恰当的,但是军力部署和后勤调配上,仍旧有需要调整之处。 说得直白一点吧,谢堂希望鄂州镇的官军,只出二万生券勇敢,再出二三万守城厢军,渡江过黄州、光州,然后打下蔡州就完事了。 他不希望鄂州军离开鄂州太远,尤其是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和王安节的部队混在一起,先去进攻南阳盆地,后进攻商州、洛阳。如此大军远离鄂州千里,他完全指挥不了,也控制不到。 况且打下了南阳,甚至是打下了洛阳,对谢堂几乎没有任何的好处。新打下来的土地,也不可能从中获取到多少的收益,甚至都不会“分封”给老谢家,让老谢家来经营。 河南和云南不可同日而语,云南还有草谷可打,河南?河南须得山海一般的天量资源砸下去恢復的。 大概率还不是一年两年的投入,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其实钱的事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出征的鄂州军脱离谢堂的控制,会令他感到忧虑。此前鄂州兵一万眾,隨同王安节征討滇中大理,谢堂捏著鼻子把这事给认下了。 毕竟朝廷方面公开的说法是先平定南中,剪除虏一翼。况且滇中的元军实力微弱,此乃中外所共知。重点是只抽走他一万人,这个人数在谢堂的心理接受范围之內。 结果王安节带著他们打了大半年的仗,回到鄂州之后,万眾兵士各个欢动。 只因劫掠极多,金帛子女不计其数。都说这是张二节帅英明神武,运策万方。 钱虽然不是方能的,但是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钱最打动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虽然都是打仗,可征討云南一战,打得顺风顺水,缴获是以前作战的数倍之多。即便是谢堂厚养活的鄂州兵,也觉得今儿这仗跟著张二节师打得值。 將帅的风格会影响军队的战力,战爭的胜利也会產生荣誉感和向心力。虽然鄂州兵现在还跟著老谢家干,但在临安中枢干了多年的谢堂,能够捕捉到一丝的不对劲。 他有些许的感觉,感觉军队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明明军队就在鄂州,军將很多都是谢家子弟出身,军衣料啥的,他谢堂也从未少过半分。可他就是感觉军队似乎不是那么完全心悦诚服的跟隨自己。 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將军队留在鄂州,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某种意义上来说,鄂州城墙不但在现实里保护鄂州城,在心理上也能够给谢堂相当的安慰。在城內,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出了城嘛· 於是谢堂给张巡送来了这么一份急递,当然语气很谦卑的。谢堂並不昏, 他知道自己未必有和张巡当面锣,对面鼓开仗的能力。 况且张巡海內名將,天下无双,他魔下的谢家子弟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也很清楚。但只要他恭顺,张巡找不到理由收拾他,老谢家於鄂州就是安全的。 因为谢堂很清楚,张巡积极部署北伐,既是为了夺取天下大义,也是为了收拾和笼络人心。南宋最大的政治正確就是恢復中原,只要张巡举这个旗,就不可能在打进汴梁城之前,浪费时间来收拾谢堂。 相比较於开封汴京,谢堂的优先级在张巡这儿,且得往后稍稍。 所以咯,谢堂是能保一时,就保一时,以拖待变。不是他眼光就这点,而是中国歷史上翻车的大佬太多太多了,甚至有被厨子,被车夫,被门卫,被伶人, 反正人能够想到的各种不起眼小角色,都在歷史上有让大佬翻车的记载。 谁知道张巡是不是能够一辈子不翻车? 袁绍当年多厉害,说翻车也就翻车了。曹操也厉害,但他一辈子差点翻车的事,接连有好几次,著名一点的,比如一炮害三贤。 望著谢堂的急递,张巡只是心中冷笑。 都说了,这斯早已有取死之道。 如果这会儿谢堂在表面上全力支持张巡的北伐事业,並且愿意配合张巡的步调。那张巡未必会在最后清算整个老谢家,甚至將谢太后都开棺戮尸。 刘邦都能封雍齿,时局如果有变,张巡未必不能够容谢堂平稳落地。但谢堂要是上下跳,不识好岁,有些事就別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了。 能容一日,可没说能容一世。 这也算是张巡给谢堂一次机会,谢堂如果亲身加入到恢復中原的行列,立下光復洛阳的大功。那张巡要弄他,还得在史书上留一笔骂名。可要是谢堂不愿意出兵,反倒是好了,一个没功的老货,张巡杀了也就杀了。 甚至都不需要罪名,嚇一嚇,都能够把人给嚇死。 一念至此,张巡就给谢堂回復。如果他觉得这个部署不妥当,之后可以等张巡巡视到光州、黄州一带时,过江一唔,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最后一次机会吧。谢堂敢於离开鄂州,到光州去见张巡,那至少还有一分敬畏之心在。要是连这都做不到,哼哼,咱们將来等著瞧。 活的,要把你捉来割上三千刀。死了,也得打上三千棍。 请叶李来,给谢堂擬一封回信。张巡就派人去请杨发,准备和杨发继续商议一下开拓到北方海运的事宜。 带宋现在好就好在完全没有所谓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顾虑,若是在北宋,还会因为漕运而投鼠忌器。现在好了,哪来的百万漕工?没有成型的势力集团,开拓海运最大的一块阻力就没啦。 既没有京师百方军民仰食於漕运,也没有九边军士求於漕运,张巡根本不需要什么破釜沉舟,下定决心,来办什么海运。 可以说朝廷甚至没有一个人在意此事,因为大伙几都盯著陆上的北伐战爭部署,小小的海运,成与不成,都是细枝末节。 “节帅,襄阳的王安抚已至瓜洲。”杨发和叶李都还没到,倒是王安节已经抵达了扬州南面的瓜洲渡。 “喔!”张巡心头一喜,王大哥哥到瓜洲了。 那不过二三日,他就会赶来淮南军,同张巡会面。等之后张巡巡视完了淮边各镇,於临安会和,再对他表功褒赏。 这会儿才进来的叶李和杨发,瞧见张巡来回步,面带欢喜,还问张巡有什么喜事吶。能有啥喜事,无非就是王安节抵达淮南。 二人瞭然,王安节同张巡,那是在常州城內一道血战得存的兄弟。不是亲兄弟,但胜於亲兄弟。若说亲厚,在淮南新官中,乃是一等一的亲近之人。 既然如此,二人也是儘快把自己的事情办一办,叶李按照张巡的意思给谢堂与回信。杨发则是大致了解张巡对於海运的需求,並申请第一次的经费。 也不要多,如果杨发能够將二方斛米顺顺利利的从海州、温州、苏州,隨便哪一处沿海港口,送至登莱,就记他一大功。 粮食安全到,熟练的水手船工和船只再成功返回出发港,那就是双倍的大功。將来说给个开国侯大概差点意思,给个开国男问题不大。 带宋这套爵级並行的待遇模式,张巡之后肯定也是要改革掉的。只有立下了功勋才有可能获得封爵。封爵则有世爵和流爵的说法,世爵就是一代一代承袭, 带清叫铁帽子王的那种。当然也分永远承袭,或者袭三代、五代这样。 流爵就好理解多了,只本人一代而已。之后子孙要是有能,通过父祖提供的优良平台,也能够把流爵挣成世爵。 公侯伯子男五等,往下还有些更小的世职,是抄袭带清那一套,还是抄袭带明卫所那一套,张巡还没有想好。之后再集思广益吧,现在这事还不急,远远没有到要提上议程的地步。 反正带宋这套爵级並行的东西,张巡是肯定不准备用了。带宋他得国不正, 又没能在建国之初收復燕云故土,没法站在道德高地上吹冷风。那只能收买土大天和军將两大群体,厚给金钱爵禄。 张巡不一样,张巡的本钱是靠父祖五代趴在带宋的躯干上敲骨吸髓得来的, 本钱翻出来的利是,都是张巡自己一刀一枪,用血肉打下来的。而且扶持建立了淮南新官,不需要任何一个地区的士大夫集团跳出来支持,並建立典章制度。 无欲则刚嘛,没有需求了,那自然说话的嗓门都能高上八个调。 没有爹妈,没有老婆孩子,要是还没有个正经编制的工作,那就算只有三十岁,也是无敌之人。无敌的状態隨看a2驾照的获取,还能够进一步加强呢。 送走了杨发,张巡稍加思量,不愿意在淮南军乾等王安节。索性调来船只, 直驱高邮军,在半道上等过来拜见自己的王安节。 没想到王安节也是昼夜兼程往淮南军赶,还没跑到高邮呢,船到宝应,就碰到了王安节所乘坐的大船。 张巡连忙弃了自己的船,跳到王安节船上去。王安节还在甲板上喊节帅莫急呢,结果过桥的踏板都没搭起来,张巡的人已经出现在王安节的身边了。 那还说啥,快坐快坐。又是一年不曾见,总有许多话要说的。 不过先不提在贵州和滇中的战事,反正已经打贏了,一切都成定局,回头慢慢说也行。张巡主要是想问一个,先前王安节过鄂州的时候,观察荆湖两路的情形没有? 谢堂那廝的態度,不叫首鼠两端,应该叫朝秦暮楚。一会儿想著討好一番张巡,甚至想要迎娶张氏女。一会儿又抗拒张巡的徵调,作自保之姿態。 要是他现在就跳反,反而好了。请老泰山李庭芝出面,荆湖鄂州镇的官军, 有相当一部分给李庭芝扛过枪。湖南还是在李庭芝的抵御之下,没有落入阿里海牙之手。 只不过就是现在鄂州兵全由谢家子弟统率,大將都换了人,中低级的军將往往没办法建立全军的威望以串联鄂兵反正朝廷。 甚至打起仗来,开个城门都有点难度, 若非如此,张巡早就动手了。眼下真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按下罢了。 自然的,张巡想要了解鄂州的第一手情况。 闻言,王安节並未有所保留,直言鄂兵在谢光孙的统率下,还是颇为可观的。另外谢堂也颇有些保境安民的心思,自己本人並不奢侈铺张,也不想著营建什么宫室,有钱就拿来养军队。多余的便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对於鄂州城这个长江中游已经重新恢復起来的大集市,谢堂更是看得紧。王安节所部在鄂州发卖滇中的战利品,他都是要抽税的。只不过王安节的拳头大, 所以是照章十抽一。换个別人,大约就是十抽三了。 单单是这个鄂州的过税、住税、抽分,一年何止二三百万啊。 至於谢光孙,打仗还算规规矩矩,有个人模样的。至少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也能够遵守军令。不过伴隨看这些年的胜利,以及拥有的军队数量不断膨胀,谢光孙有点骄横的意思了。 他驱使湖南的厢军为他在鄂州郊外营建了大別院,一个月倒有十天半月是住在郊外的。据说別院內云集了上百名各色丽人,供他享用,真令他乐不思蜀啊。 第615章 615.带元经验可参考 第615章 615.带元经验可参考 哦哟,这狗东西,张巡自己都没享受上,他倒是先享受上了。 不过也挺好的,谢光孙早年被谢太后选中,到淮南来募集生券勇敢。前后募得淮兵以及南投北人数千眾,又得到了南宋朝廷府库內的甲具弓弩。堪称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加之往復参与平定两浙海盗、恢復襄阳和进攻滇中的战斗。 单单是谢光孙魔下的这一万人,是绝对称得上精锐的,该有的精气神都有。粮餉又全,衣甲亦佳,若是闭起鄂州城门来,樱城自守,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如此强兵,如果能够从顶层开始往下腐烂,那真是再好不过啦。上有所行,下必所效。今天谢光孙能够盖大別墅,养歌儿舞女。明儿鄂州镇的將官们就会鳞次櫛比的构筑起豪华的屋舍,各个左拥右抱。 將官们都瓦解鬆懈了,操练不日日搞,军纪不日日申,要不了一年,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光速下滑。 没有精气神的部队,那打起来就是摧枯拉朽而已。常公都很清楚,那种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就在眼前。等到没有精气神了,只能徒唤“我不明白!”。 可惜了了,先帝度庙赵諶的后宫,被张巡全都裁撤乾净。 喷,张巡心里面把这事给暗暗的记了下来,之后去找一找,找两个先帝被裁的后宫妃嬪,偷偷送给谢光孙。 让谢光孙也尝一尝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的爽感。 反正当时说没给先帝生育的,都另给妆,自行回家配嫁。那就算是再嫁给谢光孙,也合情合理。 瞧谢光孙那个鸟样,如果能够得到先帝的女人,那肯定爱不释手好吧。中国歷史有这回事的, 隋场帝的萧皇后,一辈子侍奉了五位统治者,五十多岁唐太宗还抢看要接盘呢。 你要说二十多岁抢来抢去好理解,三十多岁少妇了就差点意思。五十多岁唐太宗还要抢,那只能说是某些特殊的占有欲在作票了。 隔壁日本不也是这样,冈本小少將,先嫁细川持隆,再嫁三好义贤,紧接著被筱原长房霸占, 最后胜瑞城破,长宗我部元亲打进城,也是毫不客气的把四十多岁的小少將给纳为侧室,还生了一个儿子吶。 这种“福气”,有些男人很是喜欢的,图的就是一个別人有的我也要有。 哪怕先帝的女人奔三十了,谢光孙如果能够得到,肯定也是玩得不亦乐乎。祝愿他日夜赌, 享受极乐人生。 老谢家就只有这么几个像样的人,如果谢光孙垮下去,那连个倚为大將的人物,都未必能够再找出第二个。 就怎么办! 至於鄂州沿江各处的紧要,包括屯所粮栈,以及关隘钞司等,那都在张巡的脑子里面。鄂州就是张巡光復的,能不清楚嘛。 甚至鄂州到岳州那二百多里,重建起来的驛站和巡检司,都是张巡招募流民,用贾居贞买手下性命的小米安插而来。 说得夸张一点,现在鄂州城內外,连官军家属和各色人等,约略三十万,其中大半都受过张巡的恩惠。城內的民心向背,大概率是倾向於张巡的。 唯一不太確定的就是鄂州周围那些要隘,比如说沙芜口、白鹿磯、汉阳军等处,具体布置了多少兵马,又设置了多少军器? 虽说谢堂谈不上把荆湖经营的铁桶一般,却也四处邀买人心,选兵募勇。想想他也算有两分手腕,除开谢光孙本来就有的一万人外,收编和接管了李庭芝在荆湖的二万眾,又在先前恢復襄阳的战事中,编练了水军数千人。 没事,不信他真能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一番话敘完,这船也开到了淮安军,张巡立刻张罗酒席。同时椎牛宰羊,搞赏跟隨王安节前来的將士。 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等转天再起来,才是王安节正式向张巡匯报他在贵州、云南作战的主线任务。先前的急递,以及露布报捷等项,张巡都是一一细瞧过得,现在只需要就某些张巡特別关注的问题进行细究。以及土安节发觉到的重要问题,进行匯报即可。 两个主要的大事,一是王安节確认带元把云南的统治中心从大理迁移到了押赤城(昆明),显然是为了摆脱在大理根深蒂固的段氏、高氏的影响力,另起炉灶在押赤城开创一番事业。 云南政治中心的变化,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就像张巡试图將南宋的首都从临安迁走一个意思,都是觉得在旧势力经营许久的地区施政,很容易阴奉阳违,处处肘。 所以张巡要搬去建康,带元的赛典赤要搬去押赤城但王安节通过打破带元的驛站卫所,俘虏带元的官军將领,以及土司头人等处,得知赛典赤抚滇,那確实是为忽必烈好好抚的。 招数说出来都不是啥特別难想到的,但是在云南施行的还相对可以。比如说最简单的,收拢质子。 大都的怯薛军,不就是各地质子云集所在嘛。但是赛典赤不能够自己建立怯薛军啊,所以他下令在押赤城建立孔庙,不停地招揽滇中各部落头领的子弟,前往押赤城就学。 名义上是传授学问,实际上则是收为人质。云集在押赤城的质子不下千数,是以王安节打进滇中,只要没有攻破押赤城,许多部落土司头人,就继续站队带元,同宋军作战。 毕竟他们的继承人都在押赤城內,这些质子中年过十五的甚至被临时武装起来,成为了一支机动兵力。参与了之后的押赤城守城战,並“击退”了宋军。 又比如赛典赤在剃头之外,又大规模的传教。他才到任押赤城第一年,就建立了四座回庙。押赤城內树立起了高高的经塔,成为城市文化的中心。 正所谓一手砍刀,一手经文,武装传教事半功倍。 前前后后带元在押赤城建立统治,也几乎有二十年啦,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完全成长於带元统治下的新一代人成年。 既信了教,又长期在押赤城学习,便是本地的部落头领子弟出身,也渐渐成为了带元的拥泵, 愿意跟著带元出战。要不然纳速剌丁也没办法一下子拉出数万人和王安节打野战,等他受围於押赤城,大理的段氏还率焚军来救援吶。 有一说一,再给带元在云南干上几年,这些在押赤城学习长大,已经完全是蒙古习气和思维的部落头领子弟,回到部落,成为头人。那不说彻底死忠带元吧,至少在带元没有露出劣势之前,肯定是会跟著带元一路干到底的。 除此之外,赛典赤还发动迁移入滇的军户,从段氏手中夺取的隱户,以及战爭中剃头俘虏的土兵,大规模的整修押赤城附近滇池的水利。 既疏又泄,前后通达,得利灌溉的良田何止二十万亩啊。单单是押赤城一城的屯田收入,就足够支应带元从大都派往云南的流官经费。 不仅够用,还有盈余,足够让赛典赤兴修回庙,招徠传教人员,进一步扩张回教在云南的影响力,事实上加强带元在当地的统治。 身当乱世,手里有粮食,那能干的事情太多了。至少赛典赤通过兴修水利和屯田设仓,在押赤城广施恩信。水旱灾害发生时,赛典赤就开仓賑济,地方咸受其恩。 带元做事还真挺直白的,剃头的时候是真剃头,高於车轮的都得完。但是等建立了统治,偶尔也会在类人的范围內,办点正经事。 不必说,张巡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占城制晏的关係,张巡有过一丝恢復交州的想法。当然在恢復燕云十六州之前,交州张巡是碰都不碰的。 作为唐代中后期分裂出中原版图的帝国边疆,赛典赤在云南的经验,是很宝贵的一份资料。最好派个人去认真收集整理,之后作为恢復交州的参考。 包括参考回教的事,在大中华区域內,神权君授。听朝廷招呼的才是合法宗教,不听朝廷招呼的,那都是旁门左道,是淫祀,都属於打压和消灭的范围。 为我所用,那一切好说。不为我所用,还想学隔壁日本的净土真宗,直接在农户和村落之中建立基层组织“讲”和“请”,把支部建立到农户家,那就必然遭受到封建主义的重拳出击。 很好,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则是王安节在滇中二三月,进一步了解到,元军由於不断地招抚地方上的大小部落, 已经和缅邦蒲甘王打了好几仗。 就如宋军打土兵轻而易举一般,元军打蒲甘也是手拿把掐,非常的顺利。已经把蒲甘城都打破,设置了所谓的宣慰司和路。 不过这是前提,由於元军擒住了蒲甘王,导致蒲甘这个中央政权破灭。於是掸邦建立了阿瓦国,孟邦建立了勃固国,各自称土建制,交相攻击。 好事啊! 一个稀碎的缅邦难道不是好事嘛,尤其是这样碎的不够厉害,各自都有实力,互相灭不掉对方,来回拉扯。 就像交州陈朝虽然痛击占城数次,但都无法完全灭亡占城。而占城一度打破升龙府,同样也无法灭亡陈朝一样。 中南半岛的雨一旦下起来,直接下半年,在此期间一切的军事行动都不可能进行。如果不能够半年之內成事,並建立制度,加强驻军,则即便进入了这一地区,也会在年復一年的来回失联中, 被折磨消耗掉所有的精力。 毕竟大雨一下起来,除了中心城市,其他的村庄集镇,那都是完全失联的。根本就別想实时联络,或者控御。 同理,他们自己碎成那样,建立不起完全统一的王朝。宋军想要强势介入当地,也得做好心理准备,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 虽然王安节说这个话,可能有点干预中枢的决策,但王安节作为张巡这个政权的重要股东,兄弟子侄都投靠到张巡旗下,有些话他觉得还是要说的。 恢復中原旧郡,再打下燕云十六州,那是既定的政治军事任务,千难万险也要干下去。不干下去,张巡就没有统治合法性。 可恢復了中原之后呢?千万別做一个好大喜功的统治者,想著去中南半岛这一块地方撞一撞扩张疆土。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王安节这两件事说的都是实在话,张巡自然认可。 “南蛮边瘴,治理艰难吶。” “我亦知晓。”张巡只是点头。 一个封建帝国的统治显然是有极限范围的,帝国建立初期有钱有人,能够控制的疆域就大。如果连续遇上几任励精图治的帝王,甚至可能把扩张的態势一直维持到中期。 带元不就是,从成吉思汗开始算起,到忽必烈这会儿,已经六任统治者了。代代都进行扩张, 武功极强。 可等到中原內部自己都开始展现歷史周期律,土地集中,人地矛盾加大,那核心都管不过来, 边境自然属於可弃之物。 汉朝、唐朝的疆域一度都非常庞大,可王朝中后期的內缩,也缩的非常大。唐朝直接缩掉了一个南宋的面积。 “我想节帅也是心中有数的。”王安节瞧张巡的样子,就基本確认张巡確乎是没有对南边產生巨大的兴趣。 他也是在来的路上想的,张巡派他去滇中打草谷,若果仅仅只是打草谷那也就罢了。可要是为將来宋军再次张大南方的边疆而打前站呢? 彻底在这些极边区域建立统治,实在是一项成本非常巨大的工程。王安节本人並不十分支持, 甚至觉得这不切实际。 不如就留著滇中的元军,或者交州的陈朝,隔三差五的去打打草谷,既能够练兵,又能够富財,多好啊。 “有数有数。”张巡只是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交州陈朝也就罢了,滇中大理这块肯定是要打下来的,不仅要打,还得汉化內属吶。毕竟如果任由他独立,或者碎片化,再过几百年英国人就直接来了。 你能想像英国人的边界一直划到重庆的画面? 第616章 616.行往光州会谢堂 第616章 616.行往光州会谢堂 张巡还说让王安节先去临安等著,自己巡视完淮边之后,很快就会回返临安的。王安节表示不必,正好跟著张巡一道巡边。 不出意外的话,王安节肯定是要领一路大兵,出阵河南的。正好在和张巡巡边其间,好好的了解一下张巡的主要作战思路和策略。 二人作为大將,对战爭都有相当的理解。正好互相补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战前多做应对预案,总好过临阵遇事措手不及。 说得也有道理,况且王安节去了临安,也是枯坐。即便有些交际,但確乎是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忙。跟著张巡一道巡视,做个聊天的搭子也是好的。 好好好,那就走著吧。 淮安军的上游大镇便是泗州,泗州原本是汴水通流淮水的要津。不过汴水在北宋中后期就逐渐淤塞,不太可通行了。儘管多次掏滩,也无济於事。最惨烈的时候,水中央航道的平均水深只有0.7m,这个水深,就算是再平底的沙船也过不去。 间接导致了在宿州的六路发运使转移,实在是没法发运了。现在汴水在灵璧到泗州段,勉强还能通航,再往上游去,那都是断流的状態。可能雨季能够恢復全线通航,旱季时想都別想。 所以在泗州,张巡只是走马观,並不多瞧。因为瞧了也没用,反正这地方已经不再是能够沟通南北的津要了。 继续往上游的濠州、怀远军等处,也是草草看过。只是確定屯田守城军安插妥当,便不在议论其他。 最关键的还是寿州。 寿州这地方厉害就厉害在,他可以通过东肥水抵达庐州合肥,而庐州可以走肥河直通巢湖,巢湖走濡须水就直通长江了。 出了寿州走西泄水,就可以一路直通到宋州应天府境內。还可以走颖水,直通到开封附近。 三国那会儿孙权和张辽在合肥死磕,是因为颖水上游还能够通到许昌,从建康一路打到许昌, 全程走水路,极为便捷。 说到这里,自寿州出征北伐的好处就非常明显了。江北运河可以用来专门转运自淮安军北伐的第一路宋军,寿州这边有一条贯通的水路,可以用来供应北上的第二路宋军。 等於是一路一条线,互不干涉,也互不影响。极大地减轻后勤调配上的压力,可以相对从容的布置发运的具体安排。 先前张巡和叶李商议在寿州发出第二路北伐大军,便是考虑后勤安排之后做出的决定。王安节瞧见正在进行战前疏通的泄水,也是连连点头。 孙十万和张八百在这里死磕,那肯定是有说法的,不可能两人围绕个无关紧要的破地方打仗。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也是在这一路,张巡要安排人进入开封。儘管不会再迁都回开封了,但是光復旧都的大义名分,张巡一定要拿。不拿没办法站到道德高地上,大声同別人说话。 是以专门有一条从长江直抵开封的后勤通道,对恢復开封极为必要。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能给宋军提供在开封立足的底气。 就开封现在那几千户残民,指望就地获得补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一二年之內,都得靠后方转运上来的物资维持。 如果开封城內的蒙古军户还拼死抵抗,对於后勤的需求,那就更大咯。 对了,到寿州之后,在六安安养天年的老督师汪立信坐船赶来拜见。六安到寿州非常便捷,走水直通真阳,真阳拐个弯就到寿州,走得快一天,走得慢两天。 还別说,老督师汪立信除了耳朵背一点之外,和几年前告老致仕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啥大区別。他是以平章政事·韩国公的身份退休的,领取全额俸禄,回家路上还得了张巡满满一船的程仪。 虽然居官简素,没有什么积蓄,但回家家乡之后,还是有点钱购买由庄,修治山亭。甚至还能够捐资乡里,扩大乡塾,教育子弟呢。 大约是不需要再操劳什么国家大政了,状態甚至比当初在鄂州时更好一些。老远就能瞧见张巡,不需要人扶也能行走。 对於汪老督师,张巡肯定是尊敬的。歷史上这位老兄年近八十还奋斗在抗元第一线,被贾似道斥为“瞎贼”,仍旧募兵督师勤王。国破之后,便上吊自杀,全忠全节。 现在嘛,一切都好,平礼同张巡互拜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张巡什么时候北伐中原,恢復旧都。 估摸著也是急,生怕自己到死也听不著驱逐韃虏的好消息。 由於耳背,他儿子汪麟就在一旁大声转述。不过这位汪麟也五十多岁了,而且无甚特別的才华,汪立信致仕时他也就是个“书写机宜文字”。这官还是他爹担任江淮招討大使,专门辟他来做的。 高一点的武官能给到五品,低一点的文官可能只有八品,毕竟这是幕职官。岳飞的儿子岳云就以武德大夫担任过湖北京西宣抚使司的主管机宜文字,另外还有个记录是朝奉大夫王择仁,担任淮西宣抚使司书写机宜文字。 显然汪立信即便官居一品,也没给自己的儿子谋什么私利。他致仕,儿子汪麟即跟著回乡奉养他,落了一个七品的文资。 但凡有点才学,张巡都扒拉来用上一用咯。 聊了一阵,张巡確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汪立信没有老糊涂。至於还能不能大事不糊涂,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事,如果实在没办法,把他当成一尊大佛供起来,也算是个选项。毕竟在上一辈的老安抚、 老大帅里边,汪立信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原本还有一位江方载,和老督师江方里是亲兄第。江方里在江西殉国自杀了,江方载则率兵进京勤王。不过这位勤王时已经七十岁,而且可能是歷史的波动,谢太后最终任用了自己的侄子谢堂,江方载只是空掛了礼部尚书的衔。 过两年,还没等张巡在常州脱困,江万载便於临安逝世。不过他所募集的兵土,分给了他儿子江和侄子江统率,不多,各有二千而已。一个驻扎在饶州,一个驻扎在袁州。 有点泯然於眾人的意思,当然也和张巡重用忠诚军亲將有关。且不去提了,汪立信还好著,那便足矣。 得知张巡要在寿州派遣一路官军北上,直取开封,汪立信是拍案大喜。直言此乃正论,但他还是认真询问了一句,张巡囤积在寿州,准备发运去往开封的粮秣有多少? 五十万斛。 好了,剩下没事了,只祝愿节帅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五十万解粮食,就算沿途人吃马嚼,剩到开封总能有个十万斛吧。开封城內的蒙古军户若降, 就迁移他们到淮南来做屯田军。不降更好,全力攻城,杀了了帐。十万斛粮米,足够二三万大军吃九个月。 九个月的时间,元军即便趁著冬季大举反攻,也足够宋军在城內守御到开春解冻,张巡主力自淮南北救。 凭藉张巡魔下那十余方精兵猛將,汪立信自信即便是虏,也只能退回河北,徐徐图之。 如此,汴京旧都可復,韃虏贼尘可除,就算是立时死了,他也有脸下去和先帝们报帐咯。至於张巡之后如何,那不在汪立信的考虑范围之內。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想看一个驱逐虏,恢復中华。 算是谈得很愉快,张巡復又遣人把汪立信送回了六安。想了想,即令汪麟为知六安军,就近在六安照顾他爹。 以带宋如今的革新速度,张巡担心汪立信一死,老汪家就得败。给老汪家一个机会吧,看看子孙后辈还能不能出进土。只要再出一个进土,老汪家的门就能够保全,家业能够守住。 如果子孙实在不爭气,君子之泽,该斩一样斩,没办法的事。 瞩咐了这么一档子事,张巡和王安节便安安心心的往光州赶去。此光州非彼光州,没有什么一棍六秒的传说,名字来源於光城或者光山。 南枕大別山,北依淮河,有一条潢川能直抵义阳三关大別山一带。越过大別山就是黄州的麻城,麻城即便到了后世也很有名,黄麻起义所在地。这地方好就好在麻城有条河叫举水,因为河口在长江內衝出个举洲,是以得名。 顺著举水能够到虎头关,走大概十几里山路,就到黄土岭,然后顺潢川即可抵达光州。 嗯,又是一条有现成水路可以依靠的军事路线。张巡也是到了这个年代才確认的,在有水路可依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围绕著水运展开的。北面南下如此,南面北上也是如此,双方都在爭夺能够载运后勤的水路。 这一路的军事部署较为简单,就是渡淮攻打蔡州。打下来守住淮水中上游,不教下面寿州和淮安军的运道受到影响即可。 大约这也是谢堂极力要求鄂州兵只单走这一路的原因,军事任务相对较易,没那么多艰难险阻在面前。 所以谢堂人呢? 张巡一面巡视光州附近安插的屯田守城军,一面再次派人去鄂州催促谢堂前来光州拜见自己。 理由也是正大光明的,商议北伐大事。 此时谢堂在哪儿?谢堂正在举水上行船,沿途了解船只的通行情况。他是铁了心要走这条道坚决不肯跟著王安节去打南阳,再夺商州、洛阳。 先前张巡邀他去光州一,他本来想拒绝,生怕这是鸿门宴。后来又觉得张巡北伐在即,不会在此时生乱,但也怕张巡扣留自己,所以准备派属吏前去拜见张巡。 同几个心腹商议了一番,到底还是觉得可以去一趟光州。毕竟属吏在张巡面前,被张巡一嚇, 大概率就是跪地磕头的份。 別说为鄂州军爭取这一路出兵的安排了,甚至有可能还会答应点张巡的无理要求。真要是应了,记录在案,他之后在鄂州可就被动啦。 所以思来想去,又合计了好几天,谢堂才选择出发光州。这也是为什么张巡连汪立信都会完了,人已赶到光州,谢堂还在举水上的原因, 不过只要他来了,那就行。张巡现在的主要態度,还是尽全力保证南宋內部安定团结的大局, 一致对外。在北伐这个大前提之下,细枝末节都可以忍让。 收到谢堂已经过了麻城的消息,张巡並没有什么前出三十里,或者前出六十里,去迎谢堂。虽然当年谢堂也借给过张巡百万巨款,但这钱陆秀夫已经用国税还清了,还付了利息吶。 既没有恩情,也没有债务,张巡和谢堂现在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係。张巡是开府治事的少师, 谢堂是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合该他老谢来拜咱们。 候了二日,谢堂抵达光州。 他到也算聪明,抵达光州之后第一时间先给张巡递帖子,稟报自己已经抵达光州的消息。只要张巡有召见他的想法,立刻就可以传。 也是规规矩矩的走上下级见面的流程,公事公办啊。收到帖子的张巡只觉得谢堂谨慎,是不准备露出半点破绽,来让张巡挑刺啊。 挺好,儘管张巡心里对谢堂是有怨气的。但是现在张巡能忍住,就传他来拜见。只要能够有二万精兵北上,一切都可以谈。 当年孟珙率兵和元军塔察儿会攻蔡州,就是率领的二万大军,以及三十万斛粮食。蔡州经过那一次破坏之后,原本用於城防的水池高楼,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元军和宋军是炮打火攻,將蔡州的外城给砸了个稀巴烂。 此番进战,鄂州兵二万,完全足以夺取蔡州,並扼城守定。蔡州城的子城保存的算很好,因为最后金哀宗完顏守绪是自的,完顏承麟则是突围时战死的,完顏忽斜虎等千人则是直接跳水自杀而死的。 战斗没有延伸到蔡州子城中,加之元朝的官府应当也会对蔡州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作为次一级的战场,蔡州有可能都不会发生战爭。 第617章 617.老谢守成还像样 第617章 617.老谢守成还像样 再次相见,张巡发现谢堂衰老了不少,远不如在临安养尊处优时那般雍容, 彼时的谢堂,那可是富贵相公。出身陈郡谢氏,其曾祖父谢深甫乃是东晋谢安第二十五代孙。 虽然这宗系大概率是攀附的,不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真真的。 虽说任著同知枢密院事的差事,也“颇干朝政”,但毕竟前面还顶著个谢太后。最终拿主意, 做决定的不是他自己,那自然轻鬆愜意。 现在出外任了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几百万人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那日子未必比张巡轻鬆多少。 张巡虚岁三十,实岁二十九,尚可精力充沛的应付此等局面。谢堂都五十多了,两鬢甚至出现了白髮。 喷喷喷不过这关张巡什么事呢?出外为帅臣,那是谢堂自己极力爭取的。也是谢太后在临死之前,为了保全谢家的富贵,做出的决定。 甚至为此和李庭芝勾当,任命李庭芝为枢密使·元帅,支持李庭芝进攻襄樊。换取李庭芝留下的二方鄂兵,以及荆湖两路的地盘。 为了养活这二万人,当年谢堂还庭爭了一番鄂州城外坊市,到底是官產还是军產呢。 仔细想想,当年谢堂就多少表现出了一些气象的,只不过当时朝中是文天祥这种星光熠熠的人执政,所以衬托的其他人很普通。 坐吧,也算是“老友”再见。 “谢相公在鄂州一切可好?”张巡並没有想要算计谢堂什么,只是希望他出兵助战而已,態度自然平缓而和煦。 “无有可虑处。”谢堂微微点了一下头,张巡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张巡。 以前张巡其实就已经有些气势了,毕竟是几十万人的血肉池里面滚出来的,行走站立与临安安乐窝里的宗子太平官儿,绝大不同。 等到出现在谢堂面前,那更是不同凡响了。此时的张巡已经不单单是个元帅大將了,堂皇而执掌国家,举手投足几乎有举重若轻之感。 “安集荆湖,谢相公是有功的。”见谢堂態度也很恭敬,张巡肯定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敢称功。” 就这几年,江西、福建、广东,那是络绎不绝的爆发农民起义。但是荆湖两路却没有发生上万人规模的大起义,这说明谢堂在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上,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既要穷刮百姓,把百姓身上的最后一个子儿都刮出来,又不至於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和民变。能做到这种地步,確实有能。 甚至说,这样的官吏正是张巡所需要的。让百姓处於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態,是封建统治者认为的最完美状態。 吃饱了就会想得多,没饭吃则会心怀不满乃至於怨恨,进而引发民变。让老百姓飢肠,不停地劳作以填饱肚皮,在当下或许也算是一种“帝王术”。 “功还是要论的,有功即赏。”叶李作为陪客,坐在一侧,主动帮著张巡开了口。 至於为什么说这句话?很简单啊,封建社会,赏赐不都是上位者给下位者的嘛。叶李就是旁敲侧击一下,教谢堂认清现实,如今带宋是张巡说了算。同时也是给张巡递话茬,让张巡好给谢堂赏赐。 谢堂接不接吧。 “不错,鄂州镇內考评称职的,都报上来,转一官。”张巡心中瞭然,借著叶李的话茬就张口“这无功不受禄”谢堂毕竟是做过宰相的,怎么会不懂这种言语上的交锋呢。 “误,抚境安民,诚然是功!”张巡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容置疑。 “那,便谢过节帅。”谢堂硬是顿了至少半分钟的功夫,就垂著头不瞧张巡和叶李。 但在张巡的凝视之中,即便目光完全没有对视,谢堂还是败下阵来。他能够明確的感受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打量著自己,虽不至於一言不合,就推將出去,斩首报来。却也令谢堂汗毛倒立, 只觉得若是否了,那秋后算帐就不远矣。 或许在张巡的心里,早就拉好了清单,只是纵容別人现在闹得欢腾一些罢了。 “哈哈哈哈,应当的,应当的。”张巡开口就是爽朗的大笑,因为实在是没想到,能够这样轻易的就將谢堂压服。 其实从谢堂最终决定亲自赶到光州来拜见张巡开始,就已经是落了下乘。只不过那会儿谢堂自觉还有挣扎的余地和本钱,毕竟荆湖两路偌大的地盘在他手里,还有正儿八经的四方野战军。隨便哪朝哪代,他这样的“诸侯”都有討价还价的实力。 只是方才这一受赏,君臣名分,上下尊卑立住,再是有底气也张大不开咯。 “鄂兵才於贵州立下殊勛,確凿是为王先驱的天下强兵。”张巡这下说话就更加客气了,一定得把老谢家的兵给拉出来。 “愿为节帅先驱。”谢堂情知自己避不开这事,这回倒是答应的很快,没有点沉默了。 本来他的想法也是只出二万生券勇敢,再动员两三万熟券厢军,一道北上。过黄州、光州,打下蔡州了事。现在瞧张巡的意思,肯定是能拔走多少鄂州军,就拔走多少。谢堂稍微让一让,或许张巡反而不好狮子大张口。 都是在檯面上混得,干得太过了,別人都看在眼里,到底不美。 眼下说得半公开了,反而就比较好勾当。谢堂的想法他此前在急递中已经表达过了,不必赘述,张巡心中知晓。 只要他肯出兵,就不算是触及到张巡的逆鳞。毕竟出兵做不得假,驱赶四方百姓上战场,毛用也没有的。打不下蔡州,张巡真杀老谢家的头。 別看谢堂、谢光孙等部分谢家人在鄂州,可在台州临海还有大量的谢氏族人。临安城內为官的也不少,夷三族的话,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值得双方拉扯的,无非是谢光孙参不参与南阳的攻坚战?四万鄂州军能够拉出去多少人马北伐中原? 王安节只有三万人,扣除掉数千招抚来的张瑄·朱清的海盗水军,实际上陆军只有二万出头。 算上留守囊樊的人马,王安节能调出一万五千人北伐已经很不错了。 后勤运输可以交给四川分出来的一万水军负责,襄阳兵则是全心全意的作战。可一万五千人到底太少,不敷使用。 除非张巡从淮兵中调拨人手到囊阳来,归属於王安节的调遣。可张巡手底下的生券勇敢也就十三万余,总要留两万控制临安,免得生事吧, 六万人的主力要跟著张巡走淮安军清口北伐,三万人要走寿州一线,直驱朱仙镇,夺取开封。 能够机动的兵马就剩下二万,这二万原本是计划打蔡州的。 如此,鄂州动三万五千,襄阳动一万五千,凑起来五万,足够打下南阳。甚至进军商州、开封,堵截关中元军。 按照谢堂的想法,他只派二万人去打蔡州,把这一路的二万淮兵派给王安节。王安节有三万五千人,打下南阳应该问题不大。可再进军洛阳,兵力绝对不足。 所以这其实就是一个问题,谢堂肯走哪儿隨他,能去洛阳最好,但鄂州兵一定要动到三万以上得知张巡的底线是三万人,谢堂几乎是急的立刻站起身来,要到张巡面前好好分说。他可能觉得自己有四万人守鄂州城,便是张巡的十三万大军都来了,也打不下。 该怎么形容呢?真等张巡统一了天下,他难道觉得还有凭一隅以抗中国的可能吗? 只能说利令智昏,或者就是谢堂並没有把整个天下的帐算明白,眼光始终还只停留在保全自己的家门上。 狭隘! 就是这么一个形容词,坐井观天確实会极大地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至少眼前的谢堂就是如此, 人类真是复杂啊。能服软,但服一半,彆扭才是人类的本性之一。 难怪说豁达也是一种天赋,或者需要后天锻链,才能够获得的能力。 前后论了总有半个小时,谢堂表示三万实在太多,他只能动员二万五千生券勇敢北上蔡州。另外可以动员五千人进樊城,分担囊樊的防御压力。 如此王安节就能拉二万人北上,加上张巡支援的二万,动员个几万民夫,號称二十万或者三十万大军,妥妥的。完全足以打下南阳,兵进洛阳。 算了,张巡也疲了,能够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也算凑合。 另外谢堂还表示为了支援王安节,荆湖两路可以额外调拨三十万斛粮食到裹樊。这是完全在朝廷的后勤储备之外的粮,谢堂负责送到囊阳,之后的北运全凭张巡。 也算是他不肯出更多兵士的补差价,白得的军粮张巡为啥不要?反正是他谢堂刮来的,张巡用的心安理得。 事情议定,三人並肩走出厅堂,张巡就问谢堂,来的路上瞧见过举水和潢川的情形了吧?明年这个时间段,宋军已经要渡过淮河北上了。 还有什么困难?有困难现在说出来,张巡能够帮忙解决的,肯定立刻就解决。 荆湖两路如果在军器上有缺乏的,那就照实报来。如果是军资有缺口,张巡也可以立刻拨个二百万来。打仗嘛,別不捨得钱。既然要驱赶鄂州兵上阵,那就得把开拔费发得足足的。 聊起这个,谢堂倒是露出几分自豪来。他放言说鄂州兵啥也不缺,衣甲器械除了在谢太后执政期间大取特取外,在鄂州他还恢復了弓箭院、军器所,有了基本的自我保障能力。 粮食什么的,他甚至有富余。如果朝廷需要调拨粮草,可以直接到他这儿来扑买,远比从两浙產粮区转运来方便。 阔气是真阔气了,也难怪谢太后临死之前,设法为自己家留后路呢。这年头確实是在地方上直接掌握税基更好,有钱万事亨通嘛。 既然没有困难,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了,张巡一路把人送到行辕的辕门之外。来之前要摆一摆威风,这会儿则要显示出和衷共济的友好態度。 “谢安抚相公虽说庸怯,却也能守其家。”叶李望著已经上马远离的谢堂,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在他眼里,谢堂肯定是庸庸碌碌的世家子弟,有点本事,但本事不多。不过能够得到“守家”的评语,说明叶李是承认谢堂有一定才能得。 “祖父有功国家,累传至今,还能如此,也算不错咯。”张巡也承认。 从孝宗·光宗时代,谢深甫发达以来,几乎百年。老谢家现在还能拨楞出这么一號人物,已经算是不错啦。 瞧瞧《红楼梦》里的老贾家,荣国公贾源开基,传给贾代善还像个人样,能克绍箕裘,维持家门。等到第三代贾赦和贾政,就基本没啥卵用了。到第四代,那都是富贵乡里的公子哥儿,吃喝赌样样精通,出去做官都不肯哦。 同样作为第四代的谢堂,还有这般气象,搁別的小说里都能多活几十章。 “节帅—”叶李唤了一声。 “你放心!”张巡知道叶李叫自己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怕张巡假公济私,去把谢堂的兵给坑了嘛。毕竟谢堂表现出来的状態,进取不足,守成却可。想要等谢堂自己露出破绽,再找藉口杀之,那確实不易。 千万不要为了整倒谢堂,就拿北伐的国家大事来开玩笑。 “是职多虑了。”瞧见张巡確实拿得起放得下,叶李这便住口。 便宜了谢堂,换个別的皇帝上来,若果知道谢堂曾经的所作所为,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的。张巡能够把这事按下,確实是有人君之相。 英国的“快活王”查理二世回到伦敦当国王,转头就下令將在处死他爹查理一世的文件上签字的九人处死。克伦威尔开棺戮尸,脑袋砍下来掛城门示眾。 有仇当场就报了,没啥可说的。隱忍到大局已定再报,也足资称道。 “走,回临安。”谢堂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轻鬆愉快的张巡一挥手,招呼起左右从吏走人。 第618章 618.归朝处置公私事 第618章 618.归朝处置公私事 回返临安,一如往常。 有李庭芝在临安镇守,张巡的大军也在临安,谁能够闹起事来?这三个月中,一般的国家政务姚嵩、吕师孟直接处理了。至於要拿主意的军国大事,確实没有发生。 至少这三个月没有发生上万人的大规模农民起义,也没有小规模的农民起义打破州县。没打破州县,属於一般草寇,上报不上报在两可之间。地方上觉得自己能够牧平,那就不会上赶著捅到临安。 毕竟治下爆发农民起义,那一个丟官去职是最起码的,说不准被严参了,还要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吶。 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开了杀赃官的先例。若是论了罪,你能比李酉孙牛逼不?不能?那肯定逃不过御街上来一刀。 至於一般的漕运、刑案、仓储、祭祀、宗室、文教等事务,都是有规章流程的,一律按以前的成例去办就得了。继承了带宋的这套班子,就这么一个好处,不需要自己重新再建立一个系统出来。 另外,还不就是南宋这套系统班子的徵税能力强嘛。 如果不是“宋2.q”系统有这般强劲的徵税功能,张巡早就给他一脚端翻了。带明最后活活穷死那鸟日子,张巡可不乐意过。如果不能改革出更加强劲的税收系统,带宋这个旧系统的某些有用部分,张巡是准备原封不动继续使用到死的。 本来嘛,张巡穿越过来,也没准备做什么勤政爱民的大善人。不从老百姓头上刮钱,从哪儿刮钱啊? 只不过以前是保全常州的五十方百姓来供养自己,现在是刮全宋数千方百姓来供自己, 很好,坐下瞧瞧有没有什么积压的朝廷待办事项吧。张巡迴府治事,如果没有什么要务,就要上奏朝廷,赏赐王安节、谢光孙和王立三將了。三將进攻贵州、云南得胜还朝,还使得贵州刺史阿画降服,遣使来朝,自然当赏。 册封阿画的青阳梦炎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贵州干些什么?或许是在说服阿画亲自赶来临安拜见张巡吧。遣使来朝和亲自来朝,到底是不同的,播州、思州那二位来临安一趟,光是赏赐就各得了数十万呢。 谁叫这年头带宋根本没几个朝贡国,也没有什么外藩小邦入贡。能来个以前没来过的,或者许久没入贡的,称得上大涨朝廷的威声。 千邦进责,万国来朝;四方向化,九土来王。 古往今来那么多朝代,哪个不搏这份“天命”,这份面子?就算是到了几百年后,国父孙中山还念叨说我们以前是如何如何的国家,现在要继续努力来著。 得了,左右一问,確实无甚积压的大事,张巡便传李再兴来,询问宫中是否有所异动。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答案是也没有,赵是除了参加经筵日讲,以及玩耍打马球之外,也就是正常过问一些张巡允许给他有参与感的公务。出宫是不可能的,一般就只能让他的舅舅杨亮节,还有表弟杨嗣昌进宫同他分说一二。 聊天內容李再兴审过一遍,都是正常的市井风闻,內外故事,或者简单的家中事务,並无违禁犯忌的內容。 此二项事问完,打发走了宰相姚和吕师孟,张巡復又问包圭,可有私人方面的事务? 有一桩,黄震的好大侄儿黄梦干回往行在,已经在临安住下,等待张巡的接见。当年老黄头死的时候,张巡同他有过约定的,让他举荐实有才学,能守其家的子弟。老黄头自己的儿子都不推, 推了黄梦干。 既然来了,立刻去传。就约明天早上好了,让黄梦干排第一个。不过包圭却说,排第二个吧, 第一个排吴璞妥当。 吴璞已经从鄂州,把王安节缴获而来的两千六百万財物,解运到了临安,並且入储户部左右藏。这是真·军国大事,最好排第一个。 一听是吴璞,张巡確实没啥好反驳的,当即应允。那明天的日程,就改为早上开大朝会,奏报王安节等三將奏凯贵州。退朝之后接见吴璞和黄梦乾等人,最后可能还要留黄梦干吃个晚饭,就这么办吧。 云集在临安的官员基本都被陆秀夫给端飞了,剩下那点人,不是老赵家的宗子,就是確凿领了环卫官差事的宋朝(世袭)军將外戚集团。除此之外,就是张巡幕府现有的人员,以及被收编进入幕府,参与中枢政务运作的人员。 门口立个木牌,贴一张通知,告诉大伙儿明日早朝献捷,都先去丽正门、嘉会门那边集合。献捷的准备工作,张巡出巡之前就开始做了。现在无非就是献上缴获的元军旗鼓,归还朝廷授予的节鉞。 献俘得测算个所谓的黄道吉日,才能够去太庙举行。这事让赵是自己去就得了,省得张巡还得给臣构磕头。 不止磕一次呢,从太庙左右两侧的享殿內把神主请出来,就要开始磕,请一个磕一回。祭祀完了,送回去还得磕。 娘的,去战场上杀人都没这么累。 膝盖磕一天,都得被磕酸。索性让陆秀夫代替张巡去,陆秀夫干这个活肯定心甘情愿的,他热爱带宋。 连夜布置下去,果然陆秀夫递迴来的答覆是他很乐意去协助赵是、王安节办理献俘仪式。太庙就是枢密院和省台隔壁,上次张巡不是还在太庙前殿的院子,挖了一个9x9的大坑嘛,想要邀请一位坚定的天人感应者去打生桩来著。 很可惜,瞧见那个大坑,偌大的临安居然连一位坚定的有神论者都找不到。先前还搁那儿骂天变示警呢,一听打生桩就开始复读机一一天变不足惧。 得派人先去把那个大坑给填好,免得举办献俘典礼的时候难做。打生桩这种事,到底在名声上差点意思,以后还是少做。 安歇一夜,转天不提。 非常喜欢公务大礼的赵是,凌晨两点半就起来梳妆打扮,甚至还往脸上敷粉呢。参考宋朝帝后的画像,皇后们热爱施厚粉浓妆,用珍珠做贴面。皇帝们也是精修眉毛和鬍鬚,脖颈等处敷粉装饰。 单单是整理个人仪容,怕是就得半小时到一小时,洗洗弄弄,换上新衣,再简单吃两口。外头差不多也就天亮了,可以预备出席朝会, 其实张巡也差不多,同样得早起,不过赵是是宫人內侍们帮他弄。张巡则是李淑真亲手为之, 执笔画眉也属美谈。这带宋街上的寻常男子都簪,化妆打扮並非女子的专利。就跟欧洲最先穿丝袜高跟鞋的是贵族男性一样,时代的风气不同,隨大流便是。 穿戴整齐,二百名骑兵开道,张巡这便出门。 王安节什么地位,眾所周知,已经是张巡的儿女亲家了。连续代替张巡统兵出征,他献捷的朝会能不去吗?人人都得给王安节一个面子,去捧捧场。 等张巡赶到祥曦殿,稍微询问了一下负责点名的殿中侍御史,估摸著来了二千人,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身上掛有职司的,或者在班直记名的,一个没少。少的也就是荣大王赵与芮这样的宗室之流。 赵老登还挺坚挺,反正没听说病危。不过他家都被张巡给翻了个底朝天的,也没啥可抄的了, 由著他苟延残喘吧。到底也和张巡有过一段香火情的,不必害了。 朝会进行的很顺利,走流程的事,这种事只要没有人搅局,就不可能出什么差错。赵是当场就宣布加王安节两镇节度使,谢光孙也加两镇节度使,王立授节度使。 王安节和谢光孙则另加开府仪同三司,王立没加上,不过爵位挪了挪,升了都公。至於妻儿子女等,各有褒赏,事前也都通过气,在少师府討论过。 仪式走完散朝,赵是先离开帷,由內侍扶著离开。今儿没有什么要事,所以不必“召对”。 说白了就是张巡觉得没啥要匯报的,而赵是此前已经基本了解了征討贵州的过程,不需要再同王安节细细分说。 张巡和王安节细细分说,那是因为王安节还要稟报他在云南了解到的赛典赤治理云南的办法。 这种事,就不劳烦皇帝陛下了。 千方別打搅了皇帝陛下打马球的兴致。 散班回府,路过门房,就瞧见吴璞和黄梦干已经站在门房口候著张巡。二人虽是官身,但没有实际的职司,一个是临时担任的押解官,一个更是守孝结束等待起復,肯定不能去参加祥曦殿上的大朝,是以提前到少师府等张巡迴府。 瞧见张巡,二人齐齐下拜,张巡一左一右立刻扶起。也不说什么第一第二排队了,跟著一道进吧。 先坐下喝杯茶,张巡入內把上朝的朝服给换了,换上一般的公服再来会客。正好来回赶一趟, 身上也沾了不少汗,换衣服的当口还能擦一擦。 倒是坐下的吴璞和黄梦干趁著张巡不在,继续聊了起来。先前他们在门房已经互通了姓名,吴璞得知黄梦干是黄震的好大侄儿,还连连夸讚黄震在治学以及盐政上的才华和作为。 黄梦干他不认识,黄震老前辈肯定认识。二人又一番详敘,得知一个是来谈治理淮水,一个可能是来谈淮盐盐政的,二人更是欢喜,保不齐以后二人还得在扬州共事吶。 从屏风后转出来的张巡,在外头就听到二人聊得开心。都算能够办实事的,肯定能找到共同话题,是以张巡也没有加重脚步提醒他们,甚至还压低脚步。 及至张巡入內,二人才连忙结束了谈话,起身向张巡行礼。张巡也是摆手,大可不必如此,坐下谈。 先谈吴璞从鄂州转运財货到临安户部左右藏的事,这是军国大事。运输粮食中途有消耗,运输財货那就不能出这等事啦。粮食可以说是飘没了,钱总不能也飘没吧, 其实带明就经常这样,因为官银都是有数的,没办法半道减少。所以就设法让这个运输期无限拉长,地方行文给京师名曰“报解”,往往是公文已经到京师户部了,可押解官银的解官以及官银不知身在何处。 可公文到了,就要开始走流程,类似於已经划帐划到了国库,款项实际到位却不得而知。明末这种情况尤为严重,在路上报解个一二年都算快的。 幸好这会儿带宋的官吏还没学会这一招,公文和解官是同时抵达的临安,到就是到了,没到就是没到。 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艰险,主要是百万屯田守城军並家小,络绎不绝的在大江上通过,到处都在过兵。別说强盗水贼了,连在长江里面欢快畅游的江豚,都没有见著。 如今这会儿从西津渡到对岸瓜洲渡,就能直接瞧见江豚在水里边跃来跃去。甚至江豚还喜欢追逐人类的船只呢,不知是不是以此为乐。 地方上得知这是给张巡运缴获的船,別说骚扰了,甚至每一站都有地方官派人来慰问和保卫。 他们知道张巡的威风,就怕乡里有些愚氓不清楚,到船上来干点小偷小摸的事,有得巡检官甚至就在野地里生火陪了一夜吶。 好好好,知道是张巡的差事,地方上有这个態度,可不就是好。 此等威风,大约也只有开国皇帝能够有吧。不单单是军士畏服,连地方上的官吏和地头蛇都提上十二分的心思来协办呢。 换个太平时节的皇帝,出了皇宫谁能认识啊?报上名来,恐怕都不好使呢。 “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张巡確实如此认为。 借著这个功劳,就可以任命吴璞为都水监了。不对,应该是工部侍郎,专管水利的工部侍郎。 陆秀夫先前省並官署,裁撤员,把都水监给合到了工部。就像隔壁户部一样,司农寺也给並了进来,管仓场的现在叫户部(仓场)侍郎,管盐铁的自然就是户部(盐铁)侍郎咯。 “不敢居功。”吴璞连忙低头行礼,他能不能够再起任职,全凭眼前张巡一言而决。虽然五十多了,可他还想发光发热呢。 第619章 619.买得耿耿清风来 第619章 619.买得耿耿清风来 很好,就以解运二千六百万有功的名义,起復吴璞为工部侍郎,主管水利。別的先不问,先去沿著淮河考察,为之后修建“两淮灌溉总渠”做准备。 一侯黄河北归,復游河北,淮水就要进行全面的治理。为此,张巡甚至准备发一道榜文,教淮河两岸的军民百姓都知道,咱张二,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 现场就受命的吴璞,顿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张巡也不要求他立刻就出详细的工程样式,只希望他认真走过淮河中下游的每一处,结结实实的为淮民整修出一条可用的渠道。 如此,吴璞被包圭领了出去,去往前堂叶李处领受札文,更新官告。反正他这个工部侍郎不需要坐堂,也不需要立刻就理事,先治淮水,再导黄河。等治好了两条大河,他老家宣城的道路上, 肯定要立起一座“导河安淮”的牌坊。 等吴璞领完东西,復又回来谢命,张巡便招呼吴璞,坐下来一道吃午饭吧。官厅內的便饭而已,朴素得很。 倒是在一旁围观的黄梦干,基本没说啥话,就这么围观了一场“召对”。先前他也只见过张巡一次,对於张巡的所有认知,都来源於黄震和士绅同僚的说辞。 十多年前他中进士的时候,张巡还在家给张父守孝呢,或者说现在的张巡还没穿过来。等他在外面沉浮十来年,做回京官之后,他的伯父盐铁使黄震去世。临死一封遗表,才將他推到了张巡的面前: 原本黄梦干只觉得张巡是个勇猛无匹,善於用人的帅臣人物,因为他从自己伯父黄震处也听过很多张巡的事跡。张巡对於处理盐政,是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的,甚至连盐政的弊病根源都看不明白,只有重整盐务的决心。 但张巡颇有几分求贤用能的气象,黄震和陆秀夫在政事堂“大打出手”,张巡不仅没有因此仇恨敌视黄震,反而认真的向黄震求教。之后力主擢用黄震,並上书保奏。还提拔了瞿霆发,抚理淮盐。 用对了人,淮盐和浙盐很快就从一片荒败之中焕发出生机。而张巡对黄震也是一贯亲用、信用,分毫不疑。 须知黄震所任盐铁使,那真是坐在金山上的官。即便张巡打进临安城,都没有想过换上亲信来做。还是黄震自己身体实在不行了,才召四川安抚制置大使金应,入京来顶替的黄震。 在封建社会,这个“不疑”,对统治者而言,是天大的好品性多少皇帝优柔寡断,不然凭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乃是知人善任的典型呢。多少大事,都是败坏在疑人上。 电视剧《三国演义》里关羽有段台词非常经典,“我乃解良一武夫,蒙我主以兄弟相待,桃园结义三十余年情同手足,从不相疑。汉中王委我以大任,义重如山。我堂堂丈夫,焉能背义投敌? 城若破,有死而已。” 就是“不疑”,真情实意,肝胆相照,不是亲兄弟,却胜於亲兄弟。 本就对张巡观感颇佳的黄梦干,今日再瞧张巡对吴璞的召对,顿时便觉得这张二“实乃明君气象”。 对於不懂的事,张巡是一概託付给专家的。但是在考察专家的真才实学上,张巡又是那么的认真,显然在事前进行过广泛的了解和调查。清楚问题,知晓困难,甚至极有可能张巡在巡视淮边时,就一一了解过河道地理。 如何设置堰口,开立闸门,设滩分水,张巡都问的仔仔细细。甚至连土石方的用量,动员屯田军和民夫一个“工”的衡量標准,都问得仔细, 不懂是真的不懂,求教也是真的求教。 都已经混到带宋了,士大夫哪个不知道“天子”是什么货色?南宋这几朝的皇帝,弱智、白痴、色慾、懒惰、贪婪、愚蠢,那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甚至得精神病心疾,连爹妈都不认识也有。 骤然碰到张巡这样的统治者,何止是耳目一新啊,简直是灵魂一震啊。 绝不是小说里那种虎躯一震,英雄豪杰纳头便拜。或者王霸之气一发,美女佳人倾心相隨的状態。 是黄梦干在张巡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希望这玩意儿能引发为信心,有信心,那便是战天斗地打十八国联合军,也能够打下来。没信心,就是口称一亿国民总玉碎,叫得也像一条丧家之犬。 有希望有信心,那太宝贵了。尤其是黄梦干这种,出身经学大家,更懂得逻辑和思辨的人。他清楚的意识到,张巡能够改天换日,重整河山。 以这样一个人建立起来的团体,现在正在向自己招手,或者说自己已经走到这个团体的边缘, 只要跨一步,就能够融入其中。 心念急转,黄梦乾的手心都出了汗,额头亦是如此。 “让外头送几盆冰进来。”张巡原本正在等几位宰相一道入內餐会,突然瞧见黄梦乾的额头有丝丝细汗。 一开始黄梦干和吴璞还没觉得如何,结果等侍从端著冰进来,居然是安置到他们二人的身旁。 另外的几盆也是放在厅的中间,由眾人共享。 就在这一瞬间,黄梦干下定了决心,张巡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命主。 “节帅!”吴璞和黄梦干同时站起身来,朝张巡躬身行礼。 “瞎,且坐且坐。”张巡並没有觉得如何,毕竟这种事,张巡是干多了。 解下披风送给金应,湿著头髮接见杨发,赠送冰盆招待吴黄,实在是做得太多太多。早就已经做成了张巡的习惯。即便张巡的內心有相当自私的一面,却也已经把这习惯刻印到了脑子里,下意识得如此做出。 做一次是小人,做一辈子,那就是真贤君。 “节帅当受职一拜。”黄梦干如何肯呢,不仅没有退回坐席,反而靠前了两步,几乎是给张巡作揖到底。 受了这一礼的张巡,完全不知道自己仅仅是传了一盆冰进来,就获得了一名才杰忠正之士的耿耿忠心。 第620章 620.相信后人能救茶 第620章 620.相信后人能救茶 吃饭。 端起饭碗来,张巡就问黄梦干,汝伯父的才学习得了几分?不是问老黄头那个东发学派的思想內容,是问老黄头经世致用,梳理国家专营事业,通晓盐政权务,为国家理財的本事。 黄震的儿子黄叔英在歷史上继承了黄震的衣钵,发扬光大了东发学派,使得原本大多研习陆九渊心学的浙东士人,开始研习东发学派的学问。黄叔英本人还著录了《庵杂著》、《庵暇笔》 等书,颇有才学。 在元代,东发学派进一步的发展,元末明初的杨维楨便是此派的门徒。杨维楨求学若渴,其父为了赞助他购买书籍,甚至將家中的宝马卖掉,而杨维楨换回来的便是《黄氏日钞》(东发日钞) 之类一大叠书。 不过后来浙东这一大批治学的人物,都牵扯进了南北榜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像黄震这样忠为国的开创者都死了百十年了,后辈的徒子徒孙,早就是鱼龙混杂啦。既然做了学阀,怎么会不想著把学阀进行到底呢。 闻言,黄梦干连忙往下碗筷,说自己虽然不算是精於盐政权务,却也习得了伯父的七八分本事,情愿为节帅效命。 很好,至少这个態度张巡喜欢, 为我所用,为什么不喜欢?张巡喜欢的就是这种。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合该如此。张巡现在虽然不是帝王,但早晚会是,货给张巡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张巡就要问问黄梦干,这盐政权务到底从老黄头那儿学到了多少。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北宋时朝廷对於触犯禁榨制度的办法是严刑峻法,轻则远流,重则杀头。 到了南宋,则推出告发之法。只要能够主动检举违反禁榨法令的,家產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直接赏赐给告发者。 但即便如此,最终仍旧导致私盐泛滥,私酒、私茶屡禁不止。导致国家的权务专营收入大大减少,日趋枯竭。 榨盐一事,暂时有个样子整理出来了。但是铜铁金属、茶叶酒水、硃砂石矾,很多的榨务仍旧处於崩盘瓦解的状態。 你但凡能够重整一项,那就不单单是守护黄家的家业了,还能够在张巡的手底下发光发热,进一步的做大做强。如果能够代代都成为经世济用的理財大家,这新朝的富贵,真就和你老黄家休戚相关啦。 “节帅可知浮梁?”小事一桩,黄梦干慨然而坐,娓娓道来。 “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张巡当然知道,这首《琵琶行》也算是古今传唱的名篇啦。 充分体现了封建时代的地方官吏,依仗权势,骚扰民家,纵情恣意的生活。虽然守著江口空船的女子,原是长安五陵少年爭买的歌儿,但人家这会儿都从良了,已属民人。黑夜之中,派人千呼万唤,强要出台,满足自己的娱乐需求。 “浮梁一县,產茶无虑十数万斤,额抽不过二分,然则实际入官,常有八九分。园户至有烧山逃亡者,不计其数。” 宋朝的榨茶制度,和权盐没啥太大的区別,將种植茶叶的农户限制为“园户”。通过严厉的户籍管制,来进行茶叶的生產和统购统销。 正常情况下,大概园户生產一百斤茶,需要上交大约二十斤產来作为官府的收入。这部分茶, 就和煮盐亭户,一斤只得六文钱,便需要为官府晒煮的食盐一样,官府付出的代价极少。这部分茶叶,就发茶钞,交给茶商到山场来购买,朝廷藉此换取现金。 如果仅是如此,黄梦干是不会拿出来说的。往下才是正常情况,比如园户每上交一百斤茶,就要补充“耗茶”,也即运输中损失的茶叶二十五至三十五斤。 其次,还需要补充运费,这部分运费也是以茶叶来抵扣的,每一百斤要加一贯又六百文。北宋时一斤普通的茶叶,也就值六十文到八十文。南宋物价普遍上升,现在铁钱大概得二百文以上一斤。 等於园户每上交一百斤茶,要赔补进去七斤茶叶作为运费。但这是按销售价计算,在茶山上, 那就得乘二乘三,所以是十几斤。 注意了,园户作为带宋的臣民,还有光荣的纳税义务吶。园户无钱怎么办?继续拿茶叶抵,这个来去大。各地有异,不好明確。 到这一步,园户已经没有剩多少茶叶了,可是管理茶务的官吏,还是没有放过园户。由於园户和茶山绑定,限制其人身自由,园户吃饭就成了问题,总不能吃茶吧。 所以园户惯例是用茶叶来交换茶官的大米,换取温饱。都不需要猜,张巡就知道茶官肯定用霉米陈米,掺杂了砂石的米,还要制定高兑换比,来换取茶农手中的茶叶。 反覆剥削之下,园户所生產的茶叶,別说十分之八九咯。就是十分之十全都被盘剥走,也没有活路可寻。只能放火烧山,然后潜逃外乡,挣一个活命。 如此穷搜,南宋时榨茶收入巔峰也不会超过五百万贯,不及巔峰时的盐税五分之一。 现在更是已经衰弱到了不足百万贯,已经算是彻底崩盘。而且比盐政上要难办的是,大片的茶山荒芜,甚至是直接被剷除烧毁。想恢復也很困难,毕竟茶树这玩意儿不种上五年八年的,根本没法採茶。 茶山都没了,任是有妙策,也无济於事了吧, 张巡穿越来有十多年了,参与到中枢的事务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管理財计的陆秀夫,或者之后的姚言,都没有和张巡提及权茶收入。就是因为权茶这一行,他们认为已经死透了,救都没有救的可能。 就算想救,也得先救那些比较好救的。比如救盐政,救市舶司,救钞关税司。儘量去救那些见效快,而且成本相对较低的行业。 至於说去救茶业?不是没有这个心思,而是了解过后就都放弃了,爱咋咋地吧。反正他们是没有救茶业的本事,相信后人的智慧。 第621章 621.在央在地大不同 第621章 621.在央在地大不同 其实这个问题,並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是要看谁来解决。 根结並不在茶树需要五年八年才能够採茶,也不在茶官对园户的盘剥无度,和沉重压迫上。他的根本问题,是一个自有中央朝廷以来,就无法避免的问题。 央地关係。 茶叶的消费在哪里?两个大去处,一个是茶马贸易,一个是大城市消费。茶马贸易且不提,包括四川用茶叶买羌马、西马,两广用茶叶买广马(滇马),荆湖两淮用茶叶买中原之马。 不稀奇,元朝曾有过一道法令,將私自卖马给南宋的人全部抓去充军。就算宋元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不妨碍私底下各种贸易不断。 茶马贸易和收入问题有关,但关係不大,所以黄梦干並不准备详敘。主要讲得,还是茶叶在大城市的消费。 和盐巴不一样,人不吃盐是真的会死的。人不喝茶,屁事没有,说到底茶只是一种嗜好性的消费。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广大农民,其实並不消费多少茶叶。这玩意儿到了清代也一样,老北京的穷人喝什么?喝高碎啊。 好听点叫高碎,实际上不就是茶叶末子嘛。清代尚且如此,宋代更是如此了,农民哪有消费茶叶的钱。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茶叶在运输过程中,和消费端,他的税收,是进入了中央財政,以及大城镇的地方財政。 运输过程中,宋朝廷的水路钞关税司,一层一层的收取过税,也即通行费。钱是直接到临安中央的,和地方无关。毕竟派出来的这些国税的税官,他们只对朝廷管財计的宰相负责。 消费端就更不必说了,茶商將茶叶运输到大城镇销售,大城镇设置在城门和街道上的税吏,便顺理成章的从茶叶中收取到了住税,类似於市场税、交易税。 至於茶叶在生產端的收入,黄梦干说的非常清楚了,都是集中在茶官手里的。茶官们是对临安的中枢朝廷负责的,钱都去临安。 很好,那么请问了,你作为江西浮梁县的知县,对於园户逃亡会有什么触动吗? 根本不会! 园户逃光了,茶树全部被烧毁剷平,把现成的地拿来开垦成梯田或者水田,可能更令浮梁县知县高兴呢。毕竟园户他管不到,或者即便能管,优先权也低於茶官。 可如果茶园变成了田地,园户变成了一般的农户,那就是浮梁县知县治下的百姓了。捏扁捏圆,抽税拉丁,徵集赋役,全在知县的掌控之中。 偏偏制定榨茶制度的权力在哪里?在临安。 即便在座的宰相,叶李和姚言都算是起於州郡,先前的宰相陆秀天也是深知地方艰苦,百姓困难的。他们在地方任上,或许会有倾向於地方州县的想法。可等他们变成了整个帝国的宰相,屁股完全挪到了中央政权之后呢? 非常的现实,他们所有人的想法都变成了想尽一切办法,从地方上收取到更多的金钱,来充实中央的財政。 不是宰相们不知道情况,不是宰相们不够聪明,是宰相们的屁股已经变了。 尤其是在南宋这种军事开支庞大浩繁,只恨中央財政短缺,巴不得把地方上的每一文钱都解来临安使用的时代。陆秀夫甚至想过用幣值不及面额千分之一的纸幣,来兑付浙东亭户们的盐价钱。 哪怕是张巡,一上来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把淮盐的盐利完全抓到自己的手里,用以赡养两淮十余万大军。 都是聪明人,都是有想法有办法的人,但是从没有一个人想过,把榨茶的茶利从自己的手里鬆开,落两个到地方上去。 浮梁县的知县在茶叶上,几乎一文钱都不得,他会努力的促进生產吗?会积极的劝种茶树吗? 会严厉的禁止园户逃亡吗? 压榨园户在道德层面上,那是错的,非常错,简直有违圣人的忠恕之道。说起来,那都是衣冠禽兽的畜生行为。 但是放到封建政权的税收和行政层面上来说呢?农民像芝麻,越越出油。 封建王朝诞生,就是要吃人的。 对封建帝王和將相而言,压榨老百姓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要压榨老百姓,才能够维持整个帝国的运转,维持统治阶级的吃喝玩乐和岁月静好。 所以压榨园户从来都不是问题,压榨的狠不狠,更不是问题。问题在於茶官只有几个人,他没办法把自己压榨的园户,牢牢的按在茶园里,从生到死不停地为带宋种茶採茶炒茶。 这事需要地方,需要地方官府,需要地方上的各种势力联手合作,才有可能把园户变成茶园的“奴隶”,永生永世的被禁在茶园里。 茶园就是殖民地上的种植园,园户就是从非洲抓来或者买来的黑奴,这样比喻其实十分恰当。 可以说,茶叶最重要的生產资料,其实並不是茶树,而是被禁住的园户。园户过得多悲惨多可怜,並不在封建帝王们的考虑中,如何保持园户的数量,在园户累死病死逃亡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园户补充进来,才是封建帝王们需要考虑的事。 靠在座的诸位,於临安发號施令,能够把园户禁铜在茶园中吗? 是绝对不可能的,痴人说梦一般。 想要阻止园户的大面积流失,只有仰赖地方上各种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和调动地方官的积极性。 如何让地方上有活力的社会组织,以及浮梁县的知县去卖力阻止园户的大面积流失呢?没有什么比他们也能够从榨茶之利中获得好处更直接的办法了。 给钱! 只要钱到位,地方上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可以摇身一变,变成巡检弓手,变成保甲团结。地方上的知县,可以用他们在水路码头,道路桥樑上张开天罗地网。 园户想逃亡? 没门! 就如今这年头的地方口音,便可以阻止绝大部分目不识丁的园户逃离距离自己家乡三十里外的任何地方。张口一句话,即能把人驱赶回茶园。 第622章 622.一放一收保百年 第622章 622.一放一收保百年 黄梦乾的话,让张巡以下,所有人都把碗筷给搁住了。 因为说的太直接太明白了,中央与地方爭利,这是歷朝歷代都在博弈的事。包括某些朝代废除郡国兵,某些朝代收取地方藩镇勇壮军士为禁军,其实都是为了强干弱枝,从地方上更多的掠取金钱,压制地方的实力。 或许换一个强横独断的宰相,听黄梦干说这个话,就要指责一句书生之见,將黄梦干驱逐出去咯。 可张巡不是这样的人,张巡听得进各方面的意见,並且有自己的思考。这是张巡的优点,也是张巡吸引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张巡在这儿,並且总揽国政,黄梦干根本不会说这些话。他只会萧规曹隨的延续他伯父黄震的方略,为张巡梳理浙盐,做一个平平无奇,勉强守住家门的官吏。 现在黄梦干把这话都说了出来,就是因为相信张巡,是真有气象,要办大事,不计较一时得失的统治者。 地方州县府库號然,一贫如洗,在座的哪个不知道? 在前厅为张巡草擬公文詔令的赵孟为什么入了张巡的目?不就是在真州司户的任上,累赔亏空,无法填补,考评绝对不称职,才直接给张巡上书的嘛。 地方官一面要往自己的口袋里面捞,一面要往临安的朝廷送,地方府库能够充实就有鬼了。朱熹那会儿,南宋的地方府库就已经是寅吃卯粮的境地。地方上的財政早就一片瓦解,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这个鸟样。 好,既然你知晓这样的情况,那应该怎么办?张巡直接转向黄梦干,希望从黄梦乾的口中得到一个可行的答案。 “让利州县!” 很简单,真是非常简单的一个答案,黄梦干说出来却压力巨大。在执掌中枢的眾人面前,要求他们把理论上属於中央的钱直接让给地方州县,属实是胆大。 “继续说!”张巡没有半点的不满或者怒意,说得有理就行。 “方今国朝茶利只得数十万,远逊於隆兴、乾道之间。既然束手无策,利不能得,不妨全部让出。”黄梦干淡定从容,直接走到厅中央。 在座的诸位,有谁有办法把茶利恢復到三百万或者五百万吗?没有,一个也无。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开始整顿榨茶务了,不会在今天隨意的作为聊天话题,丟给黄梦干一个“新人”。 既然如此,那失去这份茶利,对临安的中央財政,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肯定是没啥大问题的。 就没想著能够弄到这笔钱,自然在预算中就不期待。有很好,没有也不至於出现什么大窟窿。 索性就当没有这笔钱,將茶叶生產端的某些流程,转包到地方上。比如茶农以茶换米一事,全部改由地方州县的仓社来主管进行。 让州县能够通过以米兑茶的方式,参与到对园户的压榨和盘剥之中,令地方州县能够获取到收入。 地方上得到这笔钱怎么?朝廷管都不要去管,隨便他怎么。只要有钱到他们口袋里,地方上有的是钱的办法。而且这笔钱地方上大概率是各方雨露均沾,但凡有机会能在这里面伸手的, 都会往里面伸手。 当然办法不止这一种,之后朝廷稍微算一算,只要能够维持如今这几十万贯的收入。或者说定个目標,年收入一百万好了。 在这一百万之外的钱,都交给地方上面作为自留款。地方上有办法从中赚取到多少,都算地方上的本事。 临安这边啥也不问,一百方到帐即可。 诚然,这样做,眼下张巡的刀子还快的时候,一百万应该可以保质保量的送到临安。等张巡死了,地方上大概率连这一百万都会不想上缴到临安来。 很现实的问题,歷朝歷代都是如此。但政策嘛,本来就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说长治久安的政策,能够在张巡治世的几十年內发挥作用,就算是非常不错的政策了。 重点是,说到这里黄梦干还靠近了张巡一步。 如果钱大多数都停留在地方上,那么地方上就绝对有动力去发展茶业。不论是招揽“流民”, 充实进入茶园成为园户。还是培植茶林,进一步扩大茶叶的生產。对於张巡而言,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好在哪里?好在几十年后张巡死了,不可避免的,食利阶层又会增加,朝廷中枢的开支也不断增加。钱的地方多,进项却不仅增加,反而减少,比如说田赋一类的。 到那时候,好处就显现出来啦, 肯定会有大聪明跳出来,要將地方所有的榨茶之利,收归中央。那时全国的茶叶生產已经恢復,甚至大大超越南宋鼎盛时的產量。园户也多,茶园也多,榨茶的利润可能多达五百万、八百万。 管他什么分润不分润的,一刀切,广布茶官税监,全都搜刮到中央来,让中央先爽一爽。 眼前这会儿张巡把茶业给恢復起来,约等於是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在养猪。过几十年把猪养的白白胖胖,正好方便儿孙们上去一刀割了。 一放一收,就眼前这个一个策略,可以保证百年之用。 “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如果只有前半部分的让利地方,张巡只会確认黄梦干是个有能力的经济官僚。 但等黄梦干把之后的养肥做种的內容说出来,张巡就確定了,这个黄梦干也是个大才。其治国理政的本事绝对比他伯父黄震要强,难怪黄震临死之前,连很聪明的儿子黄叔英都不推荐,只推荐黄梦干。 太会推荐人啦,这推荐来的真是一號人物。 “言之有理,当照执行。”叶李对经济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当然可能对於榨茶了解的没这么细致。 今儿听到黄梦干这么一说,当即就表达了同意。这样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就应该立刻用起来。 “不错不错!確实应当照准执行。”张巡也站起身来,直接走到黄梦乾的面前,拍其肩膀。 第623章 623.太宰府送还漂民 第623章 623.太宰府送还漂民 坐,俺张二亲自为你倒一杯。 把著黄梦乾的手臂,张巡引他坐回席上,亲自取壶来为其斟满一盏梅子酒。时逢暑热,一盏沁凉的果子酒,完全足以抚平在座眾人激动地心。 黄梦干也不推辞,张巡亲自为他斟酒,他端起盏来满饮入口,还直呼凉爽。 厅內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若是早有准备,这会儿应该摆上流水席,叫上几十个歌儿舞女,欢快恣意的庆祝一下。不过这事也不难,张巡转身就从侍卫亲军手里取来一面鼙鼓轻拍,叶李则抽出宝剑来,以银匙敲击。 眾人举舞欢歌,就在厅內,大笑连连。若非知晓是刚达成了一项对內建立“殖民地种植园”的新政策,肯定会觉得在座真·名士风流, 你要是个统治阶级,夸张二是名士,那我不挑你理。你要是个会被抓进茶园当园户的,呵呵, 我也不说你什么咯。 不必再迟疑犹豫什么了,黄梦干当即被起復为户部郎中。先把这事给擬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 条分缕析的,形成一个可行的工作报告。之后再拿到张巡的面前,来稍微议一议,就可以下发到各州各县,预备执行。 地方州县上確实是府库號然,穷的掉渣,给地方回一回血,也属应当。地方上有了一定的財力,固然可能会导致地方上行事自由,没有那么听中枢招呼。但总体来说,还是利大於弊的。况且地方上有钱了,初选官发往地方,也更好分配。 官也是要人来当得,到了地方上能够比干京官多弄两个灰色收入,对於调动官员积极性也算是个招数。那白居易还再三恳求要去杭州当刺史呢,等真在杭州等外任干上一大圈,为官勤勉,也没有贪苛,照样落下了好大一份家业。 人性如此,不要去赌。 至於说园户到底怎么补充,怎么“招募”,那就完全不是张巡要去管的了。南宋朝廷的簿册上,才有多少户口,多少男丁?实际上现实里又是多少户口男丁呢? 人力是封建政府的一项资源而已,只要户籍上的男丁不减少,那些不在户口上的人被投入到种植园似的茶园茶山之中,对於带宋的统治阶级而言,甚至会很爽。 因为把这些不在户籍上的人口都压榨出了利润,如何不爽呢?负罪感是绝对不会有的,心里美才对。 能够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使用和开发治下的人力资源,那在歷史书上,妥妥的盛世好吧。等张巡將来登基继位了,用了某个年號,必然就是“某某之治”。 原因无他,能够最大程度的折腾老百姓为封建帝国的伟大事业交出身上的每一个铜子儿。 就这样吧,此事交给黄梦干去好好干,张巡也得进一步部署次后自己出征河南,临安方面的留守事务了。先前和李淑真在床上聊天的时候,李淑真给出的配置是政务交给陆秀夫,城防和军队交给孙虎臣,营禁交给李再兴。 但这里出了一个问题,因为李让要动员淮南之兵,出寿州北上,他离不开李再兴这一帮培养出来的亲將。所以必须要把李再兴调回淮南,以协助李让北伐。 (第一路淮安军清口张巡,第二路寿州李让,第三路光州谢光孙,第四路襄阳王安节) 李让的要求无法拒绝,毕竟这一路虽然大概率不会打什么大仗,可需要光復开封,並且入城守御,组织城防。没有像样的骨干军將在,李让也很难办。 所以这事还需要调整,不是张巡不相信已经扇帝三掌的孙虎臣,而是自已和大军都出征在外, 未免忧虑后方,不如提前上心预备。 可惜啊,要是李淑真的三个哥哥,哪怕是个守成的才学呢。这留守的重任,就分在咱们的舅哥身上了。 或许留喜住这么一个蒙古韃子在临安,守卫宫禁,会是一个好选择。张楨这会儿已经奉调令, 带著他的一指挥屯田军,去往淮南扬州李让魔下听命,没法给张巡当中军。 你说马绍?孩子十岁还差日子呢,开玩笑。 少说跟在张巡身边再干七八年,才有可能放出去歷练歷练。想独当一面?那得看悟性和能力。 “节帅。”正愁呢,吕师孟夹著一份公文走了进来。 “嗯?”那肯定是有公务,但绝对不是什么要紧公务。 因为张巡自己实际掌握军事,叶李掌握銓选,姚管理財计,这三者之外的散碎事务才是吕师孟负责的。虽然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可吕师孟乐在其中。毕竟有分管的事务,还顶著宰相的名头,位高而事简,爽。 “庆元有一封急递来,乃是东瀛送还漂民。”吕师孟將公文打开,又说了一下主要內容。 “东瀛?漂民?”张巡有些莫名其妙,这日本跟我有毛关係啊? 將公文一目十行的扫完,事情还挺简单的,就是日本国九州的太宰府南部,有个地方叫萨摩。 去年在其海岸边救助了一条福建的商船,商船上有十几名船员。 经过萨摩的领主救助之后,这些人先是被押送到了太宰府,审查是否为海盗或者逃人。经过大概的辨认之后,这些漂民供称是带宋福建的海商,因为遭遇海上风暴所以被吹到了琉球一带,又遭遇了土人袭击,加之帆、舱损毁严重,只能一路北航逃离,最终抵达了萨摩沿海。 是以日本九州的太宰府,就將这十余名船员送还到了对日贸易的大港寧波。请求带宋朝廷这边加以辨认,是否属实。若果属实,则一切好说。若果所言乃虚,那就得严加惩处。 来送交漂民的,不是什么日本国的官人,抑或是武土之流,而是一名曾经到南宋这边来求学。 並且在宋朝境內留学多年,深研佛法的和尚。据和尚自述,他求学的寺院就在杭州附近,称径山万寿禪寺,其受法之师乃临济宗杨岐派松源系的虚堂智愚。 和尚本人叫南浦绍明(圆通大应国师)。 第624章 624.专来打听北伐事 第624章 624.专来打听北伐事 就这点事情,至於上报到临安中枢吗?张巡现在忙得脚不沾地,人才从淮南回来。有没有点正经事了? 南浦绍明的身份直接就去杭州城外调嘛,这种开山的大寺那都是有僧籍的,在国家的簿册上有记载,即便他师傅死了,也可以找一眾师兄弟的嘛。临安又没有遭遇战乱,这些僧道的记录文书都是齐全的。 至於说漂民是福建人?叫他们各自录一份口供,发往原籍去问问便是。总不可能各个都是天煞孤星,一个家属都无有吧。 又不是官方对官方,张巡完全没有必要处置这种事啊。说是什么九州太宰府,既没有公文来,也没有书状到,全凭那和尚一张嘴,搞笑呢? 正准备把公文退回给吕师孟,结果吕师孟凑近到张巡身边,说庆元那边派了一个公人过来专门答话,是否要见见。 “你去见吧,若无大事,打发了便是。”张巡直接摆手,然后叫包圭往內领人,今天有两个县令要外放,张巡得考校一番。 “既然如此,那职揣度著办。”吕师孟躬身接过公文,这便缓步退出。 “若是恭顺,赏他两件玩意儿。”张巡只是点头。 如今日本这会儿的鎌仓幕府,是个什么模样?张巡前一世看过日本的大河剧《太平记》,足利尊氏出生都已经是日本嘉元三年(1305年),他的好基友佐佐木判官则生於永仁四年(1296年),別说两人是液体了,他们的爹这会儿即便不是液体,也肯定没有张巡的腰高。 在此之前的日本鎌仓幕府歷史,张巡所知极浅,少有了解,也没有了解的兴趣。带宋自己还老大一个烂摊子呢,哪有空管別人。 两名候任县令被包圭引入厅內,县令是国家最重要的亲民官。张巡歷来重视,赐座赐露,与之论道。两名知县皆是三十大几的年纪,一个结结实实干了两任县尉,一任判官; 另一个干了两任司理,一任推官。考评皆是称职,这才被挑选到张巡面前。 一年候选,九年地方,十年沉浮下来,地方上的弯弯绕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放了知县,也绝对不可能被地方上的势要和背吏蒙蔽。若是个糊涂官,也根本推不到张巡面前。 同二人一聊,一个人擅长抚民,一个人擅长刑狱,对於地方上的赋税钱粮、捕盗保甲等均有相应的认知。虽然没有太大的才学,可干好县令应当没有问题。 如此,张巡亲自籤押,为他们注名,一个发往四川,一个发往广东。好好千,县令干好了,那是可以直接往知州、知府跳的。 两任知州知府能干好,那路分监司也不算难事。五十岁能够干到一路监司,则侍郎尚书,甚至宰相大位也未必不能望一望。 聊了快一个小时,基本都聊完,张巡亲自起身送二人到门口。二人受宠若惊,连称不敢,但张巡还是一直送到阶下,还瞩附包圭替自己送二人到府外。 回头往屋里走,结果吕师孟居然又来了。 “怎么?”张巡心想日本鎌仓幕府是出什么么蛾子了? “那东瀛和尚,实则是来探问虏情项的。”吕师孟给出了答案。 “啊?”不可能啊,带元怎么会和日本发生关係呢?张巡都把常州守住了,哪儿来的元朝征日之役呢? 等吕师孟再坐下来,张巡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带元不仅和日本打了一场,还打输了。 这一场便是日本所谓的“文永之役”,发生於1274年(宋咸淳十年,元至元十一年,日本文永十一年)。 彼时宋军和元军正在丁家洲大打出手,贾似道还没死,张巡也没有起兵。似乎全国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长江下游,决定整个中国归属的战爭上。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元军二万人,高丽军一万人,在忽都、刘復亨、洪茶丘等人的统率下,徵调八千名高丽水手梢手,进攻日本。 日本的对马、壹岐和肥前松浦半岛都被元军所攻克,元军斩首数千级,大破在当地防守的日军,掠取了不少牛马女子。 太宰府得知元军大举来袭,號称集结了十万零二百人迎战。还有零有整,编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但根据记载,日军被元军打的“伏户如麻”,而元军则“虏掠四境”,所获生口数万眾。 结果打得正顺的时候,副元帅刘復亨被少贰景资一箭射中,隨即便率军回撤到船上。 然后的事张巡就知道了,当夜大风雨,元军的船只在颱风暴雨之中所破甚多,损失上万人。 鎌仓幕府虽然“打贏”了这一仗,但心中极为惶恐,震骇不已。尤其是元军所使用的霹雳炮和毒弩,都大大超出了此时日本武士的认知。 於是鎌仓幕府喝令西国九州御家人在北九州修筑一道绵延20多公里,高2米、底部宽3 米的防御工事,称为“石筑地”,也即所谓的“元寇防垒”。 北条时宗等来等去,发现元军始终没有再来,以为元军要憋一泡大的。甚至觉得调集各路武土兵马,反攻朝鲜半岛,以攻代守。 另外日本方面还特意收集来自中国的消息,当他们得知宋国击退了北方虏的进攻已经保住了南方半壁之后,心中著实是鬆了一口气。 但鎌仓幕府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不断通过往来宋日之间贸易的中国和日本商人,了解大陆方向的各种情形。由於张巡大张旗鼓的下令改元“光中”,矢志北伐,消息传到日本,令鎌仓幕府十分欢喜。 他们认为宋元两国大交兵,那么虏就不可能再动员起人马来进攻日本了。不过消息庞杂,无法完全確认真偽。是以派出南浦绍明,以送还带宋的漂民为名,进入中国,详细打听带宋和元朝的交战事宜。 如果能够確认宋元开战,且是大规模的决战,那鎌仓幕府便叫安泰,再也不需要於北九州云集大量御家人防御。连年徵调全国的御家人去往九州,把这些御家人都搞得赤贫, 一个个怨声载道。 第625章 625.留用王立守宫掖 第625章 625.留用王立守宫掖 倒是便宜了小日子,张巡一想也是。虽然歷史上的元军征日失败了,还让范文虎把十万南宋新附军给送了个精光,但是鎌仓幕府也非常的不好受。 大量从东国赶到九州去成守的御家人走向破產,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日军大胜之后,鎌仓幕府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庄园领地来赏赐给参战的御家人。这导致东国的御家人武士们对幕府大为不满,甚至心生怨恨。 关东的基本盘,竟然出现了动摇。 虽然此时的日本,还没有明確的“御恩奉公”概念,但相差不多的想法已经在御家人武士之中出现。 幕府授予土地庄园给武土,武士们去京都、鎌仓这些地方定期服役。这叫封建义务, 那没啥好说的。可自备武装,甚至是自己携带战马奔赴战场,打贏了却没有相应的赏赐, 那封建义务可就没法往下执行力咯。 鎌仓幕府北条得宗家的政权,就是在这场对元军的大胜之中,趋向於瓦解的。 现在元军不可能再出现於日本,鎌仓幕府和御家人武土之间的矛盾,或许还可以拖延上三年五载的,多苟活几日。 算了,就叫那个南浦绍明来临安吧。一则可以查明他的身份是否属实,二则也叫他瞧瞧现在带宋官军的气象。 至於靠他和鎌仓幕府建立什么外交关係?张巡没啥太大的兴趣。虽然日本有丰富的金银矿藏,而中国缺乏金银贵金属。但现在日本还有个统一的中央政权,此时入侵日本的代价太大,还未必能够得胜。 要是这会儿是带明,日本处於战国时代,张巡多少就会想著去日本搅风搅雨一下了。 毕竟那会儿去,难度將大大下降。 汪直在日本都能够割占岛屿,称雄一方呢。乱世才好操作,现在日本又没乱起来,別最后肉没吃著,还著牙。 再者说了,天下万事,皆不如北伐。 在北伐成功,恢復燕云之前,张巡不会去分心干其他任何事。占城的制比南浦绍明来的还早,张巡不一样给他打发了。 既然如此,这事就到此为止。漂民验明正身,发遣回乡。南浦绍明允许在国內云游, 其他的一概不问。 吕师孟得了张巡的令,便去擬定回文,发往庆元。辨明漂民的事,地方官府自有一套流程可依,宋日之间的贸易尚属频繁,漂民的事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 撇开此事,张巡復又思索起能够守卫宫禁,不至於让赵是在后方闹出点什么么蛾子的人选。 思索了片刻,外头鼓楼敲起鼓来,说明午时已到。未几就有侍从入內,询问张巡是否用饭?当然要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三位宰相和盐铁使金应入內,照例同张巡一道吃饭。今儿没有吴璞或者黄梦干这样的贤良来陪看一起吃咯,张巡端起碗就想问。 可碗端到半空中,突然就自嘲式的笑了起来。在座的四人,除了金应作为四川安抚制置大使,实际统帅过大军外,也就姚当年在张巡手底下管过后勤钱粮。叶李流放十年, 吕师孟长期中枢任事。 况且吕师孟能举荐来的,恐怕也是他吕家军的旧部人马。张巡別说把营禁交给吕家军的旧部了,临安都不会让他们留啊。 就目前这情况,削平各路军头,一起在北伐中原的大旗下完成整合才是道理。什么吕家军?早就该完了。 瞧见张巡微笑起来,几位宰相就问这是发生了什么喜事?能有啥喜事啊,小日子派人来送还漂民能叫喜事吗? 笑了笑,大伙儿也就不问这个事了。倒是叶李提了一句,马上王安节、谢光孙他们就要陛辞离开临安了,张巡不请这些老兄们再会一会? 对,王安节、谢光孙和王立三人,因为去滇中打草谷得胜还朝,献捷告祭太庙,已经走完了流程。领了赏赐,不日便將启程回返各自的军镇。 误,王立能不能留下? 首先王立是王安节的堂弟,乃名將王坚的侄儿,镇守四川钓鱼城多年,堪称有勇有谋的大將。重点是老王家现在已经和张巡基本绑定在了一块儿,王安节和张巡是儿女亲家。 老王家诸將的忠诚度,十分可靠。 其次是张巡要在临安留驻二万大军的,也確实需要一名完全可靠的大將来统率。不单单是宫禁上有需求,诸王宅,少师府,李庭芝府第等,都需要派人拱卫。 王立的水平经过歷史考验,属於是可以託付的那种。虽说他算川將,但属於特殊的川將,和张巡走得近。 既有忠心,又有能力,留下护卫宫掖,確属可以。 行,张巡立刻给外头的侍从下令,请他下午去把王立请来。四川现在根本没有战事, 汉中那边数百里无人区,宋军出不去,元军进不来,安稳的很。 如此,即便把王立留在临安,也不至於四川边界出现问题。他的军队骨干可以召来临安一部分,护卫宫廷。剩下的一般军士,交给他的堂兄弟王效节、王应节等人统御即可。 等他將来外调,可以再归建。 越想张巡越觉得这个办法好,宫城大內交给王立,外城交给孙虎臣,留守政务交给陆秀夫,虽然谈不上最完美的配合吧,至少稳妥,不至於闹出什么天大的么蛾子来。 隨便哪一环能够发挥作用,临安就翻不了天。要么能控制外城,进不了大內。要么能夺取皇帝,却出不了城。 这就是张巡想要的效果,不出大乱子。 那不单单是王立要来,孙虎臣也得叫来。之后就得他们两个一內一外的守御临安城了,趁现在先熟悉熟悉,方便之后合作。 王立和孙虎臣没有丁家洲跑路的冤讎,所以关係也不至於太恶劣,发生互相肘的情况。一念至此,张巡復又瞩咐侍从去把孙节帅给请来府中。孙虎臣也是快活,胜仗没打几场,官爵蹭蹭蹭的飞升。他这节度使,来得比其他人早的多。 第626章 626.虎臣实乃我功獒 第626章 626.虎臣实乃我功獒 和往常一样,孙虎臣几乎是在接到张巡传召的那一瞬间,就飞也似的跑来拜见张巡。 只能说孙虎臣对待张巡,那上心的程度远胜於其他一切。 老孙待张二,那算是献出了真心咯。 其实王立来的也不迟,他和王安节住一块的,王安节的住处离张巡也没多远。但他突然得到召见,而且只召他,没有召见他堂兄,还以为有啥事呢。先坐下来和他哥揣摩了片刻,又同来传召的侍卫攀谈了片刻,確认无事才出发。 结果王立才下马,將马绳系在门口的拴马桩上,就听到里边左右同呼孙殿帅已至的声响。孙虎臣毕竟牌面够大,身份够高,品级和宰相们完全不差,真太尉。 府中的张巡才吃完饭,这会儿正在遛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虽然未必有科学依据,但吃完就躺下肯定不行。 正好,一道来溜溜吧, 张巡在前,王立和孙虎臣一左一右,稍稍落后一点点身位。简单扯了点閒话之后,张巡就把希望王立留守临安宫掖的一事,说了出来。 马上李再兴就要去寿州统兵,预备和李让一道北伐。王立连回四川一趟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要担任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入卫大內。 对於这个任命,王立是万万没想到。但既然张巡说了,那他就没有什么推辞的余地。 朝廷决定了! 军务上的事,大伙儿都可以给张巡出建议,只要没决定的时候,你哪怕是个文官,都能来说上两句。但张巡拍板之后,就是一言而决的,不存在其他人质疑,挑三拣四的余地。 作为国家元帅,张巡在军事部署上说一不二。民主又集中,便是这个意思。討论的时候民主,决策的时候集中。 军人首重服从,如此而已。 一旁的孙虎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有想要搭茬的意思。但张巡和王立再三嘱咐, 他便没有出言打断。 其实张巡已经看到孙虎臣有话说,但想著老孙也不是啥名將,便是有建议也未必可靠,所以张巡不急。一直到嘱咐完了王立,才转头望向另一侧的孙虎臣。 “节帅,职所部二万眾,实在冗余,情愿裁撤一万,以充屯田军。”万万没想到,孙虎臣一开口,就给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张巡停住了脚步。 有一说一,到眼前这会儿,张巡可一丁点儿都没对孙虎臣產生过怀疑。在临安留下二万淮兵镇守,纯粹是出於安全和稳定考虑,和孙虎臣所有的二万大军没有什么关联。 自从起兵清君侧之后,孙虎臣这二万人就驻扎在临安外城,一直没有迁移走。反倒是马堃的数千人调去了两广,麻士龙的一万人被拆分成了四部,现在也有两部调到了两浙外围。 今儿聊起王立內调的事,孙虎臣怎么了? “职所部老弱甚多,不堪搏战,为免將来延宕军事,合该如今好生整编。”孙虎臣復又强调了一点,字正腔圆,仿佛一点没有別的情绪,就是为国为民考虑。 “这个嘛·”张巡盯著孙虎臣,非常认真的打量了起来。 孙虎臣也不避,目光颇为炯炯。就这一瞬间,张巡突然有点懂了。如果张巡全身心的相信孙虎臣,那临安的留守军务,是会全部交给他的。 偏偏將留守军务分成大內和外城两部分,那其实就有些制衡的意思在。谈不上怀疑, 却也並非十分篤信。 如此,孙虎臣在得知王立將入卫大內之后,立刻就作出了决定。他在这种重大时刻, 颇有些决断力的。该跑就跑(丁家洲之战),该战就战(焦山之战),该反就反(张巡清君侧)。其决断之快,用心之坚,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 有一说一,孙虎臣在这方面是个人物。 “情愿只留一万精甲。”孙虎臣直接朝张巡作揖。 “好好好,孙大哥哥忠王事,能舒冗兵之难。”张巡也不迟疑,当即反向孙虎臣行礼。 裁撤掉一万按照生券勇敢养活的部队,调整为屯田守城军,每年至少能够省下八十万的开销。等屯田守城军去了河南,屯垦有成之后,就可以放还为民,连军费的开支都省了。 若说这些军士会鼓譟?一则有孙虎臣主持,二则有张巡弹压,想闹也绝对闹不起来。 孙虎臣这一番作为完全可以说是开了一个好头,宋太祖是杯酒释兵权,张巡连杯酒都没有用上,就直接让孙虎臣把魔下的人马裁撤掉一半。 说出去,这便是先例。 你功大,能大的过开门献帝,还扇帝三掌的孙虎臣吗?你兵精,能精得过参加丁家洲和焦山·丹徒血战的孙虎臣部吗? “分內之事,为节师分忧而已。”瞧见张巡是真高兴,孙虎臣也欢喜非常,笑得无拘无束。 “不不不,此乃为国解劳啊。”张巡不介意捧一捧孙虎臣。 国家岁入的大半,都拿来供养军队。孙虎臣主动裁撤战斗力薄弱的部眾,节省国用, 於国大大有功好吧。 他所部的二万人,其中五千是从丁家洲前线的人马里分拨出来的,水平还可以。剩下的一万五就都是奉谢太后的旨意,扩编出来的。 虽然也收拢了不少吴门外的残兵,招募了些许勇敢效用土,到底差那么点意思。现在好好地瘦一下身,不仅不会影响其战斗力,反而有可能使其全部更加整肃呢。 要说不说,这孙虎臣是真懂事啊。张巡一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结果他主动就提了出来,这將来真要是开了国,孙虎臣无论如何都是开国公。 死后要追封异姓王的那种开国公,爵位也得子孙世袭,或者至少世袭五代,赐丹书铁券。 咱们的丹书铁券和朱元璋的绝对不一样,得是唐末下赐给钱的那种铁券,不仅本朝有效,本人有效,子孙还有效吶。得教孙虎臣同咱们这新朝,生死与共。 “节帅实在谬讚了。”孙虎臣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个表態,让自己的在张巡的心目中更加“完美”。 第627章 627.南兵北上种何物 第627章 627.南兵北上种何物 获准进入临安城的南浦绍明才来,就瞧见了如今主持南宋国政的少师张巡,欢送京西安抚制置大使王安节的行列。 数以千计的甲骑具装阵列在御街大道的两侧,还有同等数量的弓骑持彩旗在前后奔走开道。张巡和王安节左右更有数千甲兵簇拥,南浦绍明虽然只是个和尚,並未经歷过战阵,但他在日本乃是国师高僧,吃过见过的。 此时带宋的官军,那比之鎌仓幕府的那些御家人,真有如天空之皓月比腐草之萤光。 二者体量真不可同日而语,才从户山血海杀出来的宋军,与承平日久的幕府御家人们相比,单单是气势上就远胜矣。 见识了这般雄壮的大军,南浦绍明再到自己当年求学的径山寺掛单时,就上了十二分的心思。寺內的僧眾有很多是他的师兄弟,南浦绍明的汉语也学的极好,交流起来非常方便。 张口就问最近这几年,他回日本建立寺院,宋国变化如此之大,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当然啦,佛门固然是清净之地,但是首都旁边的佛门,大伙儿也就图个乐。南宋末期,佛门道门那都是妖孽频出,强盗贼子夺取山门,唱念经號的不计其数。或许真有几个清修的大德高能,但在俗世红尘中“歷练”的出家人,显然更多。 很快就有人把张巡如何在常州苦守经年,力却虏,保扶朝纲,巡守三边的事说了出来。那绘声绘色模样,比之临安城內瓦肆的说书人也不让半分。等说到张巡不过三日夜, 便自扬州起兵清君侧而来,南浦绍明是大为惊讶。 扬州距离临安水程四百里,数万大军三日夜就能抵达?还叫门?甚至把临安城门给叫开了? 越听,南浦绍明越觉得这带宋的变化大。隨即他便问,张巡送出城的那个王安节又是何等样人?好问题,人家直言这是当初在常州同张巡蹈死守城的大將,如今已经定了姻亲,马上就要自襄阳北上出师啦。 出师? 真北伐嘛。 肯定要北伐啊,没瞧见元號都改成“光中”了嘛。不单单是王安节要北上,张巡马上也要北上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和尚们虽然不知道北伐的具体时间,但是朝廷不断在两浙的米市上购入大米,船运往淮南,这事是人尽皆知的。 怕是运到淮南的稻米有数百万斛之多,前头还招募了几十万屯田守城军北上,听说是要去河南屯田。 屯田守城军?南浦绍明又想起前几日瞧见的,隶属於孙虎臣魔下的一万名殿前司的老弱官军,拖儿带女的说是去扬州守城。 瞎,张巡和孙虎臣虽然议定要把这一万人裁撤为屯田守城军,但不可能直接说你们都被裁了,之后去种地吧。 先忽悠这一万老弱去扬州,去张巡的大本营,周围环绕几十万张巡的大军。等人都到了扬州,再宣布將他们改编为一般的屯田熟券军。 主打一个以防万一,只要事情不发生在临安,那就等於没事。 全国的兵马都在频繁的调动,四川兵正在向鄂州、襄阳集结,两浙兵正在向润州、真州集结,即便是殿兵被选送去淮南,也很正常的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过说起这个,南浦绍明就有些好奇了,听说北方都是种植小米的,南方的屯田军去了,会种吗? 哦哟,和尚你也懂农活。 还別说,日本这些来宋朝学习的和尚,不单单是学习佛法,还把茶道、酱油、大酱、 醋、糟、豆豉、晒盐等一系列的工艺技术给学了去。 人家是真没白来,很脚踏实地的学技术,这大约也和许多禪宗山门自给自足的习惯有关係。隔壁高丽,一直到朝鲜李氏王朝时期,其宫中所使用的大酱都是由寺院提供豆饼来製作的。如今的寺院在很多副食品的製作上,颇有心得。 日本的和尚后来不是还钻研出了怀右料理嘛,庙里的生活苦啊,偶尔满足一下口腹之慾很正常。以至於日本室町幕府时代,最有名的手工面线,都是播磨的庙里出產的。 两浙的屯田军虽然不会种小米,好岁会种小麦的嘛。现在河南荒的兔子比人多,豫东大平原上顶好的水浇地都拋了荒。全都开出来种小麦,毫无问题。 至於在相对贫瘠一点的地上种小米,那都是后话了,完全不急的。 眼下两浙之地的舆论,在文天祥和张巡两代执政的扭转之下,已经渐渐转向了北伐为主。毕竟文天祥堪称圣贤一般的品德,重点是已经去世盖棺定论,那以他为偶像,为大旗,喊起衝锋的口號来好使的不得了。 哪大张巡要是登基了,文天祥得做业圣。 眼前这个点朱熹还没被完全捧成亚圣,好好地一张位置,让给文天祥吧。文天祥来坐,实至名归。 一般的文人士大夫聊北伐,连寺院里的和尚为了逢迎大香客们的话题,这会儿也聊起北伐来。有和尚就说,张巡不单单是要去恢復河南旧郡,还都开封,还要经略燕云吶。 燕云十六州?哇哦,好陌生的词汇了。这会儿燕云十六州都姓胡已经有三四百年了吧。 真要是恢復了,即便南浦绍明是个日本人,也知道张巡可能要直追前代贤君的功业成为一代明君了。 正说呢,因为头前南浦绍明说的,两浙之民只会种小麦,而不会种小米,这去了燕云种啥吃啥啊? 立刻就有人说,可以种大豆嘛。左右无不点头,大豆对农民而言实在是宝物中的宝物,因为大豆可以提供宝贵的蛋白质,这远比获取肉类要来的简单。是以天南地北的农民都会种大豆,且各地对於豆类的开发也各有千秋。 但光吃大豆,好像有点屁多啊,屁多可就夹不住啦。 一眾僧人大笑,说是出家人吧,也能开这种玩笑。不过他们说得这些话,提醒了南浦绍明。原本南浦绍明已经熄了直接拜见张巡的心思,但有了这么一番话,他突然觉得或许大有可能。 第628章 628.日本关东有旱稻 第628章 628.日本关东有旱稻 “临安府有人投书,说有燕云可用之稻种献上?” 张巡瞧见这份被单独挑出来,呈送到自己面前的公文,只觉得竟然有这等事?南方种稻,北方种麦,这几乎已经变成了一般常识。张巡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燕云地区种植水稻。哪怕是种高粱,种大豆,都很合理。 但这份公文又確凿是要务,张巡確实需要教习南方北迁的屯由守城军们,种植各种北方作物的技术。 “说起来,还挺稀奇,就是前番那个东瀛太宰府前来遣送漂民的和尚献上。”吕师孟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还能够转到南浦绍明身上。 “啊?东瀛和尚?”张巡记得这事,先前还感嘆自己捞了鎌仓幕府一把呢。 万万没想到这和尚居然还能够和自己发生交集,这人不是来打听带宋北伐中原的嘛。 北伐的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隨便打听的啊。兵马粮草不断地向北转运,临安市並的三岁小儿,都在传说张二节师北伐的歌。 戎装衣襟正緋红,恰似临安万朵梅。 “节帅是否要见一见?”吕师孟原本也无所谓的,但是这和尚身上有秘密,那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出言问一句。 “也罢,安排前来见一面吧。”张巡略一思量,心想要是真有大都能种的水稻种子, 见这和尚一面挺值。 如果真的是有效的水稻种子,甚至可以给这和尚封个国师嘛。这等大善举,活人无数的好吧。別说国师了,张巡布施给他个十万贯,专门为他修筑一座寺院都没问题。 种水稻这种事,两浙的百姓完全不需要教习,拉到大都就能种。不知道能够省下张巡多少力气,省下南方北运多少军粮。 等南浦绍明坐到张巡的面前,已经是四天以后了,临安的天气渐渐转凉。张巡仔细观瞧了一下眼前的和尚,三四十岁,显然是晒过太阳传过法的,並不细皮嫩肉。但更多的东西,不好从简单的面相上判断出来。 今日不谈佛法,能在燕云种植的稻种在哪里? 有,明年开春在儘可能北方的海州种下去,试验一番。如果海州能种,后年就往山东种。山东要是可以,则环渤海的沧州、平州等处大概率也可以。没必要讲什么里胡哨的东西,种就完了。哪怕一亩地只能出一二百斤穀子,那也完全值得。 水稻之所以成为中国的主粮作物,就是因为他在没有现代化肥的加持下,精耕细作, 农业社会时一亩水田也能收四五百斤。 小麦就差点了,后世一亩地能收八九百斤麦,但如今能够收到二百来斤就算高產。玉米传到中国,长期不被接受,也不被推广开,就是因为即便在肥沃的东北黑土地上,如果不是水浇地,一亩也只能收七十斤粒子。 是,玉米在南美洲创造了一个帝国。可怎么没瞧见玉米在苏联让穗宗万万年吶。 因地制宜是农业最重要的一条准则,今儿这能在燕云种植的水稻,似乎有打破这一准则的意思。 “不知节帅,可晓旱稻?” 然后南浦绍明一句话,顿时把张巡从燕云一亩地收二三百斤大米的美梦中给强力爆捶了回来。 “什么?旱稻?”张巡其实是知道这玩意儿的,但是吧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或者推广这玩意儿。 “我国的奥州、羽州、並野州、常州,兼种旱稻。”南浦绍明开始介绍。 “常州?”哦呦,常陆国可不就是常州,张巡听到这名字,还顿了顿吶。 按照南浦绍明的说法,日本那边种植旱稻的时间很长了已经,毕竟伴隨他他们国家所谓的“攘夷”战爭,也即同北方阿伊努人的战爭,大和人的势力范围已经进入到了奥羽范围。 有史料记载的旱稻种植,最早於日本安真3年(1229年)写就的1日向间院田昌目录”(『仓遗文』3814號)中,便有“野稻三段”。 次后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清良记》,以及《会津农书》之中,以野稻、富稻、旱稻之名多次出现。 此时日本的北关东和奥羽地方,旱稻种植算是相当广泛,毕竟日本人热爱大米,能吃大米那是人上人。推广小麦千难万难,但是农民自发在贫瘠土地和寒冷地区种植稻类,就不需要幕府或者朝廷的插手。 燕云十六州的纬度和日本的北关东、南奥羽,还真就差不太多。至於雨热条件什么的,那南浦绍明不知道,张巡也不知道。 前一世上高中地理,也只是说长城是农耕和游牧的分界线,是400mm降水线什么的, 並不太確定日本北关东的水热条件。 反正听南浦绍明说得是天乱坠的,毕竟这玩意儿他要拿来献宝的嘛,肯定一切都往好了说。只要能够引种到燕云,亩產能够有个一二百斤,那他在张巡这儿,確实是牛逼大了。 所以稻种呢? 已经派人回日本取去了。 合著你没有啊?虽然现在已经完全来不及播种旱稻了,可张巡肯定想要瞧瞧这个旱稻的模样啊。颗粒大小什么的,稻米分成长粒型、中粒型和短粒型,长粒是没黏性適合做炒饭啥的,中短粒蒸米饭比较香等等。 算了,既然这个南浦绍明说日本有適合乾冷气候的旱稻种子,那就信他一回。另外咱们也不要乾等,先下令在南宋全国范围內,也徵集旱稻的种子。 可能南宋这边的需要积温足才能够发芽,那就先引去淮河边种植看看。能行不能行的,弄块试验由总没错。 如果南宋自己就有能够適应乾冷气候的旱稻,那都没必要专用日本的。或者可以和日本的杂交选育瞧瞧,或许能够弄出个更好的种子来。 要是能够把这玩意儿再推到辽东,尤其是辽河流域之外,那场面就美啦。 辽东这块张巡肯定是要去復一復的,但是想要在辽东站的稳,合適的农作物必须要有。管人还是马,都得吃饭,吃大豆可以,吃小米也行,要是有耐寒的旱稻更棒。 第629章 629.宋日贸易多金铜 第629章 629.宋日贸易多金铜 得知张巡要求取旱稻的种子,中午来吃饭的几位宰相反应挺平常。都到宰相这个级別了,稍微一分析,不就知道张巡是要往北面引种旱稻嘛。 旱稻的种植时间和水稻也没差多大,耕作技术上並无本质的区別。况且务农求本,在农业社会是很政治正確的一件事。劝农课桑,更是歷代皇家的重要表演科目。皇帝要搞亲耕或者亲农礼,皇后要搞亲蚕礼。 最好是再选几个擅长种植旱稻的老农,赠给衣食,请他们一道去淮南海州。协助进行旱稻的种植和收穫,若果有成效,可以授给农官差遣,教导子孙,之后一道跟著官军北迁。 这种事就不需要张巡亲自盯了,布置下去即可。反正一切等明年开春种下再说,不见到收穫,张巡是不会多费什么精力的。 亩產一百斤,连谷带壳一百斤,我都算你成功。人吃糙米,骡马吃糠,都很適宜。到时候推到燕云十六州,推到辽东,有得是肥由沃壤来种。 以防万一会忘记,张巡把这事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自从常州守城以来,张巡的记事本都写了好几十本了。权当备忘录,写的时候往前翻翻,能够避免忘事。 治理这么大一个国家,千头万绪,很多事情真的是转身就忘了。如果没有人提醒,大概率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至於南浦绍明,那就留在临安做客吧。 什么时候日本的旱稻种子送过来,什么时候出城。你提建议很好,但如果是戏耍於俺,张巡也有雷霆怒目的时候。 不过正好这和尚来临安,张巡就有心要问问了,中日之间的贸易现在是不是还非常频繁?是不是仍旧大量的对日本出口染料、丝绸、汉籍、瓷器、药材和钱幣? 除了钱幣外,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可以不断生產的东西,从日本换取贵金属啥的,非常合算。浙东山区种植靛草,生產出靛蓝,再转运去日本,倍价於中国。 在浙东种植白蜡树,製成蜡烛,搁带宋不过十文二十文的,搁日本同样是倍价於中国。这些手工艺品送到日本,基本样样都值钱。 原本钱幣输出日本,还是个大问题,等到宋朝廷铸造铁钱之后,这个问题就得到了相当的解决。不单单是日本不要铁钱,早先金国还大量从南宋输入铜钱呢,等两淮行铁钱, 钱幣的走私立刻停滯。 铁钱实在是幣值太低,充当辅幣老百姓都不爱用。既重又烦,远逊於铜钱。 南浦绍明对於许多自禪宗山门习得的技术如数家珍,但是对於宋日贸易则不甚清楚。 平清盛时代,清盛以准三后的名义对宋沟通贸易,在此之后两国之间一直保持著庞大的贸易量。 之所以张巡会问南浦绍明,是因为中日贸易,尤其是日本对中国派遣的商船,绝大部分都是公卿武士贵族,以及大寺院大神社派出的。这一点即便到了明代,也是如此,只有这些日本贵人,才有建造跨海大船,以及筹备价值数万数十万贯商品的能力。 结果南浦绍明说他刚回日本开山,连庙都还没建起来,更没形成庞大的势力。別说派出贸易船了,他能再来中国,还是得到了鎌仓幕府和太宰府的资助。 哎哟,可惜。张巡还想问问他,宋日贸易的具体情况呢。 据张巡浅薄的知识,日本此时好像会用砂金来中国扫货,日本毕竟是坐在火山口上的国家,金银矿藏丰富。反倒是银子此时相对少一些,后世几个大银矿,比如生野银山、石见银山,此时尚未採掘或者尚未发现。 另外就是日本人会用生铜来中国直接换取铜钱,当前日本的铜產量已经非常庞大了。 因为1252年铜製的鎌仓大佛就已建成,奈良东大寺的那尊大铜佛,更是在日本天平胜宝元年(749年)便已铸成。 隨便一尊大佛,就得几十万斤铜来铸造。这样的大佛日本还不止一处两处,在许多国分寺和国分尼寺,都铸有小一號的铜佛。 要是日本人用生铜和砂金来换铜钱,这生意其实可以做一做。 砂金这玩意儿对此时的带宋而言,意义並不十分大,顶多算是满足上层需求的一种奢侈品。南宋显然还没有进入到什么金本位,但是生铜这玩意儿对南宋而言,意义就大了。 即便南宋拥有江西德兴铜监这样一个年產百万斤铜的大矿,可南宋的商品经济属实是繁荣,实物金属货幣永远都不够,怎么往市场投入都有人接。 朝廷自己铸造铜钱还得往里面赔点本,要是能够从日本获得稳定,重点是稳定的铜料来源,对南宋的经济而言,不无小补。 得了,虽然南浦绍明不甚清楚,但既然他有和太宰府以及鎌仓幕府的直接沟通渠道, 张巡一事不烦二主,请他送封信回日本。问问日本的太宰大贰或者太宰帅什么的,隨便谁,只要能够说得上话的即可。 有没有办法对带宋稳定输入铜材? 我张二在这儿筹备北伐中原的大事,缺少军资,亟需钱幣以奖励三军。打韃虏,这事日本也得利。官方层面的交流不进行无所谓,这种民间的商品交流总可以维持的吧。 你把铜料送到庆元,也就是寧波。我用现成的铜钱购入,日本既得到精美的宋钱,又资助了张巡北伐,何乐而不为呢。 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南浦绍明听了也能理解。军士出门打仗,要么给与土地庄园的赏赐,要是给於绢布、大米或者钱的赏赐。一毛不拔就想驱动兵士作战,全世界都没有这个道理。 既然张巡问了这个事,南浦绍明表示他可以回书一封给太宰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要求应该还是可以满足的。宋钱,尤其是铜质的宋钱,日本很缺。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巡不出公文,就和南浦绍明君子协议。如果南浦绍明能够促成此事,等他回国,张巡捐给他十万贯铜钱,好叫他回日本开山立派,做一做日本的国师, 第630章 630.日本砂金做钞本 第630章 630.日本砂金做钞本 除了问南浦绍明,张巡还得问问庆元市舶司的官吏。兼听则明,多了解情况,多听听底层的声音,总没坏处。 主管財计的姚售和主管盐铁的金应,听到张巡说了解日本对宋输出砂金和生铜的事, 在午餐会上就问张巡是什么想法。他们就是管这个的,肯定要问问。 张巡能有什么想法,肯定是多搞点铜材回来唄。滇铜黔铅得等到清代才能够大规模的开发,但缺铜是歷朝歷代的主旋律。 哪朝哪代没有颁布过收缴民间铜器的法令?前朝的唐武宗、周世宗灭佛,除了从山门中夺取人口和土地,也有夺取各种铜製法器、铜佛造像的想法。用这些铜来铸造钱幣,能够短时间內增加朝廷的財富。 但民间毁钱铸器的风气一直存在,屡禁不止。不仅毁,老百姓还藏吶。一直到2025 年,还年年都有这里那里发现了窖藏一大缸宋钱的新闻。 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使劲铸幣就完了。隔壁日本还巴不得带宋多铸幣,省得他们国內自己铸造钱幣。 不过说起这个,並不主管財计的叶李,却有一个別的想法。 先前他一再建议张巡以淮盐为钞本,发行新的纸幣,但张巡始终不肯。最后还是为了筹集北伐经费,预设了盐票。人票合一,有钱才有票的盐票。 市场上反正很欢迎,商人和大户其实都希望有这么一种大额货幣存在的。只是以前的交子、会子、关子,把市场的信心都给干崩塌了。 现在叶李听到说张巡有心用铜钱直接换取日本的砂金和生铜,立刻就起了再印纸钞的心思。都做了宰相了,只恨中枢的钱少,如果有搞钱的法子,为啥不用。 在叶李的设想中,铜钱、铁钱依旧是老百姓生活中一般使用的钱幣,一头牛才几贯钱,普通老百姓是不需要纸幣的。 纸幣应该充当一种大额货幣存在,比如最低票面就得两贯,甚至是五贯。十贯、百贯的票面也可以发行,主要是给有需要的大商人、大富户,以及到处做官游歷的官人们准备的。 盐票的钞本是淮盐,这种新纸幣的钞本呢? 日本砂金。 如果能够交换回来几十万两日本砂金,全部改铸成为金,存在国家的钞库之中。那发行大面额纸幣的本金就有了,只要市场通行稳定,到时候几倍於钞本黄金的大额纸幣, 都可以往市面上发。 好小子,你又给我来这套。 昨天张巡想的,日本黄金对於带宋而言,只是一种奢侈品的说法,看来確实是错的。 这黄金確乎是可以拿来作为发行纸钞的钞本,可封建时代你说什么钞本?我听了都想笑。 且不说张巡本人能不能守住坚决不动钞本黄金的底线,这考验张巡的道德。单单是说守卫钞本金库的人员,带清守户部银库的库丁们都是什么样的? 人家那菊一收一缩,可以把五十两一枚的官银大锭都吸进去,稳稳地带出来。胆大心细的甚至能够一次携带两枚大锭,这本事带宋的库丁就学不会? 人为財死,鸟为食亡。真要是有了存储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日本砂金的钞本金库,你看守卫金库的库丁们偷不偷吧。 你总不能每次出入,都开人家菊看看吧。 况且带清户部里的是银子,咱们这库里的可是黄金。一枚五十两的大金,夹在菊里带出来,足够库丁全家安享小康生活十年二十年的。要是夹带两枚出来,直接带著全家跑路就完了,两枚足够全家小康一辈子。 如此偷法,即便是存金百万的金库,要不了三年五载也给你偷得乾乾净净,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少的金子。 这还单单只是库丁而已,管理钞本金库的官吏,难道不会对金库动心?真要是偷得狠了,一把火將金库烧个底朝天,上演火龙烧仓的好戏,你待如何? 別说什么张巡怕这怕那,实在是这玩意儿在封建时代,就不是个像话的办法。 可张巡把担忧说出来,叶李却表示天底下从来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善法。如果因为怕偷,就因废食,属实是不妥。 再者说了,叶李认为现在张巡的刀子足够快,杀得动人,而且敢於大杀特杀。那么足以震绝大部分宵小,剩下的配合严密的审查制度,就可以避免绝大多数偷盗。 只要能够维持张巡一朝的稳定,那就得了。他就算是一代名相啦,彪炳青史的那种。 等张巡的儿子那辈,钞法败坏,钞本缺失,他都死了,管那么多纯属瞎操心。 呵,这话张巡可不信。 朱元璋杀得不够狠?剥皮实草的办法都用出来了,全国一千多个县,几乎每个县都有人皮做的草偶。可止住了带明的贪污腐败没有?根本没有啊。 一来是带明的薄俸,真的没办法养活带明的官员。二来是人性贪婪,鬼头大刀悬在脖子上,他还是想贪。 杀了几万人,最后一样贪。 咱们张二的刀就算砍得再快,也未必有朱元璋的快,止不住这前腐后继的。 只要钞本金库办起来,不肖三五年,就一定会出事。张巡把话就在这儿,根本不怕歷史的考验。 反正现在北伐中原的军费已经筹集到位,恢復北方生產,整治黄河淮水的经费也已经从滇中掠取到。钱都有了,还搞这些继续敛財,没必要。 午餐会上好一番爭论,叶李始终没法说服张巡。张巡作为有点道德底线的封建君主, 实在是太具有人型,以至於这样的政策都无法在张巡这儿通过。 不过当著张巡的面无法通过,叶李却觉得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张巡也始终不肯发盐票的,最后还是发了。 现在不肯发新钞,无非是觉得钱还够,不肯开这个头罢了。去铺张浪费肯定不行, 那会挨张巡一刀的。但是提前通知庆元市舶司,和日本交易砂金,却完全没有问题。先把金子预备起来,收入户部左右藏,总有用上的一天。 第631章 631.原来东瀛也卖锦 第631章 631.原来东瀛也卖锦 没两天庆元市舶司的提举就被传到了临安,张巡不细问什么贸易量,因为这玩意儿百分之百里面有点猫腻的。保不齐属於人家的机密,张巡也不是要从宋日贸易里搞钱,没必要问得那么细致。 主要还是了解日本商船来中国,是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收买铜钱,以及日本是否用砂金和生铜来兑换铜钱。 一听是问这个,那提举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称是。日本人除了砂金和生铜外,居然还反向对宋出口丝织品呢。 普通的白绢当然不会出口到中国来,但是那种以有色丝线,甚至是金线银线织成的锦就属於是地方特產了。区別於中国出產的苏州·杭州宋锦,南京云锦,四川蜀锦,日本出產的锦叫做“东京锦”。 和后世的日本东京没关係,两种说法,一种是唐代的东都洛阳,一种是北宋的东京汴梁,日本是从这两个地方学到的红白色相间织锦法,所以如此称呼。 哦呦,小日子支棱起来了啊,还能反向对宋出口丝织品? 张巡是真的头一次知道,不过仔细想想,后世看《红楼梦》的时候,里面就提及过西洋缎和倭缎,说明明清时期日本也对华输出丝织品。可能质量一般,但是胜在一个进口, 乃是海外的玩意儿。 就和欧洲十九世纪,某些瓷窑的製作工艺和技术水平,已经胜於中国的景德镇。但是仍旧从中国退口小量瓷器一个意思,用自己国家生產的瓷器,是够装逼。 遥远异域东方之国生產出来的瓷器,吹出来少没逼格啊。那会儿用什么倭缎,或者日本东京锦,也能够满足某种精神下的需求。 至於日本刀? 直接火化烧掉,埋到某个皇家寺院之中。还是发还给家人,交其家人自行处置?抑或是暗中在皇宫內找个是起眼的角落,悄有声息的处理了? 日本刀这玩意儿吧,对有甲单位还没点杀伤力,对两层重甲的铁浮图,对青甲执锐的皮室军,对蒙古的怯薛军,显然屁用有没。 几位宰相“心善”,最前还是决定把项筠兴送回本家,令其家人自择。 瞎,对宋出口量还是如摺扇呢,日本商船到庆元,是带下几千柄摺扇都算白来。反倒是前世赫赫没名的日本刀,那会儿还有成为主力產品。小概率也和宋辽、宋金、宋元之间的战斗,少出重甲军士没关。 明刀明枪的来杀小概率是会,可是上毒上药,或者背地外弄条白綾来,把人縊死,报一个家了老死也很异常。 赵与芮的死法是是早就说过了嘛,等天气凉了,洞开宫门后前,是给被,是给炭火,穿堂小风吹一夜,第七天人就躺倒了。前面吃是吃药的,也有所谓。反正是需要上毒,更是需要虐待,本不是感冒就会死人的年代。 是过赵与芮还没是废前了,如果是会再拉去永绍陵,和先帝赵祺合葬。张巡转头问几位宰相,以往的制度是怎么办理的? 张巡转头就看叶李,叶李是动声色,既有没发表什么看法,也有没表露什么態度。看来那事真是我乾的,是过干就干了,也有啥坏说的。 饭碗才端起来,里头就没报说,废前全氏死了。 加之赵与芮早先就因为自己的兄弟全太后信奉,其仅没的嫡子赵湿被废,且迁移出临安,到常州安置,而心中恐惧。精神压力这么小,风吹一夜发个烧,烧下八七天,那是就死了。 死的平精彩淡的,非常自然。 赵是都是我领衔选择的新君,平时虽然是能重易退宫交流,但正旦中秋一类的节日, 该没的问候赏赐还是没。 事情到此也算是没了个了解,张巡想了想,上令把赵与芮自没的財物和遗產,都一併发还给你的家人。全太后家的金幣,基本下都被张巡给爆光了。现在也就剩几所宅院,以及掛在祖坟祭由下的由產有没被张巡弄走。 据说袁世凯死的时候,用得是隆裕太前的这一套傢伙事。肯定是真的,我们家也是嫌嗨气。那种东西居然也共享,离谱。 是树碑,是封土,就在我们老全家的坟地外面选了个地方埋掉。甚至很少临安市並的百姓都是知道赵与芮还没去世。 到底张七在那件事外面是光彩,且官方层面下项筠兴乃是度宗赵曾经的皇前,再发给一万贯,作为丧葬费用。早先就为我们那些贵人准备的棺,也一併发给其家。 得知赵与芮“病故”,全清夫认为那是张巡在出发北伐之后,彻底扫清临安城內各种是安定因素的后奏。 砍下去顶少蹦出两火星子,还想再砍?百分百铁锤铜,或者开山小斧还没到面后咯。人家这铁小斧下还沾点锈,保准他挨一上当场是死,回去也得死。 心中小为惶恐,本身年纪也非常小,年近四旬的全清夫登时就躺倒了,有七日,便发起低烧来。 现在也挺坏,能廉价卖铜给中国,这那贸易就能做。 但大老百姓是知道,荣小王全清夫是知道的。作为皇室宗亲,而且还是最重要的宗亲,当今官家的本生王祖父,宫中出点事照例会通知我。 得了,既然问明白了,张巡也就是留这市舶司提举了,端茶送客。一天的公务到此开始,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带明几乎是出產什么白银,旁边却躺著个巔峰时出產全世界八分之一白银的日本。双方各取所需,贸易居然能形成闭环。 確认日本真的拉整船的砂金、生铜来中国贸易就行。想想明代中前期,日本拉著整船整船的白银来中国购买丝绸、硝石、铜钱、染料,就觉得那个世界挺奇妙的。 虽说那事办得非常高调,甚至不能说都有没出和寧门小门,私底上就连夜拉出去,送到了全太后的家中。全太后也有敢小摆什么灵堂,抑或是到处告哀。找了几个僧道之人, 在家念了一天经,连夜就发送回会稽绍兴的老家落葬。 第632章 632.荣王指名孟頫继 第632章 632.荣王指名孟頫继 才悄悄发送了全太后,这赵老登怎么又躺下了? 张巡心想自己也没安排人去恐嚇赵老登啊,早先赵老登那么配合,交出了四五千万的庞大家產。再说以前张巡和赵老登合作的还算可以,至少是个聪明人。 主要还是老登他年纪实在大,大的都走不动道了。就算司马懿是七十岁造的反,可赵老登不止七十啊。安乐窝里长大的富贵王爷,哪来的三千名死士。 心想让他就这么自然老死的,万万没想到稍有风吹草动,这人就不成了。听侍从的匯报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大夫们都不肯开方子了。 哦哟,作为国家首,得去瞧一眼。 眼前这会儿张巡还披著带宋的皮呢,不单单是张巡要去看,赵是也得去看。走个流程,就和美国那些得了绝症马上要死的小孩,突然瞧见美国队长或者蜘蛛侠进他们病房一个概念。 临终关怀一下,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嘛,人死为大, 为了表达尊重,赵与芮死了,大概率还要缀朝呢。作为本生王祖父,赵与芮的丧葬规格,基本上就是比照天子减一等,也不知道他残余的那点家產,还能不能支应得开这场丧事。 另外他的这个王爵,还得找人继续香火。其实也没什么可用的人选了,先帝三个儿子,赵是废帝,赵是正当著皇帝,也就广大王赵可以拿来还继荣王家。 但是吧,赵为张巡还想留著做个备份。真要是哪天赵是不听话了,弄点小动作啥的, 立刻就能够把赵为换上来。 假如赵还继了荣王赵与芮的香火,就失去了继承权,或者至少不再是宗法上最优先的继承人。 赵那边是不可能允许他有后代的,张巡早就安排过。赵是今年满打满算十五岁,也不是能立刻有孩子的年纪,难办呢。 算了算了,还是先去瞧瞧赵与芮吧。 相比较於张巡一肚子的计较,赵是就简单多了。赵与芮是他的亲爷爷,而且也曾动过以赵是为继嗣的念头,爷孙俩现在是相对垂泪啊。 显然赵与芮已经没啥心气了,这会儿就是喘气。瞧见赵是来也说不上什么话,一旁的侍从还说別把病气传染了。 哎哟,至於嘛。张巡也坐了下来,赵与芮这年纪就是老死好吧,顶多是有点精神上的压力,加速了这个老死的过程。都快蹬腿了,还说这个那个的。 有没有什么遗言?趁现在张巡在,赵是也在,不过分的遗言现场就能办了。张巡对老赵家又不准备赶尽杀绝的,那么多迁移到外头去的宗子,该分的地,该给的钱,一点儿都没少。 连赵张巡都没杀,不过是外迁到常州安置罢了。 结果赵与芮硬是喘了三分多钟的气,最后好容易蓄满了说一句话的力气,指著跟隨张巡一道过来探望的赵孟,说让小赵继承他的名爵香火。 哈? 哈哈哈? 你说啥? “大王可否再说一遍?”张巡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赵孟確属近枝皇族,但和赵与芮差的已经有点远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呼呼呼——”很可惜,赵与芮只有喘气的份,甚至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伸出个手指,指向赵孟。 “这—”赵孟在张巡这儿乾的好好地,如果继承了荣王的爵,那基本上这辈子就和宰相无缘啦。 “赵集贤倒也是个良人。”结果赵是瞧了瞧赵孟,就顺著他爷爷的思路,表示了同意。 不是,这事经过我了吗?王爵是允许你们私相授受的吗?况且赵孟本人愿意不愿意还两说呢。换个閒散宗室上来,一辈子只想吃喝赌的,那也就罢了。赵孟可还是有点政治抱负的,他及时站队到了张巡的船上,所图的难道是吃喝赌? “此事容后再议,不急於这一时。”张巡抬手止住,这事不能就这样三言两句的决定跟看一道来的几位宰相也一一同赵与芮打了照面,张巡先把赵是送回了宫。並且瞩附,如果是赵是要去探望赵与芮,就不需要再报了,允许他去探视。只需要派人跟著,记录好言行即可。 反正赵与芮没几天活头了,今晚就死也不稀奇。 等回到府中,张巡直来直去,就问赵孟此前和赵与芮是否有所交流。赵孟倒也没有焦急,不觉得这是张巡在试探他,直言自己天天到少师府来上值,为张巡擬写公文詔令,哪有空去和赵与芮串联吶。 况且赵与芮家附近每时每刻都有人盯梢的,谁进去,谁没进去,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难不成飞鸽传书。或者什么千里传音,隔空就能够把心里面想的事情传递到別人那里。 张巡一想也是,赵与芮在废立新君之后,就彻底闭门谢客了,和外界的交流极少。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人去和他交结,也没听说他出门干啥。 “那—这个王爵给你,你要不要?”张巡不置可否的。 “荣大王要职承继,恐怕不止意在延续。”赵孟直接走到张巡面前。 这话的意思其实还挺直接的,但现在话早就说开了,没什么不妥的。赵与芮就是担心张巡把先帝的三个儿子都给害了,但是他不能接受老赵家的香火断绝,家族都被张巡给平了。 或者往坏处去想想,赵与芮把荣王爵让给了赵孟。即便將来赵孟改封了其他爵位,也无法遮掩这一段歷史。 那就意味著老赵家的痕跡没办法完全的抹除,能够一直膈应张巡。每当张巡瞧见赵孟,就能想到这是前代宋朝的荣大土。 或者你说眼不见心不烦,把赵孟打发的远远地。可赵孟犯了什么错?现在张巡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直接疏远在清君侧中立下大功,给张巡通风报信的赵孟,其他人会怎么看张巡? 至於说把赵孟一刀砍了,那就更好了,一个登基之后杀功臣的骂名算是背上啦。 当然啦,这都是猜测,赵与芮到底怎么想的,一时间还真说不准。 第633章 633.赵昰在外无拥躉 第633章 633.赵昰在外无拥躉 还没议出个说法来,赵与芮蔓逝的消息便传至府中。想想也是,一把年纪了,又惊又嚇的,能挺这么久已经算命硬咯。 况且这会儿死了,死的时候还是带宋,他还是带宋的荣大王,当今官家的本生王祖父。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了好,死了心里顺。 等將来易代禪让了,他就是亡国之臣,那心里边更痛苦。 別人尚且可以投降,改头换面去新朝侍奉,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他不行,他是王族,还是近枝王族,不被肉体毁灭,都算是新朝开恩。 哎哟,那就照章程办唄。 该用什么典礼,就用什么典礼。虽然赵孟继嗣的事没有说定,但作为宗亲,前去主持赵与芮的丧礼却没问题。谁叫赵与芮的儿子早就过继了出去,也没个孙子还继回来呢。 朝廷公告,輟朝十日,以示哀荣。该赐的,该发的,全都到位。张巡单给了五万贯, 权当是早些年老登借钱给咱们的利息吧,风风光光把老登发送了,也算全了这段交际的香火情。 赵是也是亲赴其家,为之哀慟,抚棺大哭。毕竟赵与芮一死,老赵家在宫外连个像样的,有威望的宗王都没有了。前头嗣秀王赵与自杀,选了他的堂弟继任,名字张巡都没记住,彷佛空气一样,半点威声都没有。 现在荣大王赵与芮一死,可不就是老赵家连在外面能够呼应宫中的宗王都没有了嘛。 枝和干这玩意儿,一棵树上两个面,枝繁叶茂,主干才能强壮生长。主干强壮高耸,枝叶才能够在树林里获取更多的阳光雨水。 已经受困宫中的赵是,其实是很希望外头有人能够呼应自己的。外面还有老赵家的拥是,他才有熬死张巡,进而恢復权力的可能。 外面要是连一个像样的拥都没有了,也即所谓的无尺土寸兵,那即便熬死了张巡, 上来执政的也是张巡的儿子。 最为人熟知的,不就是曹操和汉献帝。 汉献帝还多次密谋刺杀曹操呢,结果曹操没弄死,把他在外头仅剩不多的那点拥是全给赔了进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不搏就是被篡位,搏了好岁还有个机会,只能说王朝到了末期, 留给后世子孙的,只有烂摊子。 眼前的赵是能如何呢?他母亲的家族没有兵权,杨亮节就是个普通的外戚,水平很一般。全靠妹妹杨淑妃貌美,得到了先帝赵的宠爱,这才得以身居高位。 上虞杨氏其实家族还挺大的,理宗赵的仅有的那位駙马杨镇,就是杨亮节的从叔父。 杨镇的嫡子杨节和杨亮节还是颇有交际的堂兄弟。 从寧宗恭圣仁烈杨皇后开始,他们家算是族枝繁茂。赵是出生时,推恩杨家,杨幼节以下一百三十四人授官进秩。 只可惜他们家比之老谢家还要不如,老谢家好岁还能拨拉出几个人来统兵。你管水平咋样吧,至少人家当初就看得明白,开始布局,並且找到了可以出来带兵的子弟。老杨家是真不行了,虽然以前也没怎么行过。 最出名的男子,居然是杨次山,这位已经是寧宗朝的宰相了。杨次山生杨谷,杨谷生杨镇,杨镇生杨节,怕是绝大多数人连这四个名字都陌生。 当然啦,这对赵是而言是悲剧。对张巡而言,则是好事。赵是没有强而有力的外家, 如何不是好事呢。 由看赵是给赵与芮办葬礼吧, 继嗣荣王一事容后再议,现在也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因为程鉅夫从广东回来了。安排给占城制晏的头批十二条大船已经开往海南临高,马上就转道昌化。福建和浙东的船只也正在络绎不绝的交付到广州,然后发给那些收编的起义军使用。 只不过现在风向不好,十月底之后,即便是两广也多西北风。西北风不太適合扬帆去占城,所以那些大船才先转移到海南,等待明年开春之后再行南下。 另外就是按照眼下这个造船和编练速度,估摸著想要把之前答应占城制是的船只水手都配齐,得等到明年甚至后年。 无所谓的,反正这事是个要细细来办的活。不说办上二三十年吧,至少让占城和交州陈朝互相攻伐个十年八年最少。 先让制是带人去给陈朝减上十年八年的丁,等减得足够多了,咱们再看需不需要介入到交州的局势之中。 之前允诺给制是的王师百万,一直保证在路上,哪天开到不保证。 瞧那制是也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理解带宋这边的难处。毕竟占城北面有陈朝,带宋北面也有元朝啊。 相比较於陈朝,显然是元朝更有战斗力吧。至少元朝真能拉出好几万混编的轻重骑兵来打张巡,陈朝顶多能拉出几百头大象打占城。 回返府中,程鉅夫已经在厅內等待张巡的召见。要说不说,去广东、海南吃了一年荔枝,这程鉅夫的气色倒是见好。人黑了一些,但是是那种油光发亮的黑,很健康的黑。 “拜见节帅。”程鉅夫由於叔父程飞卿的降元,在带宋这边算是半个黑户了,投靠到张巡这儿,才有美好的未来。 “坐吧,快坐。”张巡受了这一拜,才招呼程鉅夫坐。 “谢—..” “我观你这容光焕发,想来在广东做得顺畅大事啊。”程鉅夫的谢还没说完,张巡就主动开口。 毕竟占城这事,也算是张巡第一次主动干预东亚这一块的外国事务。日本九州那不算,那是连带反应。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张巡將来做了中原之主,成了千邦进贡,万国来朝的天子。这次干预占城国事,也算是中原汉家重新成为东亚最高仲裁者的一种尝试。 孩子哭了找妈妈,这藩邦哭了找谁啊?找张二啊。 要是能够形成这样的共识,高低让中原再站起来一次。占城得改成“亲某朝占婆王”,隔壁的小日子,也得改成“亲某朝倭王”,效仿先贤,教他们四夷皆来向化。 第634章 634.陈朝內訌已发芽 第634章 634.陈朝內訌已发芽 “职兼程赶回,实则有一事须得密报。” 程鉅夫原本应该等到明年开春,船真的杀去交州陈朝,开始协助陈朝人口年轻化之后,再回返临安的。他现在就跑回来,除了匯报交付给占城船只的进度,还有一件事要稟报。 交州陈朝由於完全没有了外部压力,內部就开始出现点狗屁倒灶的烂事。二十多年前元军击破大理国,入主云南之后,曾经发起过对陈朝的战爭,彼时陈太宗还在位呢。元军方面的元帅是元良合台,就是张巡的老对手阿术的爹。 尤良合台跟隨忽必烈征討大理,功成之后忽必烈便收兵北返了,留下尤良合台父子镇守大理。作为速不台的儿子,元良合台水平肯定在线的。 只用了区区十二天,就从云南打进了升龙城,还一路追击陈军到兴安。打得陈军丟盔弃甲,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陈太宗就问太尉陈日皎,我们怎么办?陈日皎先是默然,一幅只有天知道的样子。之后陈太宗復问,他就说要不然投靠宋朝,以求存身吧。 整个陈军上下一片瓦解,最后是太师陈守度挺身而出,表示自己愿意殿后死战。陈太子陈晃也表示愿意回身再战。 此时长驱直入的元军基本上也算是打到极限了,遭遇陈守度和陈晃的抵抗之后,元良合台自度无法快胜。补给也基本耗尽,骡马多死。於是收兵回返滇中大理,陈朝则向带元降服,愿为臣属,三年一贡。 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元军在云南虽然站稳了脚跟,可先前不是又遭遇了宋军的好一顿奇袭嘛。不单单是在贵州大败,在曲靖又败了一场,云南行省的治所押赤城都被王安节围起来包打了一个多月。 早就对臣服於元不满的陈朝部分宗室大臣,就觉得应该彻底断绝和元朝的朝贡关係, 恢復他们面南做天子,称中南半岛皇帝的地位。 不必说,陈朝也有亲元派和反元派,毕竟元军狂暴轰入过升龙城。其强大的战斗力令陈朝眾人记忆犹新,以至於多次遣使去往大都或者滇中押赤城,向元朝献上贡物。 现在带宋把元军揍得够呛,消息传得到处都是,那反元派肯定就支棱起来了。 先前咱们也说过,陈朝那个內部通婚继承法,外戚是没有了,可是內部继承就出现了问题。白痴儿、弱智儿层出不穷,且人人都想著自己姓陈,这大位你能坐得,我坐不得? 不出意外,陈朝內斗起来了,陈太宗第五子陈益稷和和第六子陈日为了爭夺执政权,大打出手。 陈益稷亲元,陈日反元,加之当年陈太宗宠爱陈益稷,对其格外的重视和厚遇,导致陈益稷个人十分膨胀。不单单是希望爭夺执政的地位,甚至还有窥视主位的想法。 虽然还没实际大战动起手来,但估摸著也差不远了。 “竟有这等事。”张巡对这陈那陈的,几乎没有半点了解,只知道他们內部通婚这种比较猎奇的內容。 现在骤然听闻陈朝居然自己內乱起来,还挺惊讶。或者说也不单单是惊讶吧,沾点窃喜。 如果交州陈朝自己內部互相杀了起来,那对於占城,对於带宋来说,都是顶顶的好消息。占城的减丁入侵,大概率就不会受到抵御和反击了。毕竟不是元军十万或者占城军十万大举来犯,区区几百名“海盗”到海边村落劫掠而已啦。 保不齐陈朝的官吏和带宋的一样,只要没有杀官造反,或者打进县城,那就只是土寇,能不上报就不上报。 对占城来说,这真就是天赐良机。陈朝不仅不反抗,还有可能大脑打小脑,白送吶。 至於张巡?那就更好啦。要是陈朝有个什么王子公主啥的,隨便谁,政治斗爭失败了,望带宋一跑路,连介入陈朝的藉口都是现成的。 当然最后打不打交州,还得看局势的发展,反正眼下是没有空去打的。就由著他內乱吧,帮他减轻了外部的压力,內斗的影响一定会更大。 “据闻虏也曾遣使往其王城去,索要责赋兵丁,已为其拒绝。”程鉅夫显然是认真打听过得。 先前王安节暴揍了一通纳速刺丁之后,云南元军的实力进一步衰弱下来,对於地方上的控制也有些动摇。於是纳速刺丁派人前往升龙城,要求陈朝履行作为臣属的义务,向押赤城派出质子兵助军,並献上战马。 哪怕不是战马,只能用来骑乘的马也行。骑兵最重要的优势之一,就是机动性。有马和没马就是不一样,本来也不是所有骑兵都需要策马冲阵的。能够机动袭扰,四面放箭, 也一样发挥巨大的作用。 元使在升龙城肯定沾点颐指气使,毕竟带元暴揍过陈军一次,有心理优势的。结果被陈日断然拒绝,表示陈朝自己水旱灾害频发,百姓困苦不堪,根本无力养马输官。更別提向带元上缴数以千计的马匹责赋。 不单单是言语上拒绝,陈日还命令甲土,环列在元使身边,將兵刃刀枪都取了出来,明晃晃的摆给元使看。 既然如此,元使知晓事不可为,骂骂咧咧的就跑回了押赤城。交州陈朝和带元之间的臣属关係,也基本上算是破灭了。 “那———”张巡突然有个想法。 “引交州兵攻大理?”程鉅夫试探著问了出来。 “不太可行”张巡也是脑子里突然闪了个光,但立刻又觉得不太靠谱。 “交州之兵,恐怕屏弱。”程鉅夫成长在荆湖襄樊前线,带宋的,带元的,什么样的精兵强將没有见过? 铁骑千群,甲士如云的场面他见多了,也不怪他觉得陈兵都是不中用的兵马。 “这样,你再知一任广州,细细搜求交州大小情势,为我报来。”张巡到底还是动了心的,如此嘱咐。 “明白!”程鉅夫一点都不挑肥拣瘦,当场答应下来,准备去干广东安抚副使·知广州的差事。 第635章 635.慨然上表出师去 第635章 635.慨然上表出师去 把程鉅夫再送回广州,临安这边赵与芮的丧礼办得也差不多了。照足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规格,单是和尚道士就传来了一千多人。 点算了一下,赵与芮的家產总还有二三百万,支应这场丧礼绰绰有余。甚至余下来的,还能够转回给赵是,让赵是作为私房钱。 至於说赵与芮临死前,希望赵孟继嗣一事,最终参考个人意见,以及当前实际,没有实行。带宋的王爵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即便继嗣也只是嗣荣王。 最终选来选去,让赵孟的小弟赵孟继承了荣王一爵。因为荣王属於最近的王室宗枝,所以將赵孟改名为赵,充赵是的从兄弟。 对於这个处置结果,赵是本人虽然谈不上十分满意,但也勉强能够接受。赵对於凭白落在自己头上的这个嗣荣王爵倒是有些莫名,不过也很快接受了下来。 有一说一,自从赵孟向张巡建议,將在院宗子们发往四川等处安置,尤其是把湖州那些远枝宗室全都捉去之后,他家的兄弟们是有点疏远赵孟的。 但现在眼瞅著赵孟居然又给他们家扒拉回来一个王爵,態度多少就有点鬆动了。或许是想著这也挺好,他们继续守著带宋的破车,反正也饿不死。让赵孟去跳张巡的新船,说不准將来哪天还能够给他们扒拉来点什么好玩意儿。 反正赵孟本人是坚决推辞嗣荣王的爵,再三进言不肯。 行了,这件事到此就翻篇了,赵与芮发送到绍兴之后,光中二年的时间也基本走完。 伴隨著年节一日近过一日,张巡也要开始准备动身去往淮安军清口了。 没办法在临安过年咯,北伐出兵事关天下大局,开春之后,河淮水解,便是兴师之时。张巡不可能说直接在临安出发的,得先去淮南军,用三到六个月的时间构建一个完整的北伐帅府,並將六万生券军,以及不下十万的熟券军调教圆满。 上表! 出师表! 臣以弱冠之身,遭时多艰,以驱驰自勉。每念身虽危,可以奋励振;事虽急,可以仰激烈。逆文焕世受国恩,一旦反噬而仇我,国家有警。 自襄有患,十余年间,先总统兵马大元帅信王天祥,日驱夜赴,亟转戎危急,两救大难;后安抚总戎枢密大使安陆王庭芝,经年历月,整兵艰险,三克重窘。 襄陷郢破,臣忧心孔疚,五內俱焚。庐墓倾覆,虏兵威武进,顷罹孔棘。 幸蒙祖父遗德,吏民有信於臣,骤起义师,保盖乡梓。哀子失恃,先姚慨身殉国,詔既夺情,乃自附於金革,无避之义。 蹈火克难,经愈三载。念雍、喜、绍、应炎等正良守节,苟得残喘。无虑至今,有十年尔。 陛下践祚以来,边剧日清,江紧日平,臣请悉力政,以淮水二千里,淮面数十屯,而有贯之。今四川全復,襄樊有功,闽建安於內,大理排於外,海內廓清。 北虏內纷,兄弟阅墙,此诚天赐之良机。河洛古都,幽燕旧郡,况乃世绍之故土。 今胜机目来,臣请督视,隨机上下,四路出师,北伐中原。望陛下勿留,留不过使都民苟安旦暮,而非所以为宗社大计也。 陛下惟命臣以王导故事,都督中外诸军。挥兵向北,亦既兼旬,臣苦心处置,忘寢废食,必得定胜。 诚以注的之矢难留,在目之机易见。与其坐待將来,空费时日,敦若使臣决於一行, 以求必胜事理,较著有不难知者。 惟汉家千数百年来盛气,未艾九州万姓以期待,动无缺失,臣恃此咸发信顺之心,断可凭藉以办此事。 臣微贱之躯,非不知力弱,唯孤忠自誓,终始以之。臣有二子,留之京师,日依帝所,以示臣无復以家为意,否则苟免而已,寧不愧死於斯言哉! 深切迫急,拜表即行。 表章上完既出发,留王立率二万眾守宫禁,孙虎臣率一万眾守外门,以安陆郡王·枢密使李庭芝总揽內外军机,以大学士·提举宫观陆秀夫留府治事。 张巡自率马兵一万,步兵二万自临安誓师。昼夜兼程,倍道急行,驱往扬州。扬州另有大兵三万,合计六万中军,乃北伐主力,云集於张巡魔下。 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李让率三万兵出寿州,以为张巡之偏师。约定期限,共同发兵。 沿运河所过之处,百姓焚香设案,夹道欢送,吏民人等无不踊跃。皆祝愿张巡北伐得胜,克復旧都。 沿河各城,效力军前之资,不下百万。人马载运军门,昼夜不息。四方前来投戎之土,更是不计其数。皆愿入张巡帅府,一道兴师北上。 至於李淑真和两个孩子,自然是留在临安城內,既安定人心,又作为三万留守大军的依託。即便张巡有事,王立也能够拥张巡之子,稳住局面。 李庭芝还有一口气,那实在是对不住了,只能继续悠住他这口气,请他居中主持临安大事。一应庶务,交给陆秀夫处置,李庭芝只要活著,就不至於掀起什么大乱子。 得知张巡终於出师北伐,只剩一口气的李庭芝甚至专程赶到了少师府,同张巡促膝长谈,希望张巡勿要急躁,勿要贪功,循序渐进。先恢復山东,再整理河南,全取黄河天险之后,抚民治民。 观望北虏的情势,若是北虏来战便寻机进战。若是不来战,则步步为营,修筑屯所寨堡。宋军骑少,不利野战,能守先守,守而破敌,也可大胜。 他还让张巡放心,没有听到恢復燕云十六州的好消息之前,他是一定不会死的。死也要死在报捷的露布上,用露布包裹著他下葬,比穿金戴银,身披紫袍还要令他爽快。 临安这边的事,一切有他,张巡只需要把十分心思都用在前线上,多杀韃虏,多传捷报即可。 能有这样的岳父在,不得不说,是张巡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第636章 636.身入军营豪情满 第636章 636.身入军营豪情满 光中三年(1284年),春。 抵达扬州的张巡,迅速的点阅了一番自两浙和两淮调集而来的纲船,以及自庐州马场运送而来的骤马,便设下师府,同其他三路军將建立联繫。 王安节、谢光孙和李让,都將自己的亲兵分出一百人到张巡军前。不为別的,只为传递军情时,可以直接用最亲信的人来递送,不需要再设置什么密报。 原本张巡还想要搞一本密码之类的东西,后来想想还是拉倒,真打起仗来,命令的传递肯定是越简洁明了越好。战场上瞬息万变来著,没有空玩那么一出明码暗码的。 把主要的命令传达到,剩下的就相信魔下诸將的本事即可。战略上张巡做主,实际的战术执行就靠这些老军將了。都是这几十年血与火里成长起来的將领,战术水平皆在及格线之上。 都到这时候了,唯有信任而已。 往昔的大年夜,张巡是在自己家中,围著家人,听著爆竹声和同宗同族孩子们的嬉笑声中度过了。今年的大年夜,则是在骡马的嘶鸣,以及军士甲胃摩擦碰撞的哗啦声中度过。 没有什么伤感或者忧愁,张巡的心中只有暗暗地激动和雀跃。或许是已经完全適应了军旅的生活,也或许是觉得军队才是最適合自己存身的地方。 便是嘈杂声直入双耳,张巡也只觉得是令自己平静的白噪音,入睡意外的安稳迅速。 在临安还需要顾念明天早晨起来的各种国家大事,千头万绪乱糟糟的都堆在张巡身上,高强度的运转,即便是自小身体好极的张巡,也会觉得疲惫。 反而是进了营中,万事万念唯有一条一一胜利。 都奔著打胜仗去即可,从千条线变成一根针,我只管往北杀去,见著韃虏战便是了。 脑子都变得扁平起来,简单却充盈。 別人是心有惊雷,面若平湖。张巡是面有大战,心若平湖。以至於跟著张巡一道出战的宰相公卿们,瞧见张巡,都觉得此刻的张巡与往昔大不相同。 “节帅意气风发啊。”叶李就不行了,淮南相对於临安更凉,这会儿正用虎皮护膝绑腿呢。 “哈哈,不知为何,只觉畅快。”张巡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舒爽。 其实心里面是有点苗头的,大概率和张巡不喜欢临安那个斗来斗去,隨便死个人就是一桩大祸事。外头来个日食,你有罪。外头闹个民变,你有过。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能够揪出来大作一锅文章的氛围有关。 即便是大权在握,雄兵在手的张巡,也日常为各种各样的庶务沾染的头疼气泪。或许歷史上那么多的皇帝懒政怠政,也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本人废物的原因。和国家大事太多, 政治斗爭又很频繁有关。 很多皇帝的记载都是早期励精图治,能够听得进諫言,能够节俭克制,稍微干两年, 就立刻昏庸碌起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被一团浑浊的朝堂政局给搅合了,搅合的脑仁都要散了。所以就开摆了,躺平了,吃喝赌去了。显然做皇帝,也需要相当大的承压能力,而且大概率这种压力还排解发散不了。 喜怒无常,或许不是为了遮掩住皇帝本人的情绪。而是在巨大的压力,和日復一日的政治斗爭中,弄出了点精神问题,以至於表现得喜怒无常,会一时宠爱,一时苛虐。 “总是到了战场爭胜之地,才能瞧见节帅从容啊。”姚言跟著张巡很多年了,见识过张巡在战场上的状態。 似乎从一开始,张巡就没有对战爭表现得非常恐惧或者害怕。在许多次战役中,张巡都是那个仅次於文天祥外乐观的人。 要说张巡是为战场而生,那显然胡。但张巡对於战场的適应,却是实打实的,一点儿没有错。 大约张巡就是应世的命主,专为北伐而来的吧。 “有吗?”张巡笑嘻嘻的,望著人马飞扬,一队队从自己面前经过。 即便沙尘有些晃目,也依旧高兴。对些许的尘埃和骡马的粪臭,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沾点享受。 “节帅在临安时,可不曾日日笑顏吶。”叶李绑好了护膝,站到张巡身边。 “要我说啊,还是在军中好,军士们都是很单纯的,都是为国尽忠而生的。同他们站在一起,没有半点顾虑,一呼百应,所向披靡,全无负担。”张巡以前还真没这么明显的感觉,也是在临安干了两年之后,才生出些许感悟。 “为人君者不易啊。” ......” 张巡没答这句话,因为不好回答。 做皇帝有做皇帝的好,做元帅有做元帅的好。法国的贝当元帅既做过三军统帅,又做过几年法兰西的元首。等到他八九十岁,老年痴呆了,口中常常念叻的,却是他在凡尔登所下达的各种命令和部署。 显然,贝当元帅认为自己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重要的,令他记忆犹新的岁月,就是他在凡尔登获取大捷,彻底挫败德国对法进攻的日子。 “......” 瞧见张巡沉思,叶李也没再说,只是对著张巡笑笑。 诸军滚滚而前,自扬州透迤北上,过高邮、宝应,沿途匯入大量的屯田守城军。不论是哪一路军匯入,瞧见居於马上车上的张巡,都山呼万岁,口报忠诚。 呼声连震数十里,便是江北运河两岸湖盪里的鸟雀,都被惊飞起来。而张巡本人,则是无比享受这样的拥护和爱戴。在这样的氛围中,才能够忘却所有的忧愁和烦恼,仿佛自己的人生,以及整个世界,都掌握在手中。 行至淮安军清口,黄浪匯入清淮,两水交匯,水声激盪。张巡望著冬季枯水仍旧阔大的河面,不由得心中豪情万丈。 两宋之际,那么多前辈先人所期待的,所梦想的大事,今日就握在了张巡的手中。不日张巡便要跨过黄河,去往几代人魂牵梦縈的河洛故里,函王宅,掌握整个中原的天命。 第637章 637.山东有险可倚恃 第637章 637.山东有险可倚恃 根据先前派往北方的探马回报,黄河中上游的开封段现在还处於封冻的状態,至少要到阳春三月,才能够解冻。而且解冻初期的水流较为湍急,最好要等到四月份才会完全恢復平缓,適宜大规模的船运。 这一点张巡深知,毕竟当年金兵就是踏著黄河上冰冻的河面,大冬天打到开封城下的。后来蒙古大军,也是冬天越过黄河,一路追击金哀宗到蔡州。 黄河每年大约有一百天左右的封冻期,冰冻的河面就是北方虏骑来去自由的天然大桥,实在不足以倚仗啊。是以张巡的主力大军,只准备进兵到宋州应天府商丘,就停下脚步,预备窥探山东。 为什么张巡的主力不打河南,不打河北,反而打山东? 和如今北方的地理形势有关,歷史上这个时间点,忽必烈已经要求郭守敬开始计划疏通京杭大运河的工程。整个工程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截弯取直,引导大运河从徐州直接北上大都,而非像现在这样。 北宋的大运河是从长江过江北运河到楚州,也即淮安军一带,之后转淮水从泗州向北发运。依靠的是人工运河汴水,来实现南粮北运。 通过汴水抵达开封之后,再经开封西北的汴口往河北大名去的永济渠,实现整个帝国南北的沟通。 如今的运河和后世的运河,在线路上差別极大。此时的大名还是水陆交通的枢纽,乃宋朝设置的北京。而临清则是一个小镇,绝无明清大运河上商贸运输重镇的地位。 说到这里,其实张巡的计划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平原上用步兵抵抗韃虏的骑兵,不是不行,但很容易翻车。而且攻取的土地都是人烟稀少,无法就地获取补给的地区,需要从后方转运粮草器械加以补充。 那么想要建立起稳固的防线,就不得不依靠山川地理上的优势。 从宋州应天府北上,有一条废弃的河道可以依靠,也即从开封专门拉出来到山东鄆城西南梁山泊的“广济河”或者说“五丈河”。 五丈河和梁山泊现在都已经基本湮灭了,就剩下几段残水河道,和一片沼泽泥地罢了。但是过了鄆城就是汶水和山东的大清河(北清河),这条大清河后世已经被黄河夺取,成为了黄河进入渤海的通道,就像他南下夺淮一样。 但此时大清河仍旧平静的流淌在山东北部,且水势很大,河槽宽度超过五百米,河面宽度至少在一千五百米以上,乃是足以倚仗的大河。 也即从鄆城到大海,都被大清河所遮蔽。歷史上李鸿章围歼捻军,就曾依靠过这一带的河道,极大地限制了捻军的行动,最终压缩了捻军的生存空间,使其趋向於覆灭。 假若张巡北上,控制了五丈河和大清河,则自曹州(菏泽)一一鄆城一一东阿一一济南一一滨州利津入海这一线,將得到一块天然的屏障。这一线以南的州县土地,可以在前方壁垒天险的保护下,恢復生產生活。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五丈河虽然水浅,还有好几处断流,但这段距离总长度不超过一百三十公里。除开那些因为黄河南北摇摆,补充水源,形成的湖盪沼泽外,实际上需要守卫的缺口,只有两处。 一处在鄆城,鄆城就是黄河北流时,衝击出来的平原地区。整体西南高东北低,没有山丘,平均海拔40m左右,大一点的落差就是河槽和堤防。 相比较於他东北方向逐渐湮灭的梁山泊地区,显然是一块適合大部队通过的宝地。梁山泊那地方低洼,原本就是黄河北流时的泄洪区。现在虽然因为黄河南流没多少水源补充了,但不妨碍梁山那一块还存在星罗棋布的小湖盪和沼泽,不利於通过。 另一处在曹州济阴县,鄆城到曹州济阴县中间的巨野县,存在超过二十公里的低山残丘。大地构造单元属中朝准地台的鲁西断隆和华北断坳。形成了天然的阻隔,歷史上这一区域的丘陵阻拦了泛滥的黄河,没有在当地形成大规模的黄泛区。 巨野有大片的丘陵,济阴就没有了。后世菏泽名字来源的荷水,其实在济阴南面的定陶、金乡。如此就使得曹州济阴县成为了一块无有遮挡的平原,在济阴到黄河河道的几十里范围內,防御的压力最大。 张巡自宋州商丘北上,除了著手在商丘到淮安军的黄河沿线设置屯堡卫所外,最重要的两处屯所,即在鄆城和济阴。 需要在两处大约六十里的豁口上,既修復旧有的城池,再相机择二要地,建立千户所。另外每隔一里,就设置一处烽埃烟墩。烽埃內安置十五名警戒的军士,千户所內安插一千五百名军士。六十里合计四个千户所,五十八个烽。 至多需要八千人,就能在这两个缺口上设置必要的警戒。大清河沿线也设置烽埃,用兵不超过五千。 张巡的主力则坐镇在济州任城县,原因无他,可以依靠泗水故道,如今已经渐渐成型的微山湖区域,直接利用水运,从徐州运粮北上。 元代於钦撰《齐乘》记载,在沛县东,泗水的左岸有山阳湖,亦名刁阳湖,其“湖东长七里,南阔一里,西十一里,北五里,周围二十九里有奇”,“山东滕、邹二县水咸匯於此,下与薛水合,自金沟口达於泗”。 一连串的小湖泊,稍加疏通,便可利用。而坐镇在济州的张巡,北面任何一处有警, 都可以立刻率领主力大军,在一二日內抵达。 不怕韃虏来,就怕韃虏不来。 元军要是去围攻开封,那感情好,山东一侧的防御建设稳固。只要开封不被打破,那越明年,元军无復有南下的孔道,只能望著大河徒唤奈何了。 守卫开封的李让和李再兴,张巡那是放心的,粮秣充分,守到张巡的援军赶到绝非难事。甚至有可能打一出里应外合的绝妙歼灭战。 第638章 638.李庭守御齐鲁间 第638章 638.李庭守御齐鲁间 如果不是为了光復旧都的大义名分,张巡其实並不想现在就立刻恢復开封的。先收取山东诸郡,效仿刘裕北伐故事,获得一个在北方稳固的出发基地,显然是最佳的策略。 山东虽然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但如果掌握山东的势力是有心张大王业,征战全国的,那么山东四面漏风的地形,反正成了四面易出的优势。 不论是往北直取幽燕,还是往西囊括河南,甚为从容。 恢復山东之后,北面以五丈河、大清河为依靠,西面西南面以黄河为依靠,利用带宋强而有力的水军人马,控制河道。 渤海黄海方向出现敌军的可能性完全为零,守住两面大河,山东稳固无比。还不需要牵扯太多的兵力,只要水军够强即可。 现在制定了一道恢復河南的计划,反而大大增加了北伐的难度。可没办法啊,谁叫国家的旧都在开封呢,开封的政治意义太大。 如果不夺取开封,甚至都没有办法宣告北伐阶段性胜利。根本没上过几天学的普通老百姓和地理知识匱乏的一般士族,他们知道什么江山形胜?只知道东京开封城和燕云十六州而已。 是以张巡第一阶段必须夺取开封,才能够彻底的收拢民望,拥有事实上取宋而代之的社会舆论基础。 等第二阶段夺取燕云,那自然有万眾百姓热烈拥戴,共同推进张巡为中原正统天子。 什么黄袍加身?那不需要的,三辞三让走流程,轻轻鬆鬆好吧。 “山东户口百万,取而有之,可为基业。”叶李指著地图上的山东说道“山东的帖木儿不(答答里带氏)確是个难缠对手。”张巡迴忆起当年和指挥登莱、益都水军、弩手的帖木儿不交战的场景,確认帖木儿不是个能人。 至於说山东,经歷了李擅之乱之后,人口数量一直没有多少增长。济南围城人飢相食,死者最少五六万。益都破城,內外杀掠,又死数万。满算起来,山东一场大乱,其间死者决不下三五十万。 但即便如此,山东的户口数也胜於河南。只能说河南作为北宋和金的国都,遭遇的战事最为频繁,也最为酷烈。各方势力在河南反覆拉锯,又缺少抚养爱民的时间和手段。加之黄河河工不修,几朝的屑人都扒黄河来制敌。 就现实而言,確实是先復山东,再復河南来的更好一些。 “据得探报,山东近二三年,不曾有水旱大灾。”姚也在会上,他比较关注张巡入主山东之后,賑济需要费多少银钱。 “郭积万。”张巡转头过来问郭积万, 先前郭积万自河北沧州起兵造带元的反,越过大清河打进山东。不过被山东的河流和丘陵阻隔,没有跳出拜降和帖木儿不的包围圈,输得差点全军覆没。 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张巡就想问问,他在山东转战时,山东各州县的情况。最简单的,城池有没有修维护,仓是否充裕富庶。乡野间的老百姓情况如何,农田水利是否有修?还是都弃耕逃亡去也。 答案完全符合张巡的想像,山东的情况虽然好点,但也仅仅比河南好上一分。且不说山东最近这些年一直在遭遇兵乱,管是李擅之乱,还是河北盐工起义军南下,都在山东兜了好几圈。 元军许多就食於当地,外省调来的探马赤军更是把山东当成敌境,大杀掠。儘管由於人地矛盾几乎为零,便是一般的百姓也有块垦种的旱地,可架不住后面的阿合马追通积欠啊。 打仗的时候某些地盘还属於李擅呢,怎么可能向带元交税。等乱事平定,没交的全都要追索上来。不单单是地方的府库全都贴补进去不够,把老百姓催的合家上吊,也没把通欠的粮款给补齐。 现在阿合马是被人西瓜碎颅杀了,但山东的情形还是没有任何恢復的跡象。毕竟忽必烈正在燕云一带和海都拉锯,不单单没有能力賑济山东,还需要山东徵兵出壮,支持大都的抵抗。 好,那么回到根本的问题,打进山东会遭遇到激烈的抵抗吗?地方上的州县会望风披靡吗? 帖木儿不根据线报,这个时候率领淄莱、益都等处的新军,前往燕山防秋。留守在山东的是镇国上將军、山东汉军都元帅李庭,不是汉人,乃女真族,姓蒲察。 李庭参军很偶然,有说他是以武才入选,也有说他是李擅之乱的降兵,但还有一种说法。也即忽必烈准备南下统一全国,喝令中原家產二千贯以上的人家,出一人为正军。 颇有家资的李庭当即被选为新军正军,隨同元军南下进攻襄阳。襄阳绞肉六年,李庭积功至管军千户,而后管军总管。元军北遁他顺利逃回,参加了捕鱼儿海之战,掩护忽必烈跑路,得了世职益都新军万户。 以他在带元的履歷,为带元卖命的可能性更大,等閒不会轻易投靠张巡至於说山东地方的州县,其实李擅之乱的时候很是有一波州县投靠了带宋的。夏贵出师北上,徐、邳、沛之间望风而降,都期待著带宋能够兴师恢復全齐。 但宋军什么鸟样,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基本上没打多少胜仗就退了回来。山东的吏民恐怕对宋军非常的失望,现在张巡打著带宋的旗號进入山东。大概率不会有上一次夏贵进入山东那样的顺风顺水了,地方小县可能不怎么会抵抗,但州城大郡,一定会积极防御, 等待李庭的支援。 所以李庭有多少人马? 顶多二万。 同样是北方传递迴来的情报,山东的弩手步军,不断地抽发去燕山防御。军户早就精穷了,逃亡者极多。扣除掉还在燕山防备的人马,二万都是高估,大概率有个一万五便很不错。 这点人马,也就够屯驻防御几个名城大镇,地方小县的防御力量绝对薄弱,可以一鼓而下,轻易取之。 第639章 639.自古彭城列九州 第639章 639.自古彭城列九州 “自古彭城列九州,龙爭虎斗几千秋。” 张巡走马过淮,兵跃黄河,桃园、宿迁等县全系空城,方圆百里不见得半个人影。四面空阔,一片荒败,村落寂蓼,至下邳才见得元朝所委署之官吏。也不过是个县尹,既无有军才,又缺失政略。 当年刘裕北伐时作为后勤基地的下邳,此时全城不过残民数百户,人人瘦若鬼。那县尹还要组织军户民壮登城守御钟响鼓鸣,警声四起,三百下点圆,一共来了两个军户,一个女直,一个汉军。蒙古军爷早就被抽调去了大都防秋,其他军户逃得半点也无,抑或是饿死家中。 宋军先锋姜才才叫门,门便洞开,或者说也没关上的时候,老鼠进了城都得流著眼泪往外跑。 那县尹倒也忠於忽必烈,听闻宋军进城,找了个老歪脖子树,解下裤腰带便吊了颈。 似这等人,各为其主,也无甚好侮辱的,砍倒棵柏树,凑付棺材埋了便是。 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大战呢,结果真是所向披靡,一路尽皆降服。行至徐州,才终於遇著了元朝委署的河南省参政张思忠,並其魔下的千余老弱残兵。 望著山河形胜,控御黄河,倚靠群山的徐州城,张巡在城下打马巡阅一圈之后,才发出了上述的感嘆。 皆知张巡不读书的幕府僚佐们听了,还夸张巡这句有豪气呢。夸得张巡老脸一红,幸亏防冷涂了一层油在脸上,也瞧不出来。 “徐州山河形胜,歷代以来爭斗不休,胜负成败,实在难以论述啊。”张巡其实还挺想发表一番我不明白的,但现在张巡可不是常公。 真·优势在我! “再是形胜,也得有虎將忠来守御。”叶李骑在一头骡子上,侧掛著腿,也很不易。 “这张思忠什么来路?是虎是,战场上见分晓。” “据报乃係豫州巩县汉儿军户,其父张恩为河南军匠万户镇抚,后袭职有功,屡迁屡升,乃至虏河南参政。” “喷,这么说也是个人物。”张巡听完情报,只是微微点头,並不如何上心。 虽说他是个张,张巡也是个张,但张巡家有跡可查的老祖宗在杨吴时代就居於常州, 南唐时已经是南唐军的小军官了。入宋之后科举兴家,四百多年代代可查,都是常州人。 显然不是两宋之际南迁江东的北方士族。 可以往东晋抄袭,笑。 不过说起巩义,北宋的帝后皇陵都在巩义,之后光復了,还得去把帝陵被掘开的封土重新合上,种植一些松柏。 据说宋哲宗的陵墓被盗掘时,淘沙军將他的户体直接拖出墓室,遍搜全身,挖口剔骨,以夺金珠宝贝。等到宋金议和,宋朝派人去收拾残陵时,宋哲宗的尸身直接被拋弃在荒野之中。最终连一副棺材都没有,只用宋使身上的一身衣裳包裹后,再次落葬。 惨是挺惨的,但也无甚好说。张巡能够帮他们把封土重新树起来,再派两个守陵户, 种植松柏,打扫享殿碑楼,就算是尽到了义务咯。 “节帅,既然这什么张思忠军功出身,让驃下试试如何?”姜才的儿子姜彬是大军先锋的先锋,在他爹魔下领八百骑开道。 “哦!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张巡笑了起来,望向姜才。 “军前议事,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姜才伴装怒了一下,实际上心里还是美的。 如果能夺先登之功,那姜彬就可以非常合理的接他老子的班咯。姜才如今可是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若非张巡早先挑了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这差事就该给姜才干的。 不过姜才也很清楚,出战带兵才是真的,爭一个正副名分没意义,况且正还是张巡的,更没必要爭了。 “矣,年轻气盛是好事。”张巡当然乐意提拔后进,有本事的年轻人多多益善。 在场的大军头大军將们,都四五十岁了,以如今的平均年龄来看,未必还能给张巡干几年。培养下一代,也是为张巡將来恢復辽东,重光河西,再夺云南做准备。 “......” 姜彬闻言,非常机灵,立刻抱拳,单膝跪到张巡的马前。 “本师在此为你押阵,你领二千人,但凡能过壕,就算你头功一件。”张巡自然不会打压姜彬的积极性,立了一个略有难度,但基本应该能够实现的目標。 此时的徐州位於黄河以南,其北面直接借用黄河河道和拦河大堤作为防御屏障,东面也依託黄河,勉强算是有天险吧。在面对北方南下的大军来时,算是易守难攻的天下重镇。 可面对南方北伐的军队,其防御险要程度就大大降低了,以至於当初夏贵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进入徐州。 原因无他,徐州的西南两面只有久不疏通的护城壕,至於城墙,更是多年未曾修。 不是不想疏通修,是既没有这个心思,又没有这个钱粮。 一直到忽必烈击败阿里不哥,开始在中原行汉法之前,蒙古人对於中原的定位,显然和“殖民地”也差不太多。 中原只是蒙古人放牧牛羊,收羊羔息的地方罢了,既没有用心好好去治理,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中原太久。 能刮一笔是一笔,刮完了就跑,横竖也没什么吃亏。 不过护城壕到底是护城壕,哪怕是没有水的护城壕,有那么一道壕沟在城前,就足以成为搅烂进攻方血肉的绞肉机。 已经抵达徐州有几日的张巡,除了到处跑马观察徐州四下的山河地理,还安排人手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和当初元军攻击常州完全不同,彼时张巡连自己爹妈坟头上的碑亭和神道旁的松柏都给扒了个乾乾净净,方圆几十里別说大树了,连根手臂粗的婴儿树都没给伯顏留下。 逼的伯顏一面派人去宜兴天目山伐木,一面派人沿著长江运河水道,沿途徵收木材。 没有木头连个云梯都搭不了,更別说几十万大军的营寨了。 现在徐州周围,由於人烟稀少,不仅大量的土地拋荒,树木成林,连黄河大坝周围的固基树都鬱郁森森的。 感谢忽必烈老铁送来的木材*9999 有了木材,填壕车等器械自然打造的飞快,剩下的就看姜彬能不能顶著城上的火力, 把填壕车结结实实的推进护城壕沟里咯。 事实上,姜彬出发去填壕,也有让张巡观察城头火力配置的作用。要不说古往今来的军队,喜欢驱赶百姓去填壕呢。一来这活有来无回的概率不小,二来操作难度並不太大, 三来驱赶老百姓的成本最低。 如果能够用“签军”来消耗城头的箭矢,那就更加完美啦。像常州那样,张巡提前打造三四百万支箭矢的城池,不是说没有,只能说罕见。似徐州这种州城,城內怕是连十万支箭都没有,这会儿即便削柳条,柒树枝,怕是也来不及咯。 营中战鼓隆隆响,这回是鼓吏为姜彬击鼓了,张巡得观察徐州的城防水平到底如何。 策马行至徐州城外大约四百米处,这个距离已经相当安全。当年伯顏直接前驱到常州城下二百米,真叫一个亲冒矢石。 等姜彬试探出徐州的火力,张巡就可以轻骑前探,结结实实的观瞧徐州的阵势咯。 城下这会儿先打炮,既有谢拉献上的青铜炮,又有宋军已经用习惯的襄阳炮,没指望把城墙砸烂。把城上的那些女墙,城,木质的挡箭牌和望楼一类的建筑,全部破坏,把城头削得光禿禿的就行。 到时候元军只能在毫无遮蔽的环境下,站在土墙上进行防御,甚至由於目標明显,被隨军前突的宋军弩手射杀。 “这个炮瞧著还行。”张巡指著只有大几百斤,用一辆大车拉著,就能够隨军移动的青铜炮夸道。 主要是从车上搬下来,挖坑再用土袋搭一个炮位,前后顶多个把小时,就能够部署完毕。和需要搭建好两天的襄阳炮相比,占一个“移动迅速”。 “先前在临安试炮,还不曾觉得。”先前在临安瞧见过谢拉打炮的张楨,非常兴奋的看著大炮的铁弹往城墙上的建筑乱射。 “回头给常州的霄玄子,送个十万,不,二十万贯吧,叫他继续弄,弄出个好来,必定给他再赐官庄。”张巡立刻吩咐跟著自己过来当行军书记的萧明哲。 “似这等焰火军器,倒也有些奇妙。”叶李先前也瞧过,这会儿看到实际效用,同样觉得不错。 “能削平城蝶,便是大功一件咯。”张巡示意炮手军继续放,多放几下,放到炮管子热了就让姜彬上。 徐州城头上的张思忠瞧见襄阳炮被架起来,就急的团团转了。徐州城墙年久失修,且根本没有什么八牛弩或者回回炮之类的强力远程武器。 连弓弩一类的军器,都非常少。歷史上伯顏进入临安,收缴两浙的军器,將军器分成三等,第一等精良的,交给继续灭宋,追击张世杰的大军使用。第二等普通的,分发给投降的南宋新附军。第三等的破烂垃圾,才拿来给內地的蒙古军户用。 为何这般,想必大伙儿是懂得都懂。 防蒙古人,那可比防汉人还要严密吶。 自然的,徐州城內的內地军户,所得的武器,都是破破烂烂,既无多少长兵,也无几架硬弩。到底张思忠也算个人物,他当即悬赏,招募勇土,缝下城去,破坏一架襄阳炮, 就重赏白银五十两。 命令才下,刚开始预备夜袭,就听到襄阳炮一侧的青铜炮以更加剧烈的轰鸣声,狂暴的轰入了徐州城墙。 铁弹砸夯土墙確实没啥用处,这一点在临安试炮的时候,瞧得明明白白,但是削城那是真好用。一个铁弹过去,砖瓦木料飞溅。不仅这些城上建筑被摧毁,飞溅的零碎还砸的元军哇哇乱叫。 虽然这几十门青铜炮没把张思忠给打憎,但是造成的震撼一点不小。 他心中顿时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先前他觉得凭藉自己的本事,即便宋军来了数万,包打围攻个十天半月,也奈何不了他的。 等到五六月份,去年度的防秋工作结束,河南、山东的防秋兵回到驻地,就可以星夜兼程的来救他了。 河南省平章拜降魔下足有一万精锐的蒙汉骑兵,山东便宜都元帅帖木儿不手里也有二三万堪用的步兵弩手,再把两省各处的驻屯军户和探马赤军拉上一批,七八万甚至十万大军,瞬息之间可得。 可..—· 按眼下这个炮打的速度,要不了两天,徐州城的城墙就只能剩下一道土坯。 未及张思忠沉思出什么结果,城下的大炮已经停止发射,准头还可以,效率也比襄阳炮好些,等炮放凉了,继续打嘛。 趁这个间隙,叫姜彬魔下,推著十部过壕车,往前冲吧。 红旗一摇,侍卫亲军步军分出一標人马来,前排负坚盾强弩,后排退过壕桥车,齐声发了喊,就往徐州城下攻去。 弩手们將盾车推到城下,取出弩来便射。中间的孔道则留给过壕车,容车辆通过。眼瞅著攻城器械距离徐州愈发的接近,城上却毫无反制措施。 真就是一部八牛弩、回回炮都无有啊! 好好好,真要是没有,那这城可就好打啦。守城之所以有利,便是可以依託城防工事,用远程手段杀伤敌人,避免守城军陷入白兵肉搏战。 城內没有什么强力远程武器,即便有一堵墙显然也不好使。电影《1942》开场就表现得很明显啊,东家明明有一堵至少五六米高的土围墙,可他挡不住来抢大户吃大户的流民。 原因无他,就一桿枪,其他的远程几乎没有。只要流民架起梯子来冲,就得用命去搏。偏偏庄里的老乡没吃饱饭,没有搏命的力气。 眼下呢? “填上了!”果然,最积极,也是最兴奋的是姜才,瞧见好大儿立功,那是击掌喜而大呼。 第640章 640.徐州城內人心动 第640章 640.徐州城內人心动 壕车填入护城河,沟堑顿时化作通途,衝到城下的宋军士卒猫著腰就往盾车后边退。 张巡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填壕,填上就记功,记功就赏钱。至於肉搏登城,那是第二轮的事,况且先登都要选勇士的。 因为城上毫无强力远程攻击手段,除了蓼落的箭矢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姜彬造成伤害,十部过壕车居然全都顺利的被推进了护城河。 “可惜了这么一座雄城。” 见此情形,张巡装起逼来。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那伯顏打將过来,这样的过壕车,被张巡打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几乎每推一辆车进常州的护城河,就得赔上至少一百条元军的人命。城上的霹雳炮、 八牛弩射如雷霆,阵的元军千户、镇抚、百户不计其数,光是银符就被张巡得了不下二十枚。 其他各类工程器械,被张巡破坏的更是不知凡几,甚至大营和马圈都被张巡烧了好几座呢。 “雄城无人捍御,也不过是土木而已。”叶李自然捧张巡的场。 “炮凉了没有?继续放。”张巡马仗一指,炮手军继续动员起来。 而姜彬则是飞奔回阵,大声向张巡奏报“幸不辱命!”。壕沟填的好,別的不说,至少胆子大。胆大在平时生活里,部分情况下有个另外的说法,叫“流氓气”。偷鸡摸狗, 调戏良家,街头巷尾打群架都敢掏刀子。 在平时属於是要镇压,要消磨,要剪除的习气,律法不允许人胆大。明“勇於公斗, 怯於私战”,是以在军队里,胆大就是一等一的好品行,没有胆大的军士,如何募集勇壮锐土先登薄城,去夜袭取胜呢? 史书上记载姜维胆大如斗,虽然也有说法是姜维得了胆囊炎,所以胆肿大,天天疼的死去活来,大气都不敢喘。这算是现代科学的说法,可在古代,那就是非常篤定的称讚姜维有胆魄,有气势,敢为先。 “书记官,记一功。”张巡用马仗轻轻的敲击姜彬的肩甲,对著左右宣布。 说话这会儿,城下的青铜炮和襄阳炮继续发射,先前那一轮,已经把残破的徐州城上建筑打削了半数。现在再打,那真就是摧枯拉朽,给他拔禿嚕毛咯。 连徐州南门上的“中枢巨镇”和“大观至上”牌匾,都被砸了下来。这两块可能还是苏軾的手笔,毕竟北宋时苏軾还在徐州任过官。徐州最近两次大规模的修筑,有一次就是苏軾操办的。他甚至还在徐州东门上修筑了黄楼,並扩建了徐州东南面的黄河大堤。 另外一次修筑在金·正大元年(1224年),金哀宗时金国的国势日益衰微,已经失去了草原、河北、辽东等处,仅凭藉中原小半壁来抵抗蒙古的入侵。徐州控厄山东、淮北, 连接河南中州,成为重要的支点城市,这才得以加筑。 有说法是金哀宗曾经计划跑路徐州,准备依靠徐州的山河形胜,来抵抗自北面侵袭而来的蒙古人。 彼时的徐州守將是完顏赛不,这也是一员名將,同南宋多次交手,还打过西夏。虽然谈不上常胜將军吧,至少水平是很合格的。 只不过在最后关头,这位完顏赛不得了背疽,就是张巡的老岳父李庭芝得著那玩意儿。大战连日,完顏赛不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得不到非常好的照料。 蒙古人还没打过来呢,就为部下郭野驴胁迫自杀。他一死,徐州立时便降了蒙古人, 再是山河形胜,不能守御,屁用没有哦。 眼前的张思忠倒是想守御,可他守御的实力属实薄弱。 除了本城內的千余老弱军户外,临时又募集了一些民壮。民壮有战斗力的,主要是徐州的铁矿矿工。原本在北宋徐州利国监是天下第一的铁矿,但是经歷了金和蒙古的统治之后,这个第一的位置让给了山东莱芜铁矿。 元朝全国官营铁矿的出產,有大约四分之一出於莱芜,年產量超过一百二十万斤。以至於莱芜铁矿的提举,在带元都是四品官。 当然徐州的铁矿並没完全湮没,毕竟铁在封建时代,那也算是硬通货之一。农业生產和生活,同样需要大量的铁器。徐州这边还能够设官置军,有一名参政守御,皆赖徐州铁官。 相比较於莱芜那边冶户超过四千户,矿工数万的盛景,徐州这边凋了不少。以至於张思忠也没召集到多少矿工登城,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千人。 矿工和冶户们还问他要粮要吶,那些平素被元朝官府盘剥的冶户,这会儿把元朝廷的管勾、催差和提领都架了起来,不给粮食不登城, 换做张巡被招募登城,肯定也这样。守城是为了朝廷,为了官老爷守城的,官老爷还惦记看自己家里的粮屯钱窖,叫俺们登壁守城,凭啥啊? 不给钱粮,大不了我们开了城门迎闯王,不对,是张二节帅。 听闻那张二节帅丈二金刚一般的人物,双臂能走马,双拳能立人。在那常州城下,一拳將那韃子的曹南忠宣王阿剌罕打成了烂肉。 一百万元军围攻常州,亦攻之不克。这般人物,若是去投了,不说顿顿吃肉,白麵饼子管饱总是有的吧。 胜过在你张思忠魔下,一日二升小米,肚子打著响雷守城。 一开始张思忠和城內的元朝將更还想看弹压吶,结果还没磨快刀子,就听说张巡已经杀到了邳州。没办法,徐州的府库空的跑耗子。张思忠只能去找城內那些色目人,尤其是色目商人。 许多色目人为带元的汗王们经商包税,地方出產的商品交给色目人办理,连投下户的五户丝都有许多是色目人在徵集和运送。 另外大汗和王子们各有份地,份地內的领民要借贷,也向这些色目人借。所谓的羊羔息,便是今年还不起,利息滚成本金,明年继续滚。彷佛母羊生小羊,小羊长大再生养, 羊子羊孙无穷匱也。 大汗的恩情还不尽,多少岁月留下感动啊。 最后甚至连地方上的官仓和盐仓,都有可能是交给色目商人来办理的。现在要钱要粮,张思忠只能去求色目商人,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城破了,那南蛮子张二,难道能放过你们?光是和南蛮子长得完全不同这一条,就得死全家。 其实也不然,如果能为我所用,张巡对於用夷丁也不是那么排斥的。大不了满清有俄罗斯佐领,张巡就有色目指挥嘛。 来者不拒,伊比利亚半岛上的穆斯林王公都拳养基督教骑士卫队,张巡养几个夷丁又算啥。 徐州城內的色目商人一开始还推脱吶,一会儿说自己是替某一位王子经商,本钱都是王子的。一会儿说今年商路尚未通畅,货物没有出手,手里没有现钱。 一直到被动员起来的“签军”,满大街的鼓譟,连那些军户都开始蠢蠢欲动,围堵在衙门口,已经开始拔刀矿柱了。这帮捨命不舍財的色目人,才终於扣扣索索的凑了二万贯出来,交给张思忠守城。 全是钞贯! 什么意思?都是纸幣啊。可现在带元的中统钞,由於失去了歷史上伯顏那一波席捲临安所有金银贵金属和南宋官田的回血,已经走向崩溃了。 如今的中统钞虽然还在通行之中,可价值连票面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带宋关子一百贯只能买一个烧饼的状况,很快就要出现在中统钞身上咯。 像话吗? 幸亏粮食和绢布不能够用中统钞来顶,可只领到中统钞的守城军,心中原本的怒气, 这会儿更加滋生。 真不如降了城外那张二,那张二既然兴师北伐,想必是要恢復中原的。既然名声在外,能得人心,那必然是捨得钱养士的人。 矿工本就是生活中较有组织的团体,要不然也不会被张思忠临时拉上来充当守城民勇。其中有一人,姓陈名思逊,乃江右义门陈氏出身,宋仁宗年间,朝廷强令义门陈氏分家为十五支。其中有两支迁到了淮河以北,分別是河南郑州、山东厌次(另一说为河南信阳,山东青州)。 陈思逊家原本在山东,后来元朝捏集冶户,將他全家集来徐州,开拓矿山。因为是家有千贯的富户,平素陈思逊总以豪气闻名,周济一眾矿工。 现下里数百人都拥他为首,號为头脑,请他为眾人寻一条活路。 城外的张二,又在雷霆般的放炮。也不知道那炮是如何做得,铁弹不断地劈到城上, 根本没有半点可躲之处。再轰两下,怕是连城门楼子都要轰塌。 宋军的弓弩又强劲的很,不要钱似的往城上射来。现在他们连宋军的脚后跟都没摸著,就已经死了好几个兄弟。就城內这个情形,绝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几十万大军合围,黄河水道上的粮船一眼望不到头。而河南行省平章拜降,山东便宜都元帅帖木儿不在哪儿? 怕是还在大都,蹲燕山山窝子玩呢。 不若绑了那张思忠,將城门夺了,开城去迎那张二。听说几年前从徐州经过得那个大贼头郭积万,现在都做了高官,他们难道还不如几个在盐场上晒盐的亭户? 问题是城上还有元军军户在守城,他们未必拿的下来。不过机会嘛,显然很快就要到了。 因为宋军的火炮正在猛炸城头,张思忠手里的兵力实在薄弱,於是瞧见宋军又在敲城头建筑了,就命令元军士卒都退到城下来,只留几个胆大的观察哨。 如此,不单单是城上没人了,连张思忠也下了城,只有身侧几十名亲兵家將环绕。 老张家是河南那边管理军匠的世职镇抚,以往並不以武功见长。也就是到了张思忠这一代,祖坟上冒青烟,突然蹦出来一个能砍能杀的张思忠。 歷史上张思忠家在此之后,彻底发达,张思忠本人封清河郡公,后来子孙连续出宰相、平章、廉访使等高官。一直繁荣到朱八八带著淮西的穷哥们打过来,才彻底败了家。 当然也和他们家发达之后,参与到了元朝中枢的爭权夺利之中,多有人被处死有关。 现在怎么办?陈思逊手下有个兄弟当即就说自己和某某军户常来往,他们也早有怨言,心里著气呢。现在就差个挑头的,且等他去暗中沟通一下。 参考之前的炮击,怎么著也得打半个时辰才会歇下来。那他们串联的时间太充足了, 甚至可以大声密谋。 反正再大声,也会被城外的宋军炮声所遮掩。 事不宜迟,陈思逊等人连忙开始串联,很快就將不少依偎在城墙之下,或者藏兵洞、 战棚之內的元军军户爭取了过来。 大伙儿目標一致,不多杀,就杀张思忠身边那些外来的。能够生擒张思忠献给城外的张二最好,不行就把脑袋砍了,直接夺门。 “云梯车呢?”城外的张巡並不知道这些,只是偏头过去,询问亲將。 “正推来。”云梯车得从小二里地外的匠作营內推过来,野地里也推不快,只能等。 回头望了一眼,確实有好几部云梯车被推了过来。至於一般的长梯就简单多了,等有人登上了城,再使用长梯。 未几,云梯车被推了上来,张巡当即宣布,先登的一都人马,赏一万贯。都头迁十转,活下来的兵各个转三官。不愿得官的,按价折算现金。 隨后方兴就领著人马,紧接著往前推,预备薄城。 炮声停止,张巡隔著四百米,却依稀彷佛听到城內有些杂乱的喊杀声。另外炮声都停了,为什么元军还不登壁防御呢? 就算需要跑几步,可五六米高的城墙阶梯,顶多半分钟也就爬上来了吧。这要是没有人对著下面放箭,对著云梯车投火罐,那云梯车靠上了城墙,再想要毁坏,难度可就大咯。数以百计的宋军,可以直接缘车而上,夺取城头建立阵地。 第641章 641.思逊开门建一功 第641章 641.思逊开门建一功 一面招摇的白旗突然在徐州城上飘摇起来,已经推著攻城云梯车走到一半的方兴当即回头,想要观瞧张巡的军令。 “愿降!愿降!愿降!” 城头上一名嗓门极大地元军对著城下高呼连连,张巡既看到了,也听到了。但是並不给方兴下令暂停攻城,仍旧让方兴继续推云梯车。 记得有种说法,国姓爷郑成功打到了南京城下,城內的管效忠、郎廷佐骗郑成功。 说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师顺天府,要是不守南京城,肯定得被满清杀全家。 所以乞求郑成功给他们三十天的时间缓衝,让他们守城一个月,如此再降,就算是力战而降,满清便不会杀他们全家。 如此说法,確实有不少漏洞。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封建时代守城方用尽一切办法,来骗优势的攻城方延缓攻城,是计策百出的。 张巡那是死人堆里滚三滚,滚出来的元帅,不可能因为一面白旗,一句愿降,就下令停兵。方兴照旧攻城,宋军几千人登上了城头,那才是真的。 当然,如果城內是真降,张巡也乐意接受。派一个亲將,持红旗衝到徐州城下,询问他们拿什么来投降? 光开门可不行,因为徐州城的城门有瓮城。瓮城是啥就不介绍了,这单开一个外门, 等成百上千的宋军进去,再放下千斤闸,进城的宋军就得被骗杀。 电影《投名状》里面不就有主角苏州杀降的片段嘛,太平军数千人既是被关在瓮城里面,毫无抵抗能力的杀尽。 城上的陈思逊发现宋军一点没有暂停攻城的意思,心中大急,立刻叫人大呼“已斩张思忠!”。 还別说,这句话喊出来,张巡动了。徐州城內还有元朝委署的总管、达鲁赤、万户等官,但是毫无疑问的,张思忠这个河南省参政最大,而且也是实际主事的。 毕竟人家是一刀一枪凭军功杀出来的参政,儿子已经送去大都当怯薛宿卫了。他们家的跟脚乃是怯薛大跟脚,威望名声都有数,即便是蒙古达鲁赤(非怯薛出身的话)也得位居其次。 就这会儿,宋军持红旗的亲將已经衝到徐州城下。直接大呼,既然已斩张思忠,那把张思忠的首级丟下来。 虽然宋军里面没人认识张思忠,不妨碍先要个首级瞧一瞧。能立刻丟个首级下来,城內至少算是做戏做全套。 很快首级就出现在了张巡的面前,长须黑面,確实像是个大將的脑袋。但张巡仍旧没有下令让方兴停步,而是命亲將再跑回徐州城下。告诉城上的元军,不许放箭投石,任由宋军登城,控制城楼。 等宋军完全控制了城楼和瓮城,打开城门,一切稳妥,那才可以收降。 放心,张巡要脸的,绝对不会干出什么杀降的烂事来。只要城內元军是真降,不抗拒宋军的夺城,次后要走要留隨便。张巡还每人分给衣料粮,保证降人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於是城下喊,城上叫,一边进,一边退。尤其是陈思逊,还立刻组织人手去洞开城门,將內外二门,尽皆展开。 眼前这会儿方兴的云梯车也靠到了城上,数以百计的宋军先登猛土,顶盔甲,手持刀牌弓弩,缘梯而上。人人衔枚,生怕在攻城时乱喊乱叫,凭白耗费了气力,不能够快速的占据一角。 第一面宋军红旗,很快插到了城头上。伴隨著六部云梯车和上千名宋军土兵的薄城, 张巡这边旗帜翻飞,第二阵的二千人也小跑起来,继续投入到登城作战中。 一旁的叶李建议张巡,这个夺门的元军怕是並未控制全城,最好別仅投入步军,把马兵也派出去几百。先不急著立刻进城,等方兴接管了內外两门之后,马兵再冲入城內,去捕杀元朝委署的官吏。 算是个好建议,说得不错,城上的元军只说斩了张思忠,没说把其他守城將官给斩了,那估计確实是部分人发难。 手一招,一个指挥四百名侍卫亲军马兵便冲了上来。张巡定神瞧了瞧,隨即报上了那个女真指挥使的名字,大声喝问他可敢夺进门去,直衝徐州路司? 那老女真也是个猛人,举起手中长枪,直言节帅指哪儿他打哪儿,叫他跳陷坑给节师当垫脚石他都乐意。 好好好,张巡立刻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对著那老女真一丟。老女真用枪一挑,挑中披风,系在身上就跟著步兵往前衝去。 四百米而已,对马兵而言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这会儿方兴所部的步兵已经有人下了城,开始控制两道大门。女真骑兵们哨连连,大小马兵军校,三三为组,络绎进城只因徐州的城门洞仅容三匹马並行进城, 望著步军夺下城楼,马兵冲入城內,张巡心中略略定下。这才派人进城,去找那个砍了张思忠的元军出来。要官就给他本部指挥使,封个七品不成问题。要钱更简单,张思忠作为元朝的河南行省参政,怎么著也能算个三五千贯的。 算上夺门凑个整,张巡赏他一万贯,魔下的元军兵士,各个也赏三十贯。要走的允许背两斗米走,不走的全都先编入熟券军,跟在张巡的大队后面,干砍柴打水,筑营修垒的差事。 真要是精锐,自然有发挥的时候。 不急著把城內这个反正的元军头领带来,张巡伸手招一招,就命姜才,先行入城。张巡作为三军元帅,是不可能就这样贸贸然的进入徐州城的。先让姜才作为临时入城部队最高指挥官进城,扫荡个一天两天的,张巡才会入城。 甚至绝大部分城池,张巡就不会进入。进入一眾有敌意存在的城市,其实很不明智的。当然歷史上也不乏统帅破城不进城,最后在野外翻车的记载,看个人取捨。 徐州是之后张巡待机,作为进援五丈河和大清河防线的前进基地,所以肯定要进城好好梳理布置一番的。但进城前,仍旧要姜才先去把城內杀一个对穿,清理乾净再进。 这个时间可长可短,看城內的抵抗意志。 有时候巷战都要打三五天,才能够渐渐平息。也有时候城门一破,守城的官吏便拱手而降,很快便利用现成的基层组织,张榜安民,甚至抽丁征餉。 张巡不需要抽本地的丁,但是餉还是要征的。向张二节帅纳了款,才是张二节帅治下的民,双方算是结成了某种朴素的契约关係。 你给钱,我当兵,钱不百给,我保境安民。 闻言姜才也是呼哨一声,他魔下直属的两个指挥八百多马兵,涌动著进入徐州城,准备往城內的官署、粮仓、卫所等处扫荡。 到这一步,陈思逊才被人带到了张巡的面前,至於他魔下的矿徒和反正元军,则安置在瓮城內的牛马围栏內。 元宋双方,份属敌国,小心些也属必要。 “拜见张二节帅。”陈思逊只瞧见一名昂臧汉子居於马上,左右旌旗烈烈,前后人马如云,便不自觉的即拜了下来。 我该如何称呼义士啊。”张巡没有下马,作为南宋的执政元帅,张巡的级別太高。 《潜伏》里面有一幕,戴笠接见天津站的眾人,瞧见站长或者拙劣的马奎、陆桥山他们,无非是说一句辛苦了。瞧见余则成,直接当眾夸了一句余则成是勇士英雄。 单说这一招,是有典故的。沈醉当年抓到了戴笠儿子参与贪腐,並且直接捅到了戴笠面前。彼时沈醉只是个小小的中校,注意了,这还是职务军衔,其本身就只是个尉官。 戴笠不仅没有把这件事按下来,反而公开的讚扬了沈醉。於是沈醉深感戴笠爱才用人之心,一直到戴笠坠机,他都是第一个赶去坠机现场的人,完全不避嫌疑。 说白了就是面对什么身份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戴笠夸站长,站长也不会如何。但是夸余则成(沈醉)这种中层人员,还是在大庭广眾之下夸,是很容易让人家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认为领导心里有我的。 眼前张巡面对陈思逊,一介白身的陈思逊能够见到张巡,就算是奖酬了他的大功。能把名字送到张巡面前,便是他这个层级的人最好的待遇。 没有说什么张巡瞧见他,立刻就跃下马来,以手扶之,亲亲切切的要结为兄弟。这样做,张巡本人就太掉分了,还会让陈思逊生起些庞杂的心思。甚至觉得张巡不过如此,也就是个普通货色。 能问候一句,再赏赐一二,才能方便將来恩威並重。 很多事情张巡其实並不很懂,还是在临安干了几年,又有几位人老成精的宰相谋臣在身边提醒,才渐渐学会的。 “在下陈思逊,陈师鞠旅的陈,三思而行的思,逊志时敏的逊,情愿为节帅牵马。”陈思逊也算有点脑子,因为他听张巡说话虽然儘量不用吴语,可到底发声上同徐州地方有些区別。 “喔,读过书?”果然,张巡一听这个介绍,虽然平易朴素,但確实来了兴趣。 “虽为冶户,幸托祖父之德,薄有资財,得以读书。” “好好好,既然你情愿从军,那便添在队里。”张巡不由得认真瞧了瞧陈思逊, 三十来岁模样,没有沾染多少胡俗,既未结辫,也未发。手脚粗大,显然是干过苦力的,读过书还能言,大小是个人才。 “赏。” 隨即张巡道了一句赏,便拨马离开。后面自然有军中的书记来支应赏钱,亦会有军官来收容他们这支队伍。 就眼前这会儿,从开封一路赶过来的也速迭儿刚过萧县。正准备驰援进徐州,助力守城,等待防秋军回返。 结果派出去的探马先是说宋军依託黄河水道,十重二十重的把徐州包围了起来,攻打甚急。还没等也速迭儿想出破阵进入徐州的计策,探马就回报说徐州南门已经被张巡打破了。 也速迭儿手里拢共只有二千余骑,还不是各个骑马的,一半骑得是骤子。好马这会儿早就被大都括马括去了,即便有剩下的,也被也速迭儿的哥哥拜降魔下的骑兵乘用。 他哥哥带著万余骑精兵到大都防秋,把开封的留守任务交给了他这个左翼蒙古军万户在河南也干了很多年的也速迭儿自然不希望河南被张巡夺走,可他实力是在弱小,根本没有撼动张巡大军的能力。 去年宋军就在淮河上演练搭建浮桥,河南这边报到大都,大都连个响屁都没放。最后轻飘飘给了一句相机处置,勿要使宋军过淮的回文。 处置?怎么处置?我看你忽必烈像是个处置! 根本容不得拜降和也速迭儿骂街,拜降就带著一万骑北上了。留下也速迭儿的二千骑,以及开封左近的老弱残兵数千人。 宋军四路齐发的消息传来,也速迭儿就有点慌,知道自己可能守不住。但他好互是阿刺罕的儿子,从小听著战爭的鼓声长大的。 短暂的迟疑之后,便作出了决定。只管去挡张巡主力的那一路,其他各路的元军,一旦听闻张巡撤退,必然会快速撤退的。 其实他想错了,宋军一路北上,一路建立军屯寨堡,为长久计。和中国人讲土木工程,好教他瞧瞧什么叫带宋速度。 但他没管这些,只是引兵往徐州赶,邳州城破前,还是有人送了一封文到开封的。告诉也速迭儿,张巡走的是黄河河道这一路。 现在怎么办? 徐州丟了,那附近的残破小城,就没有什么守御的必要咯。徐州和开封之间,唯有归德府一座大城还像个样子。 可归德久经水患,人民逃散,根本无法作长久计。 心下一横,也速迭儿跃马就走。河南真有可能要守不住了,先去开封把能送走的赶紧送走。如果开封守不住,那就去山东济南投李庭,李庭手里还有几个人, 到这一步,也速迭儿还觉得张巡会依託黄河建立防线,而不是进兵山东。 第642章 642.秦王军驰援河南 第642章 642.秦王军驰援河南 和张巡这边的情况类似,王安节出襄樊之后,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收復了唐、邓二州。 在新野这样的要隘,都没碰上像样的抵抗。 元军在面对宋朝的这一方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是期待著他们的长生天能够阻挡气势惊人的宋军。 驻守南阳的是当年在润州西津渡为大军断后的董文炳之弟董文忠,这位虽然也是依靠父荫得官,但同样亲身参与过宋元襄阳大战。 仔细想想,这一时代,元朝但凡说得上人物的,几乎全都参加过襄阳大战。在襄阳之战中立过功劳的,许多人都已经身居高位,成为了元朝统治的中坚。 原本董文忠担任中书省符宝局的符宝郎,后来改制符宝局变为內瑞监,董文忠遂外出担任南阳知府。说白了就是內边外边都干一圈,之后看看能不能再往上冲。 现在面对王安节的四方大军,董文忠颇有些左支右出。他们老董家在河北算是较早投靠木华黎的家族,自然也有万户的世职,只不过董家的军队跟著董文炳在润州西津渡一波送掉了大半,实力大损。 他们家和巩昌元帅府汪家那差得远了,巩昌汪家少说隶民几十万,董文忠的爹董俊只带了小几千户降元。元太宗即位,董俊朝於行在,诸將献户口,各將增数要利,董俊的属吏建议董俊从眾,董俊说:“民实少而欺以数多,他日需求无应,必重敛以承命,是我独利,而民日困也。” 说白了就是董俊自己也知道自己本钱薄弱,根本没法和其他投靠带元的汉世侯相比。 只能够安慰自己,说不多报是为了安民养民。 即便后来参与对金国封建九公之一的武仙的战斗,也没获得多少驱口隶民。好容易打进河南,追击金哀宗,大有所获。结果遭了金哀宗的伏击,董俊败死。 若非董文炳得忽必烈亲厚信用,他们家很有可能这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现下董文忠手里就亲兵数百人,南阳各处迁移过来,当初为了征討南宋襄阳的军户还有数万户。只不过征宋失败,这些军户都精穷了,逃亡者亦是不少。理论上募集个二三万人应该不成问题,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么多。 怎么办? 董文忠绝非坐以待毙之辈,他毫不犹豫就向安西王或者说秦王府求援。原王子忙哥刺是忽必烈和正后察必弘吉刺氏仅有的二子之一(另一个就是真金太子),所以在忽必烈一朝格外亲厚重视,得以统帅整个唐兀之地(陕西、甘肃、寧夏、部分青海)。 號称雄兵十五万,冬季驻屯在京兆府长安,夏季驻屯在六盘山开城,现在开春,安西王府的大军应当正要从长安往六盘山去避暑。 只要秦王的大军出武关,驰援南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为什么说原王子忙哥刺呢?因为忙哥刺去年喝大酒把自己给喝死啦。 有一说一,蒙古的这些王子大汗,一个个都非常的好酒烂饮。伊尔汗国原本在中亚西亚那一块,確实是最强横的势力,东征西討,一时间风光无限。但他衰败的也非常快,快的有点不可思议。 其他原因暂且不说,有一点是非常確定的,就是伊尔汗国的大汗更迭的太快了,没法形成相对稳固的统治。而且还出现了绝嗣的状况,以至於在继承问题上多次爆发衝突。 蒙古黄金家族虽然未必有长寿基因,但像是忽必烈,活了八十多。说明这个家族不至於短命短寿,那造成伊尔汗国大汗普遍短命的诱因,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个个好酒烂饮,即便信了某个教,还是要把清凉小饮料喝个遍,发酵葡萄汁也不能落下。 喝大酒喝成那样,不死才奇怪了。 现在忙哥刺也喝死了,他的儿子阿难答才十岁出头,根本无法统帅王府十余万大军。 其王妃也里完暂时主持王府事,董文忠並不確定也里完王妃能够派兵来援。 但死马当活马医,此时在附近,还有重兵集团的,也就剩下秦王府了。再不求援,秦王府的大军迁移到六盘山去,那就得等到秋末才会迁回。 求援的奏报飞传京兆府,王府的王相原先是张巡的老熟人李德辉,这会儿李德辉已经去大都辅佐忽必烈了。继任的乃是铁赤,主理军务的则是脱铁木尔。 如果是李德辉在长安,一定是立刻喝令诸军云集,赶紧开出武关,救援南阳的。可铁赤和脱铁木尔就没有这样的决断力了,捧著急报就问也里完王妃和继任王爵的阿难答。 要救就速救,不救也得派人前去守卫商州和蓝田。 蠢的蠢,小的小,弱的弱,连一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幸而此时从蔡州弩军万户任上,迁转到京兆的西川、汉中等处招討使石抹良辅站了出来。这位石抹良辅可不是常人,他们家原先乃是契丹大辽后族萧氏的族人,真·耶律氏外戚。在辽东颇有威名,其曾祖父大名也先。 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此人不俗。成吉思汗起兵反金,石抹也先匹马来投,成吉思汗大喜,命其从国王木华黎征金。屡立战功,既入怯薛,又袭万户。 “中原河洛乃河北大都屏障,若为南蛮扫荡,陛下如何保全?” 石抹良辅一句话,就算是底定了局面,王妃也里完心想正好趁此出兵,让忽必烈立刻同意阿难答袭封秦王和安西王。 於是命人一面写就表章,上书大都。请封阿难答,然后以阿难答为都元帅,总统水陆各师,救援河南、山东。 另一面又命铁赤和石抹良辅为左右副元帅,整顿安西兵马,筹措粮草军械,预备救援正在南阳守城的董文忠。 由於忙哥刺受命抚理关西,有临机专断的权柄和金印,也里完不等忽必烈的詔命下达,就命阿难答自號都元帅出师。 元军三万数千,本来就要护卫阿难答去往六盘山的,现在调转马头,直驱霸水,开赴蓝田。 第643章 643.最先云集在南阳 第643章 643.最先云集在南阳 王安节在出发前,和张巡一同巡边碰头,好好聊过北上的战略。张巡估算到了陕西的这一路兵马,但是张巡认为陕西的这一路兵马应该是走潼关、洛阳这一线,快速的驰援开封。 所以起先制订的作战路线是夺取南阳之后,再去夺汝州、陕州和洛阳,堵死洛阳盆地这块方便陕西人马快速进出的要地。 至於为什么认为陕西人马不会快速的驰援河南?基於两条原因,一是秦王忙哥刺喝大酒喝死了,秦王府沾点主少国疑的意思。新王阿难答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再是英雄出少年,也很难统御十五方安西大军。 况且李德辉这等能臣,汪良臣这等名將,这会儿都不在。指望汪惟正,那就是带宋之福咯。这位老兄,哈哈,不提也罢。 二嘛,就是张巡魔下有五千户安西军抽发来的探马赤军。不能因为他们在张巡魔下, 就过分的美化他们。其中的唐兀、回回和蒙古,虽然都是好轻骑兵,能驰善射的,但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毕竟他们本来只是降服於蒙古的党项羌牧民,或者中亚游牧民族的后代,並不是第一代追隨拖雷、蒙哥那些人四面征战的强军了。 战斗技巧和战斗意志较於父祖,本身便差上一大截。重点是蒙古贵人们入了关,腐化的很快,对於治下军户的盘剥层出不穷,样百出。 如果不是他们那般苛剥军户,这五千户探马赤军还未必愿意投靠张巡呢。 结合这两点,彼时的张巡认为安西军大概率会不动,稳守潼关以西。即便是动,也是开封被夺之后,忽必烈为了挽回中州战局,强令他们动,他们才会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所以张巡在徐州这边放心的很,根本就没顾虑其他几个方向上的宋军。压力给到王安节,王安节同样没多想,过了新野,夺取唐邓二州之后,便经白河(清水中游),抵达了林水驛(今宛城区瓦店镇)。 要说不说,元朝对於驛站的设置还是上心的,林水驛或者瓦店站既有馆舍,又有仓屯。显然是当年伯顏统帅大军南征,在京襄通道上所建立经营的重要兵站。 原有的站户和探马赤军这会儿全都被董文忠给撤走了,董文忠手下乏人,任何有点战斗力,能够拿得起刀枪的,都是宝贵的战斗力。 观瞧了一番形势之后,王安节便命迁移到京西路来的屯田守城军,分拨八百户进入新野。至於林水驛,藉助其高墙和仓屯,也安插一百户,就近將林水驛改建为后世全国重点文保单位鸡鸣驛那样兼具军事作用的寨堡。 即便是驛站,经营好了,真要是打起来,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既然要整备林水驛,大军便在此修整,顺道命后方的川兵,转运至少五万斛粮食,到林水来囤积。作为之后攻打南阳城的粮屯,免得粮食接济不上。 而自关中一路疾驱而来的元军,在脱铁木尔和石抹良辅的率领下,藉助丹水之便,飞速向南阳靠拢。 得到此消息的董文忠大喜过望,连忙派出亲信家人,至內乡去迎接秦王的大军。顺道带些牛羊酒水搞劳,藉此估算陕西来的人马有多少。 南阳相比较於徐州,还是好一些的。一则南阳本来的农业条件就属不错,二则当年元军南下,是接连抽发了许多军户到南阳来屯垦,以供应襄阳前线军粮的。 南征失败之后,带元就开始了一系列统治崩塌的过程,处於帝国边疆的南阳,因为军事压力不大便遭遇了忽略。原本还有个阿合马,到处搜刮,不遗余力的供应忽必烈的开销。等阿合马一死,地方上喘了一口气,南阳同理。 现在南阳城內米麦积蓄还是有一些的,足支一年这种大话不能说,供应两三万人吃两三个月没问题。 得知石抹良辅和脱铁木尔带了三万数千人来,董文忠是大喜过望啊。他魔下骑兵很少,步兵也相当房弱。安西军或者说秦王军中,不仅有万余骑探马赤军,还有各民族抽发而来的步兵和弩手。 如此,完全足以和对过的王安节好生较量一番。 王安节魔下除了四万生券勇敢兵外,还有四万余屯田守城军,另外川兵一万余则负责自襄阳到南阳的水运。等於王安节在后勤运输上可以不需要分派兵力,因为川兵可以自守,不怕遇上元军的袭击。 標准的十万人,號称四十万。 眼前这年头谁不乱叫啊,贾似道带著十三万人出征,张口就说自己是八十万大军。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反正大伙儿都是老对手,心里有本帐的。 一方得到了援军,开始快速的整合。一方获取了前进基地,正在囤积军需。双方都达到了各自短期內的目標,剩下的比拼什么时候开始,无人知晓。 同张巡魔下有成群的骑兵相比,王安节魔下的马兵较少。除了李庭芝整合留下来的二千骑外,王安节自己在庐州养马场有股份,也拉了一千余骑。算上张巡支援过来的三千余骑,合计不超过七千骑。 七千骑聚拢在一起,那就是一股重要的拳头力量,甚至有可能改变一场大战的战局。 若是分散开来,那力量就大大衰弱啦。 基於对战事的预判,王安节选择將骑兵分成两股。一股拿来做探马,人数偏少,前后不超过一千五百骑。另外一股集合在一处,既拱卫他这个主將,又在必要时能够充当决胜的拳头。 等王安节的探马损失了几十骑,终於有人透出来回报时,安西军已经过了內乡和镇平,距离南阳不足三十里了。 闻讯,王安节自然心中有所惊讶,但他並没有说什么立刻就慌了神,率兵后撤。先是派出信使告知张巡,陕西之兵已经出关进入河南。 再是命令川兵,加快转运军械粮草的速度,务必要在开战之前国积充分的数量。最后则是將屯田守城军的军属安置到所得各处城池之內,留少量屯田军看护。屯田军的主力, 也云集到林水驛来。 第644章 644.只管放手不回文 第644章 644.只管放手不回文 “河南赤地千里,这.” 张巡收到王安节的急报时,已经入主了被姜才率兵好好扫荡过两天的徐州城。张思忠本人被陈思逊砍了,他的家人也在城破之后被杀了个屁的,血洗满门的那种。兵乱之下, 实在无法控制的事。 另外一道被杀的还有担任徐州达鲁赤的蒙古人一家,这家被杀那无甚好说的,依仗著徐州府衙的院墙,连女人都拿著弓箭和砖块攻击宋军。那杀了也就杀了,两军交战,不分男女的。 守城的有个千户,趁乱杀出了城,也不知道怎么过的黄河,大约是投山东李庭去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 城內还有几千户百姓,张思忠为了守城也算是竭尽了全力。除了將附近的站户和探马赤军户都搜罗进城,还接纳了一部分有妻儿家口的避难百姓。丁壮编成了签军,用来做辅助部队。 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临时军事组织,全被张巡给解散了。其实普通的老百姓和军人非常好分辨,尤其是在宋元两国交战了四十多年的情况下。 普通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手上有茧,但都是握锄头钉耙,和扶犁弄出来的茧。军人士兵则是练习射箭,骑马打仗磨出来的茧。 加之正经当兵,身上大概率有点伤疤,刀枪剑戟,斧鉞鉤叉,伤痕是非常好辨认的。 就这么简单的分辨,冤枉的肯定有,可张巡也不是来开善堂的,冤枉了就冤枉了。杀了往城外坑里一埋,歷史书上连半个字都不会记载的。 老百姓统计丁口,计口授田,给予种子农具,立刻开始为带宋垦种田亩,保证明年张巡的军粮所需。军人?愿降的先编做剩军,拘束在军队的第二线卖苦力。不愿降的,那不好意思了,这会儿正打仗呢,不可能放归的。 一起去城外的大坑里咯,保证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 点算徐州城內的府库,空的跑老鼠,但是诸王和大都蒙古贵人在徐州的色目商人,一个个家宅轩阔,衣著华丽。 张巡不可能惯著他们的,宋军有的是回易官军队经理人,诸位军將跟著张巡刀头舔血,也是要发財的。 抄家。 出发前张巡和將士们的约定就是土地城池、百姓男女勿要侵害,但是公私府库都归將士们所有。 徐州的官仓跑老鼠,那只能去打劫这些私人的仓咯。吃大户嘛,这年头能成大户的,也没啥细民百姓。 刚打马回府的时候,张巡还瞧见施忠的马后掠著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色目女孩。因为多瞧了一眼,施忠以为张巡看上了,立刻说今晚一定把人梳洗打扮的漂漂亮亮,来为节帅洗脚。 忠心是很可鑑的,但是洗脚就算了。 “大河两岸,情形如此窘迫,如何能引陕西之兵?”叶李自认为天下一流的谋臣,算无遗策的,怎么没算到这一节的。 “这官库里除了席条,一概无有,鞋子兵马数万吃啥?”姜才是最先打进来的,他和蒙古人有仇,进城杀蒙古达鲁赤全家的就是他。 毕竟他年幼的时候被蒙古人抓了驱口,受尽了折磨虐待,给人家当牧奴。现在终於打回来了,肯定要找蒙古贵人报仇的。 “我亦不明啊。”张巡把王安节的急报给大伙儿遍观。 王安节何等样人,大伙儿都是並肩作战过得,知道王安节不会瞎编。那就说明真有陕西元军进入河南,並且开始了和王安节一路的战斗。 “安节兄弟四万眾,亦属精锐,便是韃子来战也无虑。”姜才想了想,给出了他的看法。 不用管,相信王安节,凭王安节的本事韃子来三五万人,还不够他杀的呢。自从伯顏在常州兵败,元军的军队平均素质急速下降。 灭宋二十万大军,许多人一人双马三马,能开硬弓,能披重甲,攻城爭先登,野战爭先赴。襄阳血战六年,虎狠之师。 现在的元军?瞧瞧张思忠征丁捉壮,连守驛站的站户都不放过。这种人和越打气越盛的宋军相比,完全和当年调了个儿。 “我亦是如此设想,只恐他马兵少。”张巡瞧见王安节说安西军也就三四万,便放下心来。 “然则我弓弩强啊。”叶李宽了一句。 那確实,王安节还带了四万名配发了弓弩的屯田守城军。这些人不指望他们攻坚克难,能临敌发三矢,便是对得起张巡一个月五百钱加五斗米养活他们。 算算王安节也有几千骑,应该能够应付的,张巡便不再纠结此事。有两件事要办,一件事是前出一万人,收復宋州应天府,从侧翼威胁开封,了解开封的情形。 另一件是收取碭山、沛县等处,开始恢復並建立徐州的外围防线。之后就可以自徐州北上,收取济州、滕州、嶧州等处;自下邳北上,沿著沂水,收取临沂、莒州等处。 张巡居中坐镇徐州,开始在徐州大兴土木。谁去商丘,谁去山东? 按照张巡的想法,原本以为河南兵少,依託黄河河道,可以派出一万步军去宋州商丘。但现在王安节一封急报送过来,张巡就不这么篤定了。 陕西秦王府號称控弦之士十五万,说白了就是帐面上有十五万军户。其最精锐的唐兀、回回、蒙古一万余骑兵当年在吕文焕的率领下,数千里驰援伯顏,不过最后全都赔在了常州城下。 少了这一万余骑,安西军实力大损。后来援东川,又赔了五千户。也难怪现在只派三万多人驰援河南。但河西走廊是养马地,出精锐骑兵,张巡多少忌惮。 別王安节没翻车,咱们这里翻了车。 所以张巡点名姜才,率五千马兵,五千步兵,另外还有同等数量的屯田守城军,进入商丘防御。另外方兴带上他的二千生券勇敢兵,以及八千户屯田守城军,將徐州和商丘之间的萧县、永城、夏邑和虞城四县都恢復起来。 不要什么县城了,全都改成千户所,反正也没有百姓,军管军屯,保障商丘和徐州之间的通讯驛道。 第645章 645.大都飞驰来乱命 第645章 645.大都飞驰来乱命 得知海都和乃顏的联军,自古北口退出河北之后,大都君臣长舒了一口气,纷纷感慨自己又熬过了一年。 可海都越抢越强,忽必烈越打越弱,如何是好啊。 本身已经年迈的忽必烈,现在老得皮肉都赘了起来,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恐惧自己失去权势。和阿里不哥夺位爭雄时,何等的意气风发。但等到河北汉世侯精锐和中原蒙古军户在常州一波盪尽之后,整个局势就不受忽必烈控制的滑向了深渊。 年过七旬,还需要应付高强度的战事,忽必烈其实已经力不从心了。反倒是海都,作为窝阔台的孙子他今年才四十九,虽然也不算年轻了,到底还是能够上马砍人的年纪。 今年海都是退了,可明年忽必烈还有精力应付吗? 连年防秋,河北汉世侯和大都侍卫亲军都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军队是越打越疲惫,人力是越打越空虚。当年抄阿合马家所得的千方资財,这会儿也的乾净。 真的没法打了,再打下去,连守卫漏洞百出燕山防线的兵士都要不足了。可不打下去怎么办呢?向海都投降吗? 海都那肯定是要来爭夺全蒙古大汗的汗位的,对於北方汉地,海都並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或许会满足於將北方汉地分封给诸王、功臣和汉侯,只需要他们缴纳丝赋,提供兵员,將奇珍异宝远远不断地送到哈拉和林即可。 对於汉世侯而言,新一轮的洗牌或许已经开始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海都走了,张二又来了。不是大都对张巡的北伐毫无反应,是大都实在没有军力和財政来反应。 怎么说呢,现在至少军力上稍微有了一点点余力,可以拿来应对张巡的北伐。至於財政?只能放权给地方,让地方想办法自筹咯。 当年忽必烈全力推动的“改侯归流”政策,伴隨著时局的变化,已经完全走向破產。 想要地方对大都提供更大的支持,並努力的在本地维持防守,那就需要放权。 所以张二蛮子来了,怎么办? 张巡號称百方雄师北伐,河南山东的奏报像雪片似的递送到大都。可大都侍卫亲军早就打空了,只能把河南山东支援来的兵力放还,再问河北、山西有没有办法出两个人呢? 结论是很困难,山西在蒙金交战之中,同河北一样,进行过反覆的拉锯攻防。蒙军几次杀穿山西,除了上党一带因为不便於骑兵驰骋,几个山西內部的盆地都杀成白地咯。 怎么堂堂的大元,就混到了这一步呢! 其实这局面也挺正常,再过三百年,有个检检也是这样的局面,北面是不断入侵的满清,內部是已经成了气候的农民军。满清挡不住,农民军也打不完,横竖都是死了。就算有再多的名臣良將,整个组织內部都烂了,想救也救不了。 只不过检检那会儿,是从万历中后期开始烂的,前后烂了四十年才烂完。忽必烈这会儿拢共也就是十来年光景,带元就垮的不像样了。 心里难接受是一定的,检检还不接受呢。 这会儿,摊上一个干不动的忽必烈,或许还是好事呢。帝国的机器还可以顺著统治惯性往下运转,不至於瞎折腾加速踩油门。 因为“军功”,已经復任中书省参政的伯顏,毫不犹豫的建议带元朝廷掘黄河,直接把开封·归德以下的黄河给掘开。以如今的社会组织能力和军事行动能力来考量,至少可以阻拦带宋的主力两到三年。 反正河南这会儿人都空了,决堤就决堤,死的绝对是南蛮子。爭取来的时间,却是带元的。 如果这条不妥当,那就立刻放弃河南,將河南的军户、探马赤军户、站户等全都撤走。沿著黄河建立防线,山西堵住怀庆路,河北守住大名府,山东守鲁西南,凭藉山峦丘陵,將宋军挡住。 陕西人马支援洛阳盆地,控制滎阳,这样至少陕西有个屏障。为將来元军发起反攻, 留下了余地。 至於河南?河南的事情总是这么糟糕,就把烂摊子留给张二蛮子吧。 然后南阳和京兆府两处的文书就送到了大都,也里完请以阿难答为秦王,发大军数万驰援南阳的消息令大都惊讶无比。 哪儿来的用兵粮啊? 一瞬间,伯顏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计划,有没有可能,就食於南方?当然这个计划出现的一瞬间,就被金宣宗跑路开封,导致河北辽东尽失,金国彻底完蛋的教训给否决了。 不过陕西的兵既然能动,那河南的战场就有拉扯的空间了。大都这边的判断显然一样,都认为只要打退了作为主力的张巡,就可以平息本次战事。 那为什么要管南阳这一路,南阳有个万把人守城,就算是来十万大军,想要破城也很困难。防守方就是这样有优势,天然的。 安西军明明可以匯合南撤的河南、山东防秋军,在於河北、山西大挑探马赤军,凑上十万人。不仅有实力和张巡打决战,甚至有可能把张巡引入豫东大平原,用优势骑兵打出一场歼灭战。 若是能够阵斩张巡,不单单是河南能够保住,保不齐宋朝在京西、两淮和荆湖的防线会彻底崩溃,方便元军南下大掠一波。 为了北伐,张巡一定会在前线囤积大量的军需物资,还会调动大量的民夫。能够回这波血的话,带元甚至有可能整合人马,出师草原,去哈拉和林同海都好好地谈谈心。 石抹良辅和脱铁木尔有去南阳的粮食,就有去开封的粮食。有去开封的粮食,就有去徐州对垒张巡的粮食。发挥主观能动性,只要打贏了这一仗,应有尽有好吧。 反对此议的是李德辉,但李德辉年纪实在大了,爭不过。他又是纯粹的汉臣,根本没法和怯薛们相比。只能徒然一声奈何,回家长吁短嘆。 一道乱命,从大都飞也似的发往河南、山东。拜降同帖木儿不,则率领四万大军结束防秋南下。 第646章 646.阿术劝我早投降 第646章 646.阿术劝我早投降 河北括来的人马,加上侍卫亲军中咬牙调拨出来的八百骑人马具装重骑兵,以及自身本部隶下户兵马,合计八千骑,是现在阿术直接掌握的所有本钱。 作为速不台的孙子,阿术本不应该只有这点人马的。但是自从在江南战败,匹马北返以来,其祖父世代相传下来的兵马就日益凋零。 须知速不台可是成吉思汗建业时,亲封的十大千户长(整个蒙古才九十五千户)之一。他们家所隶军民人户何止数万家,匈牙利、波兰、基辅罗斯、乔治亚和中亚的各种色目民族之兵,勇悍精强,高马锐土,充斥其间。 现在倒好,越打越少,再打真就精穷咯。 可偏偏不打不行,忽必烈在伯顏等重臣的建议下,决定在河南堵住张巡,不使张巡杀入河北。现在河北在元朝廷的地位直线上升,大都的运转全赖河北汉世侯们的鼎力支持。 海都来掠,他们拼死抵抗,事实上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业,但也在客观上保住了元朝廷和大都城。 那么元朝廷也得反过来保证南面的张巡打不进河北,一旦打进了河北,再是忠诚的汉世侯,其心志也会动摇。 举个例子,陕西將门世家出身的左光先。不是那个逼反了浙江许都,导致浙东大乱, 数方人起义的左光斗弟弟。 这个左光先在孙传奇督陕期间,竭力供应孙传庭,堪称孙传庭魔下一臂。等孙传庭兵败,李自成入陕,在保全所领的承诺下降了李自成。 又开始为李自成拼死奋战,一片石战他在场,山海关爭他参与。甚至李自成兵败后撤时,他还在定州为李自成殿后。马倒兵败,便易马再战,为李自成爭取了三天的逃命时间。 等李自成败走,满清进入陕西,左光先又投降满清。从表面上看,標准的三姓家奴。 但是从本质上看,他投谁都很卖力,卖力的原因是希望这个势力能够荫庇他的家业。 也即让他们家在陕西所拥有土地財富,有一层稳定保护伞。只要保护伞不倒,他就不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大约这才是“世侯”们的真实状態,如果在稳定的中央集权政权下,那世侯们的权势会被慢慢消减,子弟逐渐平庸。但是在乱世之中,他们的状態绝对是某个片区內绝大部分头脸人物的共同意志。 求存! 如果让张二的威风抖到河北,即便汉世侯们不瓦解,不倒戈,也必然会有些家族的旁支子弟,不慎被俘。或者是混战失踪一类的,带著几千斛粮食,或者几百匹马,出现在张巡的军营之中。 要是再打上两场胜仗,夺取一二座名城大镇,可以预见的,河北汉世侯一定会出现大面积的动摇。毕竟张巡和海都二人,其爭夺河北的性质完全不同,绝不可同日而语。 未曾想到一別十年,今儿阿术又要在战场上同张巡碰面啦。 想当初阿术在歷阳·当涂战场上,以区区九万之师,大破张巡二十余万大军。阵斩十余万,张巡几乎是匹马逃遁,仅以身免。 今日是否能復刻当年的胜利呢? 望著满面风霜,人人疲惫,一路南行的大军,阿术突然有点不自信了。上一次他可以击破张巡,这一次还可以吗? 儘管在大都时,得知南阳居然有接济安西军的能力。但阿术作为南下的统帅,还是持谨慎的態度。济南府有粮草马料,吃上十天半月没问题,这是李庭上表明確说的。那就先去济南,等坐定了,粮餉接应上,再考虑后续问题。 原本要回开封的拜降,也跟著阿术一道南下,先进驻济南。但他也去信开封,希望也速迭儿能够接济一部分粮来。能来多少算多少,只要有就比没有强。 阿术八千,拜降一万多,帖木儿不二万多,如果带上李庭的部队,元军就能有六万野战军。合流安西军便是十万,十万元军搁几十年前,甚至能够一路捅穿到奥地利附近。 现在?现在能够把张巡逼退就好咯。 一念至此,阿术先擬了一封信,以所谓的故人旧交来探问张巡的情形。宋元之间將师互相通信还挺多,比如张柔就和孟珙就有来往,贾似道和忽必烈议和不提,更是直接派人问伯顏,给你五百万求和行不行。 “竟是阿术!”张巡收到阿术的来信,非常的惊讶。 倒也不单单是因为阿术曾经暴揍过张巡,让张巡打了出道以来最惨的一场会战。怒送了十来万宋军,真叫孟秋十州良家子,血做当涂江上水。 还是因为阿术公开说自己十万铁骑已经进抵济南,对宋军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十万骑兵!真是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数字。这个数量的骑兵大军,放到全世界,都足以打贏一场会战,顛覆一个帝国,摧毁一个强权。 我们带元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到军事上。所以呢,张二你过来跪下,有句话同你说。 给我银绢二百万,宋元之间恢復淮河一一大散关的边境线,也不要说什么甥舅或者叔侄之国了,就约为兄弟之国好了。我们大汗忽必烈吃点亏,认你们的皇帝赵是为弟,以后两国盟好,互通有无。 至於眼前这场战爭,都是小摩擦,不算啥,完全可以翻篇的。 此议在大都时,阿术就和伯顏议论过。如果能够从带宋那边索要到二百方银绢,也即白银一百万两,丝绢一百万匹,那元朝的財政立刻就能够好转。完全足以和海都拉扯,甚至是反攻。 伯顏是因为挨了张巡的揍,所以没想过自己可以“劝降”张巡。阿术真把张巡按在地上摩擦过,心里面有一种特殊的优势,虽然平时不说,也不表现出来,但是真到战场上还是沾点自骄,觉得或许可以让张巡拱手而降。 打不打的贏那是后话,至少现在阿术对张巡有“优势”。 是以到了济南,阿术便决定试一试,主动表態自己愿意放张巡一马。只要张巡后撤, 那就各自安好。阿术绝对不会再把张巡按在地上打,再杀张巡十万子弟兵。 “这虏平章,实在是” 张巡有点不太好形容阿术的心理状態。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 “至少有一事明了,虏兵军眾,防秋南还,已至济南。”叶李接过阿术的私信,认真的观瞧了一遍。 “其眾在济南,先生如何看?”张巡所部还在攻略商丘、掠取山东南部呢。 部队倒是展开了,到底需不需要重新握成一个拳头,这一点张巡是需要建议的。犹记得后世常公组织对山东许多解放区的进攻,一开始仗著兵力雄厚,分兵大进,然后被有地方群眾支持,移动神速,战斗意志坚决的我军吃掉的。 打了不到一年,常公就打怂了,开始吸取经验,根本就不允许单独的部队轻兵急进。 导致这口被吃掉三千,那口被吃掉五千了。 换算到现在,李擅之乱后,带元在山东的统治局部加强,又適当的放权给了地方,得到了地方上一部分人的支持,这就算是有了统治基础。再加上元军马兵多,移动迅捷,相比较於依赖漕运补给的张巡而言,占一个快。 倒是战斗气势,士兵意志上边,张巡这边铁定是胜出的。诸士欢腾,连年战胜,打出了精气神,比元军肯定要强一些。 分兵有分兵的好,抱团有抱团的好。 依託江北运河和此时还能通行的黄河,张巡身边抱团十万二十万人,都根本饿不著。 水运在这年代,就是运量最大的运输方式。 可要是前出去济南,先前计划时就说过,商丘到鄆城这段,只能依赖陆运小推车。道路情况也差,未必供得起十万大军了。 杨镐督师萨尔滸,是他不想把十几万大军捏成一个拳头嘛?一则道路情况不允许,二则一条道上能过的后勤有限制。 “不妨先派人去济南,討价还价。”叶李微笑望向张巡。 “啊?”张巡脖子向前一倾,这是什么建议啊。 倒不是说张巡膝盖太硬,跪不下去。当年张巡也是想跪了做汉世侯的,但这不是带元根本不派人来和张巡谈嘛。现在张巡站的高了,膝盖上已经装了铁板,肯定跪不下去咯。 有二百万银绢,拿来武装十万大军,都能狂暴轰入河北了,拿来买一夕之安寢?张巡本来就是有点算计的人,只是算得都是大帐,平时看不出来而已。 “阿术乃是於歷阳破节帅雄师二十余万那位吧。”叶李换了语气,比较郑重。 后世还有人疑惑,为什么朱元璋不修饰自己早年间要饭的经歷。说明很多人认为,人发达了,就会有把以前经歷的丑事遮掩的想法。 当年张巡打成那惨样,属於典型的过往丑事,正常来说,大伙儿是不会主动提的。以前张巡和他们一样,都是宋室臣。现在不同了,大伙儿心里其实都有数。 “不错,正是他。”张巡倒不讳言。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仅仅只是文字的顺序换了换,那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大不相同了。张巡完全可以把自己早期的经歷美化成屡败屡战嘛,正是不断的进行抵抗,才获得了天下士民的归心。 况且张巡不掩饰这段歷史,锅还可以往吕文焕身上推一推,说他卖主求荣。掩饰了, 野史怎么屎,可就是说不准的事了。 “那便是了,彼时虏渠不过九万眾,敢於同节帅阵列而战,战而胜之。今日其言有眾不下十万,为何不来战?”叶李也算是循序渐进式的发言了。 对啊,张巡瞧见阿术的私信,一时间有点恍神,没有想的那么全。 你要是还像当年牛逼,为啥不来十我? 復刻当年大胜,把张巡暴揍一顿,张巡保不齐真就掏二百万银绢出来买几年太平了。 汉朝和亲匈奴,唐朝赏赐回,暂时歇兵,等待將来,搁歷史上至少功过三七开。 “先生快讲。” “派个人去,观瞧济南虚实,虚言至多银绢百万。”叶李的想法並不复杂。 既然阿术的大军已经云集到了济南,偏偏又不敢快速进兵南下,痛击张巡。那必然是有什么不足的,否则阿术为啥不揍张巡? 能够牵制大量元军,无法进战的原因。这年头其实就两个,一个是政治层面上的,一个是军事层面上的。 政治层面上的,比如大军在外,大都的命令却朝令夕改。学检检让卢象升做督师,又不放心,派高起潜钳制。若是钳制也就罢了,还分卢象升之兵。结果如何?丧师败旅,宗社倾颓。 还有元末中枢的斗爭,影响了脱脱对於红巾军的平定战事。若非脱脱撤兵,南方几个割据势力都得死了个屁的。 军事层面上就简单多了,要么是土兵的情况不行,要么是后勤运输上不行。 眼下大都的政治情况不好猜,但济南阿术的军事情况可以试探。如果兵还是当年在当涂,杀得张巡丟盔弃甲的兵,那问题就很好总结了。 阿术没有跨越整个山东,从济南杀奔徐州的军粮! 若真是如此,宋军的贏面就大啦,可以选择的战术也大大增加。 “张世杰。”张巡立刻呼出声来。 “驃下在。” “你领本部人马,开赴莒州,专等我军令。”张巡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阿术要是死守济南城,被拉长了后勤补给线的张巡,还真未必能够轻易的把济南给打下来。但如果双方“谈判”失败,阿术出城同张巡野战,那很多事情就提前做好准备了。 姜才已经前出到了商丘,同张世杰形成张巡的两翼。操作的好,在山东丘陵地区,未必没有把阿术全军留下的可能。 不仅能够报当年在当涂·歷阳的一箭之仇,还能够彻底打掉元朝廷干预河南、山东两处的能力。甚至其经营统治河北的能力,都会因此產生巨大的动摇。 第647章 647.和议令得四將松 第647章 647.和议令得四將松 帐中除阿术外,空无一人,是以没有观者发现阿术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容。 因为就在今日,徐州的张二派了个亲信家人赶到济南,献给了阿术白银一万两,彩绢二百匹。全都是私人馈赠,並不算作什么“岁市”。 这几年仗下来,把阿术家都打精穷咯,如此厚礼,阿术自然笑纳。手下败將张二送来的,为什么不收下? 保不齐以后同殿称臣吶。 臣构和完顏宗弼,不都是带金的大臣?那有朝一日,张二和阿术,也可以是大蒙古国或者带元的大臣嘛。 至於那个张巡家人所说的话,令阿术听起来,是既不快,又很快。因为人家说,二百万银绢实在是拿不出来。 一百万匹白绢,那还可以接受,毕竟素色的白绢,就是最基础的丝织品,哪年带宋不出產个千万匹啊。朝廷可以直接从民间徵收丝绢,虽然算是负担,但不至於拿不出。 可一百万两白银,那就绝对不是带宋能够轻易拿得出来的了。中国是个金银贵金属极其贫乏的国家,在明代中后期南美洲、日本白银超量流入之前,中国的金银兑换比甚至是一比五,乃至一比三。黄金白银都缺的很,南宋现在一年能够產十几万两金银就了不起了。 山东自古以来就產金,也没见带元一年能有几十万两黄金的收入啊。你现在张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以后或许还要岁幣。 把带宋卖了,带宋也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来人和阿术说,二百万银绢实在太多,根本拿不出来。如果酌情降为一百万银绢,那还可以支应。 绢五十万,银三十万,茶和酒各十万,凑一百万出来。但是张巡也有条件的,而且是明明白白的条件。 那就是黄河以南的河南地区,以洛阳东翼的滎阳为界限,包括开封、郑州在內,都要让给南宋这边。让张巡实现恢復旧都,还於河南的北伐大任。 唯有恢復了开封城,张巡才能够对南宋有个交代。否则出兵百万,劳师糜餉,一无所得。张巡即便回了杭州,也是要被政敌们反扑的。 再者说了,现在河南一片白地,留在带元手里也是负担。不如交给张巡,张巡甚至允诺,如果双方能够达成和议,在上述地区內的色目回回军户、探马赤军户以及站户等,都可以正常的迁走。每一户张巡还可以给两匹绢的路费,作为他们迁移到河北去的开销。 总而言之,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带元, 不必说啊,张巡的这一番拉扯,多少算是拉扯到了阿术的心里。因为来人首先对阿术进行了好一番的吹捧,表达了张巡对阿术这位北朝第一名將的尊敬和推崇。 其次是张巡要降低“赐物”和割取河南的两大要求,非常的坦诚,真就像是要谈判一样。有来有回,且对於河南要的很坚决。甚至表示不给河南,这事就不要谈了。 开封对於南宋而言,政治意义太大了。已经几乎和天下正统的大义名分相提並论,二者之间完全是可以划等號的。 不夺开封,等於没北伐。 打发走了南宋的来人,阿术瞧著堆在自己身侧的二百匹彩绢。其实在北宋,甚至唐代,河北、山西南部的丝织业也很发达,甚至名声一度和蜀锦等类。现在南宋的宋锦,那时候反而没什么名气的。 但是在经歷了唐末五代的各种战乱,以及北宋初年宋辽之间在河北的频繁交战之后, 河北和山西南部的丝织业就大为衰弱了。 似张巡送来的这二百匹锦绣,即便是阿术也有日子没见了。毕竟南北商贸断绝,战事又频繁不息,可以理解。 摩著锦绣彩绢,阿术暗自沉吟。他开二百万的价,其实也是漫天要价。在大都出发时,他甚至拜见了一番真金太子,到底忽必烈七十岁了嘛。真金太子也暗中对同宋和议, 表达了支持的態度。 朝中私底下的態度,是如果能够恢復以前宋辽,或者宋金的旧制,带宋每年往北边掏个五十万岁幣来,就很可以了。 有五十万岁幣,至少大都权贵的赏赐和奢侈生活,就有了保障。先把统治阶级笼络住,下面的军兵总有办法的。毕竟没人带头,怎么闹事? 但是河南来之前伯顏的说法是公开的,哪怕掘开黄河大堤,让河南彻底糜烂掉都没事。横竖河南也没有几个活人了,烂就烂。 可把河南在公开的协议中,割让,或者说的好听一点,赏赐给南朝,带元的面子真的过不去。由於当前的时局,忽必烈非常非常的要脸面,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毁伤国体的事情。 河南虽然不是忽必烈的统治核心,也根本统治不起来了,但割让给南朝,还是会成为巴掌,狠狠地扇在忽必烈脸上的。 偏偏张巡的话里,明確说了,如果不能把开封还给张巡,那还是打吧。打贏了张巡应有尽有,打输了回去和得不到河南回去,所遭受的非难,无非是程度有轻重。 没法决定啊。 银子和绢张巡看样子是愿意给点的,而且阿术久在中枢,还从张巡的回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张二怕不是要篡位! 不篡位,夺什么开封?有了开封,就有了南宋方面的天下大义。大义在手,成为了南宋第一人,不题那张位置,才稀奇呢。 作为带元政权的核心人物,带元事实上的股东之一,阿术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张巡求和的真实性,至少在六成以上。 夺了开封,回去篡位,篡位就需要稳定后方,削平刺头。一来一去,少说十年八年不能够威胁带元在北方的统治。 这其实非常符合带元此时的需求,因为带元需要全力应对北面大草原上海都的进攻。 海都现在也不攻打大都了,就每年定时南下,抄略辽西、河北和山西地区。 渐渐把带元的膏血都抄尽了,带元不能再在南方浪费任何的精力,必须竭尽全力的应付海都。 谈吗? 谈吧。 阿术把拜降、帖木儿不和李庭都请了过来,传达了南宋张巡想要和议的条款。尤其是割让河南这一条,看重说明。 其实在心底里,阿术已经有点同意割让河南以换取和平的条件了。但是他知道这一条在大都通过的难度非常大,所以不能够由他一个人来提,最好是此时在济南的眾將官一道提,形成一个合议。 如此才有可能在忽必烈面前,有一定的分量。到时候在大都的其他人帮著说通说通, 或许就有通过的可能性。 被他请来的三位大將均是不置可否的,都做到这种级別的高官大臣了,政治敏感性肯定是充足的。和议不算啥,带元和带宋和议过,还卖了吕文焕、范文虎等人吶。但把汪良臣、李德辉等人並四万军换了回来。 连贾居贞的棺模都换回来了,这一点確实令投靠忽必烈的汉臣们归心。忽必烈心里面有他们这帮汉臣,他们自然要竭尽全力的报效。 当初的和议,至少是忽必烈主导的。可现在的和议,他们在这儿做了决定的话,就有点逾越了。 见三人都不说话,阿术自然想到了眾人的顾忌。索性张口说,他领衔擬一个上书,其他人签个字,不表明態度,就是把事情递送到大都去,请忽必烈御裁。 如此,三人表示了认可。连拜降都觉得河南確实没有什么,因为他出身札剌儿氏。不认识?太师国王木华黎就是这一家出来的。 札刺儿氏的投下户早期多集中在上都路,现在已经被海都给夺了【注1】。后来进入了中原,就增加了山西和山东的食邑,主要集中在山东东平。 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山东东平全都是札刺儿氏的,1252年蒙古统计中原户籍,蒙哥又加拨一小部分民户予诸王功臣,札刺儿氏得到了东平三万九千零一十九户。 歷史上攻取南宋之后,札刺几儿氏还得到了广东韶州的四万一千零一十九户。不过本位面未曾获得,其家业主要还是集中在上都和山东两地。 反正在河南也刮不出什么了,拜降自然对河南没有多少感情。而且他有心听到张巡允许河南的军户迁走,这里面头不少,他还能在离开河南时,多搞一笔。 李庭原系河南巩州出身,但他是女真人,本身迁入河南也就几代。发达之后,已经在山东取得了世职,对河南没有太深的感情。 至於帖木儿不,他家是淄州、莱州的世职,也是一样的想法。打山东我和你拼命, 打河南嘛,就那么一回事。 最终四人决定,把河南卖了就卖了吧。 当然上书肯定不是这样写的,他们只是把张巡的要求上奏而已。为了把这事定下来, 阿术直接对张巡的使者说,为了以示诚意,请张巡立刻再送一些搞军钱来。 说是搞军,实则就是索贿。大胆吗?根本不大胆。你连索贿都不敢,你做什么蒙古贵人? 其他三將撇撇嘴,无有一人出言反对。而张巡的答覆来的飞快,果然又驮了一万两银子来,表示分赠给四位將军。 只是在拜见拜降时,不慎泄露了这是第二次来送钱。 第一次送给谁的,什么时候送的,这些都没说。但凭藉拜降家在带元的身份关係,拜降自然有办法得知。 四將一人二千五百两银子,欢欢喜喜的就把上书递送去了大都。原本还紧张备战的济南城,慢慢的鬆懈了下来。虽然士兵们並不知道可能要和议了,但是將官们不再日日披甲,月月操练,甚至开始进入城內,招徠歌儿舞女爽一爽。 城外的元军失去了管束,自然不可能再紧绷著神经,也开始偷懒。尤其很多人才从燕山的山窝子里面爬出来,早就累的半死咯。 回头再看徐州这边的张巡,连续送了两次银子,时间间隔很短。可是姜才已经取了商丘,张世杰则取了临沂。 大军的两翼缓缓布置开来,张巡的主力则已经摆到了沛县以北。留姚在徐州,以参知政事之衔,担任河南山东安抚大使,总揽民政。 山东靠近黄河的地区,也没什么人口。毕竟黄河决口他会在下游到处摇摆的嘛,若非泰山阻挡,早就冲回河北了。就黄河这么小小的一个任性,最少吞噬一两个县的百姓。任性大了,一省上百万人都得葬身鱼腹。 之所有没有挺近到济州,主要是暂时不刺激元军的神经。再者这也算是进入了完全陌生的敌境,以前北宋的地图未必靠谱。这一百多年发了那么多次水,保不齐有些地方的县城都已经换了地址。 所以得慢慢走,既保证对前路的了解,又保证后勤的供应。 “子教我等在徐州稍候,哈哈” 张巡把回信摆了出来。 “据回报说,虏將阿术已入城歇息啦。”叶李也笑眯眯的。 大军作战在即,统帅却不在军营之內,这像话嘛?后世带清北洋水师的管带们,按理说操练时都是要宿在船上。但是除了邓世昌之外,其他管带在岸上都是有宅院小妾的。 单单是这一条,就知道北洋水师的纪律不行。 眼下叶李拿阿术等將领进入济南歇息来说事,就是在讲元军的军纪已经开始鬆弛了。 侧面说明阿术等人已经觉得仗可能不会再打起来咯,会进行和议咯。 正是建议“和议”的叶李,所期待的结果。麻痹元军,令元军不再继续高度警戒。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竟然真就把元军给敷衍忽悠住了。 当然啦,等宋军过了东平,阿术他们一样会警戒起来,但松下来的军队想要收紧,难度可不小的哦。 【注1】:《元史·地理志》“上都路:元初札刺儿部、兀鲁郡王营幕地。”木华黎之孙速浑察承袭国王號后,曾置营上都西阿儿察禿。木华黎的后裔每每担任辽阳、北京等行省事,当也是由於其家封地位於这一地区的缘故。 第648章 648.元军大合有重兵 第648章 648.元军大合有重兵 取寿州、颖水北上的李让,此时才將將赶到陈州宛丘(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就是戏文里经常唱的那个包拯陈州放粮的地方,也是“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謔”里那个陈王国所在之地。 按理说也应当是中原富庶之所,四方辐要道。只不过城內的军户,不论老弱,都被也速迭儿给拔走了。残民不过千户,且飢且寒,更无有委署的官吏。 李让对这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了,並不如何惊讶,从寿州出发,一路北上。颖州、项城处处荒败,生民蓼落。虽然抚集百姓,安插屯军,都很费事。但至少没打仗,没打仗的话就只有少少的非战斗减员。 掉队是没有的,主力都沿颖水前进,大量的纲船辅运,兵士甚至不需要步行。至於水土不服?其实也和疲惫,不乾净的饮水,霉变的食物等诸多因素有关。控制的好,水土不服的兵士能够大大减少。 如果连日会战,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军士的健康情况。但连日不战,只是一味光復,则李让可以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军队庶务上。 虽然当年李让没有实际参与到常州守城之中,但他也冒险突入常州城过。至於《常州守城记》的抄本,他也详细的阅读了好几遍。 对於处置水源,雨天饮水一定要煮开,暑夏的食物不过夜等內容,都一一记录在心。 至於避免取水处和倾倒人马下溺处要分开,更是牢记。 按理说在活水,上游取水食用,下游人马撒尿啥的,其实问题不算大。可有时候没必要去赌概率,有条件的话还是分开安排, 都是琐碎的小事,但李让处置起来,却也有些不亦乐乎。毕竟他的既定任务是进入开封城,並且在冬季可能遭遇到的反扑之中,死守开封城到明年仲春,张巡开著船来救他。 权当是为之后守御开封做准备了,这可是关乎到他性命的大事,不可不察。 对了,陈州就不在此时的颖水岸边啦,已经进入到了潁水的支流蔡河上。蔡河一直往上游走,可以通到开封城东南方向的青堤。 青堤这地方有名啊,答失八都鲁就是屯驻在青堤,迎战刘福通的。因为其拱卫著开封东南角,韩宋的大將赵明达没能迅速打进开封,为驰援而来的察罕帖木儿所击败。 开封西南的要津更是广为人知,朱仙镇啊。因为朱仙镇就在贾鲁河旁边,是水路交通的要津,可以借赖水路通达城。也即岳飞取得辉煌大捷的那个城,在后世河南的漯河市。 开封北面是黄河,防御要津是黄河大堤。这一点就不需要多描述了,明末的时候李自成攻开封,周王朱恭號和河南巡按高名衡守开封,集中爭夺的就是开封以北的黄河大堤。 为啥不打朱仙镇?因为从朱仙镇进援的左良玉已经被李自成给打垮了。而且是那种近乎全歼式的打,左良玉的精兵家丁都被李自成消灭, 后来號称左军八十万,上將三十六员,其实都是虚的了。根本不济事,为黄得功几万人就打了个稀碎。 回头再说眼下,李让过了陈州自然是要往开封去的。开封城內的也速迭儿已经准备好搬家了,甚至开始命人沿著黄河北道,把他们家的驱口奴隶,以及財富粮食等,往山东转运。 你说弃守开封? 谁弃守了?也速迭儿不是还在守城吗?只不过就是剩下区区二千骑隨时可走的部队在守罢了。这点人连开封的城墙都站不齐,但他还在守御。 左近的军户能拔走的,也速迭儿都给他拔走了。但是这事他是私下进行的,在公开名义上,这些军户全都“战歿”於王事咯。 不仅要报死伤,还得问朝廷要抚恤吶。大都朝廷给不给是一回事,报不报就是也速迭儿的事。真真假假,像是张思忠就真死了,首级都被掛在了徐州城门上。至於其他军户? 死没死,还不是也速迭儿一句话。 蒙古贵人和汉世侯大地主,发卖底层蒙古军户为奴的事,乃是带元特色,不得不尝。 现在拜降和也速迭儿,那是准备把河南最后的一波油水给他榨个乾乾净净。豫东平原早就被他们刮冒烟了,一个籽粒都刮不出来。那只能刮人,刮一个算一个。 你都不是怯薛,你算什么蒙古人?和牲口有什么区別?在这一点上,底层的蒙古和汉儿,就是一样的。 是以也速迭儿对於姜才进驻宋州商丘只是戒备,对於李让进驻陈州,那完全就是欢迎欢迎再欢迎。 因为在带元的官方记录中,陈州的蒙古和汉儿军户们奋勇抵抗南蛮子的进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全军覆灭。整个陈州三千军户从带元的军籍上被彻底抹除了,还是正大光明的抹除。 如果后世修《元史》,不知道查阅了元朝自己的实录,再和带宋这边的记录作对比时,会不会出现完全不同的记载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在带元那边,李让和李再兴应该已经阵斩上万了。在带宋这边,首级一个也无,还倒贴进去不少,安插屯军,賑济百姓。 等过个几百年,有得吵咯。 李让自然接到了张巡的军令,对於麻痹元军的方略也是大概了解的。他倒没想到也速送儿迁移军户这一节,只是张巡命他不要过分刺激开封城內的元军而已。 是以李让才决定先在陈州暂时停顿,修筑屯堡驛站。等陈州这边部署完全,再往通许赶。 既然安营扎寨了,李让便决定和进攻蔡州的谢光孙,进攻南阳的王安节建立联繫。最正常不过的操作,四路大军都进入河南了,遥相呼应,步步协同。 谢光孙好联繫的,南宋这边还叫蔡州,在带元就叫汝寧府了。本来歷史上是几年后断汝水上游之水供应颖水,使得汝水下游水患稍减,这才改名叫汝寧的。本位面因为伯顏大举南下,甚至徵发了乞台刑徒和安西回回,为了多方向进兵,忽必烈命刘整移师淮南,先行开凿河渠,是以早早改名为汝寧。 从光州出发的谢光孙早就夺取了新蔡,这会儿正在围攻蔡州汝阳城。虽然蔡州在灭金之战中损毁严重,可毕竟是灭宋前线,带元还是修了一番的。 也正是因为属於前线,还有些老弱病残在守卫。不过到现在还没打下来,也和谢光孙不希望鄂州镇军土死伤太多有关。 总而言之,蔡州周围的州县基本已经光復,也就剩个府城还在坚持,也坚持不了几天了。挨谢光孙的襄阳炮炮打,就够城內元军喝一壶的。 不约而同的,谢光孙的前哨,和李让的前哨,在城这个水陆交通大码头碰上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完全不应该出现在城的二万元军。 哪里来的? 当然是南阳来的。 接到了大都的詔令之后,董文忠大为惶急,儘管他们老董家的根本在河北城,可董文忠也不希望南阳失守啊。然则率兵来援的石抹良辅是个直性子,他既然慷慨激昂,请缨来救南阳,等大都的詔令一到,自然预备遵命去匯合阿术。 不过石抹良辅也算是个正经人,守城主力肯定是步军,他便將弩手军全部留在了南阳,还有许多汉儿步兵也一併留屯。脱铁木尔留在南阳,统率一万余步军,协助董文忠守卫南阳。 而他本人则率领马兵一万,步兵一万越过方城埡口,走舞阳,顺舞水进入郡城。然后暂时停驻,在当地募集军粮。 原任蔡州弩军万户的石抹良辅在当地还有些恩信,確实募集到了一些粮草。也听到了宋军围攻汝寧甚急的消息,但他並没有分兵去救。 大都詔令里面有一条他很认可,那就是別看南宋四路出兵,其实主力都在张巡处。只要击败了张巡,其他三路不败亦退。 即便现在有城池失守,一侯宋军退却,也都可以轻易的收復。是以石抹良辅在城得到补给之后,就拍马赶去许州长社,过了陵和尉氏,即是朱仙镇,开封在望。 抵达开封的石抹良辅还挺稀奇,怎么河南还有余力组织军户往山东去支援?看来河南也不是那么的糜烂嘛。被他这么一问,也速迭儿老脸一红。只能赶紧给了石抹良辅二十日的军粮,赶紧送他去山东。 虽然和张巡未必打的起来,可增加元军的实力,更能够快速推动宋元和议的嘛。 消息由李让和谢光孙同时向张巡送来,倒是王安节落后了一节。不是王安节不想送, 而是道路上在过兵,带宋的使者要绕路,走得慢。 等使者跑到徐州,得知张巡已经出师了。不由得急切,这要是张巡和阿术正打著呢突然侧翼杀出来二三万元军生力军,会是什么结果? 那场面不敢想啊,元军的安西军虽然水平一般吧,至少还算合格,能够拉弓放箭的。 重点是上万骑马兵,对於任何一场大战都有重要的影响力。 姚言立刻安排他们去追张巡,幸好张巡也没走远,正在稳步往北推进。 张巡在哪儿?才抵达鱼台县。明清两代的鱼台是漕运沿线的城镇,虽然谈不上多富庶,至少也有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钱。如今的鱼台,尚未形成运河上的谷停站(镇),在至元二年(1265年)甚至被废除併入金乡县,后復。 很好,又是一个人口凋,几乎没有走漏风声消息可能的州县。 “嘶—”突然得知元军有二三万眾正在快速向济南靠拢,张巡原本的作战计划似乎就要改变了。 因为自己的左翼只有姜才的一万眾,即便全部抽出来,也未必能够应付得了这二三万陕西元军。 “节帅不可再分兵!”叶李瞧出张巡的迟疑,当即出言制止。 “如何说法?”张巡確实有所迟疑。 虽然张巡对於本次北伐很有几分自信,但是兵凶战危,百战百胜的名將何其之少。张巡可不敢托大,直接就浪上去野战。 “虏於济南,至多不过六七万眾,且並非全系马军。便是放他合流,又能如何?” 张巡这一路虽然只有六万野战军,可还有同等数量的屯田守城军呢。实际上是有十二万大军的。就总兵力而言,放任对面元军合流,也是张巡占有优势。 另外叶李认为,如果现在分兵去商丘方向,极有可能被陕西元军发现。陕西元军有上万骑兵,即便是在己方控制区走动,也会广撒侦骑,近一些四五十里,远一些上百里。 如果陕西元军的统帅是个宿將,侦骑突出百里,那就很难避开了。一旦被发现,必然引起元军的警觉。 不如就放陕西元军过去,姜才照旧从后路掩袭元军。本来侧翼就不是拿来打主力决战的,主要起一个策应、包围,和震骇敌军的作用。 “如此是否托大?”张巡对於阿术当然没有心理阴影,但至少確认阿术是个有水平的大將。 真打起来,元军人数不比宋军少多少,以阿术的水平,真能够和张巡手腕的。除非阿术突然间失了智,丧失了原有的军事统率能力。 “节帅乃南朝第一名將,便是百万韃虏都曾破之,如今岂言托大?”叶李这话多少沾点“激”。 “哈哈,先生说得对。”张巡被这一说,自矜起来。 对啊,我出道就能和阿术对垒。虽然输了吧,但那会儿年轻经验少啊。现在经验日益丰富,水平也逐渐练了上来。那时候如果不是吕文焕的赶到,张巡就能和阿术五五开。现在应该和阿术是三七开,我七阿术三。 “节帅!”帐外突然有人大声来报。 “进来。” “节帅,有个自称白莲道人的单州土人,说是想要来拜见。”侍卫亲军说出了一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名词。 “白莲道人?”张巡当然知道白莲教,但白莲教这会儿已经传到山东了?在带元就有这样的普及范围? 第649章 649.白莲在乡发展旺 第649章 649.白莲在乡发展旺 张巡望叶李,叶李望张巡, 皆不知晓这个所谓的白莲道人是何来路,况且张巡身份贵重,乃国家宗帅、土民景望。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来了说要拜见,张巡就会直接见的。 况且宗教这玩意儿,张巡虽然以前多少有点倾向,但坐上了统治者的位置之后,只要你能为我所用,那就一视同仁。重点是能够协助我维持统治,如果有这方面的功能,那其实一切都好说的。 甚至叶李都不应该出面去见,在张巡面前叶李好像不起眼,放到全国去,权力能比叶李大的著手指头都能算明白。 怎么办? 打发他走。 马上要和阿术打仗了,哪有空见一个白莲道人,这不纯纯闹呢嘛。结果没多久侍卫亲军去而復返,这回的说法厉害了,那个白莲道人自述有办法协助宋军打开济南和益都的城门。 哈? 如果真有这样的本事,那见一面不亏的,甚至应该礼贤下士,一直走到营门口去接。 曹操听说许攸来投,连鞋都没有穿,光著脚跑出营去接,就是因为知道许攸能够为自己献上击破袁绍大军的办法。 这个白莲道人要是能够为张巡打开济南城门,那功劳绝不亚於许攸献上的火烧乌巢之计。 见见吧,给个十五分钟,如果真有本事,张巡不会因为他是个信白莲教的就歧视。甚至可以给他封个法號,给他赐额一间宗教场所,再给予些免税的田地庄客。 等人被侍卫亲军引著入內,张巡和叶李不由得心中同时一句,真是一副好皮囊。 三长须,髮结青冠,容长脸面,气质充盈,年岁约在三十出头,真有一丝仙风道骨那个意味的。反正比张巡最熟的出家人谢拉,要像出家人的多。 “拜见节帅,拙介毛之奇。”(化用於元末山东益都红幣军起义將领毛贵) “请坐吧。”张巡只是点点头,没有做出如何积极的姿態。 “今日望见节帅,果然是英雄人物。”坐下的毛之奇毫不讳言,张口就夸张巡。 “停。”张巡抬起手来,示意毛之奇別说这些废话,咱就想听他怎么打开济南和益都的城门。 但凡你小子能打开济南的一个偏门,张巡的爵赏就不会少。出来混,赏罚分明是最重要的,张巡一贯如此。 见张巡如此,毛之奇稍微愣了愣,但他很快就开始讲述了起来。他原本不是什么单州人,家世出身益都。当年李瑄之乱,元军前来攻战,里中乡中的百姓纷纷逃亡。可是手中连半袋粮食都没有,逃生无门。 毛之奇的父亲正好有一困扁豆,便將一困扁豆散给左右的乡邻亲眷,由此数百家得以活命,向战区外逃亡。眾人共推毛之奇的父亲为流民帅,因其开仓散扁豆,故而唤做“扁豆毛”。 眾人逃亡到山东单州、成武、金乡、鱼台一带后,瞧见此处尚有可耕之地,且地广人稀,便安定了下来。 扁豆毛逐渐在此地建立起了家业,平素还清修念道,同左右讲法,日成规模。等到七八年前扁豆毛去世时,已经在单州一带,发展出了信徒数千家。秘密结社,共求弥勒下生。 除开一般的民户外,还有女真、汉儿军户信了他们这个白莲教。前番李庭大索山东军士入卫,就有数百人被索去了济南,这也是毛之奇表示自己可以打开济南城门的底气。至於益都城门,他们家就是益都出身,在益都也有一社,是他亲信兄弟掌管。 今日前来拜见张巡,其实就是谋求一个出路。 秘密结社发展,发展到他们这地步,基本也就到头了。规模再大,想要遮掩也遮不住。不如趁著天赐良机,出来站一次队,搏一个未来。 甫进门时,张巡还觉得这个毛之奇是一號人物。等他说的眉飞色舞,就觉得这也是不过是个钻营之辈了。只不过就是身份上特殊了一些,令先知先觉的张巡有些旁的遐思。 说起来白莲教出身於南宋时期的净土宗,这个净土宗也算是个传奇宗门了。在中国发展出了白莲教,在日本衍生出了净土真宗。 一个发动了川陕白莲教大起义,一个发起了一向一。好傢伙,那都是闹出过大声势,算是留名史书的宗教运动。 尤其是川陕白莲教大起义,行动跨及六省,前后蔓延多年,调动带清官军人马数十万,靡费餉银二万万两。和另一场广西太平天国起义,一前一后,砸烂了带清对中国的统治。 原本还表现的轰轰烈烈的所谓康乾盛世,在乾隆末年、嘉庆初年就敲响了丧钟,为了平定这场起义,嘉庆皇帝也算是弹精竭虑,消耗了不知多少元气。 “按你的说法,有数百兵在济南城內屯齐?”张巡的意思当然不是问这个,而是问这数百人怎么夺门? “据闻,济南之兵仰食於城內官仓,每三日定时分拨芻粮”毛之奇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白莲教自己內部有什么通讯方法,那张巡不想问,也没必要问,这种事算人家的机密。但是人家就是把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了,而且有应对的办法。 不是每三日给粮嘛?现在驻守济南的是李庭集结来的一万多元军,內中包括白莲教徒数百人。这数百人可以参与到运粮之中去,只要在运粮时故意於城门口弄坏一辆大车,至少能够迁延城门开闭半个时辰。 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张巡的马兵衝到城下,並且参与夺门了吧。 若果张巡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毛之奇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继续回到家里去秘密结社,以待將来。方今南北纷爭,英雄豪杰应运而生,保不齐什么时候中原再出人物。白莲教在中下层民眾中有蓬勃的生命力,有的是时间。 “唔”张巡闻言有些沉吟。 夺门自然是好事,可城外还有阿术的大军。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够轻易的就下决定。之后结合战场的形势变化,部署调整。 正想著说先拿个白银五百两,赏给毛之奇,把人留在营內呢。毛之奇起身离开坐位, 恭恭敬敬的向张巡即首,隨后提出了他的要求。 他希望在协助张巡夺取山东之后,张巡充诺让白莲教公开传教,四面发展。而他,也期望得到宋朝廷的册封,最好叫“白莲普化真人”。 嘶. 如果是个本朝的人,那或许二话不说就先应下来了。但是张巡吧,多少沾点先知先觉。白莲教这玩意儿实在是,有些不可描述。 主要是他建立基层组织,还极受底层民眾欢迎。说白了就是生產关係不改变,生產力不大发展,老百姓但凡饿了肚子,这白莲教就能大起。 而在封建时代,老百姓饿肚子的时间,绝对要比衣食丰足的小康年月来的多得多。 严厉禁教,他都能暗中发展到信徒百万,跨州连郡,甚至率领十余万人发动起义。这要是允许公开传教,那画面真不敢想吶。 瞧瞧白莲教念叻的弥勒下生,像极了隔壁的上帝再临人间,审判世人。都搞这些未来期待啥的,在今生很苦,只求来生的下层百姓群体中,那就是一呼百应。 出於封建统治者的自觉,张巡都不能够允许白莲教的公开传播。除非他去基层化,转世俗,跟著统治阶级一起吃喝赌,压榨老百姓,那才算合格的宗教。 可他一旦脱离群眾,那立刻就不值钱了,甚至可能比一般的佛教道教宗派都不值钱。 毕竟白莲教的根基就不在上层人物,光靠依附上层他们甚至排不上號。景教什么的,都比他更贴近统治上层。 容后再议吧,张巡一时间没法完全下决定。 或者至少先做出一个考虑的姿態,利用一下毛之奇等人。等真的平定了山东,再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去把浮出水面的那些白莲教社团一网打尽。 毕竟很多地方白莲教社团就是以社为家的,往往是父子兄弟相传,打掉了某一家,本地的白莲教组织就算是被破坏了。当然啦,只要老百姓过得不好,这玩意儿百分百会死灰復燃。可只要不在张巡统治的时代爆出来,那就得了。 嗣后张巡就让毛之奇把山东一带的白莲教情况细说了说,白莲教在金国尚存时,就已经传入了山东。毕竟金军在北方也是大杀掠,还迁移入关大量的猛安谋克,侵占汉儿的土地。生活困苦的汉儿百姓不计其数,信教者自然无算。 后来猛安谋克的女真人也在交相压迫下,成为了贫民,进而加入。等到蒙古大军南下,频繁的战事和金国对地方秩序维持的失效,不可避免的,人民爭相入社。 说白了就是带金不能占领或者控制的基层生態位,自然会有人来占领,来控制。农村的猛安谋克瓦解了,保甲也没建立起来,那给予了宗教极大地发展空间。 老百姓对於报团取暖是有天然需求的,基层互助组织在秩序失效的地区,一定会蓬勃的发展起来。 等到金国灭亡,白莲教在山东的许多乡野,堪称是蔚然成风。而蒙古人对於乡村的统治基本为零,水平太次,次得都没法形容。更加给予了地方基层互助组织以活动空间,包括白莲教这一类组织。 其实不单单是山东,歷史上短短几十年后,两淮地区信奉白莲教的民眾就多得根本无法计数。韩山童等人便是藉助了在两淮地区蓬勃发展的白莲教的力量,短时间內糜集了超过十万人马,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元末红巾军起义。 说不准现在这会儿,淮南就已经有些小范围的白莲教社区。只是因为张巡厚养淮兵, 有军队经济的维持,一时间大规模发展不了。 眼下山东號称十八社白莲,大的有信徒数千家,小的也有数百家。但他们並不以毛之奇为首,甚至毛之奇可能都不是最大的那一股。 只是因为张巡这股外部势力,杀进了山东,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改变的可能。所以他们才派出毛之奇来,对张巡进行试探。 即便张巡最终把毛之奇给砍了,也有李之奇,王之奇,反正杀不绝的。 这一点毛之奇自己也说了,像是东平、充州等处另有大社,徒眾完全不逊於单州这一社。听他这话,张巡暗自想到,恐怕李庭军中的,也不止那二百单州的白莲信徒兵吧。 行,请毛道人下去暂歌吧,张巡得和叶李再把这个事也议一议。是抚是剿,是用是贬,或许得提前预备起来了。 不出意外的,叶李的想法是先用了。等之后再卸磨杀驴,横竖不过是个旁门左道。只可惜现在佛门和道门基本都拥抱封建王权了,儒教更是已经成了封建王权的一部分。 真就是一收编,战斗力就下滑的厉害,或者说根本没啥战斗力了。怕是完全打不过白莲教,有可能连什么天理教、八卦教、清水教都打不过。 生產力不发展,这玩意儿永远解决不了哦。 现在最好是儘可能的让毛之奇把各地的白莲社给爆出来,能爆出来多少算多少,之后来个一锅端。 至於毛之奇,张巡瞧他那样子,怕也不是个眼孔有多大的人,十万贯塞满他的破屋, 或许就能够让他为我所用。 十万不够就五十万一百万,对於这种收买钱,张巡是很捨得的。咱们自己吃不过三味,饮不过一爵,但是邀买人心的钱永远有,且很多。 见张巡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叶李只是笑眯眯的。微微点头,还表示说自己等下就去试探试探那个毛之奇,看看毛之奇的胃口有多大。 人嘛,总归有个价的。 叶李也有价啊,他的价就是要让他做开国元勛,做治大国的宰辅首,实现他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伟目標。 忽必烈能够给的出这个价,他可以投忽必烈。现在张巡也能给出这个价,张巡还是个汉儿,那更完美了,甚至不需要在史书上背什么骂名,直接拥戴新君即可。 第650章 650.德辉巧劝忽必烈 第650章 650.德辉巧劝忽必烈 阿术等四將的上书递送到大都,主持大都事务的伯顏等人瞧了,其实心里边是一百个愿意。先从南宋索要一百万银绢过来,以后每年再得五十万银绢茶酒。 带元就算是有了一项稳定的收入,可以应付现在財政日益崩溃的局面,並且快速的补充和调整大都的军事力量。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都眾人失去了鯨吞天下的气概,思路往稳定北方转变。 但是他们自己同意没用啊,因为这个事情就不是他们可以做决定的。忽必烈可还没死呢,真金太子也没有监国,只是辅助处理政务罢了。 想要让这份和议通过,必须得忽必烈首肯才行。而忽必烈的情况,在座的其实都很清楚,已经有点魔了。 歷史上七十多岁的忽必烈,如果说持续对日本发动进攻,有消耗南宋新附军,以及高丽王氏力量的考量,那也就罢了。 可对交州陈朝和占城的进攻,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咯。从军兵到民夫,拉了不下五十万人去交州和占城,几乎一无所得,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去。 图啥? 蒙古不持续的征服,就无法內部达成自洽的循环,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交州和占城, 明显已经是蒙古大征服时代的极限了,那环境就不適合蒙古人发挥。忽必烈还持续的对交州投入力量,属实是有点之后带清十全老人好大喜功那味儿。 现在的忽必烈征宋失败,还遭遇了强劲的挑战者小王子海都。愈发的看中不多的威望和脸面,时时刻刻都讲究这些。 怎么劝?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望向李德辉。毕竟李德辉是汉人,没有实际的兵权,那在很多方面说话,就不容易引起忽必烈的反感。其次李德辉还是忽必烈潜邸时就服侍的旧臣,在忽必烈面前是有些宠爱的。 至少忽必烈愿意为了把他换回来,把范文虎给卖了。 李德辉猛猛咽了一口唾沫,他今年六十六岁了,最近又多病,其实已经有了告老的想法。但是忽必烈一直不捨得他走,可能是人老了就容易念旧,希望李德辉这个老臣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想著最后燃烧一把自己老骨头的想法,李德辉决定去往大寧宫,专门向忽必烈递交山东四將的上书。 此时的忽必看起来极老,和那种雍容富贵的老不一样,是一种精力耗尽的衰老。甚至在忽必烈的脸上,可以看到老年斑。 倒是一旁的翰林学土承旨和礼霍孙的御真画像上,忽必烈还是个勇武不显老迈的模样。李德辉望望和礼霍孙,和礼霍孙也望望李德辉,两人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瞧见李德辉,忽必烈还赐座吶,李德辉恭敬的谢恩之后,理了理思路,这才把阿术四將的上书捧了出来,递给忽必烈。 不出任何意外的,忽必烈简略读完,就將上书甩到了案上。张口就是河南乃是自完顏手中,百战所得,不可轻弃。如果南朝有意求和,那就命南朝遣使来大都详敘,禁止阿术等人直接同南朝的使臣接触。 那李德辉肯定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咯。直言此乃祖宗妙法,如今为之,正是顺承祖宗,昭应天命啊。 宋理宗端平入洛的事,就不需要再赘述了。那会儿的蒙古人,便是放弃了既没有百姓兵源,也没有粮食军的河南。將开封、洛阳、宋州等处都丟给带宋,使得带宋的后勤线一路拉长到完全无法供应的地步。 等到之后天寒河冻,蒙古大军再度南下,直接把南宋两淮的数万精兵全部发送上天。 不仅河南恢復,还取得了大捷。 咱们蒙古打仗,不爭一时之得失,不爭一寸之城池,主打一个灵灵又活活。只要蒙古骑兵在手,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到底李德辉是读书人,读过歷史,这话说的非常真诚。主要还是有蒙古的歷代大汗祖宗们的背书,忽必烈现在极端看重他“薛禪汗”的身份,时时刻刻以自己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自居。顺应前代大汗的策略,也属应当。 被这么一通说下来,忽必烈的態度有所鬆动。但他还是有问题,张巡如果恢復的河南,好生经营怎么办? 毕竟端平入洛那一次,南宋没有全力施展。眼前这次,张巡显然是动员了举国之力来北伐的,听说甚至在徐州城外垛集民眾,计口授田呢。 瞎,李德辉直言自己见过张巡的,那张巡素有大志。此番得了中原河南,恢復了开封旧都。必然回去走禪让得位的老路,夺取南朝半壁。 经什么营啊,不在南朝分出个胜负高低,不可能再回北方的。 东南半壁的皇位宝座,那也是千人爭,万人抢,廝杀几许。张巡难不成真为老赵家恢復河山?要是真这么“忠”,他换什么皇帝啊。 一番话,最终把忽必烈给说服了。但忽必烈也有要求,张巡得立刻把银绢一百万送来,才能够令元军撤出河南。银子过了黄河,元军才能过河。 行行行,好好好,没问题。 拖著老迈之躯回到中书省,自伯顏以下,各个巴望著李德辉的回信。等瞧见李德辉点头之后,那是端茶递水,捏腰捶腿,各个称李德辉是真宰相。 得到允准的消息,几乎是风驰电一般的送到济南。阿术四將,不对,现在是五將了,还有一个石抹良辅。见此回文,心思各异。高兴的是阿术四將,觉得国事有些难以挽回的则是石抹良辅。 但既然王命已下,那就无甚好说的了。阿术连忙遣人去通知张巡,赶紧派兵把五十万匹绢和五十万两银送到济南来。 一侯银绢到位,驻守开封的也速迭儿,驻守南阳的董文忠等,都会率兵退走。到时黄河以南,尽归宋国。双方缔结盟好,永为兄弟之国。 另外,张巡必须儘快派出使臣,去往大都,同大都君臣签立和议的文书。两国君长签字盖章,盟约相誓。 第651章 651.分兵镇压王道士 第651章 651.分兵镇压王道士 得知元军竟然允许宋军派兵护送银绢去往济南,张巡的狂喜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原本还在想著说怎么无声无息的过东平,或者打破东平之后快马加鞭的抵达济南呢。 现在好了,可以堂而皇之的派兵经过东平。毛之奇的信徒们也有了一个绝佳的发动时机,可以为张巡夺下济南。 这带元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设想的呢?真觉得张巡是怕了他们?还是对自己的实力, 有无比的自信? 难怪说小说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 虽然阿术对於护送银绢的宋军兵力有限制,可再是有限制也得几千人去。不然连推独轮车的人手都不足。一个大木箱子能装二千两白银了不起了,是以五十万两银子就需要二百五十个木箱,几百人推挽。 五十万匹绢更是庞大,几百辆车怕是都没有办法全部运去。算上护卫的骑兵和弩手, 少说得五千人朝上,一万人也算夸张。 好好好,实在是好。 反观济南的阿术,原本他都已经开始鬆懈,进城宿夜,享受帖木儿不和李庭的招待。山东这边的相好,怕是都弄上好几个了吧。蒙古人对於一手二手啥的,似乎並不很介意。元朝中后期,甚至多有权臣去玩弄先帝后妃的。那帖木儿不玩得不错,自然也可以送给阿术玩耍。 张巡不是给阿术送了银子彩缎嘛,几乎是一瞬间,阿术在济南就有了高楼大厦,歌儿舞女。但阿术真就是阿术,吃喝赌的时候,那是忘乎所以的淫乐。等现在有大事,也是毫不犹豫的就从温柔乡中跃了出来。 三鞭打散舞女魂,阿术我是带元人, 为了带元,阿术立刻收敛住心神,重新入住城外军营。不是为了防备张巡,是为了监护马上要到他手里的一百万银绢。钱虽然不全是他的,可必然有他这个大股东一份,自然得看好。 他也不是无的放矢的,先前张巡都收到过消息,山东济南附近一个叫王道士的人,聚眾数千人,正在造带元的反。声势挺大,已经能够打破带元的驛站和老爷们的田庄。 如果他是在郭积万之前发动起义,那肯定连脑仁都得被帖木儿不给摇散黄了,骨灰都扬的乾乾净净,保证不见看半点痕跡, 可他是在郭积万之后发动起义的,帖木儿不都拉上大军去燕山防秋啦。李庭手里就一万多老弱病残,还得分守整个山东,根本就没有可能集中人马去镇压起义。 郭积万是真.官逼民反,还裹挟了大量的百姓流民,除了老贼,其他部队战斗力並不咋样。但那个王道土是依靠“旁门左道”起家招惑民眾的,所以不仅战斗顽强,士卒忠心程度也是大不相同。 但凡还有一丝战胜的可能,王道士的信徒大多也会选择和王道士一起战斗下去。这就是宗教洗脑的效果,有时候大的出奇,可以把人的极限都发掘出来,让人捨生忘死。 也不知道这个王道士是不是白莲教一脉或者外围的,毕竟白莲教的收人门槛並不高, 教派內鱼龙混杂,后世的天理教、八卦教、清水教等,就都是白莲教演化过来,或者说属於分支机构。 说起来,靠宗教起义的,自从太平道张角为始,东普就有利用五斗米道的孙恩卢循之乱。歷朝歷代,层出不穷。等之后元明清,且等著白莲教给各位统治者上强度吧。 这票还没被全部打死,正在济南南部四处活动的起义军,虽然大概率影响不到阿术的大军。可要是闹起来,银子烧不掉,丝绸可就是一把火的事。 五十万匹丝绢,那少说收买二三十个宗王大臣吧。甚至更多一些,也有可能。若是失了,即便是阿术,也得在军前吃掛落。 更有可能的是,大都的宰相们或许已经计划好怎么这笔巨大的“岁赐”。突然间没了,约等於得罪了大都所有执政的宰相和大臣。是以阿术不得不防,必须加强济南外围的防备,严防奸细。 虽然阿术不想多此一举,在南北银绢交割的当口,徒生事端,横添枝节。但如果王道士和他的信眾这时候跳出来,要劫夺这笔重要的资金,阿术也必然会分兵南下,去镇压起义。 他一出城,大伙儿还在想咋了呢。等阿术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李庭直说这王贼近二年生事不断,抢夺地方的钱粮。请都元师阿术,趁著大军在齐,一波把人发送上天吧。 毕竟马上阿术就要拍拍屁股走了,而帖木儿不这个理论上的山东大师,年年都要去防秋,一年只有半年办理山东本地的事务。现在不趁此机会把王道士解决了,以后再想解决,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话说的有道理,阿术思来想去,就让李庭把最熟悉山东本地情况的一万守城军派出去。阿术再添三千骑兵,三千步兵,都是在燕山和海都往来拉锯爭衡的好兵。这等天兵一至,区区的王道士还不是灰飞烟灭,毫无幸理? 於是,一万六千元军,就在李庭的率领下,开往济南南部,搜寻王道士的踪跡,预备毕其功於一役,將王道士以下数千起义军一举扑灭。 济南城下,仅剩二万疲惫的安西军,帖木儿不和拜降的马兵七千(三千去镇压王道土),步兵弩手二方三千,以及阿术的五千眾(理由同上)。 至於济南城,只有一千多老弱病残留守。帖木儿不没进城,现在宋元和议初步达成,他也得参与一下押运工作,毕竟这份工作的功劳很大,足以在忽必烈面前大露一次脸。 是以帖木儿不也没有进城,反而出城挑选精兵,以备押运。横竖济南是山东腹里, 城外又有数万元军,怎么想怎么不会有事。 且看阿术,开始积极操练军土,预备之后的押运工作。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原来已经渐渐鬆散起来,甚至出现了很多问题的元军大队,在阿术的整顿下又恢復了相当的水平。 第652章 652.石抹良辅促阿术 第652章 652.石抹良辅促阿术 载运著二十万两白银的宋军车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济南城外的舜山(千佛山)之下。对於“突然”出现的宋军,元军並不惊讶。因为宋元將要和议,大军预备解甲的消息,已经在军中私下传开。 由於阿术亲自来接待宋军车队,所以全营难得放假一天,诸多元军士卒纷纷出营观瞧宋军。尤以阿术之兵最为骄矜,因为阿术之兵当年在当涂痛击过张二,心理优势非常强。 这会儿宋军来和,更是欢腾。 瞧见没有,那张二唯惧我家阿术元师。 元军士卒推挤看观瞧,阿术则看的分明。他是一代名將,绝非浪得虚名。虽然按照约定,银子得运齐之后一次性交割,送过大清河。但没说不能查看检验,阿术和张巡过腕子,知道张巡的难缠,不可轻忽。 隨机劈开一个贴著封条的木箱,五十两一枚,刻著宋户部左右藏官戳的银,沉重的砸落在地上。每一枚都足色足重,绝对是九五新赵是自用。 若是耳朵灵敏些,大概率能听到左右那轻微又沉重的口水吞咽声。但没人敢去碰这些银子,这钱都是要交解给带元皇帝忽必烈馈赐王公贵族,抚绥军士所用的。 也就阿术淡然,弯腰拾起来一枚,稳稳抽出刀来,一刀猛砍在银上。银子性软,钢刀刀口文锋,银键登时分作两节,白的银子,半点无假。 好好好。 是银子就好,显然银箱里面不是什么震天雷、霹雳炮。这张二的议和诚意很足嘛,没有想著玩招。至於独轮车,那都明明白白的小车,一切露在外头。不存在大马车车底板下做夹层,暗蓄刀兵的说法。 至於宋军手里堂而皇之挎著的刀枪弓弩,在明面那就没啥可怕的。你有钢刀,我有铁;你有大枪,我有硬弩;你有张二蛮子,我有阿术元师。 就在舜山的坡上立一处只能容纳二千人的小营寨,营寨甚至都是阿术派兵帮宋军修筑的,方便守护百万银绢。保不齐以后每年的五十万银绢茶酒,也得在这个小寨內进行交割。 区区二千人的营寨,无甚好说,就算宋军再加固,也就只能屯二千人,不妨事。 按照宋军军將的说法,张巡约定每五日送来一批银绢,前后至多五次。以一月为限, 钱到位,河南开封城要插上宋军的红旗。河南境內禁止再有元军的一兵一卒,若有被擒的,立斩不饶。 滎阳以东,所有黄河以南州县,户口、仓、田亩、驛站,均移交给带宋。 这是大都所允许的,阿术自无不可。不过他也鸡贼著呢,和议没有提及武关商洛道的归属,那肯定归带元。阿术传令给董文忠,尽数掠走南阳仓储,屯於蓝由,以备將来。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场和议不会太久的。长则十年八年,短则三年五年,张巡篡好了位,忽必烈用百万银绢把海都揍回漠北,便是破盟之时。 伴隨著百万银绢的抵达,宋军在济南,已经云集起了超过八千人。除二千人获准进入舜山小寨之中外,其余人等只能野外下营,日日为元军所监视。都在眼皮子底下,自然无人觉得不妥。 却不知,郭积万五千大枪手已阵列如林,刘师能二千神臂弓手亦是连云而至。另还有姜彬所部千骑,充当中军和游势,以刘师能为主將,临机处置。 最后便是张巡率领一万步骑,过东平,入济南,同阿术进行盟誓。 阿术当年在当涂,率队猛攻宋军方阵,是亲眼瞧见过居於大车之上的张巡的。也见过“张巡”身背靠旗,手持铁棒,挡者披靡的勇悍。阿术诚然认可张巡是一號人物,真乃南朝第一名將。 也就比俺差一截吧。 甚至在见张巡之前,石抹良辅还连夜向阿术进言吶。宋军大队停在东平,足有二百里之遥。张巡自统万眾来盟,舜山下只有八千守护银绢的宋军。二者相加不过一万八千,我眾五万五千,马兵就有二万五千以上,不如趁此机会,直接除掉张巡。 大军趁势杀入两淮,两淮现在都是张巡北伐的积蓄,钱粮军资堆积如山。到时候不仅元军可以一波回血,还可以凭藉斩杀张巡的盛威,逼迫南朝签订更加严苛的和议条约。 喔唷,一瞬间阿术动心了。 张巡百折不挠,品性坚韧,又兼豁达宏博,能容於人。南朝正是在张巡的统合下,才能够发起对带元的北伐。换个別人来,能够不让带宋继续內斗,便算是能人咯。 若能把张巡除掉,確实是为带元除一大患! 阿术今年五十岁了,张巡才几岁?张巡今年三十二岁。阿术属於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年纪,而张巡怎么著也能再奋斗个十几年吧。 今年阿术能威镊张巡,明年阿术能威镊张巡,后年呢?后年阿术死了,张巡再来怎么办? 石抹良辅是真爱带元,希望带元好。毕竟他是契丹老萧家的子弟,蒙古人灭了女真金国,为他们家报了血海深仇,可不就得忠嘛。 建议很真挚,阿术认真思索起来。 他考虑的点就一个,现在乾死张巡,一百万银绢肯定能够落到带元的手里。但是现在已经五月了,能不能在十月之前洞穿两淮,逼迫带宋订立新的和议,然后再收兵回返大都? 大都那边防秋任务非常严峻,草原和辽东的部落、宗王眼瞅著海都的威风越来越大, 基本都已经投靠了海都。海都多事劫掠,便能多聚人心,越劫掠势力越强。 带元失了辽东和草原的牧场,马兵渐少,反攻海都的能力也渐弱。拖得越久,带元击败海都的可能性就越小。 和张巡议和,今年冬天大都就有发起反击的可能。击杀张巡,就怕今年来不及杀回去干海都啊。 “元帅,国家半付家当皆在掌握,雷霆一击,功成可为万世之功!”石抹良辅再三进言,力劝阿术把握此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第653章 653.叶李请兵急攻元 第653章 653.叶李请兵急攻元 马过东平,从隨的大军都不能继续前进了。扎刺儿氏的投下户和部眾,纷纷登城守御。城內也派人来递话,请张二元帅除了所隶亲军外,其余人马就停顿在东平。 好啊,应该的。 “济南有一万数千眾南走,陕西人马远来疲惫,节帅二万新锐之眾,胜机已至。”叶李居於大帐正中,意气激昂。 “韃子总有五万,节帅二万人立阵,是否冒险了一些?”一侧的书记官赵孟小心翼翼的问道。 “横竖不过阿术,却也无甚可惧。”张巡对於阿术还是很重视的,是个对手,但咱们下的人马也不是泥捏的。 当年要不是吕贼文焕率领新附军数万,於江上逆击文天祥,张巡甚至有一分胜势。现而今张巡魔下皆是转战天下的兼併精锐,有高昂的士气和强大的后勤保障。张巡本人格外大名,於军中素有恩信,能得死力。 二万人去打五万元军,虽然多少沾点托大,但也並非绝无可能。况且大军本队就在东平,一旦发动,二日內即可抵达济南。到时內外夹击,胜负之理,存亡之数,皆在张巡掌握之中。 “节帅身临险地,总是不妥。”施忠是李庭芝的旧部,也很关心老帅姑爷的。 “已知会宋州姜节帅,莒州张节帅,到时一气发动,必有胜理。”叶李全程参与了计划的制定,只觉胜势早定。 宋军外围的姜才和张世杰早已开始运动,並且此时接到了军令,正在相机往济南移动之中。 固然可能出现格鲁希未曾赶上滑铁卢大会战的情况,但打仗哪儿来的十分胜算啊。张巡觉得能捏著六分胜算,就可以下场拼一拼。只要全力以赴,胜利大概率就在张巡手中。 威灵顿公爵下场的时候肯定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能胜,伦敦的眾人甚至有很多都不看好他。伦敦的证券市场上,罗斯柴尔德家族甚至造了一波舆情,让眾人以为威灵顿公爵败了,拋售手中的战爭债券。反过来让罗斯柴尔德家大发了一笔。 眼下张巡北伐的策略一变再变,其他侧翼方向上的进展还能基本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主力这边,早就改动的和计划完全不同了。战场真是瞬息万变,眼前这般决战良机, 以后未必再有。 尤其是张巡还得到了毛之奇这步棋外之棋,只要能造成济南城的动乱,別说和阿术对打两天了,对打十天半个月都很简单。 也不需要那些白莲教信徒打开城门了,他们本就在城內,必要时发动起来,沿街纵火,到处呼喊带宋天兵入城。饶是阿术身经百战,也得引兵进城稳定局面吧。 单单是这一条,一来一去,就能牵扯住成千上万的元军,极大的搅动元军的部署情况。要是能让元军自己乱起来,就更完美了。 即便最终没有调动元军,只在济南城造成了混乱,那也是天大的好事。因为阿术一军,所食用的粮米都是自济南的官仓內支应。如果济南城內的官仓失火,那阿术直接不败而败,张巡不胜而胜。 “我意已决,后军便交给叶相公,尔等附驥进兵,不得有误!”张巡最终还是决定要试一试,去和阿术碰一碰。 “遵命!” 既然张巡决意,在座的眾人便不再巡犹豫,按照张巡的想法,確认好各自的位置, 大伙儿有劲朝一个方向使,共同努力达成会战目標。 对了,为啥说张巡在济南有二万?因为把实际上是忠诚军,但表面上是推车夫的人都算上了。张巡实际带了一万二千人去济南,在百万银绢基本到达的当口,元军的检索也稍稍鬆懈。 诸將分次离场,叶李没走,而是暗中询问张巡,有没有什么胆大心细的刺客? 如果有的话,那就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同阿术会面的时候直接杀了阿术。虽然张巡不怕阿术,但阿术確凿是一个有能名將。在云南揍大理段氏和高氏,在当涂揍张巡和文天祥,表现的可圈可点。 刺杀这一招也算是正经招数了,《史记》都有《刺客列传》,东汉时的光武帝刘秀征討蜀中公孙述,公孙述派人先刺杀来歙,后刺杀岑彭,这都是统率数万人的大將。说遇害,也就遇害了。 要是有机会刺杀阿术,那作为成本极小,效益极高的一项行动,做一做也无妨。大不了给死士吃喝赌一条龙全上一遍,然后再给他家里万金,使得死士无后顾之忧。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另外阿术本人还是个很有些武勇的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一般的人,仅凭突然性,恐怕未必能成。 凯撒在元老院里遇刺,他不是以勇武闻名的人,顶多常年征战有一把子力气而已。据说四十五个人签字要暗杀他,除开摸鱼的废物二十多个,最后实际上手的总有十来个人, 砍了凯撒二十八刀,才把人砍死。 阿术水平估摸著比凯撒还高点,一般的菜鸟还真未必奈何得了他。 不过这话张巡记下了,能杀了阿术肯定最好。一般的蒙古夷丁会投降张巡,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烂命一条,啥也没有。可阿术是带元的股东,绝对不会投降的那种,自然是除去最佳。 引马出阵,张巡沿著大清河还观察了一番河道情事。因为吴璞曾建议引黄河北流,直接过这条大清河入海,所以张巡不免多看了看。 大概率这条河就是后世的黄河北流河道,以至於大清河的名字都改去给河北的一条河流使用了。希望之后山东平定,吴璞放河北归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若是能成,山东两淮几百万生民都要感念他的恩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望著望者,张巡就赶到了济南城。殊不知张巡谋划著名弄死阿术和元军,阿术这边也在想著,有没有机会把张巡和张巡的北伐大军一波送上天。 互相算计著的两边,却都表现出了相当暖人的热情,试图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第654章 654.为击阿术饗士卒 第654章 654.为击阿术饗士卒 阿术认真的观瞧张巡,张巡也定晴观瞧阿术,老对手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却还是第一遭。 张巡的第一想法是阿术原来也就一米六啊,但是他腿粗手长,虽然两鬢已经生出白髮,面容沧桑,可眼神锐利异常,放精光的那种。若是年轻上十岁,单说擂台较量,玩摔跤能把张巡摔个半死。 可惜,阿术老了。 北朝的名將在不断的衰老故去,南朝的英杰却正是青春,且人才辈出。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二人默契的没有提及当年在当涂·歷阳的大会战,只是隨意的聊了些有的没的。確认过人马身份之后,就可以写合约,落纸面,双盟誓,最后筑坛祈祷, 杀青牛白马告祭上天,互相永不背弃,约为兄弟之国。 能不能约成那都是后话,眼前肯定是要这么说的。张巡重申了一遍五十方两银子和五十万匹绢都到位的事,自己的银子和丝绢有一件运过大清河,那河南的元军就要有一队离开。 到这一步,阿术还是没有彻底下定攻杀张巡的决心。 他有五万五千人,张巡不到二万(在他的认知中),元军如石抹良辅所言,对张巡有兵力大优势。张巡除了在舜山上有一座只容二千人的小营寨外,其余大军都暴露在荒野之中。猝然遇袭,毫无依託,必遭大败。 观张巡之马队,一万都不足数,而元军半数是骑兵。利用骑兵的优势,將张巡本队和舜山宋军隔绝开来,集中主力吃掉只有万人护卫的张巡简直易如反掌。一侯张巡败死,百万宋军登时瓦解,大河南北文作蒙古牧场。 就在刚刚,阿术近观张巡,心中却觉得这个计划未必能够顺利实施。张巡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气势,有一种天下尽在我手的王者气象。阿术以前只在忽必烈身上瞧见过这种澎拜的自信,现在忽必烈的王气正在消散,张巡的王气却好似充溢。 有一种自己被张巡看穿的感觉不得不说,阿术迟疑了。即便在丹徒·西津渡战场上,阿术也是说走就走,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所谓三军之害,犹豫最大。一个统帅在战场上认准一条道,杀就完了。如果朝令夕改,军士无所適从,那必败无疑。 再者阿术將石抹良辅的计划拋出来,说给拜降、帖木儿不和李庭听,三人表现的並不积极。能够轻易的取得和议,为什么还要死战呢。他们的本钱可都不多了,死一个少一个。 据说歷史上明智光秀要谋反了,临时召集明智秀满、齐藤利三、沟尾茂朝等大將重臣,说出自己的决意。眾人全都表现同意,甚至齐藤利三还站出来大声的鼓舞眾人,今后的天下將是明智的天下。 正当光秀大喜,准备动兵之际。齐藤利三私下找到光秀,说咱们现在谋反,无异於自寻死路。光秀闻言大惊,刚刚你怎么不说?然后齐藤利三说出了那句古今中外都通用的名言。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谋反这种事,光秀自已带一两个心腹密议,作出决定之后,其他人执行就完了。你一下子弄来七八个人,人多心思多,肯定会有人心生胆怯退却。所以利三才慷慨激昂的表態同意,以统一人心。 现在木已成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闻言,光秀默然,只能立刻去通知自己的好亲家细川藤孝,以及好友筒並顺庆,请他们二人至少带二万人来支援自己。 现在阿术把石抹良辅的策略告知眾人,眾人不免各怀心思,又没有一言定乾坤的人在,必然拖宕。就应该阿术自己做决定,然后以国家宗帅,海內名將的莫大威名,直接驱使眾人出战。 这一討论,瞎,白玩。 倒是张巡,又召见了刘师能、郭积万和姜彬,令他们必须团结保营。等待张巡中军炮响,便合力出寨死战,一道击破阿术军。 至於跟著张巡一道来济南的毛之奇,张巡也下令给他,要求他的白莲信徒在济南城內纵火烧打官仓民宅,高呼张巡已进城。在城內製造大乱,分散元军的精力。 今日饗士卒,为我击破阿术军。 营中的犍牛、肥羊驱赶到河岸边,剥皮洗刷,起锅烧水,撒大盐燉肉。土卒欢呼涌动,令驻营在城东北侧的元军莫名其妙。 南蛮子前来求和,如何这般欢喜? 许是在我家阿术元帅的威压下,和议逃得了性命,正在庆幸吧。 倒是已经出城,重新入宿大营的阿术,心中一个激灵。莫不是那张二蛮子,也在算计著要弄我吧?这世上可从来没有只允许我杀人,不允许人杀我的道理。阿术和张巡杀死的人,那都数以十万而计算,该心狼的时候从未手软。 阿术毕竟是阿术,静坐在帐中沉吟了片刻之后,当即派人去请石抹良辅。石抹良辅的安西军虽然疲惫,但却是阿术魔下战意最坚的。打仗固然是一桩体力活,却更是意志的比拼。有时候一口气胜了,那就胜了。 石抹良辅漏夜疾至,听闻阿术决意明晨以邀请张巡修筑祭坛的名义,將张巡出骗杀,大喜非常。当即请命,表示自己愿意担任先锋,为阿术击破张巡军。 计划通,阿术自选精锐擒杀张巡,石抹良辅为先锋出阵。其余三將,李庭守城,拜降遮蔽战场,帖木儿不为后继,並力死战,可得全胜。 对过的张巡也没睡觉,亲自招呼石抹库刺和阿选乌也,分统三千骑,夹攻阿术中军。 张巡自统王旭(初九)以下四千余眾,以牵制来援元军。舜山宋军出寨力战,分作攻取济南,以及阻援部队。 石抹库刺和对面的石抹良辅还都是奚族出身,这会儿也算是各为其主,堂堂开战了。 確认军令的二位蕃將凛然受命,隨即披掛,连夜回营部署。张巡则遍观全营,与將土一一照面,鼓舞激励眾军。 诸將士饱食气足,皆愿为张巡死战。人马精神,乃称强兵。 第655章 655.互相奇袭打照面 第655章 655.互相奇袭打照面 “什么?” 张巡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面前趾高气昂的元军武弃,在通知张巡,注意是通知。叫张巡去给阿术铲土,以修筑祭天所用的高坛。 不是,老兄,你进门的时候没瞧见我的兵士都顶盔甲,人马具装吗? 也是老行伍了,连这都看不出来?不应该啊。张巡上下打量著元军武允,索性就问他,筑坛而已,又非祭祀祷告,要张巡去做甚。就算是最重礼的周朝,也没听说孔子高呼“以前我带你们克已復礼,现在我又要出来带你们去修祭坛復礼了!”一类的话啊。 不论什么时候,这种事都是国人,或者说军士良民乾的活,和张巡有毛关係啊。张巡是执斧的大帅,不是苦力啊。你要说给青牛白马捅一刀,那確实需要张巡亲自去。 因为宰杀这种祭天用的牲畜,是一项重要的权力,和神权、君权完全绑定在一起的。 宰杀祭祀用牲畜的人,往往还享有分祭肉的权力。孔子混了一辈子,都没混上这权力。 “还请张二节帅速速前去,免得误了吉时。”元军武弃显然也沾点汉化,或者本来就是汉儿或女直,汉话说得不错。 “容我率一万骑去?”张巡向那武弃。 “如此大事,张二节帅当沐浴之后,著礼服,只一人开去。” “一人?”张巡真有点乐笑了。 因为来之前叶李还建议张巡想办法找几个死土,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阿术给刺杀了。眼下来看,阿术显然也想把张巡给做掉,能省大事。 “怎滴不肯?”那武弃也算大胆,直接往前近了两步。 “大胆!”別说张巡了,势力在张巡身侧的亲军和初九,纷纷拔出刀来,怒目而视。 “张二节帅若不前去,坏盟便在旦夕!”那武弃直接反咬一口,警告张巡背盟。 “左右!”张巡霍然起身,站到那武允面前。 “在!” “推出军门,斩讫报来。” “两国相爭,不斩来使!”听到这话时,那武弃才变了顏色。 娘的,明明这个张二蛮子畏惧我家元帅,为啥敢如此对待与我?不对不对,这个剧本,这个场面,完全不对。明明应该是我大声一喝,张二蛮子便落胆下跪,还奉与我五百银子,叫我爽爽。 可惜,那武弃的“使”字都没说完,左右好几柄刀鞘直衝他面门砸来。痛的他哇哇乱叫,復又被初九一铁鞭打在腰上,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顶著一脑门的冷汗,被人像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 “且慢!” 人还未斩,张巡只叫初九,给这廝满嘴填上马粪,避免乱叫。以此人为头,回报元营,表示张巡马上就到。趁势將数百骑送到阿术的营门口,若能趁势夺门,也算物尽其用。 初九一听,当即应是。叫上几个侍卫亲军,请阿选乌也调集精锐马兵,旋风一般衝出营去。张巡这边也立刻动兵,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如果能够快速打掉元军的指挥中枢,那么此战的难度將大大降低,別说二万打五万,就是二千铁骑冲五万无指挥之军,也轻而易举。 鼓声一响,正在接近张巡大营的石抹良辅立刻浑身发紧,因为他不確定是张巡发现自已了,还是宋军有什么旁的动作。隨后他便瞧见有数百名宋骑兵衝出营地,直奔阿术中军而去。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情况有变! 因为宋军的哨探也发现了石抹良辅的靠近,大声传警,既吹哨,又击析。 怎么张二没有去阿术的大营?趁宋军无主而夺营的计划,难道要变成强攻宋营?石抹良辅固然死忠带元,但他並非帅才,没有临机专断,隨机应变的强大天赋。 攻还是不攻? 由不得他迟疑,便瞧见重重宋军帐幕之后,居然是已经列阵完毕的四五千步骑军。他尚未出兵去攻,宋军营內已然升旗放炮,擂鼓进战,为激励大军,张巡登上指挥车,亲自进战。 碗口对天发射的大號烟,即为通知舜山宋军下山浪战的讯號。唯一出现变动的, 就是原本张巡以为的主动强袭,变成了双方互袭,阿术也怀揣著弄死张巡,夺下百万银绢的主意。 来得正好! 望见石抹良辅率兵来袭,张巡毫无惧色。老子当年在常州,只有一门宗子数百,略得乡党七八千,直面伯顏二十余万大军。今日魔下步骑虽然只有四五千,可你石抹良辅也不是伯顏,更没有二十余方。 从列大阵,旁的不问,临敌先发三矢。能用远程削弱对手,为何不用呢?张巡不仅有弓弩,还有专门的炮手军吶。只可惜为了避免引起阿术的注意,炮手军都留在了东昌,只留下少少的號炮,以备不时之需。 仰仗自己人多势眾的石抹良辅,顶著张巡的三轮箭雨攻了上来。安西军就那水平,通过每年在京兆府和六盘山之间的转移,来磨礪大军。 隔壁日本德川幕府的將军们,就是通过组织十几二十万幕府旗本御家人和诸侯的大名行列,前往下野日光东照神宫参拜,或者去往常陆霞之浦鹰狩捕雁,来维持德川军战斗力的。 自然的,眼前的安西军能够持之以恆的在京兆府和六盘山之间搬家,该有的组织度还是有的。不至於挨了张巡三轮箭就溃退。可宋军四千余人像是个刺蝟,即便衝到近前,也无处下嘴。 原本张巡这一队人马,就是预备打阻击的,主攻交给了石抹库剌和阿迭乌也。现在撞上石抹良辅,来得正好。 安西军的马兵,只能对著宋军方阵连连射箭。虽不能说是毫无效果吧,但也是聊胜於无。 正在此时,已经渐渐出现杂乱响动的济南附近,又多了一处喧譁点济南城內。 接到密信的白莲教徒,趁著守军外出,他们自己负责巡城的机会,直接纵火点燃了本路宣慰司衙门的前厅。大火一起,城內便乱。未几,城中接二连三的出现火点。 坐镇济南城的李庭,和担任山东便宜都元帅的帖木儿不,都心忧如焚,拨马入城。 第656章 656.往来爭驰各自雄 第656章 656.往来爭驰各自雄 伴隨著张巡中军號炮齐鸣,舜山上的宋军击鼓下山进战。此时天光早已大明,四周光景各个瞧得分明。 姜彬千骑先出游弋,並不直接贯阵。倒是郭积方五千大枪手,叠五大阵,前后左中右,稳步而进。前列大枪手各个披坚甲,戴环兜,枪出如林。如山一般倾轧而来,铁甲寒光之下,皆是杀虏的十云豪气。 当年在山东,郭积万为拜降和帖木儿不夹攻大败,十余万起义军湮灭,伏户蔽野。 现而今你郭爷爷又是杀回来了,不就是韃子嘛,俺早杀过几百回了。 前队迎战张巡,后队遭遇郭积万,安西军虽有二万,一时间却有被夹击的危险。石抹良辅到底也是在襄阳绞肉机內滚三滚的人物,积功而成河南蔡州弩兵万户。临阵虽急不乱,只命魔下骑將率三千骑遮蔽郭积万,不使其接近元军。 同时又令一將,分率二千轻骑,环绕在张巡中军周围,只跑马不进攻。踏起烟尘,遮挡张巡所部的视线。別看只是如此,碰上弱旅便会以为己军已被合围,失去所有外援,进而心惊胆骇,乃至瓦解。 后周战北汉,高平巴公原之战。北汉猛將张元徽直衝后周樊爱能,樊爱能拨马便走, 致使周军右翼步兵大队受围。须知这些步卒乃是郭威战泽潞、平河中、抗契丹的精兵,但被张元徽围困之后,顿生绝望,高呼“万岁!万岁!”而降北汉。 骑兵之利正在此处,端可横隔战场,只要对手意志不坚,庶几难存。 但是很可惜,石抹良辅遇上了张巡。张巡乃“南朝第一魅魔”,英雄豪杰纳头便拜材官锐士倾心相隨。凭张二厚恩厚赏,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遇贤良倒履相迎,甚至沐中捉发来会。哪个不为张巡效死力,竭忠诚。 以恩义驭人,可得无算。 况兼阵中忠诚军中军乃张巡乡党所依,號为兄弟手足之军,人人识得张二,张二亦识得人人。见安西军骑队奔来,不仅不惧,反生勇气。只是敢死,前队甲士,身披两层重甲,持鉤镰大枪、开山重斧,望见虏骑,静默如晦。 只待张巡中军鼓车一击,不避生死,丛进从退,所谓虏骑,当面立倒。马腿所鉤,马面所劈,韃虏人马俱碎,无不辟易。 如此诚猛壮士,看得石抹良辅目瞪口呆。便是当年襄阳吕文焕所部近卫人马,或者伯顏所统大都侍卫亲军,亦难见得许多。而张巡军中,似乎猛士如云,一丛一丛,劈杀见血,迭相进战,毫无惧色。 直杀得安西迁调而来的回回、唐元、色目骑兵震惊万分,连掌中马弓都弃掷於地,乱如飞絮,银盆泼水没命似的奔逃而退。 军令?有命听的才叫军令。 只要张巡还立於中军指挥车之上,鼓吏进战之声不绝,则宋军挥动如一,进退同欲刀山火海也可去得。 转瞬之间,安西军骑兵便失了百骑,溃退而去,甚至未曾杀得半个宋军。倒是忠诚军甲士,进无声,退亦无声,只是令旗招摇,便稳定立住。泼面是人马血肉,从头到脚,灌遍前身。杀神模样,便是石抹良辅见了,也暗叫苦也。 不给他半点迟疑时机,张巡手中马仗前挥,大击战鼓,诸军为我击破虏兵! 左右两翼生券大呼敢战,中军前队左持“奉天开道”,右持“三军司命”,皆是张巡堂兄弟亲身所负,非死,旗绝不倒。 替换下斩马开道的勇士,两翼號炮、强弩、刀牌迭进,迎面杀入安西军阵中。丛刀斩去,丛枪戳去,各个悍不畏死,只求得胜。 反观安西军,人马虽眾,却露惊慌之相。都是老军,安西军还肩负镇压河西走廊、党项故地的任务,必要时还得去往东川隨征。什么样的对手厉害,他们接上两招心里面其实就明明白白咯。 什么张二蛮子啊?这是张二天兵好吧。 虽然出阵的忠诚军只有四千来人,可这四千人捏成一拳,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安西军正面的步卒同忠诚军交撞在一起,明显是忠诚军气势更胜一筹。“奉天开道”旗隱隱前进,越发清晰了。 怎么办? 未及有什么新办法,安西军后阵的马兵同样瓦解奔走,避入营来。河北沧州出身,朕手脏足为带元的贵人和王公们晒盐煮盐,双脚泡在盐水里黑如枯乾,双眼被灶火灼烧如血红,最是下贱的亭户盐民,用他们掌中的大枪,捅穿了每一个阻拦在他们面前的蒙古骑兵。 用血肉身躯,和那条大枪,撕破了蒙古骑兵恆胜的麵皮。 铁枪片片,扫荡出如幕残影。点钢枪尖直透虏骑,中首则头离,中臂则手离,中胸则人马分离。出如雷霆,收如山定。只是林林刺去,只是群群收来,千人如同一人,五阵如同一阵。 当石抹良辅的前锋遇敌,游弋溃解之际,郭积万率先杀到安西军的中军。遥遥望见四川、汉中招討使石抹的大旗,脚下陡升力气。郭积万在张巡军中可还没有取得像样的大功劳,添列刺史之位,正要石抹良辅的首级来为自己加一官。 阵中的石抹良辅终於有些著急了,怎么阿术还没尾隨前来,相继投入对张巡的绞杀? 阿术倒是想来,可惜初九夹著那一嘴马粪的武弃,一路衝到元军大营门口。几乎就要诈开大营,惜乎那元军武弃到底是阿术的亲信。临到门口,即便被刀顶著腰子,也要喊有诈。如此,宋军没能杀进元营。 但阿术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因为石抹库刺和阿迭乌也同时率兵杀到,左右夹攻元营。偏偏济南城內火起,牵绊住了阿术不少精力,李庭和帖木儿不又引兵去镇定济南, 私下里阿术竟还摇不来人,以分宋军之势。 宋军骑兵三面夹攻,由於是在济南腹里,且阿术有段时间在城內吃喝赌,管理鬆懈了些。元营的柵栏壕沟,都未得到完全的布设,草设一营而已。 如今宋骑衝来,投火填土,各显神通。元军大营是三面有警,处处透风。若非阿术人在营內,至少巡营刁斗俱全,这元营吶,怕是登时就破咯。 没得法子,阿术只能派人去请拜降。拜降还有一万骑,歷年从征,颇为勇锐。 拜降呢? 容后再表。 石抹库刺和阿迭乌也,出身乞台刑徒,全蒙张巡拔擢,真起於围笼之中。比之草莽, 更是寒微。然则也正是因为如此,前进无怯懦,后退全是胆。攻城爭先登,野战爭先赴。 鼓声一起,浑身充劲。 如今得了张巡號令,要夺阿术首级,那便是一定要夺的。驱来骏马,负上长绳,套环拔柵,不避生死。 尤其是阿迭乌也,只著纸甲上衣,浑身轻便,亲自引弓突前。营內矢来,丝毫不避, 攘臂呼眾从进。女真人勇武盖世的年月早已过去,但在阿迭乌也身上还能瞧见二分。 匹马先撞,营门前警声大震。阿迭乌也只是冷麵抽箭。见一人,发一矢,连珠一般。 元军衝来守御,各个扑地,转瞬之间,营门大空。后队无不畏惧,有走有避。亦有大胆之辈,挺枪来战阿迭乌也。阿迭左右俱是亲將,食则同釜,寢则同被,见主有急,纷纷跳荡迎来。 连呼“杀虏!”,喝声直彻营门內外。数十骑下马强攻,后队亦引弓发矢,只是战。及至阿迭二十支箭射尽,后队马兵已驱马拔柵,夺得三口。 牵马上,轮转骨朵,阿选劈面抢打元军,马前青白笠帽登时猩红一片。没得半点迟疑,愈战愈勇的阿迭只是突营。营中元军其实也已起身,预备今日强袭宋营。只是未曾想到,宋军也是这般想法。 此时乃有元將,挺枪策马来战。马枪直刺阿迭,阿迭胆大心细,腰马合一,仰面躺倒避开一击。那元將刺空,不及懊恼,迎头撞上两员阿迭从骑。齐头铁交打而来,別说人了,便是马首也给你打得稀烂。 “虏將大,只得三百步!” 以阿迭乌也为旗头,数百宋军精骑杀入元营。旁的宋骑並非巡不进,而是照旧四处拔营,里外投火。大营內战场狭窄,即便可以投入三千骑,也奔走不开。不如只选数百骑,丛进丛退,百万军中取上將首级。 其余宋骑,奔走嘶叫,恐嚇元军,大造混乱,夺虏之气。同时也可吸引部分元军注意力,为阿选乌也攻营斩將创造时机。 遥望见阿迭乌也红旗距自己不过三百步,阿术当即喝令八百铁骑人马具装,隨同自己击破来袭宋军。当面之敌都无法击破,湟论什么击杀张巡,全珍宋军。 八百元军甲骑,闻令而动,三五成群。单说声气,便是强兵。金末能得忠孝军千骑, 大昌原战蒙古,克取全胜。此时的带元,自然有阿术所隶突骑,与海都勇战爭胜,不避水火。 马声嘶嘶,甫一驱动,地动山摇。单就一个“勇”字,便足夸讚。阿术年届五旬仍旧披甲上马,居於甲骑中心。招摇起白大,鼙鼓声同时击响,密如风至。直催战马,一当无前。 两军交撞,阿迭乌也便叫不好。这元军甲骑真乃强兵,阿术號为都元帅,隶下果有精锐。能隨阿迭杀入元营的,各个好手。这一衝,竟少下去数十人。马蹄四践,落马必无幸理。 点子扎手,但阿迭也非俗流,呼哨一声,人马拨成数队,只是回身射箭。甲骑虽强, 跨下马力却未必持久。迁延片刻,王旭和石抹库刺杀入元营之后,三面合击,纵是甲骑也得为我所破。 为將者,不爭一时之短长。 自然的,阿术也不爭一时之短长。驱散开阿迭乌也便喝令整军,他有八千骑人马,除了八百甲骑具装外,其余人马也非房弱。不过是遭了宋军先手而已,一侯组织完毕,立刻便能发动反击。 方才的鼓声既激励了甲骑,又振奋了元军。早就起身,预备前去击杀张巡的元军纷纷集合。阿术的白大蠢衝到哪里,哪里就有数百骑人马云集成列。很快元军就从三面受敌,丧失指挥的困境中脱出。阿术勇而有略,凭藉自己的突战,將一营元军拉回正轨。 爭分夺秒,石抹库刺此时也打破营门,鱼贯而入。作为张巡魔下有数的骑將,石抹库刺自然也想趁势斩杀阿术,以建奇功。等望见阿迭乌也所部分成小股,到处游斗,便知元军中有难缠对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如何智取? 收兵回营。 眼前的阿术,一面是济南城,城內火起,情况不明,实则算是受到了威胁。其他三面全是宋军,等於身陷重围。换做是其他军队,也得扑棱两下,试试看能否突围啊。 阿术何等样人?能不知道把骑兵带到旷野上,便是不胜,也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那少少让出一条道来,驱赶部分元军跑路,只要有元军跑路,那就是对元军士气的毁灭性打击。现在元军士气尚可,那既是因为阿术努力整军,也是因为营中元军清楚此时需要合力破围。 可现在围开了呢? 由於没办法和阿迭乌也立刻联繫上,石抹库刺索性直接派人去通知张巡,当然也派人试图和阿选乌也联繫上。大伙儿一道把元军士气削一削,总比直接死斗强。 不能直接让开,石抹库刺选择在遭遇元军反击的情况下,不慎为阿术军“击垮”所以往后徐徐撤退。 战场之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都是老行伍,脑子里总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嘛。至於能不能奏效,得看老天爷。 於是石抹库刺以己为锋,率领人马直衝阿术的白大蠢。元军自然纷纷来护,不出片刻,石抹库刺便被元军驱走。 他这一走,顺理成章,在元军大营內外,打通了一处小小的豁口。 是走是留?是进是退?问题全然摆在阿术的面前。 第657章 657.良辅决死未冲透 第657章 657.良辅决死未冲透 张巡本队四千余眾同舜山上猛衝而下的八千眾,对安西军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真到东西两面声闻,烟尘四下飞起的局面,便是步兵合围上来,也同样有震骇敌胆的效果。 骑兵出阵,溃散而回。步兵迎战,节节后退。安西军的兵士虽然只能望见自己左右方圆数十米的情况,但大多能够感受到己军正处於劣势。 毕竟宋军从列的“忠诚中某”、“侍卫马某”的红旗,是步步紧逼,越聚越多。每一面旗帜,都意味著有一个指挥的宋军,已经杀到了安西军的面前。可能是骑兵,可能是步兵,正在疯狂的挤压著安西军的方阵。 偏偏宋军不是四面合围,而是东西夹击。两边都在往石抹良辅的中军突进,很快的, 安西军就从()的状態,变成了()()的状態。 似这等状態,一个不好,中军为对手打破,那左右失联,剩下的便是追亡逐北。 原本还能够环列大阵,遮蔽己军的色目、回回、蒙古骑兵们,此时约有一半已经散乱不堪,失去斗志。有的在往济南城逃奔,有的在盲目的寻找自家的大队,还有的甚至反衝已军,试图避入安西军的方阵中。 乱了乱了,乱起来了。 位於安西军阵中的石抹良辅虽然內心已生惊慌,但仍旧没有丧失斗志。若他是个脆弱之辈,绝不可能从襄阳绞肉机內脱颖而出,也不可能率领二万眾自陕西京兆府一路驰来, 支援河南中州的战事。 在中国人的传统心理上,中原就是国家、社稷、王朝、政权的代名词。这块有文字记载以来,已发生过四百多次战爭的土地上,正在爆发规模空前的大决战。 能够不避艰险,数千里驰来山东,石抹良辅很清楚一句话“得中原者,得天下!”。 如若元军在山东、河南一带败了,那就有可能彻底失去中原政权。 必须死战! 眼前的局势,虽然处处危险,但有一点是確定的,那便是百万宋军的统师张巡,只率领四五千眾正在向自己猛攻而来。 身周只有数干人的张巡,那就是机会。 只要击破了张巡一部,甚至都不需要击杀张巡,至少今天这一仗,还能够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到时候驱败兵过黄河,一样可以席捲淮南,威凌江东。 你说什么阿术元帅为何还不驰援而来?什么济南城內火起,高呼张二节帅已进城?什么山东元军顾及私產,不肯出战? 那都是其他的事了,虽然都是顶顶大事,可石抹良辅完全来不及考虑这些。临战,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都得去掉,绝对不能够再有旁的念头,就是战。除此之外,別得一概俱无。 能被带元任命为所谓的四川、汉中招討使,石抹良辅自然是有一標精锐人马的。其祖上石抹也先虽说是匹马去投成吉思汗,可等打回辽东老家,就掌管了族中的部落人口。不比蒙古千户们各有千帐,乃至数千帐。石抹良辅的家业小点,传到他这,就大几百帐。 几百帐就是几百个基础战斗单位,虽然理论上是一帐出一名骑兵,但伴隨著蒙古入主中原,这些军民一体的部眾,也渐渐不堪战斗。 目下环绕在石抹良辅身边的约二百骑,就是石抹良辅最大的本钱。几百帐部眾里跟看他转战南北,一路干到招討使的本钱。 虽然不是人马具装的精锐甲骑,却也是弓马两便,能骑善射,抢起骨朵就能砸死人的悍勇老兵。 现在怎么办? 摇动中军大旗,喝令各队人马严守阵地,死战不退。留副將和亲信守住中军大,石抹良辅自己亲策战马,以二百精悍骑兵直突张巡的面门。只要能够逼退张巡,让张巡徐徐后撤,那原本一往无前的宋军,就会攻势受挫。 將是兵之胆,张巡更是宋军之胆。为什么张巡要令自己最亲厚的一门堂兄弟背负大旗,隨队突进?就是因为魔下只有四千人,打不了旷日持久的绞肉战,全爭一口气,贯阵破军,杀透元营。 杀透了就贏,杀不透?来之前赵孟说的“不妥”,就不妥在此处。 不妥之后,便只能退保舜山上的小寨,依靠土木工事,坚守二至三日。由叶李督率的后军大队人马赶到参战,以图改变战局。 石抹良辅要动,就得稍加部署。他的目的是打胜仗,不会把二万大军凭白丟下来,不管不顾,自己逃命。自然的,令旗摇动,人马分列,都被站於高车之上的张巡瞧得分明。 多少年从戎礪马,张巡对於元军的熟悉,完全不在忽必烈之下。才见得石抹良辅喝令诸队死守阵型,张巡便立刻意识到元军某一部分要放手一搏了。 虽然不確定是搏在哪一处,但这一搏是必然的。唯有在局部获得巨大胜利,牵动全场,才有可能改变这种处处被动挨打的局面。 也就是一念之间,张巡便通透了,这会儿战场上能搞出巨大胜利的,唯有自己而已。 好好好,衝著我来是吧。今儿谢拉不在,张巡也根本没在怕的。十个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直可笑傲上万心怀异志的大军。 况且咱现在有四千多手足兄弟,什么人马衝来,都冲不开张巡面前的人墙。 果不其然,对面元军营中一阵鼙鼓声,很快便分出一標人马来。远远望见,不过百数十骑,也可能再多些。气势谈不上多惊人,不过比之先前那些徵召来的色目、回回军户兵还是要强上一大截的。 张巡手一挥,並不召唤那些正在和安西军作战的指挥撤回。只是遍观层列在指挥车前后的忠诚军中营二指挥,八百步卒叠成阵势,如山一般。 我倒要瞧瞧,他石抹良辅怎么冲的动。 天底下確实没有冲不开的步兵方阵,同等训练水平、士气、军餉、人种,反正什么都同等,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步兵和骑兵,就是骑兵强,什么环境下都是骑兵强。谁叫骑兵能下马,步兵不能卸大腿呢。 只要骑兵捨得一换一,或者一换二,就是把步兵用铁水焊死在地面上,上半身血肉也会被骑兵冲开。就这么篤定,没什么好质疑的。 马怕?把宝贵的战马眼晴蒙上,当一次性用品,创死就创死。 人怕?前提条件就是步兵人不怕,骑兵人也不怕。骑兵怕了?那瞧见骑兵衝过来的步兵肯定更怕。 “不必竖盾。”张巡瞧见两名侍卫亲军举著大盾要上车,当即拦住。 就让这八百忠诚军中营的兵土,清楚的瞧见张巡就立在他们身周百米处,张巡与他们同在。只要他们不退,张巡就绝对不会退。 怕什么韃子的箭矢?这也怕那也怕,那应该躲在杭州的温柔乡里,抱著歌儿舞女醉生梦死。来北什么伐? 既然来了这战场,就没什么好怕的。这点胆量都没有,数十万官军,数千万百姓,如何把身家性命託付给张巡? 且不说他石抹良辅的骑弓有多远的射程,单单是叠架在张巡面前的忠诚军,就厚有数十米。安西军除非是紧贴著忠诚军的枪尖射箭,否则百米以上,基本隨缘。 百米以上,还精准无比的,各个都能上史书。比如带元自己的哲別,一箭射死了成吉思汗的黄嘴白马。又比如东汉末年的吕布,可以射中大约一百五十米开外的大戟小枝。 有这水平?还能够埋没在石抹良辅的魔下?早就在襄阳绞肉大战里边出头,不说成为怯薛吧,一个千户百户总能混上。 近了! 愈发近了! 石抹良辅这一標骑兵,俱不用弓矢,只是预备要盪开张巡面前的步兵。平举马枪,寒光凌冽,摄人心魄,单单是对打照面,就足够令一般的步兵胆寒了。 可惜他们撞上了张巡的忠诚军,二百元骑当然不会极限一换一,用一吨重的人马去撞宋军。凭藉高超的马术,摆著马枪,一路衝到宋军面前十余米,才拨转马头,朝两翼分去。如怒潮拍石岸,进发自如,骑兵分作水。 滚做大小水珠的元骑,衝出去数百米后又匯聚成两股骑兵,兜转圈子,重立於石抹良辅旗下,再冲第二个对合。 不杀二百个对合,叫什么好骑兵。 暗呼了一声真是好兵!石抹良辅紧握马韁,低头再冲第二个对合。用人马血肉直接撞阵自然可以,但尚未到那个时候。通过骑兵极其强大的压迫感,夺人的气势,不断地邀击到宋军阵前。 一次宋军能顶住这个心理压迫,两次宋军能顶住这个心理压迫,三次四次,乃至於五次十次呢? 越冲,这个心理上的压迫就越重。便是一等一的强军,在这样往復循环的衝锋压迫下,也会有人出现心理崩溃的情况。 人就是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就赌是宋军精神先挨不住,还是元军的马力耗竭。隨便哪一方不支,胜负便会快速分出,进而形成局部优势。 虽然张巡距离这二百元骑有百十米遥远,仍旧为他们冲贯而来的气势所影响。和先前那些游弋在宋军周围,只是大声怪叫呼喊,或者隨意射箭的军户骑兵不同。这些元骑,是真的“杀人机器”,见惯了生死,早就把命交了,唯知搏战。 心中默念坚定守住,张巡面上神采分毫不变,真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气相。 再是紧张的宋军见此,也不由得心中再生出一番胆气来。俺们张二节帅就在阵中,有他在,天底下还有甚么可怕? 不存在的! 此时后阵的宋军神臂弓手也迎了上来,虽然不过三百之数,但各个能张硬弩。任由元骑冲贯而来,压迫宋军,那是决然不可的。 既然你来冲我,那我就要射你。 第二阵再冲的元骑,直接遇上三百支弩箭。虽然因为高速的机动,没有造成巨大的杀伤。可箭来就是要收割性命的,到底有四五骑落马。 四五骑不多,石抹良辅能来几个四五骑? 本钱小,死五个就得大喘气。 等到第三阵再来,宋军的步阵仍旧是不动如山,坚实如岸。石抹良辅掌中的韁绳都快被他出水来,又被射倒了五六骑,这才多久啊?且不提这两冲的战死,单单是己方人心上的波动,就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容不得半分犹豫,石抹良辅当即下定决定,口中哨声大起。原本的邀击换成了撞击, 用血肉之躯去撞宋军的军阵。马前步兵,只要阵形被破,那便处处都是破绽。 肩並肩依靠,能够给人提供莫大的勇气。背对背团聚,能够叫人横生十分的豪胆。四下无援,形同孤立,则必生慌乱。 闻得哨声,十余骑元骑顿时加速,超出石抹良辅等大队至少数十米。人马垂首,只是加速,剩下的全都交给天老爷来判定。 十余骑猛贯入阵,摧枯拉朽,登时凿穿三排宋军。连宋军拄地的长牌,都碎裂开来, 破的满地皆红。当然,元军人与马,也砸落在地,在人,在牌,有的完整,有的大块。 “斩张巡首级者,拔入宿卫,赏五千万!” 左右包夹石抹良辅的亲兵大声呼喝,率领元骑杀入阵中。宋军阵营虽破二三口,但斗志分毫不灭,大枪挺起攒刺,尾隨而来的十余元骑,泰半捅穿。巨力回传,宋军枪手各个双臂骨折,滚倒在地。 再冲,衝到张巡面前了,只有区区几十步而已, 石抹良辅只觉浑身是胆,挺起马枪,就对著高踞指挥车上的张巡。他的眼中別无他物,唯有张巡首级尔。 层列宋军如何肯应,有枪挺枪,有斧挥斧。说时迟,那时快,二柄长枪先后刺到。石抹良辅架开左枪,盪走右枪,面前不足三十步便是张二。 未及他舞枪迎来,侍立於指挥车前的炮手军,点燃左右数杆大號炮,数百枚铁弹泼面打去。石抹良辅及侧近从骑,周身打烂蜂巢,立时死透。人马户体,復又前冲十余步,几乎是在张巡面前停下。 面上也中了三弹的石抹良辅,瞪著独眼,跪於车前,以一种无可描述的眼神,死死盯看张巡。片刻之后,生机消散。 第658章 658.铁人铁马铁浮图 第658章 658.铁人铁马铁浮图 居於高车之上,张巡望著自马上跌落而下,跪倒在面前的石抹良辅。其胸腹部的创口,仍旧在汨泊淌血,甚至冒出些硝烟的火气。 也是一条好汉! 还別说,隨同石抹良辅一道冲阵的百数十骑,瞧见石抹良辅中弹而死,第一反应不是翻身逃跑。而是不惧生死的冲將上来,试图抢夺石抹良辅的户体。 这些骑兵和石抹良辅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石抹良辅以士养之,他们必用命报答。即便石抹良辅死了,也要把他的遗体抢回去,入土为安。 很可惜,张巡何止五支號炮呢?前五支打死了衝来的石抹良辅,后五支已经点上了药线。那些骑兵尚未冲及,又是数百枚铁珠爆射出去。水泼似得射来,登时又打杀了十余骑。 张巡靠得是那么近,石抹良辅的遗体也靠得那么近,但冲不过去就是冲不过去。不是这些骑兵不卖力,是真的没办法啊。 拱卫在张巡身侧的一名马兵,瞧见张巡冲自己点头,便驱动下战马,夹起石抹良辅的遗体。反衝到元骑面前,高呼还予汝家万户遗骸。 已经有些恍神的元骑先是一住,很快分出二骑,一打量鎧甲便知是石抹良辅。也不言语,只是双骑交接过遗体,便飞也似的向后退去。顶多跑了二三十步,这些骑兵便大声喙哭起来,哭声极惨极烈,几乎是声嘶力竭。 失了將主,如何不哭呢? 若是张巡战死了,忠诚军和侍卫亲军马兵怕是要以手抓面,直接哭死过去。真心换真心,便是如此。 百数十骑退回元军方阵,已经是勉力支撑的阵型顿时出现鬆动。张巡当即鸣金,没必要打下去了,与其击破石抹良辅这一军,让溃兵跑的到处都是,阻碍张巡和刘师能诸將会攻阿术。 不如就放他们走脱,隨便走去哪儿,哪怕明天又过来和张巡作对也没事。今天张巡放过他们了,宋军的主要目標不是他们。 击破了阿术这个都元帅,才能够打掉元军的指挥中枢。爭一时的短长,那就是只会算小帐,不会算胜负成败的大帐。 明天又要面对二万安西军?今天打贏了才有明天,今天打不掉阿术的中军,都没有明天的事。 对过的郭积万和姜彬正在进战,猛然听到张巡这边金声大鸣。虽然不解,但张巡的威望既隆,恩义又重,金鼓声就是天大的令。有令就要遵,不遵中军將令,便是节度使也要斩。 於是郭积万、姜彬、刘师能纷纷脱离和安西军的接触。安西军临时统带部队的副將, 显然也发觉了张巡的用意,营中旗帜大动,步兵在前,马兵在后,头也不回的往北面大清河奔去。渡过大清河,完全不准备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回陕西老家。 张巡和舜山宋军顺利会师,人马逾万,片刻犹豫都没有,只是进战阿术。 战过半场,还是要问拜降呢?拜降在哪里?元军战不利,拥眾逾万的拜降去哪儿了? 作为带元的股东,父亲阿刺罕可是曹南忠宣王,拜降自然不可能跑路。况且他们家的份地还在山东东平呢,这要是跑了,富贵根基就没了。 就像张巡要保常州一样,不论是降元保,还是扶宋保,横竖常州得是张巡的,世代受张巡家的盘剥所以拜降呢?撞上姜才了唄。 走莒州的张世杰到底步兵多,儘管接到了张巡的將令,却还没有赶到战场。倒是姜才,不仅一人双马三马,还有迁移到宋州商丘的船只辅助。接到张巡的將令之后,只命方兴统二千生券勇敢兵留守,配上一万五千屯田守城军足矣。 姜才自己率领五千骑兵,五千步兵,以及五千名辅助厢军,有船乘船,有马骑马,倍道赶来参加济南的会战。 当张巡和阿术互相都试图袭杀对方,已经开片之际,姜才也终於赶到了战场。眼瞅著济南有烟火,舜山有鼓声,人马交错杂,四面战纷纷,姜才情知自己未必能够找到张巡中军的所在,並接受张巡的將令。 那最好的选择就是击破当面所见之敌,只管杀敌就完了,杀得足够多,总归能够见到张巡的。 然后姜才便撞上了拜降,拜降前夜得到的將令是在阿术袭杀张巡之后,前往舜山,攻打舜山小寨附近的八千宋军。所以拜降一早便出发,只等张巡被杀,宋军大乱之后,肆意的屠杀宋军,享受战爭的乐趣。 前锋骑兵还在想著如何掠取宋军的甲仗器械呢,从大清河河堤以及荒滩內,便跃出了有如杀神一般的姜才。 单论骑战,姜才在带宋的汉人內,那就是第一流的。不算阿迭乌也、喜住这种老女真或者老蒙古,他们毕竟从小浸染,与牛马共同生活的。 未及元军反应,便是马弓数百支箭乱射而来,登时搅动了元军前队的马兵。满心都是劫掠的元骑骤然遇袭,不可避免的有所慌乱和动摇。幸而拜降也是一员老將,接到遇袭急报之后,当机立断。 不要怕,迎上去,带宋能有几个骑兵? 先用骑兵兜住宋军,不要考虑什么杀伤,把人兜住,此之谓控制战场。只要把宋军都兜住,就能够在元军预设的场地內,进行战斗,胜利的必然是元军。 拜降有万骑,玩得极限一点,便是十万步兵都有可能被他兜住,进而在拉扯转移中, 被骑兵发现破绽而击破。 张巡自己带了数千骑而来,舜山上还有千骑。其他诸路宋军不可能一点骑兵不带,那连哨探都难做啊。所以拜降估算,眼前的宋军顶多一二千骑,要不为啥一开始只有数百支箭袭击元军? 很可惜,他料错了。一开始只有几百支箭,那是因为跟著姜才杀来的,只有数百骑。 后边大队正在渡河,全渡过来就是五千骑。 兜上去的元骑,撞上了拍马赶来的宋骑,双方登时展开了大规模的缠斗。或者说是一丛一丛骑兵团的衝锋与反衝锋,交撞、射击、撕扯,宋军要打出更大的战斗面,而元军则试图压缩战斗宽度,將宋军赶回大清河。 正在河上的宋军纲船,跳跃出许多屯田守城军,也就是为姜才所部撑船的厢军。望见两军爭驰,抢夺战场,立刻掏出弓弩来,对著兜围而来的元军乱射。 以步制骑,一要仗阵营坚厚,二要仗弓弩犀利。 和绝大多数步兵一样,绝大多数骑兵並没有透阵的勇气或能力,能够用远程来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会选择远程。 即便到了拿破崙战爭时期,有革命的意志加持,以及拿破崙的巨大威望影响,仍旧存在大量的法军骑兵和俄军骑兵碰上,双方隔著一段距离互相讥讽痛骂,但就是不衝锋的画面。 你不能指望两年前还拿著草叉的法国农民,能够突然拥有无穷的勇气,挥舞著马刀去冲敌阵。同理,也不能指望拜降魔下的蒙古军户,能够各个都挺著长枪,以大无畏的勇气,以肉身去冲宋军。 其结果就是骑弓的射程既近,强度也弱。撞上宋军的神臂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数百支弩箭飞来,转瞬之间便带走了数十骑元军。再来数百支弩箭,姜才的面前都为之一空咯。 空档出现,姜才完全不惧怕自己身后还有可能射来的弩箭,策马疾驱,作为箭头为全军挣开道路。宋军上岸的越多,贏面就越大。 诸军见姜才如此勇悍,胆气倍生,纷纷策马追隨。打得前来搏战的元骑是抵挡不住接连后撤。到这一步,拜降才清楚的望见,来人居然是姜才。 当年在常州战场上,是打过照面的。姜才追隨文天祥,奋死力来救常州,於横林镇同元军大小数百战,由旦至暮,由夜转明。不仅同阿刺罕血战几回,拜降也是多有交锋。 情知这姜才乃是百折不挠的性子,拜降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毫不犹豫的就带领自己身侧的千骑精兵,直迎姜才而去。打掉姜才的锐气,才有可能打掉眼前的宋军。让姜才一直左右格杀,那元军的阵势只会持续动摇。 抬望眼,阵中姜才浑身浴血。再过几年就要五十岁的姜才,或许是最后一次亲临大战,以先锋骑將的身份,为张巡衝锋陷阵。 这一口心气催得他双手舞动如光,左右钢刀割如刘草,所过之处,人马俱倒。浑染鲜血之下,姜才好似杀神一般,骇人心胆。 只不过骇得是元军的胆,振得是宋军的心。 “並肩上!並肩上!”姜才左右亲將挥动红旗,攘臂大呼。 人马云集,涌动而前,纷纷追隨姜才向元军杀去。刀枪卷裹战意,人马奋发精神,摆开墙来,如同泰山,倾轧而去。 拍马到阵,拜降瞧见得神气干云,几乎无可阻挡的姜才並从骑,復又咽了一口唾沫。 今儿这仗怕是难打咯。 当年在逆境,姜才尚可冲他二百个对合。现在宋军可颇有人马,姜才不把元军阵势杀穿,绝不会罢休啊。 “隨我冲!隨我冲!”拜降亲隨从骑,猛击鼙鼓,与拜降丛进丛退。 二將都望见对面人马,情知战火正炽,分毫不能退,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刀一枪把生路砍出来,才叫真。 再说张巡处,快马加鞭赶到阿术营外,竟然瞧见了绝未预料到的一幕。石抹库刺和阿迭乌也已经退出阿术大营,而阿术也稍稍后撤,背倚济南城,结成阵势。 怎么回事? 石抹库刺、阿迭乌也,再算上王旭的三四百骑,六千多骑趁著元军尚未发现之际,强袭元营。不仅没有把营地打破,还叫元军全须全尾的退出迎来,倚著城壁,反成优势? 正临大战,张巡当然不可能说把几名大將都叫来骂一通。只是遥观面前阿术数千骑人马,日悬中天,张巡稍有背光,瞧得不甚分明。 阿术正在疾邀城內的帖木儿不和李庭出城来助,拜降叫不过来,只能叫这俩山东地头蛇咯。城內的烟火併未熄灭,但混乱似乎止住了。到底白莲教徒只有二三百人,一旦遭遇元军主力,很快就会被击破。 不被击破的,也只能潜身缩首,找个阴暗角落藏起来,可不敢再攻烧官府民舍,到处造谣生事咯。 望见张巡大队赶来,阿术就知道石抹良辅一军怕是不成了。他还没想到,石抹良辅拼尽了全力想要挽救战局,结果把命都送掉。心中犹自骂了句不中用的东西,有杀张巡的胆,没有杀张巡的本事。 双方互相观瞧的短暂时刻,阿迭乌也等人的信使也衝到了张巡面前。告知张巡,阿术有数百名人马具装的甲骑精锐。衝突起来,一往无前,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够挡住那些甲骑。 宋军固然也有甲骑,但是马力不如骑著辽东或河西大马的阿术甲骑强。且气势上也逊色於阿术的甲骑,更別说数量上还差一截。 请张巡千方不要冒险,这会儿阿术倚靠城壁,后背安全无虞。正面去攻击他,那必然遭了申骑的猛贯突入。 任是铁打的汉子,碰上那些具装甲骑,也是个完蛋。 大约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说得就是这一类的具装甲土。可能是步兵,可能是骑兵,也可能是骑马步兵。重点是装备和气势上,都堪称精锐。 “节帅,那韃子甲骑厉害,弩矢不能入。”来报的亲將,极言阿术甲骑的难缠。 “知道了。”张巡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观。 完顏挞懒有这样的兵,完顏宗弼也有这样的兵,双层重甲,人马具装,浑身怕是只有个眼珠子是露在外边的,连手掌都裹著锁甲或者厚布。比之前朝的铁浮图,绝对不多让。 如何破? 便是用大號炮抵近射击,也未必能够洞穿两层柳叶扎甲,以及贴里的丝绸內衬。打死马是个办法,可也得靠近了才能打。先前出阵的诸军,多少已经有些畏惧,怕是不敢接近吶。 第659章 659.用兵如泥拋上桌 第659章 659.用兵如泥拋上桌 时近正午,如果再不能击破阿术,打掉元军的指挥中枢。济南城內的元军大概率会出来,派去济南南部,打击山东王道士起义军的元军,也极有可能会赶回来。 不提姜才,张巡这边能確定的主力援军,也就是叶李督率的南宋中军人马,至少要两天,大概率要三天,才能够完整赶到济南战场。 元军仍旧是优势兵力,且多骑兵。张巡可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尤其得知阿术魔下数百“铁浮图”,冲贯全军,人马无当之后。试图在今日就击破阿术军,为宋军爭取战术上更宽裕时间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莫要急,莫要急,一急就容易出错, 心中再三警告了自己之后,张巡继续观察阿术的阵势。石抹库刺和阿迭乌也等队,也匯聚到了张巡的左右两翼。阿术背倚济南城墙,没有什么抄后的可能性。即便夺取了济南,从城內抄出,怕不是也得一个时辰,黄菜都凉咯。 等等! 张巡猛地一拍高车的栏杆,不能著急,但也不能够巡犹豫啊。阿迭乌也说阿术的甲骑具装厉害非凡,张巡又没有见过。 他们是骑兵单独对骑兵,而且还陷在战场狭窄的营地內,所以斗败了。张巡现在在城下平野上,还有步兵强弩,甚至是號炮配合。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阿术的甲骑到底有多厉害? 再者厉害是一方面,数量也是一方面啊。按照奏报,阿术也就几百甲骑。现在张巡有几乎二万人,怕什么? 不信他几百甲骑,能够衝垮我二万人。 中军令旗一挥,郭积万所部先分二千大枪手出阵。再选五百神臂弓手,以作配合。至於张巡所隶属的那些勇敢效用士,也就是持开山大斧,或者持鉤镰铁枪的精兵,暂时先不动。这种猛士张巡也没多少,得在紧要关头用。 能披几十斤的鎧甲作战,已经是精兵了。能够使用特异化的重武器,还直面骑兵衝锋,那就更是精兵中的精兵。 先前郭积万攻石抹良辅,还没用上十分力呢,张巡就鸣金收兵了。现在再度临战,他是跃跃欲试,根本没有半点推辞。 点上两个配合他进战的神臂弓手指挥,郭积万命军中鼓吏擂响战鼓,他亲自下马,也持大枪,同诸军士卒肩並肩去迎击所谓的甲骑具装。 金国的铁浮图?那只在故事里听著过。今儿倒是要从韃子的身上,瞧瞧当年岳飞岳爷爷横斩的虏骑到底什么模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虽说是试探,但试探也须尽力尽心。张巡的指挥车前驱,几乎行进到了宋军阵营的最前侧,仅仅只在郭积方所部的身后。 好了,让我瞧瞧吧,阿术。 当年在当涂铜並冶,那个亲自摇旗,率领二千甲士直突宋军大阵的阿术,是否还和当年一般无二。 遥望见宋军居然以步军出阵,阿术多少有些不解。因为以步制骑,属於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要制骑兵,肯定是骑兵最优。毕竟骑兵可战可走,步兵只能吃马屁。 其实这也是张巡观察战场之后的决定,阿术八千骑如果放在河南大平原上,那就是如鱼得水,要战便战,要走便走。可现在阿术把骑兵摆在济南城下,固然后背十分稳妥,根本无懈可击,但其战爭的主动权就稍稍失去了。 这大约和阿术最近几年,一直在打防守反击,凭坚城,靠险要,以控厄海都、乃顏联军的战斗有关。多少沾点思维定式了,一时间没有调整过来。 海都几乎是全骑部队,连从忽必烈手里俘虏的炮手军,都全部配上了骤马,以快速的隨队进战。这也是海都能够屡破燕山防线,攻克河北城镇的原因。他既有大规模的骑兵队伍,又有攻坚能力。阿术为了应付海都,不得不打防守反击。 面对张巡,也这么打,多少有些失策。 不过阿术就是阿术,他很清楚自己的具装甲骑那是杀手。先前营门被冲,拿出来救场无可厚非。如今他背倚城壁,有所倚恃,就不需要立刻用上甲骑了。 先让一般的骑兵上,他也想瞧瞧十年过去了,张巡如今是什么成色?当年的勇气和胆略,如今是增添,还是减少。 既然宋军这一波上来的是步兵,阿术只是不急,令旗翻飞,分出千骑来,先探探张巡的成色。前队持弓乱射,后队刀枪邀击,邀而不击,瞧瞧能不能动盪宋军的阵势。 虽然大概率动盪不了,可仰仗骑多,疲惫宋军也是一个招数。郭积万的大枪手们林立枪阵,那也是需要精力的。戚继光戚大帅可是专门在南军之中练“站功”的,这玩意儿不仅需要气力,还需要服从和专注。 步阵稳稳近前,元骑如浪击来,只是聚而復散,散而重聚。郭积万捉不到元军骑兵, 元军骑兵也没办法恐嚇住宋军。如果有上帝视角,就会在高空处瞧见两军前进后退,像是两簇新浪,斗而不缠,始终难分。 也难怪野外集团作战,又被叫做浪战了。两军確实是像波浪一般进退,都试图把对面拍死,可就是盖不住对面的那一浪。 冲盪不开是吧,阿术隨即从队中分出一標人马。若是有宋军的军校在此,就能发现这元军所持之物,宋军亦有。 碗口! 科技点到这一步了,元军也有能工巧匠献上了青铜碗口。在建立燕山防线,对抗海都的战斗中,碗口虽然谈不上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可单论惊骇马匹,以及震镊敌军军心的话,碗口的效果还是可以的。 当年拜降的爹阿刺罕是怎么死的?就是被加大加粗的大號炮连开了两枪,几十枚铁珠弹丸泼面打来,活活打死的啊。 元军见识过火器,也有火器,张巡能製造早期长管身的青铜火炮,元军自然也摸索出了碗口。歷史上再过两年,元军都得按千按万的数目,大规模製造咯。 作为一种堪称轻便,移动极其灵活,还能够在相当距离內打出一定杀伤的武器,碗口的出现和广泛使用,也算是生逢其时。 於是这一轮元骑就不用弓弩袭击骚扰了,只是利用高速机动的优势,儘可能的从宋军阵中骗出弩矢来。刚刚这几轮衝锋,已经让元骑清楚出战宋军中弩手的数量以及射程。现在就是凭艺高人胆大,在有效射程內,去骗一轮弩矢。 等弩矢射出,隨后就是二十门碗口被快速推到了宋军阵前。药包和铁珠齐齐装填完毕,点火施放。震耳欲聋的炮响之后,宋军属实是倒下去几十人人。 即便大枪手们都披了甲,可碗口打铁珠,一打一大片,主打一个络绎不绝砸过来。 能中多少,全都隨缘。 作为早期火器,碗口在百十米內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如果连这点射程都没有,就不会產生“文见日月经,火枪战弓兵”的爭论咯。 “子果然也有炮了。” 张巡听看碗口响,下意识了握了握高车的栏杆,但很快又释然。 “若非离得近了,也就听个响。”刘师能这会儿就在张巡的身边,他似乎更青睞神臂弓,而非早期火器。 “方才號炮还是好使的。”张巡能理解,只是望向郭积万阵前。 元军的碗口打了一轮,不提哑火的。前前后后估摸著也打到了二三十个宋军。死没死不好说,人確实倒了。至於说影响整个宋军枪阵,甚至使得宋军溃退,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临安城御前演武,那炮就打个没完。前段时间张巡攻徐州,那更是用青铜炮削平了徐州南城上几乎所有的城箭擼。 宋军对火器並不陌生,自然也预想过会被火器射击。眼前郭积万的前阵在经歷了碗口的射击后,夷然不惧,伤者各个有人拖著送到后方,缺口亦有人补齐。配属给郭积万的神臂弓手此时均已装填完毕,数百支弩矢还射回去,当场还射死了几个元军的炮手。 “未时了。” 双方这般拉扯,不分胜负,时间渐渐来到下午一点左右。张巡和阿术都瞧了瞧天色, 情知不能再等下去了。 阿术派出去他的具装甲骑,张巡派出了勇敢效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心有灵犀, 可叫做不约而同。 至於二人所期待的援军,各有各的原因,均尚未参战。帖木儿不和李庭在灭济南府库的大火,张世杰?张世杰走到哪儿了,没人知道。 姜才和拜降的战斗还在持续,双方沿著大清河展开,渐成缠斗之势。拜降骑多,姜才人眾,各凭本事廝杀。 八百具装甲骑出动了,地动山摇,气势惊人。 和张巡心中所料想的状態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强一些。要说效果嘛,確实令人咋舌。 对著安西军一阵猛戳,刺的安西军人马惶惶的郭积万,险些就被这些甲骑用枪给挑了。 对!当年阿术身边就有这样一標精悍的骑兵,甚至可以用大枪枪挑宋军兵勇,藉助马势,摆砸宋军。 如今再看,一如往昔。元军连年同海都搏战,这班人马到底还是保持著高强度的军事生活,战斗力维持的极好。 再者这班甲骑也不直衝枪林,仍旧是弓骑等正面骚扰邀击,申骑走侧翼。侧翼虽然有神臂弓手和少量刀牌,到底比直衝大枪手的丛丛钢铁枪尖来的强。 有人落马有人死,郭积万前阵的阵势溃得半点迟疑都没有。两翼一失,若是有时间, 还可以转换成圆阵,蝟集成团,变成个无从下口的王八壳。可惜阿术全是马兵,根本不给郭积万时间调整,那只能向后跑,寻求张巡中军的保护了。 中军露出通道来,收容溃走的宋枪手们。元甲骑们则稍稍调整,並不追杀,而是始终维持自己成团成群,合力能冲毁一切的姿態。绝不使甲骑落单或者失散,合拢在一块,才能够发挥出他们撼山的气力。 宋军阵中的勇敢效用士纷纷起身,缓步阵列到张巡面前。甲骑大概率也会衝垮他们的阵型,但只要鉤镰枪斩断马腿,开山斧劈断铁甲,那就值得。 不需要张巡再临阵允诺什么,死了的家属不仅有烧埋银子,还能得陷阵重赏。大富大贵不可能,小康之家没问题。若是活著回来,斩得了甲骑的首级,要官升官,要钱给钱, 张巡恩赏,固不逾时。 前头郭积万的正面窄,可以冲侧翼。这会儿张巡的步阵面宽,两翼还有不少骑兵,便只能硬冲了。好在枪手们此时才败,眼前的都是刀牌弓弩,並非大枪。 短短几个呼吸,张巡就清楚的从战场上捕捉到了各种交撞、碎裂、坠地、低吼,乃至於哀豪的声响。元军甲骑分成三垛,第一垛並未完全撕开勇敢效用,双方各有损伤。第二垛紧隨而来,不少矮身去鉤马腿的宋军便被高速撞来的甲骑带走。 等第三垛冲至,眼前的铁墙已经有些支离破碎。当然前两垛的甲骑也没好到哪里,重砸在地的,人马分裂的,不一而足。 爱兵如子,用兵如泥。 阿术和张巡厚恩厚赏养兵,到了决战时刻,毫不心疼的將这些百战精锐丟掷到赌桌上,没有片刻的犹豫。兑子只在转瞬之间,真容不得半点思索。 元军从骑纷至沓来,意图借赖著甲骑的威光,一举盪入宋阵。可迎接他们的,唯有神臂弓的如雨弩矢。 成败胜负的天平还在疯狂的摇摆,阿术在盯著最后一垛甲骑。只要这一垛甲骑撕开张巡面前的军阵,宋军必然气沮,到时候元骑一股涌入,可得全胜。即便不胜,也能够將张巡迫走。大不了明日再战。 张巡在盯著已经稀落的勇敢士,即便顶不住,只要能够一换一,全力杀伤甲骑,只剩下百十骑的甲骑,就无法对上万人的宋军大阵造成威胁。 失去了这最后一招鲜的阿术,必然回天乏术。到时宋军倾轧而上,阿术唯有匹马遁逃的份儿。 “如何!”二人几乎是嘶吼著问出。 第660章 660.鎩羽入城万事休 第660章 660.鎩羽入城万事休 碗口銃和號炮的硝烟,群马踩踏的飞尘,令战场模糊。但这些障碍在张巡和阿术的眼中,似乎都是不存在的。二人极目远眺,死死盯著战场的中心,捕捉每一帧画面。 任何一粒尘埃,都逃不过二人的灼灼目光。 胜利,太渴望胜利了。不论是阿术,还是张巡,都需要这场胜利。阿术需要劫夺张巡的百万银绢,和囤积满物资军需的淮南。还需要令南朝降服,递交岁幣,给带元输血。 张巡自不必说,胜了应有尽有。败了?败了回到临安,即便是以张巡的势力,仍旧不免会出现动盪和不安。 如何! 烟尘散开,廝杀声仿佛夏然而止。三垛具装甲骑七零八碎,宋军前阵却有数段人马尚存。 具装甲骑倒卸一地,宋军勇敢更是血涂满地。可甲骑已经没有了成团成群,再次发动突击的可能,而宋军收拾残兵,仍可依靠坚阵徐徐进展。 “胜了!”这是张巡。 “败了!”这是阿术。 旁的不说,阿术很清楚,如果再没有生力军投入到眼前的战场上来,仅凭他这几千骑,已经奈何不得张巡分毫了。张巡二万眾对他彻底形成了优势,掌握了胜机。 明明元军兵力更多,实力更强,为什么就走到了眼前这一步呢?哪里出了错误?阿术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他立刻留下二千余骑,就地纠缠宋军,剩下的人马全部设法退入济南城。城內的骚乱基本平息,依靠济南坚城,他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不就是打防守反击嘛,这几年阿术在燕山一带常打这样的仗。济南城內有帖木儿不和李庭的小二万人马,加上他的数千骑,比之当年张巡在常州时的正规军兵力还强几分。 瞧见他要跑,张巡自然是急切想追。来打阿术,就是为了打掉元军的指挥中枢和有生力量。要不打什么啊? 纵阿术进城那无异於是“自杀”,济南在先前李瑄之乱的时候,遭受过元军的猛烈攻击。城防工事遭到了相当的削除,可有一堵五六米高的墙在这,那就难打。蚁附攻城下下策,杀敌一人,宋军真有可能折十人进去。 虽然张巡號称北伐雄师百万,人数確实是有这么多的,但得把屯田守城军的家属都算上,才有这个数量。实际上就是十几万野战军加二十万屯田军罢了。打济南不是不行,但最好还是打野战,歼灭元军的有生力量。 先前因为阿术的具装甲骑还有些怯意的宋军骑兵,见到张巡中军夺胜,士气重振,立刻抖擞起精神,前出截击元军。其余宋军步兵,也纷纷前驱。 济南城的城门洞,和全国所有的城池都一样,最宽的那洞,也就只容三骑並行。还得是那种在门外非常精准的排好队伍,才有可能並行进入。以撤军的情形来看,能容两骑併入,就算是很好了。 且不论阿术的八千骑,还有双马的另外八九千匹马呢? 本来蒙古草原上的马场就丟给了海都,辽东的马场又被乃顏掠夺。带元现在只能靠河西走廊一带的马场补充优良战马,八九千匹马可不能丟给张巡。 所以即便阿术想要撤入济南城內,也根本快不了。此时阿术走的的济南南面的歷山门,靠近舜山嘛。济南一城山色半城湖,北面是水门,用来排城內泉水的。南面的城门通大路,东西两面的门,城门洞子更小更窄。 而且济南的西门还有一个典故吶,当然如今是还没有发生。得再过一百年,朱棣攻打济南的西门,守城的是铁鉉。因为西门狭窄,还有瓮城,朱棣中了铁鉉请君入瓮的计策, 差点把命都丟在了西门。 如此狭窄的入城通道,就算是阿术分兵跑过去,恐怕也未必能够跑进去几个人哦。 说时迟那时快,宋军的骑兵左右驰出,先把阿术留下断后的二千骑给缠住。张巡带来了六千骑,还有姜彬的一千骑,虽然先前攻阿术军营大寨的时候损失了数百骑,现在尚有六千余。打破殿后的元军二千骑,並非什么难事。 不论是宋军还是元军,就广泛意义上的轻骑兵肯定最多。北宋那会儿骑兵就是七分习弓弩,三分习枪棒。蒙古人打天下,虽然有人马披甲的怯薛军,也有各种精锐的重骑兵。 但不可否认的,採用轻骑兵战术和装备的骑兵更多。 现在自然也是如此,阿术干了这么多年,就存下了八百铁浮图。三垛齐冲,没有衝垮宋军先阵的勇敢效用土,整个军队的精气神顿时就垮下来了。留下断后的骑兵,大多都是只披轻甲的弓骑,或者是直接从阿术魔下部眾挑来的军户。 让他们做哨探,做游击,做袭扰,都是非常好用的轻骑兵。可留下来断后?到底还是差那么一点意思的。 应付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刺的骑兵,尚可兜转牵制。真等大枪手刺来,神臂弓手射来, 该躲还是一样躲。可殿后怎么躲?殿后是要把道路拦住,为友军爭取撤退时间的。 一躲不就坏菜了嘛,宋军如浪似的穿过殿后的元军,很快就同正在退入城內的阿术本队纠缠到一起。 当面锣,对面鼓的和张巡硬碰硬,这些骑兵还未必会直接跑路。可这会儿已经有人退入了济南城,而且军令是撤退,背后又出现大股追击而来的宋军,换做是谁都会慌。 不怪阿术指挥不精,只是人类本性如此。 乱了乱了,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也有聪明的元军,分作小队,往东西两侧的城门跑。 不那么聪明的,就只能死命往南门挤咯。 后世大中院校里边搞消防演习,当然不会真放火,或者就用个铁皮桶点堆火。组织人往教学楼外跑,即便是没有火情,最后还有发生踩踏的例子。 人一乱起来,那是真没救。 “呼———”张巡长出了一口气,瞧见元军乱了起来,原本紧绷到极点的肌肉,渐渐地鬆弛了下来。 虽然未必能够擒住阿术,但至少把阿术的中军给打掉了。史书上那么多“仅以身免”,“单骑走免”之类的记录,说得就是这种情况。 打掉了主帅身边的指挥中枢,夺取了用来指挥大军的金鼓旗帜,又將大量熟练的亲兵传令兵消灭。短时间內,即便再是天纵英姿的主帅,也无法控制和指挥军队。 诸位应当还记得,张巡在出发之前,令谢光孙、李让和王安节,各自送几十一百名亲兵到军中来。主要就是为了方便传令。 作为亲兵,这些人都是诸將们的熟人,省去了所有检验、分析之类的过程,直接传递张巡的军令即可。 换个不认识的人,即便持宋军的旗,有宋军的兵牌,甚至可能知道宋军的口令,但还是需要查验。 保不齐是元军派出侦骑,半路截杀了带宋的信使,然后偽装的呢?战场上这种事发生的不少,双方都很喜欢用。 成本低,成功的效益极高。 眼下张巡就是把阿术身边最熟练的鼓吏旗手给剿杀了,又將诸將派在他身边的亲兵传令兵也杀了,阿术本事再大,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亲自去摇动令旗,传达军令。想要重建指挥中枢,再快再快,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有十天半个月,叶李、姜才和张世杰等人,都已经杀到了济南。宋军胜势,元军败势,无可避免。 即便城內还有帖木儿不和李庭的人马,到底少数,还眾心惶惶。到时候张巡围点打援,先败可能赶来支援的元军。比如被张巡打跑的安西军,毕竟张巡又不知道安西军渡河是找个地方整顿,还是转进什么的。 援军被削弱之后,济南城內的粮食估摸著也就吃完了。也是托毛之奇和他那些白莲教徒的福,让张巡知道了济南城內的军粮,顶多够吃两个月。要不是粮食珍贵,不至於三日派一次粮。 眼下元军的数量减少了一多半,算宽裕点,济南的粮食能吃五个月。现在是五月份, 五个月后是十月,黄河还没彻底冻上,至少徐州以下还是可行的。那张巡的后勤就能够支撑得住,不论缺啥都能够从后方调运上来。 城內粮尽,要么吃人,要么投降,就这两条路。 吃人的事,元军未必做不出。后来带明的祖大寿守卫大凌河城,不就是先吃粮食后吃马,等骤马粮食都吃完了,就吃两万名筑城的民夫。最后民夫也吃完了,於是才向黄台吉投降。 唐朝那个张巡,肯定最后也吃了老弱妇孺。要不然没办法在睢阳守那么久的,城中原有的粮食很多都外调了。这事没必要替他讳言,一码归一码的。 假如张巡守常州守到粮尽,也有可能会吃死者户体。一本歷史书,页页都写著吃人嘛。 正想著呢,张巡文听到了炮响。不是宋军的炮响,而是济南城头上元军的炮响。宋军已经追到了城下,为了防止宋军趁势夺门,元军痛下杀手。 直接击发碗口,对著城下宋元两军混杂的地带就开炮。相比较於济南失守这样的“大灾难”,自家的炮打死几个元军,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至於阿术?他倒没有最先逃跑进城。真就是一代名將,进攻在前,撤退在后,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诸將的拥戴,获得偌大的名声。 只是现在进不去济南城,真叫糟糕。若是落在宋军的手里,那百分百就是个死。劝降也得分人啊,阿术是带元的真·股东,无论如何都不会投降。就是先前的汪良臣,自汪世显投靠蒙古以来,蒙古令老汪家在巩昌裂土封侯,也属於真·股东。 死就死,反正家族大,有的是后继者。倒是投降不太可能,除非张巡打下了巩昌。 於是张巡就瞧见济南城上居然缝下来一个装运砖石的大篮子,而且还不敢直接丟到地上,生怕被別的人给抢到。由两个亲兵抬著阿术,跃进篮子里,被人拉著吊进了城里。 等阿术进了城,才又丟下来好几个篮子,將阿术的亲兵近卫们给拉进城。果不其然, 附近的元军瞧见了,就上来爭抢。甚至动了刀子,元军砍元军。 “命人收拢韃子所遗战马。”张巡瞧见阿术进了城,最大的目標立刻转移。 比阿术只差一截的,肯定就是他魔下所拥有的马匹。许多元军这会儿舍了马,径直往城內挤去。至於那些备马乘马,更是失了管束,已经在城外跑开了。 南朝缺马,也缺善於骑战的勇士。现在打进了中原,那会骑马的勇士就好找了。淮北、山东一带,有得是私盐贩子。黄巢不就是山东菏泽曹县人嘛,他便是马术精湛的私盐贩子出身。不仅会骑马,还骑射两便吶。 是以阿术的这些马,那也是极为宝贵的军事资源,张巡不能轻易放过。要是有母马, 一律送去庐州的马场,继续操办扩大本地的马政。 “姜节帅已至!”张巡的令才下,车下的侍卫指著一標涌来的人马大呼。 “好啊,好好好。”姜才和拜降交战的声音张巡是听得到的,只不过不能够確定而已现在既然姜才能够引一標人马赶来,那至少说明他將拜降击溃,乃至於击败了。不论拜降是走马过河,退往河北。还是逃往东平封地,都是好事。 北逃的话,那就进不得济南城。济南城內的防御力量保持薄弱,便於张巡围城攻城。 往东平逃,那就更美了,因为叶李督率的大军,正从东平往济南赶呢。 撞上宋军大队人马,拜降才多少人?怕是立刻就得全军覆没。 城门得闭,阿术略略点名,只收得区区二千来骑进城。其中一半还失了马,只能当步兵弓手来使。剩下五千骑,一半被宋军歼灭,一半逃亡散失,想要再收拢进济南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谁都指望不了,济南在张巡的兵锋之下,摇摇欲坠,已成羽之相。 第661章 661.开封光復不值提 第661章 661.开封光復不值提 四门合闭,张巡裹卷前驱,算是围住了济南城。先是姜才率队赶到,后是张世杰赶到。张世杰之所以迟了,是因为他和镇压王道士起义的元军撞在了一处。 既然撞上了,不可能当做没看见。张世杰前往济南的主要军事目標就是同张巡歼灭元军有生力量,现在有生力量就在自己面前,肯定要设法歼灭啊。 如今这年头没电报没手机的,张巡的命令很简单,约期並举,歼灭顽敌。说得太复杂,隔看几百公里的路程,根本不现实。 等张世杰击破当面之敌,赶到济南时,张巡已经和姜才开始布设围城工事了。当然他来的也不算很迟,叶李督率大军走到一半,就接到张巡在济南城下力战得胜的消息。 奉张巡军令,干两件事。一是把东平打下来了,打通大清河水运的渠道。二是派人前出到河北,了解安西军的动向。 虽然前儿张巡放纵安西军二万人离开,但现在张巡开始围攻济南了,就需要全面了解在济南外围的元军主要军事力量的情况, 於是现在就是张巡二万,带姜才一万五,张世杰一万五,开始合围不到二万人守城的济南。兵力有点少,好在张巡才胜,元军一时间不敢出城战。 也没啥好急的,等叶李打下了东平,那么数以十万计的宋军就能开到,到时候將济南围定,就可以开始打援了。 另外张世杰所谓的打破了镇压王道士的那支元军,这事总体上还得说一说。以某些宗教口號招惑百姓起兵的王道士非常大胆,瞧见张世杰之后,直接从山东丘陵里边钻出来, 表示自己终於又见到了汉家衣冠。 不仅帮著张世杰到处兜捕逃窜的元军,还主动跟隨张世杰前来拜见张巡。早先时候郭积万南投宋朝,大小也成为了河北、山东一带有名的“反贼”。 加之张巡利用南投的北方汉儿,进入中原打探消息,郭积万身登刺史之位,成为南宋高级军將的消息更加得到了证实。那王道土是吧,肯定也想看谋一个出身。 他反元,我也反元,所以我早就是一个宋人了。 由於郭积万的珠玉在前,王道士左右亲信虽劝他是不是小心些。他却当机立断,闻讯便立即决定投张巡。先帮张世杰兜捕元军败兵,算是立了一功。这会儿再来拜见,一个头给张巡磕到地上。 对了,他號王道士,其实根本不姓王。造反嘛,为了不直接暴露身份,很多人都会取个浑號。明末那些农民起义军首领的浑號最多,什么“射塌天”、“扫地王”、“闯將”、“爭世王”等等。最有名的则是李自成和高迎祥共用的“闯王”,以及张献忠的“八大王”。 反正就是有个號,王道士本姓,小李广荣的那个。荣是山东青州清风寨人士,这个青州就在如今的益都。 益都和济南这般接近,倒也不稀奇了。王道士本名单字一个云,云,巧了不是,和带明开国的那位东丘郡侯云一个名字。只不过那位云是个一等一的好手,能先登薄城,还能陷阵死战。惜乎为陈友谅所破,兵败战死。 眼前的这个云,恐怕单论武勇是比不过的,但论起谋算?能够带著几千人起义,来来回迴转战,还不被元军给击灭,那说明还是有点本事的。 云一个头给张巡磕在地上,口称愿为前驱,那张巡即便是为了邀买北地豪杰的人心,也得做一做姿態。 他和先前在徐州来投的陈思逊还是有不同的,陈思逊只有几百名矿徒亲信,虽然献了张思忠,到底人马不足。可云不一样,他人马號称数万,实际上拉到张巡面前的青壮足有六千人,还都和元军打过仗,又经歷了钻山沟的老卒。 立刻拔为生券勇敢兵不太现实,可用做守城厢军却绰绰有余。或者说得再直白一点, 等下差不多要开始填济南的护城河了,抓老百姓过来(签军)填,对於建立统治可能有些不妥之处。 但你云来投,怎么著也得纳点投名状吧。六千多青壮,张巡先给你们放开了肚皮吃三天饱饭,不,五天好了。五天之后乱七八糟的攻城器械也基本打造好了,给俺张二推看去填沟壑吧。 死上二千人,把济南护城河填平几段,以后自云以下,那就算是自己人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咱张二就是这样真真的汉子,你都给俺纳血税了,那就和俺亲兄弟是一样一样的。 郑重其事的扶起云,张巡直接授云为先锋统制官。统制这玩意儿在南宋,高一点可以是节度使。比如咱们歷史转折中的好兄弟孙虎臣,就是以殿前副都指挥使·节度使的身份,出任丁家洲会战宋军前队都统制官的。 低一点,那具体怎么低就很难讲了,甚至八品官也不是不可能。幸而前头陆秀夫更易南宋的官制,统制官基本都是六品了,都统制则起跳五品。 但眼下张巡算是札委,没有经过临安枢密院的公文手续,所以也没有什么官品可言。 填平了壕沟,你就是我的五品好兄弟。填不平,那你是谁啊?我不认识。 除他这六千人外,张世杰和他还捕虏了数千名元军俘虏。张巡该脸黑心硬的时候,也从来不手软的,这批人都得在大军的监押之下,驱赶上去填城壕。 蒙古人自己就习惯於將俘虏的老弱男子,除工匠外,其他的要么处死,要么驱赶攻城。以前是他们请人品尝这滋味,现在就由张巡请他们自己也尝尝这滋味咯。 由著云和他的部眾先去吃五天饱饭,张巡又问姜才,为他所击破的拜降,现在逃逸到了什么地方? 拜降继承自他爹阿刺罕的一万小几千骑,这些年转战下来,也就剩下万骑了。和姜才一番战,总能剩个六七千吧。六七千骑,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了,张巡得明白知晓。 此事不需要张巡提,姜才已经提前派人追著拜降去探了。拜降在济南齐河南兵败之后,直接引兵渡过大清河,跑路去了禹城。这是姜才来和张巡匯合时知道的消息,后续还有人在追踪拜降呢,暂时还没跟丟。 假如拜降准备反身回济南作战,那张巡也不会做什么睁眼瞎,啥都不知道,便被拜降的几千骑给袭击了。 此时其他各路的消息也接二连三的传到了张巡在济南的围城大营,也速迭儿率领二千骑离开了开封。李让则督率李再兴等部进驻满目萧条的开封城,奏捷的文书先发给张巡, 再由张巡发到临安去报捷。 光復旧都的大功,能且仅能是张巡一人获得。 自然的,这个报功的事肯定也得张巡亲自报。张巡命萧明哲和邓都写一篇报捷文书来,择优露布送去临安。 开封的情形就和预料的差不多,府库肯定被也速迭儿搬了个乾净。迁移到河南的军户,至少被也速迭儿弄走了二万户,开封城內十室九空有点夸张,十室五空差不多。 本来就没有从蒙古对金·南京的大屠杀中恢復过来,又叠遭兵乱,开封的元气,怕是再也恢復不起来咯。 歷史上元末,开封不是还发生了一名小吏,假冒钦差,一日夜血洗整个河南所有高级官僚的事嘛。那事看著离奇,但有一点可以藉此確认,就是河南这地方各阶层矛盾大得很,有元一代怕是始终没有处理好河南的事务。 只不过就是最后爆发在了一个小人物身上,爆发出了连写小说都不敢写的“大事”。 对开封的情势,张巡心里面很有数目。反正也没准备迁都回开封,主要就是为了掌握恢復中原的天下大义而已。 电影《天国王朝》里边,男主巴里安问萨拉丁,耶路撒冷有何价值?萨拉丁先是回了一句“nothing。”,而后又转身,舞动了一下手臂,復言“everything!”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开封就和电影中的耶路撒冷一样。不论是从经济、军事还是地理条件上来说,开封的价值都已经远逊於数百年前了。但他是国家失去了上百年的旧都,拥有无上的政治价值。 就这么著吧,张巡並不准备在开封投入多少精力。河南的省城迁移去宋州应天府可以,洛阳河南府也可以,看需求。 打蔡州的谢光孙也已经顺利夺取了蔡州,这廝吃喝赌样样来,颇有旧南宋军將的各种习气。但打仗还凑合,至少能够把队伍拉出来,完成战术动作。 丟在淮水上游这个可能发生变乱概率最小的地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至少让在淮河中下游不断北运各种军需物资的纲船,不需要担忧淮水上游突然出现什么带元的水军。 南阳方向的情况稍显复杂,最力主抵抗的石抹良辅被抽调到济南后,原本还准备打持久战的王安节就开始进围南阳。南阳的董文忠仅几千老弱病残,战斗力非常薄弱。安西军的脱铁木尔倒是有一万多人,但战斗的意志不坚决。 若非秦王妃也里完要求,石抹良辅力主,他甚至都不想来南阳趟这一滩浑水。 石抹良辅一走,王安节四万多生券勇敢,一万多川兵水军,以及五万屯田守城军就直接到南阳城下摆开了阵势。 及至宋元和议的消息传来,王安节都已经开始准备地道攻城、火炮打城和填壕附城, 三路並举了。毕竟他有十万大军在手,无论如何也得打一打才算。一仗不打就只图包围那很容易墮了军心士气的。 既然和议,董文忠和王安节约定率兵退去,元军全部走商洛道去陕西。宋军则接管南阳,夺取整个盆地。 阿术当时瞩咐董文忠和脱铁木尔,在武关、商州和蓝天,节节布防,预备將来再杀回河南。张巡也是嘱附王安节,没真准备和谈,等元军退出城就打,全力廝杀,务求消灭元军有生力量。 於是头一天元军退出南阳,王安节还赠送了董文忠和脱铁木尔一些礼物,並严厉约束军队,禁止出营,也不接管南阳城,以安定元军之心。 等第二天元军开拔出发,王安节立刻发难,十万大军直扑二万元军。一门心思想算计宋军的元军,猝不及防,当场被王安节打得总崩。 主將董文忠还试图號召军士节节抵抗,结果脱铁木尔率领安西骑兵先跑,留他下来抵抗。面对茫茫多的宋军,董文忠死路一条,很快就被宋军击破。最后死於乱军之中,首级差点都被人马践踏的辨认不出来。 想想董文炳殿后死在了润州西津渡,董文忠殿后死在了南阳白河坡,他们老董家也算是给带元卖力了。 总而言之,王安节命二万守城厢军进入南阳,他自己则是驱兵过內乡,直取武关。等把武关旧关城拿在了手里,才算了结。 南阳兵带上安西军二万眾,最后逃回陕西的,可能都不足一万。这波安西军算是元气大伤咯,短时间內无力再出关同宋军较量。 四路人马,如此就都达成了预设的战略目標。也就是张巡这边,还差打破济南最后一关。 张巡一度甚至想是不是射书进城內,劝阿术投降是没可能的。但是劝他让城別走,退保河北,或许有点机会。 可復又想到帖木儿不和李庭的根本都在山东,肯定不乐意离开,大抵会奋死守城以求击破张巡,令张巡退走。是以张巡没有往城內射书,只是更加严密的合围。 候了十余日,叶李督率诸军打破了东平,將许多元军將校士卒的家人给捉了过来,推到城下。榜示城內,只要半夜逃出来投降,不仅家人放还,还免除一概罪责。愿意继续当兵的就当兵,不愿意的计口授田,允许归农。 此时张巡已经催云的人马,並元军的俘虏开始填壕。宋军攻打越发急迫,又碰上这一出,城內的阿术不免焦急。 第662章 662.打下之后要治理 第662章 662.打下之后要治理 捷报频传,张巡原本还紧绷的心思放鬆下来大半。將围城大营交给姜才和叶李之后, 张巡甚至引二千骑,捐带上吴璞,开始巡视整个大清河的河道。 难怪2025年的时候,黄河走这条道呢,平坦宽阔,任水泛流,根本不需要玩什么收窄塘口,束水冲沙的把戏。就让黄河恢復在河北平原和山东丘陵之间漫流的天然状態,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黄河水患。 吴璞现场查看了开封至商丘的黄河河道,又查看了五代北宋的旧济州河故道之后,十分篤定应该从开封西北掘通北坝,放水北流。 但在此之前,要动员十万屯田守城军,將北宋的旧济州河故道给恢復起来,以保证黄河掘口之后可以按照预设的河道入海。 工程总长度超过四百里,需要上千万个工。而且这还是初步的工程计划,一俟黄河北流之后,就要沿看新河,修筑內外双坝。 配套的堰口、塘闸、水柜、分渠,更是要动员十万二十万以上的人力,算及数千万工之后,才能够基本完成。 以张巡恢復中原,顺利统一中国为前提,吴璞认为在他有生之年全部达成,都很赶。 果然治理黄河,绝难一而就。怕是一直到张巡死,耗费二三十年的功夫,才有可能把黄河给治理的相对平稳。 之后的统治者,还得时不时地小修小补,才能彻底完成整个北导黄河的举世大工程。 基於此,吴璞建议张巡,再一次於两浙、江西、两淮等五路,招募十万户屯田守城军。作为实现整个黄河大工的基干建立力量。 兴工时,这些屯田军就作为工程部队。配合上民夫,一道整治黄河。等大工完毕,可就地转为守堤的伙夫,將沿河的土地分配给他们,让他们在张巡治世时能够守卫黄河大坝。 朝廷为了治理黄河,积蓄了超过二千六百万的巨额財政。把他销到黄河两岸来,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一种快速的经济恢復和刺激措施。 庞大的款项经由黄河大工,不断地拋洒到黄河两岸,为了赚这笔钱,这笔钱,市场会自然的调整,看不见的大手能够加快地方市场经济的恢復和重建。 两宋之间的士人大臣,其实是有一定的市场概念,成体系的估计没有。比如韩琦在陕西任上,市面上谣言西夏党项人要打过来了,北宋的铜钱马上就会失效。所以市面上丝绢的价格暴涨,老百姓纷纷把钱换成绢来储存,以备不虞。 韩琦闻讯,就取出一千匹彩绢,由他的家人公开到市场上兜售。声称只交换铜钱,其他的一概不换。很快就把地方上的恐慌情绪给平息了下来,钱绢的对价也逐渐平稳。 吴中大飢时,范仲淹正好担任杭州知州。他发现杭州市面上的米价非常昂贵,且有价无市,老百姓过得极端困苦,饿死者不计其数。 於是范仲淹派出家人,到江东、江西和两淮到处散布杭州米价极高极贵的消息。四方的米商闻讯,飞也似的將大米运到杭州,以求暴利。 结果杭州市场上大米充斥,米价应声下跌,杭民得以苟存者,数以十万而计。范仲淹这招也算对市场的认知,很朴素又很直接了。 自然的,跟著亲爹吴潜也兴起过水利大工的吴璞,对於大工一起,四方辐云集,诸般紧俏皆有的场面,显然是有所预见的, 想想也是,中枢在地方上进行大规模的工程项目投资,確实能够在短时间內,极大地提振当地的经济水平。这一点不论是现在,还是將来,都算是一个政府常用的招数。凯恩斯的大手嘛,有时候確实挺好使的。 先前叶李在临安,再三向张巡陈奏,要提前储蓄,现在也算是有了要开销的正道。钱和粮食都是到位的,国力啊,这就是国力的一种体现。 能把两浙、两淮的粮食船运到开封、商丘、东平、济南的工地和战场,如何不是国力的体现呢?古典封建时代,进行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转运,不单单是钱的问题,更是整个封建政府能力的体现。 只是现在还不能兴大工,至少等张巡把济南打下来,全有了山东之后,再行区处。 济南一破,山东那些未降州县,必定迎风而降。就带元在地方的统治水平?笑话他三天都算是短的。以前不降,那是担心带元再杀回来,毕竟蒙古真杀人,而且是高於车轮都杀。 宋军不能够在山东建立统治,地方上的各种小势力集团,是不会把宝押到张巡身上的。他们只会观望,甚至是继续坚持带元的统治。 迴转济南,尚未坐定,又一个好消息传到了张巡耳中。早先就部署下去,令其设法开通江南到山东登莱航道的杨发,此时已经登陆登州。並利用水兵,夺取了防御十分薄弱的蓬莱县。 虽然第一批运来的粮食並不多,但好岁有个样子,二万六千斛。 从苏州发运时,粮食有二万九千斛,转送到登州时,还剩下二万六千斛。中间飘没, 泼洒,遗漏等,最终靠港到仓的,算下来完全不输给此时的漕运,甚至可能还比漕运的损失小一些。 好好好,赶紧去把杨发传来,张巡要大大的嘉奖他。顺道还得让他把海图形状,沿岸的具体情况都一一说明。重点是留档,落到文字记录上。 航海在这年头实在是个技术活,如果把秘密都保存在杨发和他儿子的脑袋里,但凡行差坐错呢?若是把杨发赔在了哪里,这海运岂不就没人干了?所以不单单是要让他把儿子侄子,乃至於同乡的可用之才都练起来,还得留档记录。 “往昔曾听得登莱二处,篷帆云集,发往故渤海国。现在想来,唐时此路便是海上坦途啊。”叶李比张巡的精神头还好,毕竟辅佐张巡统一天下,那是他的夙愿。 “据说渤海以铜铁、硬木、战马、鱼禽等来登州贸易,换取米、粟、绢。”张巡也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 渤海在中晚唐时,长期依赖对唐贸易,获取大量的粮食。在辽东那一块维持了数量极为庞大的,乃至数百万的人口。 而彼时两淮乃是鱼米之乡,稻麦布帛之出產,號称扬一益二。彼时自扬州和海州发船,直接去往朝鲜半岛以及渤海的船只极多,半道停靠在登莱的,也是不计其数。这条航线曾经应当是东亚最繁荣的航线之一,只可惜后来带唐他碎了。 等唐朝一碎,唐和渤海之间的贸易顿时大规模的萎缩和停止。以至於渤海顿叫削弱, 数百万人口的大国,被耶律阿保机二十二天速通。 原本的海东胜国,算是彻底完蛋。也使得相对汉化的族群,在辽东更东区域的逐步瓦解和崩溃。 说起来,还挺晞嘘呢。 不过这都是往事了,能够让渤海国多养活几十上百万人的航线,其通达程度绝对能够满足张巡的需求。不论张巡移不移民去辽东实边,都能用得上。 现在河南一片白地,山东也没好到哪里去,能多条路调运富裕地区的粮食来接济,总是好的。老百姓有口稀饭喝,便能安定下来。有口饱饭吃,那便会对著张巡唱讚歌咯。 “扬州能船运至渤海,这黑水大洋果非险途。”叶李递给张巡一份文书,是杨发递送过来的。 由於张世杰循著莒州、密州、益都这一路扫荡过来。没什么实力的州县基本都在表面上降服了带宋,也就几个大城还在装样子。所以登州送来的消息,一路畅通。 “还需夺下莱州?”张巡展开公文瞧了瞧,自己到底著急了。 想想也是,登州在山东半岛更东部,当面海上就是沙门岛等一系列岛屿。继续循著半道往里开,才能开到莱州湾。按照杨发的建议,他觉得夺取了莱州掖县之后,海船海路都能稳当,再来拜见张巡。 之后就可以趁著还没到冬季大风的时候,继续往来山东和浙西之间。摸索试探的时候要走半年,等熟练了,四到七天就能从长江口放洋抵达登州。 歷史上张瑄、朱清等人从苏州太仓海运粮食到海河口,一般只需要七到十四天。最巔峰时,年海运数量高达三百五十万。单就这个数目来说,真是不输內河漕运多少咯。 “节帅且稍候嘛。”叶李笑了笑,原本扑朔迷离的形势现在已经变得清晰。 元军在中原的主力虽然没有遭到决定性的歼灭,但也可以说短时间內无力组织起足以挑战张巡军力的重兵集团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急的呢?原本还计划元军会在今年冬天越过黄河,围攻开封城。现在看来,阿术受围济南,拜降北走真定,石抹良辅更是授首。忽必烈还需要面对海都在秋冬季的侵攻,根本不可能再有人马出战河南、山东一带。 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非张巡持重,並不像宋理宗赵的那样,一气儿连洛阳都想收復。凭现在宋军的实力,洛阳还真就像是捡一样,甚至进入河北,夺取北京大名府也是轻易。 不能急,先消化,建立统治,消化好了继续北伐。张巡才三十二岁,急个屁啊,吃嘛嘛香,睡嘛嘛棒,少说也能活个五十吧。 倒是济南望了望济南的城壁,张巡心想还是要打一打的。以打促和式的打,甚至可以稍加分化式的打。阿术不是带元的股东嘛,他是死也不乐意投降的那一批人。可帖木儿不和李庭的跟脚都在山东,他们的態度就沾点未必了。 就像李庭,一族人等都在寿光。现在寿光还没有被打破,自然守卫济南甚坚。如果张巡分兵去把潍州寿光打破,將他的一族老小,以及魔下军士的家口都擒来呢? 先前在东平擒获的城中元军家属,就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人才驱赶到城下,连夜就有几十人缝下城来,到宋军营中投降。 肯定不杀,只要肯出来投降的,不仅不杀,张巡还给安家的口粮。专门作为城內的守军看,就是要分化瓦解元军的守城意志。 如有必要,张巡甚至可以充诺保全帖木儿不和李庭的富贵。他们在东平和寿光的家业人口,全都照旧,张巡一个不问。甚至原有部眾军人,也可以继续交给他们统率。 前提是他们纳一个投名状,把阿术砍了来献城关於这一条,叶李认为可以直接写成劝降文书,写上几千上万份,用箭矢射入城內。 即便此时城內还算將帅同心,等过两个月粮食开始贫乏,可就未必啦。正好扎一根刺在元车將师之间,爆不爆发宋军都没啥损失。 爆发了的话,张巡完全有可能提前夺城。不爆发,那就再去打破寿光,把李庭军的家属全都驱赶到济南城下来,对著城內的李庭军豪。不信豪不出来几百人,再动摇他几千人。 就该这么做,张巡连夜派人开始抄写劝降信。允诺帖木儿不和李庭一门富贵,隶下人丁,照旧荫庇,绝不过问。旧有官爵,也一律转换成带宋这边的新官,处处照旧。 壕沟什么的,也照填不误。要给城內增加压力的嘛,以打促和。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阿术瞧见劝降信,敲著桌子对前来开会的元军將校官吏说道。 “请问都元帅,济南要战到房无完瓦,地无净土吗?”自然有人要问阿术了。 “若不守卫济南,轻兵退走,无疑是釜底抽薪。陛下待我经年殊遇,我做不出来。”阿术沉声应道。 如果山东还在元军手中,则河北有一道屏障,带元的核心统治区河北还可以转圜。若是山东彻底丟了,则河北受到海都和张巡两面夹击。阿术说釜底抽薪,那是一点儿都不错的。 山东一丟,大都几乎就成了一块死地。即便还能够打几个胜仗,也不过是被海都和张巡轮流放血放死的结果。 第663章 663.济南能守多少日 第663章 663.济南能守多少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重金募死士,赶紧去大都请侍卫亲军来救援唄。如今才六月份, 海都要来至少得十月份,快马加鞭击破张巡,至少山东还能够保住。 至於说要是没有击破张巡,反而被张巡击破,导致大都彻底空虚,燕山防线无人戌守。这话没人提,也不能够提。 死士的密信十分简单,张贼重围十匝,孤城难守,不救必亡。 不论从现实,还是从理智上来说,大都都应该救一救济南。以张巡恢復济南之后,会继续北伐为前提,不救济南,明年张巡北伐,大都遭受南北两面夹击,死。 救济南,救贏了,那整盘棋还有盘活的可能,河南也有復夺的机会。陕西可以徐徐整治,二三年后或许又有一竞之力。 救输了?那场面和不救是一样的,横竖都是死。只不过就是比完全不救早死几天罢了。大都主力没了,海都今年秋天就能入主。完全不需要等到明年张巡北伐,南北夹击再死。 死士的求援信摆在大都中书省宰相们的面前,也摆在了忽必烈和真金太子二人的面前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南朝的蛮子兵怎么能强到这样?有没有天理了?长生天的庇佑都去哪儿了? 单论领土面积,带元控制著的土地比张巡还要大呢。摆到地图上,张巡身处小小一隅,而忽必烈则东西地跨上万里。 只能说时代变咯,南方的经济和人口,都已经超越了北方,且成无可逆转的趋势。即便到了新中国,全力建设东北,苏援项目三分之一都给到位,发展至七十年代中前期,仅上海一地的工农商业总產值(含飞地),还是超过了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总產值。 既有气候的因素,也有战爭破坏的因素,当然政治环境、领土变化之类的,也有很大的影响。总而言之,单论国力,南宋已经远在元朝之上。 以前是南宋没有政治强人来整合这份国力,並付诸实用。现在有个张二跳出来,聚拢人心和財富,只要张巡不犯二,不冒失,稳步往北打,耗也能把带元给耗死。 眼下计较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到底救不救济南吧。救得话立刻就得发兵南下,不救的话,也得给济南的阿术一个希望。 我马上就来救,顶多一两个月。 最好是先骗阿术在济南城內死守个一年,就像当年张二在常州城內一样,守城守的围城之敌师老兵疲。等张巡因为长时间包围济南,粮餉供应困难,军士疫死,牛马大减。再动兵南下去救济南,胜算就能大很多。 说白了就是今年不救济南,让济南拖张巡一年,拖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大都侍卫亲军再去救援。 只是按照死士的说法,济南城內的粮食最多吃四五个月。也没有很多的骤马可以吃, 甚至坚持不到今年年底。 唔·— 有没有一种可能,粮食和骤马吃到今年年底,明年再吃点两脚羊吃到三四月份呢?当然这话肯定不会如此直白的询问。换一种方式,这济南城內的户口有多少? 死士就是济南本地人,要不也没有办法在张巡的包围之下,从济南北水门內一路冒险逃出来,赶到大都求援。 二十年前李擅之乱,单单是济南一带,就死了六万人以上。元军围城饿死的,进城之后杀掠的,以及掳来填壕攻城的,不计其数。儘管李瑄之乱被平息,可原本还算精华的山东济南和益都两府,算是彻底被杀空。 早先李擅的父亲李全是山东红袄军出身,虽然谈不上抚养安民吧,至少也算割据一方。济南、益都、密州、潍州一带略得残民数十万,等平乱之后一通杀,满打满算起来, 这一带连十万人都差点意思。 毕竟一直到至顺元年(1330年),山东人口才恢復到百万水平。此时全山东能够有个六七十万人顶天了,济南城內別说十万口八万口了,满打满算没有二万口。 一听济南城內连二万口都没有,伯顏就知道这事难了。 阿术、帖木儿不加李庭,总有二万人,靠一万几千口百姓,是绝对挨不过四到五个月的,除非他们自己吃自己。 不妥啊。 可要大都现在就发兵去救援济南,这个决定谁敢下呢?除非忽必烈决意,那大伙儿遵命而行。人去少了还不行,张巡北伐之兵號称百万之眾,按照死士的说法,济南城下云集了几十万人。连山东各处的农民起义军和部分地方势力,都带队来支援张巡攻城。 即便其间只有精兵数万,那也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要不求和吧?已经老病缠身的李德辉,再一次做了回“聪明人”。上一次劝说忽必烈接受宋元和议的是他,这次再提和议的还是他。 到底李德辉在两浙、两淮亲眼瞧过张巡数以十万而计的大军。又在四川和张巡亲自较量过,张巡魔下什么水平,他算是比较清楚的。 先前他认为张巡此来就是想要夺取恢復开封的天下大义,然后回去篡位,是以主张和议。结果和议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变成了假和议,真袭杀。 偏偏还没袭杀得过张巡,反被张巡杀败,元军都被围进了济南城。这其实是元朝中枢逐渐丧失威权,各方面各层级都沾点自说自话的体现。 大都正在失去说一不二的最高权威,以至於开始推动的和议变成了战策的一部分,最后还实行歪了。 另外大都对地方的信息收集能力也在下降,山东的驛站系统被张巡和张世杰打烂,河南的驛站站户和地方探马赤军户,则被拜降和也速迭儿兄弟自行破坏。 以至於大都到现在还认为张巡是想要回南朝篡位的,而不是也主动起意袭杀阿术,预备在夺取河南之外,一併夺取山东,形成对河北的全面优势。 眾人听到李德辉重提“和议”,其实並不如何惊讶,毕竟都这局面了,和议真算一条路。 第664章 664.时日一久有贰心 第664章 664.时日一久有贰心 李德辉认为,现在张巡之所以围攻济南,是因为遭受了元军的袭击。张巡是南朝名將,即便心中急切的想要南下去篡位,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充满敌意的元军。 况且两淮是张巡的根本所在,屯由军资,淮盐厚利,以及將士们的家属大多都在两淮。不管不顾的南走,去临安夺位,那就等於是把空虚的两淮丟给元军。 是以张巡为了保证自已退兵时的安全,也为了不使元军威胁到两淮。这才猛烈攻打山东元军,以除后患。 那么带元完全可以以此前提,来寻求同张巡的再次和议。石抹良辅不是战死了嘛,极力要求安西军出战,並且迎击张巡的就是石抹良辅。不仅有石抹良辅的奏报公文佐证,还有他主动攻击张巡的现实发生。 反正现在石抹良辅已经死了,不如把锅全都推到石抹良辅头上。表示一定会抄没石抹良辅全家,以震镊那些抗拒和议之人。 李德辉的核心论点,还是张巡想要南返篡位。 在篡位这个大前提之下,张巡除了开封之外,其他东西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只要利用好这一点,未必没有和议成功的可能性。 儘管这一次和议,可能啥也得不到了。保不齐还得把山东南部的某些城镇,比如济州、曹州、单州、滕州、沂州等州县都让给张巡,作为张巡在黄河以北的屏障。 但总好过整个山东都丟了,还把阿术等眾全都赔在济南城好吧。要是阿术这样的国朝大將都丟了,对於带元的士气而言,也是重大的打击。阿术名声在外,又是速不台的亲孙子,蒙汉之间皆有威信的。 带元还有多少威信可以输掉呢? 只要能够让张巡感到自己后背无忧,令宋军能够在山东南部驻扎守军,急於回朝篡位的张巡大概率会答应此议。甚至可以说张巡达成和议还不钱,在南朝更加吹得出口。 至於有人质疑说才刚翻脸打起来,又说要和议,这不纯纯闹呢嘛?谁会信啊? 对的,张巡肯定不信。但张巡需要和议,然后走人。张巡比咱们更急,冲回去当皇帝呢,这事就是天下第一急。能少在北方待一天是一天,就算完全不信带元,张巡也有可能捏著鼻子认下和议,在山东南部留下防御部队后,再飞速南走。 试试吧,大都现在这个局面,在座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钱没粮,守卫大都已经很吃力了,哪还有別的余力啊。 中书省內没有人嘆气,但是总觉得是一片嘆息之声。 不过这就算不错啦,检检走到这一步,满朝一个肯干事的大臣都没有了。带元到这一步,还有这么多大臣肯放光发热,想办法办事,来扭转战局。 虽然不一定都是办成了,办好了,好岁这帮人还在干看。中枢决策参谋机构至少尚可运行,能对各方的危局做出应对,已经很不错啦。 他们在大都愁眉苦恼,寻求解决办法。张巡也在济南城下,寻求打破济南的方法。今儿没什么特別的布置,就是利用青铜炮,把济南城城墙上的所有建筑,包括城,都给他削平了。一直轰到济南只剩下一道夯土墙为止。 这一招之前在徐州用过,算是很有效果的招数。虽然和张巡期待的曲射火力,或者直接能够砸烂城墙的重火力不好比,至少要比相对笨重的襄阳炮要灵便许多。 城內原本还试图用碗口来对喷,很可惜碗口即便安置在城墙上,有高度优势,仍旧无法射中青铜炮。 其威胁程度,甚至不如城上的强弓。弓力较强的复合弓,使用轻箭,据说射程高达四百米。当然四百米的距离,那箭不仅毫无准头,也毫无威力了。 可在城上对著二百米外打城的青铜炮手们射箭,几十支箭总能中上两个吧。是以阿术就命警力较强的弓手去攒射城下的青铜炮手。 见此情形,张巡就在青铜炮前设置了木木门。发射就把木门揭开,装填就又放回, 遮蔽炮手。 一来一回的,倒变成了张巡九攻,阿术九距。 若非济南城的准备实在不充分,阿术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应当远不止如此。攻防数日之后,济南城南面的城壁,已经被张巡削的乾乾净净,连块完整的砖头都寻不著咯。 城楼更是在宋军的轰击之下,燃起熊熊大火,烧了大半天,最终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同其他城上防御建筑一道倒塌, 即无片板遮身,又无块砖防避,济南南城上几乎不能立人。但凡有援军冒头,就会被躲避在城下盾车后的宋军弓弩手给点名。 打得如此屈,真叫阿术直摇头。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若按他的打法,守不住的城就不应该守,一切以保存有生力量为先。只要兵马在手, 广阔天地大可去得。偏偏济南是必守之城,这进了中原,蒙古人的机动优势都丟了,实在令阿术厌气。 然后派往朝廷的死士,又通过北水门的暗渠,潜回了济南,带回了大都命令他坚守待援的消息。 坚守?拿什么坚守? 先前想的挺美,觉得可以守济南至少四五个月。现在张巡是计策百出,听说已经派兵去打寿光了。等把李庭的亲属全都抓来,谁知道李庭会是什么反应。 军心动摇,守城还挨打,壕沟也被填平了许多处。张巡还是驱赶元军俘虏,以及投靠带宋的山东本地人马填的壕沟。宋军督战而已,毫髮无伤。 一个念头出现在阿术的脑海里,实在不行,自己还是得让城別走。 重点是走得了吗?难度有点大。因为帖木儿不终於和李庭私下里进行了第一次接触,李庭是女真人,帖木儿不是蒙古人,两人其实不能说完全的肝胆相照。 但是大都居然只是轻飘飘的送回来一句固守待援,终於让二人有了一种心灵感应一般的契合。济南或许非久守之城了,他们的根基都在山东,得为自已和自己的家族考虑考虑。 第665章 665.六月三十以为限 第665章 665.六月三十以为限 给济南上上强度,叶李望著正在被日夜攻打的济南城,宋军明显优势,火力强,兵力多,士气望。虽然破城还需要时间,但优势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继续给城里面射书,六月三十之前出来投降的,是官,原官录用;是兵,来去自由, 还发给口粮。除了阿术以外,其他人全算胁从,既往不咎。 六月三十之后出来的,不论是官是兵,一体拿问,首恶斩首,胁从流放极边。家人子女一类的眷属,也都要拿来问罪。 就是要逼济南城內內江,大规模的內订最好。不能內订,也要动摇城內的军心士气, 让守城元军惶惶不可终日。 济南和当年的常州那完全不同,常州城內的全是张巡的一门兄弟叔伯,还有乡党百姓,家业眷属皆在本地,根本离间不了。 可济南城內的阿术,他的权力来源在大都。帖木儿不和李庭虽然是山东的地头蛇, 偏偏他们一个跟脚在东平,一个在寿光,將兵的家口多在城外。守卫济南其实並不能保全他们在外地的家眷和財富。 这一招张巡可以对他们用,他们没法对张巡用。 再者当年伯顏以为南朝再无一处险要,再无一名大將,所以在事前对全军二十余万公开承诺,进入常州三天不点名的。二十万元军都期待著打进常州府,快活三天的日子呢。 根本没办法对城內劝降,城內既不聋也不瞎啊。 对於叶李的这个建议,张巡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逼的有点急了?结果左右大將们也觉得就该如此,咱们雄师十余万围城,城內既乏粮又少兵,就该以一种极高的姿態面对元车。咱们姿態越高,城內越落胆。 歷史上祖渺和石虎、桃豹爭夺豫州蓬关,大概就在如今的开封附近吧。豫州彼时的坞堡主们大部分都倒向了石勒,所以祖渺兵微粮少。 桃豹占据蓬关西台,祖逊占据蓬关东台。桃豹轻视祖逊,认为祖渺没有能力击破自己。双方僵持四十余日,不分胜负。 於是祖渺设出一计,故意说自己有司马睿从江东转运而来的大量钱粮。还故意將粮包数千袋,堆积在东台之上,故意叫桃豹瞧见。 如此富裕的景象望在桃豹眼里,桃豹顿感这仗可能消耗不过祖逊了。於是思付再三, 就撤兵北去,投奔襄国的石勒去也。 实际上呢?祖渺数千袋粮包內的都是沙土,根本不是粮食。可就是用这一招,使得桃豹失却了心气,不敢也不想缠斗僵持下去了。 蓬关一得,豫州几乎全境都为祖邀恢復。祖渺还与滎阳太守李矩建立了联繫,共同屏障黄河,为后方东晋內订,创造了优良的外部条件。 造孽啊· 眼下叶李的想法也是如此,对济南城內建立心理优势,不仅火力上要压制济南元军, 还要在军心上也压制元军。 行,听大伙儿这么一说,张巡懂了,当即认可执行。 又是数以万计的射术投进了城內,其实阿术上一次还高兴了五秒。因为上一次射书进入城內,元军白得了张巡一万多支箭。这回张巡学聪明了,用个霹雳炮,直接往城內投就完了。甚至不需要派人抄了,找俩像样的刻板匠,刻上几十块板子。 直接印刷个两万张三万张的,捲成一筒,大把大把的朝城內撒就完事了。用箭矢多浪费啊,用霹雳炮,那一发打过去能投几百张。 捡拾到射文的元军兵土,识字的不识字的,保准儿人人都有有几张。就算不能拿来吃,留看生火不也快嘛。 “张二攻城愈来愈急,为之奈何?”帖木儿不终於对著李庭问出了这句话。 两人私下已经串联了几次,但前期都处於试探之中。主要是李庭觉得帖木儿不是真蒙古,乃是带元的“国人”,还受世恩,未必真降。 他李庭无所谓的,本姓蒲察,是个老女真,到他爹那代才改的姓。要么是为了躲避蒙古人的屠杀,要么是为了躲避红袄军的攻杀,反正不是蒙古人。 作为被垛集签军,进入元军系统的人,李庭自认为受了带元的恩,也给带元卖了命, 他这点富贵都是他从死人堆里滚三滚,挣出来的。 就事实而言,李庭一直战斗到了自己家都要被攻破,也算是力尽而降。 给自己找补嘛,理由还挺像模像样的。可帖木儿不呢?国人啊,国族啊,先祖父跟看成吉思汗一道打天下的。 你也能降? “元帅何意呢?”李庭肯定不会张口说投降的,在济南城,他又不是能做主的。 阿术是中书省的丞相,是怯薛长,还是都元帅。帖木儿不是山东东西两路的便宜都元帅,李庭只是淄州益都新军万户而已。城內谁最大,谁又说得上话,不言而喻。 “我听闻他张二,魔下各色人马云集啊。”帖木儿不也是在试探。 张巡的亲卫队长之前是石抹库刺,后来是喜住和张楨,张楨是好大侄儿不提。石抹库刺是老契丹,喜住是纯蒙古,张巡用起来一点不疑。 瞧瞧张巡魔下的大兵,马兵比元军还要“胡化”的多。色目、回回、契丹、党项、女直,什么样的人没有?就算是步军,从北方吸纳的流人里,也不乏破產的蒙古军户,逃亡的女真和契丹人。 显然张巡对於国人、野人和蛮夷,並不完全划分清楚。自信,能为我所用,且最终融合进来的,有什么不能用呢。 “前日攻城时瞧见拱卫在张二身侧的,有一面旗號阿迭。”这一点李庭承认,他也瞧见有个老女真护卫著张巡。 “想他张二,有些鯨吞的气相。” “恢復全夏?” “亦未可知。” “元帅”李庭偏过头来,非常认真的盯著帖木儿不的眼神,两人这下算是互相確定了。 “六月三十为限啊——.”帖木儿不取出张巡射入城內的文书,指著上面写明的六月三十日。 手指重重的叩下,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第666章 666.还有你吗帖木儿 第666章 666.还有你吗帖木儿 阿术自从收到张巡射入城內的那份以六月三十为限的文书,就觉得心里边七上八下的。他是打老了仗的人,经常有点第六感啥的,这种感觉往往无来由无根据,很玄学,但好使。 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感觉救了阿术很多次。 认真的巡视了一遍济南城,確认各处城防都还算安稳,张巡虽然攻打甚急,但终究没有上全力。大约还是再等攻打寿光的部眾,把李庭本人及將兵们的家属抓来吧。 唉.. 可怎么办吶,虽然极力安抚士卒,可家属在外就是在外。先前就没想过会需要死守济南,这些元军家属就各自留在老家了。如今全被张巡侦知,实在是落了下乘。 要不为啥阿术睡之前还巡一遍城?不就是绕著城墙瞧一眼,瞧瞧巡夜的配置如何。强行把想要跑路的士卒给阻拦在城內唄,城门都是封闭的,北兵会水的也不多,不太可能从北水门潜渡出去。 那定时定点巡城,就能够拦住绝大部分一般士卒了。这么多天,逃出城去的士卒,了不得也就二三百人吧。 人数虽少,却影响士气啊。 如果不拦,那跑出去的更多,人心何止惶惶,怕是直接把他阿术给绑了,开门献给张二蛮子,换自己和家人亲眷的活命咯。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今儿却始终无法入眠。外头的张二又没有昼夜不息的放炮?不可能睡不著的。阿术自付,即便杀声震天,他也可以轻易的睡著。这是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躺在地窖坑道里,抱上一捆稻草,睡得香嘞。 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响?是脚步声,还有盔甲甲叶摩擦碰撞的声音,倒是没有什么人的呼喊声。 隔著一条街,帖木儿不和李庭顶盔甲,却也没有说什么做贼心虚,或者满面急迫之类的表情。很平静,在两人碰头之后,这事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问为什么不一个人攻打阿术临时下榻的行辕,一个人去夺门?没办法,互信的基础比较薄弱,二人一致认为呆在一起最保险也最稳妥。 况且二人预备生擒阿术,以献给张巡。並不是说他们对阿术敬重非常,不忍杀之。或者担心杀了阿术,会引起元军譁变之类的。纯粹是知道阿术乃是当年在当涂·歷阳之战中,大破二十余万宋军,阵斩十余万,打得张巡匹马逃遁之人。 按照正常的理解,张巡肯定是恨阿术到入骨,一定想要亲自手刃阿术,把阿术砍成八段的那种情况。 射入城內的文书不也说了嘛,六月三十日之前出来投降的,什么人都能够赦免,唯有阿术绝不赦免。 说明张巡对阿术真的恨啊! 既然决定把阿术作为献给张巡的投名状,那肯定用最完美的状態献上去。带元怕是不行了,张口便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怎么守啊,粮食都只够吃四个月的,没法守。 先前二人已经重金,买通了几名阿术魔下的门人。阿术八千骑出阵,最精锐的八百甲骑具装赔在了和张巡魔下勇敢效用的兑子之中。剩下的许多人马,或死或俘,逃进城內的只有二千骑,许多还失了马。 这也是帖木儿不和李庭敢於跳反的重要原因之一,阿术名位最高,但是兵力最少。 而且军心堪忧,输了一阵大的,又被围济南,根本好不起来。 自然的,只需要帖木儿不许以重金,再允诺將来投降之后带著一起跑,不教他们被张巡砍了。很容易就能说动几个为阿术守门的兵土,打开府门。 再是將府门轻声推开,这声音在暗夜之中,也格外的刺耳了。 心中惊跳的阿术,第一反应就是李庭反了。毕竟李庭是女真人,有反的理由。至於帖木儿不,阿术还带二分信任。 从床上一跃而起,阿术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往南城跑。他就二千號人,理论上要么充当总预备队,要么充当督战队。可城內军心惶惶,兵士们是既不敢去南城,阿术也不想他们去南城。因为去了南城,必然有人跑路。 是以阿术的二千人,主守南城。宋军攻打不急的其他几门,由其他人来守。如此,元帅行辕內只得区区的二百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李庭如果跳反,二百人肯定抵挡不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到了南城,依託城壁, 再去请帖木儿不出兵,还有镇压李庭谋反的可能性。 胡乱披了身衣裳,反正夜里也不如何凉,阿术抽出刀来,又在腰间別了根骨朵。这会几宿在他左近的侍卫也赶了过来,拥著他就往外边闯。 稍微辨了辩声响,阿术便断定大门早就被人给打开了,再观四面的灯火,显然包围帅府的人很多。走后门角门恐怕都不妥当,最好的办法是翻墙去別人家,从別人家里再跳出去。 指了一个家人,那人立刻取来阿术的兜整,黑夜之中脸上抹把灰,装成阿术的模样, 就径直往前厅赶去。 前厅那边,已有人撞开了进入中堂的门,此时正用穿堂门的门栓,猛捶最后的角门。 呼喊的声响不绝於耳,都已经进了帅府,还掩饰什么呢?肯定是儘快打破门墙,杀到阿术的面前最重要啊。跑的慢了,阿术必然要逃窜隱匿。 闻声,左右大急,都说元帅速走。 话音未落,后院两侧的角门被人撞开,呼啦啦涌进来数十人。这会儿有两个阿术站在院內,一时间倒令这些人迟疑了起来。 见此情形,阿术立刻转身,趁这片刻的空档,能逃就一定要逃。可他才转身,帖木儿不和李庭已经闯了进来,二人先是瞧见那个假阿术。定眼儿一瞧就不是,再看正在转身跑路的那一伙,显然才是真阿术。 “莫要走了阿术!”帖木儿不情急之下大喊。 他这一喊,顿时就把阿术给喊住了。因为阿术逃生的希望是出府之后找帖木儿不一起镇压反乱啊。 “还有你吗?帖木儿不?” 第667章 667.与阿术君子约定 第667章 667.与阿术君子约定 “不意竟还能同元帅一。” 张巡示意左右给阿术鬆绑,看座,送酒,端水给阿术擦脸擦手。甚至送上了一身新的袍服,好给阿术替换。 “兵败至此,原也是我应得。”阿术瞧见张巡以礼待己,既没有慷慨陈词,也没有委曲求全,挺淡定的。 毕竟遭遇了帖木儿不的背叛,以及大都事实上的放弃,阿术很清楚自己败的不冤。 “元帅不妨瞧瞧这个。”张巡取出一份文书来,是大都的宰相们,前几日递送给张巡的。 內容自然是出卖山东南部,杀石抹良辅全家,对宋和议。没办法,大都既出不得兵, 也没有出兵的钱粮,只能设法先把张巡忽悠走。 “倒也不出乎意料。”阿术扫了扫公文就將公文递还给张巡。 “以元帅之见,大都同和林之间,谁胜谁负?”张巡已经夺取了河南和山东,那就要考虑河北以及蒙古的事情了。 “嗯?”阿术愣了一下。 你不回去篡位吗? 疑惑地表情非常直接的展露在阿术的脸上,不是阿术不会隱藏,是他不理解。张巡已经拥有了回临安篡位的天下大义,为什么还不篡?再是宰相权臣,也不如皇帝名正言顺啊。 当上了皇帝,说一不二,万事隨心。古往今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啊。张巡这已经有了当皇帝的本钱,居然不想著立刻回去当皇帝,反问阿术北方的情形。 一瞬间,阿术就感觉到了张巡那恢弘的气度。 “廓清环宇,一统六合。”张巡眼神坚定,气度从容,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告诉阿术。 “呼”阿术感觉自己和张巡对视,眼睛似乎被张巡散发出的炽热光芒给烫伤了, 不由得闭眼喘息舒气。 “河北情势如何呢?” “其势若累卵,有倾覆之危。”阿术想了想,到底没有对张巡撒谎。 张巡已经有了兵进河北的心思,就河北和大都如今的局势,张巡一打进来就得完。海都已经把河北掠的只剩一口气了,若非忽必烈不跑路,始终坚守大都,河北汉世侯们的心气没散,这局面早就该玩完。 都这样了,还编什么?张巡能问他阿术,肯定也已经派人进入河北了解情况了。隱瞒问题,並不能阻拦张巡对河北的调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今年防秋呢?可还支应得了?”张巡今年是肯定不会北上的。 至少要等迁移进入河南、山东一带的二十万户,超过百万人的屯田守城军种上一季粮食,隨便什么粮食,杂豆、冬麦、高粱,都可以,甚至马吃的黑豆、稗子,也行。令河南和山东,有那么几个月的粮食积蓄,张巡才会考虑进一步北上。 如果明年一整年,是能够稳定生產的年份,那就更好了。到时候不论是种麦,还是小米,都能够取得更多的收穫。 不需要从两浙、两淮调运粮食,才算是有了进一步北上的基础。 所以张巡希望大都还能撑两年,挡住新兴的,气势正盛的海都和乃顏,令张巡拥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恐怕不易了—”阿术的回答,並非张巡想听到的回答。 因为阿术的八千骑,拜降的一万骑,帖木儿不的小二方弩手步兵都被抽了出来,且不提投降的帖木儿不,阿术和拜降的骑兵集团都遭到了重击。这使得大都方面打防守反击的能力进一步下降,甚至连出城袭扰、哨探和通信的能力都有影响。 “唔———”张巡一时间有些,因为大都的忽必烈如果垮了,下一轮受到衝击的必然就是自己才光復的河南和山东。 海都的兵这两年饱掠,已经彻底调教出来了。他们打仗的后勤需求相对较小,战斗时又更加的凶悍。 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在草原上的烂地,除了一条命之外啥也没有。进了中原世界要啥有啥,干劲非常足。 沉默之间,张巡突然想到了祖邀和石勒,石勒是標准的羯胡,胡的不能再胡的那种。 祖渺则是中流击,闻鸡起舞,不北伐中原恢復汉家河山不罢休的人。 在祖渺经营豫州时,双方却保持了非常“友好”的关係。祖邀的部將童建杀人北投石勒,石勒將其斩首,首级送还。两边皆不收容叛將叛徒,默契非常。 更重要的是,石勒和祖渺居然互市不断,以至於祖渺从中收穫了十倍厚利。藉此赡养土卒,抚恤军兵,打造器械,实力不断壮大。 他祖士稚可以这样,我张二也可以这样的吧。 “元帅於大都,可说动汝主几分?”张巡瞧见阿术长吁短嘆的,索性直接问了。 “得分是何等事情,或许节帅有所不知。我父原系宪宗亲卫,今上继位时,並未支持—.”阿术说的挺慢,可语气还苦涩。 “哈?”这事张巡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合著你爹兀良合台支持蒙哥继位,之后在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爭位之中保持中立?或者说倾向於阿里不哥? 哎哟,难怪当年打常州的时候,你小子被任命为江北淮南方面的副帅。反倒是更年轻的伯顏成为了主帅,还在歷史上夺取了攻灭带宋的头功。 原来你家在带元,已经开始受排挤了啊。 如此一想,速不台到现在还没被带元追封为河南忠定王矣。阿术的爹兀良合台更是在带元坐了十年冷板凳,无所作为。 (《元史·阿术传》:“子孙父子浴血三世,至不怜吉岁始追王。”) “唉”阿术嘆了一口气,速不台的孙子混的居然得不到带元统治者的认可,这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 成吉思汗可真是把速不台当成“忠”的啊,一点儿没有可质疑的地方。君臣关係非常紧密,中外史书上多有记载。 见他如此,张巡心里面有了一个粗浅的想法。想法也未必能够得到阿术的认可,但张巡觉得可以试一试,或许阿术愿意接受呢。 “既然如此,你我不妨做一个君子约定!” 第668章 668.二十万苟活一年 第668章 668.二十万苟活一年 粮食什么的,张巡给不了,从两浙的太湖平原和杭嘉湖平原运粮到济南来,那真就是国家级的转运工程。运一斛粮食到济南,路上怕不是得消耗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的粮食。 海运刚开通,还需要培养人手,打造海船。內陆水运,一程一程的从杭州、苏州、常州往济南发,也就是在张巡手里。换个什么昏君,或者没啥计划安排的统帅,根本就没有能力把百万斛的粮食送到北方。 所以张巡可以给阿术一些银绢,银子和丝绢,相比较於大宗的粮食,那就好运多了。 两千两银子一大箱,独轮车一趟能推两箱呢。就算是在道路水平已经大大下降的河南、山东,也可以相对轻易的运来。 百万银绢是不可能咯,打下了济南城,河南、山东防御形势完全,张巡就得遍赏诸军。真就是一百万赏下去,也才够这班廝杀汉满意。不过张巡为了北伐准备了超过五千万贯的財物,赏起来倒也没啥心疼不心疼的。 人家刀头舔血,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给咱扛枪打仗,给两个钱而已。民脂民膏不在这上面,在什么上面? 眼前这会子,张巡能给阿术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有这二十万,至少大都今年的军心人心还能够稳住吧。让张巡这边能够抢种一季杂谷,明年有了一分仓储,这二十万的就不冤枉。 如果阿术回返大都之后,有什么能够南来交换的商品,张巡也完全可以学祖渺,和他进行贸易。宋军的军队经理人们,愿意为发各种財而冒险。 几天前还一片萧条的济南,这会儿已经被宋军接管,营房屋舍外卖酒的,卖饼的,卖药糕丸的,甚至卖皮肉的,一时糜集。全都是军队经理人们从徐州和邳州得后硬拉来的,几天而已,军队经济立刻活跃了起来。 只要北面有值钱的东西拿来卖,张巡这边完全可以接。那么北面所需要的金银、粮食、丝绢,就都不算难事了,可以相应的输入。 “节帅予我二十万?如何解释?”阿术咽了一口唾沫,反问张巡。 “言我將要南下便是。”张巡笑了。 你们不是都觉得我马上要南下篡位了嘛,那你就说我两个小钱买个平安唄。反正张巡確实是要南下的,但不是南下回临安或者扬州大本营。 而是退往徐州这个水陆交通枢纽,將大军安置在更靠近淮南的地方,前线的开封、宋州、济南只留下相应的防御兵力,减轻后方的转运压力。屯田军则就地转入守城和屯田, 开始按照规划部署。 很符合兵法之要啊,秦赵长平之战,双方把重兵都堆到了最前线,后勤需求之大,运输之难,路途之远,令两国几乎都到了承受不住的地步。但他们是打大决战,咬著牙都得坚持。 现在张巡不需要这样,河南、山东一带都是白地,即便北面来的敌军可以快速侵入, 也无法获得足额补给。且敌军深入之后,他们的后勤线就长的多。 张巡完全可以在徐州以逸待劳,掌握战爭的主动权,只要击破了敌军主力。河南、山东的土地文会立刻回到张巡的手中。 地方上的郡县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都只能迎风倒。谁来就插谁的旗,很正常。只能等张巡安插进来的二十万户屯田守城军彻底站稳了脚跟,营造了卫所寨堡,才有可能实现节节阻击,疲惫消耗敌军,甚至是分划包围,击破敌军的策略。 否则这一带就和空屋似的,闯进来,跑出去,真就如无人之境。 “那倒也合理。”一听张巡说要南下徐州,退出济南,经理中原,阿术微微点头。 篡位的事他是不懂的,但是打仗的事他很懂。尤其是山东淮南这一带的地理,他不仅了解,当年从扬州北逃时还走了一遍呢。徐州这地方確实適合面对北方的屯兵,类似於中原的锁钥。只要占住徐州,进可爭夺中原,退可保障江淮。 关於这一点,即便到了几百年之后的常公,也非常清楚。不惜將他的八十万主力嫡系部队,都推到徐蚌战场上。 “和议就不必了,所谓和议,你我心知肚明。”张巡望了两眼被丟到案上的公文。 “確实如此。”阿术很清楚和议对双方而言都不现实的,带元不能失去中原的財赋张巡则意图统一中原。 “可还有什么疑惑?” “节帅救大都,不怕有后患?” “后患?两害相权而已。”张巡站起来,以上位者的姿態,拍了拍阿术的肩膀。 老弟,你还得练吶。 元军和张巡交手多少次了?什么路数?什么水平?张巡心里边儿门清。海都是什么路数,张巡则完全不清楚,甚至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某种程度上来说,海都正是新一轮的“蒙古天灾”。他既有大量的骑兵,又有俘虏的炮手军。攻城先抓签军填壕,决胜关头再派自己人上。野战更简单了,他全骑兵,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如果是纯野蛮化的胡人部落式武装,那还很好打。偏偏海都的部队是吸收了大量中亚和北方文化的,拥有一定封建化水平的军事组织。在十三世纪,中原模式的封建统治,还真就是时代最先进的统治方式。 既有战斗力,又有组织度,打海都一定很艰难。 打元军我一点都不怕,打陌生的海都,那就得带上十二分小心。如此,那不如赞助一下大都方面,再挺一年两年的。让张巡有点准备,好面对海都。 “唉,饮止渴啊,肉补疮啊”见张巡看得非常明白,阿术只是坐下嘆气咯。 拿了张巡这笔钱,带元多活一年。可张巡不过是给钱让带元多挨海都的揍一年而已, 带元其实啥也没得到,苟活一年而已。 这般的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作用呢?阿术思来想去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一种有来由的无力感袭遍全身,令他痛苦。 第669章 669.地图微操重新划 第669章 669.地图微操重新划 阿术本身的二千骑被张巡仍旧交还,一人双骑三骑是没有了,但是必要的一匹战马, 张巡也还给了他们。 除此之外,现在被张世杰和云兜捕到的元军败兵,填济南城壕剩下来的三千多人, 也被移交给阿术。至於他那些跑散回河北的骑兵,他能不能收拢到位,看他自己的本事。 二十万银绢是张巡答应给他的,正好用手推车装上,用放还的元军俘虏推运。至於粮食,原本张巡只准备给阿术及魔下,一人十日的粮食,够他们吃回大都就算。 后来想想,这小子在大都属於事实上並不完全受信任的那一批,所以就开军屯官仓,由著他搬运。只要他能够带走的,都由他带走。 以至於阿术喝令骑兵全部做步兵,战马都拿来运粮食和马豆,能运多少运多少。放还的元军俘虏也一人背六十斤米走,生怕拿少了。 不知道阿术怎么想的,他好像放开了,完全不把张巡当什么外人。既然你给我,那我就要,反正先拿著。 什么事由?什么后果?什么未来?阿术已经完全管不了了。能够顾好今天就不错咯, 带元真在走下坡路。 別的不说,连蒙古人帖木儿不都跳反了。这一点对阿术的打击特別大,汉儿跳反正常,女真跳反正常,蒙古跳反去投海都都正常。 蒙古竟然跳反到汉儿那边去了! 像话嘛? 其实挺像话的,再过几十年朱元璋就带看数以方计、十万计投降的蒙古军户,去把大都冲烂了。你刘必烈明明是中原皇帝,关我们蒙古人什么事? 可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这个点一个蒙古的便宜都元帅,率领大军和城池向一个南蛮子汉儿投降,有点让阿术的道心破碎。 破碎也好,更容易认清现实。最后阿术还讹了张巡一千辆独轮车,靠一人六十斤背还是太少了,选择一辆独轮车推二百斤。 诸將之中有许多人不解呢,为啥啊?让这老子连吃带拿的?似这等人,直接砍了最省事,放归就已经很令大伙儿感觉稀奇了。幸亏张巡在军中说一不二,只要是张巡的命令,就没有人去质疑。 这事权且按下不提,实在有人不解,自然会来向张巡问。私下里张巡还是很和善的一个人嘛,和大伙儿称兄道弟的。 等把阿术並六千元军送走,张巡就得带著帖木儿不和李庭南走徐州了。帖木儿不及其將兵的家属发回东平,李庭及其將兵的家属照旧留寿光,宋军不进城,不设官,不点阅户籍,也不查验仓。 反正这两座城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照旧归二將所有。但是他们的部队,得跟著张巡离开,且侍奉在张巡的身边。 至於济南,张巡分拨了五千生券勇敢土,以及五千屯田守城军给姚嵩。由姚嵩担任山东安抚制置大使。当年常州守城时,姚售就给张巡任粮官,干得很合格。而且对於守城也算是吃过见过的。 留他在济南,和张巡留李让在开封,都是一样的想法。既能充分信任,又有相应的守城能力,可堪託付。 另外有一点要说明,张巡既不准备使用后世的省区划分,也不准备使用带宋的转运使路划分。尤其是在后世江苏、河南、山东、浙江等地区,要进行大改的。 后世设江苏省,安徽省等省,那充满了政治考量的。张巡现在没有这种政治考量,且分设江苏、安徽两省,完全不利於之后调动两淮、两浙资源,进一步推动北伐。在这个年代设立江苏和安徽省,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况且中原官话区、江淮官话区和吴语区,合不到一起没必要硬合到一起,谁都不高兴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原因,照顾一下张巡自己画地图的小爱好。 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肯定要调整,以后只设两淮路。主要辖区就是后世长江以北,淮水两岸的这些州县,治所肯定在扬州咯,既是军事重镇,又是淮盐贸易物流的经济中心。 包括邳州、徐州、宿州等全部划入新的两淮路,以充当淮水北岸的屏障。另外这些淮水北岸的州县划入,也是为了之后实现治理整个淮水的巨大工程计划。计划实现之后,南北州县在一个路內,既方便协调,也容易管理。 现在隶属於两淮的黄州、蘄州,以及原属於京西路的襄阳等,全都拨给荆湖北路,组建一个围绕鄂州有完整防御圈的湖北路。湖南路照旧,治所设在潭州,权且不改。 至於后世安徽在江南的部分,直接划归进入建康府的管辖范围內。包括江西的几个州县,组建江南东路。现在先套这个名字,將来可能是应天府,可能是京兆府,可能是大兴府,都是后话了。 江南西路就是江西,大致不会有太大的调整。两浙路合併,而且治所从杭州撤走,你说张巡打压也好,过分也罢,治所迁移去苏州。这块地方语言相似,没有明显的地理隔离,本就该是一个路。 后世还设置平原省,热河省这种省一级的区划单位呢,时也势也,按照目前的需求来设置嘛,並非真的是纯爱画地图。 南宋已经趋向於常设的各路安抚使,张巡觉得也应该彻底稳定下来。安抚使就是一路的最高民政长官,就像明清的巡抚一样。转运使就是明清的布政使,提刑使就是按察使, 提举盐茶常平使就是粮道、盐道嘛。 换壳而已,基本运转逻辑不变化就行。如果有战事,再在安抚使之上,设置一路或者几路的安抚制置大使。 说白了就是总督或者经略、督师,也可以是什么总统,同样换汤不换药的说法。伴隨著人口增加,事务繁剧,宋代这种地方分权,和老朱明初搞“三权分立”的办法,实在不能应付艰难纷乱的局面。 张巡还指望继承带宋的基层税收体系呢,地方必然是要有所加强的。在地方有所加强,和像检检那样穷死之间做选择,张巡肯定选前者。 第670章 670.实践调查河南地 第670章 670.实践调查河南地 將跟隨自己出发的,多达十万余的屯田守城军分派到各地,或转由吴璞率领,开始凿通旧济州河之后。张巡本队的四万人马,退往了徐州。 其余人马,五千隨姚驻济南,五千隨姜才驻宋州商丘,二千隨方兴驻商丘和徐州附近州县,二千驻邳州,三千驻益都。还有三千战死、受伤未能归队的。 不过张巡归来仍是六方大军。 因为得了帖木儿不、李庭、云和陈思逊的人马,至少纸面上的兵力数量没有下降。当然这二万人须得好深调教,才能够渐渐整合进入张巡的军中。且帖木儿不和李庭的部队,张巡必然是要裁撤的。 老弱病残全部都得退役,或者改成剩员,只管饭和少量赏赐,其他的军俸禄一概无有。 野战军就要有野战军的架势,整个南宋才二十来万野战军。光復了北方之后,这个数量张巡也要控制在五十万以內。 带清二十万八旗加六十万绿营,就能统御人口两三亿的国家。张巡五十万的野战军, 加一百五十方的屯由军,没理由做不到。 只是这个计划还得统一了全国之后,再进行修订整理,现在也就是空口一说罢了,並不作数。 退往徐州,把徐州並左近州县交给吕师孟来治理安抚,张巡便带著三千骑兵,马不停蹄的开始巡视河南已光復的州县。光復的仗咱们可以不打,但是脸这个玩意儿,咱们得露。 类似於一种十八十九世纪,那些欧洲的开明君主,出席各种公共场合中的活动。虽然並没有事实上与群眾建立直接联繫,但又客观上加强了民眾对王室和君主的爱戴。 若即若离,大约就是这样。民眾可以隔著军队的护卫,瞧见君主,甚至和君主握手。 但绝大部分人只能远远地看个样子,或者听个声音。 无用吗?按现实来看,其实还挺有效的。 树立一个良好的公共形象,能极大地缓和民眾对王室的不满。当然这一套在此时的古典封建社会意义不大,张巡巡视河南,主要还是显露存在感。以各种方式收服河南、山东的民心,確立自己“光中王”的人设形象。 再者说了,张巡既然有登基做主的心思,有道明君做不上,至少做个实践与认知相结合的皇帝吧。河南、山东什么样,都亲眼瞧见,记在心里,才能够在之后对应施政啊。 脱离实际的太久,会可笑的。 抵达开封之后,张巡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好消息。守城的李让表示,也速迭儿带看最后二千骑撤出开封之后,在河北碰见了安西军石抹良辅的残部。 安西军鸟都没鸟也速迭儿,昼夜兼程离开中原战场。在洛阳附近渡过黄河后,直接退入陕西京兆府。会不会再出来不知道,反正看样子是不想再进中原了。 也速迭儿的去向不太清楚,大概率是去和他哥哥拜降匯合。拜降在济南、齐河一带失利之后,一路渡河跑去了河北真定。这是张巡所侦知的,那也速迭儿估计也去了真定。 好好好! 张巡巴不得陕西那边的元朝势力关起门来做土大王,不要干预潼关以外的战局呢。等张巡打下了大都,占据了燕山,再来一出回首掏,陕西不过是丸芥之蘚。 谈,说起来,元朝末年,陕西、河西一带的元朝势力和中原的王保保並不对付,內订大撕,其因果现在看来已经种下了啊。 忽必烈把陕西一直到六盘山的庞大领地都交给皇子忙哥刺,还授予他秦王和安西王两颗大印,主理当地的一切军民政务。事实上就在带元的境內,製造出了一个国中之国。 忙哥刺的好大儿阿难答还意图在元成宗之后爭位吶,彼时陕西这块被阿难答经营的铁桶一般,大都都没办法插手。 喷喷喷· 都是后话了,安西军跑了就是好事。可嘆那个石抹良辅,一心要匡扶带元,结果大都方面瞧见他战死了,直接把锅都扣在他头上。也难怪他的部下们不肯再死力搏战,只想著退回安西,以求自保咯。 再说开封城,两宋之际杜充扒了一次黄河,等到端平入洛,蒙古人又扒了一次黄河。 这两次人为的破坏,极大地影响了开封周边的生態。不单单是最直接的人口流失,还有严重的土地盐硷化和流沙化。 流沙化好理解,就是黄河泛滥带来了大量的黄沙,砂质土壤和黄沙,那天壤之別,黄沙上是根本没法种农作物的,只能荒著。甚至连芦苇都长不大,割柴火烧都难。 其次是大规模的泛滥,河水长时间覆盖在河南的土地上。由於毛吸效应,水把土壤深处的矿物质吸到表面来。当洪水慢慢蒸发而乾涸,那些矿物质就留在土壤表面,这块就成了盐硷地。洪水越大,浸泡得越深,盐硷化就越严重。 盐硷地想要復耕,那难度?瞎,要是真容易,焦裕禄书记不会因此而名垂青史。 人为掘开黄河大坝,娘的,张巡瞧见河南那一望无际的盐硷地,转头就问隨从的文书官萧明哲和邓。杜充的后人有没有在朝中任职的? 就充许我任性一次,他们杜充家的后代,永不敘用。 也难怪河南的人口无法恢復和上升,两次大规模的决堤,导致数以千万亩计算的耕地遭到了破坏。还都是平原上的顶好水浇地,一概盐硷化了。也就是杜充死了,要是没死, 张巡高低把他拉出来剐三千刀。 左右瞧见张巡的神情,主动上前来劝,叶李甚至说盐硷地据说也可以缓缓治理,並不是彻底无可救药的。 张巡还没骂出来,就有侍从来稟报。说是克復了南阳的王安抚大帅,已经从南阳兼程赶来,拜见张巡。 一听王安节来了,张巡便放下了考察工作,拨马回到开封城,专等王安节的到来。估摸著王安节是准备一举收復洛阳盆地,把前线推到潼关,所以才急匆匆的赶来开封吧。 第671章 671.安节能有战略心 第671章 671.安节能有战略心 再见王安节,其实没有任何的变化。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没见,不是大起大落,人成年之后样貌的变化会比幼年时拉长许久。 不过高兴肯定是高兴的,打下了南阳,至少带元在河南仅存的一块成规模的军屯,落入了宋军之手。细心整理,再加建设,河南至少能多一块像样的粮仓。 打杀了董文忠,又大破了脱铁木尔,王安节在指挥一道上显然更加的圆融有度。此番前来开封,除了拜见张巡外,主要还是阐述夺取西京河南府和陕州,完全整个黄河以南防御態势的想法。 在北伐之前,张巡的想法是能取洛阳则取,不能取的话就夺取滎阳。滎阳这个地方,就是洛阳盆地进入河南平原的隘口。歷史上有名的记水关、虎牢关,其实都在附近。把这隘口堵住,一样可以防御自陕西而来的人马。 但如果能够完全取得黄河风陵渡以下的渡口津道,则河南的防御压力將更小。冬季黄河上可以走马,那就没啥好说的了,从风陵渡到徐州上游,那冰面厚的骑兵隨便跑,三四个月都结实的很。 但是在其他八个月,控制黄河以南的几处渡口,就可以基本阻止北方军队对河南的进攻。用完顏宗望、完顏宗弼的话说,只要南岸渡口几千人放箭,他们根本没办法渡河。 “分兵去洛阳,南阳方面?”张巡关心的就一个,分兵力弱。 安西军你別看他战斗力一般吧,但他骑兵真的多。而且他的这个一般,是和张巡的忠诚军、侍卫亲军比。和如今这年头的其他普通军队比,显然是合格的军队。要不是有这么一支人马在手,歷史上安西王阿难答也不会起爭大位的心思。 草原继承法,你没兵你叫唤啥啊? 虽然现在安西军被张巡和王安节给打得缩了头,但万一呢?凭藉他马兵多的优势,抄洛阳或者南阳某一路,张巡主力在徐州,过来可很是要一段时间的。 你说在武关商洛道上放五千人,子不就没法进南阳盆地了?想法是没错, 但打仗这玩意儿一般很不讲道理。 阴平小道人都说没法走,邓艾走了。江油关守兵寡少,后面的事大伙儿都知道的。带宋如今的兵法,是不会出现说在某处险关堵上五千人,后面的城镇军堡就一人不放,高枕无忧的。 参考北宋时西军和西夏党项人爭夺横山的例子来看,宋军很惯於逐次分配兵力,最前线的寨堡放多少,其次的军城放多少,再后路的州府放多少,都有个章程。 平时看著,好像在秦州安置了秦凤路经略使的数千大兵,屁用没有。有本事为什么不推到横山南麓,和党项兵干一仗? 等到李元昊打进陕西腹里,甚至取得了好水川、三川寨等战的胜利之后,就会发现腹里还有用以防御的兵力,是多么明智的部署。 至少不会出现边关一溃,就一泻千里,让敌军能够深入上千里,四面瓢掠, 攻州破县,如入无人之境的局面。 喉,检检。 管安西军是不是“存在军队”,十五方军户大抵是真的。理论上他可以拉出来十五万正军呢,那在武关设防之后,还得在內乡、镇平设置防卫,南阳也不能留以空城。 最后分拨到洛阳去的野战军,可能只有二万。二万人直面潼关以西的安西军,还有可能遭遇山西南下的元军,压力很大。 “南阳军屯四万人,川兵还有一万,固若金汤。”王安节却显得极为淡定。 屯田军不必说,都是一比一配属给出征的生券勇敢兵的。川兵那一万,是奉命来为王安节转运军粮的。正常来说,他们不承担军事任务。但如果真要打仗了,衣甲器械均属齐全。抽刀子就能上,根本没有废话。 “倒也可以。”张巡並不否认这个安排的合理性。 川兵四方人都是经过张巡裁撤整编之后,精选出来的野战军。只是因为张巡人为在汉中製造了数百上千里的无人区,这次北伐才没有四川一路的。 “再者此番恢復中原,总要为燕云计。”王安节的这句话倒是让张巡心中一动。 好小子,你已经开始往恢復燕云的大战略上思考,並且有自己的想法了。 管想法成熟不成熟,靠谱不靠谱,一个有战略思维的统帅,那是非常难得的。 两个例子,一个是常公,有人直说他就是个团长的水平,根本没有大战略的眼光。除了打旧军阀,用银弹战术贏过几回。在此之外,所有决定整个战略部署和走向的会战决战,他都没有得胜过。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另外一个例子就更有名了,杨伯涛病逝前已经有些老年痴呆,很多事情,甚至很多亲人都不认识了。但到最后一刻,他还念叻著一句话。 黄维是个外行。 有一说一,这也算是刻印进杨伯涛骨子里的一句话了。连黄维这样水平的, 都被叫做外行。可想而知,入门得多难。 “你往下说,好好说。”张巡是真有兴趣,王安节有这样的想法太好了。 “山西依山傍河,对中原、河北有高屋建领之势。自唐季以来,诸侯多有以太原而成大事者。如今山西虽不及往昔富庶,然地势仍在,山河之险固存。 若北上燕云,节师引一军恢復河北。职引一军经略大同,若得大同,兵出桑乾水,取宣德、怀来,能同节帅成南北呼应之势。 况且山西残破,职不过二三万兵,就食不难。到时克服幽州,並得山西之屏障,形势大全,北虏復来,我兵先有地利、人和。” 王安节也算是侃侃而谈了,显然来拜见张巡之前,是做了不少准备的。不单单是看到眼前,还看到了几年之后。 他的主旨就是一个,其主力移动到洛阳,且屯且守。张巡本身就计划,至少要收一季或者两季的粮食,才会进一步北上。 那趁这个时间,王安节可以派人徐徐了解山西的各项情况,收买汉儿,笼络地方。等两季粮食收储之后,张巡出兵河北,他出兵山西。 张巡应付大都的元军主力,他则扫荡山西各地。既避免山西的元军去支援大都,还能够拦住陕西可能去往大都的元军。 从陕西到大都,山西、河南的路都堵死。草原上的路,海都不会给安西军过得。如此安西军就只能坐视大都的覆亡,而无能为力。 等张巡打到大都城下,他也基本克復了山西全境,包括大同。之后夹击,侧翼呼应,恢復金国在塞外的深壕长堑,都是应有之义,不必赘言。 “你这个想法好,我再拨一万生券,一万熟券与你。”张巡也是当机立断, 决定稍微加强王安节这一翼。 反正在山东收降了超过二万人马,裁撤掉其中的老弱之后,还可以保留大约一万五千人。像是云的那些宗教起义军,在济南城下填壕,死了小二千。那是真纳了血税,以后就是俺张二铁打的兄弟了。有俺一口汤,就有兄弟一块肉。 用大概一二年的时间,把他们消化进入侍卫亲军步军,分编指挥,掺沙子调人员。凭张巡的威望和实力,是很容易达成的。 到时候张巡还是六方野战军北上,实力並不会有太大的降低。本来嘛,吸纳北方的豪杰之士进入军队和官僚系统,也是为了实现將来“革新鼎故”的必备条件之一。 支持张巡建立新朝的人越多,越方便压制已经开始萌发的东南士绅集团。按照之后宋濂的说法,他们在带元时期已经建立起了学阀。现在已有苗头,浙东、 江西、福建的土人考中的比例明显比广西、四川、湖南的要高。 咱们得多方位的去打压这一势力集团,不能坐视这帮人逐渐做大。 “必不辱使命!”王安节也不推辞,他需要一些人手留驻洛阳盆地,张巡给他补强人马,正合其所望。 “你我通家之好,手足兄弟一般,哈哈哈——”都是兄弟,搞得这么郑重干嘛。 “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嘿,还別说,王安节有些东西端得还挺正。 话听在张巡耳朵里,那感觉確实不一样,至少不会让张巡对王安节生出任何的不满或者疑虑。须知大將在外,最担心的就是为君王所忌。张巡虽然不是君王,但明眼人心里都有数。 话说开了,两人的感情也维繫了。张巡索性斜靠到凉榻上,在王安节面前也就没必要太注意形象咯。张巡能够不脱衣服打赤膊,已经算有仪度了。 王安节一开始表示说没啥,等聊了聊同安西军的兵事,突然有所悟。说他打破脱铁木尔之军的时候,得到了一份抄来的邸报公文。 上面说“皇孙阿难答立衍福司,职四品,使、同知、副使各一员”,意思大概是忽必烈承认了阿难答成年,可以预备继承其父忙哥刺的安西王和秦王之爵。 二人並不知晓,这是其母也里完以出兵为条件,向大都极力爭取来的。大都方面其实已经有点想要收回陕西、河西一带的庞大领国,以前设置安西王,那是为了就近集中力量征討四川。现在四川之役已然停罢,还让陕西成为国中之国, 就没必要了。 而且设置这么一个安西王,大都中枢的政令在陕西往往得看也里完和阿难答的態度,再做执行。至少陕西那一带,早先支持忽必烈的汉族地主集团,觉得这样不好。 以上这些事,张巡和王安节皆是不明,只晓得那份缴获的邸报而已。 若是放在以前,张巡可能只看出他上面的字面意思,但现在张巡在临安一帮老阴比宰相的洗礼下,多少也瞧出些不同来。 袭封就袭封,搞什么衍福司? 这玩意儿算是元代特有的出镇外藩宗王的幕僚机构,一般是让藩王们拿来招募幕职人员所用。算是幕府的前置机构,等有了人,再配套上王相,藩国的僚佐配置就算齐全。 但!终究不是封王! 阿难答是忽必烈的亲孙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孙子继承儿子的王爵和封国, 应该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除非,大都有人不希望阿难答继位。 两种原因,一种是同阿难答或者他爹他妈,乃至於隨便某个亲戚不和,有过节。所以在这种大事上使绊子,让阿难答不好过。无法继承王爵,名不正言不顺,难以统御河西一带数以方计的羌、蒙部落。 另外一种,那就值得玩味了。大都朝廷不希望陕西继续成为国中之国,试图將陕西恢復成“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土”。直接受大都的管辖,行使大都的政令。 当然如果能够源源不断的为大都输送財赋和战马,就更完美不过了。 早先拨充到陕西一带的十五万户军户,也是一块香饶饶。尤其是在大都此时兵尽財穷的阶段,这十五万户军户,何止是香肉啊。 “速请叶相公来。”张巡越想越觉得不对,立刻招呼门外的侍从。 倒是王安节,还没想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事,他只当是缴获了一份正常的公文,拿来和张巡说说罢了。 张巡让王安节继续坐,等叶李过来再同叶李细细分说那份邸报上的內容。原本这会儿还丟在南阳呢,並未带来。 很快叶李就奉命而来,认真听完了王安节的口述。张巡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叶李沉思了片刻,然后就给出了和张巡相同的答案。 確实有可能大都这会儿在打陕西的主意。 陕西此时和大都的联络非常通畅的,走山西快马十五天能够打来回。蒙古人的驛站系统建设的还是得力,这玩意儿张巡肯定要继承並改善。 假若真是如此,陕西这边肯定是不愿意轻易削藩的。回大都当个王子有啥意思?每年得两次不痛不痒的赏赐,如何好过在陕西关起门来当“皇帝”? 让陕西和大都翻脸?那不行,张巡还得大都在前面顶两年。那这事,可以做什么文章? 第672章 672.天崩地坼元帝失 第672章 672.天崩地坼元帝失 直接让陕西造大都的反,那没必要,人家也未必愿意造反。就和篡位差不多的意思,不到那一步,不会有那种心思的。 前头说过的司马懿就是例子,他也是看到了机会,自己又有搏一搏的能力, 这才想著往算位的路上奔。 阿难答和他妈也里完,眼下所求的,无非就是继续维持安西王国中之国的超然地位。形成事实上的藩镇,在自己领內说一不二,能关起门来做“天子”。 派个人去威胁恐嚇一番?令其作壁上观。 可以是可以,但安西军被张巡和王安节痛打了两次,损失了近方人,就事实而言也会在最近几年专心舔伤口。除非大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否则大概率是调不动这支军队了。 那令其阴附张巡?难度太大,儿乎不可能。 带元的统治阶层应该都清楚张巡这把是奔著篡位去的,阿术一开始甚至认为张巡马上就要南下了,以至於非常心安理得的拉了张巡好几方斛粮食走。篡位了之后,理论上个几年削平南方的刺头。就一定会设法统一全国,这是歷朝歷代所有中原天子的共同使命。 但凡当了皇帝的,都一定会有统一全国的志向。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个思想在秦始皇之后,於中国贯彻的太全面了。三国的孙皓不就和司马炎谈及,司马炎说我在洛阳设座等待归命侯久矣,结果孙皓回了一句他在建康也设座等待司马炎久矣。 有没有统一全国的实力不提,但是这个想法,算是刻印在所有中国皇帝,包括割据政权的皇帝脑子里的。 连契丹的太宗皇帝耶律德光,拥有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也自动上了这个想要统一全国的buff,直驱中原,攻克开封,意图当中原天子。 既然张巡一定会设法统一中原,锐意削藩,甚至会学宋太祖杯酒释兵权,阿难答和也里完怎么会同意降附张巡。他们在带元是有实权封土的藩王,在张巡这儿,只能是个享受富贵的閒散公侯。 除非大都真的逼急了,一定要削除安西王这一藩镇,將陕西、河西都恢復为王土。 要不咱们帮著逼一逼? 张巡望了一眼叶李,叶李也望了一眼张巡。两个坏种,一句话没说,单单是靠眼神交流,就確定想到一块去了。 大都依靠河北汉世侯的力量,暗中张巡还输了一袋血,顶住今年基本没问题。那让陕西和大都私底下吵起来,甚至陕西方面封锁潼关和蒲坂津,断绝信道,也挺好啊。 如此,等之后王安节走山西,夺大同,陕西方面或许就会坐视大都有变咯。 保不齐,阿难答还会丧事喜办,自称带元皇帝,让忽必烈和真金太子赶紧死一死,他来承大统吶。 这事当然不是三言二语就能办的,整个办起来,可能得一年半载的。正好办到张巡准备进一步北上,陕西和大都正好撕破脸,那才完美。 至於怎么走露些消息给大都和京兆府双方,这事可以不用安排的那么细致。 越是细致就越容易出错,反而那种比较粗浅直白,好像完全不合逻辑的走露方法,更加符合现实。 最典型的,陈新甲怎么死的? 事实上是被检检出卖,活活坑死的。但是也和他同黄台吉达成密约,却把密约隨手丟在桌上,不加秘密保管,然后被家人隨意取走,抄录出去卖钱,有极其巨大的关係。 被检检坑死是一回事,陈新甲自己行事不密又是一回事。並非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就事论事,堂堂兵部尚书,出门要被人尊称一声“本兵”的大人物,居然能够这么蠢,蠢到把密约丟在自己的书桌上不管。 有一说一,死的不冤。 再有一说一,这种不合逻辑,不讲道理的事情,就是这么容易在现实中发生。甚至有一种说法,袁崇焕被杀的原因之一,是清军捕获了几个太监。然后故意在太监旁边大声说幸亏袁崇焕和我们合作,才把我们放进了关,得以在关內大掠。紧接看再把太监放了,让太监回宫去稟报检检。 单说这件事,可信度相当存疑。但时人既然能编造出这种內容来,而且还有人信,传得到处都是,那说明这玩意儿是有市场,並且有可行性的。 开整。 把这事暗暗记下,张巡还和叶李说了说王安节的想法。叶李也表示这事虽然之后还得从长计议,但就自前而言,不失为一条可行方略。 反正北上进攻大都,恢復燕云十六州,也算是两宋之际的天下天义之一。一个政权的合法性来源有很多,但在最近这几百年当中,恢復燕云十六州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来源之一。赵大赵二一辈子都想恢復,但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一个尝试但失败了。 后面神宗和徽宗也想试试,一个早死,一个成功一半,实力不允许直接完蛋现在张巡要是能成功,政权合法性自然更上一层楼。就像现在一样,哪怕收復的开封是一座近乎空城的破败城市,但百分百要青史流芳。 现在就放手让王安节去干吧,收取形势上已经孤立的洛阳並非难事。这地方在蒙金大战之中,也是激烈的战场之一,就是那个融钱铸箭,截断蒙军射来之箭杆,一分为四,用筒鞭发射还击的典故所出的洛阳保卫战。 强伸守城几乎一年,一直守到粮食全无,军民死伤殆尽,真叫一个矢尽兵穷之后,有人开城献了洛阳西门才突围而走。 主要是没什么文艺作品渲染,要不然也算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后来端平入洛,恢復洛阳,洛阳城內只得残民千人。现在?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若非地理上的优势,进取洛阳就是赔本买卖。 三人正准备说一起吃个饭呢,然后就齐齐发现面前的杯盏,有不可思议的晃动。杯盏內的酒水,汤起阵阵波纹。 地震! 靠,张巡一把拽住叶李,招呼王安节往外跑。哪里在地震啊?连开封都能有震感。这玩意儿绝对是在几百公里以內发生,震级规模还不小。 三人跑出屋,晃了一阵,地动停止。左右奔进来好几十人,瞧见张巡等三人站在院子內,这才放下心来。张巡连忙命人打探,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大地震。 左右齐齐应命,最好別是什么山东大地震,要是再把黄河大坝震垮了,那对於张巡而言,绝对是灾难性的恐怖消息。 此时此刻,大都,墙倒垣颓,四面瓦解,人马之眾,死伤枕籍。本身已经日趋凋的大都,顿时陷入地狱般的场景。 除了地震外,还升腾起好几丛大火,城內外完全失序。幸而此时忽必烈、真金太子,以及中书省的宰相贵人们,大多居住在大都外的离宫大寧宫內。 可大寧宫与震源如此接近,情况又好到哪里呢?本身就是前代金国时建立起来的宫室,虽然经过修,到底有许多建筑是沿用的。地震一来,墙倒屋塌,无可避免。 今年三月己亥,也即宋·光中三年,元·至元二十一年,西元1284年,遂州拒马河就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彼时由於海都才退兵,元朝廷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且河北水利不修,春汛时堤坝垮塌,山洪四溢,也不稀奇。 但其实那时,就已经是大地震发生的预兆了。只是战爭让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都在为从海都的攻击下又苟存了一年而庆幸。 偏偏逢上张巡开始兴师北伐,元朝廷顾此失彼,焦头烂额。什么水患?连被中书省討论的资格都没有,直接打回,爱咋咋滴。 直到今日京师地震。 同忠诚军和侍卫亲军到处找寻张巡一般,从侍忽必烈和真金太子前来大寧宫的眾人,也是到处寻找两位主上。 夏季天暑,忽必烈实在不耐已经几乎化作大兵营的大都的燥热,迁移来大寧宫。將琐碎的政务都交给真金太子处置。他年纪大了,只管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军事上。 也就是放在抵御海都的进攻上,现在海都退了,忽必烈稍作停歇。大寧宫內有大池,大池內有一人工修筑的小岛唤做琼华岛,岛上则有广寒殿。所谓燕京八景之一的“琼岛春阴”,指的便是此处。 琼华岛上有殿宇九十余间,足以令忽必烈休憩。岛上的山石,还是金灭北宋之后,从开封汴梁城內將宋徽宗自江南所掠夺的石纲,再转运至大都而建成的。为了筑山,以粮折运费之资,这些山石又號折粮石。 由於湖水阻隔,眾人一时间无法登岛,遂先去寻真金太子。真金太子倒是同一眾宰相在一起,地震发生时,眾人尚在议事。 甫一地动,真金太子的侍读徒单公履就拉著他往外跑。这位徒单公履乃是女真出身,虽然年过五旬,仍旧矫健。未及眾人反应呢,已將真金太子拉出了殿宇。 如此,真金太子安然无恙,顺利脱险, 也因为徒单公履带头跑路,中书省內的台阁官吏纷纷跟跑,损失並不太大。 和大都城內殿阁的高大轩阔相比,作为行宫来使用的大寧宫,並未给中书省建造什么大屋办公。眾人不过是在几间平房內理事,此时倒成了好运。 从屋內到屋外,拢共十几步路,只要还能走能跳的,基本全都脱险。 等眾人再三观瞧真金太子的情形,確认无事之后,才开始派人去找琼华岛上的忽必烈。到这时才发现琼华岛上一片废墟。倒塌的山石大倾覆,宫舍殿宇一概垮塌,几无立者。 眾人心头大骇,惊惧之感顿生。当即发动侍卫亲军千人,登岛开掘废墟。连挖了一日一夜,在偏殿之中发现了带元皇帝兼蒙古薛禪汗忽必烈。 死的! 没错,忽必烈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死於眼前这场大地震中。如此猝不及防的大事,令真金太子以下,几乎是手足无措。 怎么办?还是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博尔朮之孙)当机立断,联合在大寧宫中的宰相伯顏,当即拥立真金太子,预备继承带元皇帝位。还要通告能够通告到的所有蒙古部落,和其他汗国,真金太子將成为全蒙古的新大汗。 別人认不认是別人的事,他们立不立,就是他们的事了。 此时阿术还在慢悠悠的载运数方解粮食,自济南北返途中。拒马河不是衝决了嘛,沿河道路和桥樑全被毁坏,这极大地影响了阿术的行军速度。 真金太子其实等继位也很久了,他都四十多了,不过不是四十年的太子,只有十多年而已。早年间被封为燕王,嫡长子继位那算是中原的说法,而蒙古人则有幼子守灶的习俗。所以一开始真金太子,还未必就能够做太子,继承帝位。 等他被確立为皇太子,一等十余年,心中早有些遐思咯。以至於歷史上,就在这段时间,有人上书忽必烈,希望年过七旬的忽必烈退位让贤,將皇位交给真金太子。 此事先为真金太子所知,后被人密报给忽必烈。由於上书被人隱藏,忽必烈还大怒,要求各部大索吏案,以得此章。 然后怎么著?然后真金太子就忧惧而死了唄。 在此事中,真金太子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仅凭粗糙至极的《元史》,怕是永远都无法了解咯。 眼下既然大臣拥戴,那真金太子自然是当然不让。一方面昭告天下,一方面开始著手控制大都各路军兵人马。 海都秋后復来,忽必烈这位年老但威高的君主死了,军心民意必然浮动。是以必须快速抓住军权,从容整顿,才能面对秋后的战事。 但忽必烈的死讯传到河北各处之后,汉世侯们的反应倒是整齐划一。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向真金太子表了忠,並前往大寧宫奔丧, 可表面的反应之下,就是无可抑制的暗流涌动了。有人串联,有人收兵,有人密约,不一而足。 【注】:九月,甲申,京师地震。 第673章 673.汉儿蒙古大齟齬 第673章 673.汉儿蒙古大齟齬 没几日,山东那边就传了信过来。山东並没有发生任何大地震,而洛阳、南阳一带,也未有地震的情形。 多少沾点先知先觉的张巡,至少清楚地震是在板块交界处,或者断裂带、火山活跃地区爆发。隔壁日本就是高发区,全国都算震区。而河南的平原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地震的。 那要么往南去四川汉中,要么往北去燕山、太行山。再远?再远震感不会这么强。 或者说吧,大概率是燕云十六州那一带发生了大地震。可这都是张巡的猜测,只能立刻派人去联繫布置到河北的棋子。瞧瞧是不是河北方向发生了地震。 真要是燕山一带发生了地震,大都今年能不能抗住啊? 张巡可不希望正在徐州城內吃看火锅唱看歌,然后就听到外头有人稟报说海都率数万,甚至十万铁骑南下,已经跨过黄河,马踏河南山东啦。 草原的骑兵本来就是与天斗,与地斗,除了一条烂命啥都没有的存在。若是尽数得了大都元朝侍卫亲军和怯薛军的衣甲器械,铁人铁马铁具装,这仗局面就难了。 忽必烈进了中原,又在南方输了一阵,军队已经是马五步五。张巡更菜一点,马三步七。若说海都?那全骑兵。 重点是根据阿术的说法,带元的炮手军有一半落到了海都的手里。这使得海都不仅在野战上拥有优势,在攻城战上也並非苦手,而是可以一试的状態。 一俟大都出现虚弱姿態,没有了坚定防御的决心或者士气,海都一定会如暴风一般的攻入大都,彻底消灭忽必烈这个竞爭者。 不行,立刻派人去河北,竭尽一切办法,探知河北哪里地震了。 如果震源在蓟州、永平那一带,和大都有所距离,那也就罢了。若果震源距离大都很近,张巡今天秋冬季节,立刻得开始在准备不十分完全的情况下“防秋”。 从临安誓师出发时,以为的防秋,是在开封城迎击可能遭遇的元军反扑。现在到了开封,才发现可能遇上的防秋,是要防从草原上滚滚而来的海都。 世界真是奇妙,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毫无逻辑可言,也没有道理可讲。 阿术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在逐州绕了老大一圈,终於过了房山,然后便近距离遭遇了大地震。或许也算是他交好运了吧,因为在河北半道上,他不仅遇到了洪流,还接连收容了一千多,接近二千被打崩溃,逃散到河北的元军,走得始终很慢,没来得及进入大都城。 加之拜降和也速迭儿的七千多骑,他手里居然有了一方五千多人。重点是拉著好几万斛的粮食,以及二十万银绢。 前途情形不明,夏季暑热,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阿术索性停在房山不走了。 一面清理也受到地震影响的房山县城,便於安排他的大军进驻。一面派人去大寧宫探问忽必烈的情形,好確认下一步的行止。 等回来的骑兵,穿戴著孝服,不必张口,阿术便知忽必烈驾崩了。如果是真金太子去世,不至於朝臣们各个戴孝的。 一时之间,阿术也是有些无措的。毕竟年过七旬,积威甚重的忽必烈突然就因为地震死了。他原本的计划和安排,也都成了空洞虚无的內容。 真金太子在朝堂上,还是有几分势力的。尤其以中原北方的汉族地主阶层, 对他颇为期待。希望真金太子蛮夷入华夏而为华夏,行汉法,用汉人,最终融合进入中原。北魏当年怎么走的,怎么干的,可以再继续来一遍的嘛。 但在军队中,真金太子的势力几乎为零。他固然得到怯薛出身的蒙古贵人们的认可,但认可和兵权,是没有直接关係的。 值此动盪之际,一个在军中素无恩信的皇帝继位,带元还能好的了? 心中嘀咕的阿术,从信使口中確认了忽必烈的死讯之后,將部队交给自己的亲信监押。拍马就赶去了大寧宫,距离很近,大概也就五十公里的。约等於后世的房山区政府到颐和园,坐公交转地铁,两三个小时吧。此时道路交通条件差点,四五个小时快些也能够跑到。 拜降选择和阿术一道赴至大寧宫,忽必烈的大丧诸般草措,毕竟带元国库根本没钱。真有钱,真金太子肯定也要掏出来奖励三军,预备之后抵抗海都。 见此情形,阿术便把张巡同自己暗中交易,已经收兵南下的消息,和真金太子以及几位宰相说了个明白。 得知阿术军中既有大量的粮食,又有数十万银绢,真金太子当即决定將大都的主要事务都交给了玉昔帖木儿。將忽必烈的丧事等项,全权交给伯顏来办理。 他则率领蒙汉大臣,和部分河北汉世侯子弟组成的质子怯薛,开到房山“就食”。 啊? 不是,你爹和大都城,你就丟在这儿不管啦? 闻听此命令的阿术,心想你不能这样啊。刚准备拉住真金太子的手,可一想到此时应该是带元皇帝真金了,又不敢伸出手来。 一旦舍了大都城,河北还有什么能够成守的名城大镇?跑路去河南、山东? 可能嘛。那海都是老虎,要吃人。那张二是狼,同样要吃人啊。 结果真金把阿术拉到一侧,当即就问阿术,他要是走山西,转进陕西。將原本的安西王领地全部收归中书省直辖,他则迁入京兆府,以潼关和黄河天险为依靠。 放海都进入河北,同那张二蛮子缠斗,互相斯杀。他则休养生息三年五载的,到时候再兴兵进入河南,击破疲惫至极的宋军。紧接著再光復大都,击破同样疲惫的海都。 如何? 不行不行不行,阿术直接出言諫阻真金。即便安西军遭受了重创,大都方面也未必能够轻易的夺下这个藩镇。首先入主京兆府,本身就是个不太能够迅速实现的偽命题。 其次真金太子带著河北汉世侯们的质子南走,以为凭藉这些质子,就能够约束河北汉世侯,让他们继续和海都、张巡死拼,那绝对是开玩笑。 一个儿子或者弟弟而已,汉世侯们哪个不是七子八孙啊?就算有一半在真金身边做质子怯薛军。海都打到城下,他们还是会投。 指望靠人质遥控河北汉世侯,纯粹是某些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文人,脑子里面臆想出来的东西。这种人纸上谈兵可以,真的託付国家兵事,那就是寻死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真金一旦走入陕西,难道把大都交给二十岁的皇子孛儿只斤·铁穆且?这不就是纯纯的金宣宗故事嘛。前车之鑑好吧,绝对不行。 如果交给玉昔帖木儿,伯顏,甚至是阿术,你真金就篤定这些蒙古贵人,不会投靠现在唯一的全蒙古大汗·宝音图汗海都? 我自己都不確定我会不会投海都,你真金倒是很自信嘛。 一番话把真金给说沉默了,原本还觉得自己终於可以做一回主的真金,回坐到榻上,沉思了起来。 这都是谁给你出得主意?该杀! 阿术近前三步,询问真金。真金默然不答,改口让阿术把银绢和粮食都运到大寧宫来,先让真金稳住残存的军队和贵族大臣。 就这几日,草草点算。大都的侍卫亲军在地震中死伤近万,本来就已经不敷车备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之前或许还可以依託燕山防线,將海都的主力部队阻拦於河北外围。现在人马冰消,怕是只能收缩到大都的附近,做好天子守国门的准备咯。 天灾大地震、死伤惨重、忽必烈去世,诸多因素叠加,也就只能靠有饱饭吃,有赏钱拿,来暂时平稳军心。 原本阿术肯定是准备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忽必烈来分配使用的,但现在他瞧见真金的模样,多少沾点失了神。於是他决定这笔带元现在最宝贵的资金,都得捏在自己的手里。 至少他確认自己是一心为了带元好的,这钱会用到让带元好的去处,而不是隨意的拋撒掉。 当好些汉臣,兴冲冲的要来接管这笔钱粮时。阿术眉毛鬍子一瞪,去您妈的蛋,哪儿来的回哪去,碰都別想碰。 被阿术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汉臣回去就找真金哭诉,蒙古贵戚依仗父祖威势, 又控大兵,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天子的近臣放在眼里。以前这样,现在陛下您登基了还这样。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等於是不把真金放在眼里。 陛下不白登基了嘛! 別看那阿术说的好听,所行的,明明是权奸之事。 那怎么办呢?就有人给真金出主意。大都发生了大地震,不单单是侍卫亲军损失惨重,各级军官,包括蒙古贵戚,也平等的死伤惨重。 很有些零碎的部队失去了將主,有河北汉世侯正在想尽一切办法的收拢这些兵將。真金应该立刻制止这种行为,並且趁势將这些散乱的兵將,重整为拱卫东宫和后宫的军卫。 理论上侍卫大军都是皇帝陛下的,但现实又都不是。那只能新设军卫,將散兵游勇充入其中,选用中下级武弃,提拔汉臣流官,控制这些军队。 如今混乱,正是大有可为之际。 將军队掌握到自己手中,或者说至少掌握一部分到自己手中,那么真金在蒙古贵戚面前,就有大声说话的本钱了。不仅可以和阿术大声说话,即便是有拥立之功的玉昔帖木儿、伯顏,也得毕恭毕敬。 到这一步,还给两位宰相上眼药呢。只能说蒙古內部汉臣和蒙戚之间的斗爭,始终都未停歇。趁著真金做皇帝了,双方且有得斗呢。 再者这些人说的话,也有一部分是十分迎合真金心意的。因为真金確实想要掌握兵权,也確实想要削弱蒙古贵戚的势力, 作为一个受到相对传统汉族帝王教育的统治者,真金和蒙古大汗们的思维逻辑是有不同之处的。他更认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 在他想来,大权就应该他一人操之,带元境內绝不应该有汉世侯和皇子的藩国。削平诸侯,改侯归流,都是必须要做的。 开干吧! 真金虽然没有兵权,但毕竟是十几年的老太子了,而且四十来岁正盛年,很容易就能够得到中下层军官的效忠。上层管军的將校,取用他身边的汉臣就可以。 比如曾经干过真金太子侍读的李德辉,那是和张巡过手腕的大师。虽然输了,可这会儿带元谁没输过似的。 老得都大喘气,站起来走路十分费劲的李德辉,突然就被真金召见。为了表示亲厚,还命人用步琴把李德辉抬到驾前。 转头就任命李德辉为枢密院同知,主管侍卫亲军中的东宫宿卫。骇得李德辉连连推辞,可真金根本不让他辞,哪怕掛名都行。至少李德辉是真的懂统兵带兵,在元军也有威声。 见带元的中枢,居然在这种时候斗了起来。阿术一面去找伯顏和玉昔帖木儿,商议如何稳定局势。一面將河北、山西所產之麻、瓷、丝、革等物,往南面开封、宋州转运,进一步换取粮食和银绢。 他完全没有反的想法,只是得把围绕在他身边的军队给餵饱吧。保不齐再过几个月,还得他身边的这些军土,和海都对战呢。 听闻李德辉同知枢密院,他还勉强鬆了一口气。真金幸好不蠢,还知道任命通晓兵事的李德辉去抓兵权。那他暂时就放下心来,转而对宋进行紧急贸易。 在开封的张巡,通过河北的探子,以及阿术派来贸易的人员,得知忽必烈竟然已死,不由得大惊。 真金能行吗? 虽然相隔数百公里,张巡的想法居然和阿术高度重合了一下。於是张巡一面嘱咐军中的回易官们,大胆的和阿术派来的人员做生意。一面又召集自己身边的僚佐军將,询问他们对於忽必烈死后大都局势的看法。 第674章 674.提前布局分遗產 第674章 674.提前布局分遗產 眾人听闻忽必烈已死,再是淡定的人,也得在心里边大跳三下。谁叫忽必烈名声在外,乃是曾有统一天下气相的虏名主。若非常州出了个张二,这会儿怕是早都混一六合,称中原唯一之主咯。 即便这两年带元露出了一些颓势,可忽必烈的威望在带元还是独一无二的。 他活著,那人心不说完全齐吧,至少都是向著他的。 不向著他的,早就被他削平拔刺。即便忽必烈统治时期,汉儿和蒙古有相当程度的爭斗,但在忽必烈的手腕之下,完全转的过来。 单单从中书省理財宰相的更迭任用之中,就能看出忽必烈的手段。先用王文统,后用阿合马,再用卢世荣,次用桑哥,那是汉儿跳回回,回回跳汉儿。一个个宰相都是臭名昭著,均以敛財而遗臭万年。甚至像是阿合马被人西瓜碎颅杀, 卢世荣被喝令杀全家。 一个宰相贪婪自肥,好敛重赋,那很正常,歷朝歷代贪財好色的奸相多了去了。巧了不是,忽必烈的所有理財宰相,都是贪婪暴敛的人物。 他们难道单单只是为自己敛財的吗? 忽必烈治世期间,屡次发起大役,营建大都,沟通运河。对日,对越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耗费的金钱,数以亿方而计。他本人也是喜好奢华,讲究排场,垒筑宫室的人。钱从哪里来?总不会全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结果呢?宰相们都被杀了个屁的,骂名也都在死了永远不可能张口解释的宰相头上,忽必烈儿乎可以说摘得乾乾净净。 单就这一条,可见忽必烈在玩弄权术,和调理大臣上,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至少在他统治期间,大臣们都被他耍的团团转。阿术他爹元良合台被忽必烈按著坐了整整十年冷板凳,他本人还不断地为忽必烈作战,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呢。 结合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夺蒙古大汗汗位的前例来看,忽必烈一定会坚定的抵抗作战下去,不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拼尽最后一口气,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真金嘛·— 不得而知,至少张巡本人是不得而知的。左右的一眾大臣,也是只知其名, 不知其实。唯有叶李,当年和被监视居住在临安,之后又奉命选看换俘四万人的李德辉,有所交流。多少从李德辉的口中,听到过真金太子仁德敦厚、宽俭爱民的评价。 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看,真金太子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统治者。张巡自己也仁德啊,將养民力,抚恤士卒。但在座的都非一般人,自然能够从叶李的话中,听出更加直白的说辞。 仁德敦厚,首先说明这个人没有太强的决断力,不是沉谋英断的角色。敦厚不就是老实的意思嘛,在2025年,老实这个形容词已经从褒义词飞速向贬义词滑落了。对普通人而言,老实勉强算是褒义吧。对统治者而言,那就是彻底的贬义。 单说仁德也是褒义词,可皇帝是不能一味宽仁的。带宋的仁宗皇帝,那是直接被奢侈腐败的大臣拉著衣袖说你小子不允许多钱的主。口水喷到脸上,敢大声怒斥仁宗说你这廝生不出儿子了,赶紧立別人的儿子吧。对大臣无底线的宽容,在宋以后才能够得到仁的评价,这玩意儿对皇帝而言,明褒实贬。 至於宽俭爱民,那更搞笑了,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真金太子没有財权,穷逼一个。 须知带元的皇帝,后妃,皇子,那一个个都是有宫庄,有投下的。甚至有些太后、公主还拥有整座金银矿山,一个个都收入颇丰。 偏偏真金太子的收入不多,不知道是忽必烈故意不下赐给他,还是忘了。反正真金太子连自己的老师死了,也只能掏出来实际价值不足面额十分之一的二千贯中统钞。 这么穷,那当然节俭。 歷史上,一直到至元十八年(1281)真金太子才受封江西行省龙兴路十万五千户,瑞州上高县八千户;二十年(1283)受封云南行省鹤州和曲靖路总管府, 忽兰及塔剌不罕等四千户来隶;二十一年(1284)又受封云南行省的洪城和察罕章两处。 眼下带元没有把带宋给弄死,什么江西、云南的封赠,根本就没有发生。忽必烈只將蒙哥下赐给自己的怀孟路一万一千户投下户,分拨给了真金太子,向他们收取五户丝。 至於爱民的事吧,不实际抚民,当然就不会残民、虐民、害民。这玩意儿更像是李德辉为了配合宽俭,硬给真金太子配套的吉祥话。 一番话说下来,大伙几面冷心也冷。 虽然对外公开舆论上,都是说张巡与虏势不两立,定要直驱燕云,恢復河洛。政治宣传嘛,肯定是怎么豪迈怎么说,无非就是为了把张巡塑造成一个伟人。 可在座的其实都知道,南宋虽然还有后勤上的余力,但此时进一步北上就属於是军事投机了。必须在河南、山东建立军屯,才能够较为充分的为之后进军河北积蓄粮草后勤。现在千里馈粮,就需要四路水运,动员几十万人畜前赴后继咯。 在此之前,不单单是要放纵韃虏继续占据河北,事实上张巡现在还正在和虏中的名將阿术做生意。 不把阿术养活了,阿术拿啥在今年冬天抵御海都呢? 某种意义上,眼下张巡是真有点担心阿术今冬败亡了。张巡希望阿术好,希望阿术贏,希望阿术多挺一两年。 这几句话要是拿到长江以南去公开说,那估计张巡此前建立起来的一世英名,短时间內就会被人揭皮骂臭。 政治人物,宣传中的,资料里的,现实生活下,可能是迥异的好几个人。 “北方可有什么像样的回报?”叶李主动询问张巡。 因为往北方派遣的探子,一部分是选用南投张巡的流民和起义军,一部分是李庭芝络绎派往北方的人员。这部分人虽谈不上严密成型的组织,但在座的都知道有“间”在北方。只是具体的內容如何,一般仅有张巡本人知晓。 “正是因为没有啊。”张巡站起身来,走到眾人中间,因为心里面还是著急的,语气不免流露出来一丝。 “既不知虏中新主如何,凭白助了,未必好事啊。”已经命令军士逐渐从南阳往开封来,预备进取洛阳的王安节,表达了担忧的態度。 暂时拉带元一把,他虽然从感情上不太接受,但就现实而言,確实须得如此。毕竟他也清楚,如今宋军没有短时间內克復整个北中国的实力。 如果助了阿术一臂之力,这一臂最后便宜了海都,那便不是不美之失了,是泼天似的大祸。海都多了银绢粮食,是心满意足的回到草原,还是鼓勇而进,趁胜大驱中原? 须知其本身,算上辽东的东道诸王,魔下大概率真有十万骑。十万骑分二三十万,一人只能分到三瓜两枣的,根本无法满足其贪慾。 更有可能,是被几十万的財货钓起了更大的胃口,对侵入中原充满期待啊。 “是啊,是啊。”姜才第一个表示认可,他感情上对虏纯负面,没啥正面印象。 难道虏不都是贪財好敛,野蛮粗鲁,反覆不忠—— “若將钱货输於不妥之人,確乎有这般可能。”叶李沉吟了片刻,赞同了王安节,但还留有余地。 “虏主同那海都王爭位,轻易能降?”张巡虽然也有这般猜测,但感觉概率应该不大。 草原继承法,海都是一定要消灭忽必烈的势力,以確立他全蒙古唯一大汗身份地位的。即便忽必烈死了,他也会继续消灭大都真金集团。 两个原因,一个很简单,带宋自己说的老话,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海都在哈拉和林称汗,怎么会容许大都有一个实力足以抵抗自己征討,甚至挑战他汗位的存在? 另一个更加简单,他率领人马和忽必烈爭夺汗位。固然有很多人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团聚到他的魔下。但东道诸王显然是为了財富和领地,才隨同他一道起兵的。 当年成吉思汗將诸弟封到东道各地,事实上就断了诸弟扩张的机会。东道的极边是大海,这事契丹人知道,女真人知道,没理由吸纳了大量契丹、女真人的成吉思汗不知道。 这么多年,成吉思汗的诸子分邦建国,吃香喝辣。诸弟却守著贫寒的东道领地,能顺气?能心服吗? 现在起兵,就是要掠夺,就是要发財,就是要取得中原內的新领地,也建立属於他们自己的新汗国。 只说这一点,海都也要彻底打死真金,不然没有充分的財富和领地,来笼络和封赏东道诸王。 真金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不可能不清楚这位同族的小王子海都,一定会用他的人头,来震镊各地的蒙古宗王后人。再瓜分他的財產,以安定人心。 总不能说,真金是个傻子吧。 那就纯属开玩笑。 “那阿术,倒是极忠於虏主。”叶李提了一句,其实李德辉等人也极其忠於忽必烈。 算全社会的朴素共识吧,从一而终是美德。一旦输送了忠诚,君主也没有亏待,那背叛是可耻的,要遭受全社会的批评。当然实际操作的时候,没有这个严格。只能说忠诚確实是广泛存在的,即便是在蒙古人之间。 “嘶—.” 张巡突然有个想法。 按目前的態势,大都方面也就只能再挺个一二年,二三年的了。真金他爹忽必烈也就罢了,他自己如何能同也算是传奇人物的海都相较? 既然大都一定会败亡,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也参与到大都碎裂遗產的瓜分之中呢? 对海都而言,忠诚於忽必烈和真金的人马,那都是铁打的反贼,正好將他们杀光,妻女財富都拿来赏赐自己人。 张巡有没有机会在大都瓦解之际,得到这些人马呢? 哪怕是三千五千,八千一万?有充分战斗经验,还有海都灭其故主之仇。稍加整编和赞助,在之后张巡进攻海都的战斗中,一定会是把锋利的刀子。 阿术忠於带元,忠於忽必烈和真金,这是因为他还有可以效忠的自標。一旦元政权被海都彻底击垮,真金战死,那阿术的忠诚就没有可以输送的对象了啊。 能不能输送给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说这事完全不可能发生吧。 “咱们只援他阿术如何?”张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在场眾人闻言,各自沉吟。 “恐怕不易,韃子既有兄弟,又有嗣子。”姜才还是这个想法。 真金確实是既有兄弟,又有儿子的,他都四十多了,论理连孙子都有的。即便他死了,阿术也可以拥立他的儿子孙子继续战斗啊。 “便是要战,也得有尺土寸地,募兵筹餉啊。”张巡认可姜才这话,但话又说话来。 大都被打崩,阿术带著真金的好大儿跑路,河南、山东已经被张巡夺了,他逃哪儿去?逃去陕西恐怕命不久矣吧。 阿难答可也是忽必烈的亲孙子。 “倒也是—”姜才却也点头。 “或可一试。”叶李想了一阵,觉得这个想法也不算天马行空。 主要是带元现在不拉一把,真的有可能顶不住。敦轻熟重,必须要儘快决断。再过几个月,海都復来,想捞一把阿术都来不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先救了阿术再说,总好过咱们今冬碰著十万新韃子。”既然有人支持,那张巡便也不迟疑了,当即决定。 左右闻言,纷纷收起各自的心思想法,转而支持张巡做出的决定。军事会议的时候,大伙儿民主发言,畅所欲言,是好也罢,是坏也罢,都可以说。 等张巡作出了决定,那就是在座眾人的一致决议。都得想办法朝著这个目標去干,有劲往一处去使。干不干得成还在其次,这种一道往前冲的心气得团结在一起。 第675章 675.献得谷来受封赏 第675章 675.献得谷来受封赏 都动起来,动起来。文官去给我修筑卫所驛城,武將去给我督理军屯粮政。 海都今年能不能打进来,真金今年能不能抗住,那都是他们的事。咱们先把自己份內的事都做成了,与此同时再设法支援阿术。 王安节进兵洛阳,张巡则检阅河南由土、人口和军屯,吴璞疏通旧济州河, 大伙儿各有各的事,分工明確。 原本安插在淮南的屯田守城军,此时已经基本都迁移到了河南、山东一带。 开始围绕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及军事驛站屯守。说起屯田这事,张巡就想起了早先那个日本和尚南浦绍明,那大和尚自日本关东引来成熟的旱稻种子,於海州试种,不知情形如何。 杨发都已经打通了从江浙一带,海运粮食到登莱的航道。那南浦绍明种植旱稻,怎么著都得有个像样的成果吧。 但凡他一亩地能够收七十斤,那就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张巡一定封他国师,赐他十方,修座顶大的庙宇给他住锡。 闻听得张巡有召,南浦绍明是昼夜兼程赶来。不必说,这旱稻在日本关东, 甚至是奥州都种的毫无问题,引种到差不多同纬度,气候也彷佛的海州,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平均亩產一百五十斤! 好好好,听到南浦绍明和当地军校的回报之后,张巡高兴的几乎跳起来。江南一亩水稻,高產时能收到四五百斤。当然这是水稻,而且算是本时代能选择到最合適的既好吃,又高產的农作物。 重点是水稻未经改良,大概率没法在积温不足的辽东种植。可日本奥州旱稻的话,对於日照天数、积温环境等条件,较水稻而言,是下降一个梯度的。 能把辽河一带的平原种满大豆、旱稻,那恢復辽东,这辈子就有了。 稳定的粮食產出,是移民军屯和建立统治的必要条件。明明朱元璋时代,辽东虽然也需要一定的外运粮食补充,本地依旧能建立起超过二百万石的军屯。结果到了明末,连供应几方军队半年的军粮都费劲。 不对,不是费劲,是根本就供应不上,一定得要求內地转运粮食,才能够勉强养活辽东的军土。若要说全是万历时高淮那个太监,穷搜辽东,把辽东的军户都给刮逃亡了,也不像啊。毕竟辽东当时还有土皇帝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他们就算曲附高淮,一起盘剥辽东军户,至少自己家那几千家丁和几万穷鬼军户不能饿著吧。 把家丁都饿看了,李成梁怎么驱动他们去捣巢蒙古,李如松怎么驱动他们去践踏倭寇? 一时间,张巡確实是想不明白明末的辽东,怎么能够经营成那么一坨的。几百万辽民人口,明明是很大一份基业啊。 “可曾隨同带来稻穀?”张巡虽然没有亲自下过地,但至少稻穀小麦还是分得清的,立刻让南浦绍明掏出来瞧瞧。 “有二斛稻穀,就在厅外。”南浦绍明这汉话確实说得好,不愧是在带宋学习了多年佛法的和尚。 “走。” 跨步出门,就瞧见有几个布口袋。按照南浦绍明的说法,有的种在坡地上, 有的种在沟渠边,有的给水给肥,有的纯看天收。 纯看天收的肯定最次,颗粒谈不上饱满,那种穀很多。说白了就是里面的米谷没长成或者极小。一亩只能收个六七十斤,算上外表的糠,也就百斤不到。 牲口吃糠,人吃谷,一亩地只能收这点,那怕是得种上几十亩才有可能既保积蓄,又能留种。 瞎,辽东那地方,或者说的直接点,辽河平原大著呢。后世闯关东的人家, 谁还没个二地啊。一就是一公顷,666平米一亩的话是十五亩地。 东北那块地广人稀,水利工程一开始跟不上,简单划分好亩,第一年撒下种子看天收太正常了。 想要大规模的兴修水利,就必然要有充足的劳动力和配套的食盐口粮。开上三年地,三年都丰收,才有能力在不外运粮食的情况下,大规模的构建沟渠水道。 等水利设施上来了,水车磨坊、排车踏龙、渠道斗门都整上,那精耕细作, 產量必然提升。就像眼前另外一袋正经照料的旱稻。 一亩一百五十斤,这还是纯穀子,糠还有二三十斤。三十斤米糠拿来餵马, 即便是在冬天,也不怕战马无料乏饲。 “这米谷看著次啊。”一旁的张楨,因为屯由守城军的全部北调,也回到了张巡的身边。 “你小子,在家里吃得都是细粒的香米,下头军士吃得可是石子饭。”张巡毫不犹豫就给自己的好大侄儿一个脑瓜崩。 在张巡家里面,食不厌精,膾不厌细。所吃得米饭,那肯定是有人一粒一粒专门挑出来,再好好淘洗过得上等白糯。下面的大头兵,吃大锅饭,或者吃两掺三掺的麵饼。何止饭里面可能有石子啊,饼里面保不齐还有麦壳呢。 只要是米麦,正经粮食,兵士怎么可能嫌弃。顿顿白米乾饭,不说神仙日子吧,至少比在家务农,肼手眠足要强的多。 “衙內说得也不算错,旱稻所產之谷,確实要次於两浙粳糯,但胜於占城之稻。”南浦绍明如何不认识张楨,单凭张楨能和张巡“没大没小”,就知道张楨的不同啦。 占城稻?瞎,一年三熟的玩意儿,吃起来属实是不好吃。宋朝廷虽然推广过,但因为官府徵收税赋时,不收占城稻,以至於老百姓纷纷抗拒不种,在南方始终没有推广开来。 “次点不算什么,能种才是紧要。”张巡手指用力一搓,稻穀的壳被抹开, 露出穀粒来。 穀粒短小,而且似乎有些容易碎。且没有后世东北大米的那种香气,只有淡淡的稻穀气息。张楨说他次,真不算瞎说。 “正是如此。”张楨也学著张巡的样子,把稻穀搓开观瞧。 “海州那头,继续展种,另外再分往徐州、邳州和齐州播种,以三年为限, 多种多收。”张巡得开始预备旱稻的种子。 为將来收復农田水利设施破坏严重的河北,乃至於进取辽东做准备。本来河北种麦、小米和高梁都適宜,但是小麦和小米都需要水,不是水浇地的话,收成大概率还不如耐旱的高粱。 旱稻可以作为水利未修之前的替代品,暂时充作主粮作物。正好这三年播种,教会三地的屯田守城军种植方法。之后再把这三地的屯田军,均匀的分发到河北各处去。有熟手带领,才方便种植。 对了,或许有人要问齐州是哪里?济南咯。 和先前议论的改变各路辖区划分一样,张巡决意將南北两宋大量升级的州府,改回有歷史缘由的某州之名。 济南的名字不废除,但只作为齐州治所所在的首县之名。开封府要改回汴州,河南府改回洛州,济南隔壁的益都府改回青州。因为南宋皇帝潜邸,而取了什么宝庆、绍熙、咸淳一类的府名也要全部革除。 光取个吉利名,谁知道哪是哪儿。 这也是府,那也是府,闹到带明,全都划成了府。虽然这也算是时代演变的一部分,可宋朝的地名实在是麻烦,必须整合统一。 就比如济南,既是齐州,又是临淄郡,还是兴德军节度使,旧时又是淄青节度使。带宋这里胡哨一大套,在行政上很是不便。 或者说,至少是大大增加了地方上的行政成本。別看就叠加了四五层名字而已,可换算到文书上,那恐怕就不是四五倍的数量咯。 “合该如此。”南浦绍明双手合掌,对著张巡行了一礼。 “大师在国中,可曾得国师之封?”朝著南浦绍明回个礼,张巡就得赏。 当初承诺好的,现在既然旱稻真给他种出来了,那就得大大的赏。咱们张二名声在外,满世界都是来投的英雄豪杰,全靠赏罚分明。 “尚未。”南浦绍明虽然是临济宗的高僧,主修学问,辅修茶道,但一点儿不抗拒结交权贵。 作为九州太宰府的外交僧,以及当地崇福寺的住职,南浦绍明此时还没有得到日本天皇的召见和欣赏。没有傍上天皇,也没有傍上鎌仓幕府,自然未得国师之號。歷史上一直要等到死后,才被后宇多上皇追諡国师號。 不过他本事很好,弟子千人,其中有一个叫宗峰妙超(1282一1337年)的,在日本京都城北紫野建立了大德寺。就是那个在室町幕府中后期逐渐崛起,成为畿內名山的大德寺。由此,他这一派在日本兴盛繁荣,一直传到了2025年还很好。 “当做大僧正!”张巡转头就吩咐左右,让人快马送信去给临安的陆秀夫。 通告祠部僧录司,先封南浦绍明大僧正,赐紫袍,位同三品,赏钱十万贯。 张巡再另外赠给开山筑基银一万两,好教这和尚大大的显荣。 立个榜样出来,你宗教配合我的统治,那我必定不吝惜赏赐。要金有金,要银有银,一应俱全。 前头投靠了张巡的毛之奇,就是那个白莲教的首领。协助张巡在济南之战时,於济南城內纵火,使得帖木儿不和李庭两支人马,为了保全济南城,而始误了参加张巡同阿术会战的时机。立下如此大功,不就是“白莲普化真人”嘛, 封就是了。 当然毛之奇还得出卖一下同门,这事后边会徐徐处置,权且不提。 “节帅弘法布施,乃我门之福。”南浦绍明不装,这圆头和尚非常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的赏赐,而且还有请求。 希望张巡把这些赏赐啥的,都亲笔写下来,包括对他本人的褒扬。他是个日本和尚,固然在带宋这边学习佛法,可终究是要回日本去弘法的。传灯嘛,传得广,佛法才广。 拿著张巡的亲笔信,在日本的逼格不就立刻起来了。如果张巡有朝一日做了某朝的开国皇帝,那这封亲笔信就更厉害啦。 死后追封国师?贫僧我活著就是大国师。 “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和栽种旱稻成功相比,这都不算啥。 张巡提笔就写,这等小要求而已。说不准人家保存的好,咱们这封亲笔信过个八百年就成日本的国宝文物了。 “大和尚,那你还得助我叔父,再种三年地咯。”张楨看著张巡写信,笑嘻嘻的和南浦绍明说话。 “既是种稻,也弘佛法。”那可不就是弘法嘛,弘来十万贯钱加一万两银呢,弘的太成功了。 “你很天然。”张楨似乎也有点欣赏南浦绍明。 主要是这和尚不装逼,不故弄玄虚。我结交你这个权势,就结交了,入世不称俗。 “贫僧也习得不少枪棒。”不知是瞧出什么来了,南浦绍明居然对著张楨如此说道。 (僧人西涧子曇曾言:今兴德堂头,南浦法兄禪师纲要,长剑快马,运转如风。) “喔!”张楨来了兴趣,当即和南浦绍明比划比划。 未曾想这圆头和尚,不仅使得一手好刀剑,甚至能骑善策。虽然不会骑射功夫,可在马上轮转刀枪,一如平地。 难怪能够跨越大海,到带宋闯荡。又能回到日本,在日本弘法三十余年,创下好大基业。单说这个身体素质,以及武力水平,给张巡做个侍卫亲军马兵是绰绰有余的。 连一旁护卫的侍从们,都纷纷叫好,连称和尚大能。等张巡写好亲笔信,復又观瞧,南浦绍明已经在马上和张楨对打起来,搏的张楨好大的欢喜,直言和尚有本领。 “临济宗不都是学问僧吗?”张巡还想著,原来临济宗还出武僧。 那一头,二人马上对打完,也算酣畅淋漓。显然张楨非常喜欢南浦绍明,当场就说自己也要布施给南浦绍明白银一千两。他有钱,老张家当年二千万的家產,张巡和张逞一人一半。张逞的不就是张楨的,儿子爹的钱,半点不心疼。 南浦绍明也欢喜,真就是乐於结交权贵,求路於朱门。 第676章 676.大都变乱阿术求 第676章 676.大都变乱阿术求 张楨率队隨同张巡点阅,现在又多了个圆头和尚南浦绍明。此时日本的山门寺院,不如说就是一个个小规模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庄园。这些日本和尚从中国这边学大酱、酱油、豆腐、醋、茶等一系列製作工艺,又会指导种地。 回了日本,谋求庄园寺领,关起门做土霸王。实力强大到可以让山法师成为天皇朝廷和公卿们的大患,与困扰京都的洪水水患並列。 不过想在中国搞自治小王国,那不可能的。老老实实地教导宋军种旱稻吧种的好张巡可以等南浦绍明回国之后,专门送他两艘“朱印船”。 允许他自由往来日本博多和明州寧波,想买啥买啥,免税免抽分和买。给他发大財,而且是细水长流年年发大財的机会。 巡视到毫州,也就是所谓的譙郡譙县。曹操的老家,虽然曹操本人及其后代大部分不安葬在毫州,可他爹曹嵩是葬在毫州的。其妻丁氏,据说也落葬在毫州。 不用看了,毫州譙县城南的这片墓地,上面的盗洞比后世蜂窝煤上的洞眼还多。张巡没有做摸金校尉的兴趣,主要这玩意儿太丧名声。便嘱咐人把这些坟墓的盗洞都填塞上,顺道修一修封土。管他下面埋的是谁,总归是老曹家的人。 在洛阳和巩县的老赵家祖陵,地面建筑很多早已损毁,张巡也派人去收拾了一下。至於说再大规模的进行重建,那没可能。意思到了就行,反正在北宋末年就被全都掘开,扒了个乾净。 “节帅,济南有信来。”正说要不要再给老曹家拨两户守陵户呢,一名侍卫亲军踏步过来报信。 “济南?”一听是济南,张巡还以为姚嵩有什么事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吴璞,吴璞正在开掘开封东北到东平附近汶水的旧济州河。 材料工役啥的,有许多从济南调度。 但等信一展开,来信的居然是阿术。除了姚附带的介绍內容外,就是阿术让他的儿子下怜吉列亲自赶来拜见张巡。 啊? 一开始张巡的心里面还稍微往阿术难道回了大都之后,就发现虏主日皆,復又想起张巡英明神武的方向想了想。他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所以先把儿子送到宋军营中,为之后他跑路带宋做准备。 可这个念头蹦跤出来最多半分钟,张巡自己想看就笑了。现在带元还活看, 真金也是正儿八经以忽必烈嫡长子的身份继位的。作为带元的拥之一,阿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就想著跑路。不为带元奋战到最后一刻,阿术根本生不出旁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死忠於带元,张巡才放心把几十方银绢交给他带回大都。 因为篤定他会把这笔钱拿来支持大都顶住海都的进攻,而不是自己贪墨了。 算了,咱们自己想啥啊,见见这个下怜吉岁便是。 肯定是大都文出了什么事,以至於阿术不能派一般人来寻咱们,唯有亲儿子传话最保险。 立刻去传卜怜吉岁,小伙子还挺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看来阿术晚婚晚育执行的还挺彻底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思乱忙打散,这个卜怜吉列就行至张巡的面前作揖。 早几年的时候,下怜吉岁以蒙古贵胃子弟的身份,进入大都的国子监学习。 他这样的人是肯定不需要考什么进士,求什么举业的。念上几天书,识得几个字,之后跟著带元的马蹄,征战四方便是。 不过他在国子监的老师算很有名,许衡。累赠正学垂宪佐运功臣、太傅、魏国公等,諡“文正”。歷史上於元·皇庆二年(1313年),从祭孔庙。 若非有张巡,老张家祖上的张守,江湖地位要比这位许衡差得远嘞。碰上这等名师,卜怜吉歹就成为了倾心接受汉法汉学的蒙古贵胄,环绕在真金太子的身边。成为了真金太子施用汉法,又笼络蒙古贵戚的重要人物之一。 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张巡便教卜怜吉歹坐下答话。到底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三言两语张巡就明白阿术为啥要让亲儿子来找张巡。 求援! 並非是出动大军直接支援河北的那种情形,而是將一切可用之军器,或者能够打造军器的牛筋、铜铁、皮革,儘可能的支援阿术。 而且阿术现在没有足够的金钱或者商品来进行交换,纯赊帐,只要他能够活下来,日后一点一点都会还清的。 “河北情形,到了这般地步?”张巡虽然清楚河北的情势估计很严峻了,但万万没想到阿术不仅要钱,还要武器。 “陛下用駙马阔里吉思夺诸王诸军兵,已然闹將起来了。”下怜吉歹也很无奈。 大都地震不是砸死了近万大都侍卫亲军嘛,土兵死,军官也死,趁著这个当口。汉臣方面,包括那些已经汉化的女真近臣,就劝说真金趁势收拢兵权,以建立东宫宿卫的名义,实际统管大军。 起初任命的大帅是李德辉,既是老臣,又有才千。虽然老得不像样子,可到底本事是有的。很是为真金收拢了数千人,算是颇有成效。 可李德辉彼时病的走路都打飘,这一忙活,得,死了。 活活累死在枢密院同知的任上,真金为之大慟。毕竟他手底下的汉臣文化水平不错,会带兵的却没有几个。李德辉已经是汉臣里边最拔尖的那一撮了,原先还有个贾居页,搁鄂州自杀殉元了。 那怎么办?收拢兵权这事是半点都拖延不得的啊。於是真金就命自己的好女婿,尚了忽答的迷失公主的高唐王爱不之子阔里吉思,出面继续推动李德辉的工作。 阔里吉思和下怜吉岁一样,都是倾心於汉文化的蒙古勛贵。“性勇毅、习武事、尤篤儒术,筑方卷堂於私第,日与诸儒討论经史、性理、阴阳术数,终日不倦”,並且在“北边为庙以祀孔子,表贺圣节,独用汉文”。 这人就既是汉臣们接受的汉化蒙古贵胃,本身又是蒙古贵胃,两边都能搭上,都认可。 要不说真金太子是带元最大公约数呢,他身边確实有一大批汉儿和蒙古环绕。两边都比较认可他,且他本身也在极力推动蒙古勛戚们汉化。 只是这阔里吉思哪儿都好,既勇且文,但是他有个小缺点。他看不起废物点心,尤其是那些出身怯薛,身任方户,但屁本事没有的勛贵军將。 歷史上他出兵征討反元的蒙古宗王,大伙儿觉得冬天別打了,歇歌算了。他却认为这是击破敌军的大好机会,独自领兵进击。 大胜,於是轻敌,冒进,受围,被俘。 流程非常熟练,古往今来这样翻车的大將多了去了。和这些大將本身的骄矜正相关,看不起这,看不起那,觉得天下才共一石,我自己独占八斗。 既然他是这样的人,那就不单单是收拢那些失去军將的散兵游勇了。对於不学无术的蒙古贵胄们所统率的军兵,也是毫不犹豫的夺兵过来。试图在今年冬天海都到来之前,为真金儘可能的掌握更多直属兵力。 然后?然后自然就闹起来了唄。 大都刚遭遇地震,人心本来就惶惶。一开始蒙古勛贵们还算像样,没有煽动兵土。而是去找玉昔帖木儿和伯顏,这陛下怎么能够二话不说,就来夺兵呢? 玉昔帖木几和伯顏连说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是阔里吉思曲解了圣意,才闹得这么一出。这藉口非常好,也非常正常。 伯顏其实能理解真金的想法,此前以办理忽必烈大丧为名,不管这事,其实就是在纵容阔里吉思收兵。 现在兵收了不少,基本上废物点心都被阔里吉思给端了。伯顏再上奏真金, 真金把阔里吉思给贬官,隨便贬到什么山西的沟里去,做出公平公正的模样。再两个钱,安抚一下闹事的废物点心们。 如此,兵收回来了,废物点心们没了兵,得了两个钱,也能够抚定。事情便能够翻篇,大家一起做好冬天迎战海都的准备。 结果你猜怎么著?这阔里吉思的气性太大了,他听说玉昔帖木儿和伯顏,陈奏自己曲解圣意,用心不良之后。竟然大怒,然后说自己一片赤胆忠诚,绝不接受污衊。带著隶属於他们家的一千多人,撇下城防,打开大都城门北上燕山,说是不杀几百个敌骑,绝不回来。 一边衝出大都,还一边沿著街道骂人,说什么奸侯当国,排挤他这样的贤臣。小人各个依仗兵威,凌暴君上,都是铁打的畜生。 好了,他是骂爽了,而且跑路出关,到居庸关以北找海都对垒。大都这边却真就闹起来,那些废物点心没什么能力,可趁著大都人心惶惶,直接煽动军士的本事还是有的。 蒙古、阿速、唐兀、钦察、斡罗思、孛烈儿,各路非汉儿的军队,一下子就炸起来了。也是藉机发难,以前主管財政的阿合马死后,主管財政的就成了桑哥和卢世荣。 早先桑哥把卢世荣推在前台,令诸军以为是汉儿剋扣他们的粮餉。只是忽必烈威望极高,剋扣的也不狠,大敌又当前,这事就按下来了。现在忽必烈死了, 又闹出了阔里吉思夺兵一事,非汉儿的军队自然大闹。 一方面要补齐欠餉,一方面要严惩省台之中的汉儿大臣,再令诸军各还本卫本千户。 身在大寧宫的真金,作出了他继位之后,最大也是后果最严重的一次错误判断。他选择让近臣卜怜吉歹去调阿术的兵,镇压大都的“兵变”。而他本人,则继续留在大寧宫,不出面去大都安抚兵士。 阿术闻令,拒绝出兵,並且把自己的儿子下怜吉岁强行留在了身边。因为阿术明显察觉,这事肯定要闹起来了。 镇压的消息传到大都,诸军士彻底喧腾起来,拥赋閒在京的宗王孛儿只斤· 阿只吉(察合台曾孙)为主,夺取城门、大內和省台,抗拒可能前来镇压的阿术。 內战! 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进討大都的心意,阿术当即率领人马,直接退到了雄州滤沱河一带。阿术一退,原本观望的河北汉世侯部队,那也是连夜跑路。毕竟汉世侯们一则不想打,二则失去了阿术的援助,未必打得过。 局面大坏,在大都的玉昔帖木儿遭到了劫持。而在大寧宫的伯顏,因为在蒙古军中的威望,被真金怀疑故意煽动蒙古军人,反对他收拢兵权,进而被疏远。 加之阿术和汉世侯们退走,真金手边除了李德辉收拢的数千东宫宿卫外,竟然无兵可调。 没办法,他又去找会带兵的阔里吉思。阔里吉思已经跑到居庸关附近了,被真金的近侍追上之后,立刻表示要让陛下看看谁才是真忠臣。 二话不说,带著千骑,和真金分给他的三千人,反攻大都,誓要镇压此次兵变。 “所以现在幽州打成一团?”张巡心中几乎是要大骂出来,到底还是忍住了“是—”卜怜吉列只能苦涩应是。 “这这这———.”就这鸟样,还怎么抵御海都的进攻啊? 大都这是要完啊! “父亲预备以滤沱河为屏,以雄州、保定、中山、真定为墙,层层阻拦叛贼。”下怜吉岁直接把他爹的想法说了出来。 上述地区有北宋就开始建造的数百里湖盪,可以极大地影响骑兵的驰骋。且这些州郡都有大河和城墙可以依靠,节节抵抗,重重阻击,还是有抗住海都进攻的可能性的。 就事实而言,阿术已经做好了海都攻破大都,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兵力,以及河北汉世侯的支持,独木支天的准备。 反正现在大都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指望背后的张巡。他清楚张巡一定不希望海都今年就衝进河南,那赞助他在河北抵抗,是张巡必然的选择。 死阿术和河北汉世侯的兵,总好过死张巡自己辛苦操练聚合起来的兵吧。只要张巡明事理,一定会再捞他一把。 第677章 677.前出澶州设救援 第677章 677.前出澶州设救援 好好好,这个阿术,算不算把自己卖上价了? 下怜吉岁说得对,张巡至少今年冬天,不希望在立足未稳之际,就撞上海都的十万铁骑。哪怕明年冬天海都来,张巡都有几分把握和海都练练。现在各地的军屯卫所没建立好。粮食积蓄全是后方两浙运上来的,军士也征战半年十分疲惫。 瞎,竟然被阿术反过来给拿捏住。 眼前这会儿,张巡正在譙县看曹老板家的祖坟呢,谋臣和大將们皆是领命忙活各自的事,也无有在身边的。叶李这人很积极,他趁著王安节去打洛阳的功夫,说是要去观察一下关陕地方的情形,隨军去给王安节出谋划策了。 “节帅,河北与中原相隔三百载,譬如游子与父母。今日节帅若援河北,河北吏民必感念节帅父母之恩!” 见张巡沉吟,心中急切的下怜吉岁立刻站起身来,向张巡进言。他不单单是为自己父亲阿术请援,实际上也是为信厚他的真金请援。 忽必烈一死,即便继位的真金是十余年的太子,大敌当前之下,还是难免会人心动盪。大都的乱局,也不单单是因为突发的地震,以及有心人的煽动。只是这些因素催化了各方的矛盾,並集中爆发。 如果张巡此时能够援助河北,到时“吏民”,或者说迁移进入河北的蒙古军户,以及在河北的汉世侯地主们,会不会感念张巡的恩德? 其实硬要说感念,那估计也未必。但在张巡和海都的军势都非常强劲的前提下,张巡是来建设和建立秩序的,海都是来掠夺並摧毁一切的,那做起选择来, 或许就非常容易了。 能够说出这个话,真金和阿术把卜怜吉岁派出来,多少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至少下怜吉列一门心思想要救带元,而且不蠢不莽,知道利用张巡所关注的內容来劝说张巡。 “便是我援了,尔等是投那大都之主,还是投我?”张巡被卜怜吉歹这么一说,直接反问。 我救你可以,但我这给的可是卖身钱。救了这一把,明年就得连人带马,一起过来给我扛枪的。 “节帅岂不闻唇亡齿寒之理?那贼子海都,窃夺汗位,妄自称尊,其势如烈火疾来。大都若是倾覆,真就唇亡。”动之以情之后,下怜吉岁又开始晓之以理。 海都势强,眾所周知。在上升期的海都,对外扩张掠夺正是军心士气都非常旺盛的阶段。固然张巡也旺,可让大都方面继续消磨海都的锐气,难道不好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是嘛?”张巡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 如果大都方面能够表现出守住河北的决心和状態,那就和先前一样,张巡最终在军议上还是决定支援阿术的。可问题是现在大都居然开始內战了,打起来了,再过两三个月海都就要来叩关,大都能守住吗? 给援助可以,但援助不能落到海都手里。 若是便宜了海都,那不如不给,留下来加强河南、山东一带的防御。绢布穿在忠诚军的身上饱暖,稻米吃在侍卫亲军的肚里饱腹,都是实打实的。 “我等同那逆贼海都不共戴天,势若水火,节帅何故忧虑。”卜怜吉歹抢上前来,当即就给张巡磕头。 咚咚咚的,脑袋撞在地板砖上,全是闷响。 “哎呀—.”瞧见他这样,张巡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谁叫张巡过於具有人型,有些事情上更是心软。下怜吉岁要是站那儿,说破天去,张巡都得去信问问叶李、王安节、姚、姜才等人的意见,不可能现场答应。可下怜吉岁搁这儿下跪磕头,还是用死力气嗑头,那场面再配套上哭求,张巡便会心软。 申包背哭秦庭,哭了七天七夜,不也把秦国的君臣给哭动了。人嘛,吃软不吃硬的居多。秦哀公甚至还为申包背写了一首《无衣》,表达自己一定会出兵救楚的决心。 结果这下怜吉岁真是一边磕头一边哭,不仅仅是把张巡给哭的心软了,连侍立在张巡身边的几名侍卫亲军都偏过头去。那哭声实在是哀戚,最后连在门外的张楨都走了进来。望了望已经磕得一脑门子血的下怜吉岁,又望望张巡。 “节帅!末將愿引三数千眾,往救雄州。”张楨也跪到张巡的面前,大声帮著下怜吉岁向张巡请求。 张巡把手抬起来,衝下怜吉岁和张楨竖起。护卫张巡的侍卫亲军以刀鞘触地,重重一击,二人连忙止住。 “救!” 就这一个字,张巡不再多说。 但救是要救的,有一件事张巡得问明白。既然下怜吉岁说真金本人在大都城郊的大寧宫,也就是后世的颐和园附近。蒙古色目兵在大都城內,阿术等眾退保雄州滤沱河,汉世侯各回本镇自守。 那也就是说,带元现在连个总指挥元帅都没有? 啊这,被张巡一问,下怜吉岁满面是血的脸顿住了。因为以前都是忽必烈亲自指挥作战,忽必烈就是最高统师。省台的官吏,即便是伯顏、阿术这种怯薛宰相,那都是参谋和將军,提供建议负责实际作战即可。 现在元军一盘散沙,甚至还在互相攻击,连个统一的指挥都没有,请问张巡应该和谁对接,把援助交给谁? 连个接收援助的准確对象和准確地址都没有,你就喊要救? 怎么救啊? 张楨转头望向卜怜吉歹,是啊,你小子哭的这么情真意切,来之前就光顾著劝和哭了,没有把这样的大事问清楚?那你小子缺根筋啊。 得,让下怜吉岁先下去好好想想,这个外援应该怎么进,又应该怎么援,快点想好了再来回报给张巡。 至於张楨,张巡先是认真的盯著这个好大侄儿瞧了瞧。而后就让人起来,站到面前。然后问张楨,敢不敢前出到河北去,探问河北的情势? 还別说,张楨的胆气极为豪雄,当场就说敢。 眼下宋军全部都分布在黄河一一大清河一线以南,虽然有通商商人,以及在河北密探的匯报,但时效性相对较差。或者就和下怜吉岁这样,这也知道一点, 那也知道一点,但不全面。 最好的办法,还是咱们自己直接去搞第一手消息,还得是正大光明的搞。搞到了快马过河送给张巡,方便张巡进行判断。 既然阿术把下怜吉岁派了出来,那其实应该也有些心里准备了。宋军可以跨过黄河,前出到濮阳,元朝叫开州,宋朝叫的名字就比较耳熟能详了一一漕州。 就是那个缔结了宋辽漕渊之盟的漕州,原本这个地方是在黄河南北,分別建立城郭,设为夹城的。但后来三易回河,黄河一路被往南扒口子,硬是把这座夹黄河两岸立城的北辅要城,扒成了平地上的一座无足轻重的小城。 白马这个地名,看过《三国演义》的应该都清楚,东汉末年还是黄河边的要津,现在距离黄河主河道七十公里远, 此时的凛州濮阳城距离开封差不多一百公里出头,张巡准备把张楨派去漕州,在漕州快速建立防御。这城在地理上虽然无足轻重了,但是在城防上,还有可以依靠的高大城墙,以及诸多军事设施。 反正在张巡的记忆中,契丹辽是肯定没有打下州的,金和元虽然有攻打的记录,但是没有拆除城防的记录。那大概率城墙啥的顶多有点破,可以儘速修补,以建立城防。 一百公里,这个距离是骑马跑上一个白天,就能够赶到的距离。勉强算是张巡可以辐射到河北的极限范围。 一方面,可以藉助漕州濮阳为基地,尽全力了解河北、大都的第一手消息。 並且开始和河北的地头蛇们进行联繫,试探他们的態度。 另一方面,漕州以北六十公里,就是带宋的北京大名府。明初,因为黄河决口,大名城全城被淹,整座城都埋在了四米多深的黄沙泥土之下。但现在还没有被淹,一度甚至在两宋之交,成为偽齐的都城。 城周四十八里之阔,除有外城,还设有內城,或者说宫城。內城城周只有三里,壁高接近七米,小而极坚。 按照阿术的说法,他是准备依託北宋建立的河北防御工事,自雄州、保定、 中山、真定一路节节设置防御,层层抵抗了。 有一说一,就他那点兵力,即便动员各地的汉世侯,能不能凑三万人还未可知。如果能守住,那便也不提了。如果守不住,大概率大名城就是他的最后一站。 毕竟大名有小而坚的內城,也有一定的积蓄和人口。海都不会久攻,他能守城二三月。海都便会率兵北返,以避中原的暑热。 把张楨派去渲州,或许可以在最后关头,呼应阿术的人马守城。也可以在阿术彻底兵败时,尽全力的营救其残部。 说的直白点吧,带元是肯定要完了,张巡不仅要下场瓜分他的遗產,还要参与到对他家的拆迁之中。 先在河北占据一个可靠的桥头堡,后续也方便张巡进军。黄河作为中原政权抵御北方草原势力南下的天险,对北面而言是天险,对南面而言也是啊。 张巡虽然水军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在北岸全都是敌军的情况下渡河, 那还是有可能会被半渡而击之。北岸敌军会不会给张巡从容下船,布置“却月阵”的时间?大概率不会。 所以现在就在北岸夺取一个城堡,至少可以在河北尽归海都之后,为张巡屏翼保护一个渡口,令张巡可以从容的將步兵为主的大军,输送到北岸。 等步兵结成了方圆大阵,那就是十万铁骑来冲,张巡也有自信可以好好较量一番。 “此行凶险,须得守城一冬。”反正没有立军令状,张巡可以给张楨一次退缩的机会。 “便是百万之师围城,我同节帅也守得,怕甚!”张楨也不叫叔父了,军前无父子叔侄,只有统帅和士兵。 “好!我將忠诚军再拨给你二千,合三千人,助你守城。”张巡拍了拍张楨的肩膀,好大侄儿真的长大了,甚至长得比张巡还要高俊,英武神气。 若现在是唐末五代,张巡一定会立张楨做留后。都是老张家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再者张楨的模样,也令张巡欢喜。论及才能,亦堪任用驱策。 瞎,不想这个了。等俺张二做了皇帝,肯定封你小子一个王。甚至可以世镇云南,世镇辽东,或者世镇交州。对內是国家宗王,对外开拓出来的都算你小子的。 “必不辱命。”虽然没有立军令状,但是张楨说的非常郑重,这也算是豁出命去跟著张巡干了。 “立刻去开封,找李安抚转拨人马,抽分粮秣。”李安抚不就是李让,作为张巡的表哥,自然便是张顿的表叔。 表叔肯定也会照顾好大侄儿的,分拨给张楨三千人。其中一半人手用独轮车推运粮食,再配给一千匹骡马,隨军载运军器鎧甲。如此,可以快速的携带一冬的补给去往擅州。 入冬前的两三个月时间,全力拿来修补城防。同时收集木料、柴草和砖石, 充当守城资源。可能有点紧张,但大差不差了也。从小就跟著张巡守城,这些事情张楨记忆犹新,都不需要张巡再教。 “得令。” 张楨拱手抱拳,转身就往外头跑。譙县跑去开封还要两天呢,带上选用兵土,打包粮草的时间,前后少说五六天。爭分夺秒咯,哪里还顾得上和张巡行礼。反正张巡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张楨置气。 望著他那完全消失的背影,张巡突然想起这小子三千人全是步军,连个像样的马兵都没有。转身就吩咐身边的侍卫亲军,信手指了一个像样的老军,命他率一个指挥的侍卫亲军马兵三百余人,追上张楨。然后跟著张楨,一道去往河北漕州守城。 第678章 678.海都闻知燕山动 第678章 678.海都闻知燕山动 退保雄州滹沱河的阿术,眼下是急的满嘴燎泡。他连夜派人给真金上书,表示现在是国家势若累卵之际,不应该凭白增加动盪。作为君主,一视同仁的对待每一个臣子,让臣子在自己的手底下人尽其才即可。 过分的倾向於任何一方,都会导致另外一方的不满,乃至於恐惧。眼前的局势,实在不行就把阔里吉思给砍了,拿来安抚大都诸军。 先把军队安定下来,带元都是你真金的,你到底在急什么啊? 只要带元安定了,军队最后不还都听命於你。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罢了,现在这样操切的收拢兵权,不仅无法凝聚军心,连今冬的海都都挡不住啊。 要斗,也得有个带元的舞台拿来斗啊?如果把大都输没了,难道真的转进陕西,迁都京兆府。去和阿难答抢地盘,继续火併? 忽必烈的儿位宰相,安童被海都俘虏了,现在还搁海都的囚牢里。玉昔帖木儿为大都蒙古色目诸军所劫持,伯顏因为替蒙古和色目军说话,遭到了真金的猜忌。也就阿术,至少还在向真金供应钱粮,並且儿子下怜吉岁是真金的信臣,这才能够居中做和事佬,大胆进言说话。 到了这一步,真金也终於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毕竟在他想来,作为十余年正牌太子,又是汉儿、蒙古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加之母族出身高贵,乃是蒙古弘吉刺部的济寧忠武王弘吉剌·按陈之女。他应该一呼百应,万眾咸服的。 须知成吉思汗的可敦,便是按陈的姐姐。他们家拥有五千二百户世袭罔替的军户,按理说可以给真金提供巨大的臂助。 结果呢?按陈自己自然早已去世,四个儿子斡陈、必哥、纳陈、唆儿火都, 全都死了个屁的。剩下的孙子们皆不太像样,甚至像是纳陈,连个儿子都没留下。 要是按陈或者按陈比较厉害的儿子纳陈、唆儿火都活著,真金至少有两个会打仗,且打过仗的母家舅舅协助。 现在没有娘舅帮忙,好容易拉上一个还算像样的女婿阔里吉思。结果阔里吉思行事峻急,用得好那就是个勇將,用不好便是当下的情形。 妥协? 似乎是应该要妥协的,毕竟唯有妥协安抚诸军,才有可能快速的平息大都乱局。然后再把汉世侯和阿术都叫回来了,全力恢復大都和燕山防线。 可真金被忽必烈压抑的太久了,他心里面是有一口气在的。他自认为不是懒惰愚蠢之人,也会思考,有判断,怎么局势就发展到了他要向“叛军”低头,反过来安堵他们的地步?重点是还得杀自己的女婿,来安抚, 有一种“输了”的感觉,蒙绕在真金的心头。 其实这种感觉很好理解,后世网络上总有人编造自己的各种故事发出来,或是炫耀,或是卖惨,或者纯为博眼球。下面也会有人回復,骗骗穷哥们得了,千万別骗了自己。真金现在的状態,就有点自己给自己构建一个逻辑,自己关起门来运行的意思。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就这態度,一时半会儿带元是好不了了,只能留下阿术干著急。重点是他现在还不敢和伯顏交接,因为伯顏受到了真金的猜忌。 瞎,其实也不完全是猜忌。伯顏作为忽必烈最亲信的大臣之一,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就是要靠边站的。带清的张廷玉,在雍正朝多么受宠的一个人,论能力水平也是上上之选。等乾隆登基,三五年光景,帝位稳固之后,光是下旨申就好几次。 还事实上逼迫张廷玉,令其上书自请死后不要配享雍正呢。其他什么官爵恩典,尽数追夺。甚至要张廷玉赔补歷代赐物二十万两之巨。 对皇帝而言,能力不能力的都在其次,是不是自己人才在首位。 阿术要是再堂而皇之的和伯顏交际,那不单单是连他自己都要不被真金信任,还有可能害了伯顏。令真金觉得伯顏结交外臣,还是统兵外臣,那真会把伯顏给活活害死的。 急啊! 相比较於阿术,正在上都驻牧的海都,也收到了燕山地震,忽必烈死去的消息。海都那就不是急了,而是高兴啊,高兴的几乎是一蹦三尺高。 他没有打破大都城,长生天就降下地震,把忽必烈给震死了。这不就是在说明他这个全蒙古大汗,才是真大汗。忽必烈是偽汗,因为不得长生天的宠爱,给天收了。 按理说海都应该立刻聚集起大兵,趁著忽必烈死后,大都一片混乱的良机, 狂暴轰入带元中枢的。但很可惜,他本人和本人的数千帐部民战士,在上都这一块驻牧。可草原上其他支持海都的部落牧民,抢完了就回各自的牧场放牧去也。 辽东的乃顏诸王,更是直接回辽东享受辽东还算凉爽的夏李去了。等到秋高马肥,才会继续来上都响应海都的號召,斩关南下,攻击忽必烈。 对於几乎全骑兵的海都·乃顏联军而言,集合的时间其实並不很久。有个参考例子,李自成打破京师,检检上吊之后,仅仅十三天,多尔袞和多鐸等满清诸王,就已经把分散在辽河平原上的十余万八旗大军集结完毕,並开到山海关。 可能这个例子里的清军属於比较快的行军速度,那放的慢点,乃顏和其他蒙古部落十月初集结,十一月也能够抵达居庸关,或者燕山的其他隘口。 二三十天才能够集结並且赶到燕山,海都认为这么长的时间,伯顏和阿术等名臣大將,已经快速的抚定大军,无隙可乘了。 毕竟都是老对手了,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的那种。伯顏、阿术等人的能力,海都是认可的。並且有心收拢这等豪杰,为自己所用。 臂如安童,海都得了安童也不杀,还要委署他官职。安童不受职,不降也不死,就这么和海都耗著。海都也不恼,只要安童不明確跳出来反对自己,其实就是一种態度了。 和忽必烈的基本盘是少量蒙古勛贵、大量汉儿世侯不同,海都的基本盘几乎都是蒙古勛旧,也有部分色目头领。海都比较看重自己在蒙古內部的威望和名声,优容蒙古各部头人贵族。 既然如此,与其临时召集各部,骚扰畜牧。不如还是等九月底,十月初,对各部人马进行召集。得知忽必烈死讯的蒙古兵们,一定会军心大振。草原上的蒙古人,那恨忽必烈无穷无尽的军马徵调,以及服不完的站户劳役,比海还深。 大军可以等秋后再动员,但是海都自己的隨扈人马说走就走的。他决定立刻动身去往燕山北麓,了解和打探大都地震的详情。 虽然预估带元不会乱,可要是乱了呢? 真就是长生天庇佑唄。 下怜吉岁和张巡分说的当口,海都拍马赶到了滦河中上游的宜兴州。此宜兴非彼宜兴,此宜兴故城在后世河北滦平县西北七十五里,金初曾为兴化县的白檀镇。 其辖地大致在后世的承德境內,主要是距离古北口不远。带元也是越混越回去了,能够让海都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的一直跑马到古北口附近,观瞧形势。 燕山防线千疮百孔,蒙古色目兵和汉世侯兵都纷纷南走,以至於海都派人去探查古北口后,属下匯报说古北口旗帜散乱,兵士稀少。 不会吧?带元难道没有能够在地震之后维持住燕山防线?海都的心中真是一喜復一喜,大都政权的发展似乎完全是在保送他成为草原和中原的共主啊。 要不要冒险试一试?海都已经有点不太能按耐住自己激动地心情了。幸好他清楚自己已经是全蒙古的大汗,不再是一个需要一马当先衝锋陷阵的小王子。他决定再探再报,並派出小股精锐那可儿,钻山沟到燕山防线的腹里观瞧。 如果真的不设防,或者防御薄弱,那他就算是要骚扰蒙古牧民的畜牧,也得召集大军南下。 “以在下所想,节帅还是直援雄州最好。”卜怜吉歹想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答覆。 他倒是想说,请张巡直接援助真金。可作为真金的信臣,和他一起跟著许衡念书求学。下怜吉列太清楚真金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了。 高谈阔论的不少,有理政治財之能的也有几个。但要说能征惯战,或者谋定四方的,皆是无有。 很显然,如果真金有一个像样的谋主,他不至於像歷史上那样,在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嚇死。 或者说,在歷史上那封建议忽必烈禪位给真金的上书出现之前,这事就会被人给按下去,根本不会发生。合理怀疑,投靠到真金身边的许多汉儿、女真,太急於进步了。以至於失了智,昏招百出。 把张巡从两浙、两淮艰难转运而来的补给,直接交给真金。那极大概率是白送,或者被乱七八糟的人给浪费了。 还不如送给阿术,至少阿术是带元死忠派。即便到了眼前这一步,还是想著节节抵抗,延续带元的国祚。 “不变了?”张巡盯著卜怜吉歹。 “送至雄州便很好。”下怜吉列復又要给张巡磕头。 他额头上还裹著布呢,前儿磕头磕得脑门都破了。这会儿要是再磕,真怕他给磕死了。 “不必如此多礼了,我已遣偏將,引三千数百眾至州濮阳城。以为前出之师,接应河南粮米军器。你速速去信阿术元师,请他至大名府接应。”张巡连连摆手,把卜怜吉歹拦住。 宋军不可能深入河北,亲自载运补给给吞併雄州滤沱河的阿术。那就只能送到大名府和漕州之间,让阿术自己来取。 希望阿术能够善加利用这些张巡好容易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继续挡住正兴起的海都,给中原之民爭取一年的修养时间。 “节帅厚恩,河北吏民永世不忘。”卜怜吉列刚坐下,有站起来给张巡行礼“你就留在我行营內,权充通事官。” “也属应当。”卜怜吉歹还以为张巡是要留一个人质,便非常坦然的接受。 张巡哪里需要什么人质,纯粹是觉得卜怜吉岁作为带元的官二代,嫻熟带元中枢的人事。又是阿术的亲儿子,了解元军诸军的体制。留他在行营內,很多事情可以直接问。 看下怜吉岁这个样子,只要张巡能够发援助,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或许很多在他看来不算机密的事,在张巡这儿,那就是重要的讯息。 “现下幽州城內,可有支用一冬之粮秣?” “原本是有的,地动之后,都中还起了火灾,不知存下多少。”下怜吉岁说起这个,真挺担心他的好主子真金。 “按你的说法,大寧宫並无多少积蓄?”张巡復又问真金所在的大寧宫。 “原本全赖都中转运,现下则是靠雄州转输。” “那便是说,大寧宫若是遇敌,毫无久守之可能?” “委实如此。”下怜吉岁也不能够硬说真金身边的数千人是蒙古超人,饿了吃草,渴了喝雪,能够战天斗地到永久。 这种蒙古超人,成吉思汗还没死的时候,差不多就用完了。毕竟走出草原进中原,或者哪怕是进中亚、西亚,都令这些蒙古兵们大发了横財。富贵使人安逸,第二代第三代的蒙古兵,就算勇悍,也不可能再做超人。 眼下大寧宫內的真金,因为忽必烈的梓宫还在大寧宫,大都又兵乱。所以既没有回师大都,又没有扶著他爹的棺去匯合阿术。 仅仅带著这么孤零零的小几千人,还没有三日的存粮,呆在防御很薄弱的离宫园之內。 怎么听著就这么不对劲呢?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可张巡这么多年仗打下来,总也有一点第六感之类的东西。心里面顿时觉得这事不太行,但具体哪里不行,又说不上来。 第679章 679.河水北导工程竣 第679章 679.河水北导工程竣 这黑豆真难吃,张巡实打实的吃不惯,吃了半碗就觉得粗。而且煮熟的黑豆,皮粗硬,味道还沾点酸涩。且听下面的军士说,这玩意儿马吃了很有劲,人吃了放屁多。 前一世的时候,张巡看电视剧,他们被胡宗南从根据地赶走之后,在山里面兜兜转转吃了三个多月的黑豆。古月老师的表演非常形象,还说吃了肚子咕嚕嚕呢。因为这个,张巡还以为黑豆和正常吃大豆饭没啥区別。 或者就当是吃盐水煮毛豆了,下酒神菜啊,毛豆在下酒菜里那算是排位很靠前,而且大江南北都喜欢的。不会因为吃甜豆腐脑还是咸粽子,而发生爭执。 难怪看穿越小说的时候,那些主角都是种蕎麦,种首草,种高粱,没一个种黑豆的合看这玩意儿是真难吃,比江南那边把首草称为“金菜”,甚至在上海专门呼为“草头”,都爱吃多吃,要差得远得多。 不过这玩意儿难吃,却还能够一直得到中国人的种植,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实在是太好种了,本来豆类就是一直耐瘠薄,耐旱,只要排水好的土壤即可种植的作物。现在拋到河南那砂质土壤上,长得飞快。 儘管草盛豆苗稀,一个屯由军照管上百亩豆由,撒下豆去转头便参与千户所和驛站的修筑。等一百天后,这玩意儿还是长出来了,而且长得还凑合,挺像样。 就这么隨便种,一亩地能收七八十斤黑豆,这还是晒了之后,减少水分的黑豆。实际上在地里,可能有八九十斤呢。 一百亩地,驱赶屯田军一家老小去收割。豆杆拿来做柴火或者好了餵牲口,豆子晒成了入仓,能够七千斤之多。 四千二百斤给屯田军一家四五口自用,剩下的二千八百斤解交给张巡,虽然谈不上皆大欢喜,至少屯田军一家老小饿不死了。 真饿了,別说黑豆了,就是雁粪都有人拾来煮成糊糊吃呢。 幸而张巡在北伐前,准备了充足的黑豆种子,现在这一路收储,沿著几条北上河道建立的千户所和驛城內,哪个没有几千石,甚至上万石的黑豆积蓄啊。 开封城內更是囤积了三十多万石黑豆,侍卫亲军的战马们,虽然冬天没有鲜嫩的青草吃,但吃这个黑豆別提多欢快了,保证不掉。 瞧见自己的马吃的那么欢,张巡復又吃了一口,还是吃不下。算了,咱们这嘴就是大少爷的嘴,不到饿著的时候,確实吃不惯煮黑豆。 左右文武將更或是摇头,或是微笑,古今的价值观不同,后世讲究官兵一致。现在讲究的是统治者应该选贤任能,赏罚分明,而不是在吃两顿饭,织两身衣上和兵士百姓们对齐。 皇帝就算天天吃一百道菜,也吃不了几个钱,所造成的危害远比选用一个恶劣的县令牧守一方要低微的多,甚至是多得多。 “节帅倒也不必如此亲尝。”叶李这会儿已经从洛阳前线回来了,一则是王安节率兵轻取洛阳,二则是听闻河北大都有变。 守卫洛阳的是北方一代名臣姚枢的侄儿姚燧,这个姚枢值得说一说。张逞当年出使大都,还和姚枢见过一面呢,所写的日记中,对姚枢的文化水平大加讚赏。 作为“以儒学为元朝开国名臣”的姚枢,几年前已经去世,累赠嘉献程世旧学功臣、 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追封鲁国公。諡號文献。 他的侄儿姚燧其实也是个文学家,诗词被收录在《元诗选》之中。但打仗的本事嘛, 很是稀鬆。被王安节三鼓一衝,便打破了洛阳。姚燧还想自杀,王安节告诉他和议將成或许会仿效李德辉旧例放还大都,这才没有抹脖子。 眼前这会儿,被送到了开封,做了阶下囚。当然也没被虐待,就是关在个小院里,监视居住而已。 不杀他,主要是向利用他们老姚家在河南,以及在北方士人中的名声。现在可能不太看得出来,或许將来有用。 北方经歷了金、元两代的统治,土人阶层未必还认同南方是正统。比如元好问,那就是认为带金才是中原正统的代表人物,即便是在带元治下,也天天夸带金的好,为带金的死鸣不平。 以他为代表的北方土人,其实很明显的已经不大看得起带宋所谓的正统了。也有可能因此看不起接盘带宋的张巡,那张巡肯定得为將来收拢北方士人做点准备。 起码有个姿態,表现出一点优容土人的模样,好教人家愿意降得,膝盖能够软下来。 “瞎,这不是自小锦衣玉食,却也没有尝过这新黑豆嘛。”张巡把碗推到一边去,算是彻底放弃,端出去丟给马吃吧。 “哈哈哈”左右这回是真笑了,张二家五代公侯,有尝尝黑豆的心,就算是很好了。 “莫要笑,莫要笑,诸位不妨也试试。”张巡假装板起脸来,让眾人也吃吃看这黑豆结果下面的侍从端上来一碗蜜渍的黑豆,就是袁术临死之前要喝的那个蜜水,专门燉煮出来,又再浸泡入味之后的黑豆。 嘿,这么当零嘴吃,倒也还有点样子。不过张巡並不贪嘴,对甜食的爱好一般。 “有了这黑豆,现下人马食料一冬无虞。”叶李用小叉子叉出一枚黑豆来,还是笑眯咪的。 算上从后方转运上来的粮食,以及眼前的三十多万石黑豆,开封城內有七十万斛仓粮。不仅能供开封守军吃,还能够供应洛阳方面的王安节。甚至可以分出来一点点,通过泄州的张楨,转输给阿术。 且黄河下游的宋州商丘,也囤积了不下三十万斛的粮食。河南面对河北这一侧的储备,如果不激烈作战,人马所食倍之,就算挨到明年秋收,或许都不叫难事。 “济州河河工也能在年前工了。”李让放下叉子,搭了一句嘴。 旧济州河是从黄河在开封东北的河段开掘的,一共四百里,预备直接沟通黄河,导流其至山东大清河。原本张巡不是那么著急的,但是大都情势的连环变换,令张巡不得不急。 是以除了动员十万名屯田守城军外,还徵发了山东和河南的壮丁六万人。这对河南山东一带,不得不说是巨大的负担。两省加起来都没有二百万人口,徵发六万丁壮,已属艰难。况且还是在秋收之前徵发,若非张巡强令,几乎难以执行。 但人手添置之后,旧济州河的工程基本告。只要掘开黄河北口,趁著枯水期导水北流,那么为祸黄河和淮河中下游上百年的大患,便可稍稍收敛住脾气。 当然啦,说得这么好听,並不是主要作用。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导水北流,把河南和山东全部遮蔽在黄河之后。即便冬季黄河封冻,总也有个黄河大坝作为依託,还能够沿河设置烽埃寨堡,配置游击兵力,维护已经光復的河南和山东的生產生活安定。 能够不在今年立足未稳之际,就和海都作战,那肯定最好。支援阿术,是为了多挡海都一年,北导黄河,也有这个考量。 “什么时候北导?”张巡眼瞅著天气越来越冷,怕是很快就要入冬了。 “就在本月底,须得在封丘县先筑六十里长堤,以收水势,导其流向,过长垣、鄄城、范县,而入东平。”李让和吴璞配合施工,对计划了解的比较详细。 目下吴璞还在河堤工地上忙活著,所以没有赶到开封来拜见张巡。原本张巡以为只需要掘通旧济州河,然后破开黄河北面大坝,纵水入河即可。实际操作起来,那事情多了去了。 单单是为了之后收口,预备下装满石料的纲船就不下百条。人为决口,一个不好就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后果。虽然冲的都是河北,死的人不关张巡的事,甚至可以以水代兵, 造成方圆上千里的黄泛区,阻拦河北兵马的南下。 但能够不决口冲犯河北,还是不冲犯的好。有这个想法,就要控制决口的宽度,主要是在河水分流前两天,水势最汹时进行操控。等流了几天,水流平稳北导之后,就可以稍微放下心来。 冬天降水少,变量易控制,也难怪古往今来的大型水利工程,都集中在冬季。 原本计划先不新设北堤的,吴璞现场观察之后,发现黄河北岸比南岸要低,便立刻更改了计划。这大约和北宋末杜充,以及端平入洛时蒙古,那两次人为决口南流有关。 两次大规模的人为决口,使得黄河南岸的土地,比北岸平均要高两米多。如果此时决北堤,而旧济州河的河道无法在短时间內容纳纵流的黄涛。那必然是大水冲犯河北,害死无数人畜的结局。 是以吴璞才临时决定,在北导开口的封丘县境內,修筑起六十里长的大堤,作为约束黄河河水的屏障。 治水就是这样的,水无常形。吴璞当年在江南,和张巡纵论自己治理黄河、淮河的豪情计划。淮河他还可能亲自瞧过,黄河那真是全凭过往的典籍和记录,根本无法了解到黄河最新的一线情况。 到了现场,这才发现原本的计划是漏洞百出,不断地修改,不断地重擬。也难怪吴璞说他这个治河,能够在他有生之年把架子搭好,便算是成功。后世子孙,还得修修补补, 且有得造呢。 也是为了修筑这六十里的北岸新堤坝,才徵募了河南山东的六万名民夫来,加快工程的进度。 唯一没有估计错的,就是河北的元军已经完全没有空来搭理宋军对於黄河的水利河工了。不仅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干扰,甚至连哨探人马都没有。还是张巡主动告知阿术,宋军这边在整理河工。 只要阿术在河北挡住海都一冬,明年开春冰一化,直接给张巡爭取八个月的安定生產大环境。河南、山东就能再种一季黑豆和杂谷,仓虞必然充实。 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张巡在后世看过电影《1942》,知道常公扒了园口之后,直接影响了河南本地的气候情况,进而发生了42年的豫东、豫中大旱灾。 关於这一点,张巡没有说,因为根本没人懂,也根本没人了解。即便是最会治水的吴璞,也完全没有在计划中加入北导黄河之后,当地气候的变化这一条。 基於对此事的猜测,也许明年春后豫东部分地区,气候会出现反常,张巡更不想和海都发生战斗。如果没有旱灾,正常收穫黑豆杂谷,那明年冬天和海都腕子没问题。 如果明年豫东因为河水北导,而发生旱灾,那就得从两淮转运粮秣补充,也是个麻烦事,甚至是大麻烦。 “趁著汴州以下河道尚未冰冻,儘快北导。”张巡不再想这事,先顾眼前再说。 “明白,已经传信去给吴侍郎。”李让点头,他也知道张巡对此事非常著急。 此时燕山以北的宜兴州附近,云集了海都以下的三万多骑。十万骑兵全走古北口不现实,毕竟好几万匹马喝水就是个大难题,所以海都虽然有十万骑,但得分三路斩关入內。 涂满羊油的脸,闪闪发亮,但或许也不全是羊油的功劳。海都的心情非常的激动,他已经探查到忽必烈死后,其子真金继位。但並没有进入大都,反而滯留在城外的离宫大寧宫內。 虽然不知道大寧宫內到底有多少兵力,可大寧宫的防御绝对比不上忽必烈营建多年的大都。有手下这三万骑,足以在外援到来之前,打破大寧宫。 若是能够趁此消灭大都政权的主要继承人,那海都的大汗名號,就算是彻底坐实啦。 削平诸侯,共尊一汗! 心情激盪的海都,只是大手一挥,身后的铁骑贯入燕山。数年南下,燕山已经被他们摸得通透,隨时可以突破燕山防线,走马大都城下。 第680章 680.真金未得入大都 第680章 680.真金未得入大都 北口一掘,河水涛涛,张巡亲自出城赶往封丘,观瞧修筑起来的六十里拦水大坝。吴璞还连称张巡不必亲涉险地,有他在即可呢。 黄河河工乃天下第一等要务,张巡自觉亲自赶来並无不妥。至於你说拦水坝垮了,把张巡给冲走?那不可能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张巡相信吴璞的本事,那吴璞修出来的拦水大坝,张巡也干分信任。 浓浑的黄涛撞击在拦水大坝上,怒而咆哮,但无奈堤高坝厚,且冬季河水力弱。除了轰隆隆撞击河坝的巨响,以及漫天的泥水外,不能撼动大坝半分。 好好好,河水导而向北。 硬是在大坝上站了半天,张巡瞧得清清楚楚。河水从怒浪滔天,到现在黄流滚滚,已经渐渐平缓了下来。再放一到两天,这河水便能够平稳的下流到大清河,並最终入海。 一切无事,张巡心中大定。转而询问吴璞,那旧黄河南流的河道怎么办呢? 看张巡本人的需求,吴璞表示由於连续数次的黄河南决,河南的地土比河北高。即便不去管黄河故道,由於河水北流,无大量来水补充,其河道也会渐渐淤塞,分碎为许多小河和湖泊。等他放干几年,就可以挑河成为一般的坡地。 或者张巡还是需要像汴水那样的运河,沟通淮水和黄河,方便两淮的物產直接输入到河南地方。但吴璞不建议利用黄河故道,因为泥沙淤积,深挖做渠,建设运河的代价太大太大,其河道总长度超过一千五百里,远比才施工完毕的四百里旧济州河工程量大。 实在想要沟通淮水和黄河,这条人工运河他建议截弯取直,直接借用泗水河道,从徐州一路通达滋阳和任城。之后再开掘运河,接连东平。满打满算,任城到东平这一段人工运河只有二百里长,可能还不到呢。 听他这么说,张巡想起郭守敬。郭守敬应该才编纂完《授时历》,此时或许正受困於大都,日夜惊惶吧。他就主张对运河截弯取直,从淮安和徐州直接北上,沟通大都。 不过张巡记得明代山东这一带的运河,常年缺水,以至於专门设置了护漕军和护泉的泉户。又大规模建设蓄水池(水柜),春夏蓄水,秋冬放水,保证运河的通达。 甚至有记载说运河两岸的老百姓偷偷去挑运河里的水,灌溉庄稼,被发现之后遭到重处。充军的比比皆是,砍头的都不是没有。 仔细想想,大概和郭守敬挖掘新运河时,山东的气候尚且湿润,降水较多,可以满足运河的需求。等到明代中后期,小冰河期的情况愈发严峻,北方降水日渐稀少有关。这使得运河的情况出现重大变化,通行困难。 现在开掘,保用个二百年应该没问题。 开还是不开?张巡没有特別大的需求。因为杨发已经可以在十三日內,將两浙的物资运输到山东登莱。有了海运的支持,张巡在山东的军事后勤压力並不大,內陆水运加海运,完全管得住张巡魔下六万精兵的嘴。 带元和带明,那是因为京师在北方,所以需要一条稳定的內河航运路线,来转移南方的財富。张巡准备定都建康府,没有这个需求。 唔·.——· 算了,这事等彻底平定了北方,恢復燕云之后再议。如果京师不再需要养活数十万不事生產的人口,那对於外部资源的需求,就將大大下降。而且河北也就不可能存在那么多皇帝后妃的皇庄,太监勛贵的官庄,以及卫所圈占的由土。 正常种植生產出来的粮食,肯定能够供应燕山防线那几万军士的吃穿。作为文明发源地的太行山山前平原,算是极为肥沃的土地了。清代都能依靠套种,实现河北人口突破二千五百方(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前后)。 现在河北才几个人?带上大都的军户,拢共五六十万户,十五到六十岁的丁口一百来万,算入妇女小孩也就二百来万样子。 人口潜力和粮食余量其实很大,要不然忽必烈靠一个河北的粮食供应,能够和海都拉扯这么些年? 后来大都需要大规模的外运物资补给,和大都人口过百万,以及赏赐极多极滥,还有包括两都之战在內的诸多皇位爭夺对生產造成的破坏,都有关係,不能一概而论。 从大坝上下来,张巡打马迴转开封。吴璞还要赶去东平,旧济州河和大清河、汶水交界处观瞧黄河入水情况。等黄河使用大清河故道入海之后,吴璞还得打马沿著废黄河南下,观瞧沿途的水文情形,为之后整备淮水做计划。 反正他有生之年,大概率会被黄河和淮水给彻底绑住。不过瞧他的样子,也算是乐在其中,而且单凭今儿导黄功成一事,吴璞百分之百要名垂青史了。对於他们这种没有当皇帝想法的士大夫而言,名垂青史基本上等於人生终极目標。 “你可知道郭守敬?”打马回开封的半道上,张巡便问下怜吉歹。 说起来下怜吉岁这个人质,居然干得还挺尽职尽责的。大约和他们蒙古人本身就有质子隨扈的习惯有关,下怜吉列作为他爹阿术交给张巡的人质,不仅非常自然的开始给张巡站岗放哨,还隨扈在张巡身侧,作为护卫。 他本人在张巡周围一个熟人都没有,纯“孤家寡人”,想搞什么逆谋真就开玩笑。现在正好拿来问一问大都元廷內的人事,以备参考。 “郭太史啊,正在大都呢。”显然卜怜吉歹是认识郭守敬的。 因为郭守敬和许衡等人奉忽必烈之命,修订历法,也即如今的《授时历》。而卜怜吉岁的授业恩师,便是许衡。很自然的,他在求学时,也同郭守敬打过照面。 “境遇如何呢?”张巡倒是知道蒙古人对工匠手艺人还行,有门手艺的话,蒙古人不仅不杀,还给马给粮食,就是得编入军队,隨队征战才行。 “自然很好,极得薛禪汗之赏识。”下怜吉岁在张巡身边两个月,也不是毫无长进的至少知道,不会在张巡面前先帝先帝的叫。换之以薛禪汗,张巡就没有任何不爽,左右的重臣们也不会指摘此称呼。 “——”那看来招揽不了了。 张巡前儿还和被俘的姚燧聊了聊,很显然,作为北方士人的代表,姚燧的態度具有参考性。其本人对於张巡非常的钦佩,而且也愿意恭敬的对张巡行礼。毕竟张巡是海內名將,国家宗帅,而且礼贤下士,诚实重诺。 既有安抚贾居贞苗裔的诺言,又有送还李德辉的慷慨,无论如何,也值得他对张巡拜一拜。 但投降张巡,他做不到。即便忽必烈的死讯传到,得知真金已立后,姚燧的忠诚选择转向真金,而非张巡。他所认定的中原正统,便是忽必烈一一真金一一真金之后。 即便真金及其后裔都被杀了,他顶多选择不和张巡敌对,回到老家洛阳,建立一座山亭。关起门来,读书自娱,而不出仕。当然他也不会阻正自己家族的子第,出任新朝。 站在张巡和部分人的立场上来看,姚燧这就是典型的冥顽不灵,抗拒新朝。但站在真金和带元的立场上来看,姚燧则是忠於国,不食张禄。 忠诚人家是有的,只是不输送给张巡, 真想要收服郭守敬,前置条件就是真金等带元正统皇族都死了,然后带元为海都攻灭。那以为真金报仇之类的名义,或许能够成功。毕竟为主復仇,也算是为人臣子的忠恕之道。 等把海都消灭,这些投靠张巡为主復仇的北方土人,便可顺理成章的侍奉张巡。理由也很好找,因为张巡帮他们復仇了,对他们有厚恩,他们得受张巡驱策以报答。 横竖得有个合適的理由,才有可能收服这批已经出仕带元的北方士人。至於他们的子弟后人,那无所谓的。只需要张巡开北榜恩科,给他们打开上进的仕途,那就等於是施恩了。施恩之后,自然有人来投。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节帅可知王敬甫?”卜怜吉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王恂?”张巡彷佛依稀记得,元代有个和郭守敬並排的数学、天文学家。 “对对对,正是这位,可惜敬甫先生已经去世三年。”下怜吉歹是真汉化啊,聊起一个汉族土大夫,那眼神中的崇敬全不似做偽。 “嗯?”不是,这都死了,你和我说他干嘛? “敬甫先生有一高徒,就在节帅图內。”然后卜怜吉列就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何人?” “先前小衙內入擅州,所得之大名齐伯恆,便是敬甫先生之高徒。”很可惜,下怜吉岁说的天乱坠的,但是张巡对这个齐伯恆,没有半点印象。 大概只是因为是地方上较有名的土人,是带元的儒户,所以张楨打破州之后,就把人劫来,送到开封,一併看管。 对於这些未降的北方土人,张巡的处理办法都是先监管看押起来。既让他们观瞧张巡魔下大军的盛况,令他们清楚张巡的实力。又避免他们跑路去大都,自带乾粮给真金卖命,徒然增加张巡恢復燕云的难度。 “知道了。”虽然完全不认识,但既然能入下怜吉歹之耳,说明应该是个有两把刷子的。 “若节帅所求乃历法、算学之才,其人可用。” 显然这个齐伯恆还只是一般的儒户,並未在带元取得官身,没有成为带元的臣子。是以下怜吉岁才向张巡推荐此人。 等下回城之后瞧瞧吧,若是个像样的,拨给吴璞一道去治河。这年头治河,还真需要精通数学的人才。毕竟测量和计算地势水形,那都得专业人员才能够做。普通人根本不清楚在哪里开河通渠,才能走水过船。 即便是郭守敬本人,他在开掘通惠河之前,实际上於通州和大都之间,也修建过两次“失败”的水利工程。都没有达成沟通通州至大都积水潭的目的,谁叫大都的地势高於通州呢。 两地即便开掘了运河河道,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水源补充,通州的粮船根本开不到大都,半路就得搁浅。 没点测量计算的本事,干水利纯属臆想。 海都的三路人马,一路走遵化,一路走古北口,一路走迁安。这是一开始的计划,因为大都东侧的防御,由於东道诸王的叛乱,而极为薄弱。 况且进入大都东侧的蓟州、遵化、永平等地,可以先大掠一番民户,获得进一步作战的粮草补给。 不是海都不想立刻就扑向大寧宫,而是他魔下还有东道诸王乃顏等人的部队。这些人跟他入关来,那是一定要有所掠的。没有获得財富、隶民和牛马,乃顏等人必然心生不满。 但这样做也有好处,大都、大寧宫、雄州,以及诸多汉世侯的目光,都云集到了大都以东区域。且基本了解到海都和乃顏的主力都在此处,其他地方只需要做好相应的防备即可。 燕山防线没有了,围绕著大都打內圈吧。 这令原本还忧心,考虑自己到底是继续守护著忽必烈的梓宫,留在大寧宫。抑或是直接率队南下,同阿术匯合的真金,长舒了一口气。 海都和乃顏距离自己至少二百里以上,这个距离就算是精锐骑兵也得移动至少一天一夜以上,才有可能抵达。有一天一夜的反应时间,即便出现什么问题,真金也完全来得及跑路去雄州匯合阿术。 是以真金决定暂时停留在大寧宫內,並催促阔里吉思,加快弹压大都兵变的速度。这一个多月內,阔里吉思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他已经基本控制了外城,挟持孛儿只斤: 阿只吉的蒙古色目军,则控制皇城和大內,来同阔里吉思对峙。 到底阔里吉思代表真金,大都成內的军队已经气衰,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弹压住。到时真金便可入住大都,依託大都的坚固城防,复製其父忽必烈同海都周旋的胜利。 第681章 681.纵放张珪爭河北 第681章 681.纵放张珪爭河北 回到开封,张巡且歇了一夜,原本想著转天起来召见那个齐伯恆。结果觉还没睡安稳,半夜就被人把门敲得邦邦响。 海都入关! 嘴,一听是这个消息,张巡连忙披衣起身。左右进屋,为张巡点燃灯火,安置炭盆。 就著並不亮堂的微光烛光,张巡看到了从雄州阿术处送来的急报。海都和乃顏引至少七八万骑入关,已破遵化,迁安和古北口,正在幽州以东行劫。 一目十行扫完,张巡又非常细致,一字一句的把急报再瞧了一遍,这才放下急报。 其实没什么需要沉思的,早就知道海都今冬要来。以前只是不知道海都是取宣府1 一怀来一线,还是蔚州一一飞狐陘一线,抑或是如今的古北口一一遵化一线。眼下知道了, 那就是知道了。海都的攻略目標必然是大都,不可能舍了大都,直往山东济南来吧。 再者就算来也不十分害怕,由於黄河的全面北导,今年黄河到现在还只是有薄冰,尚未全面封冻。没封冻的黄河就是天险,人马难逾。 等水再流个十天半月,彻底平稳之后,估计才会水面封冻,可隨意践踏。那时候海都入寇的消息,早就沿著黄河传遍了,烽埃寨堡万分警戒。 既然如此,就等天明之后,再召眾人前来商议吧。 没想到张巡才把侍卫亲军们打发出去,外头就听到叶李的拐杖拄地声。张巡连忙起身,叫外头再送一个炭盆进来,专门搁到叶李的脚边。叶李这风湿老寒腿,想要治好是基本不可能了,如今也就是缓解病痛罢了。 “先生怎地来了?”张巡把自己的炭盆先搬给叶李,要说不说河南开封的冬天,確实是比杭州冷的。 不是说什么乾冷湿冷,在如今这年头房屋保温水平普遍较低的情况下,你就算是在广东,一道寒潮衝过来,照样会冻死人。明末就有广东下大雪冻死人的记录,冷就是冷,没必要爭我这最冷,能冻死人。这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都冷。 “正好听闻有河北急报来,寒夜难眠,便来瞧瞧。”叶李也不推辞张巡搬来的炭盆, 他那腿確实冻得打哆嗦。 须知他的护膝和褥子,都是虎皮的,但没办法,锦被也治不了他那老寒腿。唯有靠近炭盆,暖和了才不觉得难受。 “倒也无甚大事,海都三日前入关了。”张巡把急报递给叶李。 “大都尚未分出胜负,海都便已入关,真非好事啊。”叶李可能有点老眼了,就这灯火看得也很慢。 “那阿术说的倒是好听,依託重镇,层层阻击。失了大都,人心散了又当如何?”张巡一开始因为下怜吉岁哭得极惨,当场答应了支援,甚至把张楨派去了漕州。 等叶李从洛阳回来,张口就问如果大都失守了,河北的汉世侯还会为真金拼死作战吗?好问题,真是好问题,阿术的层层抵抗,是建立在他的军队和汉世侯都一城一池不让的基础上,硬生生的拖死海都。 细想想,一旦大都失守,河北汉世侯的人心必然出现动摇。其次是海都为啥要一座城一座城的啃硬骨头?海都全骑兵,他文不是傻得儿,死打城池。遇到坚城就留下二三千骑,足以截杀所有城內外沟通的人员。 之后就困城唄,反正城內大概率也没有击破三千铁骑的能力。约等於围城,围上半年,人心动摇,粮食將尽,破之不难。 除非真金就在这座城池內,那海都百分百会死磕这座城,死再多人也不吝惜。先前忽必烈在大都,海都就持之以恆,坚持不懈的南下,削弱大都周围的生產力和人口,一步一步的勒紧大都的上吊绳,令忽必烈左支右出。 打死真金及其子嗣,海都的全蒙古大汗之位,便算是彻底坐稳。他就不需要硬啃什么骨头了,从容收兵,通知各蒙古汗国,共尊一主,在哈拉和林建立统治即可。 下面的仗甚至都不要他亲自来打,就像当年成吉思汗任命太师国王木华黎一样,命一大將南下,夺取北中国。 譬如乃顏等东道诸王,不就想要建立新的汗国,夺取大片的份地和投下户嘛。封乃顏做太师国王唄,让他率领东道诸王的部队,进战中原。 等西道各汗国宗王们认可了海都的全蒙古大汗之位,他甚至可以发起第二次长子西征,去找斯拉夫人或者波兰人的嗨气。也可以对埃及马木留克王朝发动进攻,上一次埃及得胜的便十分艰难,下一次或许就没有那样的好运咯。 只要还有足以令蒙古人劫掠財富和人口的土地,能让蒙古的战爭机器继续滚动,那蒙古或许还有更上一个台阶的可能性。 蒙古嘛,只要还能抢,那刀子就能够长期保持锐利。等文明区域都抢完了,投入到那些穷乡僻壤的军事资源得不到丰厚的回报时,恐怕蒙古的战爭机器就得玩完咯。 “至少眼下咱们知晓其动向,並非茫然。”张巡敲了敲桌面上的急报。 “职以为,可派人招抚河北军將。”叶李显然对真金和阿术的计划不看好,已经得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了。 河北汉世侯没有了大都的屏翼,必然是要找下家的。下家就两个,一个海都,一个张巡,无非是二选一的问题。在拥铁骑十万的海都,和拥北伐雄师百万的张巡面前,河北汉世侯没有任何骑墙的资本。 非此即彼,任何骑墙派,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到两家的痛击。反倒是投靠的早的汉世侯,可以为海都或者张巡引路嚮导,成为带路党,在新势力集团中获得自己的位置。 选海都?还是选张巡? “节帅可还记得张弘范?”叶李提到了一位张巡的故人。 “那廝”提起张弘范,张巡就想起了抵死断后的马雍马大哥哥。 不过张弘范是那个差点被马雍打死的,硬要说张弘范在张巡这儿,也没有血债。马大哥哥战死,乃是为唆都之子百家奴的骑兵攒射数箭,又手托千斤闸,最后气血两尽而阵歿。 现在提及张弘范是怎么个说法?自从被马雍推挤进零下好几度的冰河之后,张弘范似乎就从元军中消失了。估摸著是受了重伤,这辈子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上马搏战,左右开弓了。 “弘范二三年前早亡,如今是其子任事。”叶李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能是进攻洛阳时,俘虏了一些元朝官吏,他与之攀谈。 “张。”张巡知道这號人。 “正是此人,此人现下就在开封。”叶李给出了一个张巡才知道的消息。 “竟有这等事?” 张弘范是在家病死的,按照蒙古的规定,其子张虽然袭职,但不能够袭原职,只能降二等承替。於是任宿州万户,正好他爹张弘范给他这一支挣得那个万户就在毫州、宿州。祖父张柔挣得万户在保州,没有给张弘范袭。 宿州既不在张巡的进军路线上,也不在李让的进军路线上,所以张在瞧见左右郡县飞也似的降伏之后,立刻往省城开封退, 退到省城瞧见也速迭儿只准备跑路,並无坚守的意志,他十分看急。可手里拢共二千人不到,他爹在常州输得老惨了,本钱基本赔光,现在就剩这点人。还是回了河北之后, 招募补充的结果。 不仅人数少,战斗力也远不如当年。可叫张直接跑路河北保州,他又不乐意。回了保州也没他的家业,最终他率兵去投在洛阳的参政姚燧,准备观望河南情势。而且他在洛阳,就不算弃守自己的讯地,以后说起来也有藉口。 后面的事就都不必赘述了,元军在河南、山东一带的统治土崩瓦解。王安节又率兵来攻洛阳,数万大军攻城,咚咚咚三通鼓,城破。张成了王安节的俘虏,因系带元在任官员,和姚燧等人一道绑了,献来开封。 彼时张巡正在忙活派遣张楨北上一事,回应下怜吉岁的援救请求。一直没得空,稍坐下来,河南的黑豆就收穫了。张巡又接连巡视各所各堡的仓,確认数以十万石计算的黑豆,都屯在军仓之中。 安心下来,看了一天黄河放水,就到现在了。 “不妨允诺其一二,再纵其归巢。”叶李直接进言。 “放虎归山?”张巡下意识就来了这么一句。 “王安抚手下败將,何堪言虎?”叶李没想到张巡还觉得张掛是一头虎。 其实真不算,张的本事不在战阵上,虽然他也有几分勇力,但更多的精力投身到了元朝中枢的政治斗爭中。以至於他们家最后被杀了全家,张的五个儿子一个都没倖免, 妻女还做了別人的贱妾奴婢。 “也是”单把张放回去,人家真能说服保州张家投带宋? “总要试试才知。” “是,派人去把这个张传来。”张巡和叶李聊了大半夜,这会儿天都蒙蒙亮了。 命厨下传来米粥点心,给叶李做早饭。张巡不行,张巡得吃烙饼,还得沾点荤腥。毕竟张巡早起不是练剑就是放弓,这都是保命的本事,不能放下。白天还有一整天的公务军务要忙,不结结实实吃点,真扛不住。 就传饭吃早点这会儿,张被人从城內带到了帅府行辕。及至出现在张巡面前,不得不说一句,这人是如今这个年代標准下的帅哥。 两臂修长,虎背蜂腰,有长髯,美鬚髮,大眼晴炯炯有神,一点儿不因为拜见张巡而卑微拘谨什么的。 到底是出身怯薛的公侯子弟,歷史上最终封到恆阳忠献王,巧了不是,和秦檜一个諡號。 “可曾用饭?”引张巡就著烙饼,正在喝汤,饼不是李淑真烙的,许久没吃著还真想念“未曾。”张还没睡醒,被人叫起来,说是张二节帅传他,他还以为什么事,结果到了现在张巡问他吃不吃烙饼。 “坐下一道吃饼。” “谢节帅。” 既然是请吃饼,那肯定不是要杀头什么的。张很清楚自己老爹张弘范在常州没血债,甚至还差点赔在了常州,那心中坦荡荡的,坐下就吃。 瞧见他这模样,叶李点点头,又冲张巡眨眼。这么能吃的一个人,那必定是想活,不想活的哪里还吃的下啊。 “这个你瞧瞧。”张巡復又把急报递给左右手都是白麵饼的张掛。 做俘虏这两个月,张掛吃得全是小米饭或者黑豆饭,吃得他牙都鬆了。这会儿有白麵饼吃,能不香嘛。张巡把急报递给他,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取捨左右手的饼。 最后放下左手的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看。看到一半,那塞饼的手终於顿住了,甚至忘了咀嚼。 “幽州危急,大寧宫有警,保州怕是也不可久存了呢。”叶李先替张巡试探张的想法。 “阿术元帅就在雄州,只需回镇大都,凭藉大都高墙,贼子海都绝不能破。”张干怯薛出身,知道大都城墙非常宏伟,还有一定数目的仓屯。只要守到开春,海都和乃顏就会退兵。 “大都可乱著呢。”叶李復又向张讲述阔里吉思同蒙古色目军的爭斗,一直到现在双方还在大都內订。 张还以为大都那边的兵乱已经镇压了,现在大都进不去,真金可就危险啦。 ......” 张先是猛地嚼了嚼嘴里的饼,之后又停了下来,陷入沉思,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饼不可白吃。”等他想了片刻,张巡终於出声。 “什么?这———”张一时间並未听懂张巡的意思。 “大都剧变在即,汝当思前路啊。”叶李復又出言,循循善诱。 “不不不,我张氏三代奉元,祖父有功国家,號为拔都—”说著说著,张突然没了底气。 不单单是因为张巡和叶李盯著他,示意他有话继续往下说啊。还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忠元,那也得有个元在,他才能继续忠啊。 第682章 682.不是分家是全要 第682章 682.不是分家是全要 张珪回到了他的保州老家,保州就是保定清苑县,也是带宋的保塞军,还是带元的顺天路,这名字一定得狠狠地统一改掉。一个地方四五六七个名字,急都能把人急死。 原本守家的是张弘范,现在张弘范因为旧伤復发已死,镇守保州的便成了从大都撤回的张柔第八子张弘略。既然是八叔,那没什么好遮掩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都算是他们这个老张家的生死存亡之际咯。 当年张巡在常州,张逞想著的便是力守城,以报君恩。为了表明守城的决心,人家把家眷送到临安去,张遥则专门把家眷接到家里,老婆孩子都在城,以示与城同存亡。而张巡就没这样的豪气,第一想法是保全自己家那二千万的富贵,第二想法是怎么爭取让伯顏封自己做世镇常州管民万户。 亲兄弟,还两个不一样的想法呢,论是叔侄了。张柔生了十几个儿子,前面六七个要么早天,要么在战爭中遗失。也就以张弘略为首的五兄弟,事实上继承了他的衣钵,张弘彦、张弘规、张弘范和张弘正则是围绕著张弘略这个事实上的大哥布置。 有人去了带元的侍卫亲军,有人继承老家保州的世职,有人南下跟伯顏灭宋,有人在河南办理粮台。反正哪哪儿都下了注,分了光,避免因为父子兄弟都集中在一块儿,出了事一锅端。 歷史上的张掛就是没学会自己父祖们的存身哲学,拉著五个儿子一起上,最后灭门。 现在呢?张弘略还活的好好地,这位也算是个知变通,有才能的人。他早年间为元军灭宋,担任转运,为了快速向前线输送粮草。採取民船运粮十石到淮北前线,就给予一石粮食报酬的办法,在一月之內就为转道攻淮东的刘整,备足了粮草。 眼下瞧见好大侄儿从河南“逃”了回来,他哪里不知道张是如何用两个半月的时间,只逃二百公里的內情。 “伯父,索虏海都在北,岛蛮张二在南,大都势若累卵。”张在开封,和张巡、叶李聊了一个上午。 “我如何不知。”张弘略知道的比张清楚多了。 他是在大都发生內订,蒙古色目军对汉军充满敌意,而真金不思居中调解,反而下令镇压之后,才跑出来的。当然他没有带头跑,带头跑的是阿术。阿术固然是为了表现自己虽然是蒙古勛贵,却不站队任何一方,坚定支持真金的態度。 可他这一走,就给眾人带了一个好头,汉世侯们飞也似的跑路。各个都看出大都这把祸事了,怕是要玩完。 “侄儿听闻海都已破遵化?”张掛连忙问道。 “何止,前锋已抵芦台场(今天津市寧河区)。”张弘略人是跑回了保州,可他还有不少人布置在大都周围。 毕竟河北就是他们这些汉世侯的主场,尤其是以史天泽和张柔两家,最为显明。史、 张两家几乎可以决定河北汉世侯们的风向,到底是倒向海都,还是倒向张巡。 “那岂不是潮河也弃守了!”(今北京东北,源於河北省丰寧满族自治县槽碾沟南山) 张闻言,面色微变,因为现在海都·乃顏自畿东大掠而来,大都在畿东的防御要点便在潮河。虽然潮河不是什么大河,但这年头打仗,哪怕就是一条一米半宽的浅沟,在实际作战中也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成为防御上的优势。 结果大都的阔里吉思根本就没有在潮河建立防御,甚至可能就没准备在大都外围打运动战,疲惫和消耗海都军。 “你的消息有些迟,昨日阔里吉思已平定大都兵乱。”张弘略到底靠得近,立刻抖出一个消息。 这消息有两重意思,一是阔里吉思不是不想派人去守潮河,而是他既没兵,也没时间去守。二是现在大都虽然镇定了下来,可也仅仅只是镇定了下来。 因为张弘略定的性,还是“兵乱”。有乱就要止乱,这年代最简单的止乱办法是什么? 杀! 不是阔里吉思残暴,即便是一千多年前的罗马帝国,行省军团闹了事,或者跟了谁夺位,最后失败。其军团就会被执行“十一抽杀”,不论你是功勋卓著的百夫长,还是行省內才募集来一个月的大头兵,一概抽杀。 杀头固然可以在短时间內建立威信,震镊军队。但这个短时间,再短也得十天半个月吧。海都能给阔里吉思十天半个月吗?百分百不能。 只要掠夺完了大都以东的郡县,获得了进一步行动的粮草,东道诸王们的贪慾也得到了稍稍满足。海都必定趁忽必烈新丧,前来爭夺大都。 “嘶,事情已经洞若观火,伯父当早自决断啊。”张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张弘略的面前力劝。 在一旁的张弘略之子张也起身,安抚住著急的张。这事还用你说?但是保州老张家世受国恩,现在公开第一个跳反,即便给张巡当了带路党,那一辈子也就是个带路党, 想要融入张巡的“淮南新官”体系內,是非常难的。言下之意,未必有在带元的地位和利益。 跳反这种事,说得简单,做起来须得大决心。 张柔也不是一开始就铁了心思要给蒙古人卖命的,他受了金国的职,承了金国的命, 也想过给带金好好守住河北的一亩三分地。一直到出阵紫荆关,马倒兵败,被俘军前,才降了蒙古。 说起来了,张柔虽然谈不上对带金忠到了最后一刻,至少也是出了力的。 后世网络上骂张弘范的那么多,有瞧见骂张柔的吗?几乎没有。 就像十几年前的张巡那样,由於有大贼吕文焕率先投降,所以张巡投降的影响就会小非常多。沿著长江那么多宋朝的官绅投降,姓名不可胜数,大概率如果张巡真降了,那也就是个无名小卒,继续在常州做土霸王。死了之后,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有,吃喝赌过完一生。 “你观那张二,何等样人?”张弘略若有所思。 別看这句话是问张巡的品性气相,实际上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张巡舍不捨得开价, 给不给的出好价码。 未华黎俘虏了张柔,立刻任命张柔原官照旧,世领保州。张巡所开出的价码,至少不能够比木华黎当年的价码低吧。 其他不论,单单是现在张弘略几兄弟叔侄所掌握的军队,就有八千人。算上和他们家同气连枝的那些地方小势力,拉起一万五千人轻轻鬆鬆。 带路党?隨便数歷史上的哪一朝,率一万五千人来投,那都算原始股东,而且是大股东。 孔有德不就是典型,他投黄台吉的时候,黄台吉单单是满洲八旗就有六万骑了。但是约略万眾来投黄台吉的孔有德,直接封王,军队不打散,不重编,照旧属於孔有德统率。 “气略豪俊,举重若轻,昂然大丈夫。”张哇回忆起自己三天前和张巡的面谈。 虽然一大早把他叫起来,只是为了吃饼,他还有点不明觉厉。但等到坐下来谈之后, 才发现张巡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张巡说的很清楚明白,保州张家想要保全,必然要站队。张巡不急於保州张家现在就站过来,完全可以仿效阿术的例子,只要保州死扛海都。名义上张弘略等人还是带元的忠臣,为带元奋死守御,矢志不渝。 好汉,好样的,就算將来写史书,也能落一笔好听话。 但背地里,张巡可以封他们官职,给他们军粮器械。这叫明承元职,暗受宋委。他们在保州抗一天,张巡就管一天的饭。 说到做到! 咱们张二的名,那就是天下最大的保证。以前是得季布一诺,胜过千金。现在得张巡一诺,千金不易。 扛到矢尽兵穷,把海都也拖得人马俱疲,张巡自然会北上,过来解保州之围,打破海都·乃顏联军。 至於你说张巡会不会表面承诺,背地里把保州卖了,那確实有这种可能。全看你张弘略怎么选,信不信。 如此,凭藉在保州拖延海都的大功,那张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保州张家吸纳进入淮南新官团体。而保州张家也算是为带元效忠到了最后一刻,张巡打死海都,替带元復仇, 他们转身跳船的合情合理,甚至可以史笔流芳。 说白了就是双方能不能建立互信。 张巡给保州提供钱粮,保州死扛海都到张巡认为可以出战的时候,成与不成都充满了不確定性,能不能拿好主意就得看张弘略的本事了。 “嘶—” 闻听得此言,张弘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因为他一开始以为张巡把张放回来,就是希望老张家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忠元,等到大都城破,真金败死,元没了,他们可以降海都。 另外一部,分给张率领,等元没了,就跑路南走,去投张巡。如此一家变成两家, 不论最后是海都贏还是张巡贏,保州张家都能够存续下来,並且在新朝获得合適的地位。 结果万万没想到,张巡不按套路出牌,要么不要,要就得全要。 整个保州张家都得做出姿態,给张巡好好地卖一卖命。 “保州未必肯效死力啊。”叶李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让张回去,看看能不能拉扯一部分人南投,进而影响整个河北汉世侯的风向。 没想到张巡闻听有张这么一个人在之后,吃著烙饼喝著汤,就决定要张居家来投,而且以死守保州作为投名状。 一上来就这么高强度,张弘略怕是接不住啊。 “该强硬时强硬,该和软时和软。”张巡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真金没死,张弘略九成九是不想跳反的。即便让张回家去分家拉人,能拉几个人来? 大概率也就把自己一房,以及其他房的么儿啥的,拉上三五个,带看千把人来投张巡。仅仅只能够发挥带路的作用,甚至影响不到河北汉世侯整体的风向。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张继续和张弘略干著。他们不是忠元嘛,顺他们的意,允许他们继续忠。他们忠元,事实上也是在帮助张巡。真要是一万五千人在保州死扛著不动, 那海都就没办法全身心的投入到南下的事业中。 阿术拢共一万多人,要守那么多名城大镇,撒胡椒麵似的,一个城两三千人。张弘略不一样,他只要守住保州一城,这城还是当年张柔主持修筑建造的,乃是保州张家的根基,最是熟悉不过。 其他城海都可以轻易的略过,保州不行。 可观的兵力既是张弘略的本钱,又是威胁海都的要害。那么张巡便没有什么好多说得了,不稀罕你分家那一二千人。希望你保州死守一年以上,牵制海都数万大军,甚至牵扯住海都本人。 “节帅宏略啊。”叶李当然能理解张巡的想法。 咱们已经开始北伐了,那就要以恢復全夏为目標。心怀必胜之决心,坚定不移。这边苟且一下,那边苟且一下,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都苟且。 即便最后张弘略选择投靠海都,张巡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军器而已。即便这些军器很宝贵,甚至可以说资敌。但张巡认为这是必要的代价。 或者就拿下怜吉岁的话来说,至少这么做可以获得河北人心。 保州军得到了上面刻印著忠诚军標记的军器,他们各人心里面自然有一本帐。乱世浮萍,跳来跳去很正常,真等面对张巡时,心气上亏一节,这些军器就没白送。 “咱们就看他保州的回应吧。”张巡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 趁看天寒,加紧督催沿河的烽建设才是要紧。除了释放狼烟必要的柴草外,还需要收集牛马羊的粪便,这些粪便不乾燥的情况下燃烧会有浓烟產生,乃是此时军事通讯的必备物资。张巡虽然不和兵士一道拾粪,但去巡视粪堆却没问题。 第683章 683.海都真金会大都 第683章 683.海都真金会大都 张珪復又出现在张巡的面前,陪他一道前来的,还有张弘略最小的儿子张琰。不必说,人质是一定要给的。要不然换不来张巡的军器和支援。 另外张弘略还有个不情之请,宋朝的官职他不受。或者说就由眼前的张和张琰受, 从始至终他张弘略都是,且只是带元的官,是带元的中奉大夫(从二品)。 带元在,那他选择不变节。带元要是亡了?亡了再说。 哼哼,理解,张巡有张巡的想法,张弘略有张弘略的谋划。现在谈不上各为其主,只是时代的大浪裹捲起来,张巡还能够搅一搅风浪,张弘略只能够隨波逐流,在怒海狂涛之中找寻一叶安棲的扁舟。 拜见张巡之后,张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也是忠元派,不到最后一刻不准备降张巡的。但是和张巡促膝长谈之后,张巡同他说明了现状。带元在就不需要他投降,他继续扶持带元好了。 咱们这叫搁置爭议,共抗海都。 至少在抵抗海都一事上,两边的想法是一致的,海都来了那是真要剃头的。高於车轮的都得剃,尤其是忽必烈的铁桿支持者们,剃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要是海都不高兴,把银子融化了,扒开你的嘴往里灌。或者套上个麻袋,先拖行几十里,再纵马践踏成肉泥。这些法子在蒙古都有说法,可再怎么好听,也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死的痛快。 几子送来了,张巡也守信,先送十万支箭给张弘略。虽然十万支箭谈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这玩意儿在战爭中就是纯粹的消耗品,没有一个统帅会嫌自己的箭矢多。 三国时的审配守鄴城,后来被俘,曹操劝降他,他张口就是“只恨箭支太少,不能射杀汝等!” 战爭迫在眉睫,张巡捨得分出自己的箭矢给张弘略,这诚意很足了。送箭这种事,就不需要张掛和张琰去办,自有他们家的家人推著独轮车,自宋军府库中取了北上。 二位小张,直接充入张巡的侍卫亲军,给张巡守二道门吧。和下怜吉岁编成一班,以前他们给忽必烈守宫门,现在给张巡守二门,一样的活。 瞧见张琰都来了,下怜吉列还准备喊呢,结果话到嘴边,立刻意识到自己爹早就和张巡暗通款曲了,他还能喊什么? 只能和二张兄弟拱拱手,你爹投张二啦?对啊,我爹也投张二了。 另外就是张巡既然和张弘略达成了默契,那么张巡的情报线就立刻扩充至保州一线。 虽然在雄壮滤沱河边也有张巡的人,但没有统帅会嫌自己的消息渠道多的。 得知海都·乃顏已经突破潮河之后,张巡便令张楨,两个时辰一报,有消息要报,无消息也要报。另外保州、雄州两处,也是如此,大都的情势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马上就要决定带元的存续了。 关於这一点,真金也是非常的清楚明白。太子左諭德李谦得知阔里吉思终於平定了大都的兵乱之后,立刻建议真金迁移回大都。趁著海都的主力还在潮河以东,真金完全可以安全的走避进去大都城。 但这时候有一个问题,忽必烈的梓宫怎么办? 忽必烈死於地震之后,大都方面就因为真金的处置不当,发生了动乱。所以忽必烈的梓宫一直没有运回大都,只是暂厝在大寧宫內。 正常来说蒙古人不兴什么厚葬的,甚至不封不树,成吉思汗陵到2025年都没有找到。 但是忽必烈这不是成了中原皇帝嘛,他本人还没来得及嘱咐怎么下葬,人就死了。 而为中原习俗所浸染的真金,在左右汉臣的建议下,为忽必烈准备了极为厚重的棺柠。另外按照事死如事生的习惯,要將忽必烈生前爱用的一概珍玩宝物,都隨同忽必烈下葬。 就像后世被发掘的万历皇帝,单单是衣服、袍料,就发现了六百件以上。王皇后的凤冠便有四顶之多,万历皇帝爱用的朱纱翼善冠和金丝翼善冠,以及冕等,尽皆陪葬。 就忽必烈那口棺材,得按吨来计算重量。 真要是拖著那口棺材一起往回走,怕是得走三天,才有可能全头全尾的回到大都。 眼下海都的前锋都到了潮河芦台场了,跑得快点,一天就能够赶到大都。真金必须立刻动身回返大都,以求庇护。留在防御薄弱的大寧宫园內,那就是自寻死路。 带梓宫,还是不带? 御史中丞张雄飞当即諫言,把忽必烈的梓宫交给伯顏妥为运送回大都,真金本人则是轻骑快马,先入大都为上。 不知道真金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为了显明自己中原皇帝正统继承人的身份,给忽必烈装的那么沉了。可现在哪还有时间给他迟疑犹豫,再犹豫海都杀到大都丽正门门口,想回大都都回不了啦。 很可惜,真金是个不容易下决断的人。 有人说是因为他从小研习佛法,所以性子平和温驯。也有人说是因为忽必烈的形象太高大伟岸,压得真金喘不过气来,使他无法成长。毕竟他做的决定不算数,忽必烈才是拍板的人。 总而言之,至少歷史上记载的真金,就不是个能够快速决断的人。 左右的蒙汉大臣围绕在他身边,劝他赶紧做决定。他一会儿拍拍忽必烈的梓宫,一会儿又望望距离他也没多远的大都,始终无法做出决断。 最后还是被他疏远的伯顏,撞开殿门了,阔步入內,叫一眾蒙汉大臣拥看真金先走。他再是被疏远,那也是怯薛。在带元,怯薛就是一等人。皇帝死了,宰相不能入內,怯薛可以。 真金刚想说些什么,左右蒙汉大臣一拥而上,簇著真金就往外边走。外头从骑早已预备妥当,跨上马便行。 如此真金只得命令伯顏,一路好生护送忽必烈的梓宫回大都,他先行开导,为他爹清道。 伯顏凛然应命,动员大寧宫內的僕役隨从,將忽必烈的梓宫搬运上特製的大车。忽必烈待伯顏有知遇之恩,伯顏当然不会把忽必烈的梓宫丟给海都。 当年忽必烈击败阿里不哥,大为株连,孛鲁欢、忽察、禿满、阿里察、脱忽思等人全部为忽必烈所诛杀。海都因为在外未降,而倖免於难。阿里不哥虽然免於死罪,但最后也不过是在大都的监视居住下鬱鬱而终。 现在海都杀回来了,而且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杀回来了,真要是夺得了忽必烈的梓宫。 开棺戮尸绝非完全不可能的事,草原继承法如此残酷,伯顏如何不知。 至於能不能把梓宫安全的送还大都? 只有天知道。 尽人事吧,真金率领三四千眾先走。伯顏因为当年征宋大败,部眾凋零,后来又在大都戴罪数年,墙倒人推,现在身边只有数百骑人马。算上大寧宫的侍从僕役,也不过一千数百人,绝对经不起大波折的。 海都在干嘛?当然是在快速的奇袭大寧宫啊。此时海都已经过了顺州(今北京顺义区),他留下草原部眾和东道诸王在畿东大肆劫掠,事实上吸引了带元和带宋几乎所有的注意力之后,亲自引一万骑,直扑大寧宫。 自古北口入关之后,海都也是在一刻不停的探查大都方向的情势。面对大都內订,伯顏被驱,阿术“出走”,汉世侯纷纷归镇,色目军被指为乱军的恐怖混乱局面,不可避免的,有人倒向了海都,或者与海都暗通款曲。 这很好理解,也非常正常,那么多人都看出大都这把危险了,提前开始为自己找下家的人自然不少。 《大明1566》里淳安县的那位田县丞,只要是能够入了他眼的讯息,他都能够迅速的做出对应判断。比如最简单的,灾民面前绝对不吃烧鸡。 以前觉得这场面真可笑,堂堂县丞能够蠢到在灾民面前吃鸡?后来才发现,田县丞是真聪明真厉害,因为蠢货多如黄河泥沙,鲶鱼、耳环、梵克雅宝,那是蠢人代代辈出。 而且他能够利用屋檐接水是代接代,来暗示海瑞,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换个普通的知县来,早就被他说服了,也就是海瑞被人正当枪使呢,不听劝。 似田县丞这种地方上的人物,靠北的都在打探海都的消息,靠南的都在打探张巡的消息。不可避免的,真金始终巡在大寧宫,既不能回返大都,又没有同阿术的骑兵集团匯合的消息,非常明確的送入海都的耳中。 有这样的情报,不去搏一搏才稀奇呢。 海都魔下一万骑,来去如风,皆是自二十年前他聚兵以来,积蓄兼併而来的菁华之眾。就算带元同样有一万骑衝突而来,也留他不住。 冷冽的寒风之下,铁甲冰霜却掩饰不住海都心情的火热。才过顺州,他就收到消息, 说是大都的兵变已经平息,阔里吉思砍了上千颗脑袋来震镊诸军。不出意外的话,真金会立刻进城,以谋求坚守。 那还等什么?半道截杀! 有人就问海都,或许会赶不上呢?赶不上也得试试,这么好的打野战机会,为什么不在野外寻求消灭真金这个蒙古大汗的竞爭者? 没赶上那就围大都,赶上了的话,全蒙古都將归於一统。 鹿哨声一响,万骑分成十余个小队,有前哨,有游弋,有中军,有后卫。前后左右宽达二三十里,遮蔽住了大片的原野。也就是大都此时一切机能失灵,否则就按这个行军方式,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骑兵进军就是这么一个架势,摆开来作战,一万骑兵的作战宽度可能比五万步兵的作战宽度还大还长。 这边海都已经作出决定,要立刻出兵截击回返大都的真金。那边真金还在拍著忽必烈的梓宫,来回步犹豫呢。 等海都跑了起来,甚至已经跑出二三十里了,真金及一眾陪臣,才在伯顏的力主之下快速向大都进军。 然后事情其实就非常普通了,大寧宫距离大都四十多里,正常行军就是走一天,骑兵跑快点半天。大差不差的,除非不计较马力,全速疾驰,人跑到大都,马也全跑死了。 真金走到一半,碰到走到一半的海都前哨。 真金大恐,海都大喜。 只不过海都的中军大队还在后边十几里外,真金的前哨发现海都军之后,立刻传令给真金。到这会儿,真金及身边的陪臣们不再计较什么马力不马力得了,飞也似的跑路。 他们拢共就三四千骑,而海都有十万之眾。在遭遇的第一时间,真金这边就没有生出抵抗的勇气,而是想著先入大都再说。 且不说真金本来就不是一个血战得生的统帅,单单是这个数量差,一般人的选择也肯定是跑路。 十万骑撞上大都的城墙,那也只能徒唤奈何。可在野外,十万骑就是兜住三五十万步兵,也绝非难事。 汉高祖刘邦三四十万大军,不就被匈奴冒顿单于给围在了白登。当然那会儿还是一汉当五胡的年代,冒顿单于的兵马,未必比刘邦少。 一个跑,一个追,竞速。 有一说一,真金至少在围绕於他身边的汉儿、女真和蒙古勛贵子弟中,具有较强的恩信。他对这些人也是真诚以待,许多人都愿意为他效死力。 於是当即有个蒙古勛贵子弟,招摇起真金的白毛大蠢,率千余骑反衝海都前哨。海都诸军以为这便是真金,纷纷掩杀上来。只不过千骑对万骑,也就是几个对合的功夫,就有人斩得了首级送到海都面前。 一看二十多岁小年轻,就绝非四十来岁的真金,再围,再杀,再逃。 等真金险之又险的避入大都城时,其身周数千骑,只残得不足四百骑。其余人马尽皆丟在了大都城外,凶多吉少。即便有被打散搅乱的,从其他城门逃入大都,最后也会剩下多少。 再望城內的元军,真金拍著马鞍,大哭了起来。 第684章 684.梓宫落入海都手(盟主周防介冠) 第684章 684.梓宫落入海都手(盟主周防介冠) 阔里吉思能够被真金任用,且实际派出去带兵,那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要不然就他那个嫉蒙古废物点心如仇的脾气,早就被人给坑死了。 瞧见左右已经有陪臣们去安慰真金了,阔里吉思立刻登城捍御。看烟尘,看旗帜,看面宽,这些都是为將者的基本功。很快他就看出衝突而来的海都军至多一万骑,甚至大概率只有七八千骑,这点人是绝对不够对大都发起攻击的。 心中有数的阔里吉思这才退到城下,排开人堆安抚真金。请他的陛下不要著急,有他在,就凭眼前这点敌军,根本奈何不得大都。然后真金的一句话,就把阔里吉思给骇住了。 大行皇帝梓宫尚在野外! 还好,阔里吉思这两月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大场面,不至於脑子里面“轰”得一下就炸开了。他先是前后左右望了望,果然没有瞧见忽必烈的梓宫。 再问其他蒙汉大臣,不出所料,忽必烈的梓宫交给伯顏看守。伯顏正在缓慢的把梓宫运来大都,为啥阔里吉思断定城下的海都军连一万人都没有?因为真的没有一万骑,好几千人在不久之前又发现了伯顏的旗號,围攻伯顏去也。 在野战中利用优势兵力,不断地消灭敌军有生力量,进而形成战略上的优势。这一招但凡是个正经的统帅都懂,有机会也会设法去使用。 一直到二战,同盟国和轴心国在北非的战斗中,隆美尔还是试图通过一系列的战斗胜利,来消灭带英在北非的军队,进而夺取埃及,控制苏伊士运河。 后世因为知晓彼时带英的蒙哥马利在埃及不仅有整编师,还有美国的援军援物,会觉得隆美尔想的太天真了。但在隆美尔的想法中,他这样的战术其实也算是参考轴心国后勤,以及在北非实力的最优选。 所以海都发现有带元的后军,自然去围杀,倒也没有想过里边会有什么忽必烈的梓宫得,就按目前的状况,忽必烈的梓宫必然是要落在海都的手里了。但阔里吉思立刻计上心头,他是真金的女婿,又不是忽必烈的女婿。其他人忽必烈都多有施恩,好岁还有一份香火情在,阔里吉思没有这份深情的。 他也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把真金往城门洞一拉,屏退其他閒杂人等。 直言若果海都得了大行皇帝的梓宫,必然会做出些侮辱的举动。鞭*可能不太会发生,把首级砍下来,拿来威大都守军怕是概率很大。 既然不可避免,那就提前预备。忽必烈本人在蒙古、色目、汉儿军队中,都有至高无上的威望。这也是为啥忽必烈在世的时候,各部大军顶多就是心有怨言,而不闹事的主要原因。忽必烈的个人崇拜,在军中属於最高级的存在。 现在海都如果侮辱毁坏了忽必烈的遗体,那对於大都军心或许还是件好事。可以藉此令大都的兵土人马,快速从十一抽杀中恢復过来,同仇敌气的与海都作战,不死不休的那种。 忽必烈是这些大都侍卫亲军最敬畏的统帅,他就算是死了,也能够影响这些元军。 听了他这个话,真金不由得一。他万万没有想到,阔里吉思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已经联想到了这一步。更重要的是,阔里吉思的“无情无义”,即便是真金都有些畏惧。 毕竟真金就是因为到底隨不隨军携带忽必烈的梓宫,才拖延到如今进城的。就事实而言,真金对忽必烈的感情非常复杂,既有尊敬畏惧,又有不满抵制。 古往今来的太子,成年之后,尤其是当了十来年太子的那些,如果不能在此时继位怕是都会对他们的父王產生些不一样的情绪。 李承乾不就想造反逼自己的好大爹李世民退位嘛,他们家这个传统,一直到南唐的李弘冀都保持著。李弘冀也有谋反情状,试图让自己的爹李璟传位给自己。 但真金毕竟已经“顺利”继位了,那对忽必烈就没啥恨意,更多的是对其去世的悲伤。 出於理智,真金知道阔里吉思说得对。出於感情,他对自己这个好女婿產生了一丝厌恶,乃至痛恨。 不过真金毕竟是多年的燕王加太子,他还是能够掩藏自己的情绪的。一面扶起阔里吉思,一面假悍悍的对眾人宣布,立刻派遣兵土,出城迎候大行皇帝的梓宫。 就算已经知道迎不来,但姿態得做出来。 如此,史书上就可以轻易的把锅甩给伯顏和海都。一是伯顏运输护卫不力,二是海都凶贼野蛮无耻。 瞧见真金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还能出这么一道令。阔里吉思心中还一喜吶,咱们的这位陛下果然是聪明有智的圣君,並非什么蕨预无能的庸弱之辈。 谁叫阔里吉思最厌恶废物吶,废物在他眼里没有存在价值的。 君令一下,也没开城门,用竹筐缝下去几名兵土。令他们前出去“迎候”梓宫,实则是探查海都是否已经击破伯顏军,夺取了忽必烈梓宫。 至於城內嘛,正经拉起来就能打仗的,就是阔里吉思这两个月率领的五六千人马。被他镇压过后,又抽杀了的大都侍卫亲军各蒙古、色目军,还有大概三四万人的样子。 才刚镇压完,没有进行確凿的统计,所以只有个约数。真金身边就剩几百人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表面看,大都至少还有四万多军士镇守,就算站不满城墙,至少能够重点防御。或者实在不行,就退入皇城,依託更加牢固,且范围较小的皇城进行守御。 可明眼人都知道,大都的四万蒙古、色目军是没法用的。要么海都立刻砍了忽必烈的脑袋来炫耀,那可以激发他们的斗志。要么就打散重编,挑选將校,细细整顿,再发给粮餉,差不多个把月之后可以驱用。 “为今之计,如何有一月的时间呢?”真金只是不会打仗,不是脑子不行,海都都已经在门外啦。 第685章 685.內外呼应谋防秋(周防介冠) 第685章 685.內外呼应谋防秋(周防介冠) 所以现在是两个选择,阔里吉思当即便对真金进言。第一个选择最直接,但未必最简单。那就是立刻传旨,令正在雄州滤沱河的阿术,率领拜降等一万五千眾立刻进京,拱卫大都。 阿术的水平有目共睹,阔里吉思认为有阿术负责外城的守御,他负责皇城的守御和蒙古、色目军的整编,那大都就算是稳了。至少又能够把今年的“防秋”工作落实到位,积极处置,並妥善解决。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阿术不来,便任命阿术为兵马都元帅,由阿术节制本部,以及汉世侯和山西等处的军队。驻扎在雄州、霸州至卢沟桥一线,作为外部的野战主力,牵制海都,令海都不能够有效的发动攻城。 只要海都不攻城,那么城內四万多大军的虚实就不会被发现。从容整顿一个来月,阔里吉思不敢说令侍卫亲军恢復如初,至少能够扛看长枪,登城守壁。 陛下怎么选吧。 完了,真金陛下又开始迟疑了。给他出俩主意,他能够搁这几给你犹豫大半天。须知三军之害,犹豫最大。 幸好这会儿被劫持的玉昔帖木儿也赶了过来,他是博尔朮的亲孙子,在蒙古人中也算是大名鼎鼎。自然没有人敢对他如何,只是软禁而已。现在被放了出来,当即前往拜见真金表忠心,诉说自己被劫持的经歷。 到了现场听到阔里吉思的想法,玉昔帖木儿也认为这两个建议都有可取之处,不论用哪一个,都可以救一时之急。但必须快,因为海都的前锋已经抵达大都,那海都的主力两日之后,大概率就会络绎不绝的开到。 到时候不论是招阿术入卫,还是令阿术在外统援救大军,都来不及, 毕竟大都的这个现状,海都但凡打造几百架云梯,派人同时冲两个城门,就立刻会发现端倪。到时候全力攻城,大都危殆。 “陛下宜速决断。”玉昔帖木儿连忙諫言。 由於玉昔帖木儿和伯顏在忽必烈死时,当机立断扶真金继位,这段香火情分量还是很重的。这也是为什么伯顏再三进言言事,真金也只是疏远,而非贬窜。玉昔帖木儿虽然倾向於蒙古、色目军,但同时也支持真金。 他被劫持反倒好了,没有一直对著真金諫这諫那,真金多少还念一念博尔朮的面子, 和玉昔帖木儿的功劳。 “何策为宜?”真金一想,玉昔帖木儿二十岁就当万户驻军按台山(今阿尔泰山), 也算是老成宿將了。 “令阿术在外屯营,与大都成椅角之势,遥相呼应。再者也可约束汉儿诸军,免其动摇。”玉昔帖木儿的说法已经算很露骨了。 如果留阿术在外面,阿术魔下有一万数千人,至少这支部队现在还是对带元忠心耿耿的。那么令其驻扎在大都外援,摇动河北山西汉世侯们来支援大都。云集个六七万人,足以令海都不敢轻视。 汉世侯们必然也不敢轻动,毕竟跳反投海都这种事,不可能大声密谋。搞什么大串联,或者几十个人血为盟。只有一两个汉世侯想跳反的话,他镊於阿术中军的势力,就不敢跳。 互相制衡,互相约束,保不齐便能够顺顺利利的混过今年。 另外大军在外还有个好处,为了避免被各个击破。海都和乃顏就必须集中一部分大军,和阿术进行对质。二人联合起来也就十万骑兵,面对阿术的六七万人,怎么著也得留下五方骑警戒防御吧。 那分出去劫掠的人手就少了,以他们那不携带多少辐重,主要依靠剽掠河北、山西取给养的作战方式,有一定概率逼迫海都提前退回草原。或者直接转道去山西剽掠,大抢一把之后,就离开关內。 在坚固的城池外线,有一支机动作战的军团,好处颇多,诚乃兵家良策。 “丞相所言极是!”阔里吉思当即表態,他其实认为两策都很好,但一定要立刻下决断。 迟了?那就两策俱废。 左右近臣也是纷纷向真金进言,觉得玉昔帖木儿说的不错,应当如此。再者大都遭逢地动,城內还有不少百姓和军属需要賑济,城內的仓未必能够支应的开。不如让阿术在外面就食,管食怎么来的,反正不需要吃大都的就行。 “既如此,那便传令给雄州。”真金还行,至少听劝。 有令就好,有令就能执行,忽必烈留下的政治军事机器,虽然因为他的突然去世暂时失能了一段时间。但现在中枢又恢復运转了,那整个统治惯性还能够继续运行下去。顶多就是运行到什么时候,大伙几不清楚而已。 两骑信使驰出大都,一人三马,今日便有可能抵达雄州滤沱河。 身在雄州的阿术也是一刻不停的了解畿东敌军的情形,当得知海都之军大部分正在越过潮河,他便知道大战的阴云已经笼罩到了大都头上。 正准备派人去催张巡,设法再送二千张弓弩来,阿术接到了真金任命为他为宰相·都元帅,统率一切在大都城外勤王之军的詔命。 詔命要求他立刻动员河北、山西汉世侯们的兵力,前出並部署到雄州、霸州至卢沟桥一带。既避免海都之军抄掠卢沟桥以西,又同大都进行呼应。 听这命令,阿术心中暗暗点头,至少这份命令不算是乱命。也不知道是玉昔帖木儿, 还是伯顏,终於在真金面前用命了。只要有个正经人在真金面前出谋划策,阿术认为今年防秋还是能够防住的。 毕竟大都城高池险,乃是北中原第一等的雄城。便是有回回炮,也未必能够轰的开大都城墙。先前地震,城墙也不过是震落了几块城砖而已,並未出现大规模的垮塌。 心中庆幸的阿术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终於在真金面前见用的伯顏。这会儿已经被人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推到了海都的面前,与之一同的还有忽必烈的梓宫。 第686章 686.河北人心已不齐(周防介冠) 第686章 686.河北人心已不齐(周防介冠) “这也能叫门?” 张巡收到海都军抬著忽必烈的梓宫到大都城外叫门,逼迫大都守军开门的消息时,一瞬间有点恍愧。 只听说过活著的叫门天子,这回穿越,也算是见著了啊,居然还碰上一个死了的叫门天子。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但这也就是一瞬间的遐思,望著手中送来的急报,张巡到底还是有些关切的。急报中说海都军推著忽必烈的梓宫到大都门前叫门,但大都並未应答,还对海都的做法表示出极大地愤慨。 因为海都把梓宫给打开了,尽取其中的珍玩宝物,以馈赠诸军。只留下忽必烈隨身的衣冠,仍旧穿戴在身。连垫背用得金丝席和玉枕,都被他抽走了。 也算海都是个文明人,至少没有把忽必烈扒光。由於天气严寒,忽必烈的情况还挺好,反正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腐烂,面貌基本如生。 拥著被打开的梓宫,將忽必烈显露给城內的元军看,城內的元军还不敢放箭吶。古有停户不顾,束甲相攻的典故。现在好一点,大都元军没有一个敢冒犯忽必烈梓宫的,就这么看看海都军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城下。 当然海都也没蠢到藉此发动攻城,毕竟忽必烈就那一个,元军不敢射忽必烈,却很敢射他。为了生擒伯顏,海都可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伯顏是真杀到了力竭,才被人打下马来。眼下也是拒降,但求一死。 “海都十万骑围城,城內豪言有四五万眾,城外阿术还有至少六七万眾,胜负之数尚未可料定啊。”李让站在张巡身边,一起看完了急报,这会儿急报递到了叶李手中。 “幽州城內兵乱才平,怕是一群乌合吧。”张巡却不这么认为。 古典封建时代,冷兵器作战,武器装备、后勤补给固然都很重要,但军心士气同样是重要的一环。 最典型的就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三峰山之战,完顏合达统十五万大军,迁回包抄,灭杀了拖雷的哨骑,迅捷的包围了驻扎在三峰山东侧的四万蒙军。 完顏陈和尚自將三千忠孝军猛攻,北侧杨沃衍、樊泽,南侧武仙、高音各引五万眾夹击。蒙军左右衝突不得,完顏陈和尚在后疾进,当面又撞上张惠率领人马迎来。四万蒙军几乎陷於死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此时蒙金两军都已经断粮,並且因为暴雪而饥寒无比。但此时蒙古人的坚韧,和百战百胜的军心士气发挥了极其巨大的作用。(据说半夜蒙古人还跳了大神,鼓舞了一波土气) 天明之前,饿看肚子冻得浑身发颤的蒙古军凭看一口气反攻张惠,在暴雪之中杀出了金沟,逃出生天。而后北上碰到了前来救援的口温不,两军合营,反包围金军十五万。 金国最后的野战机动兵团,至此全军覆没。 现在大都城內的所谓侍卫亲军四五万眾,他们的军心士气,能够比得过三峰山时的金军吗?恐怕未必吧。反倒是海都魔下的部眾,其士气高昂,锐意进取,先后在捕鱼儿海和察罕脑儿大破元军,已经有了心理优势。 “只恐阿术之眾,人心不和啊。”叶李看完,又把信递还回来。 叶李的担忧,也是张巡的担忧。张弘略把自己的儿子送来,换了军器补给。其他河北汉世侯难道就都死忠带元,连接触都不接触一下海都? 但凡有几个人和海都暗通款曲,海都到时候留二三万铁骑堵住大都城门。剩下几万人在野外猛攻阿术,如果阿术军中有人呼应海都,临阵跳反,那不仅阿术要完蛋,河北汉世侯们的大军,也会就此全部报销。 一旦这些汉世侯兵丟了,那什么保州霸州,雄州定州,都得完蛋。没有兵马守个屁的城池,就算和张巡有约定,这些汉世侯为了保命,还是会迎风倒向海都。 “公端吶,史家现在是什么態度啊?”张巡招招手,示意站在二道门外的张进来。 河北两大汉世侯,一个史家,一个张家。其他像是董文炳所在的城董家,移刺买奴所在的霸州移刺家,王守道所在的真定王家,都要次一等。史、张两家都是魔下至少有五六万户的大世侯,人马拉起来就是八千一万的。 次一等的世侯们,也能有个一二万户,拉个三四千人不成问题。这些世侯的存在,也是阿术认为可以依託雄城,节节抵抗的本钱。毕竟在带元他们是世侯,在海都,那海都要有新份地赏赐追隨者的,不可能全部世侯都所领安堵。 对了,本来山东东平严忠济还算一个大世侯,但是在常州之战的时候,於混乱之中被姜才直接砍了。登时就衰弱下来,子孙不成器,也没人带,十几年过去,早就垮的不像样了。 寧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就是严忠济写的,死了了帐,少了个名句。 “率先呼应阿术元帅之请,已统一万兵勤王。”张的答案不出乎意料。 史天泽死在常州城下,但是他们家的兵力没有损失多少。作为忽必烈依仗的河北汉世侯支柱,极受重视。想想张弘略还只肯让么儿张琰来受宋职,他们老史家没到元亡那一步,恐怕不会跳船。 “那阿术还是有一战之力咯。”李让也问。 “阿术元帅我国名將,自然能战。” “你走一趟,送二千张弓弩,十万支箭给阿术。”张巡拍了拍张的肩膀,让他直接去瞧瞧阿术帐下那些汉世侯们的状態。 主要是看人心齐不齐,如果齐,那就罢了。如果不齐?那张巡就得预备好,去接收容留南走的带元溃兵咯。 此时的阿术,关心的不是河北人心齐不齐的问题,而是清楚的发现,汉世侯们送来的那些军兵,老弱间杂,甚至可能过半。 就那些在寒风里动一下抖三抖的老头和半大孩童,如何立枪阵,树坚盾,迎击海都· 乃顏衝突而来的铁骑精甲啊? 第687章 687.亲出河北收残兵 第687章 687.亲出河北收残兵 明明两个月前,汉世侯们从大都跑路的时候,带走的都是雄武健壮、能骑善射的河北汉儿。许多都是经歷了多年廝杀的老军,战技嫻熟,金鼓通闻。营门外三声炮响,就知道要出营列阵迎敌,面对海都嘴里都有唾沫的那种。 现在送来的,大约三分之一跟隨世侯子弟的人马算是精强,其余的连在后面吶喊助威,都差那么点意思。 確实,若是张巡瞧见了这等“兵”,那肯定要把募兵的军官拉来开刀问斩的。別说正经的野战军了,连作为守城军的屯田兵都比不上。屯田兵虽然拖家带口,但至少家里有一个壮年男丁,能够为宋军拉弓放箭。 就眼前这样的军队,被海都一撞,立马就碎了啊。 驱赶看驴骡,带看二千张弓弩和十万支箭来到雄州大营的张,瞧见了自己的伯父张弘略,也瞧见了张弘略带来的老弱。他只是暗暗地咽了口唾沫,一旦跨出了某一步,那么对带元的忠诚,其实就不再是全忠了。 至少张弘略还有点爱元情怀,带来的一半人马都是正经的河北汉儿,上马能骑射,下马能列阵的好兵。另一半才是只能装装样子充数的杂兵,必要时可以拿来填海都的马蹄。 说起来,元代继承了前代金国签军的传统。在忽必烈之前的元太宗和元宪宗两朝,差不多各自签了中原十万户为军。忽必烈一朝由於战事的频繁,以及忽必烈本身一度失去了蒙古草原的兵力补充,前后签军三十万户。 理论上带元应该有五十万户汉儿军户的,但这种政策,建立之初就伴隨著逃亡。这和朱元璋搞军户制度,他在位中后期就有军户逃亡是一样的。这种策略本来就是权宜之计, 从设计上便很难谈得上运行完美。 此时带元的五十万户汉儿军户呢?早没影了。 管你阿术怎么说,怎么骂,眼前的这些,那都是正经的汉儿军户。不信可以往上查名籍,保证都是真军户。至於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做的军户?老得是宪宗皇帝的时候签的,小的是大行皇帝签的。 有字据! 等张把张巡送来的弓弩交给阿术,阿术还惊讶了一下,怎么是你小子代表张巡来送的?那不然呢,阿术元帅你也被张二俘虏了,怎么还在这里统率数万大军啊?有些问题咱们就不要多问了,多问不礼貌。 “营中情形,你可看清楚了?”阿术没多纠结,反问张,毕竟张送完东西肯定要回河南的。 “看得清楚,老弱居其半,勇壮十之三。”张发现自己家的兵算最好的了,隔壁老史家的差相仿佛,其他人家的都差一大截。 史天倪的两个儿子史、史权都已去世,带兵来的乃是史天泽的儿子史樟,这位也算“麻衣卿相”。不是说他从麻衣干到了卿相,而是他明明位列三品,却穿麻衣,好道法,还是个半著名的杂剧作家。 但他爱好这些,不妨碍他作为史天泽的儿子继任真定新军万户,又歷任武职。现在带元到了紧要关头,他自然要带勇壮来勤王。 “凭这等兵马,如何同海都所將之兵对敌?”阿术不是胆怯,而是和海都打得次数多了,知道海都的厉害。 “元帅若是有何吩咐,不妨直言便是。”张似乎能猜到点什么,但又不確定。 “告诉张二节帅,我兵若破,河北再无一城可阻海都。”阿术想了想,最后还是直言道。 大都的兵马那是徒有其表的,至少这一两个月內是如此。非得好好整顿一番,才能作战。那他的兵就是河北唯一的重兵集团。 汉世侯就是汉世侯,事到临头最后还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殊不知他阿术有重兵在外,海都就不敢分兵四掠。不仅大都能保住,河北各镇也能保住。他阿术若是败了,就算河北各镇城內还有二三千精兵,如何挡得住海都的十万铁骑? 可现在再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了,海都的大军就在面前,隨时有可能开战。阿术的想法就只有一个,指望张巡能够率精兵北上,同他阿术力同心,共战海都。 “啊这—.”张一时间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阿术的嘴里说出来的。 “死中求活,不得不为!”阿术的底线是越来越灵活了,一开始只是拿点张巡的东西,后来开始主动和张巡交易。 再后来那就直接张口要,有啥要啥,但凡是张巡能够给得出来的都行。现在更好了, 阿术彻底豁出去了,得把张巡本人给要来。 人嘛,底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突破的。 放在去年,你和阿术说总有一天会请南朝的张二来助战,他怕是能够直接笑出声来直言绝对不可能。 “死中求活—”张默念了一句,大概明白了阿术的意思。 用一句话糙理也糙的话来说,那就是硬著才能打炮,活著就有可能。 死了万事皆休,活著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再穷不过討饭,不死总能出头。蒙古当年多么脆弱渺小的一个部落,不也干翻了半个世界嘛。 “快去吧。”阿术紧了紧自己的衣袍,转身投入到军务之中。 而张则是快马跑回开封,雄州至开封足有九百里之遥,便是六百里加急的快递,也得跑上一天半。张跑了两天多,也算是死命在跑咯。 得知阿术竟然希望自己出兵北上,越过九百里的纯陆路,去往雄州参战,张巡只是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张巡才几个骑兵?况且即便一日行军五十里,也得行军十八日。 十八日?算上张跑回来了的两天多,怕是海都早就击破阿术军,合围大都城了呢。 一听这话,张彷佛有点泄气,但世事如此。张巡魔下多步兵,不可能日行上百里的。一天五十里都算是迅捷了,正常一日三四十里才对。 別说去给阿术助战,怕是才整顿集中好兵马,这海都就已经打到阿术的面门上咯。 “节帅,职以为兵不可不发。”把张掛打发去休息,坐在一侧烤火的叶李缓缓开口。 “何意啊?”张巡一时间有些不懂了。 刚说了啊,等张巡率兵走到,阿术怕是早就完了,还提这些作甚?谁能想到河北军不仅人心不齐了,连兵士都老弱间杂,摆明了就是要战败。 “既然虏兵必败,此时正是出师以迎败兵之机。况且阿术知彼处有兵有粮,必来相投”叶李还有一句话没往下说。 阿术往南跑了,大都必定城破。城破真金一死,齐活,带元灭亡。阿术既失去了效忠的国,也没有了侍奉的主,不投张巡投谁? 此番不仅要出兵,还得大张旗鼓的出兵,让河北的汉世侯们都知道张巡出兵了。不说让他们无法在海都和张巡之间取捨吧,至少能令他们不那么快的投降海都。 宋军也不要走的太快,就按三十里一日的速度去走。只要出现在河北大地上,就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当然也不需要六万人全军押上,那根本就不现实。至多去二万人,配套上二方屯由军,对外號称六万。稍微多张一些旌旗,多设一些战鼓,把原本一个指挥的五百人拆成两个二百五十人的指挥来装。 张巡魔下这六万人的水平,不敢说独步全国吧,至少也在全国第一梯队的水平线上。 阿术那是吃过亏的,把他的甲骑具装都给乾没了。 “钦。”叶李这么一说,张巡倒也觉得似乎可行。 海都围攻大都城好几次了,都没有攻下。在不完全清楚大都的內情时,知晓大都城內还有四五万兵时,肯定先包打阿术,把阿术的主力在野外吃掉。毕竟野战克敌,远比肉搏攻城要容易。 阿术回不去大都,又知道张巡来迎自己,肯定南走。后面一如计划的话,或许可以收得带元精兵数万人呢。 “不过此行须得节帅亲赴。”叶李稍微迟疑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 “我懂得。”张巡能理解。 南朝现在就两个正经能统数万乃至十余万大军的大帅臣,一个张巡,一个王安节。其他人带个一二万没问题,执行战术动作没问题,但担任大军统帅还差点意思。 王安节的分量不够重,至少不够让河北汉世侯们观望形势。唯有张巡,人的名,树的影。偌大的河北,谁不知道南朝出了个张二蛮子,那可是铁棒直挥,一棒打死拔都史天泽,又一炮轰死阿刺罕的名將。 只要张巡出现在河北,吏民焚香设案,单食壶浆以迎可能差点意思,但是走马军前来问,遣人打探虚实是必然的。 就是这么厉害! 名声这个东西,平时看不见摸不著,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人很容易从眾,並且追隨一位名声高隆的统帅。 “只是身赴险地。” “什么险地?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曾去得。”张巡一摆手,既然有心要接盘带元的遗產,那必要的险还是得冒。 在四万宋军的拱卫下,张巡有得是胆气。而且张巡准备最远就走到大名府,后边就是渲州的张楨,进退自如。 本来嘛,召集大军,就需要时日的。哪能够哨子声一响,上午说出兵,下午人都走到十里外的好事啊。 此事通传给在洛阳的王安节,在宋州的姜才,在济南的姚嵩,和在徐州的吕师孟之后。张巡命李让监护开封诸军,自领四万眾,號十万眾,踏过黄河坚冰北上。 时间来到光中五年元月(1284年),初四日,卢沟桥西南的奉先县(后良乡县,今北京市房山区)小营。 此处原为金时河北射粮军通过卢沟桥,因为桥面无法並行数辆大车,必须排队通过而临时排队安憩的小营。金灭之后,形成村落。 小营外人马户体堆叠蔽野,僵死於地者不计其数。三日前阿术抵达小营,借用营壁修筑垣墙,派出探马,了解海都·乃顏大军之动向。 海都亦探得阿术大军进抵卢沟桥西南,当即分三万眾堵塞大都各门,以一万眾控制卢沟桥,另有一万炮手军未曾隨军,稳守围城大营。 五万骑人马,如狼似虎的扑向阿术。海都之军人人求战,各个心切。阿术立营尚未稳固,海都前锋孛儿只斤·哈丹(成吉思汗弟合赤温孙,按赤带子)亲自挺枪突营。 这位哈丹在东道诸王中,堪称屡败屡战,却始终反忽必烈的典型。前后抗爭二十年, 大小数十战几乎没有一胜,然则屡折不挠。最终兵败身死,妻妾被俘,儿子老的被杀,其幼子才统部属向元投降。 一攻而不下,再攻又不下,三攻海都中军大至。霍鲁火孙接替进战,会天降雪,两军箭矢皆为风雪吹散,无法邀战。见此情形,海都帐下大將甘麻剌饮酒二升,持短兵,裸衣登壁,同阿术军攻战。 左右从骑见之,大呼勇敢,原本將欲罢兵的海都亲自擎旗前突,为甘麻刺助威。数百海都军雪中逆战,杀破小营之壁。若非天黑,几乎夺下全寨。 转天天明,两军復战,阿术军之气早夺,海都军战意更盛。诸將分三道齐攻小营,单留西南面去处。 由晨至暮,先后九战。阿术军终於不支,络绎有军士向西南逃亡,意图避入涿州。阿术连斩三名百户而不能止。 六万数千之眾,至傍晚彻底崩溃。番汉人马皆溃,海都军遮蔽三面,唯有西南面可走。亲將们簇拥阿术,径直南奔。 老將塔出亲自领兵殿后,爭取了片刻之后,也为海都军所斩。老弱爭踏死,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片刻的空隙,留给阿术回望大都。 原本阿术还想进入涿州,固营自守,招亡留散,再设防御。可惜大军全溃,根本不给他半点停留的机会。风声鹤,草木皆兵,溃军一路南走不下百数十里,才堪堪停住。身周一望,不过数百骑追隨而已。 第688章 688.集得元兵二万眾 第688章 688.集得元兵二万眾 张巡是大张旗鼓慢慢走,从封丘走到擅州濮阳城就走了三天。沿途属实是萧瑟,这百十年大河在开封段南北摇摆不断,硬生生的把两岸无数的百姓都卷裹进了滔天黄浪之中。 这水不治能行吗?一定要治。 当年曹操念叻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现在张巡也念叻所过之处荒败成莹,狐鼠成群,四下里连一处像样的村落都无有。只不过曹操过徐州,那都是他自己下令屠杀的。张巡是真感慨,这一片白地如何治理呢? 叶李没有留在相对安全的开封,他既然建议张巡亲身北上,那他便得隨军。成了那是君臣相得的佳话,不成?不成叶李最好立刻在开封上吊,死了至少不牵连家人。 “嗣后河北郡县大多得撤併。”叶李还是骑著毛驴,因为腿脚不便,也很艰难。 “河南、山东郡县也是如此。”张巡把皮草的围脖往下扒拉,登时吃了一口冷风,但行军途中,也是无法。 “燕赵之地,这百年来迭遭丧乱,实在不易。” “先生的意思是?人心思定。”张巡凑近到叶李的驴边,那驴还了一声。 “正是如此,张设郡县,委署官吏,賑济寡,兴教布化,民心必向节帅。”亲眼看过河北的情形,叶李更加的確定了。 最近几十年河北、山东一带的战事是此起彼伏,围绕开封这等重镇,杀得那叫一个鬼哭神泣。偌大的开封杀到只有残民千户,围绕著开封城的县邑村镇早就杀得全空。北方人口如此凋,也没有可以补充迁移的。所剩下的残民百姓,哪个不巴望著新秩序的建立呢? 哪怕是最糟糕的秩序,也比无序的混乱和无止的杀掠要来得强。 有一种说法,满清能够在北方快速的建立起统治,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北方经歷了明末规模浩大的农民战爭之后,地方上普遍渴望秩序。若非剃髮和圈地一起上,可能满清平定全国的速度还要加快。 “布恩信於四方,收人望於海內。”张巡是懂牧养百姓的道理的。 百姓是最基础的生產者,张巡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百姓手眠足耕种生產上的, 所以要爱民抚民。 “现下里,这黑豆便是宝物啦。”叶李有时候真觉得张巡確实有明君的气象,能够諫纳良言,而且相对约束己身。 不知道歷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或者宋太祖赵匡胤都是何等样人,看记载都是英明神武,眼前的张巡或许也能望其项背了吧。 “那是自然。”张巡虽然不喜欢吃这黑豆,但在一片荒芜的河北大平原上,这一车车的黑豆就是活命的宝贝。 越过北京大名府元城县,便能瞧见带元委署的守吏和兵將了。但他们遥望见张巡的大旗之后,纷纷闭门自守,无一人敢於出来相击。更有甚者,派出耆老,驱赶著百十头牛羊就来搞劳张巡的大军。 反正是耆老自己出来搞赏的,和带元的官吏没有半毛钱关係。另外別看不起百十头牛羊,春秋战国时郑国的商人弦高在成周瞧见秦国的大军,用自己的十二头牛就偽装成郑国的使臣前来搞赏。 须知孟明视可有战车三百乘呢,怎么著也有二三万人吧。后面的事那都是后话,至少孟明视没觉得十二头牛的搞赏很少。 赠送的牛羊不要白不要,牛拿来拉车,羊全宰了给大军喝一口热汤。张巡没提要城內降顺的话,城內也没问张巡要去打哪儿。 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攻城,什么都好说。 不过张巡还是告诉了他们,自己这是去救援元中书右丞相·都元师阿术的。阿术请了张巡来救雄州,出师有名。 一听这是“友军”,耆老们更是拱手作揖,纷纷讚誉张巡。然后把这个消息,飞也似的传递迴城內。 宋军走走停停,一天三十多里,能够碰到城镇就依託城镇下营。寻不著城镇便寻水源处下营,原计划是走到大名府就停的,但是始终没有传来阿术兵败的消息。 他不兵败,张巡就得去救。渡过卫河,详细观察魏县、临漳等处的地理情势,再越广平和永年,抵达巨鹿与广宗之间。 阿术兵败了。 未及巨鹿,就碰到了阿术的败兵。一问才知,两日前阿术已然在畿南的奉先县小营兵败,六万数千大军总崩,人马死伤无算,阿术元帅在亲將的护卫下南走,仅以身免。 此时是宋·光中五年(1284年),元月初六日的上午。 那阿术呢?既然阿术在亲將的护卫下,怎么先碰著你们这群溃兵,而不是阿术呢? 为啥可以这样问?因为跑路的时候確实不辨方向瞎跑,但北面是海都乌央乌央的十万铁骑,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往北跑。而往南跑的话,大概率是沿著太行山的山前平原往南跑。 从青铜时代,甚至是石器时代,河北太行山山前平原这一块,就是人类最早的聚居地。平原种粮食和打猎,山林获取燃料木材。反倒是纯粹的河北平原上的人类遗址较晚, 早期的都聚集在山前平原上。 这一条线上的人类痕跡最重,开发最完善,人口最密集,城镇堡垒也最多。在一片衰败的河北平原上,想要逃出个活命,必然沿著山前平原的这条城市带跑。往黄河冲刷出来的滩涂平原上跑,纯找死。 所以如果阿术南走,应该也在这条线,他不是准备要层层阻击,节节抵抗嘛。 没错的,阿术逃出去一百多里之后,就收拢了千余骑人马,想进保定投靠张家。张弘略还没逃回来,保定无人做主,闭门不纳。 继续往南走城的董家,真定的史家,赵州的王家(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司副使王忱),尽皆不纳。 阿术有六万五千人的时候,是河北兵马都元帅。只有几百一千人的时候,那就是纯瘟神。海都痛歼了阿术之军后,理论上应该是復围大都,以彻底消灭真金势力集团。 但也可能为了防止阿术再聚集人马,骚扰自己,而穷追阿术。这时候如果把阿术收容进城內,则立刻会成为海都十万骑的死对头。 都什么时候了?肯定是自保为上啊。 就算出阵的家主或者少主回返了城內,也肯定说没回返。如果阿术还有將来,那便是现成的藉口。如果阿术没有將来了,那拉倒,更不应该接纳收容阿术。 並不清楚阿术跑到哪里的张巡隨即决定就地下营,起锅生火,整袋的黑豆和大米简单淘洗完就下锅煮粥。逃命两天两夜没吃饭没喝水的人,还是喝点粥来得好。 溃兵们瞧见有现成粮米,倒也不光坐地上歇著,能拾柴的拾柴,能挑水的挑水。巨鹿旁边便是大陆泽,也叫巨鹿泽。原本方圆不下数百里,但是北宋大观年间黄河北决,冲入湖中,极大地抬高了湖底。 於是大陆泽中段淤塞,北面靠近寧普的成为了寧晋泽,南面的仍称大陆泽。其南北长约四五十里,东西宽也有二三十里。同寧晋泽之间的淤塞处,则是大片的泥滩和沼泽,人马难行。 对了,柏乡就在大陆泽西面。 决定李存与朱温关键胜负的柏乡之战,就是发生在这里。 很快大锅厚粥煮得,河北的寒风一吹,盛到碗里要不了两分钟就凉。溃兵们是爭先恐后,一碗接看一碗,也幸亏这年头当兵的都是大肚汉,不怕吃炸了。 张巡觉得酸涩难以下咽的黑豆,在这些饿极了的溃兵口中,那叫一个香啊。明明是风寒时不时沾点小雪的天气,北面南逃的溃兵仿佛是闻著味一样,络绎不绝的跑来投效。 真·投效,这会儿肯收容他们,已经不分什么带元带宋了。 復又候了一日,终於瞧见了阿术。阿术碰著张巡,情绪很复杂,大约是有感嘆,可惜,忧愁,抱怨—· 总而言之是很大一堆情绪,但话到最后,只变成了一句:“也给我来一碗。” 等两碗黑豆粥下肚,阿术冷僵的面容活泛了过来。但也没说话,只是不住的嘆气。前前后后嘆了有半小时,才问张巡,有什么打算。 打算?肯定是不能够就这样去大都的。如果阿术带上张巡,两人合兵十几万,那还有同海都野外爭胜的可能性。现在张巡只有一万骑兵,剩下三万都是步卒,三万步卒里有两万还是推著独轮车的屯田军。 拿头去打海都的十万铁骑啊? 真就海都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是吧。 了瞧张巡的模样,阿术就知道不可能了。就凭他现在的惨样,也根本没有可能再要求张巡什么。兵都是张巡的兵,河北的汉世侯们因为小营之败,都开始首鼠两端,阿术什么本钱都没有了,只能徒唤奈何。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至少阿术还是带元的山南河北兵马都元师啊,他的大旗一竖起来,河北的溃兵都得来投他。 张巡也不多说什么,立刻安排人手,竖起阿术的大旗,沿著太行山山前平原的街道设立指引,招呼溃兵们往大陆泽跑。 歷史上三峰山之战,金军最后的重兵集团被拖雷给打垮了。但是拖雷为了参与对开封的合围进攻,没有大规模的追杀金车。 如此,十五万金军最后被逃出生天的武仙收容,前后竟然得了十万人。 真正正面攻杀,能杀封建军队5%的兵士,这支封建军队差不多就要动摇了。杀10%, 大概率就全盘崩溃。参考金军最后的这支精锐野战兵团,损失了30%左右。除去大雪天冻死,饿死,以及从山上摔下跌死,踩踏而死的,现场被杀的大概率也就其中半数。 反推阿术之军,按他的说法,海都並没有全力来追他,其目標还是大都城,和大都城內的真金全家。 没有追杀,说不准六万数千大军,能够留下一多半呢。 由著阿术去唤奈何吧,张巡派出去收容溃兵的人马遍撒开来。既然得知海都还是去围大都,没来追杀之后,这行动完全可以大胆一点。 之后五六日,溃兵纷纷来投。张巡也只准备收这么几天,在河北冬天的野外,野外求生一周那就算是超人了。应该不可能存在严寒冬季野外求生一个月的猛男,真要是有,在带元这会子,显然早已武勇强健成名。 最后草草统计,溃奔来了二万人,马三步七。很大一部分汉世侯的兵,都逃回了各自的老家,小营战场上估计最少也死了一万多。这会儿一路往南逃的,不是蒙古军户,就是色目军户。 当然也有拜降和也速迭儿这两兄弟的河南兵,这二人瞧见居然不是阿术,而是张巡在收容溃兵,当场大骇,转身想跑来看。结果掀开布帘,阿术就那儿喉声嘆气,他们这才定下心来喝起了粥。 某种意义上打个败仗好,打个败仗把他们保扶带元的心气给打没了。一碗热粥下肚, 心里面只剩下苟活的心思。 拜降和也速迭儿还老望张巡,因为他们的爹阿刺罕,就是在常州城下被张巡一炮轰死的。而且阿刺罕还有血债,屠了漂阳城, 但张巡没有对他们恶语相向,或者羞辱之类的。阿刺罕这不是已经被张巡打成了蜂窝煤嘛,那这口恶气就算是出了。虽然这年头时兴株连九族来著,但张巡暂时还是以稳定河北人心为重,可以放过两兄弟。 “元帅下一步预备如何?”张巡肯定是不会继续往北走了,得往回缩。 “还能如何?”阿术感觉有点颓丧了,还没有从国破家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联络河北世侯,积蓄钱粮,打造器械,收容军士” 张巡这个话,其实多少是沾了一点试探的。 “恐怕迟了。”阿术只是嘆气。 “事在人为嘛。”张巡也就是隨口劝劝了,这玩意儿劝不好的。 “急报!幽州城破,虏酋海都已入城中!”帐外一名亲將大声传报。 第689章 689.烈火焚中元祚终 第689章 689.烈火焚中元祚终 击破了阿术之后,海都並未做太长停留。毕竟大都的胜利果实就在眼前,只需要他再探一探手便可以轻易的掠到手中。 留下二三千人给未死的元军补刀,顺道收拾甲胃、螺马、军器。如果有愿意投降的, 那就收编进入队中,攻打大都或许还需要炮灰。依照前几次的经验,大都城高池深,即便有炮手军的支援,也很难攻克。 最后也给他搜罗了三数千人,至於甲胃军器,那是堆积如山,反正拿来装备直属於海都的人马,是绰绰有余了。当然这些东西得和乃顏分,乃顏出来跟著海都干,那就是要发財的,以利相结嘛。 再战大都,海都命令各部將缴获的阿术本人之仪仗旗鼓,还有河北各路汉世侯的仪仗旗鼓等,都拋掷到大都城下。 城內登时大骇,毕竟阿术在外有至少五六万大军,別说摸著大都的边,和大都形成角之势了。竟然才走到卢沟桥南,就被海都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击破,海都的实力愈发强劲起来。 大都能守住吗? 面对愈打愈强的海都,城內的真金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自己或许没有办法守住带元的宗庙和社稷了。 最近几日,乃顏负责对大都的压制。由於先前的变乱,大都的外围,甚至连羊马墙都没有人成守。毕竟城內號称四五万大军,实则只有阔里吉思控制的几千人有模有样,是营伍齐整的队伍。其他四万多人那都是被十一抽杀完,又被砍了不少军官的“乱兵”。 乃顏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没在战场的时候是个天天喝大酒的普通蒙古贵族,上了战场还算像样。他一开始以为是忽必烈去世,有能名將伯顏被俘,阿术在外游击,所以守城的元军统帅水平一般,连羊马墙都不设置防御。 等稍微试探一番之后,就发现虽然城上站著不少兵土,但歪七扭八,並没有表现出过去几年忽必烈在世时的严整。 先前海都抵达城下,搭了百十架简易云梯试探过,城內的守军还凑合,防守上算有点样子。这令乃顏稍微有些稀奇,不应该啊。怎么海都试探(一万骑只打一两面)的时候还行,我试探(三四万骑打好几面)的时候就露怯了呢? 於是趁著海都去暴揍阿术,乃顏把抓捕到的真金护卫,以及伯顏从骑,都上。答得好的就放生,答不好的也不项上一刀,用木把人手和脖子夹住。倒吊起来,嘿,那滋味,谁吊谁知道。 很快,守城的主將是阔里吉思,宰相玉昔帖木儿已经没有了兵权等重要讯息,都从这些人嘴里被爆了出来。 当然也就这种大面上的消息,实在细致的內容,便是真金的护卫也未必清楚。可是知道这些便已足够,什么阔里吉思?要是他爹爱不,或者爷爷孛要合在,乃顏还觉得是个对手。 对了,虽然阔里吉思自称是汪古部出身,但有考证说他们家大概率是沙陀人,由中亚迁入雁门以北的突厥人。信奉基督教聂思脱里派,和宰相伯顏是一个教派的信徒。 不过上帝显然这会儿没有显神灵,过来救阔里吉思的意思。 继续试探,乃顏立刻命炮手军开始对著大都发炮。如果是有正常防御的城市,就像当年的常州那样。城墙后的回回炮也会投石回击,电影《天国王朝》里也有这一段,巴里安和萨拉丁互相砸,看谁的投石机多。 另外城上也会像张巡一般,张设布障,设法拦截砸进城的石块。同样包括可能砸进城的火瓶油罐啥的,反正儘量不让对手的远程武器发挥作用。 城上反应的越快,说明人手越充足。另外类似於一夜之间全城布满布障,则说明守將对城內人口也进行了全面的动员,且是有控制力的动员。 明初朱棣打济南,铁鉉不就是一夜之间打造了数以千计的大小木牌,按插在每个垛口上。木牌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上面写著朱元璋的神主,朱棣根本不能发炮攻城。打烂了朱元璋的神主,那立刻变成灭杀父母,猪狗不如的畜生。 单凭铁鉉一个人,一夜之间能製造数以千计的木牌吗?济南城內寡兵,守城尚且不足,连论是全部去做木匠了。百分百就是动员济南百姓连夜製作的,这说明铁鉉对济南的动员和掌控都很有力。 眼下乃顏稍微一试,就发现城上虽然站著人,但是回回炮打起来,只是手忙脚乱。既没有增设防御,也没有发炮还击。 一直等城外的回回炮都打了好几下,城亦削去不少后,城內才终於有回回炮投掷炮石还击。 这说明什么?说明城內虽然有守御,而且也有懂守御的。但是组织力不行,或者就是守军兵力不足,不能面面俱到。 来之前,海都和乃顏就收到了一些线报,得知大都兵乱,真金和忽必烈的梓宫滯留在大寧宫。这也是海都兴奋地先率数千骑直驱宜兴州、古北口一线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有了彻底送忽必烈全家上天的机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结合目前的情况,乃顏认为大都城內的兵乱虽然平息,但也仅仅只是平息。要么是在兵乱中死了太多人,导致守城的兵力不足。要么是在这场乱事中,大量的蒙古勛贵军官被阔里吉思给杀了,诛首恶嘛,导致军队失能。 两种可能都有,但都意味著大都城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难攻不落。 正筹谋呢,海都得胜还营。乃顏立刻將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一一分说,並给出了建议。 原本只是高兴的海都,立刻下令將缴获的仪仗旗鼓丟掷到城下,观察城上的动向。 城上果然大惊大乱,十分慌张。 一下子就坐实了乃顏的猜测,但海都到了这一步,反而没有那么著急了。阿术这支主力野战大军被击破之后,带元已经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大规模野战军团。那么海都在大都的行动,將毫无阻碍。 另外打破阿术军,海都又得了十来天的粮食,这令他更加不急。仿佛真金已经是他这支猛虎口边的草兔,张口一咬,便可入腹。 这和他不追杀阿术不衝突,围定了真金,使真金在国中,这才可以“从容优雅”。没围定的时候,总归差那么一点意思。 怎么打? 绕城一周,確认大都城上站著的守军,真有些七倒八歪,不似强军之状。海都突然回头问了乃顏一句。 你要做太师国王不要? 哎哟,乃顏大喜,即便在官制同中原迥异的蒙古里边,能够被称呼为国王的,一共也就两个。其他的都是大王,且只允许被称呼为大王。分得很清楚,国王用的是“宝”,宗王王子们用的是“印”。 元朝的宗王王子多了去了,各个都是大王,海都曾经也是大王啊,只不过他现在杀青牛白马,邀蒙古各部落盟誓,已经成了大汗。 瞧见乃顏这模样,海都就说你带领人马当面猛攻看看,如果能够攻下来,分河北三一给你做太师国主的份地。 三分之一个河北?不少了,真不少了,已经足以令乃顏动容。於是乃顏毫不犹豫的指派哈丹的堂兄弟胜纳哈儿先率五千人薄城,要下死力气猛攻,等把城內主要的注意力都吸弓过来之后,他再同哈丹一起上。 胜纳哈儿云梯登城,就登前几天刚被炮手军削过的城壁。城內的阔里吉思还是进行了一定的修补,只是人手不足,大都百姓先遭遇地动大灾,又逢上两月兵乱,逃散和死亡不少。就算是想抓已然不多的壮丁,阔里吉思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去办。 未经多少修的城壁,便是用推桿死命的去推云梯,也很难奏效。生活在辽东地区的东道诸王部眾,许多人渔猎为生,步射精强。在城下射击城上探出身子来推云梯的元军, 那是一射一个准儿。城上的元军络绎不绝的被射下城来,以至於许多人畏惧抬著推桿去推云梯,纷纷避让。 胜纳哈儿趁势登城,全力夺取城壁。城內本就不多的元军,纷纷投入到这一方向。加之前几日乃顏又发炮轰城,令阔里吉思只以为此处乃海都主攻击面。 离城稍远处观战的海都,看到城上大小旗帜云集,就知道城內的一部分主力已经赶到了此处。城內到底是不是没人,再试试便知。 完全不管乃顏的部眾在城上和元军绞杀成团,抑或是被推挤下城摔烂如肉泥。在阿术败亡的那一刻起,海都就不再需要一个强大到能够和自己平分秋色的盟友了。 这边厢廝杀正酣,那边厢又有上百张简易云梯,被海都所部兵马推动著往城上攻去。 然后海都见到的,就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在城上防御的元军兵士根本没有任何守御的决心,丟下刀枪便往城下跑。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只有一二个像是牌子头的小军官还在城上大喊几声。但很快也丟下城头阵地, 混入溃兵之中跑路。 第一面海都的大旗,插到了大都城墙上。 正在城內高大钟楼上紧张观战的真金,和居中指挥的阔里吉思登时大惊。阔里吉思自然忠诚,立刻表示请真金从速退入皇城大內,他亲自率领本部精兵,去驱赶登上城头的海都军。 到这一步,真金其实已经有些明悟。大都的正规军就只剩下阔里吉思手里不足千人的游击队。现在都开出去,其他地方再有险情呢? 四万多蒙古、色目军毫无军心士气,只能勉强站在城壁上充数摆列而已。海都军一来,便作鸟兽散。就算是退入皇城,恐怕也毫无用处。 含著最后一口气,真金退往皇城大內。 登上崇天门的城楼,真金是越看越心凉,外城城壁上海都和乃顏的旗帜越来越多,而元军的旗帜越来越少。城內也是一片嘈杂混乱之声,许多溃乱的元军,破门进入民家,抢夺民家的衣物和財物。 抢衣服是为了穿上易装变成普通人,好等下跑路。抢財物就更不要说了,未来的日子还长著呢。 歷史上金国的武仙是怎么从三峰山的大败局中逃生的呢?有一种说法就是他抢到了一身宋朝商人的衣裳,改换服饰,这才顺利逃亡。 原本环绕在真金周围的蒙汉大臣,有些家丁隨扈的,都被阔里吉思整编为军,跟著一道巡城作战,或者充为军將,紧急收拢兵马。 没有什么勇健家丁的,则被分遣回家,尽力组织大都城內各坊各街的人员,出来支援元军的战斗。 现在真金身边唯有少少的十余名陪臣,拥著真金往大內退去。跑了一段路,年老体弱的率先掉队,最终只剩下三个较为年轻的汉臣隨扈。 退至大內延春阁,真金不知道是没了心气,还是真跑不动了,依靠在朱漆大柱上歇息。大柱上包裹著锦缎绢绣,其实还挺柔软,不至於所依无物。 “大汗登城!大汗登城!大汗登城!” 正在此时,真金的耳边传来海都已经登上大都城墙的呼声,一浪胜过一浪,欢呼声此起彼伏。 败了! 先是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之后是难过、不解、痛苦、仇恨等更加复杂的情绪交相盈溢。望著刘秉忠动员四十万人力,修筑起来的皇宫大內,以及自己脚下恢弘壮丽,面开九间,殿上三重的延春阁,真金缓缓嘆了一口气。 自己父亲忽必烈的遗体被海都推到城下,当眾遍示,这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投降海都也绝对不可能活命,那不如死了,还叫乾净。 命三名侍从取来火烛,將包裹著朱漆大柱的锦缎扯下来数十端,登时引燃。三名侍从跪坐在宝座之下,大声豪哭,连连磕头。眼见著大火沿著漆柱攀升到天井与屋樑之上,有二人抽刀自尽,血涌入泉,另有一人纵身跃入火中。 狂卷的火龙很快將延春阁吞噬,顺便也吞噬了阁中的真金和元朝。 第690章 690.也得遗產一小份 第690章 690.也得遗產一小份 话音才落,卜怜吉歹登时跪倒在地,以手抓面,大声嚎哭起来。哭声哀慟至极,几乎是声嘶力竭一般,要发泄出心中的情绪。 他这一哭,好傢伙,那帐內帐外一大片收容过来的元朝官將都哭了。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就差以刀划面,为主殉死了。 这种事吧,张巡也不好劝。只能让他们先哭一会儿,等他们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再详敘其他。现在就是想议,也没法和他们议。 招呼起叶李,张巡同他坐到里侧。大都城破,估摸著也就是没传来真金已死的消息。 要是真金也死了,那下怜吉岁怕不是得跑出门去跳大陆泽咯。 不过以海都骑兵十万的情形来看,既然大都城破了,真金必是凶多吉少。十万骑兵那跑起来就是天罗地网一般,真金的目標那么大,根本不可能跑得了。 现在至少有一点是可確定的,失去了大都这座核心城市的带元,已经不再是和带宋南北对峙的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政权了。就像带明丟了京师,就只能做南明。带宋丟了开封, 只能做南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若果不能够夺回大都,则带元即便能够延续下去,也不过是一个偏安的割据政权,甚至会被归类为地方军阀势力,不再被承认为一个政权。 元亡。 因为张巡看不到这帮带元旧臣还有任何兴復的实力与可能,关外几乎全都投了海都, 关內的河南、山东也已经被张巡所夺。勉强算带元腹地的只有一个陕西、河西之地,这地方早已失去了爭天下的资本。 在唐代前期,唐高宗和武则天时期,就需要带领看中央军和中书省台的官吏去洛阳就食。关中已经没法养活那么多脱產人口,更別提为脱產人口提供强有力的后勤支援,令这些脱產人口能够夺取天下了。 元末的李思齐,明末的李自成,包括清末的秦陇復汉军,都事实上瓦解或者失败了。 就那块地,已经不是关中四塞,沃野千里,可以东出以爭天下的环境咯。 “虏酋海都新破幽州,必然大掠,我军应当驻在此处,继续以阿术之名,招亡留散。”叶李眼神中还是有一丝激动地,但整体上很平静。 “不立刻退兵?”张巡感觉至少要找个城防牢固的城池,进城再说吧。 “我兵不仅不能退,最好是再前行个百十里。”叶李用自己的拐,在地上点了几个点代表河北的要镇。 按照他的判断,大都虽然没有很多钱粮了,但是人口、武器装备,也包括被俘的元军,对海都·乃顏而言,都是丰厚的战利品。人口中有可以生育的女人,也有忽必烈南征北战夺取並迁移集中到大都城內的工匠,这都是蒙古人喜欢的战利品。 武器装备更不要说了,这一波大都城破,估摸看海都魔下即便做不到人人披甲,但人人都有掩心镜,都有好刀好盾总没得跑。 当年忽必烈击破阿里不哥所得到了蒙古中军的装备,现在又都还给了蒙古草原上新崛起的海都,真叫一个物是人非。 即便海都获知张巡已经北上,赶到了巨鹿附近,他也不可能强行驱赶魔下的军士,包括东道诸王的大军南下。 很简单的道理,大伙儿跟著海都你起兵,嘴上当然是喊著要重夺蒙古正统大汗的宝座,维护成吉思汗的体统法度。但实际上,东道诸王对於分封、赏赐的不满,是他们加入反忽必烈大军的重要原因之一。 蒙古草原上的部落反元,既有阿合马大肆搜刮,不把蒙古牧民、站户当人的原因。也有对忽必烈拉著汉世侯狂暴轰入哈拉和林不满的原因。但归结到底,他们在忽必烈的治下越过越差,是不爭的事实。 那现在打死了忽必烈和真金,抢他们的女人,夺他们的牛羊,分他们的家產,就是跟隨海都起兵的蒙古人最朴素的愿望。 不让这十方骑兵抢到满意,海都的威望都会產生动摇。 大都是一座人口四五十万的大都会,足够他们十万人抢上十天半个月的。要是还得载运自成吉思汗以来传承的图书、仪仗和器物,那两个月都未必拉的完。 重点是一旦弄死了真金,海都就算是成了名正言顺,彻底削平忽必烈这一支刺头的全蒙古唯一大汗。打天下的过程基本可以告一段落,即將进入治天下的阶段。这恐怕需要海都相当多的精力和时间,来专门应付。 总而言之,海都一辈子不南下不可能,但这十天半个月的,他是绝对没空南下的。 最最最极端的情况下,顶多也就出一二万精兵,南下以威风逼迫河北汉世侯们,承认他这个全蒙古大汗的统治地位。绝非是来找张巡决战,试图击破张巡。 而叶李建议张巡停留在此处,甚至再往前走百十里的原因也不复杂。就是趁这个机会,儘可能多的收服河北的人心。表明张巡有同海都爭夺河北的心气,而不是一听闻大都城破,海都取胜就跑路的废物。 大都的遗臣,如果有活下来的,且听闻阿术已经“借师助剿”,那必然是纷至来投。 参考明末吴三桂的例子,吴三桂率领辽兵往京师去,半道听说李自成已经入关,且拷掠了他爹之后,极速退回山海关,並且將李自成派来接管山海关的白广恩打跑。 注意了,这里他事实上已经投降了李自成,只是发现李自成没把他们家当座上宾,且军纪鬆弛,並没有真正建立全国性政权的气相,这才跑路回山海关的。 山海关一带的百姓是如何面对吴三桂的呢?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先凑了七千两银子给吴三桂搞劳军队。然后不论是秀才、举人,还是被革或者告退的军官,都带看自己的家丁僕役踊跃投军,要跟看吴三桂去反攻京师,消灭李自成。 及至吴三桂口称“借师助剿”,山海关一带的士绅百姓也选择相信和支持他,跟著一道引清军入关,並且一路南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巡这个曾经带元的心腹大患,屡次击破元军的对手,是可以在一瞬间转换身份,成为带元救星的。 在击破了带元宗庙社稷,和带元的遗老遗少们有国破家亡深仇大恨的海都面前,张巡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至少张巡只是打了带元几次,既没有杀害忽必烈或者真金的暴行,也没有摧毁带元政权的恶举。那两相权衡,带元遗老遗少肯定倾向於和张巡合作。 说到底,眼下四海之大,唯有张巡有实力和海都较量。其他势力,即便是带元的駙马之国高丽,或者安西王阿难答,都不足以同海都爭锋。 这批人,將是张巡之后进战海都时,最锋利的刀。 他们在这个点都不投降海都,而是南逃来投阿术,那说明爱带元是真的爱得深。为带元和忽必烈·真金报仇的决心也肯定强烈。 “有理!” 不必说,叶李这么一解释,张巡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那咱们不仅是要在河北张大影响,还得继续派人去联络各路汉世侯。指望他们坚定的竖起反海都的大旗,那估计有点难度了。但让他们暂时继续观望形势,应当不难。 河北在带元的统治范围內,算是人口比较稠密,税源也比较丰裕的地区。海都如果不能够得到河北的供应,其实很难进一步走马中原。 至於南下攻击张巡根本所在的两淮?那更不可能了,张巡准备了这么多年,又是屯粮,又是存钱的,还只敢把兵锋停止在黄河一线呢。就算海都的军队因粮於敌,那也得有地方给他抢啊,没得抢他根本走不到两淮地区。 说干就干,张巡立马派人去联络汉世侯。表示自己大军就在巨鹿一线,希望他们这帮人能够拎得清。 直接要他们投降,多少沾点础逼人。当告诉他们阿术在张巡这儿,张巡的势力已达河北,那聪明人肯定会做出合適的选择。 另一头,则继续派人前出,往大都一带搜索。引导可能逃出大都的元军兵马將官,到巨鹿来“投靠”阿术。 未及三四日,最先逃到张巡营中的是真金的怯薛宿卫,原中书右丞赵璧的孙子赵崇。 他原本和父亲太子詹事赵仁荣一道在根星门守城,乃顏三道攻城,海都亦挥师攻城,实在守之不住。赵仁荣便命他即刻进宫去护卫真金,预备走避出城。 他还没进大內,根星门便被攻破。其父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殉死。而他在宫內只找到一个真金的近臣,始终未曾寻得真金本人。就在这时,望见延春阁燃起大火。他奔去之后发现真金就端坐在宝座上,被大火吞噬。 磕了三个响头,赵崇没有自杀。倒不是他胆怯,而是希望能够找一个真金的儿子孙子,带出宫去。如此,带元还有再兴的可能。 此时皇城大內已经一片大乱,四处传出海都已经进城的大喊。而东宫同大內还隔著两堵宫墙,等赵崇绕到东宫,宫內早已人去楼空。 实在没办法,他直接带著亲丁家卷,绕城东而走,一路南下。准备走山西,去陕西, 看看能不能被安西王府收留。 结果半道上就瞧见所谓阿术派出的人马,在指引人马南走。听闻兵马都元帅阿术未死,还在召集兵马,赵崇生起一丝希望,这便来投。 除了真金已死之外,其他人的下落呢? 阔里吉思守城战死了,伯顏和玉昔帖木儿听闻都被海都俘虏,但二人不愿降,大概率会被斩首示眾,以震人心。大都城內的汉臣蒙臣,举家自(屏蔽)焚,或者投自尽的不计其数,也有人不愿侍奉海都绕城南走。 大都一破,海都和乃顏的军队不可避免的有些散乱,除了到处搜寻真金的下落外,对於一般人口的逃亡,时抓时不抓的。 確认真金死讯,好傢伙,这回下怜吉列直接哭死过去,真准备要抹脖子了。还是他爹阿术把人拉住,既然赵崇都想著抢个真金的儿孙出来,其他人大概率也有这想法,或许就有皇子皇孙逃出生天呢。 紧接著翰林学士王惲也逃了出来,他老家是卫州(今河南卫辉)的,下意识就往南走。问及大都情形,王惲是连连嘆息。真金的长子甘麻刺和次子答刺麻八刺,在城破时被各自的护卫拥著南走,撞上搜捕的海都军,一概斩首,首级掛在城內钟鼓楼上。 王惲则是跟看真金三子铁穆耳逃亡,铁穆耳顺利逃出了城,但是碰到了在城外兜捕逃亡军民的东道兵。双方一阵乱杀,王惲就此和铁穆耳失散。 听闻真金两个儿子都死了,老三也凶多吉少,这下来投的带元官校是彻底绷不住了。 幸好王惲补了一句,甘麻刺的长子松山,也就是真金的皇孙,被同知徽政院事阿里罕抢救出了城。只不过出城之后两边人马分散开来,但確实逃得了。 另外一个重大消息是海都进城之后,勒命在都中的元侍卫亲军向其投降。早就没了心气,也不认同汉法的蒙古、色目军士,大约有三万人左右向海都投降。这些人全部被海都笑纳,大概率是要整编为海都魔下的新军。 剩下还有些人溃散逃亡什么的,总之海都这一波,实力是大大增强,吃到了带元遗產的最大一份。 当然张巡也没饿著,前前后后逃亡到张巡营中,以为自己是投阿术的元朝官员將校就是数百人,跟著他们逃亡来的家属僕从不下万余。另外还有四五千大都侍卫亲军也跟著跑了出来,则都被张巡笑纳。 还行,拣编带元官將的家属和溃兵,又给张巡捞了七八千人。 扣除阿术本身的千把人,张巡一下子得到了至少二万六千人的溃兵。这些兵都是带元的正规军,只是遭遇大败,失了统属,带回河南好好整编合练一年,就是合格的军队。 第691章 691.河北各有部署在 第691章 691.河北各有部署在 张巡听从叶李的建议,继续往北前进。路过柏乡,得知大都城破,真金已死消息的柏乡城毫无半点迟疑的打开城门,乞求阿(张)术(巡)入城。还吹嘘说柏乡有屯粮,足够张巡之兵吃两个月,吃到开春海都退回草原。 哦哟。 果然真金一死,大都一破,这河北的人心都算是彻底动盪了起来。兼之张巡旁边还跟著带元的山南河北兵马都元帅阿术,开城迎元帅,很忠了好吧。至於张巡,那是元帅借来的师,我不知道。 可惜,张巡不准备停在柏乡,而是要进兵到赵州,甚至是真定城。柏乡周围的高邑、寧晋、赞皇、平棘、欒城,那是纷纷来投,都表示愿意为阿术元帅募兵筹餉。甚至还你送十匹马,我送一百丁的,来赞助阿术元帅。 目的只有一个,希望阿术元帅驻兵在此,至少到开春为止。 只要阿术在,那么凭藉他在带元的赫赫威名,以及他借来的师,整片地区就会有一个最起码的秩序。不是为了防御海都,这会儿大家都知道海都得先抢掠完大都,才会攻掠四方。而是预防河北其他部分势力来打来抢,乱世之中,人心变乱,不得不防。 河北汉世侯算一股,宗王王子们派遣在份地的属官算一股,蒙古、色目军户算一股, 阿术其实也算一股。真金一死,带元立刻碎成八瓣。 带元本身的统治水平就菜得很,各阶层各族群,甚至蒙古军户和汉儿军户之间,都没有能够调和到位。有个大都朝廷在上面压著,起码大伙儿还有个撕逼吵架的平台。现在平台没了,那就都得凭手里的刀子说话。 能先把平时为官素有威声,出身也十分高贵,还统有大兵的阿术留在本地,怎么著也能够为本地爭取一段安稳发展的时间。让本地眾人能够爭分夺秒的布置,不至於立刻出门去撞大运。 因为得知皇子铁穆耳可能逃出来了,皇孙松山似乎也未陷在城內,阿术勉强振奋起精神。在还有一丝希望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投靠张巡的。但“借师助剿”的事,他已经算是完全说服自己了,现在他觉得自己依旧是在救带元。 能过自己心里这一块,就有继续干活的力气。 到底阿术在带元的面子还算是大的,张巡非常乐见他还能够在河北榨出点油水来。毕竟张巡之后还是要撤回河南,屯粮筑城的。那河北只能暂时交给阿术来管理约束,並且让阿术成为张巡在河北的一道屏障。 在海都再次入寇之际,成为张巡的防波堤。 阿术似乎也乐意在周围这一圈暂时屯驻下来,吃得粮食有本地势力和张巡提供。还时不时能够得到一些人力上的补充,他南走投张巡,只得千余骑,这会儿拉点壮丁和本地军户,已经渐渐恢復到了二千多人,继续募集,或许能够恢復到五千人以上。 已经被张巡吃进肚子里的兵马,那肯定是不会让出来的。但是赵州这一带投靠阿术的兵马,张巡可以让。 因为这些人算“乡兵”,就类似於张巡当年守常州一样,他们现在是追隨阿术守家乡。张巡想把他们拔走也比较困难,在守家的时候他们士气高昂,且勇於战斗。拔到河南的话,可能就只会想著逃跑了。 这会儿张巡让阿术,以带元中书省右丞相的身份,委署当年被张巡提拔为亲军侍卫的喜住,担任河北魏州大名府的总管。由喜住统率三千骑进驻大名,同时將投效阿术的数百名带元官更家属,安插到大名。 他们带来的家丁健仆被张巡收编,现在改隶给喜住,也有二三千人。但是无马,只能在河北想办法募集搜颳了,庐州那边的马场今年年中之前应该也能送二千匹马来,但得补充给侍卫亲军马兵。 喜住跟著王安节在洛阳呢,得派个人过去换他。毕竟喜住是蒙古人,由他在大名任官,那些投来的官绅也比较容易接受,能够服管。 他们的工作就是接收张巡从开封、商丘,先发到渲州,再从漕州发到大名的物资,之后源源不断的支援给阿术。好教阿术在河北中部坚守不溃,继续所谓的奉元正朔。 慢慢把他们往张巡魔下的官僚集团兼併,先从在一个平台內共事开始。 除了给阿术送人之外,离张巡近的河北世侯们,毫不犹豫的把家中的次子或者次孙一类的子弟送到张巡军前。这回不需要像上次张弘略送儿子张琰来时那样遮遮掩掩了,正大光明的送,反正是送给阿术的嘛。 这些次子往往还带著三五个到十几个不等的伴当,且各个有马,甚至有的一人双马。 统编起来不下六百骑,同下怜吉列、张掛他们合编起来,建立了两个蒙古骑兵直。 专门充当张巡二道门的宿卫工作,约等於和张巡吃住在一起了。以后张巡统治河北, 或许还得靠这两个指挥的次子们吶。 次子们也很懂事,知道自己就是家族送到南朝的一条退路。以后是生是死,荣辱富贵,都取决於张巡了。或许在族谱里,他们已经被记录为战死或者病亡。 当然这是此时此刻的族谱,有朝一日张巡统一全国,升宝殿,坐明堂,策勛十二转, 赏赐百千强,那他们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主支。延续整个家族,成为新朝新贵。 从到张巡身边的那一刻起,双方就算是形成了封建人身依附,还挺蒙古质子风格的。 回头再看大都內的海都,在延春阁的废墟中发现了真金的遗体之后,他多少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金。这对他很重要,验明正身是必须的。所以海都啥事都没管,满大都抓人来辨认和了解真金的末路。 等確定延春阁內的確实是真金之后,海都长舒了一口气,终於把忽必烈和忽必烈的正统继承人都扬了,他这位全蒙古大汗最有力的挑战者算是削平。 忙活完这件事之后,他便召见乃顏。此时海都的威望更上一层楼,乃顏倒也不算患蠢,以拜见大汗的礼仪拜见海都,这令海都很满意。 所以海都兑现当初的约定,將大都附近,约三分之一的河北都赐封给乃顏,封乃顏为太师国王,册文用宝,代代承袭。 以此为前提,乃顏在辽东的领地得腾出来。他魔下原本有两万帐,留一万帐在本地, 另外一万帐跟著他內迁进入大都。 没问题,这算很不错的赏赐,並没有难为乃顏,事实上也没有削弱乃顏。当然乃顏得在河北治理个两三年,实力才能够更胜往昔。 而他空出来的辽东份地,海都可以拿来赏赐自己从窝阔台汗国提拔起来的几位亲信万户们。亲信万户们各得二三千户,加上在大都所掠的財富,也能够满足。 空出了餉额,在大都所收服的三万元军,也可以拔去上都和哈拉和林。当地的生產供应体系是现成的,养活三万人有难度,而且难度不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成为了全蒙古大汗之后,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送到哈拉和林。 要召开忽里台大会,请四大汗国,以及东道诸王们都来开会,庆祝海都削平內祸,重整河山的胜利。 可能和海都相对不对付的察合台汗国,会不满意这个结果。窝阔台汗国就是海都事实上建立的,钦察汗国的朮赤后王们则需要海都和窝阔台汗国对抗察合台汗国,也支持海都。 那至少哈拉和林可以从钦察、窝阔台两个方向获得补给,大都和上都要是能够休养生息个三五年,也能够为其提供补给。 坐上了大汗的位置,海都要忙的太多太多了。 才坐下,就有人报,说是在外搜捕真金诸子的人马,终於逮捕到了护卫铁穆耳逃跑的完泽(土別燕·完泽,兴元忠宪王),顺道也把铁穆耳给擒获了。 那还说什么?砍了砍了都砍了。如此,真金三位皇子全部被捕拿斩首。至於皇孙,尚在追杀之中,还有人没有到案。 城內不愿意投降海都的那些蒙汉大臣,海都对於汉儿一视同仁,愿降的来做狗,不愿降的全都推出去砍了拉倒。对於蒙古大臣,他则相对优容,比如安童(木华黎曾孙),已经被海都俘虏十年了,还是好吃好喝供著,並未杀之。 出身高贵的玉昔帖木儿(博尔朮之孙)同样如此,反倒是出身稍次一等的伯顏(曾祖父八邻左千户述律哥图),海都劝了劝,伯顏只是大哭。哭完就说情愿隨二位先帝同死, 死后仍为怯薛,世守宿卫。 哦哟,听了他这话,海都真叫激赏。当场宣布把伯顏砍了,之后给真金陪葬。非常体面,给个痛快,不酷刑,不折磨,杀得乾乾净净,明明白白。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大都也抢完了,军户们已经开始北迁。抢来的工匠海都得了一半多,六千人,剩下的数千人被东道诸王们瓜分。 乃顏连回都不回了,打发胜纳哈儿先回,带著无数的战利品和俘虏退返辽东份地。由胜纳哈儿通知一万帐部眾迁移到大都来,留在本地一万帐的兵土,乃顏也如数放回。好教他们之后分拨给其他蒙古勛贵。 得到了太师国王之封,获取了三分之一个河北,搁唐末乃顏就是卢龙(幽州)、义武(定州)、义昌(沧州)三镇节度使。搁唐末,未必没有和李存、朱温爭一爭的可能。 有了这等本钱,乃顏心满意足。海都还向其他东道诸王允诺,以后跟著继续南下打蛮子,大伙儿都能封邦建国,人人都有份。 只要尊他为主为汗即可。 撤兵欲退之际,海都收到了张巡已经进兵至赵州的消息。对於这个名字,海都是陌生又熟悉的,他听说过张巡,但不清楚张巡的成色。 唯有一点比较清楚,那就是因为张巡在南方某处打贏了伯顏,使得忽必烈损失了十来万大军,这才给了他蓬勃发育,乃至於完成蚂蚁吞象壮举的机会。 后来他在北面攻元,张巡在南面攻元,虽然从来没有过半点联繫,但行动上其实挺默契的。张巡猛攻四川,带元分不出兵马来,就没有全力救川,二人算是素未谋面的“盟友”。 当年文天祥其实曾主张同海都缔结海上之盟,双方共抗忽必烈呢。只不过因为朝中有阻力,以及文天祥去世,此盟最终没有达成。 若是当年达成了,现在张巡反而不好面对阿术。 既然张巡出现了,那就要面对啊。已经打包好行礼,准备回蒙古大草原的海都军兵土被临时叫住。海都命部下再探再报,还命投降於他的蒙汉官吏,联络河北的地方势力,提供情报。 很快他就得知张巡號称十万大军北上,实则不过二三万之数,走走停停,看样子根本没有北上来救援大都的想法。反倒是吸纳收留了不少元朝的残兵败將,还有官吏僧俗。 尤其以阿术最为有名,据探,阿术已经在赵州附近又聚集起了几千人,仍旧打著带元的旗號。 心中念头急转,海都就基本揣度到了张巡和阿术的想法。他一面派人通知乃顏,之后看时机攻打阿术。一面又派人去给阿术递信,只要阿术这位开国名將速不台的孙子投降。 海都愿意在河北封给阿术五万户,既往不咎。 一拉一打,这一招海都也开始玩了起来。 至於张巡,海都料定张巡不会快速北上。即便北上,张巡的兵力也不会多。凭乃顏留在大都的一万骑,以及之后整顿恢復的河北领地兵马,动员个三四万人不成问题。海都在上都还会驻牧二万帐,必要时可以发两万铁骑南下支援乃顏。 实力完全足够平镇河北,不虞有他。 既如此,归军不停,海都復又瞩咐了乃顏几句,便挥师北上。此时已经来到了兴中五年的三月初,河北春临。 第692章 692.阿难答意欲监国 第692章 692.阿难答意欲监国 “十里平湖霜满天。” “青丝白髮度何年。” 早春的寒霜尚浓,晨雾亦结,阿术在寧普泊边望著氮氬的湖面,生出无数的感慨。前日有人传消息回来,皇子铁穆耳也为海都所斩,真金三子俱死。 以至於阿术真就是一夜白头,张巡瞧见阿术大清早的到湖边来,生怕他想不开跳湖连忙追出。这真金的儿子都死了,孙子又没死完,保不齐还有个什么活口呢。 “当年宝盖龙衔日,流苏凤吐带晚霞。”阿术只是回忆当年大都城內的盛景,仿佛历歷在目。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张巡能咋办,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现在就剩你啦,你小子得支棱起来。 “今生有悔今生错啊——”阿术长嘆,真有一种悵然模样,张巡也劝之不得。 至少还有个好消息的嘛,海都的大队人马络绎不绝的往北撤退,而且听说海都要回去召开忽里台大会。拖雷的儿子现在都死了,包括伊尔汗国的旭烈兀。蒙哥、阿里不哥更是早就回到他们长生天的怀抱。眼下算上忽必烈,齐活。 蒙古国大汗的世系,又回到了窝阔台一支。本来嘛,成吉思汗就是要传位给窝阔台的,忽里台大会也决定共推窝阔台。若非之后贵由早逝,这汗位怎么著也轮不到拖雷一系去。 “节帅嗣后如何行止啊?”一口气嘆完,阿术转头问张巡。 “收兵回返河南,大兴屯政,自两浙、两淮募勇十万,填塞中原旧郡。待有一年之积,再议其他。”张巡早就计划好了,没有別的什么意外的安排。 北上来到赵州一带,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现在接收带元遗產的任务已经达成,张巡不会在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兴师夺取燕云的。 凭张巡现在手里的本钱,每多休养一年,所能够带来的成效,都是其他势力的不知道多少倍。 况且张巡现在才三十三岁,根本没有什么好著急的。就按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的说法, 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完全来得及,毕竟养百姓和拓天下的流程,张巡都已经过半。 中原旧郡,河洛王宅,皆已光復。 “確乎应当如此。”阿术点点头,换成他是张巡,也不会冒进。 论起打仗,阿术率队在云南大剃头的时候,张巡还是团液体呢。如何打仗,根本不需要张巡来教。 “元帅在河北,如何行止?”张巡还是得確认一下的,免得阿术心如死灰,真就找颗歪脖子树上吊。 “募兵集餉,设法找寻先帝之嗣,谋求恢復。”阿术的计划也不复杂。 不要笑,就算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只有亿万分之一,但只要有可能,那阿术就能够说服自己去执行。 人活一口气! 比如海都北上蒙古的时候下大暴雨,海都淋雨感冒死了,诸子爭位,大打出手,整个蒙古草原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张巡南下则为南宋小皇帝派来的刺客给剁成了肉泥,夷灭了张巡三族。那带元大概率就再兴了,甚至有可能全面中兴,实现大治呢。 管这些事並在一起发生的概率有多小吧,阿术不想多计划,只管顺著这条路走就完了。尽人事,听天命。 “好极,若有迫切所需,尽可行文去开封。”张巡走过来拍了拍阿术的肩。 话里有话的,一方面是表態会继续支持阿术,另一方面则是告诉阿术,求人不如求自己。兵得自已想办法拉壮丁,餉同样得自己刮地皮,全都指望张巡不太可能。张巡顶多送几百领步人甲给阿术,这就是极限了。 消耗品箭矢、盾牌、枪头一类的,给阿术送点没问题,指望张巡送个几十万斛粮食, 或者一万匹马,那纯属开玩笑。这些都得阿术自己想办法,张巡无能为力。 当然张巡也不会把阿术给拋下,孤军一人丟在河北。一俟张巡主力退走之后,阿术会迁移到冀州信都去,不认识?就是未来的衡水南面一点,算是河北中部的要衝。 为啥选这里呢?因为这地方在漳水南岸,足资屏障。太行山麓发源的大量河流匯入寧晋泊和大陆泽,再匯入漳水中下游,等於是將整个河北中南部遮蔽在其身后的。漳水最终会匯入海河流向大海,形势极完。 对北可以勾连保定、中山、真定,对南则是护翼冀南各郡安定生產。只要海都军突破不了漳水的防线,就无法往南劫掠。 张巡会在巨鹿保持三千人,作为阿术的侧翼。在广平留二千人,作为沟通大名的游击部队。大名有喜住所率的三千骑,以及收编带元官绅的三千家人健仆。 部署犹如常山之蛇··— 过了大名就是州的张楨,张楨的背后是李让和张巡。没有办法,张巡只能维持一条可以依靠黄河、漳水等河流的后勤补给线。那兵力部署和配置,就只能围绕著水运粮道做文章。 况且现在这个点张巡也没有那么多的兵马部署到河北去,还得镇守河南、山东,顺道威胁陕西方向的安西军呢。 与其把咱们自己控制的六万大军像是撒胡椒麵一样撒得到处都是,两害相权,常山之蛇就常山之蛇吧。 常公那常山之蛇多少沾点不敢打野战的意思,因为他的后勤补给高度依赖铁路运输, 离开铁路运输一礼拜就有可能完蛋。张巡的常山之蛇则敢於打野战,乐於打野战,且现在后勤压力小非常多,只要饭够吃,箭够射,便能出马野战。 虽都是常山之蛇,也分高下。 唯一的缺点是张巡多步兵,机动性不如常公。猪总座说“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常公有火车,张巡只有两条腿。 只能说打起仗来,十全十美的计划罕见吶。 闻听张巡確实有心拉自己一把,阿术也无甚好说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同张巡大声说话,身份地位的改变其实就在一瞬间的。现在只是不能大声说话,將来就得先口报姓名再说话咯。 且不说张巡和阿术在这里部署,已经入主大都,成为太师国王的乃顏,在出城百里送完海都之后,就开始享受起他的美好新生活了。忽必烈和真金的后宫全被他给搜罗到了自已的帐內,大都的宫殿馆舍除了延春阁烧失外,其他基本保全,足以供其居住。 以前忽必烈享的福,他现在也得享享。 歷史上这小子打仗確实还有点想法,也能相机部署人马,但认为冬天忽必烈不会冒著风雪严寒来杀自己,就停兵不战,开始此时蒙古贵族的最爱一一纵酒烂饮。 结果忽必烈率兵疾进二十日,神兵天降一般击破乃顏的侧翼。然后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乃顏军附近,乃顏遇敌大惊,弃了辐重千余车跑路。復战,又为玉昔帖木儿和李庭所破, 兵败被杀。 现在乃顏不可避免的又自骄了起来,但好在不蠢,海都嘱咐的对阿术既拉又打的命令,他还是认真执行了。由於一万骑兵退回辽东洮儿河地区,他身边只得一万骑。 所以便命魔下五千骑,配合大都附近州县的探马赤军户和汉儿、女直军户五千人,向南探索进击,搜寻阿术所在的具体位置。暂时先不打,但做出要打的姿態。 新胜的乃顏军气势高昂,重点是夺得了忽必烈·真金所部的衣甲器械。现在也算是鸟枪换炮,人马愈发精强。让他们五千骑对著张巡一万人衝锋,那都是一声令下,令到马冲的程度,根本没在怕的。 一万步骑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往南走,信使则快人一步,率先在寧晋泊找到了阿术,也瞧见了环列在阿术周围的,有些数不过来的大军。 从带元的户体上分到的二万多人,张巡已经分批次发送南下到开封和商丘去就食了。 之后这二万来人会交给各部將领挑选,混杂进入张巡的旧部合营操练。现在则主要是减轻后勤压力,让他们到囤积了几十万斛黑豆的河南去吃黑豆饭。 但北上的四方人主力还在,阿术在赵州一带拉了几乎两个月的兵,终於给他拉到了五千人。虽然谈不上多精锐吧,但燕赵之地,民素驍劲,能习弓马。只要装备起来,好好练上一年半载,都算好兵。 阿术带上张巡,確实大军联营列垒,环绕湖泊,人马嘶鸣,昼夜相闻。海都走之前得到的情报是张巡二三万眾北上支援阿术,眼前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像二三万啊。 先前阿术所部被彻底打烂,这是海都和东道的宗王合丹亲自出马砍得,不可能出错啊。按照正常的思路,阿术就不应该有部队的,那就是张巡从河南又拉援军了。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张巡这里黑豆粥管够。 那按照正常思路,应该大部跑散溃灭,甚至在冬天的荒野里无声无息消失的溃兵们, 就都因为这一口黑豆粥活了下来。 信使一面將海都的条件报给阿术,还允诺归还阿术家在蒙古的吩附和属民。一面尽全力了解大营內的情况,为之后可能的战斗做准备。 嗯,阿术肯定不降海都。 要是愿意降,阿术完全可以在统率六万多大军的时候降。那时候別说五万户了,就是十万户的投下户,海都也一定会愿意拨给。谁叫阿术出身高,手里本钱还大呢。 现在降,远不如当初卖的价钱高。 得到了答案,信使飞也似的去回报乃顏。收知阿术和张巡的联军至少有四五万人,而且阵型严整,士气也不差劲,一万步骑恐怕很难击破。 正左拥右抱的乃顏从女人堆里跳了起来,玩是玩,喝是喝,打仗是打仗,分得挺清。 驱赶走乐手和宫女,乃顏在殿內来回步,不太好做出决定。 於是他立刻派人快马去追肯定还没过上都的海都,询问海都的意见。同时命人去给在外的大军传令,暂时停驻,威嚇附近的河北世侯们,令他们交马交粮。 加派探马,以定虚实。 暂时不战,不是胆怯,是慎重。勇猛是一回事,鲁莽又是另外一回事。对蒙古人而言,保有军队,在有胜利把握时才將人马投入进去,便是正理。一城一池的得失,不做计较。 他这边停下来,陕西那边的信使,连腿都跑细了。大都城破,真金已死的消息通过山西传递到京兆府时,秦王妃也里完和秦王阿难答正在京兆府过冬。 骤然听闻此等消息,二人是什么状態?面上是大急和惊慌,可內心却是止不住的狂喜悲痛是必须悲痛的,但是確认真金这个皇帝去世也是必须的。谁叫阿难答可是真金的皇侄,按照中原的规矩,也是有继承权的。当然得真金的儿子孙子都死了,那才能轮到他。 但元朝的继承法长期混乱,真金是嫡长,他儿子铁穆耳却是老三。一会儿嫡长子继承制,一会儿幼子守灶制。两种制度都用的结果就是人人都自认为有继承权,人人都想去继位。 元代中期你杀我,我杀你,十个皇帝加起来没有忽必烈和元顺帝两个人干得久。其祸根就是在继承制度的摇摆上。 等到海都北撤,真金三个儿子也都被海都斩杀处死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兆府。不必说,阿难答立刻大张旗鼓的为自己的皇伯父真金举办丧礼。他爷爷忽必烈的葬礼早就办了,先办了聚拢人心是必要的。 今年夏季去六盘山的行动也暂停,要是想登基,最好是在京兆府先登基。方便招抚山西、河北的元朝残余势力,以確立阿难答在中原的正统。 此时一位张巡的老熟人出现在阿难答的面前,不是汪良臣又是哪个。逃出大都的汪良臣带著亲兵就冲回巩昌老家,河北他是一刻都不准备多呆。 现在带元碎成一地,仅凭巩昌都元帅府的力量,在乱世中是无法独存的,必须聚合陕西、河西的全部力量才行。 劝进! 请阿难答监国。 第693章 693.两宫爭位在眼前 第693章 693.两宫爭位在眼前 阿术如遭雷击一般,既望著眼前的人,又捏著手里的行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该如何行止。 因为金吾卫上將军·侍卫亲军右卫都指挥使博罗欢,怀抱著大行皇帝真金的孙子松山,从大都之中破围,一路绕行山西,百般回折。確认了海都已经退回草原之后,才出马转奔河北,前来投靠阿术。 今年不过五六岁的松山,极大可能是真金留在世上的唯一后嗣了。 那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阿术肯定是要拥戴松山,立刻即皇帝位,正號御极。然后以松山的名號,来聚拢河北、山西等处的残元势力,谋求再兴。 可问题恰恰出现在这里,因为阿术的手里捏著一份陕西秦王阿难答已经受群臣百姓拥戴监国的行文。阿难答册封阿术为太傅·中书省平章政事,总领山南、河北、辽东、山西、山东、河南兵马大元帅,另外还派人送来了黄金一万两作为馈赐。 松山是皇孙,阿难答是皇侄,手心手背都算肉,怎么办? 唯一的转圜余地便是阿难答还行,只是监国而已,尚未正大位。因为四方消息混乱, 阿难答以为阿术手里真的还有收拢的残兵四五万眾。而安西军在济南和南阳两度遭遇宋军重创,损失了一万多人,一时间还真未必能敌得过残余的大都侍卫亲军。 所以在汪良臣劝阿难答监国之际,也明確说了,如果不能够得到在河北、山西一带拥有极高威望,且已经事实上成为当地残元势力领袖的阿术的拥戴,这个基怕是很难登得上。 毕竟王安节还带著三万多宋军就近在洛阳虎视呢,一旦安西军和阿术所部交战, 王安节必定兴兵西进,直衝潼关。 最好的办法还是笼络阿术,令阿术称臣,服从陕西京兆府这边的號令。那么两边拢吧拢吧少说还有十来万人马,同海都继续爭锋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海都不是只进攻大都这一侧的。宗王昔里吉(蒙哥子)、撒里蛮(蒙哥孙)等交相进攻西北,前后包围火州(哈剌火州,吐鲁番东三十里,故高昌国一带)六个月,试图攻入河西,夺取整个甘肃地区。 幸而河西还能得到安西军屯驻在六盘山一带部队的支持,否则这会儿海都的势力,那都直接衝到渭水上游了。 窝阔台汗国就是海都建立的,察合台汗国在和海都的连续征战中最终失败,其大汗篤哇(察合台曾孙八刺之子)都是海都拥立起来的。加上海都同朮赤后王一系交好,西北方向上,海都的势力占优势。 是以阿难答也不敢把驻牧在六盘山一带的军队撤走,可不带上六盘山左近四方帐蒙古部落兵,阿难答是无法对阿术在河北的四五万眾形成压倒性优势的。 后门有狼,阿难答不敢轻动,遣使馈赐阿术,希望阿术以大局为重,先拥戴他这个皇侄再说。国家板荡,仰赖长君。阿难答虽然也不算特別的长,至少十五岁了嘛。 十五岁在蒙古肯定比车轮要高,也没有天折的风险了。那松山时不时还要人抱,就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完整的句子恐怕都未必说得全乎。 当然阿难答彼时不知道松山还活著,他是收到了真金三个儿子都被海都处死之后,才匆匆正位监国的。毕竟真金的三个儿子那都算成年人了,他们的优先权比阿难答要高不知道多少倍。但他们这不是死了嘛,死了还说啥啊。 天下太平可以立小孩,带元板荡立我得了。 其实此时忽必烈还有个儿子那木罕活著,和安童一道被忙哥帖木儿(拔都之孙)俘虏看管。又移交给了海都,未破大都前一直没杀。此番海都回返哈拉和林,大概率会把那木罕给杀了,以绝后患。 放下行文,阿术先是抱著松山哭啊,哭了片刻,就把孩子交给博罗欢,说先去洗洗乾净,吃顿好的,再找人做两身正经衣裳。堂堂皇孙,不可轻慢。 博罗欢还欢喜呢,瞧见阿术哭,心里大呼来对了。当年征宋,博罗欢和阿术都在淮南,围攻扬州城,算是有过一段很不错的共事岁月。听闻是阿术在河北聚拢义土,他才赶来投靠的。心想阿术善待松山,肯定是要拥戴松山了,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带著松山出帐,帐內的阿术可就茫然啦。 是拥戴松山?还是拥戴阿难答? 此时张巡早已经率领兵马离开赵州寧晋,回返开封啦。海都退兵草原,就剩一个乃顏在河北,了不得一二万人,要是连这点人都对付不了,阿术找块豆腐创死拉倒。 张巡不是不知道乃顏派兵南下,河北各方势力做“两面政权”的多了去了。海都·乃顏来,就恭顺海都唄。但是张巡·阿术这儿也不完全落下,该递送的消息一点儿不少,次子次孙们也都送来给张巡做侍卫亲军。 大都的乃顏有军报,寧普的张巡也有军报,得知乃顏南下之兵不过万余,骑兵不过数千。张巡都不需要留下来协助阿术,直接走就完了。况且小推车推来河北的大米黑豆也吃得差不多了,不退不行。 自然的,张巡並不清楚此时带元都这鸟样了,居然还有大位之爭。 甚至张巡还觉得忽必烈和真金都死了,还省得自己动手呢。如果是张巡攻杀了忽必烈和真金,那带元的官吏恐怕大部分都不会投咱们了。但现在他们虽然也没有投张巡吧,至少不抗拒被安插到大名府,为处置张巡和阿术的后勤粮道工作。 多吃两年张巡的黑豆饭,总有他们念张巡好的那一天。 一路走,张巡还一路梳理沿途的驛站呢。赏赐蒙古站户们粮食和布匹,让他们安定的守护驛站,又命委署的蒙汉官吏和留驻宋军將校,沿途巡视驛道,保障信道安全。 走走停停到四月中旬,才抵达河南,河南这边的冬麦都快要成熟了。去年黑豆收完之后,地土得到了简单的收拾和恢復,那么本著应种尽种的原则,冬小麦播种了下去。 两淮两浙也是种的冬小麦,农历四月,公历五月上旬收穫。种冬小麦对从两浙徵募来的屯田军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只不过就是这一茬冬小麦种的还是潦草,同样是一户屯由军种一百亩,广种薄收了。 估摸著一亩地同样只能收大几十斤麦子,能过一百斤,算他种了一季黑豆地肥。 哪怕是种一得二,那都算大成功。 再看开封城,张巡一共离开了五个多月,城內除了建设起来安置二万户屯田军的房舍外,还沿著城市的中轴线建立起了官署和店铺。更离谱的是店铺居然开门营业了,虽然卖的都是些简便南货,可这恢復速度,属实令张巡吃惊。 冬天河道都封冻,这人这货都是咋冒出来的? 哎哟,李让还挺不好意思。元朝和宋朝之间长期存在大规模的走私集团,以至於元朝下令私自卖马给南宋的人,一经查获立刻连人带马充军。 这部分人和淮北、鲁南、徐泗地区的私盐贩子时不时还有所重合,专仗骤马倒贩食盐等货。李让先前不是在庐州、寿州担任淮南安抚副使嘛,多少就和这些人有过来往。 不是他本人有来往,是他魔下的那些军队经理人们有来往。从北方购入马匹到南方销售,利润虽不可能有十倍,但是两三倍是轻轻鬆鬆的。如果是骏马良驹,那保不齐真有可能十倍厚利。 南朝这边只需要用茶叶或者绸缎来给付,甚至都不需要给钱,这让军队经理人又赚一票,反正横竖都是赚。 等去年秋末,张巡北上支援阿术,李让就派人去联络这些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地方小集团。让他们儘可能的转运南方的细货到开封城內来,运来多少,其中五分之一都算他们的好处。剩下的五分之四交给在开封的宋军回易官。 屯田军本人筑城,家小屯田,一年忙到头,总要让他们过年的时候有点消费吧。那杨白劳大过年的时候,还给喜儿扯了一根红头绳呢。屯田军既有粮,又有赏赐,过年给婆娘孩子扯几尺布做新衣,买上面铜镜,或者置办个铁锅不算浪费吧。 对於这些淮上地方走私小集团的头领,李让採取詔安的政策,委署他们担任地方巡检一类的小官,还和他们进行分利。 结果就是冬寒之际,还有人牵著驴骡,载著俏货,从寿州等处往开封来。那些走私犯赚到了,李让也赚到了,反正过年发给生券勇敢士和熟券屯田军的赏赐钱,现在倒了几次手,有许多又回到了府库中。 喷,大表哥还挺有经济头脑想想也是,李让家里本来就办南北货的,当年张巡刚穿越的时候,李让就送过张巡几把日本进口的摺扇。后来还问张巡借了纲船,拉看粮食军资去四川重庆,从重庆交易回生药、银子、皮革等紧俏货。 不过按照李让的说法,也就应付一下过年的消费。想靠那些走私小集团在没有水运的时候运输粮食、食盐、生铁一类的粗货,不是不行,代价高的很。想要运输大宗货物,还是用水运吧。 反正现在水运又通了,军队经理人们络绎不绝的朝北面货运各种商品。一开始是军队经济盘活了地方,等到有了余粮,就会诞生更多的经济需求。而张巡又在黄河一线开大工,那官府投资海了去了,数以千万而计,为了挣这笔钱,那南来的船只几乎堵塞各条北上的水道。 对,得把运河截弯取直,从淮安拉一条人工运河去山东东平。且不提之后废黄河会渐渐乾涸无法使用,单单是在海漕之外增添河漕,就很必要。 海运和內陆漕运並举,形成两个势力集团,总比只有一个势力集团来的强。哪边不服管了,不受制了,那就拉上另外一个集团来打。 混了这么多年,张巡也懂拉一派,打一派的道理。 不过既然说起这个事了,就得和李让嘱咐起来。按照吴璞的想法,最好再拉十万户屯田军到河南、山东来,方便他完成黄河大工。之后还得进行淮安到东平的运河大工,民力是榨不出儿个来了,只能募屯由军来十。 到了北方,张巡才清楚的意识到北方的人口到底凋到什么地步,也难怪歷史上的朱元璋数以百万计的迁移两浙、两淮民眾充实到淮河以北呢。有些北方州县,甚至连维持基层运转的户口都没有,以至於叶李直说可以全部裁撤。 没有老百姓,哪来的官府? 是百姓养活了官府,不是官府养活了百姓。 明初的大移民规模,张巡还是低估了。此事必须儘快行文到杭州,令陆秀夫和张颁儘速办理。另外再迁移五万江西户口到河南来,充实南阳到开封这一线的水道和城镇。 江西现在还是人口稠密地区,先前赣南盐徒山民的起义,並没有解决江西人口过剩的问题。现在索性都招募来,填塞进豫南和鄂北。 一侧的李让將张巡的要求详细记下,总计再迁十五万户北上。以二年为期,第一年招募屯集,第二年迁移安置,钱款从预备北伐的资金里面开支。 至於已经迁移到北方来的屯田军,短时间內还是要让他们继续以屯田军的身份存在。 等燕云平定,生產恢復,再將他们放还为民。也不怕他们失去生计,现在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都发给他们作为粮田。 趁著这会儿新恢復地区根本没有什么大族,权当是进行一场均田改革。 “节帅,河北冀州有急信来。”话说到一半,门口就有侍卫亲军大声通报。 “拿来我看。”张巡抬手招了招,侍卫亲军这才捧著急信进来。 先瞧了瞧急信的封袋和火漆,確认和先前约定的一样,张巡这便打开了信袋。不瞧不要紧,一瞧是真觉得麻烦。 第694章 694.良臣走马来说客 第694章 694.良臣走马来说客 不是,这带元怎么也能拿明末的剧本啊? 都没几块地,也没几个兵了,先来一出唐鲁之爭?或者说是永历攻绍武,把广州一带打烂,便宜清军轻取广州? 简直就是开玩笑嘛,都什么时候了,不思集中力量抵抗已经做大的海都。反而想著到底谁来接带元这个盘,像话嘛。 瞧见张巡看信看的皱眉,原本还在记录和等待的李让、叶李等人静了下来。紧接著张巡將急信递过来,几人才凑在一起迅速瀏览。 急信之中,阿术也不是只会哭丧的。他要是个只会哭丧的主儿,那张巡也不会放心大胆的把河北屏障交给他,令他在河北守御。 按照阿术的想法,即便现在告诉阿难答,松山还活著,皇孙尚在,阿难答也不可能轻易的退让出监国之位。 一旦走到了那张位置上,就不单单是一个人的意志了,是身后一群人,是周围一整个圈子,乃至於该地区某个阶级的共同意志。况且这种事,从来都是有进无退的。要么就完全不要沾,要么就一往无前干到底。 就阿术的本心,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大都官吏军將们,肯定都希望拥立真金的后裔来继承带元的皇位。毕竟这才是父死子继的宗法大统,是封建制度存在的根基。 再者一个抱在怀里的孩子,某种意义上对带元的诸臣而言,也未必是件完全的坏事。 那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阿术在沉思了一夜之后,有了一个想法,专门写信来询问张巡的意思。 他准备拥立松山正大位,做带元的皇帝。但是皇帝才几岁,奶都没断多久,肯定不能够理政。於是委託皇叔阿难答摄政,一直摄政到松山十八岁为止。 如果阿难答能够像他的爹,或者其他许许多多的蒙古贵人那样,烂饮无度,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十来年后阿难答能够在松山长大之前,非常顺利的喝死掉。 阿难答若死,正好还政於松山,一切圆满,无有可虑之处。 不死?不死那就是后话了。因为阿术今年五十一岁,他自也没二十年好活的。能够再坚持十年,为带元奋斗十年,不教带元的宗庙社稷亡在自己的手里,那他就有脸去见成吉思汗了。 后面的事,就让后人去想办法解决吧。眼前一切以团结安定为主,儘可能的避免带元的陕西一侧,同河北一侧,因为继承问题而发生激烈的战爭。 一旦开战,那带元別说还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中兴了,立刻暴毙,死状绝对非常惨。 张巡不会坐视,海都也不会坐视。带元还有河北、山西、陕西和西夏故地等大片的疆土,海都需要这些新领地来赏赐新的军功贵族们。张巡更不必说,天下一统就是谁都不能少,做一个偏安的小朝廷,那还不如把裤腰带解下来吊死。 在如此局面下,阿术只能够出此下策,先稳住大局。河北人口虽然完全比不上两浙两淮,但在北方仍称户口殷繁。徐徐恢復二三年,未必没有反攻大都,击败乃顏的可能。 只是如此妥协会造成什么后果,阿术已经完全不去想了,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啊这”饶是叶李自负才学,甚至觉得自己乃是安邦定国的宰相,也没想到带元竟然会发生这样一档子事,更没想到阿术会有这样的计划。 臣构那本身就是他哥哥钦宗任命的兵马大元帅,其次开封城破之后,所有的近支宗室都没跑了,一概被金兵俘获而去。 那么参考臣构的例子,他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同时还是皇子之尊,继承大位是非常合適且符合封建体统的。 就像后世一直有爭论,如果明末的时候检检自己不跑,但是把皇太子送到南京。那南明就几乎不可能发生各种宗室倾轧,互相夺位爭权的烂事。毕竟太子嫡长,继嗣为君,那是顺天应人的天道。 可那个什么阿难答?他怎么敢的啊。 这不就是铁打的越嘛,根本就没有皇位继承权,距离那张凳不知道十万八千里呢, 怎么也敢称制监国的。 只能说两宋三百多年,確实在士大夫之中形成了一些普遍共识。有些事根本就不在土大夫们的脑子里,不是他们愚蠢想不到,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或者说是潜意识里从来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 “那阿难答既非皇子,也未受命,如何承制。”李让一瞧,虽然谈不上吃惊,也觉得这事发生的离谱。 带元的皇帝是真金,这是合法继位的皇帝,整个带元没人反对。即便有反对的,也只能看,不可能公开跳出来骂。 阿难答只是皇侄而已,更没有在带元受到海都进攻时,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都元帅是阿术啊,这也是阿术能够得到残元势力一致认可的法理来源。阿术受过王命,板荡之际开府治事合情合理。 你一个皇侄监国? 狗儿的,凭你也配! “哎呀,这阿术是真老了。”张巡虽然可以理解,阿术最近两年迭经丧乱,原本的豪情万丈都丟了个乾净,可没想到居然选择和稀泥。 他难道不明白,阿难答向他伸出橄欖枝,除了因为他手握兵权之外,还是因为他的身份“贵重”? 阿术不单单是速不台的孙子,在整个蒙古范围內都拥有人望。还是真金在国破身死之前,任命的最后一任都元帅。他事实上就是带元这个政权的“传国玉璽”,在真金死后成为了继任者的法理来源与统治基础。 唯有爭取到阿术的支持,才能够普遍的为残元势力所接受和支持,进而真正的成为残元的所谓皇帝。 可以说,阿术不单单是代表他自己,代表他魔下那几千兵马。事实上还代表著整个带元政权的传承有序,以及人心向背。 举个只是沾边的例子,朱棣进了南京,黄子澄、齐泰那都是直接杀,而且杀全家,妻女充入教坊司的。但是对於方孝孺却温言慰语,希望方孝孺给自己写继位的詔书。 因为啥?因为方孝孺是事实上的江南意见领袖,已经有点成为带明皇冠冕上一串珠子的意思。得到了才能把自己的冕装饰的更加华丽庄重,也更得人(士大夫阶层)心。 皇权的交接,尤其是动盪时期的交接,新的继位者一定会想尽办法增加自己的合法性。毕竟当皇帝之前乱杀乱搞没事,当了皇帝就要守天下治天下,是需要普遍认可的。 只是现在完全不知道阿术有没有把自已那个松山继位登基,阿难答摄政监国的和稀泥方案,送去陕西京兆府。 要是送去了,那可真就是没救了。 京兆的阿难答一定会意识到阿术並没有充分的实力,来保卫松山登基。进而十分强硬的要求,不论是要求只拥戴他一人,还是两人一起上的和稀泥方案,对於此时的带元而言,那都是天大的祸事。 “须得立刻回文。”叶李到底是叶李,儘管有点没想到,但主意出得还是挺快的。 “怎么回?”张巡当然知道要阻止阿术这个瞎搞。 “严词请阿难答退位归藩。”叶李站起身,走到张巡面前。 “若是直言,双方直接起兵相攻如何?”张巡怕就是怕这个,一旦两边打起来,凭白把河北、山西、陕西都送给海都。 “节帅可命王安抚出陕州,京兆必不敢有轻动。先拥松山,以明君臣。大义一定,先声夺人。”叶李的建议算和很直接了。 不是怕他们內订嘛,那咱们就亲自下场做和事佬。权当他是刘备和袁术打起来了,咱们做一回吕布。吕布辕门射戟展示的自身的武力,威镊双方。叫王安节出兵,那是在展示整个宋军的强势,同样可以做到威。 阿难答新败於济南和南阳,还失了石抹良辅这样的大將,他难道敢动员安西军全力东进,去攻打阿术和松山吗? 不敢的,绝对不敢。 只要他错过了现在这个唯一的登基窗口,等阿术以带元顾命大臣的身份,拥立松山, 君臣名分大义立刻確定。阿难答就再也没有合理的藉口夺位了,还想尝试,那只有造反。 造反?带元还有几年时间给他造反? “节帅,洛阳王安抚急报。”张巡还在迟疑之际,守门的侍卫亲军去而復返。 “何报?”洛阳方向?难道是阿难答已经按耐不住,直接动兵往山西去,准备和阿术开干? “虏中书左丞汪良臣过关来拜。” 汪良臣?张巡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记忆深刻。因为这个汪良臣曾经下令放大象来踩张巡,一度击破了张巡的前阵,差点冲及中军。 此人在四川,和他的好大侄汪惟正那完全不能比啊。汪惟正是菜,真菜,菜的张巡一瞬间以为四川元军都是铁打的废物。等遇到了汪良臣,才知道只是汪惟正菜,正经的四川元军还是可以和张巡手腕的。 虽然最后汪良臣还是被张巡俘虏,遣送到了临安,但是不妨碍张巡认可他的水平。也就是碰上了咱们张二,顺道碰上了在常州血肉池里面滚三滚的忠诚军。换个別人,怕不是已为汪良臣所破。 等等,他来干嘛? 而且他是从陕西潼关方向来的,那摆明了就是要为阿难答做说客啊。作为巩昌地方的地头蛇,老汪家的根基都在陕西。他为陕西方面奔走,倒也可以理解。但张巡记得他被换俘放回去之后,於大都再任显职,居然在大都城破之后一路跑回了陕西。 “速速送来,不可怠慢。”张巡立刻下令。 河北那边也得回信,先赶紧派人日夜飞驰去通知阿术,暂时稳住,不要著急。海都已经退了,河北只有乃顏而已,形势並不危急,没必要立刻就做出和稀泥的决定。 其次给王安节传信,让他快把汪良臣送来开封。张巡肯定要听听看汪良臣的说辞,陕西到底会不会和河北打起来,汪良臣极可能是推力,也可能是阻力。 很快,不过二日,汪良臣就出现在了张巡面前。已经五十多岁的汪良臣,和当初没有太大的变化,腰背看起来还是一样有力。兵败不气,纵归不浮骄,便是被张巡重围,也不肯放弃,放大象出来踩张巡。 这人是一號人物,只是家业根本在巩昌,不打到巩昌,绝对不会恭从於张巡。 咱们打量汪良臣,汪良臣也打量咱们。几年不见,张巡的气度更盛。自洛阳走马而来,汪良臣瞧见了数以万计的精锐宋军,以及被宋军修復起来的驛站系统。 进入河南之后,又瞧见大片大片的麦田,显然是张巡已经要在河南站住脚跟了。等入得城来,沿街屋舍整治,军民面无飢色,汪良臣更加感慨。 南朝生这等英雄之主,北朝却迭经丧乱,以至於出现大都国破,真金死国之事。或许天下的气运已经转移到了南朝,转移到张巡的身上。 瞎,无奈啊,惜乎汪良臣的家业根本在巩昌,要不然投了这张二,或许真能成就一番功业。 也算是故人见面,张巡立刻赐座,嘘寒问暖。命人送上酒和茶果,先让汪良臣解解渴。等汪良臣满饮了两盏之后,才开始閒话。 不知道汪总帅前来,是为了自身,还是为了他人? 为了老汪家自己,那好说,现在来投张巡,张巡绝对大开欢迎之门。你敢来,我就敢用。河南山东,多中原锐勇健儿,募民整训,配给汪良臣三五千人。引为前军,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必然事事妥帖。 为了別人嘛,那张巡就得听听看了。 “节帅志在天下,则河北不容失却!”汪良臣放下杯盏,立刻进言。 “阿术在冀,我在豫,河北自不会失。”阿术在前面顶著,张巡在后面生產,配合的挺好啊。 “大都倾颓,社稷瓦解,群臣离散,单凭阿术一人在冀?名不正,言不顺。”汪良臣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我听闻汝主之孙松山,已入冀州大营。”张巡说完便观察汪良臣,汪良臣明显不知道这个消息,眼珠子急速的转动, 第695章 695.良马一万买停兵 第695章 695.良马一万买停兵 汪良臣从大都往陕西老家跑的时候,已经听说真金死国,还有其子甘麻刺为海都所斩的消息。甘麻刺的首级甚至被悬掛在大都城內的钟鼓楼上,专以震带元群臣。 草原继承法嘛,刀把子獴紧了来说话。 后来南逃带元官吏不断带回大都的最新消息,及至於真金三位皇子都被斩杀,首级示眾的消息传来。汪良臣便认为某种意义上的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时代来临了,阿难答家两代镇守陕西,已经事实上和陕西的地方势力集团绑定在一起。 且阿难答还是忽必烈之孙,真金之侄,距离皇位是远了点。可大都城破,海都重点抓捕真金及其后代,那真金这一系大概率是断绝了的。 如此,阿难答继位便是四方拥戴,民眾竭诚欢迎的局面。 万万没想到甘麻刺还有个儿子松山逃出生天,並且已经进入到了阿术的军营之中。得到了阿术的“保护”,这个保护最后保到什么地步,一时间还真说不明白。 “如何呢?”张巡示意汪良臣坐下,这事虽然急迫,但也没有说必须在片刻之间就做出决断。 “蚌相爭,渔翁得利。”汪良臣和张巡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际,从四川被俘到送回临安,之后又在监押下送还北方,前后不止一年。 对於张巡的志向,以及张巡的气度,都是很清楚的。正常说话,那怕是说张巡做的不对,只要言之有理,张巡绝不怪罪, “那我是渔翁?海都是渔翁?”张巡微笑起来。 局面就是这么清楚,阿难答同松山一旦打起来,就是蚌相爭。只是渔翁现在还不能够完全明言,因为汪良臣看到了河南恢復起来的大片麦田。如果没有粮食补给,那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的必然是海都。 海都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先衝进来,大杀特杀,杀到粮食够吃为止。反正海都的统治核心在蒙古大草原上,汉地海都看样子准备分封给新一代的蒙古军功贵族。 但现在汪良臣瞧见了麦田,一俟张巡在河南站稳脚跟,这个渔翁的身份必然会替换。 海都所部的战斗力,汪良臣见过。张巡所部的战斗力,汪良臣也看过。 他赌张巡会贏! 没理由,没根据,没原因,他就是觉得如果张巡和海都打决战,贏得一定的是张巡,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一念至此,汪良臣吟起了这么一首诗。 谁先下场去得带元如今残留的土地,谁就陷进了这片大泥潭。固然获得了数百方人口,以及地跨数千里的国土,但也需要承担更大的防御压力。防御面这么大,约等於给敌人递刀子。 金国末年放弃中都,不就是因为塞外的野狐岭一战败了,长堑天险丟失,燕山防线也被成吉思汗打得支离破碎。除了中都大城外,几乎毫无险要可以依仗。 退到南京开封之后,就可以依靠潼关、黄河天险,建立牢固防线。以至於蒙古需要採取借道宋境的方法来绕后奇袭,进而打破这条防线。 蒙古和宋也是一样啊,死啃四川、荆湖、淮南三边的防线,蒙古人连大汗蒙哥都赔了进去。所以採取了先克云南大理,两面包抄的策略,夹攻宋朝的荆湖和四川。 海都在蒙古草原,有大漠阻隔,数千里后勤,拖也能把张巡拖死。张巡在黄河以南, 活脱脱就又是一个“关河防线”,这防线蒙古人打过的,先是在大昌原翻车,后是在倒回谷丧败,不得不服。 你说抄袭窝阔台的旧策,走汉中?汉中千里无人区,你去走吧,栈道都被张巡烧了个乾乾净净,明修栈道你少说得修一年。暗度陈仓?你也要有西汉水给你暗度啊,诸葛亮那会儿就没这条河了。 也就是说,事实上张巡和海都如果不夺北中原之地,那都在自己的防御优势区內。谁先夺,谁就算是下臭棋了。 “哼哼。”张巡笑出声来,甚至给汪良臣鼓掌。 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汪良臣这一辈兄弟七个,没一个废物点心,“兄弟七人持虎符城守者三,持节鉞者四“。自然的,作为七兄弟中,和汪德臣並列的名將,汪良臣自有一番见解和学识。 “在下此番显见是来错了。”汪良臣已经试探出张巡绝不希望带元內订的心意。 带元能够不內订吗?阿难答已经在陕西眾臣的劝进下监国了,想要再退?不答应的人肯定非常非常多。那结果无非是阿术认怂,阿难答把阿术打怂,以及阿术击破阿难答。 可正在河南虎视耽的张巡会坐实阿术垮台吗?张巡扶持阿术的事,汪良臣在大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若非张巡放人,这会儿阿术还在济南做阶下囚呢。 那张巡所认同势力的指向性,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河北! 张巡支持的是河北,且只会是河北。为了维持河北的局面不崩溃,张巡的投入进去的资源何止百万。现在要是不管了,沉没成本大的没边。 “也未必来错啊。”张巡起身,领著汪良臣往外走,边走边谈。 走到二道门,迎面站看的就是张谈,汪良臣没觉得如何。一个熟人家的儿子罢了,在这种年代,两边站队太正常了。可等他再看,侍立在二道门外的几乎全都是熟人的儿子, 一眼瞧过去十余人,俱皆认识。 单就凭这一条,便不可能轻易的放弃河北啊。 “节帅可明言,在下败军之將尔。”汪良臣確实聪明人,根本不装。 大哥你都把我干趴下了,大象连冲还没把你踩死,你暗示我啥啊?直接摊牌明说唄。 反正汪良臣只是来做说客的,隨机应变嘛。 “不言自明。”张巡拍拍来做质子的小伙子的肩膀,盯著汪良臣。 效忠党国,首先效忠领导。效忠如今的带元,那就是要首先效忠金主。世侯们跟著阿术,在河北奉元正统,积极抵抗,但不妨碍他们派人来效忠张巡啊。 你小子真就效忠阿难答了?巩昌五府二十七州,军兵数万眾,虽然没有自立的能力, 可即便是蒙古太君来了,也是首先招抚任用啊。几万人死守家乡,重点这是几万军人,蒙古太君也不是愣子,硬啃这种骨头。 被张巡的眼神一扫,汪良臣突然忘记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有一种要不跟著张巡干也挺好的念头,在胸腹间乱窜。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棲,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他爹汪世显一面奉金正朔,一面向宋请降,最后扛不住又投元,灵灵又活活。 別人家那是受了带元的恩,要为带元效忠到底。老汪家不一样,老注家算小股东,可以说半个甘肃陇右是他带著投靠带元的。你带著半个省投奔,隨便哪一朝哪一代,那都是股东。 不行不行不行,汪良臣还是有定力的,张巡打进京兆府那投张巡没问题,这张巡才到洛阳,距离还有点远。 “节帅可知秦王命我前来,所为何事?”为了驱散脑子里这个念头,汪良臣决定立刻说正事。 “洗耳恭听。” “秦王愿以良马万匹,请节帅按兵不动。”汪良臣的条件一说出来,张巡就下意识的喉头滚动。 清晰可闻的有一口口水,被张巡咽了下去。谁叫一万匹良马的吸引力大,大的没边的那种。尤其是对於只有庐州一个大规模马场,年產马不过数千匹的张巡而言,这比给张巡二百万贯钱还要吸引人。 二百万贯钱可以想办法在南宋內部刮到,一万匹良马却根本得不著。 “好令尔等捉对廝杀?”张巡也是按耐住自己心里面的贪婪,故作镇定,反问汪良臣。 “河北恐怕未必有四五万兵,我安西一军开到,压服即可。”汪良臣到底在大都混到城破的最后一刻,有些事情还是能结合各方讯息推算出来的。 阿术率领六万数千人北上进援大都,试图同大都成椅角之势。结果还没过卢沟桥,就在小营被海都击破。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反正没有人逃回大都,且河北世侯们好像都“垮”了,没兵了。 即便带金和带元都有直接签民为兵的传统,但是临时签发来的老百姓是不能称作军队的。没了河北世侯们的兵,大都的兵又都瓦解,小营兵败后的阿术能有几个人呢? 当阿难答询问汪良臣时,汪良臣表示绝对不会超过二万。 他其实大大高估了,阿术如今只得五六千人,且骑步各半。反倒是张巡,得了二万多人,马三步七,已经迁移到河南来安置了。 至於河北世侯们?如果是海都·乃顏南下,他们或许会率兵守城抗战。至少要守到海都答应他们所领安堵,一如旧制。 如果是阿难答过来,那河北世侯们想必会作壁上观。毕竟阿难答控制陕西、河西一带,有马有钱,还是带元皇侄,对河北世侯们而言,肯定比海都好接受多了。海都来要他们的命和钱,阿难答来只要他们效忠而已。 “呼—.”张巡一时间有些犹豫,无法决断。 “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再来拜见。”汪良臣多聪明一人,给张巡留点时间空间,保不齐张巡就倒向了陕西。 大不了之后再承诺陕西方面出兵收復大都嘛,本来就是如此,阿难答虽然是秦王兼安西王,但他继承了带元皇帝大位后,核心就从京兆府转移到大都。夺回了大都,就等於南宋夺回了开封,狮心王理查夺回了耶路撒冷。 大都,他有重大政治意义。 如此,不就满足了张巡希望元军继续在河北奋战,给宋军在河南发育的时间嘛?无非就是找一个“替死鬼”而已,是阿术,还是阿难答,对张巡应该没差別的。 “请。”张巡抬手送了送,示意侍卫亲军把汪良臣送去馆舍休息。 转头就把自己的谋臣良將们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既得了阿难答一万匹好马, 又不让阿术和阿难答打起来,哪怕只是维持现状呢。 话听在叶李等人的耳中,不由得扶额,张巡竟然也玩既要,又要,还要那一套。 怎么可能嘛,阿难答肯定是要张巡按兵不动,他成功夺位之后,再交割给张巡一万匹马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算是常理。 除非阿难答先把一万匹马给张巡,那张巡做一回背信弃义的小人,吞了这批马,还命王安节兵出陕州。那还有点成算,可以实现得马又保人的目的。 这一万匹马是香,吃进嘴里可难。 大伙儿都不说话,谁叫这事是真难办呢。反正汪良臣明天才会再来拜见,张巡索性让大伙儿回去想,明天起早一起吃早饭,开早会。 把大伙儿留在这里,关起门来熬老头没必要。回到家里,环境放鬆一点,或许能够想的更加明白些。 回到馆舍的汪良臣也在暗自沉思,他虽然见证了张巡的一步步强大,但没想到张巡能够在短短十余年內,就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望了望跟著自己一起来的儿子汪惟勤,有所意动。汪良臣继承了他爹的基因,非常能生,成活下来的儿子有九人之多。而且歷史上由於在四川屡立战功,所得赏赐人户极多,最后竟然九个儿子都得以任官。 最次最次的那个也是千户,当上万户的都有两个,全是汪良臣在四川挣来的户口。有九个儿子,那留一个在张巡这儿,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啊。 就张巡的气相,必然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分一个儿子给张巡,至少在如今这等乱世中,多一份保险。 都说了老汪家是带元的小股东,如今更是阿难答的大股东。阿难答一共有后世大概三个省的地盘,老汪家就有半个省,算不算大股东吧少个把儿子,根本就捅不到阿难答那里。即便捅到了,报一个病亡,阿难答难道会强行追究? 第696章 696.卿非纯臣来待朕 第696章 696.卿非纯臣来待朕 张巡躺回行辕的榻上,还內省呢。换成是自己的话,愿不愿意放弃这张凳,即便是只剩下五个半省的凳子。 五个半省的地盘,那確实值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了。想要阿难答放弃,几乎是痴人说梦。但要让阿术这边放弃拥戴松山,难度也很大。毕竟能够不避艰险护卫著真金之后向外奔逃,或者绝不投降海都而投阿术的,都是忽必烈·真金这一系的忠臣。 不忠的做不到这一步,现在他们被安插在河北南部,名分大义上,还是为都元师阿术做后勤,抚理地方州县。绝不是受了张巡的职,连大名府路的总管喜住,都是先委署了一个蒙元的官,才能管理和安排这些人。 有没有以改兼賑,两难自解的办法? 迷迷糊糊想了半宿,还是睡著了,也没得出个办法来。而此时临安城內,那是成百上千的人都睡不看,皆在紧张的等候看消息。 李庭芝病危! 在去年冬天,张巡传来恢復北京大名府的捷报之后,李庭芝心里面那一口气就算是顺了。没错的,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到这一步为止,已经全部为宋军所光復。 一辈子就想著扶持带宋的李庭芝,听到了王师北定中原信,还是活著的时候听到,那喜悦之情根本无法抑制。 过年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原本早就免除朝参的李庭芝,居然全品衣冠,服以王爵,出现在祥曦殿上,率领两班文武。 眾人都很理解,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赵是连忙给李庭芝赐座,作为国家的元老重臣,別说赐座了,就是坐到惟宝帐的台阶上,也没人敢说啥。 由於张巡不在临安,所谓的朝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走个仪式流程而已。冬至日去太庙告祭老赵家列祖列宗的仪式,都有些敷衍了。 唯一称的上大事的就一件,那便是梓宫还葬河南。 臣构、孝宗、光宗等都以圣旨的形式,嘱託过后人的。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恢復中原, 重光河洛,那么就要把他们的梓宫迁葬回河南巩义。 现在开封、洛阳都已经被张巡牢牢控制,且种了一季的黑豆,数十万斛的黑豆囤积在军屯官仓之中。宋军已然没有飢饿之虞,无非就是好吃难吃罢了。 留守临安的中枢机关,不管是理论上,还是事实上,都是以张巡的岳父李庭芝为首的。自文天祥去世之后,南朝的人望第一是张巡,第二就是李庭芝。参考李庭芝还是进士出身,天然更得士大夫阶层的欢喜。现在张巡一北伐,哪怕李庭芝就是躺著搁那儿睡觉, 大伙儿也只会认为安陆大王在沉思。 此事自然就是先报给李庭芝,一般的民政事务,张巡出发前就说的很明白了,没必要通报军中。李庭芝和陆秀夫自己看著办就得了,钱粮刑诉之类的,张巡哪有空管啊。 唯有军国大政,比如哪里发生了数万人的大起义;或者哪里发生了大水灾,超过十万人无衣无食;又或者南朝的占城小王子制晏打进升龙府了。 总而言之不是到要动摇一路统治的大事,就都临安自行处置拉倒。那么南宋诸帝后, 还葬河南巩义是不是大事呢? 是。 不过这事又不够大,主要是一下子迁葬这么多的帝后,那所需要的舟船民夫,隨扈官军吏人不知凡几。有这些运力,不如多往北方送点张巡需要的后勤物资。 等燕云都恢復之后,再把帝后梓宫送往河南好了。李庭芝个人的想法如此,陆秀夫倒是更切实一点,不如就在临安理了算了。派人去河南巩义宋太祖赵匡胤出生的洛阳夹马营,还有下葬的永昌陵各取一杯黄土,回来混入南宋帝后的陵寢封土。 也算落叶归根。 有那兴师动眾的钱,不如拿来恢復燕云。陆秀夫爱带宋啊,但他更爱全取燕云,恢復灵夏,奄有四海的带宋。在实现这个目標前,他和张巡的利益非常一致。但凡有两个子儿,都得拿去北伐。 这也算是张巡明知道他拥戴带宋,却还是把他留在临安主持民政的原因。陆秀夫是个坚定的北伐派,生怕自己看不到恢復全夏的日子。 两位主政的大臣都不同意现在就把帝后梓宫送还,那赵是也就不说啥了。只能说现在就送还有点危险,再等两年也可以。死的早的那些先帝,都等了一百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反正先帝们早就成骨头架子,甚至连骨头架子都没了,主要也就图个心意吧。 不过不说啥是一回事,心里面怎么想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赵是心想自己虽说是个愧儡,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先帝之子,不过问军国大政,单单是想要把自己的父祖们送回故乡,这都不行。唉,偌大的临安,连个忠臣都没有了。 惜乎周围的太监宫人,全都被孙虎臣给清理了一个遍,也根本没有什么心腹大臣能够同他说话。唯一日常进宫,同他打发时间的就是表兄弟杨嗣昌。但同杨嗣昌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杨嗣昌又没有兵权事权。 一瞬间赵是还挺埋怨自己那舅舅杨亮节,当初谢太后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想著出外去谋个差事呢?哪怕去广东,手里有个二万人,他也不至於完全坐困宫中。 现在居然连父祖还葬的事,都没有任何的决定权。两位宰辅一个表示缓办,一个表示就地安葬为宜,根本就不符合他的心意。 烦。 於是赵是就见天的去找李庭芝,虽然李庭芝当年主导了废立,但是李庭芝只想做个权臣,从没想过篡位。所以同样对赵是以礼相待,十分尊重。 你说李庭芝知道不知道张巡的心思?李庭芝知道又如何,反正他也没几天可活得了。 有些事放在肚子里,別去想是最好的。 反正他活著的时候,而且是担任首辅宰相的时候,光復了四京,重夺了河洛,你就说他是不是中兴首吧。 两人见天的聊,李庭芝何等样人,哪里听不明白赵是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啥都让了, 难道这点事不能隨了我的心愿吗? 喷,生长於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就是分不清轻重。 儘管心里面不大看得上赵是,但赵是毕竟是皇帝,李庭芝还是收敛著脾气好生应付的。换做十几年前,李庭芝执掌数万边军,手握淮南两路或者荆湖两路的生杀大权,他眼晴一瞪,下面得跪下去一片。 也就是人老了,瘦的和麻杆似的,没了当年的英锐和杀气。让赵是蹬鼻子上脸的,见天为这点事来烦。 其实赵是的想法也不复杂,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事情捅到张巡那里。张巡现在奉宋正朔,以此为凭藉,號召中原的地方豪杰来归附。 当然这是赵是自认为的,其实中原的地主士绅阶级早就认带金或者带元为正统了,为金哀宗或者真金殉死的人一把一把的。不愿意降海都,寧肯借师助剿的汉儿官僚也是数以百计千计。 但不妨碍赵是自认为“宋”才是天下正统,有他这个正统,才能够聚拢北方群雄。 那么以此为前提,张巡应该很重视维护带宋的这块“金字招牌”。假设能够把南宋帝后的梓宫还葬巩义,那就更加振奋北方群雄的人心啦。 你看,我把先帝们都迁来了,说明我以后肯定在北方不走了,表明统一全国的决心。 於私情上,赵是希望父祖们能够回到故乡。於公理上,赵是认为还葬可以令张巡在北伐的行动更加顺利。 即便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妨碍赵是这么想。 眼瞅著李庭芝一再的和自己打太极,打了整整两个月,赵是实在不爽。反正左右也没人,他就直接质问李庭芝,卿系我皇宋纯臣否? 嗯?一句话把李庭芝给说愣了。不过李庭芝立刻反应过来,痛哭流涕,起身连退三四步,五体投地跪倒,口称臣死罪。 要说纯,李庭芝已经不能算纯了,但你赵是也不能这样说啊。不说出来还是君臣,说出来了,体面就没了。 不过还好,左右没人,只有赵是和李庭芝而已。所以说了啥也不会被记载下来,只有守在门外的龙神卫,可能听著只言片语。但两人说话的声音並不大,听到的概率很小。唯有李庭芝痛哭流涕的声响,外头听得明明白白。 赵是连忙把李庭芝扶起来,只说今日便谈到这里,悍回宫。 留在原地的李庭芝,止住哭之后,不知怎么的,赵是那句你还是带宋的纯臣吗?就一直在他的天灵盖震响。原本还有一分精气神的李庭芝,转天就垮了下来,直接不朝。 起初大伙儿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李庭芝先前就抱病经年。虽然担任名义上的枢密使但实际上根本不理事。军务都是张巡一把抓的,完全没有枢密院的事。 也就是最近两个月,听到说四京光復了,李庭芝突然好了起来。现在又躺下,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这临安,既是机密八面透风的蜂窝煤,又是谣言胡编乱造的发酵池, 李庭芝是在同赵是谈话之后躺倒的事实不会变,后面的事情就可以靠脑补了。毕竟废帝赵湿就是当庭把文天祥给骂死的,有先例。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凶,以至於惊动了陆秀夫。陆秀夫当即跑来探望李庭芝,发现短短二三日,李庭芝便开始神志有些昏的跡象。 怎么会一下子崩溃到这种地步?两人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问李庭芝,李庭芝完全不说,只是不断地念叨著“过河!过河!”,或者“收復燕云,再取灵夏!”。除了这些,其他的李庭芝完全不答。 受了啥刺激啊?陆秀夫转头再进宫去拜见赵是,赵是语焉不详,只说是商议先帝梓宫还迁巩义的事。 这里面肯定有事,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弄得陆秀夫直摇头,好好地一尊佛, 那儿多好,凭白就变成了这样。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二三四五出来,就传出了李庭芝昏厥,大限將至的消息, 本身就沾点迴光返照意思的李庭芝,其实对自己的各种行为,是有一定的心理建设的。只是他年迈体衰,神经本来就不多强大了。被赵是一刺激,原本建立的心理防线登时崩塌。 姚杀符坚的时候,不挺牛逼嘛,说杀也就杀了。结果杀完之后人就精神崩溃了,天天觉得符坚要来害他,於是又把符坚的户体挖出来鞭答。鞭完了却觉得害怕,再加封。加封完了夜里恐惧符坚派鬼兵来暗杀,最后自己嚇自己,乱刺,“误中阴,出血石余,不治而亡。” 人嘛,其实还挺容易精神崩溃的,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坐到了高位之后,精神压力確实应该挺大,需要有一套自己说服自己的自洽逻辑。否则很难面对各种纷繁复杂的局面,来处理各种阴谋。 外头才传出李庭芝昏的消息,家里面已经开始预备扯白布了。从御医到名医,包括当年为李庭芝治疗背疽的罗天益,都被请了过来,一个个全都摇头。 直言这不是身体髮肤上的疾病,是心病。什么心病?那谁知道。再是名医,能够治疗肌肤或者理就很不错了,哪里能够治到心灵。 请大夫的动静传得满临安都是,一张方子都没开出来,李庭芝人就不行了。 及至入夜,李庭芝突然清醒,端坐起来,要求家人为他穿戴衣冠。等全部穿戴好之后,提起笔来就写下“莫忘烈士鲜血涂地,但愿” 未及写全,李庭芝浑身生气消散殆尽,委座於榻上,撒手人寰。得年六十五,身死仍宋臣。 左右家属齐齐哀哭,告丧之使飞马出城,一路逕往河南开封而来。临安城內,自赵是以下,全部赶来安陆王府致哀。各种各样的流言,却没有隨著李庭芝的去世而消停。不仅没有止歇,反而愈演愈烈。 第697章 697.先於建康置留府 第697章 697.先於建康置留府 张巡照例天蒙蒙亮就起身,青盐漱口,柳枝刷牙,別的不管先练剑。今天不射箭了, 跑马跑一阵也行,最近在北方,多练练马术用得上。 跑了一阵,拨马迴转行辕,却见有人在军门前焦急等待。瞧见张巡迴返,连忙小跑上前牵马,並有话要说。 何事? 守门的侍卫亲军也语焉不详,只说是临安有八百里加急的急递,送到行辕。一听急递,张巡的心咯瞪一下,因为能够用到这种急递的,先前就一件事。 广西大旱。 早先广西春旱波及半个路,临安那边呈请张巡充许调广东官军进入广西,並协济二十五万斛仓粮去往广西。另外还附加了一条带宋的老套路,必要时希望能够招募一万户守城厢军。以防备可能发生的乱事,同时抽走灾民中的精壮汉子。 这种就是真正的军国大事,既要做好賑灾的准备,又要做好镇压的计划,封建政府的首要目標是维持统治,抚绥百姓排在次要的位置。 镇压不叫事,谁叫张巡的屁股现在在封建地主阶级上呢。这事张巡早就批了,允许临安方面运粮募兵,就按照带宋这三百多年来的章程办。只要后方不起几万人规模的大起义,就不会牵绊住在北伐前线的张巡。 也是没办法,南宋现有的二十几万野战军,一多半被张巡拉了出去,真要是发生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那北伐就功亏一簧了。 谁叫两淮、荆湖等精兵云集,水陆通达之处的兵马,都被张巡抽走了呢。可不就是一旦有事,必须要抽兵回返。 下马疾趋入內,两名急递正在厅前等候,瞧见张巡立刻將中书省台的移文捧出,另外还有一封陆秀夫的私信,也一道送达。 公私一道来信! 咽了一口唾沫,张巡先瞧公文,一目十行扫过去,差点现场一个超。李庭芝竟然了,虽然他身体一直不好,可竟然连个提前的通知都没有,说就。看公文上说,日思昏到逝撒手,前后也就三四大的时间。 一开始大伙儿甚至没觉得如何,只觉得是天气渐渐热了,李庭芝就又觉得不爽利,躺倒了而已。等要给张巡送急递的时候,李庭芝確属药石不济,天还没亮,人便故去。 瞧完公文,张巡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一面命人去请诸將,一面坐下,再瞧陆秀夫的私信。 等瞧完私信,张巡只觉心中有一股情绪翻涌上来,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虽然张巡其实对於李庭芝的故去,早有心理准备。北伐出师之前,李庭芝的身体便很不好,只是强撑著一口气,希望活看听到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好消息。 但他那句“莫忘烈士鲜血涂地”,只令张巡心中如雷大震。自己最近似乎是有些志得意满,既要,又要,还要,自付天下我有,一切尽在掌握,仿佛地球都在绕著自己转一样。 现在的大好局面是凭白得来的吗?是不知道多少烈士先辈,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爭取来的。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倒下了,却化作了推动张巡攀升的阶梯。张巡不时时警醒,事事三思,反而沾点志骄气盈。 如今李庭芝一去,如同在张巡的耳边打起鼓来。不是全靠你一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路上那么多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標,一起奋斗拼搏。有的人现在还在张巡的身边, 一道向前冲。有的人已经倒下了,但並不是因为这个人胆怯,懦弱,恐惧。而是他为自己的一生所追求的事业,献出了生命。 以后你还得继续走下去,坚定的走下去,带著其他人的份一起走下去,直到完全实现“驱逐韃虏,恢復中原”的目標。 魔下诸將从吏,纷纷赶来行辕前厅,只瞧见张巡坐於椅上,凝眉垂泪。虽未泣不成声,却也是哀戚非常。 为何啊! 李让是张巡的表哥,他不怕,上前从张巡的手里取过公文。不过是几个呼吸,整个人就僵立在了当场,呼吸仿佛都停顿凝滯。 左右连忙上前来看,这才都瞧了个明白,是李庭芝逝。这不单单是张巡的岳父去世了,还是坚定支持张巡北伐的主战派重臣,又少了一位, 张巡能够在短短十年內,就扭转整个南宋求和降顺的氛围,將主流的政治舆论引导至兴师北伐,恢復中原上,和诸多主战派大臣的坚定支持,以及奔走呼號是密不可分的。 先有文天祥,后有李庭芝,作为国家宰辅,士林景望,再三的进言主战。在一片瓦解投降的情势下,仍旧不放弃任何得胜的可能。 为此二人几乎是燃烧生命一般的奔走,没日没夜的疾呼。可以说就是用血肉精神,激励起了一大片支持北伐的土人百姓。 不单单救亡图存,还真就齐心合力的把带宋给捞了回来。文天祥在苏州募兵筹餉,李庭芝在湘阴力阻阿里海牙,张巡在常州死守危城,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才换来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当年文天祥含冤去世,张巡的感情就相当复杂。如果不考虑其他,废除昏君也有为文天祥出恶气的心意在。 现在李庭芝去世,没有个中利害关係,张巡所剩下的唯有悲痛。或许还有些忧心吧,临安一时间失了主事之人,这必然会牵动到张巡的北伐。 怎么办? 此事必须立刻处置,不是不相信留守在临安的陆秀夫,而是陆秀夫內心实则亲宋扶宋,在有些事情上或许会有所疏忽。至於孙虎臣,这也是个聪明人,但他在使阴谋诡计上,那差火候差的多了。 偏偏如今河北和陕西两侧残元势力,又事实上出现了內江的倾向,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外人在此劝架,怕是將有一战。 “节帅还请节哀。”叶李想了想,先劝张巡別哭了。 “是啊是啊”左右眾人纷纷道。 “都坐吧。”接过李让递来的绢帕,张巡抹了抹眼泪,暂时止住。 “海都稍退,秋后未必再来,尚有转圜之机。”叶李这会儿得帮著张巡镇定下来。 先前从阿术那边得到的消息,海都在离开大都前,就派人飞也似的到处去通传他彻底成为全蒙古唯一大汗的消息。准备在哈拉和林或者斡难河召开忽里台大会,获得蒙古贵族宗王们的一致拥戴。 毕竟此前他虽然打进了哈拉和林,却尚未通过忽里台大会这一法定流程,成为蒙古大汗。有没有这场大会,都不影响他的身份。但是不妨碍海都这个较为推崇蒙古旧制的人, 希望自己的汗位继承的完美无瑕。 砍死了各路竞爭者,用刀枪说服了各路蒙古贵戚,最终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建九游白,成为大蒙古国的领袖。 为了等待从各地赶来的宗王代表,海都今年秋天不太可能再攻击河北。唯有留在河北的乃顏,可能会对阿术发动攻势。 今年阿术的“防秋”难度其实並不太高,这大约也是陕西阿难答和河北阿术,觉得可以稍微爭一爭的原因之一。 甚至有可能乃顏也会在自己的一万帐部眾迁移到大都城內,稳定了大都附近一带的形势之后,也赶去草原上参加忽里台大会。 毕竟乃顏现在也是太师国王了,拥有了自己事实上独立的元鲁思,和四大汗国的大汗们平起平坐。 基於此,张巡其实是可以稍稍离开前线的。但偏偏碰上阿难答和松山的爭位,这件事是眼下张巡必须关切的大事。 是以叶李认为,对待阿术,那就用军械粮餉来钳制。阿术虽然在河北有一定的势力基础,並且也获得了一定的人马支持。但不可否认的,迭遭丧败的他,已经丟失了绝大部分的辐重,其魔下的兵士一度连草鞋皮靴都没有,许多人光著脚。 眼下虽然有了一定的积蓄和补给,但事实上还是需要仰赖张巡对他的不断补充。否则他可能连马鞍马具都没办法给兵士配齐,骑兵只能在马背上掛一张毯子,就跟著去作战。 像是箭矢、刀枪这类的消耗品,阿术连自造的能力都没有。大都的所有军匠,都被海都和乃顏俘虏瓜分。 不靠张巡,阿术事实上连抵抗都很难做到。斩木为兵,揭竿而起,不是不行,是战斗力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冷兵器时代既考虑军心士气,也考虑装备后勤,凭藉后勤,完全可以掐住阿术的脖子。 对待阿难答,那就按照先前的想法,命王安节率领三万精兵,辅以守城军,兵出陕州。就是堂而皇之的在潼关之前晃悠,阿难答有天大的野心,也只能在京兆府著。 不想著?那就出关来打王安节。打不打得过两说,贏了肯定也是皮洛士式的胜利。 剩下来那点实力,完全不足以打进河北去,把松山端了,夺得那张鸟位。 如此,双方就处於一种“尷尬”的平衡之中。阿术想去打阿难答不可能,阿难答也很难有足够的人马去远征河北。 拖上几个月,张巡就可以从临安回返,又可以进行劝架。 明代从杭州走京杭大运河,到京师顺天府去参加会试,如果运气好全程不堵塞,顺风顺水,那么十五天內就可以抵达。据说最极限的情况下,全程用八桨快船,到了一个水站就换新的桨手,歇人不歇船,只需要五天就能够走完京杭大运河全程。 歷史上朱瞻基从南京走到北京,全程水路,也就了十五天而已。张巡从开封出发, 也可以全程依仗水路,快一点十天內抵达临安,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处置临安因为李庭芝去世而產生的动盪和混乱。 满打满算下来,三个月就有可能解决问题,回返河北前线。 真就是海都今年不开忽里台大会,还是要南下来揍阿术,也能够赶得及。 只是临安的局势如何处理?叶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临安了,即便日常的消息都会定时收到,可人不在本地,很多台面下的暗流是望不见听不著的。 “我意在建康设置留府,以金应为留府长史。凡是少师府属官,一概迁移至建康安插。朝廷旧有员吏不问,皇帝仍在临安。”张巡其实早有此意,只是李庭芝的去世,令张巡下定了决心。 就像曹操在河北邮城设置魏之官署,而將所谓的东汉朝廷,留在河南许昌。开始同许昌的汉朝廷做事实上的切割,並且完全剥夺许昌方向的一切权力和影响力。 在临安,儘管在院宗子已经被张巡连打带削的遣散了绝大部分,官吏也在陆秀夫和张巡的合作之下,被裁撤去了泰半。 但毕竟临安是南宋一百多年事实上的首都,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有些东西很难完全剷除。那不如直接把这个旧窠白丟下,仍由其自生自灭。以少师开府治事的名义,在建康建立事实上的政权,接管整个南宋的一切。 建康的里外都是“乾净”的。不需要打扫,也不需要重建。先前张巡北伐时,就和叶李商议过,在建康营建所谓的北伐幕府。不需要多么轩阔的宫殿,只需要有充分的官署衙门,和公私民房即可。 这些建筑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建设完毕,正好方便临安的各衙门迁移进入。以后天下的所有政务都转送到建康的留府处置,临安行在除了奉带宋的祀之外,其他的一概活动,都停止或者剥离。 钱粮赋税,也全部解递到建康。事实上不让临安的旧势力,再掌握和享受任何的经济权利。 唯一麻烦的是科举,但也不算太大的问题,该举办照样举办。只不过是迁移到建康来举办,殿试上没有皇帝?这不是有张巡呢嘛。 本来礼部省试就决定了进士的去留,后面的殿试不过是为了给天子一个施恩的机会罢了。以后这个恩,就不要赵是来施了,由张巡或者张巡的代理人来施。 你不服?那你就別来考。带清顺治三年就办了科举,考试的人海了去了,须知那会儿朱聿键都没遇害呢。 “迁都!”眾人闻言惊呼。 第698章 698.引蛇出洞一网尽 第698章 698.引蛇出洞一网尽 突然出现在余杭门外的张巡,令城上守城的官军极为惊讶。但瞧见张巡的仪仗旌旗,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刻派人对下面喊了一声。当张巡的脸一出现,城门登时洞开,守城的將校一面派人去通知孙虎臣,一面亲自为张巡牵马入城。 只用了四日,张巡便从开封疾驱至扬州。又用了二日,出现在杭州临安余杭门外。 幸亏此时已经是初夏,河道上数不清的船只在北行。沿途的寨堡、驛所和水关,也都建立成体系。张巡本人並五百夷丁突骑,全部乘船,一站不停,飞速南下。 有两条空放的八桨快船在前面沿途通报,沿路所有的守司和屯军,立刻动员起来,组织桨手船夫。张巡的快船四十里水路一站,每一站都换人划桨撑船,日行超过五百里,堪称神速。 在船上的张巡,则思考著迁都的整个流程。在开封时,诸將听闻张巡要在建康设置留府,各个惊讶。 迁都实在是国家大事,甚至可以说意味著上个时代的终结。儘管临安被叫了一百多年的行在,但他事实上就是带宋的都城。如今张巡终於表態要迁都,那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篡位”的进程正在加速。 听到这种“篡位”的关键阶段,谁来都会惊讶的。 但能够进入北伐幕府的,哪个不是张巡心腹中的心腹?就算不是心腹,也事实上已经站队到了张巡的船上。张巡作为权臣,还极力推动北伐,恢復中原,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很多聪明人已经看的明明白白。 所以眾人不仅纷纷对迁都表示赞同,还表示要派人去往建康,营建宅邸,將家属老小都迁移到建康去: 唯一一点,眾人表示疑惑地,便是为什么將赵是留在临安? 临安是南宋保赵势力的大本营,一旦把赵是单独留在临安,而张巡势力集团本身,以及亲善张巡的人马都迁移到建康,那不就是给赵是搅风搅雨的机会吗? 没错的,这话说的一点不错。让赵是在保赵势力的环绕下,还没有张巡的镇压,不发生点什么,都叫怪事。 可张巡其实是有点巴不得保赵势力搞事呢,越快越好。努力搞,大声搞,把七大爷八大姨都招呼来一起搞。 李庭芝的去世提醒了张巡,人都会死的,不可能乌龟王八万万年。一旦死了,万事成空。文天祥去世了,可以託付张巡。李庭芝去世了,还可以託付张巡。那么张巡要是去世了呢?託付给谁? 一万年太久,只爭朝夕。 別的张巡不自信,但是带宋的主要军事武装力量,现在几乎都在张巡的手里。有刀把子,就有底气把赵是独自放在临安。 让保赵势力都好好地团聚去临安吧,现在张巡是没有空收拾的。但是不代表將来张巡没有空收拾。等燕云恢復,中原底定,就得请这帮人好好尝尝钢刀的滋味了。 是,张巡是出身世家大族,行事上往往没有那么酷烈,也不十分的激进。但是並不代表张巡不杀人,或者少杀人。真要是惹了张巡,杀全家那只是標准套餐。夷三族,也绝对不会什么放不出的招数。 惹得急了,告诉你什么叫瓜蔓抄。一人犯罪而诛灭全族,甚至朋邻乡里,辗转牵连, 如瓜蔓之蔓延。 新旧更易之际,哪一次不是杀得人头滚滚? 与其等著將来他们今天你三个,明天我五个,凑个半年凑二百人,不如让他们囂张起来,一次爆一个大的。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再是谨慎小心,总有防不住的一天,还是全爆出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把赵是彻底砍成个光杆司令,既省事,又省心。 听张巡已经有了计划,在座眾人就没有谁再表示反对了。凡事有利有弊,如果张巡早就做好帮保赵势力大剃头的准备,那还说啥呢? 你要是想十全十美?那就落入了张巡既要,又要,还要的白里咯。 倒是叶李提了一句,把孙虎臣也迁移到建康去。孙虎臣虽然是个惯於依附强者的人, 而现在的最强者就是张巡。但总比死忠要差一截,不对,或许是差好几截。 最好的还是跟隨张巡从常州的户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亲將,派一个去,如此未必谈得上万无一失,却也差之不多了。至少不存在临安守军被人策反,或者倒戈相向的可能。 比如张巡的亲將初九,就很合適。失去了行在这一事实上国都地位的临安,不再需要二万以上的精兵驻守,由初九带著五千人驻扎即可。五千人在旁无其他精兵的临安,足以库库乱杀。犹记得当年姜才引数百骑,还有几千步兵进入临安,从余杭门杀到和寧门,六公里的御道上无一合之敌。 或者姜才也可以的,但姜才现在还没老得提不动刀,仍旧能够为张巡做先锋,斩敌首。不到退回临安,既安养身体,又预作后手的时候。 懂得,没问题。 迁都是个大事,前前后后可能要忙活好几年。像是带明朱棣迁都去北京,他整个统治时期其实绝大部分时期还是在南京执政的,到他儿子朱高炽时代,甚至一度將北京定为行在,而以南京为国都。 算算,彻底把国都从南京迁到北京,忙活了二十年。到朱瞻基时代,才彻底確定,並且之后没有进行更改。 张巡不需要在南京进行大规模的营建,工程上所需的时间可能不会太久,但是扭转天下政治运行的惯性,需要时间。比如全国赋税向建康转运,不可能今天下令,明天就往建康运。得今年建好了某个仓司,然后令湖南或者江西转输建康。前后怕是也得十年八年才能完全转移。 有这个时间,孙虎臣还能在临安干两年,最后迁得差不多了,再用个精细稳妥人去替换他。 留守建康这样的重任交给他,別是一份亲厚啊。孙虎臣肯定不会因此而多疑猜忌,毕竟理论上李淑真和张巡的两个好大儿都捏在他手里,这要是还猜忌,那天底下没好人了。 说明白之后,张巡立刻上船,甚至只来得及同等待张巡迴信的汪良臣打一个照面。一万匹马换按兵不动的交涉,只能够搁置咯。不过放心,如果不是阿难答主动进攻,王安节不会攻打潼关,或者出武关去进攻蓝由的。 汪良臣完全不清楚,明明昨天还从容气度的张巡,怎么突然就要拍马南走了。但想问也根本没有机会给他问,张巡同五百夷丁突骑先走。后面还有五千名步骑各半的忠诚军与侍卫亲军跟上。 咱们是一站都不停,昼夜进发。后面这五千人则是正常按照船运的速度,准备走上十几二十天,再抵达临安。 没办法,注良臣只能询问在后面督视兵马的叶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於张巡直接放下混乱的河北、陕西局势,而轻兵疾驱临安? 李庭芝去世的事隱瞒不住,也没必要隱瞒。他这一去,所有淮兵出身的將领,都自动將忠诚转输到张巡身上。这世上连可以从张巡的魔下拉拢人的存在都没有了,李庭芝剩下那俩儿子不中用啊。 倒是迁都建康的事,叶李没有同汪良臣说。汪良臣听说是南朝名帅李庭芝故去,眼神闪烁,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歷史上刘裕击破后秦,占据长安,已经有了经略整个关中的实力。並且多次击败魏军,在黄河一线形成优势。整个局面大好,无数人都以为刘裕將要统一天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为刘裕镇守后方的宰相刘穆之去世。 於是刘裕急速撤军,留刘义真等人在长安防守。后面的事情就比较俗套了,遭到攻击啊,內江混乱啊,劫掠民財啊,胆怯遁逃啊·— 反正就是功亏一簧,原本应该可以轻取的关中和陇右地区,也算是彻底难以触及了。 南朝宋后边的那些皇帝和王朝,是黄鼠狼生老鼠,一窝不如一窝。 总不能歷史如此相似吧? 留在开封也无益的汪良臣立刻告辞离城,回往京兆府长安,向阿难答通报张巡已经离开中原的重大消息。 同刘裕不同的是,张巡在临安还有二万亲信大军呢,另外还有孙虎臣裁减整编出来的精兵一万,其他各方势力无军队。两浙的兵马都监,一个被赵送掉了,一个就由临安兵马兼任。 地方上的那些守城厢军,或者团结弓手,守卫自家所在的乡土还颇有战斗力。一旦离开本州,甚至是离开本县,战斗力就大打折扣,甚至是直接逃亡。 所以绝大部分北伐军都按照原有的部署,停留在驻地,抽走的只有张巡中军的少部分人马。 为了防止生变,张巡命叶李留在开封,辅佐好大侄张楨。没办法,张巡的两个儿子实在太小,连遥领大军总帅都做不到。五代故事就五代故事吧,好赖张楨是亲侄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张”。 以几乎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东京开封府回返行在临安府的张巡,仅仅只是出现在大街上,就在一瞬之间,直接平息了整个杭州所有的谣言和风传。 人的名,树的影。张巡搁那儿一,就是南朝第一名將。百僚辟易,皇帝都得朝张巡行个礼才好坐下。 市井小民嚼別人的舌头根子,那无所谓。嚼张巡岳父的舌头根子?那真就是嫌自己命长咯。 最先跑来的就是孙虎臣,隔著张巡还有少说百十米,便立刻停马。下了马是一路小跑来给张巡牵绳,先是“抱怨”张巡怎么不提前一两天通知他一声,他好前出三十里去迎接。后又连番恭祝张巡北伐大捷,光復四京。 那小嘴叭叭的,说话別提多利索了。真就没把张巡当外人,是什么都往外面抖。看似说得天马行空,实则面面俱到。 最后说李庭芝的丧礼,他亲自出面帮衬著办理的,保准儿一点差错都没有,要多隆重就有多隆重。作为国家宗帅的李庭芝,生封安陆郡王,孙虎臣已经向赵是提及了,应该要追赠李庭芝为蘄王,或者鄂王。 这都是宋朝已经有人用过的王號,没办法,带宋的王號封號给得滥,张巡当年还嘀咕自己老祖宗张守混了个魏国公,又追封魏王,和老谢家好几个死人撞號。 喔,这个事,应该封襄王,因为是李庭芝恢復的襄阳。这算是追述李庭芝的功业,对他精忠报国的一生做盖棺定论的封號。 两人一路聊,一路分说,很快就抵达安陆王府。已经有人提前来通报了,李家的老小是齐齐出门来候张巡。也包括李淑真和张巡的两个儿子。 到门口张巡就磕头,左右有人上来给张巡在门房换丧服。虽说张巡只是女婿,但一个女婿半个儿,况且李庭芝的几乎所有军事政治资源,都交给张巡来继承。这托举,比亲爹还要亲爹啊。 孙虎臣一把扶住张巡,就往里边哭著走。到李庭芝的灵前更是大哭了一场,以表哀思。 等被引到偏厅,同李淑真和两个孩子坐下之后。张巡才洗脸擦乾净面上的泪痕,就一件事,李庭芝是怎么死的? 如果仅仅是年迈老死,那也就罢了,无可奈何地事。可像是这种年纪的老人,水米不进,从昏迷到死亡,都可能持续一周以上的时间。 前一世的时候,张巡就听说有个同村的老乡,她寿衣都穿上了,还挺了十一天才咽气。最后家属就是用筷子沾点米汤在嘴边湿嘴唇的那种,哪有说还没觉得如何,登时就死了的。 另外李庭芝的遗言原件呢?全都拿来给张巡瞧。去世时在场的眾人,也都请过来,张巡要一一问明。 老死那是自然之数,张巡哭著好好发送了,也就罢了。如果沾点別的什么,那可就別怪张巡的脸黑了。 好好地李庭芝坐镇在临安,张巡一点心都不需要担,现在凭白耽搁我北伐大事。 第699章 699.美諡景武符忠烈 第699章 699.美諡景武符忠烈 张巡所需要询问的眾人还没到齐,外头就是一声高报,带宋当今的皇帝赵是亲自前来安陆王府祭奠。而后则是陆秀夫等人,也赶到了府中。毕竟张巡都到了,谁敢不来呢?况且张巡从河北前线赶回来,那就不可能单单只是过问李庭芝的丧事。 你问赵是怎么也来的这么快?主要原因就一个,天天守著他的孙虎臣飞也似的出宫。 亲將向孙虎臣稟报张巡迴返临安的消息时,也没避著他。 只不过孙虎臣才不管什么纵马过闹市会伤害百姓商贩,疾驰来拜张巡。而赵是则是带著一定程度上的仪仗隨侍,慢悠悠的来到安陆王府的。 至於陆秀夫,好岁是李庭芝的副手,实际管理临安府和中枢的钱粮调度。自然有人向他票报消息,说得快,来得也快, 连其他临安像样的,不像样的,但凡身份地位到了某一步的,这会儿齐齐赶来王府。 既是拜祭李庭芝,也是为了拜见张巡, 眾人瞧见赵是到府,心中各个惊异啊。 时代真是变了,以前是大臣抵达临安,需要提前向皇城报备,等待之后的召见或者朝会。现在是张巡抵达临安,从皇帝到宰相,从勛戚到武臣,一个个都赶来拜见。甚至见不见得到都无所谓,至少先把来拜的姿態做出来。 听说张巡在河南河北,擒著子就杀,杀得黄河的河水都赤了。也许张巡不记得谁来了,但谁没来,可记得清清楚楚。 行唄,既然来了,那张巡暂时不问这些。 都给李庭芝上香,上完了就论一论吧。刚刚路上孙虎臣说已经和赵是提及过,应该给李庭芝追封王爵,另外諡號也需要擬定。 被请到主坐上的赵是没开口,眾人望向陆秀夫。陆秀夫便问张巡属意哪个王號?襄王,不和韩世忠或者岳飞爭王號,就襄王好了。 既然张巡拍板,那还说啥,肯定就是襄王了。为啥不用楚王,因为带宋前面几个用楚王的,都不太行。 比如孟昶,就是“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那个后蜀主孟昶。还有宋太宗的长子赵元佐,也是封的楚王,还被宋太宗给废了。 另外宋太祖的儿子赵德芳也封楚王,二十三岁突然暴毙,对外宣传病死。恩,上个月还和妻妾造人,並且造成功,下个月就“寢疾”了。反正没证据,就这么一回事。 瞧瞧这些楚王像话吗? 为啥襄王没人用呢?因为宋真宗潜邸时封过襄王,按例封存,臣子怎么能够用先帝潜邸时的王號。 但我就用了,你能怎么著?张巡现在不仅要用,而且要大肆宣传。其实这玩意儿的试探早就开始了,老黄头黄震去世时,諡號是什么? 文贞。 在宋仁宗赵禎之后,这个諡號就算是封存了。但是张巡亲自点了文贞,怎么著呢,我就用了。你们要因为这种事,就和我的侍卫亲军夷丁突骑聊聊吗? 连最上得了台面的保王党扶赵势力头子陆秀夫都不反对,其他人有反对的资格吗?连进这个小范围会议现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外边走廊上站著,等著內部闭门会议结束之后,再对外另行通知。 咽了一口唾沫的陆秀夫又问张巡,李庭芝的諡號应该用什么?是“文正”、“文献”、“文忠”,还是“忠献”?因为李庭芝是进士出身,完全有资格諡文。当然諡忠也没有问题,如果张巡认为李庭芝的贡献和文天祥一般无二,那“忠武”也行。 “忠献”其实很不错的,只可惜这个諡號秦檜用了。一下子就把“忠献”的格调地位给拉了下去,感觉好像沾点不好的意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陛下以为如何?”张巡看赵是一言不发,便直言询问其意见。 “卿等自量,一应照准。”赵是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张巡,却不知为何,又躲避似的转开。 恩? “安陆王九掌边戎,十总国政,陛下难道这般无视?”张巡皱了皱眉,盯著赵是。 即便没有和张巡对视,赵是也嚇了一大跳,他只感觉自己五臟六腑,浑身骨骸都被张巡扫视了一遍。那种审视的目光,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震颤。也就是他到底见识过些大场面,甚至能够在张巡清君侧的当日说出愿为一农夫的话,换个別的小皇帝,这会儿怕是都尿裤子了。 一旁的陆秀夫张了张嘴,想要分说些什么。毕竟张巡这个话,实在是有些不客气了, 並非为臣者应当说得。但另一侧的盐铁使瞿霆发立刻按住他,少说多看,別打搅了张巡。 先前金应任盐铁使,后来改制任户部盐铁侍郎。现在发去建康、润州,担任六路发运大使和建康留府长史。那么盐铁侍郎的差事,也顺位交给了瞿霆发。 “不不不.—”走赵是终於反应过来,先行否认。 “好,那请陛下先擬一个。”张巡取来纸笔,递给赵是。 老赵家都是书法家和画家,即便赵是年轻,也习字超过十年。不做皇帝的话,这些赵氏子弟靠手艺也能吃饭。 “唉———”赵是接过笔来,暗暗嘆了一口气,碰上张二个武夫,能怎么办呢? 也就是现场还有个陆秀夫在,若非有陆秀夫在,怕是已经提刀入厅,痛陈利害了吧。 这帮粗鲁武夫,既不知礼法,又不明尊卑,全凭刀把子说话。实在可恨,偏偏满朝文武, 无人可制,实在可嘆。 “如何?”张巡直接站到茶几旁。 “『景武”?”赵是虽然心中慌乱,这一笔字真不错。 布义行刚日景,克定祸乱日武。李庭芝行事果决刚健,不停地宣扬北伐正义,疾呼经年而没有半分懈怠。又在元军数十万南下灭宋之际,挺身而出,奋力抵抗。除此之外,还亲自参与了张巡的清君侧,剪除了谋害信忠武王文天祥的留梦炎奸侯集团,於国家有大功。 “好!”张巡当即拍板。 很简单,张巡要得不单单是一个諡號,要得是低头的態度。就是要赵是亲自为李庭芝上美諡,而且是明確李庭芝参与清君侧合法性的美諡。 现在这个“景武”就很不错,反正是满足张巡本人要求的。况且这本来就是美諡,唐代的李靖就是这个諡號,没问题。 “那便諡景武。”陆秀夫连忙站起来,请张巡落座,免得张巡再站在赵是面前,一高一低,“凌迫”皇帝。 “配享太庙,祀以太牢。”张巡反正要把能给李庭芝爭取到的,都爭取到。 本来嘛,李庭芝为带宋干了一辈子,带宋拿点这种虚荣的东西来褒赏,算便宜带宋了。换个別的王朝,能够到末期还找著这样既忠且能的大臣,那怕是要乐开。 “赐建忠烈坊,再建景武祠。”陆秀夫连忙应声,继续往上加码。 看李庭芝家属的意见,是回湖北老家建立牌坊和祠堂,还是在李庭芝曾经战斗过的扬州、潭州建立,都可以。如果觉得只建一个不行,那就都建。朝廷拨款来建造,就像当年朝廷拨款给张巡家重建祠堂一样。 祠堂上的牌匾还写著“永锡恩庆”呢,寓意是老赵家永远向张家赐福赐恩,让张家和赵氏共存共荣。 呵呵。 “权且先这样吧。”张巡这才点头,表示认可。 李庭芝往上追三代,已经全部追封为王了,他自己本人活著都是郡王,湟论祖先。对於李家先祖的赏赐,早已是赏无可赏。至於李庭芝的儿女,那不需要朝廷来操心,有张巡给他们依靠。 虽然当年张巡为了震镊人心,尤其是贪赃枉法的心,公开处斩了李酉孙。但这是为了严明律法,尤其是保证军费的供应。只要其他两位舅哥,单是拿正常的灰色收入,以及赏赐,然后在地方上兼併点土地,张巡並不会说啥。 不是水至清则无鱼,是张巡知道很多东西他管不住,人性如此。但只要不超越张巡本人的界限,那就暂且不问。 再者有些把柄在主君手里,也是封建时代君臣相处的必要环节。在功大难赏的时候, 如果有个把柄,比如欺男霸女在,那主君剥夺臣子的官爵,就天经地义了。表面上看严厉惩处了臣子,实际上君臣的情分还在,过三五年復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另有一事,臣想向陛下请教。”张巡看著陆秀夫赶忙出去宣布朝廷对李庭芝的封赏,转头望向赵是。 外头的陆秀夫还在说著赏赐黄金一千两,白银三千两,钱二十万贯治丧,並且新建忠烈坊的旨意。里头的张巡,已经用一句话,把屋內的气温降到了零点。 “卿讲来便是。”赵是的声音不颤抖,因为他发现自己抖不起来,整个人仿佛僵住了“臣听闻襄景武臥床当日,同陛下召对过?”这事是陆秀夫的私信里面写的,李庭芝和赵是閒谈之后,便一病不起。 后面三四天,根本就没见外人,也几乎没有说过话。即便说了,也不过是“过河!过河!”或者“驱逐韃虏,恢復中原!”一类的话。 那李庭芝的病情突然恶化,极有可能是和赵是的閒谈有关。至於什么投毒啊,或者行刺之类的,陆秀夫先说没有,孙虎臣也仔细观察过了李庭芝的遗体,確认没有中毒或者外伤跡象。 这年头的毒药都是自然毒剂,磯(屏蔽)霜已经是最毒得了。但这玩意儿吃了人肯定发黑有表状,藏不住。 外伤?那真就是离谱了,在方才短暂的时间內,张巡问过李淑真,给她爹最后擦洗的人明確说过,一点儿外伤都没有的,脚底板都擦过。 “谈及先帝等还葬河南一事。”不知怎么的,赵是就老实回答了。 “嗯哼。”张巡示意赵是继续往下说。 “景武王直言尚未克復燕云,还葬尚早。” “此乃老成之言吶。”一听是这么一个事,张巡赞同李庭芝的想法。 如果还葬到河南巩义,南宋这些帝后都要修建豪华的陵寢。假设一座二百万,那么就要修建六座帝后合葬的陵寢,足足一千二百万。算上迁葬的巨额费用,那数字。 娘的,都够重修黄河大堤,整治黄河沿线的各类河防工事和建筑了。 难不成因为这点事,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李庭芝这人进士出身,非常会说话的,就算不同意赵是想要还葬的心思,也会用比较委婉的话来劝諫。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根本不会给赵是什么话头,来反驳攻击。 除非. 除非是人身攻击。 “是,景武王所言老成,朕未表赞同,王便泣跪於地,口称有罪。”到最后,赵是还是镇定住了,所言全真,只是隱去了一句话。 “恩?”张巡的眼光锐利的似乎要把赵是看穿,但赵是言语平缓,似乎真是没有问题的。 难不成是老丈人觉得自己对不起先帝,自己把自己给急死了?啊这,虽然不是没可能,但未免也太· 张巡很清楚李庭芝对带宋是有感情的,而且很有感情。但是眼瞅著带宋一天天的腐烂糟朽下去,到底还是愤其不爭的。 所以才支持张巡清君侧,事实上统管朝政。因为李庭芝在张巡身上看到了驱逐韃虏, 恢復中华的可能。他便义无反顾的陪上自己一辈子的英名,同张巡站到了一起。 要说他心中对度宗赵,理宗赵的,没有半点的愧疚,大约是胡言。张巡是穿越来的,李庭芝又不是,他是生长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年代的人。对於这一套东西,先天的认可。只不过伴隨著时局的变化,灵活的调整了这一套封建伦理在自己心中的架构。 “景武王已,节帅何苦穷追呢。”这会儿陆秀夫已经进来了,瞧见张巡几乎是审问赵是,连忙上前来劝。 “也罢。”张巡突然伸手,一把住赵是的手腕。 “臣不负陛下,希望陛下也不要负了臣。”张巡的手掌粗厚,一用劲,差点把赵是给擦哭。 第700章 700.外朝內廷正式分 第700章 700.外朝內廷正式分 赵昰被张巡攥住手,根本鬆脱不得。他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但是心中肯定是对张巡有恨意的。即便张巡待他较为尊敬,许多大事都令赵是有参与感。但不妨碍赵是本人是个愧儡皇帝,几乎没有实权。 皇帝没实权,你要说一点都不恨权臣,可能吗? 就算是彻底醉生梦死,只求吃喝玩乐一世的皇帝,夜间无人的时候,恐怕也会在榻上念叻起自己为何不奋起爭权,而丟了列祖列宗的英明神气。 现在张巡如此对赵是言语,赵是登时便觉得张巡是要有什么行动。一般人在採取某些行动之前,都会进行掩饰。具体如何掩饰不能详敘,但言语必然是其中之一。 “节帅擎天保驾有功劳,何谈辜负。”赵是试图抽出手来,但很可惜,纹丝不动。 “功小是功,功大是贼。”张巡盯著赵是,还是觉得赵是在李庭芝去世一事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功大封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果单论对张巡的赏赐,其实赵是手里的牌非常非常多。 因为张巡到现在不过只是少师·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保寧、崇庆两镇节度使,兼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忠诚军都统制。 节度使还能往上加一镇,太傅、太保什么的也能再加一级,王爵还分亲王和郡王呢, 只说什么天子六驾之类的,靠后的很。 假设每年张巡都立功,一直立到以十郡或者二十郡封邦建国,那也能够封赏到张巡四十岁以上。 张巡虽然起步就是留后,但那是因为张巡身上本来就有父亲死后赏赐的官阶,且转武官按例要加级。之后立功受赏,大多是推恩祖先父母等,往上倒,张巡的祖宗们各个是魏王,祖宗的妻子各个是大国夫人。 反倒是张巡本人落后了,以至於王安节、姜才、张世杰,甚至是孙虎臣,都先后提了节度使。王安节甚至和张巡一样,是两镇节度使。因为他先镇压赣南山民、盐徒起义,后出兵滇中大理,恢復贵州。两次大胜,赏的飞快。 “封王非我意” 张巡感觉到自己掌心赵是的扭动,鬆开了手。 “皇帝建极策勛,固有之理,节帅推辞不宜。四京光復,宜封卿为毗陵郡,武进郡亦可。”赵是抽回手来,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吝惜对张巡的爵赏。 不论是毗陵郡王,还是武进郡王,都可以的。一步到位直接封吴王或者魏王还差点意思,如果能够恢復燕云,那封一字王,便是天经地义了。 当然这种东西也看朝代,曾剃头攻克了天京,最后也就落了个一等侯。他弟子李鸿章打破了苏州,就得了一等伯。封爵这种事,还真不是光靠功劳大的。 “王爵小事,今日臣有一奏,须得报知陛下。”张巡摆手,自己已经不是被一个所谓的王就能收买的人了。 “卿儘管说来。”赵是还以为张巡终於要用到自己这个橡皮图章了,挺高兴。 在赵是的心目中,他这张赵字牌,乃是天下正统,举世无双的名分。张巡必须要用他来招徠河北群雄,中原豪杰的。所以他才觉得自已有和张巡討价还价的本钱,觉得张巡在彻底恢復中原之前,需要对他毕恭毕敬,用心保全。 “臣已在建康设置留府,次后府中属吏一概迁往建康。”张巡的话才说完,不论是赵是还是陆秀夫,那脑子里几乎是炸开一般的轰响。 在开封说这个话,张巡府中属吏们的想法是加速。而在临安说这个话,那朝廷的皇帝和大臣,所想到的就是鼎革易代。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真当张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震惊。 毕竟人这一辈子,能够见识到几次改朝换代?除非是生活在清末,或者是生活在五代,而且这个人活得足够长,能够至少活七八十年。否则人一辈子能够见识到一次改朝换代,那就算了不得。 赵是和陆秀夫他们显然一次改朝换代都没见识过,最多最多就是见识过度宗驾崩,以及张巡清君侧。可无论是先帝驾崩,还是清君侧,那皇帝总归还是姓赵的哦。 眼前的张巡,这分明是要甩开姓赵的,出去单干啦。 谁来都震惊,而且因为屁股和位置的不同,他们比张巡府中属吏的震惊更甚。 “不不不—不是这”陆秀夫分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事发突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阻拦张巡在建康设置留府?那根本不可能。他既没有兵权,也没有財权。户部盐铁都是张巡的亲吏瞿霆发在掌握,他只是居中协调安排罢了。钱粮赋税转输到北方的则是金应,陆秀夫既不是会计,也不是出纳,只是看著钱过手的押运员。 说句不客气的,若非张巡一时间找不到合適的人选,需要有人来辅佐李庭芝稳定中枢。陆秀夫可能还是继续干他那个大学士·提举宫观的好差事,在临安做一个“奉朝请”的閒散官。 姐夫是姐夫,政务是政务。 再亲的姐夫,也不能阻挡张巡控制朝政。如果陆秀夫选挑子,那张巡就把担任四川安抚制置大使的杜滸,或者担任浙西安抚使的张颁给提起来。反正张巡不准备完全的控制“朝廷”了,至此之后“外朝”与“內廷”分开。 外朝就由张巡的属吏来管理,內廷就交给赵是自己来玩。倒要看看赵是不受约束,或者说至少在临安城內不受约束的玩,能够玩出多大的水。 水越大越好办,祝赵是成功。 “我意已决,无復多言。”张巡直接抬手,示意陆秀夫不要和自己抬槓,没必要。 这天下虽然表面上姓赵,但是南方各路各郡,几乎都是张巡恢復和平定的,早就不知有赵了。张巡的话,比赵是的话在地方上要好使的多,至於北方各郡,那更是和赵是没有半毛钱关係,全都是张巡的地盘。 人人呼得都是节帅,哪来的陛下?陛下是谁?身高几许,年岁几何?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兹事体大,不需朝议?”有陆秀夫这一拦,赵是也连忙张口。 “群臣向心北伐,志在中原,留府建康,便是为了恢復。”张巡这话其实就一个意思,半个朝廷已经被张巡擼去北伐幕府了,现在临安这几个官,还能开得起大朝会吗? 我说组织上已经决定了,那就是多数朝臣已经同意在建康设置留府。现在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来徵求你们意见的。 “荒唐,荒唐啊。”赵是到底没憋住。 “恩?”张巡一凝眉,直接望向赵是。 眼神如电,自刺赵是的心肺。登时令还在嘀咕的赵是无语,喉头髮紧,根本说不出话来了。陆秀夫连忙上前,表示少师开府治事,迁移留府去建康,全凭张巡的心意。 不能再爭了,要是再爭下去,怕是赵是就要说出点什么不中听的话。这先帝还有个儿子赵呢,张巡能换一个皇帝,就能换第二个皇帝。尤其是现在张巡恢復四京,已经事实上掌握了天下大义,换个皇帝不算啥。 有陆秀夫这一插手,赵是被连忙扶了出去。张巡还需要再关照一下李庭芝的葬礼,便不去追,有些事可以让他稍微发酵发酵。 保不齐建康设置留府的消息一放出去,临安就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跳出来呢。 现在张巡是只有五百名侍卫亲军夷丁突骑,但是过不了几天就有五千步骑回返临安。 另外孙虎臣的一万眾也完全可以依靠,临安乱不起来。 外头李庭芝的神主立刻就换成了襄景武王,也不很费事,在牌位上重新覆上一张纸而已。倒是外头来给李庭芝送輓联挽幛的,都得立刻回去改,不能再称呼安陆王了,现在得称呼为襄王。 王號刚刚陆秀夫传出来的时候,人群就有小小的骚动,因为这是宋真宗潜邸时的王號。现在居然掏出来给李庭芝使用,这其实说明赵是在张巡面前连半分的情面都没有。张巡尊重赵是,那是张巡的礼数。张巡要是不尊重,根本没人管得了。 等瞧见陆秀夫急匆匆的叫杨嗣昌把他表兄弟赵是送回宫,一个屁都不敢放的模样,来祭拜李庭芝的眾人那是心思各异啊。 片刻之后张巡出面,眾人连忙行礼。张巡一眼扫过去,该来的基本都来了,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不来。 说明咱们张二的名字在临安还是好使的,临安的男女老少还是清楚张二的刀把子握的紧。平时不用是因为张巡要脸,可並没有说过永远都不用。 摆摆手让他们自去,张巡也没空一一敷衍,遗老遗少,將来留点残囊冷炙,给他们一碗饭吃,便能收拾妥当。 转身进了大厅,復又给李庭芝上了香,张巡这才坐下,歇息片刻。顺道叫人去把跟著回返临安的五百夷丁突骑给安置好,莫要出现什么紕漏。 而外头这会儿已经传来张巡要迁移留府的重磅消息,表面上好像只有僧道唱念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啜泣。事实上交头接耳,各种议论正在前来祭拜的人群中不断发生。 入夜前,半个临安城都知道了。 把赵是送回宫的陆秀夫又来问张巡,是不是准备把整个“外朝”都迁移走?没错的, 就是整个外朝都算作张巡的属吏,一概迁移。 陆秀夫又问那他算什么?张巡不和自己这位好姐夫爭什么,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干大学士·提举宫观,搁临安奉赵是的朝请,在这里好好地守护他的赵是。 另一个是跟著迁移到建康去,担任参知政事。反正不勉强,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总归有一张他的位置,不至於饿死他。 闻言陆秀夫连忙表示,留在临安的话,是否能够由他担任临安府尹。兵权什么的他连问都不问的,因为他很清楚张巡根本不可能撒手。 但是爭取一个临安的现管还是有机会的,反正监视赵是的肯定是內廷的侍卫和宫人。 宫人被孙虎臣清洗过好几次了,全都是孙虎臣的眼线,根本就不亲近赵是。至於侍卫,那更別提了,赵是怕是连和侍卫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是以陆秀夫只能爭取担任临安府尹,至少在大环境上,让赵是过得不至於煎熬痛苦。 想要更多?不太可能。 望了望急切的陆秀夫,张巡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当年就想过,要是哪天易代,就给赵皇帝封一郡,作为汤沐邑,而文天祥、陆秀夫就去担任所谓的宋国相。 得了,既然陆秀夫提前要开始担任宋国相,那就给他担任著吧。反正临安的那些皇帝私產、皇庄皇店,已经被张巡全部没收充军。即便陆秀夫担任临安府尹,手里也不到多少钱。 “何时公开此议?”陆秀夫沾点颓然,坐在张巡的对面。 “难道现在就不算公开了?”张巡指了指外面,外头都传开了。 “瞎———”確实传开了,议论纷纷呢。 “大內兄,尽力而为便好,不必苛求,况且也苛求不得。”张巡站起身来,拍拍陆秀夫的肩膀。 到了今天这一步,很多事已经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扭转得了。张巡当年在常州,好岁还有一万数千兵马支持呢。陆秀夫现在在临安,既无尺寸之土,又无效力之兵。別说反抗了,不被人坑死就算猪队友给力咯。 “怎么就,怎么就,怎么—”一下子加速到迁移外朝走人,陆秀夫確实接受不了。 或许他脑子里还想著张巡就这么一直权臣下去的“美好局面”,反正南宋权臣把持朝政的日子,比皇帝实际掌握朝政的日子还多,大伙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政治运行次序。 “没什么好稀奇的,大內兄总要认清现实。”张巡也不是突发奇想这么干的。 “我是个蠢人,有时候真是看不清了。”陆秀夫失意颓然,摇摇晃晃的告辞离开。 第701章 701.人马走迁临安空 第701章 701.人马走迁临安空 及至侍卫亲军五千步骑抵达临安,张巡当即公开下令,原本留守在临安少师府的一应官更並家属,全部迁往建康。 包含已经跟看张巡北伐的那部分官更的家属,由府中留守官更组织车船,全部转去建康。建康那边有房有屋,尽可以安置人口。 再者也不是迁移去什么人跡罕至的荒芜之地,要说去开封,那还算艰苦。去建康,不过就是换个城市生活罢了。又不是一个两个人迁移,是成百上千家一道迁移。到了建康也不至於举目无亲,或者手足无措。 另外张巡还给安置费,不仅公家来组织转运,大人小孩都发一笔钱。京官到底不实际掌握税基,原先主持財政的陆秀夫是恨不得一个子儿成两半的主,之后主持財政的金应和瞿霆发也都是精擅理財的人物。 所以很多京官吃的就是死工资,当然带宋的厚禄和赏赐,张巡也一分没少过。反正一多半的官吏都被陆秀夫给裁了,现在的官俸赏赐开支连原来的一半都不到。 对於穷京官,钱还是要给足的。房子他们可以租住建康的官房,但是摆设家什都得重新购置,没钱处处难行。 瞧见真有人开始搬家走人,临安的议论就炸开啦, 即便是小民百姓,也知道这就意味著迁都。人人心中都縈绕著一股这真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大事,但到底如何影响他们,绝大多数人却不清楚。他们也不必清楚,这事同他们几无干係。便是有,也不过是以后他们不再叫京爷而已。 而且有一桩事,是被迁移留府所掩盖的,张巡喝令將两浙路的治所,从杭州迁移到苏州。 甚至连临安府的这个“府”的级別,之后也要被张巡削除。前头已经说过了,带宋一个地方五六七八个名字,这实在是不妥。以后除了京城和陪都外,其他所有地方的“府”都革除。杭州就是杭州,同河南开封府一样,削回汴州。 浙西路和浙东路的治所最近十几年反覆变化,比如建康就是失而復得,又比如谢太后准备跑路时,叫赵与去明州庆元府抚理浙东。至於跟著文天祥到处转移的浙西首府,一度甚至迁移到了无锡县。 现在迁移治所,本就不算稀奇。再者还被张巡迁移留府的大事掩盖,別说引起舆论了,连聊得人都没几个。 唯有陆秀夫得知自已连应该兼任的浙西安抚使都没了,才清楚张巡是真的准备把杭州彻底恢復成两浙吴语区范围內一座普通城镇。 不过知道了又能咋样,啥也改变不了。 李庭芝的丧礼照旧大办,停灵七七十九天之后在预备迁回老家安葬。听李淑真说,她的两个哥哥有心把李庭芝送到扬州安葬,大约是想彻底的融入到淮南军政集团之中。这个想法也很好,淮兵淮將很大程度上就是李庭芝组建笼络起来的,在宋末发挥了巨大作用。 眼下被张巡接盘,重新改组成为了“淮南新官”集团。作为事实上的开山大佬,落葬去扬州自然合適。 两个舅哥,因为李酉孙的事,其实对张巡是恐惧害怕的,至於你说仇恨?应该没有。 毕竟两位舅哥一个是靠荫官在湖南做了一任知州,赚了几十万灰色收入回来的富哥。 另一个是靠张巡暗中保送,才考中了进士的书生。 对於他们本人和张巡之间有如云泥之別一般巨大的差距,別说恨意了,根本不敢恨。 毕竟张巡挥泪起人来,那是真砍啊。 反正他们两个是不成器了,张巡只能培养他们的儿子。瞧瞧有没有可塑之才,李庭芝对张巡帮助甚大,还是李淑真的娘家,即便不发达,总也不能眼瞅著败落下去。 就像马大哥哥的儿子马绍,现在就养在张巡身边。另外张三的弟弟张嘉,原本说是要尚公主的,现在也在张巡的赞助下考上了进士。如今在福建任县令,总要在州郡干上十年,才能提拔来中枢。 亲爱是一回事,但是任用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张巡再三整顿吏治,每一个县令都是亲自面试才选用的。绝不可能充许自己的亲近之人,来败坏好容易有点澄清气象的更治。 他们愿意去扬州扎根,那就由他们去。反正两兄弟也在“淮南新官”体系內,迁到哪儿都是张巡的舅哥。 “节帅。”孙虎臣帮著把李庭芝给抬出城,顺著运河往扬州去,这会儿赶紧来拜张巡。 因为他也收到了命令,令他整队迁移去建康,最后就不需要他再守著皇帝赵是了。虽然他站队挺快的,但有些事还得问明白,不问明白心里边懦喘不安啊。 没什么事,张巡只说了一句,以后家中大娘子和两个小儿,都得交给老兄你来照看啦。 果然,一句话就让孙虎臣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这可是托妻献子一般的交情啊,除了亲信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託付的。 直接迁走孙虎臣一万人,本意就是让临安的保赵势力失去监管约束,好快快乐乐的跳起来唄。 张巡原本安置在临安的人马调走一万五,前推到建康、常州和扬州。留下五千人,交给谁呢?交给从四川內调的张孝忠。 张孝忠打仗的本事属於及格,一度被杨文安带著跑。但是经营管理、交际人脉的本事一流。北伐没把他带上,因为张巡已经把他安置在重庆,既是接张环的班,也是为了发展重庆这座长江上的水运重镇。 几年干下来,四川同荆湖的水运交通恢復的极好,商贸復又通达了起来。据说他还沿途炸穿了好几处险滩暗礁,为往来上下江的商旅所称颂。 目下调回临安,替张巡守一守这个保赵势力大本营。想必能够发挥出他擅长交际,还能知悉人心的本事。 正好,升授节度使,担任所谓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以后出门了,那也是堂堂的太尉了。 令的话,张巡从开封出发的时候,已经下发到四川了。不过张孝忠走得慢,还需要一些时间。 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来,人口百万的临安,在短短的一个半月之间,街道似乎就有了寥落的感觉。便是一般的百姓都能感觉到,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突然就宽泛了起来。 单单是迁移走的官军,就有二万五千,加上家属,约有十万。幸而这几年两浙一直在进行大规模的人口转移,早就锻链出来了,移动的非常顺畅。 扶著李庭芝棺离开的,则超过四千人。参考清代《杜凤治日记》,他做南海知县, 几乎每一次迁转任官,都要带上自己一大家子,老婆孩子,亲眷故交,甚至连女儿女婿都投奔他,跟著他在任內生活。 杜凤治转迁,有超过三百人要跟看他一道转移。这还是许多僕役挑夫啥的,可以到任所再重新僱佣的情况。 李庭芝乃是异姓王,国家的宰辅大臣,基本上大半个宗族都依附他生活。加上各种故旧子弟,亲將元从,四千人甚至已经是他把大部分家將都作为陪嫁,隨著李淑真转移到张巡磨下的结果。 若是他还执掌边戎,总统国政,动一下可能是上万人追隨的那种。 总而言之,就这么一个半月,临安便迁走了几乎二十万眾。也就是因为大多数人並非军队,不方便管理。要是屯田军迁移,这一个半月怕是能迁走三十多万人。 五分之一的人,在短时间內被迁走,临安能不空嘛。 顺带著各种奢侈品行业,服务性行业,乃至於收泄水养猪和收粪做肥的行当,都一下子萧条了下来。 不过这个搬家的项目,应该还要持续很久很久。因为不单单是人要搬,临安南宋中枢的簿记文档都得往建康转移的。这些档案搬起来,怕是要比带走十万人还难一些。毕竟人有意识,哪个部门的,叫一声在建康就能集结。 而文书存档,就只能靠妥善打包,仔细记录分类,双方全程无缝交接,才能够不出差错的转移。 火急火燎的转移,有个例子就是后世故宫的文物南迁。迁到南京之后,还有二千箱文物没来得及带走避入西南,最后就这么留在了南京,一直到二十一世纪。 准备全盘继承带宋这方税方税方方税体系的张巡,很清楚这些临安中枢保存的文书的重要性。有案可查,那可太必要了。 往后的带明为什么一直都按五千万口来抽丁徵税?理由有很多,但有一条绝对是跑不了了。在南京玄武湖上,有朱元璋时期制定成册的《鱼鳞图册》。而且用纸极好,保存明白清楚。有这么一份档案在,可不就是最少得五千万口嘛。 之后张巡要清丈田亩,点算户口,还得靠带宋的这份档案呢。 搬人和搬档案,那是一样重要的。人是张巡拉出来的队伍,本不属於带宋。档案却是带宋这一百多年积存下来的,张巡也算是先吃了带元的遗產,又分了带宋的遗產,堪称左拥右抱,两个帝国伺候俺一个咯。 “何时北返?”改任临安府尹的陆秀夫,看著已经被搬空,连李淑真和两个孩子都已经离去的少师府,心中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就在这一月间。”张巡所忌惮的,唯有海都南下。 兼併了大都残兵的海都,人马何止十万,而且还是十万全骑或者骑马步兵。跟他打起来,须得十二分的小心。自然的,张巡得赶在秋天之前,回返开封或者济南,做好“防秋”的准备。 开封那边还没传来阿难答和阿术开战的消息,那说明张巡强行调解他们的矛盾,至少还是奏效的。短时间內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双方,没有继续消耗残元的力量。 “走吧,反正也都走了。”陆秀夫说话怎么感觉有点不客气来著。 上次与张巡和陆秀夫谈及“迁都”的事,陆秀夫就说自己已经是蠢人了。他这是真“蠢”,还是完全不装了,有啥说啥? 到今年为止,陆秀夫也不过才五十岁啊。在政治这一行里,五十岁那算是青春正盛, 或者刚度过毛躁的年纪,开始圆融饱满啊。 总不能说陆秀夫已经老年痴呆了吧?那也太离谱了,这叫啥啊。 “您不是还留在临安呢嘛。”张巡反问陆秀夫,这难道不是赵是想看到的吗? “我一介老朽,苟延残喘,济得甚事。” “您老朽,陛下可青春。”张巡朝皇宫大內的方向望了一眼。 “对,说起这个事,陛下要选皇后,你意如何?”陆秀夫突然提起了这么一件事。 朝廷当年一开始忙活的是赵的大婚,赵当时虽然不是三兄弟中最长的。但他当了皇帝,就是皇兄,即便赵是见了他,也得自称臣弟。 所以赵湿的大婚没成,赵是和赵为就不能先娶正妻。之后没多久张巡起兵清君侧,扶立赵是,这两年诸事纷繁,赵是大婚的事就耽搁了。 论理確实应该要给他找个皇后,找谁呢? 陆秀夫问这个话,就是在问张巡,要不要把张氏女塞给赵是做皇后,效仿曹操。如果张巡不塞,那他就给赵是张罗別人家的女儿了。 “直接选杨氏女。”张巡这会儿算看热闹不嫌事大,让陆秀夫直接从赵是生母杨淑妃的本家找人。 “杨氏女?”陆秀夫显然没有想到张巡的答覆竟然是这个。 “那不然呢?” “这——却也合適——”確实啊,这个选择有问题吗?肯定没有什么问题的啊。 或许赵是自已还挺高兴,不用娶老张家硬塞给他的老婆了呢。杨氏还號称祖上是隋文帝杨坚,名门之后。 “拨给一百万,令陛下大婚。”多给赵是在外面找两个跑腿的。 我倒要看看,杨亮节这位国舅,有几千万的財富,是自己拿来吃喝赌,还是贡献出来为赵是的復兴大业添砖加瓦。 “可矣。”陆秀夫显然没想到张巡所思虑的这一节,只是准备回去復命。 第702章 702.议到最后仍拣择 第702章 702.议到最后仍拣择 被陆秀夫请来的杨亮节·杨嗣昌父子,以及杨镇·杨节父子,骤然听闻张巡要为赴是聘娶杨氏女,脸上的惊讶是止不住地。 还没等其他人如何,杨镇居然朝著陆秀夫当面跪了下来,祈求陆秀夫不要把这件事再推动下去,为赵是聘请一般的民家女子即可。 理由也非常充分的,因为赵是的母亲是杨淑妃,如果他再娶杨氏女,那么生不生的出来,能不能养得活就得看天意啦, 带宋拢共就剩这几株苗,您陆相公是大忠臣,总不能巴望著陛下绝嗣吧, 恩?原本还震惊於駙马杨镇对自己磕头的陆秀夫,那站起来扶人的手就僵在了原地。 杨镇说的话確实不错啊,让赵是娶自已亲舅舅的女儿,还真架不住生出点问题来。 不过至於下跪吗? 陆秀夫被这个问题一打搅,確实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也就没在意杨镇下跪不下跪了。还是杨节把自己的爹扶起来,復又坐下。 另一侧的杨嗣昌对著自己的爹使劲眨眼睛,为啥推辞啊,让我们老杨家再出一次皇后不好吗? 寧宗恭圣仁烈杨皇后算一个,现在也已经被尊为太后的杨淑妃又是一个,要是再给当今赵是配一个皇后,老杨家三代后族,世间显赫了啊。 杨亮节虽然没有想明白这个提议坏在哪里,但是自己的族叔父杨镇这般急切的推辞, 显然不单单是因为赵是之母出身杨氏。 所以杨亮节只是暗示杨嗣昌,不要急,继续看杨镇和陆秀夫的“表演”。事情突然发生,他来之前也没有任何准备,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被儿子扶著坐下来的杨镇,猛打感情牌,他的妻子周汉国端孝公主乃是理宗之女,年仅二十三岁就先於理宗去世。二人之间甚至都没有留下子嗣,他杨镇心中的悲伤之情吶, 思念之情啊,根本抑制不住。 垂泪,泪满襟啊。 哦哟,一时之间令杨亮节甚至瞧不明白自己这个叔叔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不过见杨镇哭成这样,陆秀夫心想也確实不太能谈事情了。直言赵是的婚事还有时间来採择,也不急於今日就要確定,嗣后他再来问询。 把陆秀夫给送走,杨镇立马就不哭了。接过杨节递来的手帕,擦乾净眼泪之后,反问杨亮节怎么看? 怎么看?杨亮节看了这好一会儿,终於想明白了一些。老杨家虽然已经是铁打的“帝党”了,但是张巡本人对於赵是其实是以礼相待的。某种意义上就和高欢对元善见一样, 双方属於是合作愉快的那种程度。 如果仅仅是如此,张巡做一个把持朝纲二三十年的权臣,那么老杨家再怎么混,也不至於差。完全可以作为支持张巡和赵是这一对搭配的支持者,既把女儿嫁给赵是,又参与到政权的运营中去。 甚至就算最后翻脸了,以张巡的身份地位,大概也就是杀个主犯,至多把主犯全家男丁杀乾净。不可能把整个宗族都牵扯进去,一杀几千上万人的。 偏偏这一次不同了,杨镇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巡连留府都迁移去了建康。摆明了已经不想和临安这一大批人玩,准备另起炉灶。 原本的游戏规则正在被推翻,只是张巡还是在檯面上玩,没有说直接餵赵是吃块甜饼,然后赵是就驾崩。真要是走到掀桌子,直接动兵说话的份上,张巡恐怕就不是只杀主谋一家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老杨家得被连根拔起! 这时候就別想著什么再出一个皇后啦,切割是切割不了的,但是儘量离得远一点,免的血溅自己一脚面不好吗? 谈不上明哲保身,老杨家现在这个位置就保不了身。真要是赵是有点事,张巡的大刀肯定砍过来。只能想办法说把香火往下传,那些远枝疏宗,不至於被张巡夷三族给夷进去。 以后咱们这些人还有点香火吃,而不是被砍碎了丟进钱塘江,在歷史书上留下一句江水为之赤,或者渔夫捕鱼,剖开鱼腹里边有手指之类的记载。 “嘶·——.” 杨亮节、杨嗣昌和杨节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杨镇说的好嚇人,这都已经是篤定张巡要“篡位”了啊。 那不然呢? “陛下绍继大宝,天下正统,难道我等就坐视!”杨嗣昌不能够接受,他和赵是是表兄弟,格外的亲厚。 虽然知道国家的大权被张巡把持,但南宋权臣把持朝纲的日子多了去了,这都算是某种已经行之有效的终止运行程序咯。所以杨嗣昌一开始並不觉得如何,反正赵是比张巡年轻的多,熬唄,早晚把张巡给熬死。 搁南宋当权臣,那也是个风险活啊。 “这大江上下几十万兵土,哪一个还听官家的?”杨镇直指这个问题的核心。 以前那些权臣,包括实际上以武功立业的贾似道,哪一个人直接掌握大军的?贾似道也是通过吕文德、李庭芝、孙虎臣、韩震这些人来间接掌握军队的。看著好像有几十万大车为奥援,实际上大军未必专属於他一人。 张巡呢?现在带宋的军队,伴隨著张巡不断对外征战,对內镇压农民起义,除了荆湖鄂州镇的兵马还不算,其他所有人马,包括殿前司兵马,都已经被张巡直接掌控了。 原本朝廷还有不少忠心的大將和兵马,在前任皇帝赵的微操之下,那是接二连三的磨剥削於无形。麻士龙忠君爱国,文天祥一死直接中风半瘫。马勇於王事,被赵逼看去冲陈吊眼的百方起义军,阵歿。 现在忠於带宋的文臣大帅,文天祥,李庭芝先后去世,朝廷连一个能够压制张巡的人都没有了。尤其是张巡恢復四京之后,已经具备了“篡位”的天下大义。 不对,不叫篡位,天下大义已经转移到了张巡的手里,他这都算是万眾归一,民心所向。 “那那那那———”杨嗣昌一下子被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算是想要搞事,没有兵马势力搞什么?最次最次,你也得有几百名死士吧。不走公开起兵火併的路,派几百人伏杀谋刺张巡,这几百死士哪来呢。 “想想办法,怎么送两个人去建康吧。”杨镇还是看的明白的,这个时候不能叫两头下注,得开始为自己家找退路了。 “不去!便是教我死了也不去。”杨嗣昌犹自不肯。 杨镇也不看杨嗣昌,偏头看杨亮节,作为现在老杨家在朝中最煊赫的两支,他们两个点头就等於老杨家点头了。 沉吟片刻的杨亮节以眼神示意,表示可以想办法塞两个人去建康。只是现在张巡明摆著已经把老杨家划拉进“保赵势力”或者“帝党”一系,想投靠张巡晚了。 《雍正王朝》里面其实有一段算表现的很好的,佟国维公开去站老八,让隆科多去站老四。而且佟国维认为这样做是不够的,不足以让隆科多成为老四一派的核心人物。 於是让隆科多主动出卖自己,吟著“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装著一肚子的明日退出了权力场。 现在嘛,杨镇认为可能就需要这样办了。不然恐怕很难把自己家的子弟,塞进建康留府。 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子,杨镇没有说出来。他清楚的发现,张巡对陆秀夫是有感情的。即便陆秀夫是铁打的“保赵势力”头子,却还是对陆秀夫十分优容。正常来说,把陆秀夫一脚端回润州老家养老,就很不错了。 结果呢?不仅没有端走,还任命陆秀夫为宋朝行在临安府的府尹。这个位置,不论哪一朝哪一代,都是统治层的核心岗位。往前二千年如此,往后一千年夜也如此。甚至在带宋,开封府尹还是皇太子继承人的標配之一呢。 须知陆秀夫有女儿,而且又到了婚嫁年龄的女儿。 老张家自己的女儿,张巡都紧了,近支的各个有去处。唯有陆秀夫的女儿,还是陆秀夫自己做主在嫁。 刚刚表演的那样哀慟妻子,杨镇就已经开始了布局,他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迎娶陆秀夫的女儿。 那么將来就算改朝换代,自己的小儿子还有机会荫庇於陆秀夫的大树之下,苟活一命。且不是真的去做农夫苦役,而是退回家乡为富家翁的苟活。 等张巡一伸腿,改朝换代的余波过去,自己这一支就算是保全了。 “推辞了?”张巡这边没什么行李要打包的,看著局面差不多,就准备回返北方。 幸亏张巡恢復四京的巨大声望,以及原本就有的积威,人员迁移算是前所未有的顺利。“淮南新官”团体本来就是张巡的命运共同体,一声令下,走的飞快。剩下一般的朝廷官吏,不想乾的就辞职走人,想乾的一起搬,仅此而已。 李庭芝也发送了,留府的迁移也有条不紊,军队能拉走的都拉走了,前儿张孝忠也终於从重庆赶了回来。 那还不走? 只要张巡人在临安,就算有妖风也绝对刮不起来。威名太盛,谁敢在张巡的眼前触摸啊,不怕死啦? “是,我一想官家同杨氏女確实太亲。”陆秀夫没想那么深,最近衝撞他脑子的讯息太多了,他又上了年纪。 “呵呵,这倒是个理由。”要是搁后世,这种婚姻是绝对不可能领得到结婚证的。 娶自己亲舅舅的女儿,那不就是铁打的**,三代以內的血亲啊。別说领证了,怕是父母知道了就能把整个家都闹翻天。 如今这会儿,属於两可之间吧, 之所以陆秀夫会被说服,主要的原因还是杨镇说的,这样子结婚了怕是生不出孩子, 或者生下来就死。 这太触及陆秀夫的“点”了,他爱这个带宋啊,他怕带宋完了。要是赵是一个子嗣都生不出,带宋不就自然消亡了嘛。所以为了保证赵是的血统能够传下去,还是不要找他的表妹表姐为宜。 实在不行,我的女儿也可以!”陆秀夫突然郑重的对张巡说道。 “什么?”张巡一住,你至於嘛,清华进士之家,书香礼教门第,好好地把女儿嫁给皇帝干嘛。 嫁给了皇帝,就是外戚,外戚虽然不像在北宋那会儿被人看不起了,但终究是外戚。 和陆家的门风完全不搭,甚至可以说是“败坏”陆家的门风。 “不可不可不可。”虽然没有拍案而起,但是张巡对此议明確表达了反对。 实在不行就去挑那些已经没落的外戚之家的女儿,何苦来哉要选陆秀夫的女儿,去那註定要完蛋的宫中,做不被赵是宠爱的皇后。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说如何?”也就是陆秀夫这会儿敢这么和张巡说话了。 “抹择吧,让陛下自己挑。”张巡摆摆手,权当这又是一个给赵是拉拢人的机会。 有他和他妈杨淑妃一起挑,挑中谁就是谁。百分之百在这个时候,还有不少愿意飞蛾扑火,去给赵是送皇后的人家。 给赵是一次预演的机会,让他锻链锻链。方便他之后能够一次性聚拢起个几千人, 把“保赵势力”都拉拢上,免得张巡需要磨第二次刀。 “瞎”陆秀夫心想拣择也行,也符合礼法规矩。 只是啊,只是他陆秀夫不自觉的就长嘆了一口气,总特么感觉这带宋是王小二过年, 一年不如一年了。 以前说江河日下,那还只以为是个成语,现在陆秀夫亲身经歷整个带宋的江河日下, 突然就感受到了这个成语的沉重。 “好了好了,此间事您妥为处置吧,我这几日便要北上。”张巡也不废话,带宋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死了。 现在的带宋,不过是因为有张巡用刀枪枝成个架子,不让他倒下来而已。虽然外头看著,还有个样子,实则连最后的血肉都被挖走吸乾。 哪天吹起一阵风,都不需要是大风,就能把这最后的皮囊给他吹飞咯。 第703章 703.各显神通欲保全 第703章 703.各显神通欲保全 打发走陆秀夫,张巡又把张孝忠给找来。人都搬走了,只能从外面传外卖来招待张孝忠,好在张孝忠是自己人,不在乎这些小节。 有些话要和张孝忠瞩咐清楚,孙虎臣清洗了好几遍的大內宫人和太监,他得继续抓起来。张巡可不希望发生元善见挖地道,一直挖到了城墙下边,才被守城士兵听到,再匯报给高澄的事。地道都挖了这么长,居然没有一个宫人上报,像话嘛? 也难怪高澄进宫之后不仅气的大骂,还喝令把元善见周围的数十人全部推出去斩首。 张巡是要让赵是活跃起来,以他为诱饵,將“保赵势力”一网打尽。他们密谋可以,但张巡得知道他们的密谋。 大內的宫人,侍卫,不可小,须得上心。每天和赵是有交流的人,都要详细记录。能够把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是最好的,不行的话也不怪罪。 碰到有和赵是交流频繁的,那就再派人去盯梢。瞧瞧这人的动向如何,什么底细。是公卿大臣要查,是道士和尚也要查,甚至连医巫卜卦的,都要查。 不要因为某些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或者是成名已久、与人为善的方外之人就不去查。防微杜渐,总是要理。 “节帅克復汴京,击破韃虏,奄有河洛,早该受禪,何苦同那黄口小儿周旋?”张孝忠是个很精明的人,但这会儿却毫不掩饰的说道。 “,有些话还不当说。”很好,张巡的反应是张孝忠乐见的,没有否认,只是让自己不要多嘴多舌。 在张巡面前说这些算什么多嘴,这叫“劝进”。张孝忠在四川重庆好几年了,不常在张巡身边。现在张巡把他调来守临安,而不是去北方前线,他多少也担心自己劝进劝得迟了。 不如现在就劝一劝,既可以確认自己在张巡处的亲厚地位,又可以向张巡表忠心。 “若非节帅,他赵家气数早尽。”张巡是面带微笑拒绝,张孝忠难道还能不懂吗? “好了好了,来饮此杯。”张巡摆手,示意张孝忠別说了。 这小子,以前是买官卖官,现在还准备货易帝王吶。喷,想想也差不多,不都是投资权力嘛。 只不过以前是因为权力附带的经济利益,现在则是纯粹的投资权力。 投中了张巡,將来就是开国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轮不上,那至少也混一个世袭罔替的爵衔,好教子孙与国同休。 “节帅海量。”一边说著,张孝忠一边满饮盏中果酒。 “还有一事,我那內兄抚理临安,他若有事央求,不过分的你都隨他。唯有调兵不可。”这话张巡也得嘱咐好了。 让陆秀夫来害张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让陆秀夫去帮一把赵是,却大有可能。 前一世张巡和家里小孩看动画片,主角是一群羊好像。有个狼要抓他们总失败,后来碰上了个叫包大人的大象,让他帮忙抓羊,那大象表示自已绝对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於是狼就叫他在草原上挖陷阱,掩盖好,再把羊叫来开会。好傢伙,一网打尽啊。 那个大象啥犯法的事都没做,但是就是帮狼把一群羊给逮住了。陆秀夫会不会为虎作悵?大概率是不会,但人不能去赌概率。 “省得。”这事张孝忠只是点头应下。 不怕张巡有命令,就怕张巡的命令模糊。贾充让成济去杀曹髦的时候,成济就非常明確的问该怎么办?贾充却反问他司马公养你何用?於是成济就成了替死鬼。 算是古今皆传的教训了,有些事情一定要问明白。如果能够落到纸上,白纸黑字,就更好了。 当然张孝忠和张巡不至於这样,况且也没有要他干什么臂越的事。 如此一番瞩咐,张巡在临安的大小事宜基本算是处置完毕了。最后就剩下一件事,打包临安原本隶属於国家军器所、军器监、匠作院、弓箭院等一系列军事和手工业工匠,把他们隨军全部带走。 十多年前,张巡就眼馋过这几千上万名隶属於宋朝廷的大工。当时还嘀咕,要是哪个穿越者穿越到宋末,但凡手里有个几千人,还想要另立基业,而不是降元的话。最好趁著伯顏在城外,城內一片瓦解,元军未进城,而宋军失能的时候,去把这几千上万名大工给打劫出来。 如何不算带宋的遗產呢?这些遗產和带宋中枢的档案一样宝贵。 海都和乃顏进入大都城,除了捕杀真金及其子嗣外,就是到处搜寻忽必烈从全国网罗来的工匠技术人员。 最后海都分了一半去草原,剩下的一小半乃顏和东道诸王们分。一个个都乐开了,觉得此行不虚。 现在带宋朝廷的大工,没人能和张巡分,一股脑儿全被张巡包圆。部分军匠跟著张巡北上开封,在开封设置军器所,直接供应北方的战事所需。剩下的要么安置在常州,要么安置在建康,反正一个都不给老赵家留。 因为是要隨军带回北方的,所以这部分人最后离开。这会儿已经全部登记点名完毕,发给安家费和绢、盐的赏赐。张巡確认给这些人的赏赐基本都到位,心下安泰,便命隨同自己回返杭州的侍卫亲军步骑,护送这些军匠北上。 原本还以为临安会有什么乱子,带著大军南下。最后居然连“迁都”都没有爆发什么大祸,只是舆论吵了儿天而已。 挺好,省得张巡磨刀。 拨马回返,赵是还是很懂事的,亲自出宫到余杭门外送张巡。预祝张巡能够恢復燕云,復我汉家旧土。越是这种时候,张巡越要表现的和善,同赵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还饮下了赵是所赠的饿別酒。 保不齐真是一別无有再会之日咯,或许下一次见面,就是我提著刀再进临安,而祥曦殿或者勤政殿失火,陛下不幸遇难咯。 瞧瞧张孝忠的模样,张巡就確信,到时候只需要稍稍的暗示一下,很多事情就会有人愿意做的。当然赵是要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张巡还是省下先拥立赵为,再由赵为禪让的麻烦。 真的,张巡不滥杀的,要相信俺。 无甚好说,登上船便走。张巡对临安没有什么留恋,对其他人而言,这是“暖风薰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的人间天堂。对张巡而言,不过是一个腐朽发臭的王朝残骸所在的地方而言,那股臭只令张巡觉得不適。 先前张巡把临安的官將大臣,几乎迁走了绝大部分,留在临安的无非就是那些勛臣。或者说外戚吧,倚靠著某位家中女子嫁入皇宫,一下子父子五十人、八十人得授官爵。这样的大家族,在临安有好几个。 前面说的杨家如此,谢堂和谢太后所出的谢家也是如此。已经“病故”的全太后家族更是如此,因为全清夫非常乖觉和顺从的协助张巡,从全太后处取得了赵望之不似人君,宜行废立的懿旨。其家產虽然大部分都献出来做了军费,但是身上的官爵没有被剥夺,人丁也保住了。 就这三家,身上有官爵的至少四五百人(含女性),甚至可能更多。 这部分人只能等他自然消解了,反正以后张巡肯定不会再封。不过至少现在来送行的人员,那还是数以千计的。没有官身,连来送一送张巡的资格都没有。仔细想想,果然临安的人还是太多了。 临安是一座人口百万的城市,疑似有点太多了。 吹吹打打,乐声一直到张巡的船影都模糊了,才算是停下。领衔欢送的陆秀夫,先扶赵是登车回返大內。再令前来站班的官人们解散,各回各家。 见赵是车马离开,杨镇凑到陆秀夫的身边开始套近乎。他所图的是什么?自然是聘娶陆秀夫的女儿。 但他並没有立刻把这个想法透露出来,而是先说赵是大婚,需要宾相。这差事可由宗室子弟, 或者外戚勛臣子弟担任。 宗室子弟那都被赵孟一脚端去带宋的极边各处咯,反正没几个在院宗子身处临安。那首选肯定是外戚子弟,或者说就是杨氏的子弟。 担任宾相也不是谁都可以的,最好是年轻俊秀,已经成婚,夫妻和睦的那种。取吉祥意味嘛, 但杨镇的小儿子杨幼节尚未婚娶,而杨节的年纪又太长。 聊起这个,陆秀夫当即应承,直言这有何难,若是相中了某家,他愿意出面保媒。打蛇顺杆上的杨镇立刻询问陆秀夫是否有良配做媒,因为理论上杨镇的儿子都是其正妻周、汉国公主的儿子, 和皇室是亲戚,良配的身份地位还不能低了。 原本临安济济一堂都是人,还能选来著。现在张巡把人都弄走了,还真就不好找了呢。杨镇可是货真价实的开府仪同三司·侍中:节度使,谁能配得上啊。 被这么一问,陆秀夫確实没好配的。望著远去赵是车架,陆秀夫一拍手,直言自家的女儿尚未婚配,这就派人来换庚贴。 哈哈,等的就是这句话,杨镇的大喜完全不是偽装出来的。婚事一成,他们家至少有一支能保住。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巡怎么也砍不到杨幼节身上了吧。 不过杨镇到底还是能忍住的,直说如此草就是对陆家女的不重视。之后应当请宰相公卿作为媒人居中换帖,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把陆家的女儿给抬进门。为此便是耗费百万之资也不足惜,就要弄的天下人皆知,才好叫张巡不好牵连。 此事推动极快,不过区区三五日,就走完了前面好几道程序。杨镇生怕夜长梦多,被人从中作梗。多少算事发突然吧,留守临安的张孝忠当即把这个事快船报给了张巡。 且不提张巡收到没收到的,回头说杨亮节,他陡然听闻杨镇居然为杨幼节聘娶了陆秀夫的女儿,那真叫一个拍断大腿啊。这种好办法,他怎么没有想到呢,简直是最容易保命的法子了。 当年杨太后册立宋理宗,使得其父其祖都封大王,兄弟几个像是杨蕃孙,也都骤封节度使高官。传到如今,杨亮节已经是曾孙一代了。 即便是在重视宗族家门的宋代,曾孙一代和其他支的感情其实也很平常咯。杨亮节和杨镇虽然在保全杨氏一事上有共识,但在实际操作上还是各显神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湟论是已经分了四代的家族,早该各自飞了。 不过杨镇的做法还是启发了杨亮节,他比杨镇占优势的地方是杨嗣昌乃是榜眼,全国第二名, 御笔亲点的进士。榜眼的牌匾那是可以直接悬掛在家门之上,作为世世代代荣耀传承的。 若果是以外戚的身份谋求亲事,那肯定也是在这个圈子里面找。可若是以榜眼的身份攀亲,那选择范围就无限大了。书中自有顏如玉,讲的就是中了进士,天底下的女儿都有可能求娶。 將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你能去求陆秀夫的女儿,我就能去求张逞的女儿。张逞作为张巡的亲哥哥,在张巡清君侧之后,居然直接弃官归乡,奉祀祖父的庐墓,其实就很说明问题了。 管是两头下注,还是真的一心拥戴皇宋,那都很好。两头下注肯定乐意和杨家结亲,拥戴皇宋的话,那就更乐意和杨家结亲啦。 立刻派人去常州! 不对,等一等,等张巡离开了常州,甚至渡过了长江之后,再派人去常州。 虽然杨亮节不如杨镇灵敏,但他也不算彻底的蠢人。张巡要是在常州,保不齐就把这事拦住了。只有等张巡离开,离常州远远的,那样才比较好办。 说干就干,杨亮节先把杨嗣昌找来,同他说迎娶张逞之女的想法。结果杨嗣昌听闻之后,直接拒绝。他才不要娶张氏女呢,张家的女儿他看不上。 作为榜眼,什么样的女儿攀不上?就是公主,也有求娶的资格。 第704章 704.大兄一言可用寧 第704章 704.大兄一言可用寧 前番从开封驰回临安,因为事大,张巡並没有在常州停歇。现在李庭芝已经被他两个好大儿送去了扬州落葬,张巡路过常州,自然是要歇一程的。 如今的常州知州还是张家人,张颁从任上拔去了两浙安抚使,张正任知州。作为故里所在, 现在放別人来干肯定是不放心的。 没在城內歇息什么,张巡的目的地肯定是城外的张氏宗祠。由於张巡的崛起,数百名张氏的族子都跟著去从军当官了,留在家乡的白头老者和总角稚儿更多。但这些人听到张巡迴家开祭宗祠, 仍旧是一大早便候在宗门外,等待张巡的驾临。 也包括张逞。 瞧见老哥哥,张巡作了一揖。也不知道老哥哥想开没有,老这么在家读书自娱图啥啊?祖先父母的庐墓家庙,这么多父老在守护,也不差他这一號人。反倒是张巡在外,身边没个兄弟很多事不方便。 羽柴秀吉有他弟弟羽柴秀长在的时候,很多事都可以当甩手掌柜。而且出了事,也有个人能够先居中调节,不至於一发生就闹到他面前。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几如缓衝屏障。 眼下被留在北方,代替张巡统摄诸军的是谁?是好大侄儿张楨,这其实很有些隱患的。如果张逞在,那就方便从容多了。 虽然当年张逞守扬州,饿死疫死了十万人。但好岁也算守住了。离李庭芝,他可能差好几个身位,但是用来做个留守大抵不会出错。高低也算是和阿术交过手的,久经考验。 还了一礼的张逞,引著张巡通过“永锡恩庆”的御匾,洞开祠门,以为先导。別的不说,张巡克復四京的大功,是一百多年以来,无数仁人志士的夙愿,也是张氏先祖张守等人的梦想。现在张巡功成,家祭无忘告乃翁。列祖列宗肯定想听到这胜利的消息,而且要吹吹打打,念著祷文,呈送上天。 为祖先的神主拂去灰尘,將每一幅真影都悬掛起来,祖先的形象在这一刻重现。 香菸繚绕中,张巡到底还是有些恍愧的。张父张母若是知道张巡曾经想做带元的常州路总管、 万户,不知会如何表现。好在最后“不做安安降將,尤效奋臂螳螂”,鼎覆之际,挺身而出。 环绕在耳边的鼓乐之声,打断了张巡的思绪。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有预定,教张巡来救常州一场大难。 这怎么不是一种应运而生呢。 “天下大义,汝已在握,意欲何为呢?”跪在张巡身侧的张逞,偏头过来询问。 “光宗耀祖。”张巡看著被点燃焚烧的祷文,说得问心无愧。 “那確实是光耀至极,庐墓生辉。”张逞其实也很高兴张巡能恢復四京。 “大兄何意呢?”烧完了纸,张巡復又磕头,这便起身。 “我?是以兄弟处之?还是以君臣侍之?” “什么兄弟君臣?” 心中一声嘆息,张巡的身份变化之后,最亲近的人们对自己的態度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当年文天祥去世时,拉著张巡的手,流著泪恳求“夺便夺,勿要杀!”。文天祥不是不相信张巡,是不相信人性。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可就是老赵家自己说的。 人到了那一步,就不能再说是一个人了,而是统治阶级的集体意志表现。那会儿排除一切可能影响统治的人或物,就成了集体的需求,不再是张巡一人的想法。 文天祥只能袁求张巡,儘量挽救,他不敢赌。 眼前的张逞大抵也是不確定现在的张巡,还是以前那个弟弟,抑或是已经做好了改朝换代准备的新“天下人”,又一位太祖皇帝。 “是兄弟,那我在家耕读守孝,各司其职,乃固有之理。是君臣,那尽可以行一道文来,不必如此言语。”张逞这到底是坦然,还是不坦然呢? 或者说是看明百了,还是没看明白? “也罢也罢—” 张巡突然感到一阵没意思,没办法找人交心了。 “走吧。”张逞不以为意,恭恭敬敬的向一眾神主真影拜了拜,走出宗祠。 自有外间的族子重新为神主掩上纱罩,將真影取下收盒。宗祠的门户轻轻合上,恢復了安静。 走到牌坊下,张逞突然转头问了一句,回復四京朝廷的封赏是什么?张巡隨口回了一句,不是毗陵郡土就是武进郡土。 要是搁以前,活著封异姓王,足以把人兴奋到原地飞升。即便是如今,李庭芝放弃绝大部分兵权的代价就是生封安陆郡王。全社会没有觉得不妥的,连李庭芝都觉得这样的操作合適,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亏。 那更往下一步,不是吴王就是魏王咯。 这话確实提醒了张巡,此事早就思索过,张巡既不喜欢魏,又不喜欢吴。魏的话宋朝用的人太多了,吴的话孙十万用过,虽说硬要用也不是不行,但能不用就不要用。 “你可以用庆或者寧。”张逞想了想,搭了一句。 “喔!”张巡觉得张逞说的对。 “庆”来自崇庆军节度使,“寧”来自“保寧军节度使,这完全符合历朝歷代以来起国號的惯例。除了带元的“元”,算是突破了这个惯例外,其他都会从上一代取得名义。 “你以为'庆还是寧好?”张巡被这么突然一提醒,来了兴趣。 说起来,要是叫大庆朝,可能就和后世某一本很著名的小说撞车了。他那里面的国家,就叫做庆国或者大庆朝。 如此再看,只有大寧朝了? “寧好。” 最近二百来年,整个天下几乎没有太平的时候。北宋末以来,农民起义频繁,又爆发了宋金战爭。等金崛起没几年,蒙古元又崛起,往復循环的战爭,几乎是片刻不息。 可以说天下都在期待安寧,北方快速拥抱张巡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张巡或许能够带来秩序和安寧。 恢復四京,重光河洛是天下大义。镇静四方,与民安寧,那也是天下大义。 第705章 705.阴谋一定要利落 第705章 705.阴谋一定要利落 大寧朝啊。 好像叫起来也確实挺不错的啊,不过说起来这个寧应该写作“”,还是“电”? 瞎,怎么就盘算起来了?张巡哑然一笑。不过今儿挺好啊,至少张逞还算是给张巡出了个主意。比之当年不建一言,不献一策,只求归乡守护祖先庐墓时,也算是跨出了一大步。 被张巡迴以微笑的张逞先是点头回应,这是人获得认可之后的自然反应。但紧接著,他居然惶恐了起来,顿住脚步,仿佛在自责一般的默念著什么。 喔,老哥哥你何必呢,这有什么走不出去的,多大点事啊。 也不再刺激张逞什么了,张巡传令以酒肉大饗族子同乡,大伙儿置酒高歌,欢快享受一番。当年刘邦回到故乡沛县,就和家乡父老们纵酒恣謔。不仅请大伙儿隨意吃喝,还做了《大风歌》吶。 现在张巡也算是功成名就,如何能不同老乡们欢快一番。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霸王项羽都不能免俗。湟论是张巡了。 一边喝,一边张巡还同大伙几跳舞, 歌舞声,欢笑声传进城內,孤坐在城內贬居所的赵只觉格外刺耳。不必说,张巡迴返常州的消息,他从监视自己的官军口中早已得知。而且他还知道张巡恢復了四京,已经掌握了天下大义。 外面那么欢乐,难道是已经决定要谋反篡位了? 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已经被贬为美阳县公·静塞军节度使的赵湿,几乎是以暴力的姿態猛击桌面。手掌上传来的疼痛,赵湿丝毫不觉,只是愤怒和焦急。 经歷好两年的监视居住生涯,並没有被完全消磨掉志气和精神。虽然他一个军队也无,甚至连一个心腹也无,但不妨碍他日思夜想的计划弄死张巡。 自张巡离开常州,也没几日,杨亮节的家人便赶到了常州。他没有贸贸然的立刻就去拜访张逞,而是以外戚的身份先向张申请,试图探视赵。这並不如何冒失,毕竟赵乃是废帝,总有人感念他的恩德来拜见。 连张巡的好大哥张逞都经常来拜访赵,向他赠予笔墨书籍。正常只需要登记清楚来人,大概记录聊天內容,以备將来查询。 加之最先负责监视的张颁迁任,张巡本人又威声日震,当今圣上赵是都没几个人在乎了,湟论是前废帝:今美阳公赵咯。 所以杨亮节的家人就这么堂皇的出现在赵面前,礼物也有,就是些简单的日用玩意儿。经过检查的,並无什么违禁犯例的內容。聊的也很正常,片刻之后便叫告辞。 不想赵却把人叫住,说院里池塘的荷开的正好,是否一观? 能被杨亮节派来和张逞求亲的家人,自然也是机灵之辈,立刻就意识到赵可能是有话要说。 走! 二人身后是有人一路跟隨监视的,赵不疾不徐的走在前头,那家人走在后头。不疾不徐,仿佛真是在沿著池塘赏一般。来看赵的人越来越少,今日或许是多想留一下来人,赵不停说著荷如何。 说了一阵,监视的僕役都倦了,表示去取茶水来。就这片刻的空隙,赵连忙询问那家人前来常州所为何事?得知竟然是杨亮节试图和张逞结亲,即便是多有猜测的赵湿,也暗自大呼“这杨亮节好大的脸!” 张逞虽然和张巡“分道扬”了,但照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张巡不点头,这女儿能嫁出去吗? 以前张巡只是权臣的时候,那或许还有点机会。现在张巡恢復四京,威加海內,真要是叫不肯,你看张逞应不应。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最近两年张逞时常拜见赵,对赵保持著最高程度的尊重,態度完全不像是假的。 以此为基础,把张逞请来,由赵作保,或许便能够现场说定杨嗣昌和张家女儿的婚事。只要现场做定,以张逞谦谦君子、重诺守信的性格,或许就能促成此事。 当然赵是根本不在乎杨嗣昌或者张逞女儿幸不幸福的,这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內。他只是需要一个混乱的场合,一个人多眼杂的场合,一个能够让张巡鬆懈的场合。 只要满足以上的条件,让杨亮节券养两三个死土,或许就能够在张巡参加婚礼时得手,击杀张巡。 远的例子就不说了,前些年贾似道兵败,消息传回的当晚,陈宜中就把殿帅韩震给请了过来, 商议大事,然后用铁锥把人直接打死。 更久之前的韩胄,上朝路上被人脑瓜子开瓢,死的老惨了。 参考中国歷史上那些成功的阴谋和刺杀,基本上都是不进行特別精密计划,挑一个被害人熟悉的场地,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一击毙命。 就这么办! 趁著张巡参加张逞女儿婚礼的机会,请杨亮节派死士直接打死张巡,齐活。 只要打死张巡,在外诸军群龙无首,而赵则可以藉机拉拢谢堂和谢光孙。四万主力顺江而下,只需几日。直扑临安,万事可成。 至於你问不可成?不可成的因素太多了,多的数不清。可赵湿没时间思索,因为他很清楚,张巡已经恢復四京,拥有巨大威望,若是再教张巡復了燕云。那杀了也没用了,人心收拾不了。 骤然听闻这个计划,杨亮节的家人惊的合不拢嘴。但到底在监视的僕役回来前,憋住並且记住。 之后那家人便將张巡已经过境,可以派人来找张逞的公开消息。以及赵阴谋计划的私人消息,都匯报给了杨亮节。 杨亮节听了脑子真有点炸开,这赵湿也太勇了,这种招数都敢想,粗糙的过分。 不知怎么滴,赵似乎预料到了杨亮节的想法,直接给出了一个建议。不要聘娶真的张氏女, 聘娶在常州城下遇害的赵淮孙女,这是张巡二姐唯一存世的后代。 只要是订的这个女孩,那么张巡一定会回来亲自参加婚礼。 第706章 706.建康扩建工程大 第706章 706.建康扩建工程大 笑话,凭啥我得给你冒这么大的险啊? 杨亮节觉得赵真的敢想敢说,谋杀张巡没问题,甚至杨亮节亲自动手也没问题。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我杨亮节弄死了张二,皇帝谁来干? 就这么简单,赵能够拉来谢家的四万大军,赵是难道不能够拉来四万大军? 老谢家自己没有亲生的皇帝,他拥立赵和赵是难道有本质上的区別嘛。无非就是在这次变动之中,能够获得多大的利益罢了。赵和赵是都是谢太后的孙子,谢堂拥立谁都不妨碍他外戚的身份。 之后无非是谢堂和全清夫分权,还是和杨亮节分权罢了。 眼下赵唯一的用处,是可能促成杨嗣昌和张逞女儿的婚事,进而创造一个谋杀张巡的良机。 这用处可以说独一无二,但也不是赵拿来拿捏杨亮节的本钱。杨亮节需要一个保证,一个落到纸张上的字据。 赵湿永不復辟! 即便杀了张巡,且摇来了谢堂和谢光孙,控制了临安的情势,带宋的皇帝还是赵是。赵可以封王,获得汤沐邑,但皇位想都不要想,绝不可能。 口头协议,君子约定,都不行。只能是落到纸面上,明明白白的写清楚。那么杨亮节可以保证事后给赵待遇,双方各自安好。 至於这事有没有可操作性,那就要看谢家的態度了。此事成行的关键就是荆湖鄂州镇的四万精兵,有四万精兵开入临安,之后號召天下兵马勤王,老赵家好岁现在还是皇帝,天下非张巡直辖区的州县大概率会观望。 会直接出兵的是常州和淮南,这两处是张巡的根本。但张巡已经把彼处的兵马大多抽调北伐了,操切间很难赶回。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身处河南、河北、山东前线的宋军,一旦仓皇南下反攻,必然会遭遇到北方势力的追杀和攻击。能回来的绝对不会太多,且即便退到淮南,也得整顿才能继续出兵。 有这个时间,征丁拉壮,在临安募集到十万人不算难事。凭藉浙东的粮財富,或者单单是谢家和杨家的財富,就足以在短时间內供养这支大军。 守城一久,没有成年且有威望的政治继承人的张巡部队人马一定会溃散。到时候或剿或抚,还不是在临安胜利者的翻覆之间。 关键在於杀张巡。 其次在於爭外援最后在於谁主导。 每一条都是关键性的问题,事前都得计划好,杨亮节才觉得能够出手。他这样其实和赵,已经算是完全尿不到一壶里了。赵的想法是管怎么样,先把张巡杀了再说,张巡不死什么都是空谈。 而杨亮节一定要把事事都计划清楚,甚至可能还在谋划后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帝,一个还有上千万身价的节度使,二人之间的认知確实大相逕庭。 或者说的直白一点,一个准备隨时上赌桌梭哈,一个还在看人搁那儿算牌算胜率。 干这等事,最忌讳畏首畏尾哦。 且不提他们这伙儿,张巡算了算时间还够,便命先去建康巡视一圈,再往北走。 建康城內此时正在大兴土木,留府的属吏各个派遣家人营修宅邸。留府的衙署机构建筑更是早就建造了不少,此时正在接收档案文书,重新构筑起一个中枢政府来。 留府长史兼六路发运大使金应不知道张巡要来,匆匆赶来,是在街上迎到的张巡。別觉得长史好像不是啥大官,诸葛亮在刘备称王之前,既是担任的左將军府长史。实际上总理刘备势力范围內的政务,成为刘备势力集团內的重臣。 这两年金应在建康和润州干得很好,至少统筹的各路发运任务没有出现大紕漏,半路上的损耗也处於可以接受的范围內,並没有十分严重。这份本事,也难怪歷史上文天祥同样重用他,一路战斗。 今日是长史,明日为卿相哦。 暗示和画大饼还不是信手拈来,张巡现在对这一套已经玩的很纯熟了。反正现在整个外朝都搬到了建康,那迁转还不是张巡一句话的事。宣麻拜相本来就是天子优擢信用之臣尔,难不成靠推选? 比如某个带明,最后混的让给事中也入殿廷推,还是记名廷推,可真搞笑啊。 封建社会玩这套,不纯纯闹呢嘛。 走马建康,张巡对建康的发展很满意。南宋时,建康始终是作为“陪都”存在的。甚至臣构还两度迁居建康,营建了行宫和衙署。不过最近十来年迭遭战乱,宋元两军在建康一带拉锯数次。人民逃散和死亡不少,建筑也有破坏。 所幸城垣基本都是完好的,是一座足以容纳超过三十万人的大城,挤挤住个四五十万人也没问题。 不过一下子塞进来十几万人,还是拥挤的。张巡来建康,也是为了嘱咐金应。现在暂时是没有余力,但也可以在建康的行宫宫城和外城城墙外,再掘一道运河长壕。插柳为墙,树木做柵,简单的再设置一道“外外城”。 说白了就是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在最外围设置的土城。如今这年头,一旦定都,首都人口百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只能容纳三四十万人的建康城,很快就会不敷使用的。 先把將来的外城圈起来,之后再发动大规模的工役,夯土筑墙,建设门垣。如此行宫就是大內,外城化为內城,土墙围住外城,套环嘛。 具体的规划张巡没有兴趣做,交给专家们即可。 反正筑城这种事,不就是打灰嘛,打灰人,打灰魂,生生世世永留存。这辈子干土木,下辈子还千土木。和中国人谈基建,那纯属多费口舌,钱到位,干就完了。 一听张巡只是要在外城再包一圈木柵栏,金应满打包票,这都小事。至於壕沟兼运河,可以直接让城內的各行行首们集资僱人去挖掘。建康城这会儿已经不在长江边上了,从秦淮河进来,如果多两道壕沟方便走船,对城內各行各业都方便。 带宋干这种地方募资,然后地方自己便捷使用的水利、道路工程,已经很成熟了。当年吴璞和张巡说要修建两淮灌溉总渠,就是打得动员渠道周围各城各镇,自费掏掘,持续维护的主意。地方上能够分到水,就有建设和维护的动力,官民两便咯。 典型的封建政府只想抽丁徵税,不想提供服务。 不多说,安插好一部分裹挟来的临安军匠及其家属,张巡继续指示。要疏浚玄武湖,此时南京未来的名胜玄武湖已经不復存在,仅有极少数的几个灌溉用小蓄水池,和超过二百顷的农田桑林, 宋熙寧八年(1075年),时任江寧府尹的王安石奏准宋神宗泄湖得田、重开十字河,得田二百顷, 分给“贫田飢人”耕种。 张巡准备仿效朱元璋,在玄武湖上垒土筑岛,然后用这种隔绝內外的小岛,建立起存储全国户籍和各地赋税全书的黄册库。 专门拿来保存国家的重要档案,严禁灯火。反正规章制度都照抄老朱的,把这套带宋半个帝国就能刮好几千方的档案都好好保存。 对於这个工程,金应就有些不解了。如果单单只是为了保存中央的档案簿册,没必要专门大动干戈疏浚玄武湖啊,单独修建一个“”不就好了。大不了都用辟火材料,比如从墙面到屋顶,都用石料来修茸。 中国不是没有石质的建筑,只是在设置都城的那些大城市附近,没有优越的石料產地,来供应山海一般所需的石料。 后世国保和省保里面,有好些石质的无梁殿。所谓的无梁殿,可以直接类比为罗马的万神殿。 拱形穹顶,殿大而无梁。 全石头的建筑,內部严禁灯火,我倒要看看怎么起的火。 很好,提醒了张巡。那就在玄武湖的小岛上面修筑这样的石质无梁殿,双保险,怎么烧都烧不掉。 现在確实是费事了一些,但如果能够把五千万人口的税基记录好好地保存下去,那就是值得。 有这样的税基,才能让帝国多维持几年。检检穷成那个鸟样的结局,张巡可不希望以后再发生。 要学也要学带宋,一直到丁家洲大战时,带宋还能给贾似道开出黄金十万两,百银五十万两, 钱三千万贯的巨额赏军钱,以激励三军作战, 检检如果知道他的前辈赵这么有钱,那怕是在煤山吊歪脖子树前,还得先找一面墙眶眶撞几下。 行吧,既然是张巡的强烈要求,又是为了正事,那金应如何能不同意呢?但他也说了,现在办不了,等冬天吧。冬天再发动劳役来挑河工,玄武湖淤塞了这么久,怕是一次还挑不完,得做好连续挑几天的心理准备。 这个无所谓的,张巡又没事实上迁都呢,北方的户口簿册也完全为零,临安的档案尚未全部解运来建康,本身这些事都做完也得好儿年。 不急的,完全可以慢慢来, 那就没啥了,张巡在常州同宗族乡亲们设宴欢饮,在建康自然也准备找好招待大伙儿一番的。 在临安的时候不方便,那地方张巡不喜欢,充满了带宋的气息。而且留下了文天祥和李庭芝先后去世的回忆,不想再去。 反倒是属於张巡的常州和建康,张巡觉得更加的轻鬆痛快,可以隨意一些,可以放肆一些。 在席上,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又都喝了三五杯,便有人凑到张巡的身边。先前张巡在临安,同张孝忠吃饭,张孝忠说了啥?张孝忠说节帅立定大业,早就该取而代之了。 眼前留府的眾人呢?张巡没有迁移留府,许多没那么聪明的人,可能会觉得张巡会继承带宋的优良传统,继续做权臣,把带宋的军权政权一把抓。 但等张巡把留府迁移到了建康,傻子都看出张巡已经有了“贰心”。既然有了“贰心”,那肯定是要改朝换代的。 所以就有人捧著杯,跑到张巡的面前,同张巡说。节帅要去继续北伐,要克復燕云。那就应该把建康改名为建邮,建功立业嘛。 出发前取个吉利名字,也算个好兆头不是。 更深层次的意思,便是张巡要建立帝王的功业。或者说就是改朝换代,取代带宋,建立新朝, 定都建邮。 哦哟,张巡也算是了解到了人类的某些群体意识。在確认了张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之后,淮南新官团体对於劝进张巡,变得非常积极。 甚至可以说就是上赶著请张巡赶紧登基,比之张巡本人还要迫不及待。 眼前这两个月,张巡收到的或明或暗的劝进,根本数不清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民心所向”,那种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真的就在张巡眼前呢。 不过就是建邮这个名字吧,又是孙十万用过的。虽然带有歧视是不好的,为人君主要一碗水端平,既拉又打,不能够隨意处事。但张巡真的不喜欢孙十万用的东西,算个人的一种倾向吧。要是他哥孙策用过的,那还好一点。单单是孙权用过的,张巡不太能接受。 以后真要是在建康建立都城,难道用东普和南朝的丹阳尹?这差事刘裕干过得,名字其实还好,也算是使用丹阳旧名。 咱们也用丹阳尹?不够响亮,还不如京兆尹呢。 京兆这个名字如今在陕西的长安县,带宋不知道为啥,虽然军號用了永兴军,可是地名还是京兆府。或许,可能,大概,和赵匡胤想要先迁都洛阳,再迁都长安的想法有关。 不太確定,反正带宋挺稀奇的。明明首都搬到了开封府,但是开封居然叫东京,而不称京兆。 甚至连洛阳都没用上京兆的名字,最后起了个西京河南府的名號。 既然他不用,张巡想要掌起来用。长安那边就叫长安好了,这名学既吉利,文响亮。京兆则掌来给建康用,免得张巡还要用孙十万的建邮,或者没有统一天下气相的丹阳尹。 第707章 707.海都开会不南下 第707章 707.海都开会不南下 张巡在建康大宴群僚將士,河北的那边却益发的不太平起来。 首先是太师国王乃顏,得到了河北份地之后,他的一万帐部眾家属,也从后世的吉林北部迁移到了大都。跑马圈地,各个至少得四顷。幸好大都周围皇庄和各种官庄不少,这会儿足以令这一万帐部眾人人当小地主。 但耕种土地的驱口不足,所以这会儿乃顏停止了对河北保元势力的攻打,反而分兵四出,到处去劫掠人口。大都城內,没有手艺的各色人等,也都被他搜括起来,充当驱口,发给帐下兵马。 很正常,对蒙古人来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打仗不就是为了得到新的牧场、驱口、財富和工匠嘛。要不打仗干嘛?嫌自己烂命一条,死的不够快? 大都周围本来就被海都和乃顏劫掠了好几遍,人口凋的很,他这一括人,老百姓更是逃离了。 抓捕、逃亡、镇压、劫掠·· 反覆唄,一时之间,大都的乃顏有的忙了。別说去攻打冀州的阿术咯,连攻打河北的世侯们都有点力不从心。 其次就到阿术了,阿术不断地在河北招兵买马,联结世侯。此时已经在冀州信都拥眾过万,有马四千匹,还囤积了四五个月的粮草。 指望他和乃顏明刀明枪干一架不太可能,但是自保的话,问题不算太大。已经足以作为河南方向的屏障,顶在张巡前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河北那一片凋的模样,他却还能够刮来这么多的马匹粮草,肯定也是刮地三尺使劲搞的。 基於上述二位不做人的行为,在真定有一名叫做刘驴儿的贫民,他自幼生下来就有三个乳(屏蔽)头。於是最后就要讲这位刘驴儿的事了,他因为身体的奇特,不单单是自已觉得奇异,知晓他异样的老百姓也觉得特別厉害。 传著传著,就传成了他这三个头,中间那一个是马上要开的天眼。一旦开了天眼,就能够普照万世,拯救天下。 时局动盪,四面皆无有一个好去处。往北面去要被乃顏抓驱口,往南面去要被阿术抓壮丁,散在乡野里,早晚要变成张老爷、史老爷家的佃客。 不如投了刘驴儿,期待能得一方“净土”。 转瞬之间,刘驴儿便招惑了不下二三万眾,还有更多人顺著滤沱河来投靠他。於是刘驴儿號召人眾转移到抱犊寨,此处乃前金恆山公武仙筑寨抵抗蒙古人入侵的旧地。位於真定平山东南的山区之上,颇有地利。 武仙在真定一带的旧寨不少,前后呼应数十万眾,不过许多都被史天泽打破摧毁。像是获鹿县西南三十七里,山溪阻隘,就有高公寨。县东南三十里,有城山,山上有寨,武仙部將余贵曾驻守城山。明初,元军屯集城山,还是平凉侯费聚擂鼓进战,將其攻破的呢。 山寨大者能屯数万眾,小者亦可屯三五千,皆仗地利。刘驴儿以王母使者,下凡救生的名號, 稳定人心之后,便开始了对四周的兼併。 只能说现在整个河北都乱成一锅粥了,乃顏的水平到底不如前一代的太师国王木华黎。 乱成这样,阿术仍旧是选择了拥立松山。但他听从了张巡的建议,没有公开的认可阿难答的监国摄政请求。阿难答仍旧只是秦王·安西王,以带元宗王的身份,镇成陕西、甘肃以及西夏故地。 阿难答无可奈何,毕竟陕州、洛阳一带的宋军就搁那儿著。只要安西军离开长安,就一定会发兵潼关。潼关是天下险要之所没错,但你也要有人守御啊。 没人的话,就算是剑门关那样的险阻,也拦不住敌军的进攻。蒙军怎么进的四川?宋军不战而弃守剑门关唄。 信都带元小朝廷建立之后,阿术便打量著能够稍稍平抑局势,在河北立住阵脚,依靠滤沱河天险,同海都进行拉锯,消耗海都的实力。 草原这地方,从来不缺乏野心家,海都即便成为了全蒙古的宝音图汗,也未必人人心服。他如果不能持续的带大家发財,蒙古的这套统治模式就会玩不下去。 现在他威声高,是因为他数次劫掠山西、河北等处,为他的部下们挣来了驱口和財富。等他始终无法突破滤沱河防线,没有充分的战爭財富来满足部下和各地宗王们,他的日子不会比阿术好过多少。 反倒是有所汉化的带元朝廷,已经可以依靠河北农业社会的支持,进行长久的战爭。当然河北也有耗竭的一天,哪天真的打不动了,该投还是会投的。 耐性的比拼和较量,熬不住的就得死。不死也碎成一地。 唯一可以说好消息的就是海都真的准备遵循蒙古人的旧制,要召开全蒙古忽里台大会,请四大汗国的宗王代表们齐聚。走一遍流程,共同拥戴他为全蒙古大汗。 按理说伊尔汗国的旭烈兀后王们,作为和忽必烈一个爹,都是拖雷之后的存在,应该要反对海都这个窝阔台之孙的。 但是海都开出了一个条件,只要伊尔汗国承认並且拥戴自己这个全蒙古大汗,他就把忽必烈之子那木罕送到巴格达去。伊尔汗国便能够捏住薛禪汗忽必烈现在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用得上,用不上,那都是后话,奇货可居一定是真的。 这会儿和忽必烈相对感情较好的旭烈兀早就死了个屁的,此时在位的乃是阿鲁浑汗,旭烈兀的孙子。阿鲁浑对上万里之外的大都有什么感情?伊尔汗国一直要到合赞汗在位时,和带元重新沟通上,才算是復建和睦。 隔著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伊尔汗国同罗马教皇和英王、法王的交往,都比和大都方面的交往多。 自然的,阿鲁浑汗选择接受海都的提议。当然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本身是造了自己叔叔艾哈迈德·贴古迭儿的反,才夺得位。这位贴古迭儿看名字就知道了,信那玩意儿的,引发了大量信奉景教的蒙古贵族的反对。 贴古迭儿倒是麻利,直接囚禁了东方亚述教会牧首雅巴拉哈三世,然后还把各地的教堂给平毁了,这立刻导致了伊尔汗国內部的大乱。阿鲁浑汗就是在眾人的拥戴之下,以东方乔治王或者说约翰王的身份,从呼罗珊起兵,內外夹击,弄死了贴古迭儿继位的。 虽然蒙古贵族们大量信奉景教,当年旭烈元进入巴格达时,也得到了当地眾多基督徒的支持, 在当地有充分基督徒的统治基础。但没办法,那玩意儿教和癌症一样的,传了进来就很难洗。或者说吧,就是根本洗不掉。 阿鲁浑汗还是要面对国內基督徒占少数,而那个教徒占多数的现实。外部面对马穆鲁克王朝的威胁,而敘利亚等地的基督教王国已经退守阿卡城,仅剩下一隅之地。 內外局面皆需要大力气去处置,阿鲁浑汗也没有能力再去干预蒙古草原的角逐了。不如推戴海都继位称汗,免得给予海都藉口,令其发察合台后王和窝阔台后王之兵,前来攻打伊尔汗国。 如此一来,四大汗国都愿意拥戴海都,海都走流程,享受日光所及一切土地的拥戴,也算是实至名归了。虽然这会儿的蒙古,谈不上什么日不落帝国吧,至少也算半个日不落。理论上的领土边界从波兰到库页岛,算是到此刻为止,人类歷史上最庞大的国家了。 专等拥戴的海都,自然没有空閒来河北处理些许小事。 连乃顏都接到了海都的邀请,需要作为东道诸王的代表人物,以及海都新政权的支柱之一,参加忽里台大会。 不过乃顏比朮赤后土、旭烈元后土们近的多,他现在还远没有到出发去参会的时候。尚有时间继续到处抓捕驱口,填塞自己部眾帐下的人力,建设属於他的新汗国。 河北的局势就这么逐渐滑向了不可测的混乱深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拨乱反正,尚不可知。 因为並不牵扯到阿术本人和被拥立的松山的情况,所以身在前线的幕府诸吏並没有通报张巡。 毕竟张巡是有可能要在临安大开杀戒的,正是乱事纷纷的时候,只要不是影响到阿术在河北经营的消息,都谈不上重大消息。 唯有海都召开忽里台大会的消息,一路南下送到了张巡手中。至於什么括民刮田,妖人结壁拥眾之类的事,確实没啥紧要的。 从眾人一片拥戴劝进的暗示中脱身,因为高兴,张巡到底还是喝了好几杯的。正躺著,由李淑真的侍女帮著洗脚呢,外头就说有河北的消息来。 递进来一看,海都开会去了,今年不可能再南下打草谷。那今年就没有“防秋”的军事任务, 可以安稳的秋收,並且进一步积蓄力量。 海都好啊,真是好啊,凭白多给了张巡收一季麦子的时间。 “看来河北是有好消息。”李淑真递给张巡一杯山椒茶,让张巡解酒。 “恩,虏酋海都今年不会南下了。”张巡捧起所谓的山椒茶来,这玩意儿是用山椒叶烹煮而成的,加了些调料。 真·茶汤,虽然谈不上喝粥,但確实是一碗带著些许衝击的茶汤饮料。热热的,喝了酒再服, 確实感觉上好不少。 “委实是好消息。”李淑真將门虎女,能理解猥琐发育的重要。 “那我可以稍迟二三日再动身了。”张巡摸了摸李淑真的手。 论理李淑真要给李庭芝守一百天的孝的,她是出嫁女嘛。但这会儿一百天早就过了,便也算无事。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张巡和李淑真那是真有张位置要继承的,这事也算大事。 “您在河北总无有人伺候,这回北返,將她们四人带上吧。”未曾想李淑真轻轻挪开了张巡的手。 示意服侍张巡洗脚擦背,替换衣裳的四名侍女站定,给张巡观瞧。她们都是李淑真的陪嫁女, 现在李淑真已经为张巡诞下二子,没有其他可说之处。张巡常年戎马,也不十分好女色,还是要设法多生女儿,同诸將结亲。 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將她的侍女送到张巡的身边。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生育机器。这话虽然不尊重人,但事实如此。 而且生下来的孩子,都可以寄托在李淑真的名下。就像朱棣把自己和周王寄托在马皇后名下是一样的,不过大概能寄託的也就是女儿,男孩能够令这些侍女母凭子贵,在张巡將来的后宫,混上一个名分。 “这这这”到张巡这个地步,就不存在这种事的试探了。 只要张巡勾勾手,有的是人愿意把女儿送给张巡,帮张巡洗脚。现在李淑真显然是为了张巡多添男女,並非什么嫉妒或者猜忌。 “宗嗣繁盛,乃是福气。”李淑真只是笑笑。 时代局限,李淑真確实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她认为这样做,就是为了整个家,甚至是整个国好。 “也好。”张巡並不扭捏,既然李淑真送了,那就收下。 带去开封的临时行辕里,伺候一下生活也没什么。张巡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確实需要有人素手洗囊汤,料理衣裳鞋袜。 “那妾告辞。”李淑真只是自如的转身离去,留下四名陪嫁侍女。 这年头的侍女,那都是听过主人和主母床的。早就知晓了那些事情,並不如何羞怯。甚至在她们陪嫁前,就会提前嘱咐,要有这般准备。四人这会儿只是站定,半低著头,好教张巡观瞧她们的面容。 “算了算了,哪有可挑的,一起吧。”张巡长期保持锻链,那身体倍棒好吧。 “啊!”四名侍女那是异口同声啊,她们还在猜测张巡今晚到底选哪个,未曾想张巡的胃口居然这般大。 不对,是大的不可思议。 【注】:至元二十二年,春,正月,戊子,真定民刘驴儿有三乳,自以为异,谋不轨。事觉, 皆碟裂以徇。 第708章 708.形胜虽强不足恃 第708章 708.形胜虽强不足恃 转天起来吃早饭,张巡还挺坦然的,咱们又不是偷吃,正大光明吃的。不过到底还是差点意思,前三个都播种了,最后一个没播成。 岁月不饶人啊。 瞄了两眼李淑真,李淑真同样泰然,她自己决定的,难不成第二天起来骂街?只是端给张巡一碗羹,听著说是什么益气补血的。不过张巡没有细听,因为春申和李圆过来问安。 春甲已经完全是小大人模样,扎看总角,恭恭敬敬的对张巡行礼。李圆则差一截,还不是很能够完整的说出一句有条理的长段落,但是叫爹非常响亮。 哎哟,张巡听了確实欢喜。再者李圆长得白白胖胖的,著实可爱。倒是春申开始慢慢抽条发育,不如以前那般“客气”。 把李圆一下子抱到怀里,坐在膝上,张巡就捏孩子的脸。不知怎么的,春申便转头眼巴巴的望李淑真。李淑真似乎有些感觉,也把春申抱起来,坐到膝上。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早点,实属难得, 在桌边站看伺候的四名侍女,李淑真並没有慢待。直言既然已经伺候过了张巡,那便需要谨守本分。“训话”之外,另外每人都有三千贯的体己钱赠给。 这是李淑真赠予的,算是她作为主母的一种大度。毕竟以后这四个侍女也算半个主子,多少都需要一些社交,还需要另外辟有住房,配给伙食之类的。原本单单是她们伺候人,现在伺候张巡的本质没有变,但是她们也將得到侍女僕役, 大约,这也算是一种立规矩吧。 无甚好说的,一餐饭吃完,家中事也大概理清。张巡出到前厅去接见官吏,有事奏事,无事的话张巡就打马巡视建康城。 作为两淮与两浙之间的中心地带,张巡迁都建康也算是必然了。既然迁来,就得好好的建设。 当年柴荣接掌大位之后,便立刻著手规划扩建了开封城。还把开封城修筑的曲曲折折,以增加敌军攻城的难度。 现在张巡也要扩建建康城,儘管只是先掘沟渠,插柳为墙,但具体如何掘,还得有个说法。歷史上朱元璋把整个紫金山都包进了土城,固然是出於军事防御上的考虑,这一点太平天国和江南大营的爭夺可以证明。 只是外城建的如此巨大,城內很难进行防御。或者说被人推到首都城下,大概率就是野战毁灭性失败之后的事。 参考朱棣和朱允的靖难之役,朱棣能够打进南京,除了李景隆和谷王开门外,也和南京方面野战多次失败,几乎失去了所有野战军有直接关係。 另外南唐李煜时,宋军进围建康,也是因为南唐的主力军团遭到了歼灭或者零散的被包围在其他城池內。要不然宋军根本无法围困建康的。 也就是说,类似於建康这种首都型的城市,一旦进入到仅此一城的守城战,基本就意味著失去外援,垂死挣扎。 基於此,张巡认为没必要把外城建的过於阔大,足够之后百万军民棲身即可。城外的军事要地,则通过建立小型的坚固城堡来控制即可。 就像东晋王敦谋反时,建康城外的石头城那样。既能够令建康內外呼应,从容作战。又迫使前来进犯的敌军无法直接扑向建康本城,必须暴露在荒野之中,先拔除“支城”。 突然间,张巡就想起了一句赵二拿来装逼的话。 在德不在险。 真要是被人干到首都了,那首都修建的再宏伟牢固,也是没啥用的。长安城不宏伟牢固吗?国都六陷,天子九逃。 歷史的教训太多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赵二的这句话真不算错。统治水平差,国都就算修在天上也屁用没有啊。 那咱们还是考虑把建康修筑的更加適宜居住和安插中央军吧,前一世张巡在南京上大学来著, 但古今地理变化太大,沧海桑田的,要不然张巡都不需要逛,直接画地图就完了。 说起来,带清江南大营的围城营地是怎么设置的? 向荣虽然被咸丰皇帝天天申饰天天骂,但是水平肯定要比胜保之流强。毕竟能够不大喘气的一路追著太平军从广西赶到南京,还没有被早期的太平军吃掉,那水平算相当可以。 以此推论,他布设江南大营的水平应该不会太差,像是占据紫金山前孝陵卫之类的。还有沿著秦淮河,分设张国梁、周天培、戴文英诸將,渐次收缩对天京的包围。从最后的战局上来看,他围得非常好,对天京始终造成巨大的威胁。 除开陆上这一面,南京西北面的下关、九湫洲也得设置小城,以做防御。这种只容小几千守军的小城,造价並不昂贵。参考明代的鸡鸣驛,初次修建只需要几千两银子,后续补修包砖,再添设器械,可能还更贵一点。 当然以上都是计划,张巡还没打马出门呢,金应就走了进来。 有事要奏,建康成为留府之后,最先要转运来建康和润州的赋税,便是两浙路的赋税。这是宋朝廷最能掌握的赋税区,张巡自然先夺。 说到这里,还得感谢一下陆秀夫。当年他不是担任司农丞嘛,奉朝廷的命令,要在建康、润州围积军粮,为之后贾似道出征预做准备。 朝廷的“八十万大军”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在临安可以吃浙东的,进入浙西就得吃浙西本地的粮食。为了保证大军不饿肚子,只能把当时还愿意办事的陆秀夫往死里催,叫陆秀夫发光发热。 得到了张巡支持和赞助的陆秀夫,在建康和润州修建起了大规模的军需仓和司农仓。金应今儿来,就是要和张巡说这个事情的。 上述这些仓库,在建康的转为外朝的户部大仓,在润州的闢为北伐中转仓。另外这些仓库也就够收纳两浙路的赋税土贡,之后其他路分的赋税转输到建康来,就需要新建仓屯了。 带明时期的北通州,號称一座通州半座仓,自正统年间通州大运仓不断扩建,为了容纳每年超过二千万石北运的粮食,先后分设大运东仓和大运西仓,再设大运中仓。结果通州城因此而逼塞卑小,不足使用。便扩建城池,復又建立大运南仓。 仓连绵,架不下六百,真就一个鳞次櫛比。比之忽必烈在北京的积水潭,看到千帆竞渡的场面,那是不湟多让。 行,建唄。 金应也不装,搓搓手,作出了一个人人都能看懂的姿势。要钱唄,张巡的钱都在“封桩库”內,是为了北伐专款专用的。穷尽一切手段去敛財,不就是为了北伐。 除开北伐之外,其他的开销是能省则省。前儿临安的信里不就说希望出一笔钱,去广西募兵, 並从广东协济粮食嘛。之所以要张巡点头,那就是募兵的钱得张巡来出,粮食地方上可以自筹或者调剂。 牵扯到大钱的事,都得张巡批准。也没个具体的限额,说是十万贯以下算小钱,还是一百万贯以下算小钱。 先前李庭芝在,十万八万的,甚至二十万三十万的,问过李庭芝,李庭芝批了即可。现在李庭芝故去,那要大笔款项,只能来请示张巡。 唉,老泰山怎么就去世了呢。 肯定批,这种合理合法的开支,有什么不能批的。张巡在金应带来的文书上签字押,便问起金应对於在建康城外开掘壕沟,树立柵栏的想法。 金应也在润州、建康干了两年后勤,对於附近一带的地理应该有相当的认识。或许可以查漏补缺,不使张巡的想法有遗漏。 结果金应只提了一点,因为大量军民和衙署的迁入,原本建康城內的许多民宅就被那些张巡幕府中的淮南新官们购买下来,拆除之后营建大屋。 有张巡压著,淮南新官做事至少还有个人样。这年头房子也就值个地皮,外带木料砖头钱。结合建康此时的地价,真没几个子儿。 但是钱是给了,可拆迁来得太快。很多人根本没有找到落脚处,就被驱赶了出来。这玩意儿即便是报官,也合法的。地方官怎么判?人家给了买房钱叫你走,那咋了? 少说有几千家百姓,因为这些文官武將的集中建房而失去住宅,虽然有钱,一时间心里面那口怨气还真散不开。 不如先把张巡要扩建外城的消息放出来,然后规划好街道的四方,就听民自建。 什么意思?就是地白送,而且你只要有本事盖房,盖多少房,这房和地都算你的。朝廷不问老百姓要半毛钱地价,使民自便。 这些被拆迁的老百姓有钱,让他们在外城大盖特盖。既省了朝廷官府来修筑屋舍,以持续迁入军民的麻烦。又能够平息这些百姓心中的不满,以后让他们都当上房东,在新的京兆府当人上人京爷。 人嘛,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运。 碰上了,发家致富,以后代代都念张巡的好。出门就是一句自打我老爷爷从龙进城,把我家一辈子的工都打完了,建起了这连片的大屋。 参考北宋时开封,南宋时临安的房屋价格,这批人只要肯盖房,那就紧等著暴富吧。神宗年间开封占地百十平的小院就价值千贯以上了,徽宗时期开封的房价更是升到三千贯以上。符合官员身份的住宅,往往都在方贯以上。 苏辙在开封买了间院子,按他自己的说法,既不宽,也不透亮,还了九千四百贯呢,可想而知咯。 喷喷喷,张巡听了只是点头,那就听民自便建房好了。张巡將来要富有四海的,虽然会持续的与民爭利,可有些小利能够换来大批铁桿拥是,那张巡还是捨得送的。 一桩事了,张巡便请金应去忙,自个儿则是打马出城,绕著建康周围的形胜观察。 在冀州信都的阿术听说有一名妖人,招惑百姓,结壁自守,抗拒官府。他魔下这一万人,大部分都是乌合而来,战斗力远逊於其父其祖时代所拥有的铁骑。 既然今年海都不来了,乃顏也要去蒙古草原开会,那他就准备抓紧时间练兵。去和正经的海都·乃顏军硬碰硬,他魔下的人马怕是只有送的份。 但和刘驴儿这种神棍魔下的人马对垒,就很轻鬆了。 先用这种对手来练兵,多见几次仗,多杀几回人,便是乌合而来的人马,也有可能被磨链成精兵强將。 说干就干,阿术从所谓的皇帝松山处请了圣旨,命令城董家和真定史家一道出兵。准备趁著初秋的好天气,用一场简单的镇压民变,来锻链队伍。 由於乃顏的威压暂时消失,河北的世侯们便继续奉元正朔,也算是积极的呼应阿术的號召。许多人听闻消息,纷纷赶来同阿术作战。 有时候也挺稀奇的,阿术在卢沟桥小营作战时,河北世侯们送来的大半是老弱病残,根本就没想著全力进战海都。但现在这会儿,所来的人马又都看著精强有力。 態度的变化,真的很微妙,一时间说不清楚。 不过这会儿阿术也没什么要求了,只要人能够来,那就是好事。带著超过二万的大军,进驻获露,元军探马四面走出,打探消息。 將刘驴儿等眾所依据的数座山寨都一一確认,並明確知悉了刘驴儿主力在抱寨。是先攻主寨,围点打援。还是先斩其枝叶,再拔枝干? 阿术在思索著战术,刘驴儿也在思索著如何退敌?刘驴儿倒也不是白长三个头的,至少脑子在老百姓里算很灵光的。 他清楚的知道,和阿术硬拼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去投乃顏不现实,去投张二也不现实,两边都隔著数百里路,太远了。 况且他也没有投靠的本钱,人家不会要他, 那他只能在山里面和阿术好好地周旋一番,拖到大雪封山,阿术之军自退啦。一念至此,刘驴儿將老弱往太行山里转移,將青壮分成五垛,各守一寨,他居中游击。 先打著,保不齐能招安呢。 第709章 709.如今看来不中用 第709章 709.如今看来不中用 在建康逛了整三天,也和李淑真努力播种了三天之后,张巡將自己认为的南京外城壕沟图样交给了金应。同时让金应自己也计划一份,之后送到河北去,交给张巡验看。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另外城外几处关键地点,张巡让金应预备去搞拆迁,空出土地来,预备之后修筑小城,作为拱卫建康的“支城”。这么一说搞得好像还学了小日子的本城支城模式,其实东西方的防御思路差不多的,巴黎城外还有卫星堡垒呢。 甚至巴士底狱,就是那个在后世高中歷史课本里也算有一页的巴士底狱,原本即为拱卫巴黎的军事堡垒。虽然不大,但相当的坚固,还占据了一处小台地,某种意义上算制高点。 只不过伴隨著工程技术的发展,以及火炮和土工爆破技术的进步,这一本城支城的模式又被放弃。主要原因是过时了,但在如今是好用的,而且算是很好用。 同样的,那些要点上的百姓,都要照价赔偿,然后令他们去圈起来的外城建造屋舍。算是张巡保送他们至少三代的富贵吧,至於富不过三代,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毕竟在带宋,富不过三代的原因普遍有两种,一种是家里三代有钱却都没供出一个进士,被敲骨吸髓吸死了。另外一种,这年头也没亲子鑑定,传到第三代就不是自己亲生的种咯。 哈哈,开个玩笑。 瞩咐好了金应,梢带上四名李淑真赠与的陪房,张巡北上开封。这一路走,就一路能够感受到北方的寒意了。 在建康还属於秋高气爽的舒適阶段,进入河南便觉得颇为萧瑟。好在沿河各镇各所各站,此时全都已经建设了起来。是苦了二十万屯田守城军,既要筑城巡守,又要开河耕田。但二年下来,一切安置,基业已成,之后的日子就好过啦。 因为確认海都今年並未南下,张巡便走走停停,一路巡视各地的仓屯。夏收了麦子之后,屯田军就不大乐意完全种黑豆了。毕竟黑豆是马料,能种一般的大豆,肯定还是种大豆的好。 大豆不仅可以磨豆腐,仅仅只是泡盐水后炒了,也算很不错的零嘴儿。另外也有种蚕豆和扁豆的,不一而足。反正一季麦子一季豆,即便一季只能收几十斤,那也远比从两浙运粮食来河南河北强。 张巡记得后世河南是一季冬小麦一季玉米,冬小麦只能保本,甚至一亩地投入就得八九百块, 收了麦也才卖一千出头。只能靠另外一季的玉米稍微赚点,实际上也赚不到多少。 现在不一样,现在粮食在河南河北就是硬通货。就算是张巡,还一度要吃黑豆饭呢。有了粮食,就等於有了一切。 许多千户所和驛所內外,此时都在趁著天气好,晾晒粮食。反正现在荒地多的很,马拉碾子平块地出来,就能够摊晒。实在没有地的,也会编织席条,把粮食铺在席条上,找地方晒穀。若是地方还不够,单用簸箕装好了,搬到屋顶上晒。 好好好,每一粒粮食都是流血流汗挣来的,如此对待,张巡属实欣慰。 及至回返开封,已经到了光中六年的十一月。不是张巡只巡视到了十一月,是十月底北方的河水封冻,张巡没法再沿著河道巡视了。只能够匆匆回返开封,重新接掌大兵。 北伐幕府的僚佐们出城三十里以迎,虽然张巡並不十分在意这种虚礼,但已经篤定张巡要改朝换代的文官武將们,热情的很吶。就像在建康时,那些留府官將们,也是如此热情和积极,推著张巡往前走。 围绕在张巡身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崭新的军政势力集团。取而代之的基础完全確立,剩下的不过是时机而已。 而时机也很清楚明白,恢復汉家四百年前之故土燕云十六州,那就足以受禪称帝。 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毋庸置疑。说句实打实的话,这帮人比留府的那帮人,知道张巡“迁都”的消息更早,保不齐心里面都开始盘算自己做了开国功臣之后,能不能进凌烟阁了。 当然张巡建立的可能是什么什么台,或者什么什么殿,都一样,无非就是能不能单独列传,把自己五辈祖宗都拉上,名垂青史的区別。 封异姓王那估摸著只有王安节,或者叶李这种文武內拔尖的,但封个侯,封个伯,不算难事吧。自从陆秀夫改制之后,原本带宋到级別就给的爵位,现在也全都剥了出来,公侯伯子男,分出十来级,有的是奋斗的机会。 都说了,人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未必是站在巔峰的时候,更有可能是走上坡路的时候。 走上坡路,那有未来有希望,谁不欢喜呢。努力就能瞧见回报,回报来的还非常快,那叫“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张巡给钱给官,痛快的很,恩义驭人嘛。 有这样的氛围在,大伙儿拥戴张巡的很吶“我不在汴时,河北情形如何?”张巡也不同眾人废话,坐下来就问情况。 主要就是两个,一是阿难答和阿术之间的关係发展到了哪一步,不求合作无间,至少得貌合神离。二是阿术本身对河北残元势力的整合到了哪一步,除了先前稟报的有眾万余,有马四千匹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叶李代表眾人回答,情知张巡是问阿术,便先说阿术的事。至於带元的小皇帝松山,那无足轻重。在如今这个年头,七岁以下的小孩不算人,各种意义上的不算,甚至七岁之前都不给起名字。 过了容易天折的幼年期,往往才会起名。开蒙读书,或者跟著父母耕田做工,学一门手艺之类的。 “阿术正在真定攻打一个妖头。”叶李这一句也算是先声夺人了,没听过刘驴儿一事的,很容易被这话给吸引过来个把月前,阿术集合了二三万河北人马,前往进攻刘驴儿。这一把到底是民变?农民起义?宗教作乱?还是其他什么性质,就不討论了。 反正刘驴儿依靠前金恆山公武仙的旧寨,凭藉本地人熟悉地形的优势,在太行山的山前平原地带同元军周旋。其主寨所在的抱续寨,距离太行八陘之一的井陘,仅有不足百里。 这一地区虽然经歷了人类超过三千年的开发,但由於最近二百年来的持续战乱,其自然野生程度仍旧很高。华北豹、狼、熊等猛兽数量极多极眾,就和当年张巡在四川打虎,所获过百一样。人类一旦退出,要不了几十年自然就能恢復他的原貌。现在河北的人类退出何止几十年啊,从成吉思汗打进河北大规模杀掠算起,七十年都不止咯。 自然的,抱续寨一带山高林密,谷转九回。阿术虽然有本地世侯人马的指引和协助,也拔除了抱续寨外围的两个小山寨,但到现在还是没有摸著抱续寨的边儿。 “等等,你是说阿术打一个妖头的几千丁壮,打了一个半月,甚至没有碰著人?”张巡听到这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那可是阿术矣,带元国朝前列的名將,曾经在当涂·歷阳之战中,以九万余的寡兵,杀得张巡二十余万大军几乎团灭,文天祥一度投水自尽的虏中元帅啊。 怎么可能被一个毫无军事经验的妖头,溜了一个半月的圈子? “获鹿、平山一带,山高林密,峰迴百转,妖头刘某部眾又多是本地出身。”叶李也没想到啊,阿术怎么会这么拉了?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此时的带元,和当年被他们在野狐岭及中都打得大败,失去了主要產马地和精兵之后的带金是一样的。 原本人人有马,甚至一人双马,一人三马的带元天兵,大部分送在了常州城下。在常州城下, 伯顏损失的不单单是十几万精兵猛將,三王十八將是可以再培养的,但是丟失的超过三十万匹骤马,那真就是伤筋动骨。 在此之后,几乎全骑的元军就开始骑步各半了。经歷了海都位於捕鱼儿海和察罕脑儿两次痛歼之后,元军变成马三步七。 现在? 现在基本上全步兵,阿术虽然有四千匹马,但是事实上只武装了他最骨干的那一千多老底子骑兵。加上新募和收拢的精骑,也就二千骑。剩下的近万人,全都是步兵,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是抓来的蒙古和汉儿。 河北的军户在忽必烈的连续徵发之下,人力几乎竭尽,也就剩下点老弱病残。先前乃顏驱赶大都周围的探马赤军户和汉儿、女直军户出征,也就只搜落到几千不像样的步兵。 那么阿术能好到哪里呢?也不过就是弄来了几千勉强有个样子,能够拿起草叉和枪棒的丁壮而已。 指望这样的“军队”,去高强度的钻山沟,绕谷壑,搜剿刘驴儿的人马,实在是难为他们咯。 不是阿术太无能,是刘驴儿太狡猾啊! “喷。”小小一个妖头,竟然让阿术有点露底,也令张巡產生了是否重新审视自已和阿术合作一事的心思。 咱们支援阿术,是需要阿术在张巡和海都之间,成为一道防波堤的。不指望阿术自己就能够顶住海都的侵攻,但至少能够阻挡住海都十万铁骑南下的第一波怒潮。给张巡以准备和调整的时间, 集结兵马。 眼下来看,阿术的兵马只能说是徒有其表。已经完全不是张巡记忆中那支摇动大旗,两千重甲就敢冲掛弓山,顶著弓弩箭矢,也能够强攻位於坡上宋军的人马了。 不中用的阿术,张巡可就不想要了啊。 “另外,真定还有一封信来。”因为张巡已经回返开封,叶李便没有急匆匆把信传递到南方去。 “我瞧瞧。”展开来一看,张巡的心思更重了。 因为这封从真定发来开封的信中,竟然说阿术已经起了招抚刘驴儿的心思。一则是马上就要大雪封山,如果野外冰冻,那仗本身也没法打下去。 二则刘驴儿带著几千丁壮跟阿术绕圈子,显现出这支人马还有一定的水平。在求兵若渴的阿术看来,怎么著也比强征的壮丁要强。 但是自己给自己打出了统战价值的刘驴儿反而不那么积极的想受詔安了,他向阿术提出了受封一路总管、万户,以及给二万人三个月粮餉的要求。 另外开春之前,刘驴儿不下山。开春之后,下山也不接受改编整编,所部人马依旧由其统率经管。 说白了就是膨胀了,发现阿术也就那样。原本想著投乃顏,或者投张二,都不够分量的刘驴儿,在一个半月的绕圈子之后,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成色的。已经能够把自己作为“商品”,向乃顏和张二兜售了。 “你怎么看?”张巡把信掷在桌上,反问叶李。 “汴、宋之间,兵精粮足,无有这道屏障,也未不可。”叶李显然也看出张巡先前的微微皱眉“唔·...” 张巡只是对阿术的战斗力產生了质疑,倒也没有说现在就要把阿术弄掉。 或者参考前代的故事,驰入阿术军中,將阿术和松山都裹挟到开封。封松山为所谓的蒙古国主或者蒙古国王,然后夺其军。反正阿术的骨干核心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乌合而来的人马, 谈不上忠诚。 吸收了这支军队之后,以宋军为主力,前出到滤沱河一带,直接面对海都·乃顏可能会发动的侵攻。 这和张巡先前的计划有衝突,但军情瞬息万变,以前也没想到阿术一下子败到这种地步,连个妖头都摁不死。 “再者彼等拥眾数万,精壮数千。一旦为阿术所招抚,不仅不为助力,反成暗忧。”叶李说了一种可能。 刘驴儿成为带元的万户之后,因为他的人马数量其实並不太逊色於阿术,他在残元的政治舞台上就成为了一股重要的军事力量。虽然谈不上和阿术分庭抗礼,却有可能动摇本就不稳固的带元政权。 第710章 710.兼併乞活军復振 第710章 710.兼併乞活军復振 话说得不错,这社会永远是拳头大的说话响。张巡能够在南朝如此施为,主要就是因为拳头大。东平西定,南安北靖,打得人人膺服,各个求饶,这才开府治事,广受拥戴。 就阿术现在那点乌合之眾,一旦招抚了刘驴儿,把这支神神鬼鬼闹起来的军队洗白转正,成为元朝的官军。那带元在河北的小朝廷,將如何面对这位拥眾数万,精壮数千的方户呢? 河北世侯们此时观望的情绪非常浓厚,虽然仍旧奉元正朔,但是也全都交递了次子次孙到张巡这里来,给自己家留一个后路。 这帮人都是人精,非常清楚此时爭夺带元小朝廷的主导权弊大於利。海都一旦復来,必然对带元小朝廷重拳出击。 或者说的直白点,就是对拥立松山的阿术重拳出击。出击对象到底是哪个,取决於谁现在是带元小朝廷的话事人。 松山屁大的一个孩子,海都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了。等他在四大汗国和全蒙古左右翼部落领袖的拥戴下,成为大汗,名正言顺,便是真金復活都难和他相爭。 他的战略目標,就会从消灭唯一有力竞爭者忽必烈·真金一系,转移到运转起蒙古这部不能够停歇的军事机器,进行大规模的征服上来。 碍眼的带元小朝廷,將变成海都席捲中原的首要目標。 把阿术顶在前面,共同拥戴松山,维持河北的秩序,抵抗海都·乃顏的入侵可以。但是成为带元的话事人?河北世侯们又不傻, 可刘驴儿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的想法,他如果能够上岸成为带元官军。爭夺到了带元小朝廷的话语权,那他完全可以裹挟著现在这个小朝廷投降海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用小朝廷上上下下无数人的命来换取他本人的富贵。 海都入侵中原也需要带路党,不可能两眼一蒙就往南冲。史天泽、张柔就是刘驴儿的前辈,人家享了三代的富贵,现在也可以轮到刘驴儿来享一享。 如果刘驴儿按照以上的推断来行事,阿术招抚他不仅得不到任何的臂助,反而还有可能直接引发已经危若累卵的带元小朝廷的崩溃。 那个刘驴儿明显不蠢,既不立刻下山接受改编整编,又要求粮和官爵。摆明了是准备利用阿术的这个平台,来完成普升之前的过度。 即便明年海都挥师南下,大概率也要等到秋冬季。等於这个刘驴儿在河北,还有一年发育的时间。现在时局混乱,什么样离谱的事都会发生,保不齐一年之后,带元小朝廷的丞相就变成他刘驴儿了。 “派人去告诉阿术,只剿不抚。”张巡觉得还是要和阿术说明白的。 他那一万號人,寻一座坚城,有张巡的后援支持,完全可以拖住海都大军半个月。即便海都不准备攻城,那也得留下至少二三万骑来堵截阿术,避免阿术在自己后方侵扰, 阿术魔下人马的数量,算是恰到好处。要说多,不足以出城同海都野战。要说少,上万人已经足以在海都身后搅风搅雨了。 无论最后海都是打是围,有这半个月的缓衝时间,张巡便能够调度起充分的兵力,做到捏成一拳,来应对十余万蒙古铁骑的威胁。 “只恐其不从啊—”叶李没敢把话说得太死,但也点了出来。 须知阿术和张巡的关係,理论上来说,还算是某种平等的同盟关係。至少阿术不认为自己的是张巡的臣子,他还是带元的死忠,拥戴著带元的皇帝松山。 对阿术而言,张巡是他借师助剿,借来的那支师。张巡可以向他提建议,向他献计策,但是不能直接干预带元的决策和国政。 听起来有点看不清现实的意思,但不妨碍阿术心底里大约是这么认为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成年人,而且是思维逻辑方式早就已经成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更改之处的成年人。不是走投无路,或者彻底绝望,很难打破他固有的思维。 甚至有可能走投无路了,他还不是改变思维,而是钻牛角尖。最典型的就是张巡时刻拿出来作为反面典型的检检,孙传庭兵败,带明最后一付家当送给了李自成。 检检知道应该要跑路南京了,满朝的大臣知道要跑路南京了,但是就是没人主动说。检检寧肯拼了老命的暗示大臣,让他们上书迁都,也坚决不主动自己张口说迁都。 狗屁玩意儿,一辈子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同黄台吉议和的陈新甲,没有检检的授意,能去议和,敢去议和吗?结果事情一发,直接被检检推出去当替死鬼。以保持检检清白无暇,永远圣明无过,光鲜亮丽的伟人形象。 满朝的大臣都知道检检是这个一个货色,现在求著大臣上书进言迁都。等迁都之后,稍有反覆,立刻就会把这个大臣推出来斩首,继续做替死鬼。 硬钻牛角尖,死活不张口,最后老歪脖子树上一吊。他倒是死了了帐,轻鬆快活,可怜中原数千万百姓啊。 有可能阿术现在就是想著刘驴儿有点战斗力,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自己可以用带元的官爵拉拢施恩刘驴儿,令其为带元鞍前马后,拼死奋战。 想法嘛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嘛不是张巡或者叶李看人都往恶劣的方面看,实在是大伙儿都出来混,在座的难道有一个“真好人”?张巡在福建滥杀了少说二三十万起义军,还劫掠了十几万民妇。將来搁史书上,那必然是要被记上一笔的。 都是大灰狼,没一个小白兔,阴谋诡计一大堆,干过的烂事也是一屁股。到这会儿,反而觉得靠一点恩赏,些许几个官职,就能够把一个已经被激发出贪慾的人给收买到位,令其全心全意的卖命? 阿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其他人是人老成精,他是人老不中用。 “既然如此,我去真定走一趟。”张巡看著各所各站囤积的粮食,现在的底气远比之前充足。 以前担心和海都对垒,在河北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现在好了,军粮仓库直接修到了黄河边上,囤积了不下二百万斛的麦子和大豆,甩开腮帮子吃也饿不著。 那阿术这一股势力的存在意义,就大大下降了。虽然还是可以作为防波堤发挥作用,但绝没有去年那个战局下的作用大。 “可也。”叶李微微点头。 张巡要是去河北,少说带上五千骑。五千精骑在河北,就是横著走的,不存在任何能够威胁到张巡的势力。 况且阿术乃是元朝的中书省平章政事兼都元帅,普通人去了,还真未必压得住。也就张巡去和阿术面议,才能把阿术给压服。 或许这回可以大胆一点,不单单是压服阿术,进一步將河北世侯们给收拢到魔下来,组成河北的先手之军。 之后北上蒙古,追亡逐北,还是很需要燕赵慷慨之士的,这些人晓习弓马,枪棒皆便,给匹马练上两天就是好骑兵。想要痛歼海都,需要这些人的协助。 当然这都是咱们自己的计划,到了阿术军中,还得看具体情形来判断, 可惜了了,李淑真送给咱们四个陪房,搁开封是一天都没享受到,就又脸上抹著黄蜡,手上涂著羊油,十天连个澡都没得洗,往河北真定赶。 见天这样披著甲跑马,真怕哪天来一出卸甲风。天可怜见的,马上风都比卸甲风好啊。 由於阿术提前收到了张巡前哨递送的消息,他也算很是尊重的前出三十里,专门来候张巡。张巡没张口说话,他直接来了一句。 “节帅精骑开至,破贼无忧矣。” 哈?等等!不会阿术军中传出要招抚刘驴儿的风声,並且还专门抄写下来,南送给张巡,是为了把张巡的精骑给调到真定来吧。 若是如此,那阿术还不是个不中用的老登。即便是利用了张巡,却也是竭儘自己一切可用之资源,调动起来,达成战略目標。 “哈哈,节帅何故惊讶?”阿术这会儿倒也不见什么颓唐,毕竟河北的局势稍安,他也有了些乌合之眾,勉强立住阵脚,不再是被打得丟盔弃甲、抱头鼠窜的败军之將。 “元帅好算计啊。”张巡仔细观察了一下阿术的神色,就意识到阿术先前可能是装的。 “瞎,不过是为了兼併其眾罢了。”阿术眼神中闪过一系狡,主动透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只有万把人的乌合之眾嘛,由於確认张巡一定会在大河封冻之前北返,以坐镇中原,便有了个计划。 计划也不是立刻就有的,还是在他和刘驴儿兜了几天圈子之后,才渐渐成型。 根据他的观察,刘驴儿拥眾数万,但老弱居其半。这很正常,本来刘驴儿就不是正经的地方豪强或者官人出身,部眾都是用神神鬼鬼一类的东西聚拢而来。 这些老弱阿术没看上,但是跟著刘驴儿钻山沟,不断淘汰,不断缩减,却颇有韧性,始终没有溃散,愈发坚强的“精兵”,他却看上了。 刘驴儿本人他没兴趣,这几千精兵他有兴趣, 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已经跑出来了,在山沟里钻的飞快,得有步兵堵住大道,骑兵四面兜围,最后他自己亲自去发动进攻,击破其妖头,令眾四散。 砍了刘驴儿,持黄榜进山招抚。出来投降的都不问从贼的过往,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带元的官军。 先前阿术自己只有二千骑老底子,根本兜不住井陘到获鹿大约二百里的山口谷道。带上河北世侯们支援来的二三千骑也不够,得再加上张巡的数千上方骑,才能够把这些人全部兜住。 而且先前他放招抚的消息出来,还故意把军队停在山口,一方面是堵截山口,一方面是令刘驴儿鬆懈。 乱七八糟的谣言放了好几拨,他还派人进山去和刘驴儿碰了头,刘驴儿现在膨胀的厉害。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討价还价的本钱,可以和阿术好好地瓣扯瓣扯。 他算计阿术的官爵粮餉,阿术算计他的脑袋和部眾。 好傢伙,咱们也算是被阿术当成工具人给耍了一次。但张巡没有半点的不悦,因为阿术能够支棱起来,是符合张巡的战略需求的。 就是要阿术有个人样,能够成为河北抵抗海都势力的核心。 有计划就行,张巡也不多问,咱们是阿术借来的师嘛,那就跟著兜两圈唄。尾隨著阿术来剿贼的河北世侯们,在二人回返营地之后,纷纷前来拜见。 论理他们要一道出来迎张巡的,但是阿术严令他们各自守好隘口,不教贼人走脱一个。没办法,出不来,只能入营拜见了。 张巡的精骑,他们是见识过的,倒也不至於大惊小怪。只是觉得確实时代变了,以前是带元的精骑纵横两河,现在竟然是带宋的精骑纵横两河。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由於刘驴儿被围在山中,张巡抵达的消息其並不知晓。阿术又反覆和他拉扯招抚条件,令他在原地候了四五日不动, 趁著这个机会,阿术学著他祖父速不台的模样,在河北世侯派出的嚮导指引下,以精兵数百人潜入山谷。直杀了刘驴儿一个措手不及,刘驴儿左右衝突不得,最终为元军斩得首级。 其眾大溃,四面元军敲锣打鼓,声震群山。令溃眾心惊胆裂,一个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虽然四面逃奔,却被张巡和世侯们的骑兵兜捕,一个都未能逃出山来,全被套上绳索,做了元军的俘虏。 由此,阿术兼併了刘驴儿不下六千眾精壮,还夺得了刘驴儿数万斛的粮米,以及千余匹骤马。 这支“乞活军”的编入,令阿术的乌合部眾实力稍振。不单单是有了河北核心的模样,还得到了张巡的认可。 “明年秋,海都復来,元帅如何对敌?”张巡看著阿术算盘那点缴获的模样,回到正事上。 “以我为饵,请节帅为黄雀。” 第711章 711.凝聚眾心保松山 第711章 711.凝聚眾心保松山 好! 阿术虽老,尚未糊涂。这一码事,看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张巡这里最重要的价值,便是在河北给张巡做防波堤。 如果能够更进一步的消耗海都的实力,那他在张巡这儿就站的稳,张巡情愿给他钱粮军器。毕竟阿术多杀一个蒙古兵,张巡就少面对一个蒙古兵。这买卖绝对合算,相比较於年薪至少百数十贯,且装备官给的宋军生券野战军,此时的元军算非常不错且廉价的炮灰。 能够这般明道理,张巡心中一点儿不感动也是假的。大不了就学带明,松山將来册封蒙古顺义王好了。当然不给实土啊,安置在建康做个快活小王爷也没啥大不了的。 至於阿术,单单是凭藉拖延海都的功劳,一个侯就少不了。要是能杀伤海都军数千,便是公也可以封赠。 海都十万余骑是真的,杀数千人,等於杀二十分之一,这样的功劳,已经算得上泼天一般。 “有这数千眾,垫马蹄总是够了。”阿术望著被草绳串著往真定城內撤的丁壮们,颇有几分不在乎。 爱兵如子,用兵如泥。 眼前这些精壮汉子是刘驴儿自己先挑选淘汰了一边,阿术又紧接著驱赶淘汰了一个半月之后, 优中选优的结果。 预估海都明年秋后来,还有小一年的时间操练。令这些人持大枪,竖坚盾,十个人换一个海都的披甲骑兵,那就有的赚。 一旦阻滯了海都的攻势,即便只杀伤了海都几百人或者一千人,对於屡败元军,气势正汹的蒙古军而言,都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海都的兵因为连战连捷,像忠诚军一般,已经打出了心气。这口心气在,能够让兵士们一往无前。若是被摧破了这口气,对其的打击,绝对非常大。 当然啦,如果失败之后,还能够重整旗鼓、捲土重来、东山再起,那就是一支百折不挠的无敌铁军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成语,专门拿来形容这个。 同理,张巡要是在河北被打垮了,那之后是一不振,还是能死灰復燃,也是个重大考验。 “长牌大枪可足够?”张巡对於阿术要用这些丁壮去“兑子”毫无反对,只问大盾够不够。 一面能够遮挡住士兵三分之二以上身子的长牌大盾,也得好几贯钱呢。对於现在的阿术而言, 属於较为昂贵的装备。后世的带明不是还发明出了刚柔牌嘛,据说是戚继光主持开发的,號称可以在多少步內抵挡火绳枪的设计。 实战效果似乎还可以,確实可以发挥一定的效用。只是一面长牌的价格就高达白银五两,以至於根本推广不开来。 你把胡宗宪卖了,他也很难筹集出几十万两银子,来专门打造数万面长牌,配给明军使用。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有攻坚的几百名尖兵,得到了刚柔牌。其他人照旧用一般的木牌。 “军器如何嫌多呢?”阿术反正已经连吃带拿,没有任何的脸皮在了,只管伸手要。 又要到饭了,兄弟们! “若有什么方略,不妨同我细细分说。”好了,张巡情愿给阿术打了一场助攻,该有的情绪价值也都基本给到位了,那么下面就得阿术来哄张巡。 不论是蚌相爭的渔翁,还是螳螂捕蝉的黄雀,张巡至少得知道阿术在面对海都时,准备怎么办? 检检派圆嘟嘟去辽东当督师,那也是要问圆嘟嘟方略的。你具体准备怎么干?有哪些內容或者项目,练兵、屯田、甲、仓屯,都得有个说法。 於是圆嘟嘟张口就是“五年平辽”,陛下您给我请好的吧,等著我胜利回来的好消息。 然后先砍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后又未挡住黄台吉大军突破蓟镇,攻打京师,还破了遵化四镇计划赶不上变化是真的,但是圆嘟嘟对检检纯放屁,嘴里没一句实话,显然也是真的。 被张巡这么一问,阿术沉吟了起来。他的计划並不太复杂,但又很看实际的操作。具体可以分为三步走。 “一为合眾,二为扬名,三为守志。” 阿术认为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河北、山西的残元势力完全扭和到一起来。世侯们虽然奉元正朔,但是已经不再像当年大都和忽必烈尚在时,那样的尽心竭力,矢志不渝。 是以必须尽全力合眾,如果能够把这些人合到一起,十万大军不敢想,五六万人最少,七八方人也不是不可能。 那怎么才能合呢? 最好的办法莫过於“尊王攘夷”! 尊松山这个王,去攘海都这个夷。这就是阿术认为的第二个阶段,必须在乃顏去往斡难河开忽里台大会的时候,尝试对大都发起攻击。 一定要高扬松山这个带元皇帝的大名,让山西、河北仍旧奉元正朔的官绅兵弃看清楚,带元还没完蛋呢。 能不能打下大都那都是后话,你得有反攻大都的这个姿態。不仅积极的部署,还要做出尝试, 真的挥师通过卢沟桥,去摸到大都的边。 单这一条,就不需要举例子了。毕竟某常公喊了一辈子的反攻,一开始是“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成功”,等到最后变成“十年准备,二十年反攻,三十年成功”。 一开始这么喊,不可否认的,肯定有人信,两边都有信的人。高低这也算是一个凝聚人心的宣传口號,能够一定程度上合眾。 通过北攻大都的实际行动,和广泛的政治宣传,或许可以让部分河北、山西的人马像以前那样,匯聚到阿术魔下,坚持作战。 不过北上进攻大都,就会极大地震撼到新一任的太师国王乃顏。也会极大地吸引蒙古宝音图汗海都的目光,令海都意识到松山和阿术的存在。 到这一步,就是阿术所说的第三阶段守志了。通过合力进攻大都,挑选出一部分还坚定支持带元,愿意为带元战斗到底的人马。 依託滤沱河的天险,展开对海都的抵抗。真所谓“凝聚意志,保卫领袖”。松山高低也是个皇帝,虽然已经不算是全国性政权的皇帝了,偏居一隅至少也算半个的嘛。 就事实而言,这算是渐渐恢復了一定实力的阿术,收拾残元局面的行动顺序。 力挽狂澜,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尝试。唯一不確定的是,阿术到底能不能把局面收拾好?毕竟还要北上去触摸大都呢,摸到了大都,才能凝聚人心。 有了军心士气,守上十五天,张巡在开封集结好的队伍,就渡过黄河,开到河北,直接威胁海都咯。到时候他完成歷史使命,张巡也迎接歷史挑战,各安天命。 “倒也像模像样。” 还別说,至少单从阿术这个表述来看,他是有想法的,而且也准备行动的。眼前他收编刘驴儿部眾的行动,就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使自己成为河北、山西反海都势力中最强大一股。 拳头大,说话声音就大。 世侯们听调不听宣,和阿术所拥有的九千铁骑都打没了,有直接关係。如果现在阿术还有他爹传给他的一万多铁骑,那就算是海都,也会坐下来和阿术好好谈的。先前海都就给阿术开价河北十万户,任君自选。 现在没有那么多骑兵了,別说海都和乃顏对招抚阿术的兴趣大减,连世侯们也只是面上尊敬阿术,手底下该干嘛干嘛。 等把队伍拉到二万来人,比史家或者张家带上他们的附庸小家族,合计拉出来的人马多,那阿术就有了大声说话的实力。 配合上他丞相都元帅的身份,在河北就是权威。 “节帅有多少人马?”阿术很清楚,单凭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正面击败海都了,只能寄希望於张巡。 “无虑五十万。”张巡也不吹牛,真的有五十万。 除开谢堂和谢光孙已经回撤荆湖鄂州镇的四万多生券野战军外,忠诚军和侍卫亲军原有十六万多,收编了陈思逊、毛之奇、李庭、帖木儿不,以及接收大都遗產二万六千眾,现在张巡的野战军不下二十万。 原本旧有屯田守城军二十万户,后来为了开拓淮安到新黄河河道的运河,应吴璞的要求,又招募了十万户屯田军,预备进行淮河、运河大工和充实山东、淮北。 所以张巡说有五十万大军,一点儿没扯谎,结结实实有五十万正规军在淮河以北的。当然五十万人散布在大约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广大中原地区,集结起来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这也是张巡需要阿术在河北做第一道防波堤的原因。 即便有多条水路和运道,如此庞大的军队,全部集结起来,依旧是个大工程。而且这个集结不是五十万人屯在一处,还是得兵分三路,分进合击。 不然后勤供不上啊,光靠一条运河,给五十万人运粮食?你把运河跑冒烟了,水都给他跑开, 也运不上。 “五十万!”如此巨大的数字,令阿术深感震撼。 但想想,也確实是只有带宋,还有这样的军事、经济实力,在如此动盪的时局中,募集五十万大军北上。 “精兵也就二十余万”张巡並没有半点飘得意思,屯田军只能指望他们修筑工事,顺带放放弓弩。 真要是野战,只能靠二十万生券野战军。想想海都十余万蒙古铁骑,即便其中五六成可能都是一般的蒙古牧民,也只能在马上放弓射箭。但剩下那些,夺了带元甲仗器械,已经基本脱產成为职业军人的甲骑,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在下一定尽力拖延,为节帅爭取时日。”阿术既见识过张巡兵马的成色,又確认了张巡兵马的数量,斗志一瞬间就上来了。 “力同心。”张巡也不和阿术做什么君子约定,只是应承道。 杨亮节得到了一封他日思夜想的手书,上面有赵的签名押,其內容则是杨亮节所期待的。 赵承诺不论如何,都绝不復辟。全心拥戴其兄赵是统掌大宝,总揽社稷。 虽然手书不过只有短短几十个字,但在杨亮节看来,这几十个字的份量那是重逾千钧吶。 有了这份保证,杨亮节觉得自己可以和赵展开合作了。但他真就是一点急迫性都没有,海都今年不南下的消息他也得到了。那么张巡今年,乃至於明年,都不可能再南返。他自觉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操弄。 所以他除了开始暗中养死士外,居然还真就派人去暗中试探谢堂和谢光孙的想法。他觉得赵湿那个先杀了张巡,其他之后再议的想法太莽。 他希望得到谢堂和谢光孙的承诺,一侯刺死张巡之后,谢家就尽起鄂州镇大兵,东进勤王,掌控临安。 不说把计划做到十足完美吧,杨亮节认为怎么著也得有个七八分把握,才好真的跳出来刺杀张巡。 收好赵手书,杨亮节把赵直接选下,完全不著急和赵密谋。从容不迫的去找谢堂密谋剷除奸臣。 另外还有一点,他並没有敢和自己的好大儿杨嗣昌说明他这个亲事是有大用的。而心高气傲, 自认为榜眼出身,乃天下良才的杨嗣昌,因为个人的感情,坚决不肯和张氏女沾边。 要说杨亮节嘴严吧,儿子都没通气。要说杨亮节嘴不严吧,他先派人去通知谢堂。 真就得和自己的好大儿再三分说,偏偏杨嗣昌就是不肯,居然还进宫和赵是抱怨自己老子要给自己找张氏女。 话听在赵是的耳中,自然有所不同, 你猜怎么著?赵是一度甚至开始怀疑杨亮节。如果说杨镇和保赵势力头子陆秀夫联姻,那还算可以接受的话。杨亮节想和张逞联姻是为啥?为了给自己找退路? 合情合理啊,赵是这么想完全正常。他觉得杨亮节已经开始两边下注了,让最得意的儿子去投张家,自己一把老骨头留在赵家的船上。 如今这年头,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呵呵。 第712章 712.山西郝家亦来援 第712章 712.山西郝家亦来援 阿术既然有他的计划,那么张巡就不多嘴了。什么时候他通报了海都南下,什么时候张巡就调动大兵。剩下的便是凭手里面的刀剑说话,不打垮海都,这个中原是坐不稳的。 倒是一大帮河北的世侯们,趁著获得胜利,纷纷上来拜见张巡。张巡是阿术借来的师,得了张巡的臂助取胜,无论如何也得表示感谢的嘛。 至於这个感谢,是怎么一个表达法,那就得看各人了。 以张弘略和史樟为首,这二位勉强也算熟人了,另外今儿来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一一河东太原五路军民万户都总管郝天挺。 其父乃太保·冀国公郝和尚拔都,据说是出身河北安肃,九岁时就被蒙古人掠为驱口奴隶。如此开局,最后硬是给他干到了太保·开府仪同三司,追諡忠定。被敕封太原万户,世袭罔替。《元史》里面的郝和尚拔都,那几乎和战神一般。 “乙未,从皇子南伐,至襄阳,宋兵四十万逆战汉水上。领先锋数百人,直前冲其阵,宋兵大溃。” “取夔府,抵大江,宋兵三十万军於南岸。郝和尚拔都选驍勇九人,乘轻先登,横驰阵中, 既出復入,宋兵不能支。” 几百人冲四十万,九个人冲三十万,夸大是肯定有夸大的,但是猛成这样,能从奴隶干到国公也就不奇怪了。 他还挺能生,儿子十二个,女儿七个,凭藉战功和联姻,在山西算是一呼百应的大世侯。 郝天挺不是他的嫡长子,但是他凭藉父荫入选宿卫,也就是怯薛。然后又运气很好的“世祖嘉其容止,詔以文学之事侍皇太子。”,由是成为真金的侍读学士,得到了真金的信厚。 真金继位之后,事实上任命他统管河东一路大小事务,连他们家的世职都专门搞了一个,给他戴上。 对於真金,郝天挺是非常有感情的。毕竟二人也算是君臣相得,郝天挺还指望著使真金入华夏则为华夏,行汉法,施汉化。通过辅佐真金,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结果海都贼子把真金给攻杀了,对此郝天挺满怀义愤填膺。所以他在带元帝位的扶择中,出於个人感情选择了松山,並支持阿术。因为他认为阿难答如果继位,必然以陕西、甘肃、西夏故地为统治核心,借靠黄河、潼关天险来御敌。 顶多也就是个偏安一隅的割据政权“儿皇帝”,谈不上地跨万里的大汗天子。 唯有支持阿术和松山,才有可能兴復元室,光復大都。 是以郝天挺兄弟姐夫好些个,闻知阿术进攻反乱的贼子,便自太原率兵前来相助。一方面瞧瞧松山的情形,献上礼物和贡品。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阿术,现在带元这个模样,到底有什么中兴之策。 然后就瞧见了阿术借师助剿,请来的张巡, 郝天挺先由著张弘略和史樟同张巡攀谈,只是细细观察。不出任何意外,作为真金的护卫和侍读,他在张巡左右瞧见了不少熟人。毕竟大伙儿都给真金和忽必烈干过门卫,谁不认识谁啊。尤其是下怜吉岁,居然也拄著刀给张巡当侍卫。 河北的情势真的变了,有点令他看不懂。 其他像是张和张琰,以及史耀,那更是同他点头。早先那会儿,郝天挺还是他们这些怯薛宿卫的头头呢,老领导。 我的带元啊,怎么就走到今儿这一步了?郝天挺也爱这个带元,生怕他完了。毕竟他的荣华富贵,既因为其父的驍勇无比,又因为真金对他的知遇之恩。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郝天挺还是认认真真的同张巡见礼。谁叫张巡是都元帅阿术请来的,合理合法,挑不出错来。 张巡对於史家和张家,算是比较了解的,因为这两家在后世的消息比较多。而且能人出了不少,算是和带元共命运的世侯家族。当然伴隨著带元灭亡,这两家也完蛋了。倒是这个所谓的太原郝家,张巡几乎没有听说过。 那位在扬州,被贾似道滯留了十几年的元使郝经,和这一家没关係。因为郝经是张柔推荐给忽必烈的,真要是出身大族,高低得是个怯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节帅来助我主,义气干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郝天挺的老师是元好问,读书做官啥的,都是很有些心得的。 “存亡续绝,王者之道。”张巡对这个郝天挺完全不熟,那就没法说得太露骨了。 哪儿像张弘略他们啊,他们连家里的小儿子都送来给张巡做侍卫亲军了。有这么一层关係在, 虽然谈不上一家人吧,至少算是一个战壕里的,许多话是但说无妨。 “唔若得兴復大都,我主必酬以河南、山东之地。”郝天挺就是来试探张巡的。 “河南我世绍故土,何为酬谢!”张巡懂了,这小子是和咱们来打擂台的。 其实郝天挺说这个话,也是有依据的。张巡和忽必烈的战爭,始终没有进行事实上的议和。双方最接近议和的那一次,是以四万俘虏等眾,交换吕文焕、范文虎等北投反贼。 也就是说,如果以此为前提,张巡占领河南、山东这些带元从金国手中夺取的土地,是没有法理依据的。 带元夺取了金国的法统,这一点毋庸置疑,金国的法统来自於契丹辽国。这是带宋承认的北面皇帝,两国是兄弟之邦。 张巡现在还披著带宋的皮对不对?披著带宋的皮,就要认带宋承认契丹辽是北面皇帝,也要认女真金同样是北面皇帝。 带元击破了金国,继承了金的法统,成为中原之主,那带元就是河南、山东合法的主人。 关於这一点,臣构是承认的,甚至还有詔书圣盲为证。在宋元尚未和议的前提下,张巡夺取河南、山东,在带元这一侧是明显的非法占有。 当然在南宋这边,兴復河洛,重光中原,那是拥有天然正义的行为。带宋的士民认为这是合理合法的,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郝天挺这么说,就是在试探张巡到底是只求恢復河洛,还於旧都,还是得陇望蜀,连燕云都想要。 吴三桂说自己借师助剿,酬谢带清的是关外之地。结果带清进了关,他就不走了。管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可以篤定这个说法是符合封建社会价值观的,至少算个藉口。 那么郝天挺认为,阿术借师助剿,酬谢张巡以河南、山东之地的合法拥有权即可。不仅足以酬谢,还属於此时封建法理范畴內,能够接受的处置方式。 管这想法可笑不可笑吧,反正一直到带清,吴三桂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在討清文里面,把这话说出来。 “世绍之故土?哪一世?”不就是辩经嘛,郝天挺很会的。 “恩?”这是一个陷阱题。 说是带宋世代拥有的,那上面已经说过了,带宋承认辽和金是合法政权,还是和自己並立的皇帝。那么宋自己丟了的,根本就不是世绍故土。 往前倒,倒到唐朝?那张巡就是否认宋朝的法统,你连带宋的皇帝、圣旨、詔令都不认了,那你说个屁啊。 须知张巡不是个才智机变之土,辩士说客这玩意儿得找酈食其,或者邓芝。这些人一张嘴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又说活过来。单说邓芝劝孙权恢復孙刘两家的同盟一事,就足见他过人的才智和便给的口才。 “贵我如兄弟之国,理当力同心,共平逆贼海都。”张巡的模样,郝天挺完全看在眼里,知道张巡能看明白,但是论不过自己。 他不是来找张巡晦气的,只是想看看张巡的气量如何。很显然,张巡志在天下,绝不可能止步於河南、山东一带。 偏偏他全力动员,可能也就只能从山西拉两三万人出来作战,是不可能在海都未灭之前,先交恶张巡的。那只能由他先说软话,伏低做小,请张巡以大局为重。別打带元的主意,一起先把海都弄死再说。 “那是自然!”张巡当然分得清轻重,海都的十几万骑兵是张巡统一全国最大的对手。 “节帅。”郝天挺不再多说,只是恭恭敬敬的朝张巡鞠了一躬。 九十度鞠躬,腰是一弯到底,而且没有自己抬起来。直到张巡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扶,郝天挺才直起身子来。 “我与阿术元帅兄弟一般,必然共斗。”张巡扶起郝天挺,有点不太拿的住这人到底是想要说啥。 不过这年头形形色色的人,那多了去了,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的事,更是数不胜数。张巡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来猜测这个郝天挺是要做什么,由他去吧。 瞧见张巡所言不似作偽,大概不会在阿术和海都鹰战时,背后捅阿术一刀。郝天挺心下稍安, 但他还是不十分確定。书读多了,这人脑子就容易多想,他还是觉得自己得继续试探试探张巡的气量如何。 没有怪罪他多问,说明至少是有容人之雅量的。但. 正好瞧见张巡下的战马,乃是一匹罕见的良驹。枣红大马,从巩昌汪家手中所得的母马產下,肩高足有一米五五,极为神骏。固然张巡不是什么骑將,也对此马颇为喜爱。再者这马通人性,很好骑乘,实在是不可多得。 於是郝天挺上前摸了摸马脖子,他喜欢此马的神色並非偽装。都是出来砍人的,有一匹好马等於是多一条命。 已经准备转身走开的张巡,发现郝天挺在摸自己的马,那模样摆明了就是喜欢啊。 恩? 几乎是一瞬间,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张巡就有了想法。眾人各自回营,到营地后,张巡便命卜怜吉列把这匹“什伐赤”,立刻送去给郝天挺。 卜怜吉列还挺惊讶,因为去年就瞧见张巡骑著这匹马,甚是喜爱,怎么就送人了?结果张巡只是笑笑,並不多说。 退到营中,还在回味自己同张巡对话的郝天挺,被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思绪。抬头一瞧,是卜怜吉列入得营来。卜怜吉歹一把將他拉起来,步出帐,便望见张巡所拥有的那匹红马,此时已经牵到他面前。 “节帅命我將此马,赠予总管。”卜怜吉列羡慕的眼神止不住啊,这马他也喜欢,可原先是张巡的坐骑,他哪里敢討要。 “什么!”郝天挺十分惊讶,只觉得张巡真非常人也。 单说这气量,那真就是一点儿不输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真金啊。不,就现在来看,张巡的气量甚至在真金之上。 因为就在刚刚,自己算是直言“冒犯”了张巡。张巡不仅没有当场发怒,还细心地观察到了他对此马的喜爱,並且立刻派下怜吉岁將马送来。 “你可真是好福气”卜怜吉列没想这么多,只是拍著马鞍,直言好福气“好福气———”郝天挺喃喃。 松山他已经拜见过了,小孩一个,根本不懂事。他对松山自然无法献上什么忠诚,也无法从松山处得到任何信厚。 並不是说不想侍奉幼主,保扶先帝血胤,实在是没办法献上忠诚啊。光靠他自己的一个人的忠诚,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有二三万兵,还不够海都撞三撞的。 “好了,你可得好好养著,莫要辜负了节帅的一番美意。”下怜吉歹还得回去给张巡做侍卫呢,离不开太久。 “矣,你,等———”望著跃上马离开的卜怜吉歹,郝天挺是很想说些什么的,但又说不出来。 “知道你感谢了——”卜怜吉列在马上只是摆了摆手,便纵马而去。 感谢吗?那肯定是感谢的。但是感谢一个凯河北、山西,甚至是整个带元的人?这一点触及到了郝天挺的根本底线。 只一瞬间,郝天挺就觉得自己的赤胆忠心似乎也不是那么忠了。或许张巡才是可以匡合天下, 一统八方的明主。 他的老师元好问对他多有教育,其实是说过些带元的坏话的。还认为中原必有豪杰应运而生, 成就霸业。 第713章 713.今日分盐做君臣 第713章 713.今日分盐做君臣 没管郝天挺,张巡得设宴招待河北世侯们。阿术要扬名合眾,张巡也得安抚拉拢这批世侯。单打独斗,他们都会成为海都的小点心。必须促成他们合力,才有可能成为张巡的防波堤。 光靠阿术那那点大义名分的收拾,这些人虽然也不乐意投海都,但大概率还是想著自保为上。 诚然,海都来了,肯定是要抢他们房子,玩他们女人,杀他们孩子的。但忽必烈和真金都死了,没个像样的带头人,很难把他们收拢在一起。 就像郝天挺觉得自己没办法向松山献上忠诚一样,君主实在是太小了,没办法统兵理政。 忠诚这玩意儿理论上是无价的,但是事实上是有价的,输送忠诚给君王,君王要么给钱,要么给权,或者投其所好给名,横竖得有点看得著的回报,忠诚才会坚定不动摇。 当然这是说的正常人,不是圣人,圣人是另外一个范畴的东西,和咱们无关。 世侯们向松山献忠诚?松山狗屁不懂。向阿术献忠诚?阿术一开始只有残兵一千人,名头大的厉害,实力小的可笑。 若非有张巡在后边支撑著,早垮台了。 就像权力不会凭空消失,只会暗中转移一样。忠诚也不会凭空產生或者消失,当他无法找寻到一个可以递送的对象时,张巡闪亮登场。 別人能给的,张巡能给。別人不能给的,张巡也能给。不仅能够给,而且能够给很多。 海都能调动几千万贯的財富吗?松山或者阿难答能吗?都不能。唯有张巡,可以在短时间內调动百万千万的巨额財富。世侯们不是穷措大,十万贯买通不了。那么一百万贯呢? 一百万贯对於军队而言,那砸下去也就听到扑通一声。但对於个人而言,你就是吃喝赌抽五毒俱全,横著吃,躺著喝,想要完也很困难。 秦檜他老婆陪嫁了十方贯,就让生活尚属困顿,以至於发出“若得水由三百亩,这番不做瑚王。”感嘆的秦檜,骤然过上了人上人的好日子。 世侯们別看各个坐拥万户,抚军管民,煊赫奢遮的很,其实参考一下唐中后期河北各镇节度使的情况,就知道是个什么模样了。 泥土做钱幣,晒草来煮茶,穷搜民財以供养大军。当然这些藩镇兵都是厚餉厚赐的,没有钱或者不如意,连节帅也照杀不误。 如今河北世侯们的兵没有那么蛮横,可想要维持向心力,该赏的该给的,一分都不能少。 真要是问他们要一百万贯,便是张弘略或者史樟,也拿不出来。有这么多现金,他们早就甲治器,买马畜群,为將来计咯。 所以张巡不装,把包括郝天挺在內的诸位世侯都请来吃酒。当然吃酒是假,收服是真。张巡在河南、山东一带,略略站稳脚跟,已经有了些许的积蓄。那么就可以支援河北,先收人心,以备海都。 来吧,各位,把忠诚献给我吧。 大大小小的世侯,也来了二十余人。有些人其实已经失了领土,只是在河北苟延残喘而已,比如耶律忒哥,他的高祖父乃是元初大名鼎鼎的辽王耶律留哥。世据广寧,部眾號称有六十万。不过之后辽东打来打去,人民散失不计其数,现在落到耶律忒哥手里的只有五六千户。 广寧被海都·乃顏攻克之后,逃到了他祖父耶律天佑受赐的赵州平棘二千户安居。手里七千余户,理论上应该是七千兵,实际上抽三千精壮出来,就已经很艰难了。 又比如世袭高州万户(治今內蒙古赤峰东北)的移刺元臣,契丹人,其祖父是移刺捏儿,父亲移剌买奴。他本人担任中卫亲军总管,从大都城內逃亡出来。高州也被海都攻克,只能退回到自己祖父的老家霸州益津,收拢了不到三千户,这回仅带了五十名骑兵来支援阿术。 再比如邸瀆,其父是邸顺。这个姓氏非常罕见,大概率是中亚贵霜遗民,迁入河北已经有相当年岁了。邸顺降服於成吉思汗,跟隨转战,以功赐蒙古名为察纳合儿,擢驃骑卫上將军,充山前都元帅。 不过二十多年前邸顺已经去世,邸瀆现在也五十多岁了。按理说不应该再出来白兵搏战,可惜嫡子邸荣仁是个病秧子,孙子邸贯才十岁出头,那只能老头亲自来了。 他家败落倒是和张巡有关,其所领军民户口多在归德,也就是宋朝的应天府商丘。为张巡所破,只能北退回河北保定行唐。 是以这家最惨,跟著伯顏南征,不仅赔进去精兵数百人,还被张巡夺了归德。此时只有本宗男女数百人,以及跟著他们北撤到行唐的五千余人。虽然顶著世袭罔替的万户头衔,和怯薛大跟脚, 但实际手里只有两千多户。 都落了难咯。 落难好啊,落了难才会急於寻找一个能把他们捏合起来,在混乱和无序之中,庇护他们,让他们活到下一个时代的君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大帐掀开了幕帘,外头烤著十余只羊,些许的腹骚味和浓烈的油脂香,滚动进入帐內。但眾人的心思全都不在烤羊上,一个个望著张巡。 先前大都城破,这些世侯中许多还持著要中兴皇元,不负先帝的想法。经歷了一年多的混乱和发酵,时间真就是一味良药,能够使人清醒。 乃顏的抄略,民乱的选起,以及如同中天悬剑一般,一定会来攻击他们的海都,令他们的大脑片刻不敢停止运转。 一年前他们完全没有投张巡的想法,半年前他们只当是死了个小儿子小孙子,现在嘛,情势已经洞若观火。 阿术没有保全河北的能力,这当然和他们没有全力支持阿术也有关。可阿术又不是孛儿只斤家的宗王,名声再大,和他们一样都是臣子。松山倒是皇孙,可屁点大,没有捏合他们的能力。 偏偏今年海都没有来,那种知道他一定会来,且会来杀全家的恐惧,就更加令他们心惊胆战, 其实这玩意儿和看恐怖片是一样的,发现恐怖前的那一段时间,那种氛围,那个配乐,最恐怖了。反倒是恐怖本身跳出来,要么丑陋,要么血腥,还在人类接受的范畴內。 张巡只是用一个小小的石白,一一的搁那儿捣盐。河东解州送来的青盐还挺粗,不太適合烤肉沾著吃。世侯们没来的时候,张巡就搁这儿捣盐。世侯们一个一个进来,张巡手里的还是没停,只是请他们先坐。 等人都到齐了,张巡也没站起来,继续静静的捣著盐。这一一的捣盐声,听在世侯们的耳中,真叫一个擂鼓重锤。彷佛心臟被重击一样,就这么被张巡给拿捏了。 谁叫张巡真有五十万大军,他们最大的一个也才有两三万人呢。 先天实力碾压,后天心理暗示,张巡要的就是他们不安的效果。没事把他们先晾著,晾到心里发毛,就可以分细盐了。 “咚,咚,咚“ 一声一声又一声,终於把张给挑拨得坐不住了,要不说他不如他爹张弘范呢。张使劲捅咕自己的伯父张弘略,请他问问,到底这是要干嘛啊? 鸿门宴吶?也没瞧见外头有有五百刀斧手啊。外头一多半的侍卫,就是里边这些人的好大儿好大孙啊,他们难道衝进来杀爹证道吗? 被自己的好大侄一捅咕,张弘略哎哟一声,虽然声音极其轻微,甚至被石声给遮掩去了大半。可在座的世侯和张巡,都听得明明白白。 怎么?张万户有话说? 放下石,张巡微笑著望向张弘略,既然是你先憋不住的,那我可就先找你了。 “闻得外头羊美,是在下贪食了。”张弘略一边在心里大骂好大侄,一边立刻说自己饿了。 “,那是我招待不周,快把羊抬进来。”张巡会意,还做出抱歉的模样,对外头吩附道“不不不.—” 张弘略连忙站起来,好像是在表示自己不懂事。 “你我譬如手足一般,来来来。” 羊已经抬了进来,张巡直接解下小刀,手把著手。那意思自然是张弘略想割哪块,就割哪块, 大腿也好,里脊也罢,想啃肋排照样给你割,都行。 被张巡这么著手,张弘略下意识想要挣扎。可他发现张巡两手全是厚茧,两膀子的力气,半点不输自己。 真·马上打天下的手。 如果这都摁不住,白瞎了张巡十余年来,日日早起习射练剑,走马驰骋。武艺上,张巡可能差人一等,但是气力上,那也是颇为可观的。 解下羊腿,张巡帮著递到张弘略的面前,又把张弘略按到了座位上。张巡全程笑眯眯的,还招呼大伙儿一起来解羊呢。 “怎么不吃?”就大块羊肉放面前,张巡却问张弘略为何不吃。 当然是空口吃,一时间吃不下啊。可是张弘略左腿动动,右腿抬抬,屁股上好像发痒似的,不住的折腾。 左左右右,二十余位世侯就盯著张弘略。显然剧情推进到这一步,就得见真章了。到底低不低头,还请张世侯给句话。 “还—还请节帅赐盐。”张弘略既感受到了张巡的灼灼目光,又察觉到世侯们的期待,到底说出了这句话。 “对咯,盐。”张巡一拍手,就是忘记给大伙儿分盐了,立刻取来银盆,將盐倒在肉碟旁,以供张弘略沾食。 好,张弘略低头了! “请节帅赐盐。”眾人心里面是狂浪滔天啊,张弘略这就是跪啦。 未及眾人惊讶完毕,收敛心神。坐在另一侧的郝天挺突然离开坐席,走到大帐正中的烤羊旁边,单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起,合拢成一个碗状,请张巡赐盐。 “好说好说,好说好说啊—”张巡欢喜,端著小银盆过来,將盐巴倾倒入郝天挺的手中。 见此情形,二十余位世侯再也没有一人坚持端坐在席上,一溜从头跪到尾。都学著郝天挺的模样,高举著手,等待张巡赐盐, 这赐的是盐吗?当然不是。 赐的是张巡的恩,而受了张巡的恩,就要对张巡忠。 仅此而已。 连已经坐下的张弘略也单膝跪到张巡面前,又领了一份盐。一一拨给盐巴之后,张巡大笑著坐到主桌上,外头的羊早已解好,人人都有羊腿,各个跟著张二都有肉吃。 至少从表面上来说,这就是宾主尽欢了。大伙儿喝酒吃肉,是推杯换盏。但就在这一刻之后, 原本可能还算是平等的地位,彻底转换。河北、山西一带的世侯,都领了张巡的盐,做了张巡的臣。 作为山西世侯代表的郝天挺,吃著才烤出来,喷香的羊肉,体会著口中的咸香,另有一股別样的滋味。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自己对真金还是忠的,一定会竭尽心力的保全松山的富贵。但是松山实在年幼,无法带领河北世侯们抵抗海都的进攻。 保住河北,才能保住松山的富贵。如果河北、山西都丟了,那松山也得死。现在投张巡,一定是,也只能是为了更好地保全松山。 是以他在张弘略之后,立刻站出来表態。有下午那匹马的功劳吗?或许有吧。至少郝天挺觉得张巡气度宽宏,有胸怀天下的雅量。大敌当前,除了张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人能够挑起河北的大梁。 不是我不忠啊,是我为了全忠,稍稍曲身而已, 全羊宴开完,张巡给张、史、郝三位世侯,各自送去绢三千匹,钱十万贯。其他的世侯也有绢千匹,钱五万贯。军器、箭矢,甚至是盔甲,各有馈赠。 世侯们望著堆满自己营帐的赏赐,注意了是赏赐,一个个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今儿算是向张巡输忠了,到底思维一时间还没有转换过来。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元臣”变成了“张臣”,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摸著苏锦,抚著精甲,每一个人都无法入眠,唯有张巡睡得格外香甜。 第714章 714.允诺大君能封王 第714章 714.允诺大君能封王 拔营启程,阿术回他的冀州信都,诸將世侯们也得回各自的镇成之所。张巡倒是准备去瞧瞧松山,虽然是小孩,但高低也算是带元此时的皇帝。 有些事情,虽然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可不亲眼瞧一下子,心里边总是不確定唄。自作聪明的小皇帝,搁南边张巡已经见过一个了。这要是松山也是个自作聪明的小皇帝,那玩意儿就真搞笑了。 別闹到最后,把阿术给他赔了进去。 对了,除开松山之外,答刺麻八刺之子,也就是真金家老二的二儿子也给人带了出来。一开始蒙头跑,给他跑去了沧州。后来闻听消息,得知局势稍稍平稳,就冒头找阿术来了。这孩子没起名呢,忽必烈都蹬了腿了,怎么可能请正一道道士张留孙给曾孙取名字,自然“海山”这个名並未出现。 也才三岁一个孩子,才断奶没几天,如果不是逃难,保不齐还得喝奶呢。不过这会儿松山名分已定,多个孩子也影响不到,顶多算是个备份。阿术虽然通报给了开封,但並未真当一回事。 蒙古的宗王王子太多了,若非是真金之后,阿术都不惜得派人去捞出来。 其他各路世侯,这会儿对张巡,那真叫一个依依惜別啊。昨日还是借来助剿的援师,今日就是献出了忠诚的君上,那能一样嘛。 昨天张巡请诸將吃饭的事,阿术是知道的。但他也没啥理由可以阻止,至於探听昨晚上的消息?不需要探听,他的好大儿下怜吉列就在张巡身边呢。 等得知世侯们既吃了张巡的羊肉,又领取了张巡的细盐,阿术心里边就门清了。但他能做啥? 啥也做不了,坦然接受唄。 早先他就想著自己再干个十年八年的,把松山保扶到差不多亲政,直接蹬腿去见成吉思汗和他好大爷速不台完了。反正他也没法在实质上,把世侯们如臂使指的团结到魔下,那不如就借张巡的势来收拢人心。 横竖这和海都的仗,还得打几年。等仗打完,他也差不多要升天,齐活。 所以阿术只是冷静地旁观著世侯们送別张巡,不发一言,不置一词,权当不知道,权当没看见。有时候这心態一放平,確实舒服很多。 正所谓投张一念起,瞬间天地宽。 世侯们突然就有了干劲,一个个摩拳擦掌,预备回家甲治兵,配合之后张巡的战事。挺好的,这是阿术乐见的场面。 至於你说他们不是为了松山努力,而是为別人努力?人嘛,知道的太多只会不快乐。 眾人的心思啊,那真叫一个异彩纷呈呢。反正张巡挺高兴,至少初步得到了河北、山西世侯们的忠诚。现在这份忠诚肯定很薄弱,也並未是完全真心地。但君臣大义定下之后,只要维繫住了, 最后一定会变成现实。 说句可能招骂的话,一两千年规训下来,有很多人会期待自己头上有个爹式的人物,也就是所谓的封建大家长。 这话很偏颇,而且攻击性很强,但张巡不论是先知先觉,还是目视如今,都觉得很多人他还真就希望有个头儿能够带著自己跑。或者有个头儿,在上面遮蔽著,好让自己在阴影下当巨婴。 要不不会一直有什么大侠梦,清官梦,明君梦算了,不该说的別说。还是跟著阿术去会会那位带元的皇帝松山吧,什么成色,亲眼见了才能够明白。 把世侯们送走,张巡走马信都。小皇帝松山也確凿的看到了,瘦瘦小小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还没到,一点儿仪度都没有。 长相就是正常蒙古人的长相,圆脸,面平,小眼睛,鼻子也不挺。不过额头挺饱满的,可惜下巴有点短,单论面相,其实一般。实话实说嗷,並没有讽刺的意思。 毕竟全小將中年的时候面相坏得很,可是老年的时候面相就渐渐变得和缓了许多,面相这玩意儿得看你怎么信,又怎么用。 在西冰库破除封建迷信学习班里,全小將的面相就是天神下凡,你爱信不信咯。 不知道是不是大都城破,给幼小的松山造成了某些心灵上的震撼,这小子见人还有点怕生的意思。能理解,且算好事。 做了皇帝,却怕见人,那不等於是凭空把权力拱手出让嘛。 不举万历皇帝和嘉靖皇帝的例子,因为这两个人虽然不举办大朝会,但是亲近大臣和內阁辅佐都是见得,实际上还算是能够掌握国家。松山是既怕见人,又没有理政的能力,这对张巡来说真是好事。 要是他爹,或者他两个叔叔,但凡有一个跑出来,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正是闯的时候,那就根本没有张巡什么事了。 “大君一切都好,诚乃有福之人。”夸上一句,张巡抬屁股走人。 左右还想指出张巡叫大君,叫得不对。但在座的连阿术都没出口指责,其他人敢多一句嘴吗? 还不是望著张巡起身离开。 “陛下尚幼,未得教导·—”阿术也起身跟了出来,还给松山找补呢。 “好了好了,大君既在,便是无事。”孩子没那么早慧聪明,胆子也小,非常符合张巡的期望。 歷史上的松山,干了几年云南梁王,其本身又是理论上的真金嫡长孙,没干上皇帝心里边多少有点不痛快。结果弄点神神鬼鬼,符之说的烂事,还被人举报到了大都。拉倒,被他的叔叔元成宗直接下詔申饰,並暂时削去了梁王印。 然后怎么著?和他爷爷真金一样,忧鬱成疾,自己把自己给嚇死了。 胆子也忒小了,隔壁的阿难答那是直接下场爭位的,不仅暗蓄异志,还一再的装穷卖惨,令大都不对其產生猜忌。 多说无益,张巡现在很確定自己事实上阻饶了阿难答的爭位,是一件好事。就这么让个胆怯、 怕生、庸碌的松山,担任带元的皇帝好了,非常合適。 “只是大君嘛”阿术听张巡反覆强调大君,一瞬间反问了出来。 不对,也不是反问,因为语气不单单是带著疑问的,还有些失落和悲怜。松山是他拥立起来的皇帝,可张巡当著他的面,却根本不呼为陛下。 明明张巡自己也就是个权臣而已,怎么能如此不尊敬帝王呢? 笑话了,张巡把赵事实上监禁在常州武进,把赵是直接丟在了临安。带宋的皇帝都不尊敬了,还指望尊敬带元的皇帝吶。 “放心,我与汝承诺,至少顺义王。”张巡摊牌啦,不装啦,以后要么蒙古国王,要么顺义王,肯定有个王爵的。 “啊这!” 在两年前,听到这个话,阿术已经拔刀出来要和张巡决斗了。主辱臣死,阿术可是带元的死忠在一年前,阿术会大声的和张巡爭辩。大都虽破,忠臣和军队仍在,还有抵抗的决心和能力, 张巡怎能如此辱人? 现在?阿术除了惊呼一声,心中长嘆,竟然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带元中枢数百名官僚大臣,这会儿已经事实上在为张巡服务。河北、山西的世侯们均已投靠了张巡,奉张巡为主。 反抗?阿术拿什么反抗?爭辩的大声,都有可能触怒张巡,令张巡心中不爽,进而迁怒於未明世事的松山。 “总好过身死异乡,香火断绝来得强。”张巡这都算好人了。 换个別的朝代,大概率得把松山人道毁灭了。然后再从蒙古的宗王里,挑一个远枝的宗室出来装点新朝。张巡能够留松山一命,还封以王爵,真的善。 这里面张巡也是有想法的,从赵是手里禪让,拿南宋的法统。从松山手里受宝,拿带元的法统。南北两个法统合一个,也算是住了中原的天命。 加上本来就有驱逐韃虏,得国最正的名號,张巡高低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坐一桌。 “鸣鸣鸣鸣.”然后你猜怎么著,阿术竟然哭了,不是默默垂泪,是真哭出声来的那种哭。 哦呦,老兄你真是重情重义了,忽必烈对你家也没多好,能卖命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不至於哭成这样的,咱们看向未来好不好。 掏出丝绢手帕,张巡探出手来,想给阿术擦擦眼泪。手帕探过去,便被阿术接住。也没说谢不谢的,低著头就跑了。 “喉,板荡见忠臣啊。” 挺感嘆的,张巡有一点感同身受。就是明明自己很努力了,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挽救危局,但是局面还是一步步的滑向更坏的深渊。 当初张巡在常州时,阿剌罕火烧水激,洞穿城壁。伯顏三爭运河,击破文天祥来援之军。局面几乎走到了崩溃的地步,张巡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无力的。 见到了马雍身中三枪六箭,血涌而死。见到了张喜寧死不降,膝齿落,依旧骂虏。见到了赵淮满门死尽,闔城殉难,犹呼报国。 大家都死了,不单单是拼尽了全力,连生命都贡献了出来,却看不到一丝胜利的曙光时,那种绝望和无助,至今仍旧印刻在张巡脑海。 拍了拍下怜吉岁的肩膀,张巡让他去劝劝阿术。 谢堂只觉得杨亮节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居然派人来询问自己,愿不愿意一起反了张巡,共享富贵。 掌握著荆湖两路,且熬死了在本地素有威声的李庭芝,已经握有富贵的谢堂,如何不觉得只是外戚,手里一个兵都没有杨亮节是异想天开呢。 尤其是信里面还说,已经找到了暗杀张巡的办法。现在所欠缺的只有谢堂这样老成谋国,能孚眾望的元勛。 还挺会写,不直白的说需要谢堂手里的四万大军。 从蔡州和襄阳收兵回返,现在只负责协助四川、湖南和湖北,转运军粮器械,供应南阳、洛阳的谢堂,並不十分忙碌。 所以他有很多时间,来好好地思考杨亮节的提议。且不论杨亮节怎么除掉张巡,单单是请他在张巡死后,儘速去往临安主持大政这一条,他就很难做到。 不是说他没有人和船,单单说建康、润州、常州这一线,他怎么过?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过。甚至可能连建康都过不了,因为建康有张巡留府的二万五千人。 忠诚军和侍卫亲军什么战斗力,当了好些年帅臣的谢堂十分清楚。一对一,人家完全不虚自己这四万兵。 別看是四万对二万五,胜算未必有多高。即便在建康打破了张巡所部,进军到常州。那张直接擂鼓聚眾,把常州的一二万乡兵拉起来登城防御,他就过不去。 伯顏二十万雄师都过不去,他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 湟论后边苏州还有两浙安抚大使张颁,隨便拉几千乡兵登壁,苏州也过不去。 两浙,尤其是浙西,早已为张巡所控制,外人根本无法插手。敌对者別说通过了,甚至门都进不去。 与其荆湖鄂州镇的四万大军衝去有重重阻拦的临安,不如临安的赵是跑路来鄂州。不对,这目標太大,非常的不便。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但目標相对较小的赵为,就有可能了。再者说句实打实的话,拥立赵为显然比拥立赵是要来的强。 赵是掌权之后,必然依靠杨家。不论是杨镇,还是杨亮节,都颇有人脉关係。除非大开杀戒, 否则很难完全消灭之。 真要是“勤王”,还不如勤赵为这个王。如果能够拥立赵为继位,没有强大母家的赵为,必然得依靠谢家。 完全可以给赵为挑选一位谢氏女,重现东晋时,谢氏对於朝堂的掌控和影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谢堂虽然想过,却不觉得能够轻易成功。他现在只问杨亮节两件事,一是要杨亮节先杀张巡,確认杀了之后再来通知他。二是能否把赵为送出临安,到鄂州来,作为双方合作的凭信。 具体的暗杀计划,或者勤王计划,谢堂不想问也不想参与,要合作先把这两条实现了再议。 第715章 715.良臣復来求和睦 第715章 715.良臣復来求和睦 马上就要过年,张巡拨马迴转,预备到开封的北伐幕府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三个能沾一个半,总比在信都野外的大帐里过年强。 阿术显见是想到了些什么,让下怜吉岁把松山的堂弟(海山),只有三岁还没起名蒙古小王子带上。说是跟著一道去开封,开封总比在冀州信都安全。 松山是皇帝,君王死社稷,他再不懂事,也得顶在河北前线。他这个堂弟就是个普通的王子, 走哪儿无所谓。蒙古的王子那么多,大都失陷就死了好些个宗王呢。海都对这些往上倒个三五代, 都是一个爹的宗土们,也没见有多手软。 行,带个小王子回开封,也不算啥。 马到开封,还没进城,搁城北二十里舖的时候,就瞧见有人守著。张口一问,说是长安的汪良臣又来了。 前儿汪良臣不是还和张巡谈判呢嘛,想用一万匹良马换得张巡在阿难答和松山的爭位之中不相帮。结果没谈拢,张巡迴临安“迁都”去了,汪良臣也只好走人。 听到张巡又出兵北上,协助阿术镇压刘驴儿等贼寇,屁顛屁顛的就跑开封来拜见张巡。叶李等人问他,他也不答,只说可以等。 正好张巡迴来了,叶李等人就派人出城二十里,在城外驛递铺子专候张巡。先把这事说了,好教张巡有个准备。 老汪头又来做啥啊?带元的皇位早就確立,松山以真金嫡长孙的身份继承了大统。阿难答总不能说是让张巡起兵,协助他夺位吧。 那可真搞笑。 不过老汪头自己都不急,张巡更不急,现在张巡底气足。临安给咱们一拳打得五劳七伤,连个行政首都的职能都被剥夺了。就算闹出点么蛾子,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就给他削平的事。 河南、山东这边,仓屯有二百万解粮食。大军有粮,腰杆邦邦硬,完全不虚。后方和前线都好著呢,张巡急啥? 先前顾虑豫东和淮北部分地区,会因为黄河改道而发生旱灾。还別说,今年冬天雪確实少了些,这一季冬小麦可能要减產。不过本来一亩地就只能收几十斤麦子,现在能够种一得二就是天大的胜利。 当然要是明年开春以后没有雨,种一得二可能都有点难。这事得上心,张巡迴来的路上,吕师孟和张巡提了这件事。李让也提了这事,但因为有积蓄,张巡也没有说急的睡不著觉。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入城宿衙,终於得著四双手上边儿按摩,下边儿洗脚,中间一左一右捶腿的好日子了。那叫一个爽啊,也不怪后世那么多按摩店。不正规的不去说,正规的都开得满大街,说明这玩意儿確实有点需求的。 仔细想想,当年张巡还是张二衙內的时候,冬天晚上,家里的被窝都由两个小丫鬟先躺进去把被窝暖和了,张巡再躺进去睡得。 眼前这会儿,张巡的官是越做越大了,权是越掌越多了,怎么这福气却越享越少? 很是睡了一个好觉的张巡,转天专门请汪良臣过来吃早点。反正暂时不打仗,开封城也渐渐有所恢復,张巡暂时无事,可以同汪良臣好好地见一面。 瞧见张巡,汪良臣照例是先恭恭敬敬的行礼。败军之將,不堪言勇。但也正是因为他被张巡击败过,张巡对他不设防,他也可以“无耻”的向张巡张口。毕竟当面锣,对面鼓的互相砍过,还被张巡给打垮了,那汪良臣可不就是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话,都敢在张巡面前说嘛。 其实事情很大,但是汪良臣表面淡定。 具体是个怎么事呢,去年海都从北面来攻带元,直围大都。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篤哇,也率领数万骑进攻带元在畏元儿地区的重镇火州(高昌故地,今吐鲁番)。 他不是围攻火州前后六个月而不克嘛,但火州城內的灭赤哈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最终的结果是双方和谈,篤哇退兵,灭赤哈將女儿嫁给篤哇为察合台汗的王后。 灭赤哈是高昌回的领袖头人,此前是忠於带元忽必烈的。等到今年年中的时候,忽必烈去世、真金殉国的消息传到火州,灭赤哈就大动摇了。 失去了带元的后援,仅凭他一个小小的火州,如何抵挡的得了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联合进攻呢? 而海都也昭告全蒙古和四大汗国,他要继任大汗了。大局已定,阳光下的土地从极东的森林大海到极西的孛烈儿(波兰),全都在宝音图汗海都的羽翼之下。 得,正好自己成了篤哇的岳父,灭赤哈最终倒向了篤哇,也算是投靠到了海都的旗下。 火州门户洞开,畏兀儿地区算是都成了察合台汗国的领地。被忽必烈派回畏兀儿的大城別失八里(今奇台北)镇守,试图和窝阔台后王海都竞爭的只必帖木儿(又译只必铁木儿,窝阔台孙,阔端子)闻讯大惊。 別失八里在天山以北,火州在天山以南,双方其实是隔著有段距离的。只必帖木儿连忙率领在畏元儿的元军,以及能够从后方河西摇来的一切兵马,急匆匆去取彰八里、轮台(今乌鲁木齐、昌吉)。 试图堵住从察合台大帐阿力麻里赶来呼应灭赤哈的篤哇大军,维持带元在畏元儿的统治。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其自然的发生,篤哇和只必帖木儿等元军发生了决定畏元儿地区命运的大会战。元军在玛纳思河东洪水山中伏大败,篤哇尽克彰八里、哈密力(今哈密)、別失八里等处,兵锋直抵沙州(今敦煌)。 畏元儿等处尽丧,篤哇兵临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完蛋了,首当其衝就是老汪家世袭罔替的巩昌元帅府,巩昌后边就是阿难答所领的六盘山牧地。 其实现在汪良臣和阿难答都快急得眼珠子冒火了,但面上还得装著,装的好像风轻云淡。 因为汪良臣知道,篤哇作为察合台汗王,得去哈拉和林参加大忽里台,作为海都的拥是,在会上旗帜鲜明的表达对海都的支持。海都发完了言,篤哇得第一个跳出来鼓掌,並且他不停手,別人都不允许停。 今年能挺过去,明年大忽里台开完,篤哇必定走河西走廊一路杀奔长安。当年成吉思汗灭西夏,就兵分两路,一路便是从河西走廊打进去的。 夺取了河西走廊和西夏故地,篤哇便有越过六盘山和陇山,杀入关中八百里秦川的本钱啦。 灵夏等处的河渠水道,还是郭守敬主持修的呢,现在运行的不错,已经稍稍恢復了本地的农业生產。 说白了就是汪良臣的老家和根本巩昌元帅府,明年大概率会被篤哇的数万骑进攻。中间隔著的那个甘肃河西走廊,且不说只必帖木儿把河西元军一波送光。单单说带元打西夏的时候,便很是剃了一遍头,为什么能確定这地方被剃的非常狠呢? 因为自从唐末以来,河西就落於吐蕃之手,几经反覆,虽然后来也有张议潮的归义军等兴起, 但无可避免的这一地区进入了大范围的胡化周期。 后来这地方又变成了汉族为主的地区,而不是自治区,主要就两个原因,成吉思汗的剃头,以及朱元璋的移民实边。 河西走廊现在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既无兵马,也无守志。怕不是篤哇数方骑一衝就破,直接兵临巩昌。 到时候万事休矣! 所以汪良臣得知张巡来了,就只有一个想法,一万匹良马照旧给张巡,希望张巡不要趁著安西军驰援河西和巩昌的机会,抄阿难答的后路。 “尔等要去沙州?”张巡当然是认识沙州敦煌的,但是好好地阿难答和汪良臣都跑去那地方作甚? “叛王篤哇已夺火州,过哈密立,兵锋直抵沙州。” 汪良臣肯定要说原因的,但他儘量不把安西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的事实抖出来。 或者至少不能让张巡感觉到巩昌府明年就要面临大规模的入侵,而安西军恐怕未必能够守住。 “那篤哇能有多少人马?”张巡对於海都,多少还有点先知先觉,对於篤哇那真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约略三数万骑。”不必说,汪良臣是往少了报的。 因为理论上察合台汗国拥有中亚不少绿洲农业区,能够供养的部落兵,高达十二万帐, 所以理论上篤哇应该有十二万骑兵,但这是最佳水平。正常来说能够三丁抽一,就不算离谱了。那篤哇有个四万部落骑兵问题不大。 再加上他夺取了畏元儿地区,得到了高昌回老丈人灭赤哈的一二万帐人马,凑个五万骑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五万骑衝过河西走廊,巩昌元帅府肯定挡不住,顶多守住几个重点城市。六盘山一带內迁的中亚游牧部落和蒙古部落,保不齐还会受到篤哇的招惑,倒戈相向,支持篤哇对关中的侵攻。 河西那地方,现在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十万人口,都没有啥可抢掠的。倒是关中,大概能有个一二百万口,在察合台汗国和六盘山部落的眼里,属於富庶之区。 “三数万骑?”能拉三万多骑,篤哇也算一號人物呢。 隔壁的太师国王乃顏,就只有一万骑,其他人马得扒拉河北北部的蒙古、汉儿军户,才能凑出来。但一万身经百战的精骑,在战场上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篤哇的兵也连年跟著海都征战,为海都打侧翼,水平应该不至於太差。 歷史上海都给忽必烈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等海都一死,篤哇就带著察合台汗国的人马去收海都的遗產。显然他魔下的军队人马,水平不算次。因为窝阔台汗国没两年,就被篤哇吃了个七七八八。 “是以我等须得分兵去援河西。”汪良臣说的还挺轻鬆,是分兵哦。 整个秦王·安西王的领地內,不算老汪家的兵,总有十几万军户。张巡打四川,赔了一万。王安节打南阳,赔了一万。济南混战,又赔了数千。精兵损失很大,重点是这十几万军户里面,是包含六盘山一带,內迁的回回色目军户的。 一旦回回色目军户倒戈去投篤哇,老汪家拼尽全力拉三万人,阿难答也拉三万人。安西军就这么多人,面对篤哇兵力上还是劣势吶。 篤哇的兵是百战得生之兵,安西军的水平肯定逊色不少。素质既差,人数还少,怎么打? “那你不必送一万匹马来,我同你君子约定,绝不攻关中。”张巡因为情报不明,並没有觉得陕西、甘肃的局势已经危若累卵。 明年张巡也得面对海都·乃顏的南下,王安节在洛阳、陕州、商州等处的四万眾,肯定得抽调回来去面对海都。 本来咱们就没有进攻关中的计划和想法,甚至张巡还考虑过。如果能够一战击破海都,令其退出中原。咱们受了松山的宝,接了带元的法统,就可以威令阿难答降服。 阿难答只要率安西军十几万军户投降,张巡肯定也封给他一个公侯之爵,世袭罔替。 既然无力出兵陕西,且汪良臣要去河西守边,一万匹良马乃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张巡不好强索来。中原的局势,不能多个篤哇来搅水。 “节帅”汪良臣本身就知道张巡是个气量宽宏的人,万万没想到张巡这能如此大度。 “节帅高义。”他连忙站起来,早点也不吃了,就朝张巡作揖。 “矣,都是兄弟,你方今守边,也是为我守边。”张巡现在挺膨胀的,扶住汪良臣的手臂,非常坦然的说道。 “是,是是是。”汪良臣先是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释然了。 难道张巡说的有错吗,只要张巡击破了海都,那天下的大势就完全明晰了,这江山早晚姓张。 如此一来,张巡说替他守边,又有什么错呢?非常正確的啊。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节帅只管吩咐。” “我得派人进长安,以设消息。” 第716章 716.年上有信从家来 第716章 716.年上有信从家来 光中六年,春,正月(1285年)。 张巡居然收到了一份很丰厚的新年礼物,不是阿术送的,也不是河北世侯们送的,是陕西的阿难答派自己的火都赤(蒙古官职)也速带尔送来的良马二千匹。 也速带尔奉命担任张巡和长安之间的联络人,按照约定,张巡被允许在长安城內设置一个驛站递铺,派遣少於十五人的铺役,作为双方沟通使用的人员。 阿难答、汪良臣,包括秦王府的王相,左右翼的万户、行军千户,行台的枢密和参政,全都带领人马去河西、巩昌和六盘山一带。长安只留下阿难答的母亲也里完,以及少部分的汉儿、唐兀、 回回官更。 当然安西军全面出动的事,也速带尔没有告诉张巡,只是说他们大王愿意交张巡这个朋友。陕西、河西没有什么好的出產,但胜在良马眾多。今日择二千匹给张巡,权且是作为见面礼,以后有机会必定置酒,同张巡共饮。 没想到这个阿难答还是个体面人啊,张巡亲自出面收取的这份大礼。不必说,两千来匹马都是正经的河西大马,估摸著是掺杂了一点中亚马种的基因。全拿来配给侍卫亲军马军核心的几个指挥,每一匹都能当战马来使。 又多二千骑兵,战马难得,代步的骤子、驴却不难得。淮西在前唐就是大量饲养骤子的地方, 淮西骤子军嘛。骡子耐力好,衝刺差点意思。 好极,好极,写封信对阿难答表示感谢, 还得回一些礼物,就綾罗绸缎之类的,身轻价贵,大过年的也方便人家做两身新衣裳。建康那边送来给张巡赏人和裁衣的锦缎有不少,挑上二千匹,给长安送去。 锦缎这玩意儿咱们有的是,但是良马在江南確实难买。至於信中,张巡除了表达感谢之外,还祝愿阿难答在河西的战事得胜。 尤记得后世曾经有过一个没有实际结果的討论,就是典型的亚歷山大大帝打秦始皇这种关公战秦琼式的问题。 中亚的跛豪帖木儿,和带明的永乐皇帝,打一仗的话,谁胜谁负? 这种问题怎么討论嘛,帖木儿倒是一路把奥斯曼帝国给揍的够呛,甚至可以说是为东罗马帝国续命了五十年。但毕竟没有和朱棣,或者说至少是带明的外围附庸势力交战过,怎么说都是后人的的猜测。 现在换算一下,察合台汗国的篤哇水平和实力,应该都逊色於帖木儿。不过他的对手阿难答的水平和实力,肯定也逊色於朱棣。 约等於是大削弱之后的帖木儿打朱棣,正好瞧瞧结果如何,权当是个生活调味剂了。 虽然这么说是有点过分游戏了啊,但张巡也不全是袖手旁观的。这不是要派人去长安建立递铺嘛,张巡瞩咐派去的人员,务必了解一下河西走廊的情况。 倒不是为了了解篤哇能不能通过河西走廊,主要是为了咱们自己。 光復燕云,统一中原之后,张巡肯定是先把辽东各郡收回来,再考虑收復西域和吐蕃故地。既然有这么一个打算,那提前准备一二,也是必要的。 至於篤哇能不能通过?肯定能通过的。河西这地方在清代养活了二千万以上的人口,说明当地的气候水土,都还凑合。 半游牧半封建式的篤哇大军,隨军肯定携带著大量的牧群。能在河西就地掠取到粮食,那就吃河西的。掠取不到粮食,他也有牧群可以依仗。 只要打进关中,那就基本饿不著了。关中再破败凋,那也是中原农业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发程度高,人口远比中亚绿洲农业区要稠密。 越过六盘山,篤哇几乎就不需要考虑后勤了,纵兵大掠便饿不著。不过他到底能不能打进关中,张巡个人倾向於打不进来。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河西的存亡是阿难答的事,张巡今年秋,就要面对拥兵十余万的海都了,哪有空去管他哦。 写完信,张巡又给王安节签发了调令。云集在洛阳、商州、陕州的宋军生券野战军四万人,只留五千在洛阳,其他地方交给屯田熟券军镇守。主力往滎阳一一开封一线转移,预备加入到秋后的河北战事中去。 张巡的二十万主力,基本都沿著黄河排布,从洛阳一路排到济南。现在就得开始预作计划,之后出兵河北,应该怎么走。 分兵是肯定的,海都也得分兵。十几万人加超过三十万甚至是四十万匹马,哪怕是经过物资屯集如山的名城大镇,也能够在转瞬之间,把这座大镇给吃得底朝天。单单是四十万匹马一天要喝的水,就是天文数字。 大概率海都自率主力,乃顏率领偏师,哈丹等率领东道诸王为后继,兵分三路南下。而这三路的行军路线,张巡其实可以预判的十有八九。 那么多人马,必然沿著水草茂盛的地方行军,张巡有对应的进行部署即可。不过南宋已经离开河北上百年了,河北的地理情形了解缺失。前番张巡出马河北,大致了解了河北南部的地理,现在还需要世侯们,把河北北部的详细地理情况通报过来。 等情报准確,再召集诸將和谋臣们,好好地商量进兵路线。 眼下先把人都拉到黄河以南的出发位置,开始为之后的进兵做准备吧。军令擬定,交给侍从, 专门送去给王安节。张巡便准备坐下,大过年的也没有休息的时间,总是这样忙。 侍从还没跨出门呢,外头就说有家信送来,一封是从建康送来的,一封是从常州送来的。那不用想了,肯定是李淑真和张逞给张巡写得。 先看李淑真,到底是老婆的信。而且有可能是要说春申和李圆的事,好大儿的事咱们做爹的肯定得关心一二。 展开一瞧,张巡不由得哦哟一声,因为李淑真送来的乃是大大的好消息,她又怀孕了。 按她的说法,已经三个月了。就是张巡在建康到处走马巡视,考察修筑外城城址的时候,播种上的。好事好事,真就好事。张巡的家里,那是真有一张位置要继承的。虽说现在有了两个儿子, 但儿子总不嫌多的嘛。 如果是个女儿更好,张巡和李淑真所出的嫡女,不论是许配给谁家,都是拉拢住重臣大將或者一方豪强的重要筹码。 就比如阿难答要是现在就投降张巡,张巡如果有个亲生的女儿,肯定就许配给他。把他从长安的旧领上拔起来,安插到建康,为其修筑奢华壮丽的府邸,並赏赐百万以上的巨额財富,叫他能够好好地降服。 甚至下怜吉列要是没成婚,张巡有女儿的话,也会把他招为东床快婿的。谁叫阿术是带元小朝廷的首辅大臣呢,如果阿术带头向张巡投降。已经吃了张巡的饭,在张巡魔下奔走的带元官吏,绝大部分就会隨大流转投张巡。 上述两位,都有各自的重大统战价值,是属於封建社会值得用女儿去拉拢,去收服的存在。 希望李淑真能够生个女儿,已经半靠著软榻斜躺下的张巡连忙起身,给李淑真擬写回信。一方面是问好,瞩咐李淑真好生安养。一方面是表达张巡自己的喜悦,以及戎马,不在她身边的歉意。 比如之后的朱重八和马皇后,老朱带著队伍在外边转战,家里的马皇后別说带孩子了,连生孩子很多时候都是自个儿生的。没办法的事,打天下呢,马皇后完全理解朱重八的忙碌。要不说人家是伉儷夫妻,一辈子恩爱呢。 互相体谅,互相尊重,都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两人都是明白人,走的长长久久,一辈子到白头。 信写到最后,张巡想了想,如果是男孩就由李淑真起小名,如果是女孩就由张巡来起小名。小名张巡也想好了,这不过年呢嘛,就叫“元子”。 一元復始,万象更新。 虽然生不是在过年生的,可是知道她出现的消息是在过年的时候,那么叫元子就很恰当了。再者小名嘛,叫个顺口,或者取个吉利,都是应当的。 家里老二的小名李圆,不就是因为李淑真在生產前梦到一棵结满硕果的李子树嘛。大名將来再议,小名反正也是家里自己人叫的。 写好回信,吹乾墨跡,套袋装好。张巡赏了送信回建康的家人五两银子,大过年的还得送信, 应当赏。 到这会儿,才拿起张逞的信来。张逞现在完全就是閒散的状態,也没什么大事。信的开头无非就是常州家里一切都好,今年的稻米又丰收了。冬至祭告祖先的时候,就是用的新米,以及新米打制的年糕。 絮絮叻叻一大堆,张巡还瞧见信里面夹带了一封给张楨的信。张楨这会儿在擅州呢,也是军旅沧桑,不能回家过年。把给张楨的私信放下,等会儿也找人送去擅州。 再看第二页,张巡瞧见了离谱的內容。 年下那会儿,赵送来了一些年礼。这不奇怪,赵是有俸禄的,张巡完全没有剋扣他保静军节度使·美阳县公的俸禄,单这一笔,赵一年弄个万把贯钱,是没有问题。 供应他吃穿用度,甚至是纵酒欢饮,也够够的。除了不允许他留下子嗣,和交际需要报备外, 张巡並不如何苛待赵。 本来就自认为是带宋纯臣的张逞,在归乡之后和赵时常会面,不仅经常问安,还送笔墨纸砚和时鲜渔获给赵湿。 那赵湿送些年礼给张逞是很正常的,但在送礼和拜会的时候,赵湿询问张家大姐是否订了婚事。 因为张巡的嘱咐,张逞的两个女儿,以及养在张家的赵韵娘,都没有订亲事。可能是顺口提到了,赵就说完全可以配给榜眼杨嗣昌。 配榜眼,那张逞是非常心甘情愿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个榜眼及第的进士女婿,张逞肯定觉得非常不错。 再者凭老张家的家世,这带宋也没有人敢给张家的女儿脸色看。张家的女儿嫁过去,那是要做管家主妇的。 只是配给杨嗣昌? 即便是和赵的关係相当好,张逞还是有些不敢做主,一面敷衍了赵,一面写信来问张巡。 杨嗣昌是个什么东西?他那个榜眼还是赵是替他爭取来的。那年科举杨嗣昌几乎就是保送,他还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吶。 如果不是当时赵是新立,张巡也是才掌朝政,还需要裱糊一下和老赵家的和善偽装。能把杨嗣昌取中,都算他家祖坟冒青烟。 重点是赵替杨嗣昌爭取什么?赵是来爭取还差不多,杨嗣昌毕竟是他大表哥。 赵母亲全太后的娘家兄弟是全清夫,老全家这会儿也就是苟延残喘了,他们才更需要和张家结一门亲事,免得彻底败落吧。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啊。 事发突然,张巡虽然觉得这事奇奇怪怪的,可一时间又没法看明白到底是哪里透著奇怪。或者说,是整件事都透著奇怪。 再看张逞本人的態度,他觉得这门亲事还可以。一则是和他亲善的赵亲自说媒,二则杨嗣昌本人是榜眼,三则杨家还是当今官家赵是的母家。 从各方各面来看,这门亲事都算是个不错的选择。除了张巡大概率要取赵氏而代之外,搁平时张逞已经应允了,连问都不会问张巡。 现在问过来,就是看看张巡的想法。要是张巡不明確反对,张家大姐就许配给杨嗣昌了。之后如果方便,还要请张巡迴来喝一杯喜酒吶。 喷。 从理智上来判断,张巡不希望这门婚事成立。但从现实上来说,似乎也没啥可拒绝的。杨亮节在之前,和张巡还算表面和气,並未有什么发生。 或许现在来求取张家大姐,纯粹是为杨嗣昌谋一条后路呢。就像先前杨幼节同陆秀夫之女的亲事一样,为將来谋。 不行,张巡在屋中反覆步,觉得这事不妥当。 第717章 717.必有阴谋在其间 第717章 717.必有阴谋在其间 张巡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要把叶李、李让他们请来一道参谋参谋。常言道,天家无私情。皇帝皇后生孩子,那理论上都是国家的要务。这眼前虽然不是张巡的女儿要出嫁,但高低也是张巡的亲侄女。 在张巡本人並没有亲生女儿的情况下,这三个血缘和张巡最近的女孩,其婚嫁就是“公事”, 而非“私事”。 既然咱们自己看不明白,那就把几位心腹都请来,一道参谋规划。不说放到大朝会上去公开议论,小圈子內部商討一番总没错。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 先把张逞给自已好大儿张楨的家信送去擅州,张巡就去请几位心腹大臣。叶李、李让他们的家人要么在老家,要么迁到了建康,这会儿年上,也是互相拜访,互相喝酒吃席。真要说啥正事,都下大雪了还能有啥正事? 黄河下游是封冻了,可海都也没南下啊。北面无烽烟,漕州、大名都太平,开封现在甚至不能算前线了,前线已经推进到河北南部。 都挺閒,张巡这是一请就到。叫下怜吉岁给眾人上炭盆,上热汤,再单独给叶李上个熊皮狼皮的褥子,大伙儿这才坐下。 “有一桩家事,要同诸位议一议。”帮拄著拐坐下的叶李,掖好狼皮褥子,张巡就开始介绍。 “杨某名出三鼎,单论科甲,倒也算一號人物。”李让和张巡正经的表兄弟,他差点娶了张巡的亲姐姐。 没奈何张巡的三姐这不是年幼的时候碰上瘟疫,没保下来,天折了嘛。要是活下来,李让不单单是张巡的表哥,还是姐夫呢。他掺和张巡的家事,虽然谈不上天经地义吧,至少也算是合情合理。 “你这,他杨某榜眼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况且状元我也找的上。”张巡和自己表哥说话客气什么? 上一科的状元马端临,张巡是很看好的。要是张逞把女儿许配给他,那也就罢了。虽然马端临没有太大的统战价值,但他本身人不错,而且漕吏出身,是大帝国所需要的后勤运输人才。 但马端临成婚了啊,真可惜, 带宋榜下捉婿的习惯,张巡现在也算是可以理解了。一时间想找个好点的女婿,哪有比在皇榜下捉进士来的更方便的办法呢? 能考中进士的,百分之百没有蠢人,至少是个学霸,脑子聪明。顶多就是为人处世上有差別而已,还是那句话,张家的女儿有牢靠的娘家,哪怕嫁去了规矩大上天的人家,也完全压得住。 “若不谈这榜眼,那绝非良配。”確定张巡没看上这个所谓的榜眼,似乎也没有拉拢杨家的想法,李让的態度就很明確了。 “杨氏乃官家母家,虽未必是敌,但亦恐难成友。”叶李紧接著也发言道“我便是这个意思。”张巡立刻点头认同。 因为文天祥和陆秀夫的缘故,就事实上而言,张巡对赵和赵是是多有优容的。而且张巡准备在將来行二王三恪之礼,把赵是给养活起来,管是宋国公也好,还是荣王也罢,高低有他一份盒饭吃。 那么作为赵是的母家,只要杨亮节、杨镇他们不吵不闹,不上蹄下跳。虽然恩荫富贵是没得享受了,但是傍靠在赵是身上,协助赵是做个奉祀官,还是没问题的。过得肯定比一般的老百姓强, 家里要是有爭气的,能够读书上进考进士,也不会受到阻碍。 但说到底,张巡一定会把杨家从南宋数一数二的国戚大家,从云端打落。这种巨大的身份落差,会不会导致杨家某些人心理畸形,很难讲的。 你看曹雪芹,从皇帝的包衣奴这种“云端”坠落,都一时间难以接受。一方面是激发出了痛陈家史的文学创作灵感,一方面是纵酒滥饮,以至於生活困顿,十分窘迫,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侵害。 最后只活了四十多岁就去世了,穷是一方面的,身体给他弄垮了,也是一方面。 这还算好的,从云端跌落就要开始阴谋报復,恐怕才是正常。张巡身周护卫眾多,倒也不怕有人敢明里来刺杀。但在看到张逞的书信时,有了一个比较阴暗的想法。 他们家把张家大姐娶回家,就和《红楼梦》里边的孙绍祖虐待贾迎春那样,把张家大姐活活虐待死,以满足他们无法战胜张巡,只好欺负张家女儿的变態心理。 有没有可能?张巡觉得有。 不仅有,概率还很大。 “嘶”李让被张巡这么一说,倒吸一口凉气“谅他也不敢。”叶李凝眉,觉得张巡似乎是把人看的太坏了,但带宋这帮人吧,你还真得往最坏的地方想。 想想老赵家在开封城破的时候,是怎么把宗女宗妇卖给完顏家做玩具的?杨亮节他们家和老赵家绑定的这么深,几乎与赵同休,那难免沾染。 心里边保不齐有点变態,宋徽宗的好几个帝姬,送进金营,被当著他们老赵家父子的面,就给玩死了。 弄不过张巡,就弄张家女儿的事,真就未必。 “节帅啊,既然有此忧虑,回绝便是。”吴璞一直没发言,他是河道官嘛,本事不在出谋划策上。虽然是小圈子成员,但主要负责打灰干活做苦力。 “我意思也是回绝,但不明白的是彼等设此议的目的。”张巡想到的是他们著坏,而且很坏但具体哪里坏,不知道啊。 “节帅,信—”叶李抬了抬手,示意让他瞧瞧原件。 “喏。”张巡让下怜吉岁把信递给叶李。 內容就是那么一个內容,张逞能说啥胡话啊,肯定是就事论事唄。他自己对此事在可与不可之间,所以问问张巡的想法。 “不对啊,节帅今年必然防秋,如何回浙西喝喜酒。”叶李指了指信末尾上一段,写的张巡要是方便,回来喝喜酒的话。 “我兄长想设法缓和我同官家的关係?”张巡只能想到这个。 杨嗣昌如果和张家大姐成婚,张巡迴去喝喜酒,赵是肯定也得出席他自己表哥的婚礼。靠这么一桩婚礼,缓和两边的关係? 原本老赵家还有个公主呢,配给了马暨的孙子,结果赵把马墅给送了。凭白失去了这一营忠心耿耿的兵马,公主也白嫁了。 “以节帅之兄的为人,或许真有这般设想。”叶李点头。 “不!若果是为了缓和两家关係,怎么是美阳公出面?”李让立刻抓住了一个问题的关键。 赵是本人不好意思亲自出面能理解,那为啥是赵出面?赵和张逞君臣一场,关係极为和谐,这事眾所周知。但赵湿出面,不就摆明了是放低身段,来向张巡求和吗? 以赵的性格,他会肯向张巡低头?怕是仇恨张巡还来不及的呢。 参考杨镇和陆秀夫的联姻,明明应该是杨亮节出面向张逞求亲,两个都是代理人,杨亮节代表赵是,张逞代表张巡。能成就成,不能成,两边也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 除非·. 除非是赵有什么特別的想法,这才使得他亲自出面! 这个想法一定与张巡本人有关,且是有重大关係,令赵必须尽力促成。否则以他敏感的身份,谨小慎微还不够呢,如何肯拋头露面出来跳。 歷朝歷代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多?废帝不论在哪一朝,都是活不长久的存在。歷任废帝都巴不得全世界把自己忘记,好苟活下去呢。 “那”张巡能理解,但想不到有什么事能逼的赵出手。 “图谋就在节帅!”张巡另一侧的侍卫张,突然有了一个他自已都觉得不太靠谱,但又符合逻辑的推理。 “在我什么?”张巡偏头过去望张。 “就在节帅本身啊,节帅大军在北,轻骑南下,身周数百骑或千骑。或许就有漏洞,便可图谋!”张是有点阴谋诡计的天赋在身上的,虽然推理的过程一般,但结果很有指向性。 “刺杀与我?” “这———”眾人沉吟,因为这计划太莽了。 张家和杨家结婚,张巡去喝喜酒,酒席上一铁锤把张巡砸死。这样的计划,简直是莽中莽,莽到毫无逻辑。但偏偏歷史上这种事还挺多,名臣大將,甚至是太子宗王,就这么被莽死的,也不在少数。 “不不不,就算喝喜酒,在我家,身边都是我族子宗党———”张巡跳跃了起来。 这铁锤刚抽出来,张巡就蹦跳起身,一下子窜出去好几米了。咱们这十几年来,除了和李淑真成婚那天外,哪天不健身锻链吶?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啊。等閒来两个契丹或者蒙古的大汉,照著张巡的面门捣一拳,张巡都能给他架住了。除非是在张巡睡觉的时候,那可能没防备。 但张巡睡觉,外面数以百计的夷丁突骑们不睡觉啊。这些女直、契丹、蒙古和河北汉儿侍卫, 轮著班的保护张巡。就这会儿下怜吉岁和张,还像门神似的立在张巡旁边呢。 门外头更是一溜站了好几十个侍卫亲军,张巡待他们如手足,他们侍张巡如父子啊。別提有多紧密了,上了战场能给张巡肉身挡流矢的那种。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呢?美阳县公身份有碍,这五六年內一言不发,突然亲自保媒。”张哇始终觉得这是针对张巡的阴谋。 当然不排除他投靠到张巡魔下,一定要表现的事事都紧靠张巡,完全以张巡为中心,极忠极义。 可能这种思想,这种状態,多少也影响到了他对此事的判断, “此言倒也有二分道理。”叶李把信给李让看,自己则是揣度了片刻。 没错啊,赵悬被废为美阳县公六年多了,如今已经是光中六年。在此之前,赵悬真就是一个响屁都不敢放啊,怎么突然就敢来个大的呢。 “.—”这阴谋推理把张巡硬是给干沉默了。 真要是说赵出面把张巡骗回去,杨亮节再组织人手把张巡给刺杀,单说建康就有二万五千人,临安还有五千人。甚至不带上常州的乡兵团结弓手,这三万人能把两浙横著推,杀光杨亮节全家,带上赵是全家。 赵纯废帝,手底下的兵都被他送完了。赵是倒是如今的正牌皇帝,但他原本是閒散宗王,根本没有兵权。別看两度担任兵马大元帅,可实际上,都是在次一线围观。既没有和统兵大將们密切交流,也没有在实际战场上走马奔驰。 哪儿来的支持者? 至於杨亮节和杨镇,虽都是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不过是好看而已的节度使。张巡干一镇节度使的时候,手里就有淮南扬州镇十万大军了。他们呢? “节帅,鄂州谢相公可有贺表来?”叶李几乎是和张巡同时想到“上了。”张巡攻克开封,以及迁移留府到建康,谢堂都有贺礼来的。 “唔”这是唯一一支可以用得上的大集团外兵啊,要搞事必然要有谢堂的支持。 但谢堂最近对张巡执礼甚恭,別说反意了,连不恭敬之处都没有。难道这也是为了使张巡麻痹大意,不產生怀疑? “这样,立刻派人去鄂州,请他来开封一。”张巡不可能拷打赵湿,那就试探谢堂唄。 谢堂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虽然在政治上还有些手段,但整体上来说,远没有祖上谢深甫那般智谋。见一面,或许能够看明白很多问题。 另外真要是有阴谋,谢堂肯定不敢来亲自拜见张巡。毕竟张巡但凡沾点寧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谢堂就凶多吉少。 上游四川有三万川兵精兵,下游两浙同样有三万生券野战军,就算鄂州镇反了。张巡也只需要调动一万骑南下,就可以合围鄂州,击破谢家军。 “可也。”左右眾人纷纷表示认可。 “只说今年秋后军情要紧,须得鄂州运粮百万斛北上南阳。”理由还不是张口就来,张巡本来今年秋末就要开始面对海都·乃顏的侵攻。 第718章 718.谢家叔侄暗揣度 第718章 718.谢家叔侄暗揣度 你说打草惊蛇?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张巡虽然把二十万生券野战军都拉到了北方,但是在南方还是有亲信兵马的,至少是足以压制南方的亲信兵马。 南宋內部的大兵,唯有荆湖鄂州镇的谢光孙这一镇四万人,不在张巡的掌控下。其他的部队,不是张巡带出来的,就是多年兼併集合到张巡魔下的。吃张巡的饭,穿张巡的衣,连老婆都是张巡替他们找的,忠诚度拉满。 就算是把谢堂和谢光孙惊的键而走险,也根本不用怕。这就是实力上的碾压,就是这么自信。 阴谋诡计啥的,张巡还且惊且疑,无法掌握。你说打仗?我爱打仗,身处於侍卫亲军和忠诚军兵士中间,我浑身爽快,轻鬆自在。 正好趁著现在还在年里,搞得好像真是军情紧急,没別的原因,把谢堂给传来。军令之中还要求他沿著汉水一路北上到襄樊,再沿著清水(白河)去南阳,过方城埡口入河南平原,考察沿途的水运情况和道理维护程度。 此路关係著王安节这一路兵马的后勤粮道,本身就十分重要。先前发川兵一万,屯田军一万维护。如今人马拉去了洛阳、滎阳,就需要后方的谢堂来巡视,並进行维护。 现场就擬定文书,张巡没有派人去请专司文书的邓光荐或者萧明哲,人家是写布告的,这种军令就让叶李擬个稿。张巡亲自誉抄一遍后,以个人的理解,把他修改成白话。 军事部署命令上,张巡是务求简单明了,清晰正確的,不能有任何可以曲解或者折中的用词。所以说成白话,也没有问题,使用中也便於中下级军官理解和执行。 写好军令,张巡签名押,铃上北伐幕府的大印,命人连夜飞驰,送去鄂州。 相比较於才恢復没多久的开封,早已恢復十余年,四方辐,商旅云集的鄂州城,那年味就浓多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悬著新桃符,街上多是穿著新衣,大呼小叫,欢快跑过的孩童。环城各处的商店虽未开张,但城南厢坊內製作灯的场院內,聚满了各行各业的行首,以及围观的百姓。院內已经搭建起一座足有三层楼高的灯,这是为了元宵节斗彩灯时所用。 据说安抚相公也要出钱三千贯,专门搭建灯山来与民同乐,內外皆是喜悦。十余年承平,孩子都长成半大小子了,哪里还知晓什么边警吶。 虽然这些年,援四川,平襄樊,征贵州,鄂州都是转运中枢。但也正是因为他四方通衢的原因,导致军队和商旅不断云集於此。所带来的庞大军事经济,刺激著鄂州的飞速恢復和发展。 当年张巡和汪立信解救了二十余万被阿里海牙掠夺去潭州安置的百姓,全部屯集到了鄂州左近垦种忠诚军军田,年產米不下百万斛。如今更是繁盛,数百万斛米麦在鄂州云集销售,或者转输北方。 衣食丰足,地方安定,自然繁荣。 不过再是繁荣,也比不过在蛇山和东湖建造大別野,专以舒適高乐的谢光孙宅院来得阔丽喧譁。攻夺了蔡州、汝南之后,谢光孙又驻守了半年多,一直到当地的屯田军得了一季黑豆,有了仓储。且蔡州处於后方,不再需要防备淮上元军袭击淮水下游了,他才撤回鄂州。 此时的谢光孙心宽体胖,早已没有当年初来拜会张巡时,那种身长手大,跳荡能骑的健锐模样。 固然脂肪多,也是为了在征战过程中保证消耗。但瞧谢光孙这模样,二百斤总不是瞎说。不过他毕竟戎马傻,才从战场上撤下来,整个人算灵活的胖子。这会儿正蒙著绣帕,和自己那几十名鶯鶯燕燕的女眷们“扑蝶”吶。 院子里点著炭火,还燃著薰香,別说冷了,混杂著女眷身上的脂粉,说不出的腻香。 扑了好一阵,谢光孙还是意犹未尽,不打仗了,这体力没处撒啊。可不就是左边抓一把,右边揉一下,上边香一嘴,下边坐一个。 正乐呵著呢,外头有家人来,打断了谢光孙的雅兴。一问,是他的好叔叔谢堂请他去城內的安抚使司衙门商议要事。 明儿才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会儿能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商议?就是那河北的张二,也得歇兵蓄马,將养士卒啊。 怎么说呢,谢光孙既跟著去打过襄阳,又从征过大理贵州,近前还夺取蔡州淮西,单说见识的场面,打过的仗,他还真就属於是如今中原第一梯队的。 率四万兵,水战陆战山地战,攻城拔寨营屯田,他什么都经歷过,什么都干过,且全部被他干成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换做是谁来,有这样的履歷和战绩,都不免会產生一些骄傲自大的情绪。 谢光孙也是如此,虽然没觉得谢堂碍眼,要取而代之之类的。但也觉得谢堂行事未免迁腐,很多事过於小心,又有些曲附张巡, 按他的想法,荆湖鄂州镇有四万生券野战军,还有同等数量的熟券屯田军。如果算上原本沿边的铺兵驛兵,乡野中的弓手,那十万大军顿时糜集啊。 真要是出战,甚至可以从湖南,大肆招募苗、瑶、侗等蕃兵枪棒手。不说十万吧,招募个三五方枪棒手轻轻鬆鬆,无非就是废些银钱粮秣而已。 那张二取而代之的形状已经完全显露,现在应该是张二来拉拢我们翼赞大政,而不是我们去对张二委曲求全。 十几万大军在手,爭一爭天下说的有些离谱,谢光孙还没有这么不自量力。但是让张巡对老谢家示好,进行拉拢,这总没问题吧。 凭啥俺们老谢家要去倒贴他张二,去做一个赔钱货? 瞎,心里边是这么想,身体上还是很诚实的。把女卷一把推开,都是玩物而已,谢光孙再是宠爱也有限。 侍从牵马来,谢光孙还没到不能骑马,只能坐轿的地步。打马就进城,作为一路的大將,安抚副使·节度使,谢光孙周围也是恩养了数百名亲信精锐马兵。 这些人和谢光孙当然不是吃得一锅饭,但是谢光孙的那些鶯鶯燕燕有人表示喜欢,他立刻赏赐下去,还搭上三五千贯的陪嫁。跨下的战马,人家喜欢,他也是立刻將马韁递上。 能够获得这般基业,统率四万大军转战南北,谢光孙还是有一番心得的。也难怪当年谢家子孙数以百计,谢太后独独挑中了他。 马蹄声一响起,鄂州的军民就知道这是谢节帅来了。鄂州虽然尚未被谢家叔侄经营的铁桶一般,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確实颇有威信。行人们纷纷避让,为谢光孙开道的那些骑兵,可不管街道上是什么的,凡有障碍物直接挥鞭打过去。 威重,也可以令人畏服。 驱马到安抚使司衙门,谢光孙抬头打量了一下门媚,暗自嘀咕了一句真寒酸。心中想著自己接掌荆湖两路安抚大使之后,一定要把这大门刷上朱漆。他可是正经的公爵加节度使,不是带宋那种到位直接封的,也是一刀一枪砍人硬砍出来的国公。 入得厅来,谢堂正在厅內同胡三省閒谈。胡三省是明州寧海人,谢堂是台州天台人, 二人的家乡很近,只有二三十里路。早年间二人就有交际,后来谢堂出镇鄂州,便把胡三省罗致幕下,专以参谋。 眼前这会儿,正在商討一封自开封送来的军令。 同二位长辈见了礼,谢光孙接过张巡的军令,內容很正常。就是要转运一百万斛粮食到河南,甚至还贴心的允许有7%的沿途损耗。只要有九十三万斛粮食过了方城埡口,那就算是称职的完成了本年度的后勤任务。 一点儿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因为前两年也是这么运的。只是大过年的,元宵节还没过呢,就传令来,这也太急了吧。 於是谢光孙就问,是北边已经打起来了?当然没有,海都还在召开大忽里台呢。 其他的军情,谢光孙都是知道的。阿术在冀州屯驻,阿难答出兵去了河西、巩昌,乃顏也没南下。既然战事要开春之后才会发生,这军令来得也太早了吧。 “莫非是有什么旁的事?”谢光孙的脑子还算是灵光的,並非蠢人。 “唔—”谢堂自然是有事瞒著,但那件事他认为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甚至他自己都只是一知半解,这是他故意的。只要不知道,那事就铁打的和他无关。 不知者无罪嘛。 但前脚人刚走,后脚张巡就要求他亲自去开封。管说的多好听,既要运粮,又要考察道路的。归根到底一句话,张巡要看到谢堂出现在眼前。 本身心里就有鬼的谢堂,自然惊疑不定。 別人不清楚,谢堂很清楚。当年宋元暗中和议,是有杀包括张巡在內的三帅臣以请降的条款。他不仅知情,而且是主要参与者。当年的主要经办人和策划者,谢太后驾崩了, 吕文焕、留梦炎被张巡砍了,伯顏被海都砍了,廉希贤死於兵乱。 只剩下最后三个主要知情者,谢堂、陈宜中、吕师孟。吕师孟现在投靠了张巡,到底抖没抖出来,谢堂一直不敢赌。 “叔父?” “东翁?” 坐下的谢光孙和胡三省看谢堂迟疑的模样,就知道这里边是有什么事的。要不然谢堂迟疑什么?谢堂可是堂堂的荆湖两路安抚大使,张巡要是真对谢堂不利,谢光孙魔下四万生券野战军也不是吃素的。 把张巡打垮不敢说,但是把没兵驻守的淮西和江西全部打烂,甚至一波冲入四川,实现割据,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谢光孙的底气,认为张巡应该来拉拢,应该来示好的底气。有兵在手,腰杆子就是硬。 既然如此,怕张巡什么? 张巡又不是蠢人莽夫一个,同海都大战在即,难道还玩一出內订?谢光孙自己都不信张巡会这个点把谢堂叫去砍了,甚至连拘留都不敢。 “喷。”谢堂屏退眾人,一直到整座厅只有三人之后,才把杨亮节家人送来的信取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 等两人看完,他又把信取回收好。这玩意儿是要命的东西,他可不敢假手於人,一定要自己藏著。 “东翁可曾有只字片纸回復?”胡三省到底年长一些,镇定的快。 “无有,半个无有。”这还需要提醒?谢堂很清楚这是杀头的买卖,他连话都是惜字如金一般对杨亮节家人说的。 “那还有转圆余地。”胡三高官舒了一口气,没有回信就没有铁证,可以一推二五六的。 “那头也太鲁莽了,张二是他们说杀就杀的?”谢光孙有点气笑的意思,杨亮节仿佛在过家家。 “是啊,所以我並未应允任何一款。”谢堂也觉得杨亮节不靠谱,啥合作都没同杨亮节达成。 除非张巡是真被杨亮节弄死了,那他火中取栗,尚可一试。毕竟张巡的儿子才几岁, 无法统兵,侄子张楨也才刚掌兵权,並无明確的成年继承人。 即便成功的概率是万分之一,也有成功的可能。 前提是张巡死了,確凿死了,那谢堂可以试。 现在不单单张巡活蹦乱跳的,赵也在临安好好地,並未出巡。谢堂原本已经把这件事按下了,权当不知,偏偏张巡突然要见他。 其实张巡也全是蒙的,但整个带宋,就只有老谢家勉强算是有挑战张巡的能力。其他所有势力的本事都在嘴皮子或者血缘上,一点没有刀把子。 “既然未曾应允,那便坦荡而去。”胡三省也认为张巡不会在这个时候,挑动內战。 “张二节帅或许是要出兵河北,又来需索。”谢光孙也会动脑的。 “要兵要餉?” “前番平蔡,便是如此。况且我军北上,死伤全是鄂州的。”谢光孙认为张巡是想要继续削弱鄂州镇的实力,来压迫谢堂调兵北上。 “节帅说的不错啊。”胡三省頜首。 “未必是姓杨的这事。” 第719章 719.大起大落骇谢堂 第719章 719.大起大落骇谢堂 谢堂对於参与杨亮节等人的阴谋在两可之间,即便人都到开封了,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没奈何他当年是杀三帅臣议和的主要推手,这事就如同中天悬剑一般,时刻蒙绕在他的头顶上。 也许现在张巡並不知道,可一旦此事被张巡知晓,那便是抄家灭族,永世不得超生的罪过。 如今的荣华富贵和高贵家门,在转瞬之间就会化为泡影。要是当年没掺和那档子事, 谢堂就像谢光孙想的那样,让张巡来拉拢,来示好。等捞够了,就带著四万生券野战军, 去做新朝的股东,摇身一变,老谢家必定再享几百年富贵。 可到底能不能享? 唉——· 心怀的谢堂抵达开封城南朱仙镇,张巡命幕府僚佐萧明哲专候,萧明哲是陆秀夫主持那一科的状元,名声大,地位也不低。由他出面来迎接谢堂,令谢堂心中稍安,或许真的就是为了確定一百万斛军粮北运的事。 萧明哲当然不清楚张巡和叶李等几人的密议,他主要负责草擬文书和一般接待的工作。来之前张巡也没有特別的嘱咐他,只是令他以礼迎候谢堂而已。 那么萧明哲就按正常的流程迎候谢堂咯,作为国公·安抚大使的谢堂,身份贵重,在带宋也是数得上號的封疆大吏,光是为他准备的鼓吹队伍就有数十人,前出作为引导的骑从亦有二百骑。 等入了城,住的也是原先开封城內一名回回大商的豪宅。人家那可是为带元收“羊羔息”的大税吏,家宅自然奢华阔丽。 坐到榻上,谢堂就问是不是需要立刻拜见张巡。萧明哲则说明天谢堂排第一个,今晚稍作安歌,整理下仪容仪表什么的。 看著被允许跟隨自己进城的三百名精锐骑兵,以及停驻在城外的二千七百鄂州壮士谢堂倒也能吃得下,睡得著。 张巡还馈赠了大量的酒食过来,招待谢堂和他的侍卫。反正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一直到谢堂步入张巡的“白虎节堂”。 因为张巡背著身,站在节堂正中。节堂上掛著一块牌匾,匾额上书“威震河北”。不知道是节堂內炭火烧的太热,还是自己进来时走得太急。谢堂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发乾, 偏偏手心又涸出了汗。 站在门口,望著匾额,若在平时谢堂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张巡掛“威震南北”,或者掛“抚绥中外”,都不过尔尔,因为没啥特別的感触。但今儿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令谢堂心跳加快。 偏偏张巡明明应该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就这么静静的背身站在堂中。 搞得谢堂站不是,坐又不是。似乎得高声自报家门姓名,仿佛拜见皇帝一般。可谢堂乃是封疆大吏,已经多少年没有赞拜呼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节堂內落针可闻。张巡不动,谢堂也不动,二人就这么站著。 无形的压力,一重复一重的威压到谢堂身上。张巡既未发怒,也未痛斥,但就是令谢堂感觉泰山压顶。或许心怀坦荡,並无掛碍的人,来到这节堂,见此情形直接自报家门, 就打破寂静的局面了。 可谢堂他心怀坦荡吗?诚然,杨亮节和赵密谋暗杀张巡的具体阴谋,他几乎是不知道,杨亮节在信中也没明確说自己要杀张巡嘛。但除此之外了— 不坦荡的心,別说在张巡这儿了,就是在鄂州的安抚大使衙门里,环绕著四万属於谢家的精兵,床榻上的谢堂也偶有心悸。 “相公来了,怎地不唤余?” 在谢堂已经太阳穴都冒汗,心理紧绷到极致的那一刻,张巡突然张口,转身过来,微笑著面对谢堂。不仅言语上如此,身体上还非常轻捷的去扶谢堂,好像二人关係亲厚, 张巡在招待一名敦厚长者。 “啊?嗯?呕·”然后谢堂在一瞬间的鬆懈和惊讶,各种复杂情绪的攻击之下,呕了出来。 没呕什么具体的东西,大概率是一种因为紧张而导致的呕吐,也就些许体液而已。但整个人从来之前的精神尚可,变得相当萎靡。 “快传大夫!”张巡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威压,居然能够把谢堂的情绪都打崩盘,心理都乐开了。 “不必不必,歇会儿便可。”这会儿张巡已经把谢堂扶著坐到了椅上,谢堂觉得稍微好过了一些。 “茶汤?”瞧见老谢没被自己嚇死,张巡就放心了,对著外头传令。 很快就有侍从端来温热的茶汤、饮子和白水,谢堂选了选,最后还是先用饮子漱了漱口。等把残水吐在痰孟里,復又用清水再冲了一遍手,这才端起茶汤喝了一口。 一旁的张巡就这么看看他整理,完全不急。地上的些微脏污,也有侍从过来清理乾净。侍女则端来香炉,並用羽扇对著外头轻挥了好几次,扑散了气味。 堂內恢復到和融气暖的模样,只是谢堂的后背手脚,依旧觉得冰凉。 “数九寒天,便请相公北上,是余之过啊。”张巡直接把事情定性成自己催谢堂大冬天来的急,和其他任何无关。 “不敢不敢,王事重大,便是伏暑严寒,也不得轻慢。”谢堂倒也不爭辩,他现在心思乱的很,巴不得快点翻篇。 “王事!相公忠於王事!”真好,正要拍桌呢,就给张巡递话茬。 为啥让谢堂坐下来,並且给一点点时间缓衝,稍加平静?大起加大落,已经足以击破绝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了。但是谢堂是老宰相了,宦海沉浮,当年甚至和贾似道斗过。当然没斗贏,被贾似道给排挤出了朝廷。 可他到底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於国家危亡之际,像陈宜中、留梦炎这种货色,更是直接弃官跑路回家,谢堂倒是临危受命,主持了所谓的“和谈”。 固然这和他是谢太后之侄有关,但那会儿能不跑路,就算是一號人物啦。自然的,谢堂的心理素质,张巡得往宽上估量。 大起大落再跌岩,主打一个不让你好过。 “忠!忠忠忠!未曾有半点不忠啊—”哇的一声,被张巡这拍案一喝,谢堂居然就哭出声来了。 有一说一,十几年前伯顏和阿术击破了宋朝所有的野战军,阿术进围扬州,伯顏进围常州,带宋事实上已经到了破灭的前夜。 为了挽救和自己家族完全是同命运的带宋,谢堂当时和谢太后认为杀三帅臣就能议和的话,是完全没问题的。 杀三人,而保全带宋,这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岳飞杀了,韩胄也杀了,杀了就杀了,天下人再寒心也无所谓。带宋还在,一样活著,且是在赵氏的统治之下。 以前能杀,现在为什么不能杀?只要用杀文天祥、李庭芝和张巡的条件,换取来宋元和议的成果,就是值得的。 在当时,谢堂经办此事,是有一套完全可以自洽的逻辑。並且他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错的,一则是奉命办事,二则是舍小保大,各方各面都很合理。 一直到张巡起兵清君侧之前,谢堂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自己的心上,或者说放了,但不在首要的位置。 但等到张巡入朝掌握大政,並废立皇帝之后,谢堂就慌了起来。 他不是知道错了,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尤其是张巡一步一步的削平地方,领袖群伦,整个带宋再也没有可以制衡张巡的势力之后,谢堂原本十分自洽的逻辑,被击的粉碎。 真要是让张巡做了皇帝,还能有他谢堂的好?杀全家都是轻的,正常来说必然是夷三族。 因为当年谢太后和谢堂,不单单是想要杀三帅臣来议和,是真的身体力行的设法为伯顏提供杀死张巡和文天祥的机会的。 以召开科举的名义,要在常州举行发解试,將张巡所部乡兵中数百名族子军官全部抽走。还故意暗示说能够让常州中三四十个进士,约等於保送张家二十个以上的进土。 当时张巡就觉得不对劲,心中原本对带宋就不多的忠诚,给他一把刷下去不少。 没行动的话,还能够把事情推给已经驾崩的谢太后。这都行动了,那谢堂可就一辈子都洗不清啦。 “欺余还是黄口小儿?”张巡可不管谢堂是不是在惶恐,在哭,站起身来,步步紧逼。 就算没有赵和杨亮节那档子事,张巡也早已从吕师孟口中得知了当年杀三师臣议和一事。只是因为谢堂在外统掌大兵,不便轻动,这才按下不发。 现在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人证,前头和阿术碰头时,阿术也承认有这回事。当时带元本著有枣没枣打三桿子的態度,和带宋谈著,没想过真能成。 “鸣鸣鸣——.不敢不敢,全心—侍奉—”谢堂都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显然心理防线彻底崩盘,但还是没有说出啥。 “当年和议,相公做得好大事!”不行,得给他下一记猛药。 “奉命,奉命啊,啊啊啊——” 谢堂哭得嘴都合不拢了,口水直往下流。 按照吕师孟的说辞,当时出谋划策的,似乎还真是陈宜中。吕师孟是负责跑腿的,谢堂是给谢太后做参谋的。 “嗯?”瞧见谢堂都流口水了,张巡一时有些拿不住。 难道真没什么事发生?就只有当年和议的烂帐?先前自己和一眾心腹密议的杨亮节可能图谋暗杀的事,真就只是猜测吗? 不应该啊,赵表现的那样迥异於平常,就为了让杨家和张家能够结交修好? “鸣鸣鸣———”这会儿谢堂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倒在张巡面前。 “死罪,死罪,死——罪——”扒拉著张巡的下摆,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看他这模样,张巡真怕谢堂现场就隔屁死了,那不论是宋元和议一案,还是眼前赵为杨嗣昌求亲一案,怕是都將再覆阴云。 “啪啪啪”拍手,外头大夫、侍从一溜儿的进来,把谢堂给抬了出去。叶李、李让等人也从厢房步入节堂。 望著张巡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叶李等人就知道张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招呼眾人坐下,张巡只是沉吟。 “不结交外兵,图谋节帅有何用呢?”叶李真就是不明白了,不合逻辑啊。 杀了张巡,没有数万精兵稳定中央局势,抗拒可能发生的乱战,不就属於是纯纯的白送嘛。 “唔———”谢堂那哭得都要隔屁了,连宋元和议的锅都认了,却始终没提和杨亮节有阴谋的事,那说明谢堂真没参与。 因为没参与,才完全不知道说些啥。就算是得攀扯,也得知道张巡想要攀扯啥啊?赵湿保媒的事尚属隱秘,事关张家大姐的清白,没有人敢乱传谣言的。 刚刚那会儿,张巡没提,谢堂也提不出来。为了和议杀张巡,和眼前谋杀张巡,其本质都是要杀张巡,並不存在高下之分,谢堂能认和议的帐,为啥不认谋杀的帐? “事出反常必有妖,节帅。”刚刚招待谢堂时,张守在了门口,也是听了全程的。 “你以为如何?”张巡偏头过去问张。 “或许是彼等以为,先刺节帅,天下一乱,谢相公必有行动。”张说出了一种可能假如张巡死了,天下间的权力出现真空,谢堂一定会起兵夺权。或许並不需要和谢堂提前约好,重点是先杀张巡。 “倒也有一分道理。”张巡点头,叶李和李让亦是点头。 “节帅,谢相公止哭了,只是昏厥。”卜怜吉歹从外头进来稟报。 本来今儿张巡也没想著弄死谢堂,便起身去隔壁的厢房探望谢堂。大夫此时已经被领到了门外,谢堂確实止住了豪哭,这会儿气息缓慢的躺在榻上。 面色还是激动的涨红,眼皮子同样在不断地颤抖,但人大抵是平稳了下来。只要没死就行,死了的话,他带来的三千精兵还是个难办的问题呢。 嘱咐下怜吉歹,专门调几个人过来伺候谢堂。不要有任何的为难苛待,等谢堂甦醒。 如果外头守著的谢堂亲兵询问,就说谢堂在和张巡吃酒,今儿不回去。 他们要是不信,就大赐酒食,等灌醉了带两个进来瞧瞧“喝醉”了的大帅。先把谢堂那几个兵敷衍住,之后再论谢堂当年参与和议的事。 也不是说翻篇吧,和议都是老黄历了,张巡一时间还真不准备追究。 因为谢堂昏了,张巡也只是站在门口嘱咐,屋中榻上的谢堂,颤抖的眼皮渐渐舒缓了下来。 第720章 720.老迈衰朽富贵保 第720章 720.老迈衰朽富贵保 天色尚未明亮,谢堂就站到了张巡下榻的屋前。倒也没有“张门立雪”的事,因为今儿就没下雪。而且守门的侍卫亲军知道这是谢安抚相公,把人引到了屋前檐廊上。虽然有些风吧,但不至於湿雪。 等张巡照例五六点起来,预备练剑或者习射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谢堂哆哆嗦嗦问安的声音。 哦呦,谢老登这是要干嘛? 简单用香膏刷了牙,胡乱擦了擦脸,张巡打开门请谢堂进来。虽然没有淋雪,但河南二月份的天气还是凉,谢堂算算也年届六旬,年老体衰,冻得够呛。 赶紧给谢相公端盆炭过来啊。 望著畏畏缩缩浑身抖,仅仅一夜过去就骤然老了不下十岁的谢堂,张巡反而没什么杀意。瞧瞧谢老登昨天那模样,感觉没有什么心气了。虽然司马懿七十岁还造反呢,可司马懿是在洛阳首都有三千死士。 谢堂倒是有四万生券野战军,可都在鄂州,距离建康有千里之遥。不能第一时间拿下张巡,后面必然死路一条。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张巡是很懂的。老谢家掌握这四万大兵,就算谢堂已经老的没有野心了,谢光孙才三十多,他未必没有野心。 野心这东西,从来都是和实力、地位、財富等一系列因素共存的。要不不会有蛤想吃天鹅肉的俗语,咋不编个癩蛤想吃天上龙肉,地上驪肉呢。 因为蛤坐井观天,他能瞧见的就是从並中天空可以望见的天鹅。至於东北的飞龙鸟,河北的黑骏马,他也没见过啊。 当初刚听说谢堂参与了杀三师臣以和议的阴谋时,张巡是起了杀心的。还是叶李再三劝諫张巡,小不忍则乱大谋。先稳住临安朝廷,掌握中枢大权之后,再行处置。 一晃好些年过去,张巡发现自己这会儿的仇恨好像没有那么浓烈了。不是张巡变得大度了,实在是觉得谢堂没啥太大威胁,已经用不著眶毗必报。 前提是谢堂能够把四万生券野战军交出来,交出来了,平稳落地,换一个万户侯安享富贵也没啥不好的。 “谢相公可好些了?”张巡这回没有把谢堂晾在那儿,坐下就问。 “一时失態,多有冒犯。”谢堂脸上的表情很窘迫,或者也不单单是窘迫,像是哀求、討好、愁苦,都有所表现。 毕竟当年宋元和议的事情这下算是揭盖了,谢堂是主要经办人,单就这一条,便足以令张巡灭谢堂满门。 “想来相公也是知事理,明得失,识大体的人。”既然你送到我门上了,那张巡就等於明示了。 纳土归降老谢家还不配,又不是吴越钱家,或者福建清源军陈家,人家那是真的实际占有土地户口的。湖南湖北虽然为其所掌握,但下面的县令、知州,有很多还是朝廷委署主要也是谢堂不敢过分的表露出独立自治的倾向,即便是他属意的、保举的地方官, 也会走一遍朝廷任命的流程。 “节帅当也知晓,下官老迈不堪,镇中要务,多由副使署理。”谢堂低著头,偷偷的观望张巡的神色。 这话对也不对,如今这年头最大的事就是“耕与战”。说白了就是赋税钱粮和大军兵马,四万大兵本来就是谢光孙在管,带宋又是允许军队经商,甚至可以说是鼓励將官们多蓄私產,多养美妾,多树豪宅的。 荆湖鄂州镇的財政,有相当一部分是军队经济带来的。约等於超过一半的荆湖要务, 主要由谢光孙主持。 但话这么说,更多的还是在试探张巡。 从昨天张巡几乎是厉声喝问之后,谢堂確实有一瞬间是精神崩溃的,也把自己当年参与宋元和议的事都承认了。但谢堂毕竟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而且出身世家,本身就有些教育。他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发现张巡並没有问杨亮节·赵一事。 他登时便决定赌一把,赌张巡只是在诈自己,希望从自己这里获得突破口,进而去剿灭那些残存的保赵势力。 很显然,他赌贏了。 因为他流口水之后,张巡就鬆了下来。摆明了就是一点儿明证都没有,纯靠猜,就是想从谢堂嘴里得结果。 一瞬间谢堂的口水流的更多了,这是欢喜的流口水,高兴的流口水。 如果说交出兵权,能够换取张巡不再计较当年宋元暗中和议一案。那么把杨亮节给抖出来,就算是纳了投名状,可以成为张巡的“心腹”。 但怎么抖,是个大学问。 “谢兄弟如今奢遮了啊。”张巡並不十分接话,只是隨意的应了一声,仍旧要得到谢堂的回答。 咱们张二也不是雏儿了,见识的场面只比谢堂多。先前和郝天挺辩论什么河南、山东的法统,那得找个会键政的去辩。光论嘴皮子的时候,张巡差那么点意思。 眼前张巡对谢堂有碾压性的实力,且看可以夷谢堂三族的把柄。那就不需要辩了, 直接威压等结果便是。 你不说?没事,请你吃早点, 李淑真给张巡送了四个陪房,表面上是专门为了照料张巡的日常生活,並烹飪点心囊汤,好教张巡有可口饭食的。別得不说,这四位和李淑真学得一手好烙饼,羹汤粥点也是样样精通。 既然谢堂说他做不得主,那咱们来做主,餵谢相公吃饼。 接过张巡递来的饼,谢堂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十足完美的走好每一步。以前打交道的人,基於谢堂而言,都是平等或者次等的。唯有张巡,那是结结实实,全方位碾压谢堂的。有些推脱,有些敷衍,並不如直接在张巡面前流口水好使。 前儿离开建康,张巡还去探望了好哥哥麻士龙。中风之后,麻士龙行动不便。说话也很困难,近来甚至也开始流口水,看得张巡直心。嘘寒问暖加赏赐,生怕麻士龙哪里有点不妥当的。 “来来来,这饼可香。”你不流口水,那就不属於老弱病残孕,张巡是丝毫没有宽让的。 “谢节帅。”谢堂连忙抬屁股,弓著身子挺起来都好像很艰难。 “如何啊?这饼吃来可不易,我家娘子就带出来这么两个厨娘,全託付与我了。”张巡虽然夸著饼,但並不吃,反而盯著谢堂。 “滋味甚好,只是下官牙松齿动咯。”反正谢堂就卖惨唄,他一个马上六十的老头, 真装起来,那確实惨的。 有一说一,昨天张巡是觉得他真的崩溃了,现在也认为谢堂萎靡的很,只是因为牵扯到谢家在谢太后驾崩之后,仍旧能够风光无限的根本,这才有些“不让”的意思。 “既然如此,饼与我吃,谢相公喝这碗囊吧。”张巡把软饭推到谢堂的面前,直接问了。 这硬麵皮的烙饼你吃不动,那我就赏你一碗稀汤喝。说白了就是把兵权交出来,要田要產,要官要爵,什么都有。宋太祖赵匡胤是杯酒释兵权,张巡眼前没有酒,只有一碗汤。以后写出去,只能硬凑说是“盏汤释兵权”。 而且现在张巡和海都决战在即,谢家要反就直接反,张巡立刻镇压,一来一回也来得及。不反,不破坏这个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那就离开鄂州这个老巢。 谢堂升任平章军国重事,封临海郡王·太傅,十万亩庄田都可以下赐,而且免税。子孙可以世袭担任台州临海县令,香火不绝,恩禄就不绝, 至於谢光孙,从鄂州拔出来,担任河北安抚制置大使,加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两镇节度使。四万兵仍旧由谢光孙统带,张巡暂时不会把军队从谢家手里剥出来。立刻剥出来的话,谢光孙有可能会键而走险。 只是让他低头的话,那还好操作一些。 离开了他们家经营也快十年的湖南湖北,不能够直接掌握荆湖两路的赋税和兵源,其实谢光孙的威风就被削去一半了。 跟著张巡转战,只要能立功,那张巡从来不吝惜赏赐的。至於军队折损之后补充的事?慢慢来。 早先谢光孙预料的还真没错,张巡就是准备学常公,在战爭中把杂牌都给消耗掉,做大中央军。如果单论封建时代所需要的各种手段做法,其实常公还真是个可以参考的模版。 北伐是不是天下大义?是就可以驱赶谢光孙去上刀山,下火海。谢光孙要是畏敌避战,那执行军法也是天经地义。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把谢家军从鄂州拔出来。隨便拔到哪里,都比他留在鄂州来的威胁小。 望著眼前的汤盏,谢堂缓缓地放下饼,但没有立刻捧起汤来,而是又开始垂泪。 “节帅德天之恩——” 泪珠居然掉进了汤盏里,谢堂那真是感动的无以復加啊。 看在张巡眼里,倒也不突兀,张巡觉得这眼泪应该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失去了荆湖两路的基业,也失去了谢家军的独立性,进而產生的悲伤。一层是换取到了张巡的政治承诺,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的轻鬆。心里紧绷的弦终於鬆了下来,可以开始做回自己了。 倒是谢堂,看著银盏上倒映出来的容顏,准备再加一把火。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隨后就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一整片黄金打造的扣饰。张巡见了还稀奇呢,咱们也不稀罕他一块腰带扣啊? “请节帅一观。”谢堂的手抖得不像话,但黄金扣翻过来,里面叠著一张纸。 “恩。”张巡接过黄金扣,把纸倒在手上。 展开一瞧,也就百十个字,但是在入目的一瞬间,张巡的心就激盪起来。既有兴奋, 又有愤怒,觉得可笑,又觉得果然, “下官愚昧蠢钝,昨日昏厥,今日故此早来。”那意思很简单,我本来就想交给你的,昨天被你嚇得流口水,今天想起来一大早就张门立雪来了。 至於你说昨天为啥不先交出来再聊天?昨天张巡见面就恐嚇谢堂,也没给谢堂机会。 倒是喝问谢堂了,喝问的是宋元和议的事。確实是一字都未提及此事,更別说索要证据了。 “好好好,相公之忠,余已明晰。”张巡乐得早饭都不想吃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临安,去把杨家全家发送上天。 什么哭不哭的,就算是刚刚谢堂亲了张巡一口,张巡都当是爱情。 因为年上张逞的家书才传过来,张巡又立刻去传得谢堂。这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时间差,所以张巡並没有考虑过谢堂收到书信的时间,其实是在赵代表杨亮节向张逞提亲之前的。 这个时间差,其实抓到了杨亮节之后,是会被抖出来的。但那时候张巡和谢堂的目的都已经达成,这都算是细枝末节,已经无关紧要。 保赵反张势力集团的覆灭,才是眼下张巡最关心的。 “下官晚呈,下官有过,有过—”谢堂不仅没有起来,还跪在地上连连朝著张巡磕头,姿態放到了最卑微。 “有什么过?相公合该做临海郡王。”张巡將黄金扣掷在桌上,信则掖进袖中,扶起谢堂。 不仅亲自拿起汤勺,递到谢堂的手里,还夹了两块小点心,放到谢堂面前的小盘中。 硬麵饼吃不了,软酥饼多吃。 情知自己已经涉险过关的谢堂,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继续表示对张巡的感恩。等张巡復又拿起信来,对他连连摆手,他才坐下。 而张巡细读眼前文书,既然谢堂敢把信交出来,那就说明肯定是没有和杨亮节勾结的。没有武装力量支持的保赵势力,那就是一盘凉拌菜,筷子捣几下就稀烂。 以前因为杨家是“国戚”,且平素也较为恭顺,还是赵是的母家,张巡还真不能隨便乱杀。曹操杀董承之前,董承那都是已经开府的车骑將军了。没有反状,曹操都不能拿董承如何。 名正言顺嘛,乱杀不得人心的。 现在好了,有了明確的“反状”,张巡终於可以在河北爭衡之前,好好地清理一下后院。 第721章 721.蚊虫蟑螂一扫清 第721章 721.蚊虫蟑螂一扫清 甲叶交撞声刺耳,烛火松明烟晃目。乱糟糟,男女惊惶;悽惨惨,老幼分离;高掛著的榜眼金匾,以及左右通悬的“总制节度”和“辅臣勋劳”匾额,被亮光照的极灿。但匾下却用麻绳串著一丛丛、一朋朋的男女,络绎不绝的走向监牢。 家破矣。 杨亮节、杨镇、杨嗣昌等主要男丁,此时全都被剥去了衣裳,赤果著上身,反捆双手,绑跪在庭院內。 好叫杨亮节知道,你的案子发了! 喊冤?你对著张孝忠和王效节的长枪大刀喊冤吧。问问那钢刀,问问那铁枪,你有没有冤枉。 手持“圣旨”的孙虎臣全身披掛,步入厅內。高呼“逆亮节等”人面兽心,暗行篡逆,害勛臣,著即索拿,开付有司。妻女没官,家產充公。 皇命宣完,杨嗣昌还搁那儿高呼这是偽詔,是偽詔。是不是偽詔,能让你说了算?当然不能,孙虎臣上去就是三个大耳刮子,打得杨嗣昌牙齿鬆动,两边脸肿的山高。 须知能受这三掌的,上一个还是德祐皇帝赵呢。杨嗣昌能受这三掌,多大的福分吶。 “陆相公来了。”王效节步入內,向主持本案的谢堂稟报。 “挡在府外,按律其系钦犯姻亲,不得过问。”谢堂口含天宪,怕什么陆秀夫,他在张巡处已经过了明路。 张巡在得到杨亮节明示谢堂协助,邀请起兵的书信之后,立刻决定发起大案。就命谢堂去办,没有比谢堂更適合办这桩案子的人了。 又命孙虎臣率建康江上水师三千,王效节步卒二千,护送谢堂进入临安。配合张孝忠五千人,控制临安全城,务必要所有涉案人等,一一捕拿到案。 “谢恕斋,谢恕斋!”外头陆秀夫的呼喊声立刻响了起来,几乎是声嘶力竭一般。 瞧见王效节和张孝忠往外头看,谢堂大喝了一句“不去管!”,只是让军士拦住陆秀夫。只要陆秀夫没进来,就完全可以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我还当你没来呢?出事了?你和我的狗头说去吧,你和我的鬼头刀说去吧跪在地上的杨幼节听到自己的岳父呼喊,登时想要应声。这个时候就不谈什么救全家了,別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了,现在是全宗要斩,若能脱身,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谢堂如何不知杨幼节是陆秀夫女婿的事,双方还只是换了庚帖,赠了彩幣,还没有实际的拜堂成亲呢。我说你算不得夫妻,那就不是夫妻。 示意左右军土,从地上抄起两捧马粪,照著杨幼节的嘴里便大塞进去。不肯张嘴?大手照著下頜一夹,管你什么皇宋公主嗣子,一样吃三斤马粪。 还没喊出声,杨幼节便被塞住了嘴,一旁的杨镇都哭出声了。直言谢堂同自己也算是多年故交,为何要做到这般绝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杨镇喊这话,混著眼泪。 那意思无非是你今儿来杀了杨氏全家,难道张巡就能够容得了谢家吗?作为前朝的老人,有几家能够顺利转身投新朝的? 张巡不过是把谢家当刀子,拿来割旧臣的血肉罢了。只不过是做了一把隨时可能会丟掉的脏刀,没有好下场的。 “杨英叔啊杨英叔,往昔见你也是聪明人,怎么到这会儿却犯起浑来?”谢堂走到杨镇面前,撩著袍服半蹲下来。 “哼哼,卑鄙,无耻!” “不瞒老兄你说,张二节帅家次男,已经聘了我家小娘子。”谢堂在出发之前,张巡还给他,给谢光孙吃了一枚定心丸。 身在鄂州的谢光孙和张巡结为儿女亲家,其女许配给张巡的次子。双方以后亲亲切切的做姻戚,成一家人。 若非如此,谢堂也不会这般竭尽全力的跑来做这个白脸,叫张巡安坐在开封,做那个红脸。他显出杨亮节的密信,便已足够在新朝获得一碗热饭了。 你说他在带宋的饭?带宋的锅都要没了,谁还在乎带宋的那口饭啊。 等到张巡说请他亲自去一趟临安,专门处理此案时,谢堂还想拒绝呢。全靠张巡抚著他的臂,直言张李圆已经满地跑了,可以订一门好亲事之后,谢堂才应下此事。 难道只充许你杨镇设法联姻陆秀夫,不充许我谢堂联姻张巡?大伙儿干得都是一样的事,分什么高低优劣。 “你你你,委身事贼!”杨镇还能骂啥?骂啥也不好使啊。 “贼?辱及国家宗帅,先打一百。”谢堂笑眯眯的,他已经站到了干岸上,当然高兴。 “得令。”身侧一名军士抄手就掏出一块木板来。 一百下不是一百棍,要是现场打一百棍,杨镇就给直接打死了。军士们学得都是杀人的本事,跟之后带明、带清那些学廷仗,能够隔著宣纸打豆腐,豆腐糜烂破碎,而宣纸毫髮无伤的是没法比的。 不过就杨镇的情况,小木板或者木棍打一百下,也足够要他半条老命了。那军士不单单是打脸打手,左右颊各抽十下,这人型就瞧不出来咯。之后全打脚底板,打完这脚底烂如搅洗,治好了也是个瘸子。 打板子这时间,闔门男女,从主子到僕役,二三千人一概被捕拿到案。主犯关到原先的枢密院大堂內,剩下的閒杂男女,丟进捧日军的马既內。马都被迁走了,这不是还有个马棚呢嘛,很有道义了,没丟空地旷野上。 至於家產,张巡只要一千万浮財,拿来作为之后搞赏三军的赏军钱。其他的不动產, 土地店铺、债权利租,权且给参与抄家的诸位当零钱吧。 百十名男子像是猪羊一般,被串著送到了枢密院旧厅。其余男女家小,哭哭啼啼,则驱赶进了马棚。这会儿陆秀夫终於瞧见了谢堂,直问谢堂,杨家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以至於要满门抄斩,夷灭三族。 谋大逆! 罪在不救! 大逆?杀皇帝才叫大逆,杨亮节会杀赵是吗?当然不会。那还能是谁的逆?张巡而已。 一句话堵住陆秀夫,谢堂连夜开审。其实有杨亮节那封信,就已经是铁案了。现在不过是张巡为了在史书上半点黑料都不留,专门走司法流程罢了。另外谢堂也需要大肆牵连一批人,帮张巡把“反张势力集团”一网打尽。 “圣旨呢?圣旨呢!”陆秀夫到底还是反应快,扒拉看谢堂的马,询问圣旨。 圣旨当然有,怎么会没有呢?谢堂现在是平章军国重事,赵是“亲笔”手书,宰相副署用印,天底下最合法的圣旨就在孙虎臣手里。 老孙干这种事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完全不需要来那么一句“陛下何故谋反?”,大步踏入寢殿,厉声一喝,原本还这个那个,看不上他,看不起你,人五人六的赵是,像个小鸡子似的自龙床上被拎了起来。 在早就擬好的圣旨上押,他的利用价值,到这一步也算是被彻底掏尽。 侍卫亲军的卫土,將赵是直接背起出殿,也不管他大喊大叫,就往外头走。刀斧林林,暴火丛丛,骇的赵是以为孙虎臣要杀自己,然后再立自己的弟弟赵为。 在卫士背上赵是直接扯开了嗓子豪哭,被惊醒的宫人侍从们,只是被驱赶到宫墙边低头默然,不敢说出半个字。 当然不是要处死赵是,张巡还需要赵是来禪让呢。虽然还有个赵为,但张巡懒得烦,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將赵是带到了空置许久的东宫,孙虎臣左右观瞧了一圈,便觉得东宫真不错。宫墙高,殿宇少,便於拘束。 发现不是要砍头的赵是,被丟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著东宫,不知道孙虎臣要干嘛。 孙虎臣也不废话,甩了甩袖子便离开东宫。而后东宫的所有出入口大门,都被拆除。军士们带来数十名泥瓦匠,將宫门用砖石迅速砌死。 一条缝都不留,四面全是砖石高墙。 吃饭每天有人用吊篮送进来,便溺就在围墙根吧,洗澡?洗什么澡?以前就是太给你脸了。 另外一头的常州那边,赵的待遇也差不多。现在张巡还没受禪,所以不杀。但处理办法不变的,而且比赵是还要惨。 赵湿直接被驱赶到一处偏院內,拢共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啥也不说,转身拆门砌墙。原有的墙不够高,又找了人来,砌一道高至少四米的外墙。 唯一不同的是赵湿这边是留了一个狗洞,可以把饭菜装在个食盒內,从狗洞递送进小院。其他的一概没有,送饭还得是个聋子加哑巴。 可以想见,赵的反应不比赵是好多少。连同他亲善的张逞,在得知赵不过是利用张家大姐来创造机会,刺杀张巡之后,也闭上了嘴。任由谢堂派来的人手,將赵湿彻底的塞进“死井”之中。 幸好没有答应赵的提亲,真要是答应了,怕是整个老张家都要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张巡一死,什么和赵的亲善啊?顶多保证张逞夫妻三五人不死,张氏一门宗族,怕是要死无类。 一片真心付了狗啊,张逞这般尊敬赵,换来的只有欺骗和利用。 张逞是不是道心破碎,彻底失望,那都是后话了。眼前赵湿和赵是都被投入高墙之后,剩下一个赵为也逃脱不了。 歷史上这位赵为,年仅六岁就被陆秀夫背著投海,算是全了带宋最后的体面。现在却没有这等事了,杨家抄家,赵为家也抄家。 先前老荣王赵与芮去世之后,赵出继赵与芮这一支,如今也是荣王。不过宗法身份上可以变,血缘上变不了。虽然没准备杀,可也不能再任由他“流落在外”。谢堂並未向张巡稟明过,但他来就是干脏活的。 直接將赵为牵连进入杨亮节等阴谋篡国反张大案中,先削爵,再流放,之后得瘴气病死,齐活。 先帝赵就这三个儿子,现在全部安排的明明白白。杀是不会直接杀得,但是死,大概率得好好死。 无非是哪天死的问题了。 本著除恶务尽的原则,谢堂將先帝赵所有后妃的家人,以及当年与赵过从甚密的官更和勛戚,同杨家有关联、有交际的勛戚人家,一概收捕。 除了他谢家。 狱吏的本事自不必说,交代出一个“案犯”,今日就可以免除酷刑。杨家男子是大肆牵连攀咬,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咬了出来,只为求得旦夕的苟活。 区区二三日,便將七八百人牵扯了进来。北宋遗留下来的,南宋兴盛起来的,几乎三分之二的勛臣外戚人家一一在列。 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以后或许再也没有这样正大光明的由头了,三日定献,报法司勘看,最后交赵是“御裁”。罪大恶极,无需再审,首犯凌迟,从犯斩首,家口没官。 处死者多达五百余人,流放者三千余口,发卖的奴婢等不下三万。另有被贬贵族女子二千余口,充发沿边守屯老军为妻。 如此严厉且迅捷的处置结果,就是为了不让陆秀夫有居中转圆和周旋的时间。陆秀夫也確实写信给了张巡,並派人昼夜疾驰送往开封。 可人才离开三天,信都没跑到河南呢,谢堂这边已经开刀问斩了。首恶数十人凌迟了三天,信才到商丘。 这会儿就算是送到张巡手里,也没有任何作用了。陆秀夫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住到赵为的身边,用锁链把自己和赵为绑在一起,不教狱吏將赵为捉了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格外的缘分。 因为陆秀夫的保护,赵为没有实际处刑,但他的罪行已经由其他人交代清楚。无非是缺一个执行程序而已,除非陆秀夫永远和赵锁在一起。 顾得了赵为,赵是呢?赵呢? “好好好!”谢堂处置保赵反张集团的急报,几乎是和陆秀夫的信,前后脚送到开封的。 单单是瞧见本次行动的结果,张巡就一连说了三个好。后院的蟑螂肯定没有全部扫清,但至少现在面上的已经消杀完毕。 第722章 722.河北大帅谢光孙 第722章 722.河北大帅谢光孙 还是杀完了了帐最轻鬆,没杀的时候虽然有张孝忠守著,但总归心里面有点不爽的地方。现在好了,杀得明明白白,高於车轮的男子都去见了先帝,完美。 且不说剩下远流三千里的男孩里有没有能人吧,就算有,十年二十年后,也要先想想怎么从广西、贵州的牢城营內逃脱。 广西且不提,去贵州那可真就是为了填塞当年田、杨二土司,以及到贵州土官阿画治所的驛站咯。崇山峻岭,山路九转,找到块平地修个驛所,填进去三五百户人口。 不是不想填,是当地就只能养活这点人,再多附近的地理生態环境支持不了。 贵州號称地无三尺平,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省內“平原”还是龙洞堡机场。 老百姓种玉米都是看到山石间有个泥土小坑,浇点水种一颗玉米。 当然这是最极端的状態,这会儿主要还是梯田。另外就是牧养牛马,集中在山间草场。就那个喀斯特地貌,山上存水太困难了,树都长不大。 为了將来恢復滇中大理,张巡也算是努力了。这不又给守边的老军,配了两千多贵女娇妻嘛。搁平时,他们连这些贵女的面都见不到呢。 快刀斩乱麻把最冒尖,最活跃,也是最不掩饰身份的“帝党”、“保赵势力”、“反张集团”等眾全部处理乾净,剩下的无非就是小猫两三只。 重点是赵和赵是都被投进了“死井”高墙之中,除非肋生双翅,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再见到任何一个外人。 没有赵宋皇帝的招牌,不论何等的阴谋行动,都將失去大义名分。想闹?闹就是铁打的反贼,连个衣带詔都没有,和我的夷丁突骑说去吧。 全都得变成减速带。 倒是赵为哎哟,这位小王爷和陆秀夫在歷史上那真是难兄难弟吶。怎么就捆一块儿了?张巡復又打开陆秀夫的急信,他的个人渠道跑得再快,能和六天就到开封的忠诚军驛报急递相比吗?谢堂都匯报“战果”了,他请求张巡勿要滥杀的信才到。 也好,陆秀夫至少没有混帐到说不能杀。显然他在临安是瞧见了杨亮节的那封密信的,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经得起歷史的考验。 是杨亮节跳出来要先杀张巡的,那被张巡反杀,只能说杨亮节技不如人。干大事的时候,前头怕狼,后头怕虎,绝非成事之辈。 但根据密信的说辞,以及暴露出来的罪行,主谋是赵湿和杨亮节。即便攀扯,也无非攀扯到赵是身上。 到这一步,陆秀夫其实已经下意识的认定赵是是默许了杨亮节去乾的。 谁知赵是只是心中暗骂张巡,但身体上的主要操作是准备熬死张巡。他比张巡小十几岁,怎么看也比张巡能熬吧。 连他的好表哥杨嗣昌都不知道这个事,但没办法,这种大案一旦发了,那就谁都逃不掉。而且谁能想到主持此事的是废帝和国舅呢,当今官家还真未涉案。 基於自身实力,和个人感情,陆秀夫很清楚自己已经捞不了赵湿和赵是。先帝拢共三个儿子,求求张巡放赵为一条活命吧,况且赵为已经出继旁支,宗法上不再是先帝之子, 没必要斩尽杀绝。 赵为是吧? 这位小王爷確实和张巡没啥太大的接触,一则早些年年纪实在太小,根本就不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二则嘛,赵为本来就有说法是要过继给赵与芮的。以前说他出继了,那就是外人,確实很有说服力的。 现在只是因为张巡要受禪了,这才觉得赵为有威胁。 带清很多皇子,都是出继给亲王贝勒们,然后失去皇位继承权的。这一操作,在清中早期很多,雍正第六子弘瞻被过继给康熙第十七子果亲王允礼,乾隆第四子永城被过继给康熙第二十一子履亲土允做嗣孙。 一旦被出继,在宗法上確实就不再是大宗之子,而是小宗疏宗嗣子。不单单是失去皇位继承权,见到皇帝连爹都不能叫,得叫皇伯父这类。 举个更后世的例子,小日子的那位皇子,六岁的时候瞧见自己的伯父令和天皇,喊得是爹。 这件事被很多人认为是他不够聪明的重要表现,但假如他们家內部討论过把他过继给令和天皇做嗣子呢?那他喊伯父为父,喊自己的亲爹为叔父,就合情合理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教大伦,还真不能够说全无道理。 放过赵为是吗?即便放过,也得迁移到別处去安置。这一点算是底线了,即便不是去什么贵州、广西,也得去湖南。比如北宋寇准,就被贬为道州司马。或者去福建潮州,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那个“潮州”。 放到外州安置,严密监视,把他从保赵势力大本营內拔出来。到一个穷乡僻壤,完全没有帝党的地方去。 优先保证张巡受禪一事不受影响,等张巡登基,大赦与否,再视情况而定。有威胁的话,那就只能对不起。没威胁的话,养一个米虫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吧,张巡给谢堂和陆秀夫的回信是写在一起的。对於临安那帮虫的重拳出击,是符合时代潮流的,是呼应国家精神的。张巡正在积极北伐,马上就要渡过黄河,恢復燕云,杨亮节等叛乱分子阴谋逆举,死有余辜。 至於赵为,既然没有参与此案,那便发外州边缘小县安置。著削去王爵,改为“贵德侯”、通远军节度使。 就此定案,一字不改。 另外谢堂,包括整个谢家,在临安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臭不可闻的那种臭。他本人不可能再呆在临安,做他的平章军国重事。 所以按照先前张巡和谢堂的约定,谢堂继续担任荆湖两路安抚大使,这一任三年做完之后,再由张巡任命新人来接掌。 相对应的,作为交换,谢光孙就得来担任河北安抚制置大使。大帅臣都调来河北了, 那么四万大军也得调来河北。 重点就在於把谢光孙从鄂州老巢给拔出来,只要拔出来了,一切都好谈。 也是为了安抚谢家,不教谢家觉得自已浙东老家回不去,鄂州新家又被夺。谢堂还是正任的荆湖大帅,那谢光孙离镇的心理压力就会小很多。 恩威並施,联姻结亲,都是为此而设。 令谢光孙转任河北的军令,已经签发了出去。正好催促他隨军转运一百方斛粮食到河南,也不需要说什么半个月就抵达河南。张巡给的时间非常充分,一百二十天內,谢光孙、四万生券野战军、一百万斛粮食,都到位即可。 四个月抵达开封,也不过才八月底。完全可以在开封好好地修整一个多月,等到九月底,十月初,大概乃顏就会为王先驱,替海都侦探河北各处的情形。而海都本人,最早十月,最迟十一月,就会进入河北, 秋高马肥,得到蒙古东西两道主要宗王和部落领袖一道拥戴的海都,必然是要进入中原打两场胜仗,並掠夺到相应的战利品,才能够让自己的继位变得完美。 此时身在鄂州的谢光孙,在清楚了赵·杨亮节逆谋反北伐集团一案的详情之后,对於谢堂把老谢家卖给张巡,一开始是有些不满的。 他觉得张巡的诚意不太够,他认可张巡是拳头最大的军头,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他也算跟著忠诚军转战南北的老將了,是见识过的。 但他觉得凭自已的本事和实力,应该能卖上更高的价。直到谢堂说张巡会为次男聘娶他的女儿,他才觉得这还差不多。 隨即便反问了谢堂一句,张家老二继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春申的正妻,订得是王安节的女儿。王安节在张巡的整个体系內,算是一路大將。 先前为春申聘娶王安节的女儿,也是想著让他在继位之前,就有个强力的支持者。 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在卫青去世之前,地位尚且稳固。等卫青去世之后,那局势不就急转直下了嘛。 现在又为张李圆订下谢光孙的女儿,瞎闻言,谢堂是以手扶额,自己这个好大侄儿,本事是有的,大多数情况下也看得清现实。但是在除开张巡本人以外的问题上,又有一种张巡老大,我老二的想法。 確实可以理解,谢光孙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小部分原因是他出身临海谢氏,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奋斗。 靠自己实力奋斗出来的,谢光孙当然有看不起除张巡以外任何人的底气。 甚至他觉得张巡都得拉拢他,施恩他,这样他才能够一直认可张巡天下第一的地位。 先前知道杨亮节派人来和谢堂沟通,他的第一反应只是觉得杨亮节操办这种事,纯属开玩笑。內心里多少沾点要是他自己亲自来办,那成功率还大点的想法。 特功而骄,古来有之。 也不奇怪他能问出张李圆有没有继位可能这种话了。 以手扶额的谢堂让谢光孙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张春申嫡长子,不仅有王安节做岳父, 还事实上得到张巡和李淑真的认可。是天然的太子,且不可能更易。 除非春申因故死在张巡前面,那老二李圆,或许还有点可能。但这事完全不是现在需要想的,谢光孙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河北大平原上,迎接海都的十余万铁骑吧。 来前张巡和谢堂分析过,海都自率窝阔台汗国的主力,以及西道诸王援助他的兵力。 然后太师国王乃顏,东道诸王的新首领哈丹,二人並率偏师。 张巡和海都对撞,谢光孙和王安节,大概率就是去撞乃顏和哈丹。 且不提海都,单单是乃顏和哈丹的偏师,估算便有至少二三万骑,还有从中原签发的步兵辅兵,鄂州军能不能扛得住,才是目下的大问题。 “不就是韃子?我在贵州、曲靖也曾见识过。”谢光孙还真被数千蒙古骑兵衝过,並没有十分害怕。 真要是硬碰硬,未必有什么可怕的。怕只怕骑兵把他带起来溜啊,溜上十天半个月, 再是精锐的步兵也得被溜成傻小子。 “你难道不知,那张二,一定把你顶在前头吶。”谢堂心想自己这好大侄,明明知道张巡要削弱谢家的实力,怎么这会儿反而放起大言来。 “听闻不是还有那个虏中的平章阿术,也有数万骑在前头嘛。”谢光孙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喷,那阿术是个韃子,失了幽州,丧家之犬,除了依靠张二还能靠谁?换做是你, 如何区处?” 阿术的兵虽然大多是河北汉儿和蒙古军户,但他们已经被张巡视为囊中之物。谢家的四万人,可还没有归入张巡的帐下。谁亲谁疏,不言自明啊。 “嘶———” 被自己叔叔这么一点,谢光孙也是反应过来了,但他一旦去了河北,双方百万人在河北平原上展开大会战,可就由不得他啦。 “尽力保全大军,尽力为张二效命,都得尽力!懂吗!”谢堂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和谢光孙的身子按到一起。 要是合二为一,他就不担心了。谢光孙不是蠢,只是没有聪明到绝伦的地步,稍胜於常人而已。这模样,怎么和张巡身边那一群老阴比们斗啊。 他老谢,都是靠流口水才矇混过关的。 “叔父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谢光孙有人提点有人带,发挥还是很不错的,肯听劝。 最后谢堂还是把自己的谋主胡三省给谢光孙带上了,让谢光孙多同胡三省交流,多请教。胡三省可不单单是进士出身而已,歷史上他编修了《资治通鑑音注》稿294卷。於典章、音训、地理考稽精详,订谬甚多,为后人研习《资治通鑑》的主要工具书。 如此配合,把谢光孙和四万大军推到河北大平原上,谢堂才感觉有了五六分的保障。 说到底,张巡是个志在天下的人,气量宽宏,不至於为了削弱谢家,把四万精兵隨意的丟弃。 第723章 723.哄他小谢去前线 第723章 723.哄他小谢去前线 鄂州出发去河南,其实並不艰难,得益於李庭芝对襄阳的用兵,王安节对南阳的用兵,以及张巡要求移江西五万户充实鄂州到开封一线军屯驛所的命令。自鄂州出发的谢光孙,可以一路不歌船的抵达南阳附近。 但之后就得人拉马拽,陆路通过裕州方城埡口,再进入汝水、颖水流域,进而直通到中牟、朱仙镇一带。 这也是张巡给谢光孙一百二十天时间的原因,水运一条船装二百斛轻轻鬆鬆,三五百斛的大漕船也不是没有。但是人力来挑运过方城埡口,不单单是人力有限,道路也有限。 壮丁挑担或者推独轮车,无论如何都得占据一个前后至少三米多,左右两米多的空间。甚至可能还更大一些,一段道路上同时只能安排固定数量的挑夫。 前一世张巡看小说,记得里面写北宋的时候,曾经有人试图在谷城以北的汉水、丹水中上游修筑堤坝,设堰截水。然后人工修筑运河,沟通这个丹江口水库与白河(水)。 藉助水库的流水,使得运河能够通过方城埡口,进入河南,直通河南的汝水和颖水。 毕竟这个小说的男主大锤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根本就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工程,而是上铁路轨道。把六十里难以轻易逾越的自然险阻,用所谓科技的力量给他糊弄了过去。以至於张巡记忆犹新啊。 不过后世南水北调工程,还真是选择的这么一条线路。可以使得丹江口水库的水直通到河南郑州,再往北那就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了。 犹记得丹江口水库的大坝是一百六十米,还是多少米来著?这水平如今恐怕是做不到的。但是明代潘季驯治理黄河时,曾经一再的抬高淮安洪泽湖的大坝,二十多米高的土坝似乎不叫什么难事。 建国后大修水利,也有很多五六十米高的土坝,基本能够用上几十年。只要维护得当,两三代人內是没有问题。 唔·—— 这是张巡需要考虑的事,不是谢光孙需要考虑的事。谢光孙只管喝令军士,和沿途的熟券屯田军出丁出力,將一船船的荆湖粮米往河南转运而去。 到底是军队里硬杀出来的大將,虽然贪財好色,放鹰斗狗,但世道如何谢光孙是见过的。他为了激励军丁,规定每运一斛米过埡口,可以获得十分之一的报酬。 当然得在没有损耗的情况下送达,有损耗的话,由军丁自行赔补。差多少赔多少,他亲自在埡口的另一侧看稻米进入船舱,往郑州、朱仙镇等方向转运。 开封北伐幕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详细登记通过埡口的稻米数量。张巡充许谢堂有7%的自然损耗,军令一百万斛,有九十三万斛通过方城埡口,那谢堂和谢光孙的任务便算达成。 看著军粮米一车车,一担担的送抵幕府僚佐的公文和簿册中,谢光孙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北上。 送到漕船船舱里,和送到佐吏的文书中,那是两码事,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幸好僚佐们都听说了,谢光孙的女儿已经同张巡的次子订婚,这可是张二节帅的真· 亲家。而且还提兵北上,这会儿谁敢找谢光孙晦气啊?那不是自己给自己不痛快嘛。 即便如此,最后谢光孙还是多出了两三万斛米,才算解交过帐,轻鬆上路。 之后过城、临颖、长社、许昌,那都是步行。没有隨著船队水运,马上要开仗了, 还是得练一练脚底板的。 沿途的村社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恢復起来,但是自江西拔来的五万户屯田军,至少把沿线的所有驛站都恢復了起来。 早先河南开封到襄阳的驛站是非常完善的,带元搞邮驛系统还算挺认真。只不过拜降和也速迭儿跑路的时候,裹挟走了二万多户站户、军户。这一路上的站户,全都被他们发卖或者充军驱用。 一部分赔在了济南,一部分赔在了卢沟桥小营,最后几乎是啥也没留下。 现在拜降和也速迭儿带著千八百骑的,投靠了张巡,编入了侍卫亲军马军蒙古直,那张巡肯定也不会再追究这个事。只能从后方垛集军户,前来安插。 还別说,单单是这件事,谢光孙发现新朝真有新气象。 因为驛站的站户专司邮驛通信,还需要为国家养马,招待过往的官吏人等。所以驛站的站户理论上应该有至少一百亩的田地,以及相应数量的牧场草地。这些土地完全免税, 站户本人也免除本站以外的所有役。 但在封建社会,这种人身自由被严格限制,往往还世袭的特殊户口,一般是被压榨最狠的群体。最典型的就是当年张巡整顿的淮南亭户,一边需要煮盐,一边还需要纳税,更夸张的是居然还要服役,纯纯不想让人活。 结果谢光孙发现,沿途各站户一概未曾徵发。先前被徵发去方城埡口挑担的,就是本来应该承担军事运输任务的熟券守城军和河南本地的民夫。 当然河南本地民夫很少就是了,很多县,一个县才几千口百姓。能徵发出来三五百丁壮,那就算是高压动员了。 心中感嘆的谢光孙,还是比较佩服张巡的。也难怪谢堂最终选择把老谢家卖给张巡, 这张巡是真有一番气象。 犹记得当年,张巡挥泪斩李酉孙,几乎是震动全朝啊。 大舅哥违法,照砍不误。须知当时李庭芝还在任呢,是张巡控制临安朝廷的主要支持者,还是张巡的岳父。 说斩首,也就斩了。 赏罚分明,这一条谢光孙体会尤为深刻。他带兵,主要就是一个赏罚分明。不是不能高喊“给我上!”,上之前那真金白银要发到位。先登就得是千贯,斩首就得是五十贯。 结结实实的银钱落到军士手里,军士才能效死力。 同时触犯了军法,即便是谢氏出身,到军队里来混资歷的,也照砍不误。让军士知道军规森严,律令条条。 张巡能够管住地方上的官更,还能约束好军队。这不是新气象,什么是新气象呢? 再往前走?不用走了,因为张巡亲出二百里,专门来迎接谢光孙。当年刘备北投袁绍,袁绍就是亲出邮城二百里,来郊迎刘备的。 现在谢光孙带著四万生券野战军、两万熟券守城军,前来开封助阵,那张巡別说前出二百里了,就是三百里,合属应当。大伙儿不仅不会觉得张巡虚偽,反而会觉得张巡重视贤良,礼贤下土。 以前是兄弟,现在是亲家,张巡张口就是一句“谢兄弟。”。 “拜见节帅。”张巡叫谢光孙是兄弟,谢光孙却也不会真喊大哥,还是老老实实地下马行礼。 说他不聪明,是和叶李、谢堂这种老阴比相比的。比常人,那谢光孙还是足够聪明的。况且他本来就认可张巡的地位,只是对张巡收买自己的报价有不满而已。 只要有价码,那张巡就不怕,怕就怕文天祥、陆秀夫这种根本不接受收买的人。 无欲则刚的人,你就是让他坐十年苦牢,他也不会改变心志,这一点《正气歌》里面已经写明白了。人家就是跳海,也绝对不肯投你。 瞧见谢光孙也算是上道,虽然恃功而骄,但在张巡面前不骄,那就没问题。幕府官佐们都鬆了一口气,生怕谢光孙是个莽夫,恼了张巡。 把臂言欢唄,张巡现在已经不是装了,习惯成自然,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那一套玩得非常溜。直接说要和谢光孙交换披风裘衣,谢光孙也挺吃这一套的。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同张巡进行交换。 別小看了一领披风,搁春秋战国,孟尝君不就是靠一领白狐裘,说动了秦昭王的爱妃,放他跑路。还留下了鸡鸣狗盗这个成语,算是流芳百世。 《红楼梦》里贾母送给宝玉的雀金裘,號称是整个神京也寻不出第二件来。大概率是中亚波斯那边流传或者进贡而来的,据说唐明皇和杨贵妃,也各有一领。 两人交换披风裘衣,既表达善意,又体现亲近, “此番要偏劳谢兄弟啦。”张巡拍著谢光孙的手,同坐在大帐內的主座。 “不敢不敢,效命而已。”谢堂坐在主桌上,还是很欢喜的。 还是那句话,张巡第一他第二,他觉得天下就该如此。 “好好好,诸位同饮此杯。” 眾人致谢,帐內欢快。今儿不是为了降服河北世侯,也不是为了压迫郝天挺,所以气氛挺愉快的,烤全羊配细盐,又大又美。 张巡还亲自为谢光孙解羊腿呢,谢光孙则取出小刀,认真片下肉来,捧给张巡。 要不说谢光孙瞧见杨亮节说能刺杀张巡,觉得很搞笑呢。除了他,能够这样直接在张巡面前舞刀弄枪,有机会一刀捅进张巡的脖颈,其他人哪有这个可能啊。 凭他杨亮节?一个没兵权没財权的外戚,吃饭都只能做下边第三排。 第一排是张巡的亲信,第二排是张巡势力集团內的附庸,第三排才能轮到杨亮节这种“前朝余孽”。 不对,真要是张巡请吃饭,杨亮节一不会得到邀请,二请了也是坐外边。 在这种欢乐的场合,张巡吃下了谢光孙片来的肉,就笑眯眯的请谢光孙去上任河北安抚制置大使啦。 河北的局势有多乱,那就不要赘述了。不单单是情势很复杂,还直面蒙古大军。阿术顶在前面是一定的,这是阿术必须要体现的价值。 越是靠近可能要决战的日子,张巡的脑子越是频繁的进行思考。海都十几万人,几乎全都是骑兵。固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一般的游牧部落民,也就是跟在队伍后边放箭袭扰的水平。但打顺风仗的时候,他们的用处也极其巨大。 考虑到海都得到了带元侍卫亲军的甲仗器械,他魔下总有二三万披甲的骑兵,人马具装的骑兵估计也有好几千。 这一点阿术和河北的世侯们,也向张巡做过匯报。蒙古骑兵的甲胃很多都是夺自敌人,以至於从蒙古一路打到巴格达的蒙古骑兵,有人穿著金、辽的扎甲,有人穿著高加索的皮索甲,还有人穿著西域风格的片甲。 管穿的是啥,有一身甲胃,那防御力就大大上升了。配合上蒙古人为了抢掠发財的好狠斗勇,那就是1+1>2的效果。 面对这样规模和装备的敌军,张巡准备先用阿术和河北世侯们消耗一波,再用谢光孙去消耗一波,最后再咱们亲自上。 不信被连续削弱了两次的海都,还能够保持全盛状態。 谁叫张巡的骑兵只有三万出头呢,还得分至少五千给王安节,免得王安节上了战场变成瞎子。不是没有善於骑战的三河汉儿和蒙古军户,是没有那么多马。 平时骑乘骡子、驴没问题,打起仗来,还是要合格的马匹,才能够发挥作用的。 既然咱们以步兵为主,那想要打胜仗,就得消耗和疲惫海都。在海都鬆懈,或者虚弱的时候勇猛进击,一举取胜。 只要能把海都打出燕山以南,张巡便教功成。 “这么说,我也算是个经略相公咯。”谢光孙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他不来也能被人尊称为“小谢经略”。 “何止啊,应该是谢太尉。”张巡亲自为谢光孙斟酒,这种称呼上的事,张巡不甚在意。 便是已经封了武进郡王,张巡也只要求大伙儿叫自己节帅。郡王到处都是,一箩筐的郡王。但是节帅代表了张巡的兵权,代表了张巡对军队的直接控制。张巡喜欢这个称呼, 爱用这个称呼。 “太尉?哈哈,不敢不敢。”谢光孙其实早就是太尉了,他都国公加两镇节度使了, 能不是太尉嘛。 只不过就是没人这么叫罢了,在鄂州镇,人家也呼他为节帅,他同样爱听这个称呼。 “来来来,我敬小谢太尉一杯。”张巡这会儿要哄著谢光孙去做第二道防波堤,那態度別提有多好了。 第724章 724.五千板车配锁链 第724章 724.五千板车配锁链 还別说,张巡哄谢光孙哄得很开心,他就吃他天下第二这一套。幕府內主要的几位僚佐,也很清楚他此时对於张巡河北战略的重要性,那面子给得非常足。 即便是来拜会的王安节,也没有要爭这个老二的意思。 见王安节,谢光孙倒是心想,这“双刀王”可以同我一较高下的。也就和我伯仲之间吧,等我把海都干一顿,那王安节也就只能屈居第三了。 不过要说谢光孙单纯,那绝对是一点儿也不单纯的。进入开封城之后,一方面开始问张巡要这要那,他在鄂州,那啥都是他自筹。 可现在归入了张巡的魔下,那就是张巡的兵,况且还是去河北,不使劲给自已扒拉后勤那就是傻子。河北的阿术不也一样,哪怕是多要一斤米,一支箭,都觉得爽。 管有没有的,先要,要到了就带上。 上一次端平入洛,宋军几乎就可以说是没有后勤。进入开封、洛阳的宋军吃得是隨军携带的粮食,想要就地征粮,真是一粒米也没有的。纯纯的军事灾难, 凭白送了两淮好几万精兵。 出发前谢堂再三叮瞩谢光孙,要尽力保全这四方人马。天底下能够带领四方生券野战军、二方熟券守城军出战,远行千里,不出错漏的。就张巡、王安节、 谢光孙,没別人了。 张世杰、姜才、王效节、王应节,以及在四川的张珏,或者在建康的孙虎臣,都是带几千人水平很不错,带一万多二方勉强凑合。再往上?再往上他们带不动了,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水平。 甚至可以说一个暴论,就南宋的韩世忠。带数百数千人的时候,打得都是什么神一般的胜仗啊。退幽州,五十骑加溃散步兵数百,横击大破金军二千骑。守赵州,三百人夜袭金军,金军大溃解围而去。 平苗刘,韩世忠仅有两淮散卒数千人,一鼓而破杭州北关。战宗弼,黄天盪左右区区八千,几乎歼灭金军十万。定大仪,五阵设伏斩首挞孛,赞號中兴武功第一。 然后就不太行了,作为宣抚处置大使,拥兵数万。反而调转拨划不过来,攻淮阳,淮阳不克;战刘,不胜不败。人生的最后十年,完全是在赋閒之中度过的。既是因为受到猜忌,也是因为兴师无功。 能把好几万大军规规矩矩的拉出来,远征千里,谢光孙自然是有心得的。而且他旁边还有个胡三省出谋划策,胡三省和谢堂既是旧知故交,又有恩遇,再三建议谢光孙一定要隨军携带大量的独轮车。 再难,也得携带至少一个月的粮食在军中。 海都都是马兵,人马不可能团聚在一个地方太久。而且蒙古大军但事劫掠, 一个州县给他抢两三天,那地皮都冒烟。即便围住了谢光孙,也很难长围一个月以上。到时候或许还能和张巡內外呼应,打一场夹击。 听进去这个话的谢光孙,继续问张巡討要大量的木板和铁索。他在贵州、曲靖,確实瞧见过数千蒙古骑兵衝突,而他自己只有儿千骑,是难以反制海都的。 十万骑蒙古马兵山海一般的覆压而来,他感觉只有一条路。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太宗赵光义不是搞了个平戎万全阵嘛,其中就有战车四千乘。他那阵纯纸上谈兵,谢光孙觉得实在是呆板不堪,无法利用。但他觉得在军中携带数千辆独轮车,平时运载粮食,战时用铁链相连,在面敌一侧竖起木板来,就能够为宋军提供一个缓衝和结阵的时间。 注意了,谢光孙不是单纯要用车阵充防御工事,而是作为拦截蒙古骑兵的障碍物,用来拖延其进军速度,以及分割战场所用。 在河北河南大平原上,一望无际,连个土丘都没有。敌军骑兵一旦冲跑起来,主力是步兵的宋军很容易就被骑兵兜进圈子里,进退不得。 那这会儿就有两条思路,一条是蒙军要战。那便利用数千部车迟滯、分割、 阻碍蒙军全面靠近宋军主力,为主力爭取时间,进而阵列作战。 列成坚固大阵,尖枪长牌拄地,非是精锐骑兵,绝难冲开。即便冲开了,也要付出绝大的代价。而受伤严重的蒙军,张巡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衝上来撕咬,毁灭。 另一条是蒙军不战,纯为了袭扰和惊骇宋军。那更好办了,几千辆车团营, 只需要半天,以宋军的打灰能力,就能草草筑起一座营寨来。 化野战为攻城战,你不是不打嘛,那咱们就原地耗著,反正宋军有一个月军粮。蒙军可得靠抢,抢不著只能解围而走。 况且別说十几万骑兵了,就是三五万骑兵,也很难在一个地方团聚太久。消耗太大,且骑兵在原地停驻,那不就等於是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嘛。 机动! 骑兵一定要动起来,在运动中寻找战机,去歼灭敌人。能战则战,不能战立刻就走。只要兵马还在,那胜利的机会就还在。 听说谢光孙要至少五千部独轮车,还要配套的挡板和铁索,张巡就以为谢光孙要干车营。当年西汉李陵出塞,就以辐重车辆结营,与匈奴八万骑搏战,杀数万之眾。 高低是个办法,反正谢光孙要啥就给啥。只要不是超出底线的,应给尽给。 他谢光孙知道,驱动將土们出兵打仗,得把卖命钱给的足足的。咱们张二能不知道?既然要驱谢光孙北上,那卖命钱就得给。 五千辆够不够?八千辆也行。 反正谢光孙带著两万熟券军,这些本来就是辅兵,挑挑运运,安营扎寨都是熟券军在干。一部车配两个熟券军,绰绰有余。 “节帅,节帅。”正嘱咐呢,就听到廊外有人高呼自己名字,听声音便是谢光孙。 侍卫亲军很尽职尽责,把谢光孙拦在了门外。张巡连忙出门,却瞧见谢光孙正在和一名河北世侯家的子弟在握手,两个人握的脸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谢兄弟,谢兄弟,快些进来吧。”张巡连忙出声,你们別打啦。 “好个汉子,有把子力气。”谢光孙和那侍卫亲军分开,居然还夸那人。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莫要怪罪。” “以后谢安抚入內,不必阻拦,引导通报即可。”张巡对著左右的侍卫亲军嘱咐,给谢光孙一个面子。 “遵命。”有了张巡的令,侍卫亲军们才把堵著的大门让开。 “节帅有一班好兵。”谢光孙也是有啥说啥,但他並不十分羡慕。 这样忠勇有力的护卫,他也有好几百呢。做了大將军,连一班骨干亲兵都没有,可能吗? “不算啥,不算啥—”张巡引著谢光孙往里走,那意思自然是你有话就直说。 原本在张巡旁边论事的叶李也眼巴巴的看著谢光孙,有啥事需要这么火急火燎的跑来专门找张巡啊? “我派了几个小子去河北,那情形—.”谢光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河南这边虽然也荒凉吧,但是已经基本建立起了秩序,你管好秩序坏秩序,他整个社会的生產生活,已经在忠诚军的军管下,运转了起来。 但河北就不同了,河北溃兵贼匪一窝一窝的,阿术根本没有空去管。世侯们倒是想管,但大敌当前,人马隨时得呼应张巡和阿术的军令出发,动不得。 前有刘驴儿以天生异相招惑百姓,聚眾呼啸。后有恆州淘金户逃亡作反,杀夺官绅。河北的社会秩序处於一种在城镇內尚有秩序,是王法之下,而城外全凭刀枪说话的状態。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谢光孙有一丝隱忧,那就是他进入河北之后,张巡能不能护住他的粮道? 能够隨军携带一个月的粮食,那是他的事。后路粮道的维繫,就是张巡的事了。粮道如果被截断,再是精锐的兵马也得完蛋。 “此事我亦有思虑。”张巡的办法其实就是宋朝和明朝都採用过得那一套。 凭坚城,牢战线。北宋在西夏方向上大规模修筑城堡群,明朝在辽西走廊上步步筑城,连成一线,加强守势。 眼下张巡把张楨安置到了漕州,又把收降的元朝官军部分人马,安置在大名。从开封北上到大名,沿途的州县,像是封丘、延津、滑州白马等处,张巡都派人进驻,並且加强的守备。这一线每一座城池的距离大致不会超过五十里,一般在三十里左右。 中间没有城池的,也修筑了驛所,方便粮队依靠。在大名以南,军队和粮队都可以快速的前进,並且在一日內抵达下一站有防护的城镇。 出了大名,那就是纯野外了,河北有些州县凋蔽无人,根本不足守御。先前就说要撤併得,只不过得等到张巡入主河北之后。 “那我兵屯於大名?”谢光孙非常直接。 “还是要寻机渡过漳水,接应阿术的。”大名是留给张巡中军的,谢光孙得往前。 纵观河北地图,最北面的防线,那就是燕山防线。现在已经荡然无存,被乃顏所占据。过了幽州,那就是北宋长期依靠的拒马河防线,霸州益津关正在此处。这一线基本上没有设置防御,只能依靠河北世侯们自由发挥。 再次一条防线,便是滤沱河防线,这是阿术和河北世侯们需要主力防御的。 张巡给阿术的任务是在滤沱河一线守卫十五天,给张巡调集兵马出师,爭取时间。 然后就是漳水防线,其支点城镇便是大名,张巡预备进驻大名,观望情势, 同海都交战。 基於此,谢光孙的部队,需要进入到滤沱河和漳水之间的地带。某种意义上,就是用谢光孙来冒充张巡的主力部队,引诱海都进攻。 谢光孙的部队有生券野战军四方,熟券守城军二万,张巡再加派给他五千骑兵,完全可以拿来冒充张巡的中军人马了。 毕竟张巡推到北方的主力野战军也就二十来万,兵分三路或者四路,一路能够有六七万,號称二十万,几乎百分百可以確定是主力。 大都投降海都·乃顏的人,对於老对手张巡和张巡的实力是较为清楚的。那么情报也会落入海都的耳中,他不会想到谢光孙这一支“奇兵”居然能出现在河北战场上。 “节帅以那阿术为饵,我便是援兵?”谢光孙反覆看过河北的简图,有一定的概念。 其实阿术和他都是饵,但张巡没有明確表露出来。 “谢兄弟可以多张旗鼓,並用我的仪仗。” “用节帅的仪仗?”这句话还是把谢光孙的小心给激发出来了。 “不错,你用我的仪仗前出赴援,海都望见之后,只以为我师大出,再无援兵。”理由这还不好编吶。 海都望见了张巡的帅旗,就会判断附近再也没有其他大军了。进而投入部队的主力,以消灭阿术和谢光孙。到时候战机或许就会出现到张巡的面前,令张巡有机会打歼灭战。 三面合围,不教海都走脱。 当然这是最完美的情况,能不能行还不知道呢。海都全都是骑兵,人人有马,简单的击败他,顶多杀个几千人。区区几千人的损失,海都明年就能补充回来了。 不痛杀他三五方眾,他是不会有感觉的。 所以张巡必须要设法多歼灭蒙古大军,想要在平原上歼灭骑兵,除了已方也拥有眾多骑兵外,还需要一点计谋。 这就是为什么要在滤沱河和漳水之间打决战的缘故,咱们先前不是去了大陆泽、寧普泊一带嘛。太行山山前平原,在两水之间,存在大量的山前河流水系。 在没有山势可以依靠的河北平原上,大面积的河流湖盪沼泽,就是最好的阻敌陷敌所在。 “节帅图谋甚大啊。”谢光孙听了,脑子里开始激烈思考这一战术的可行性。 “唯有多杀韃虏,才能恢復燕云。”张巡虽然没有打算毕其功於一役,却也需要恢復燕云的旷世奇功,来受禪登基,继位做主。 第725章 725.安西军前有爭议 第725章 725.安西军前有爭议 汪良臣、铁赤、脱铁木尔、阿黑达思等人辅佐著阿难答,横跃千里,终於抵达了巩昌府。留守巩昌便宜都元师注惟正迎接了眾人,並献上了盐和羊。 由於常年的在六盘山和长安之间来回巡游,安西军诸將包括阿难答在內,都不觉得如何疲惫痛苦。每年都走两回呢,习以为常了。 但是过巩昌,进入甘肃河西地区,就有些艰难了。 一是河西经歷了成吉思汁时期的大规模屠戮,到现在也根本没有恢復起来。 二来是六盘山周围驻牧的內迁回回、色目部落出现了不稳的跡象,亟需镇抚。 巩昌在后世的甘肃定西陇西县,六盘山一带便在巩昌的东北处,两地相隔並不遥远。在本地混了好几年的注惟正,虽然打仗的水平一般,但是见识是合格的。 他表示安西军三万,带上巩昌兵二万,五万人除非驱赶看牧群,边走边吃, 且做好走上三五个月时间的准备。否则很难通过河西走廊,或者说就是通不过河西走廊的。 就河西现在那三瓜两枣不过二十万的人口,想在没准备的情况下,通过三五千人的军队,就地补给,都得让河西再闹一次大饥荒。 其次就是六盘山的那些所谓回回、色目军户,已经有消息说是受到了篤哇的招惑。如果从他们那里徵兵,恐怕之后真打起来,临阵倒戈也不是稀奇的事。 该说不说,汪惟正他们家在巩昌周围三十余州经营几乎百年,消息网络是非常详密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谁谁要谋反,可话说到这儿,便是阿难答也能懂啊。 大概率是普遍都受到了篤哇的招惑,但因为篤哇还没打进来,所以表现的老老实实。一旦篤哇打进来,那就对不住了。 另外还有一个不太適合说的原因,阿难答他爹忙哥刺是个佛教徒,当年和真金一起受到藏传佛教大师的教导。这在蒙古很正常,蒙古人信这一套的人挺多。 另外陕西汉地投靠忽必烈的士绅,主要也是信奉佛教的,道教也有。或者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都行。 但是吧,这里有一个问题。 內迁的回、色目等三十余个部族的军户,其中有大概三分之一,是信*教的。 其他信奉长生天的,或者信也里可温教(基督教)的都有,其族群的信仰一开始是比较混乱的,並不十分统一。 蒙古中上层的统治者,早年间应该主要是信长生天。不过长生天这种比较原始的自然崇拜,是很容易被成体系的宗教打垮的。到成吉思汗时期,信佛教和基督教的贵人就很多很多了。先前被海都赐死的张巡老对手伯顏,就是基督教徒。 上层统治者是佛教徒和基督教徒,下层內迁来的部族军户信仰不一,怎么办? 虽然信各种教的都有,但*教三分之一是最统一,也是最抱团的。篤哇明显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本人不信这个玩意儿,但是不妨碍他用这玩意儿去招惑色目军户。 打进长安,俺篤哇跟你们一道信! 歷史上一直要到禿忽鲁帖木儿汗(tughlugh·timur,1329年一1363年)在位时,察合台汗国才有了第一个公开宣布改信的汗王。 眼下篤哇为了打进长安城,建立一个地跨数千里的超大察合台汗国,也算是下本了。 专用这一招,其实就立刻招惑到了三分之一的六盘山部落军户。其他那些部落则是首鼠两端,毕竟马刀没有砍到脖子上,真要开始剃头,人都是心存侥倖的。 这一点眼下有,將来有,更远的未来还必有。 汪惟正也非常认真的提及了此事,他郑重建议阿难答不要轻忽。一时的失策,可能会导致一生的遗憾。 如今真就是有些进退两难了,汪惟正的话其实已经有所指,那便是希望阿难答不要为了稳住三分之一的六盘山部落军户,就头脑一热改信。 若是改信,將立刻引起信奉佛教和基督教的蒙古中上层贵戚,以及內迁色目士兵的不满和反乱。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有些事情,务必慎之又慎。 所幸阿难答听懂了暗示,当即召安西王府和秦王府的僚佐幕臣,以及汪良臣等世侯汉臣前来商议。 原任安西王相,后来改任大都枢密副使,还曾侍奉过阿难答之父忙哥刺的商挺。虽年过七旬,仍旧慷慨挺身,向阿难答进言。此时的局面,是谁进河西走廊谁脱层皮。 那不如心一横,內迁河西走廊上沙、肃、甘、丹等州的民眾。將他们转移至后方的巩昌和寧夏府,反正当地的土地还很多,有些水利条件还很好,適宜耕种放牧。 无法在河西走廊上获得一丁点儿补给的篤哇,数方骑兵要么驱赶著大量的牧群,不停地牧放而来。要么就只能放弃通过河西,进入关中的计划。 六盘山的部落再是骚动,篤哇不来他们便不敢造反。篤哇是这些人的肝胆, 是这些人的倚仗。 今年拦住了篤哇,就可以细细收拾六盘山的內迁部落军户。把受到篤哇招惑的,给他杀一个乾净。那首鼠两端的必然恐惧,不说千秋方载吧,至少一代人的时间內,这些部落不会谋反。 是个方略。 但另外一位大吏赵仁荣的想法迥异,赵仁荣的父亲赵炳也担任过安西王相, 在陕西颇有恩信。他认为放弃了河西这块水草丰茂的肥美之地,安西军便只能退守兰州、寧夏府所在的黄河一线。 这不仅会使得安西军失去西寧青海一带的羌胡唐九等部落的支持,还会破坏本地区最重要的两处农业区,也即上述的兰州和寧夏府。 以富庶的农业区作为前线,到底是谁吃亏? 今年,明年,后年,或许都可以避免篤哇的入侵。但五六年后,从畏兀儿迁移而来的高昌回鹃部落,就能够在河西走廊上开枝散叶。 河西走廊是人少,不是环境恶劣。或者和关中的平原相比环境恶劣,但同畏元儿的荒滩比呢?那就是水草最丰美的土地了。 高昌回的首领灭哈赤是篤哇的岳父,篤哇正好以河西之牧地赏赐灭哈赤, 以充作其份地。五六年之后,河西走廊上牛羊成群,篤哇虽然还是通过的很艰难,但努努力就有可能通过。 到时候出现在篤哇面前的,便是寧夏府的广阔沃土,是大量的仓屯、盐並和牧场。 抢吧,能让察合台汗国那些兵抢到爽死为止, 安西军在本地抵抗,战火燃遍。虽然就食容易,但除此之外,打贏了寧夏也打残了。打输了?打输了这些地方都得被抢成白地。 赵仁荣的態度很明確,今年不抵抗,那不过得五六年之安枕,之后的祸乱更大。 毕竟眼下长安方向至少是无虑的,那南朝的张二正在河北同海都对垒,绝不可能分兵来陕西。五六年后呢?大概率海都和张巡已经分出胜负,不论是海都还是张巡,都不可能坐视陕西的阿难答自立。 眼瞅著左右互搏了,阿难答就问汪良臣,您也是元老勛臣,正儿八经带元的股东,家里出怯薛的那种。属於带元的自己人,统治核心圈子的,有没有什么想法? 兰州之后,便是巩昌,汪良臣会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排除万难也要死战,把篤哇给堵回去,最好是重夺火州,在畏元儿地区建立防御。彻底的隔绝陕西、河西与察合台汗国,免得战火延烧至陕西、河西。 当然汪良臣嘴上不会这么说,“拱手將甘肃让与篤哇,我眾气沮,贼眾气盛,势先竭也。” 阿难答和他爹忙哥刺不一样,他爹忙哥刺是在忽必烈气势正盛时受封陕西的,且多年抚定陕西,威高望重。阿难答呢?今年才十七岁而已,將將成年。既没有战功,也没有威望,连王位都是才被允许继承。 如果是他爹在,六盘山各部不可能受到招惑。因为六盘山部落知道忙哥剌会在篤哇抵达之前,先行赶到六盘山,並开始剃头。 本来就没有威望的阿难答如果放弃河西,不单单是像赵仁荣说的,西寧青海的唐元部落倒向篤哇。连陇西关中的世侯和地方势力,也有可能会倒向篤哇。 人都是畏服於强者的,阿难答未战先怯,只会叫人看不起。 “嘶————”这话很难听,直言阿难答没本事没威望,但阿难答不是蠢人,他知道这话说得对。 “职愿意献出牛羊十万助军,越过河西。”还没等阿难答有决断,汪良臣朝好大侄儿汪惟正眨了眨眼,便张口承诺。 献出牛羊十方头,保全巩昌三十余州的安定生產,不仅值,而且非常值。 篤哇来了,巩昌三十余州什么都不会剩下。老汪家属於头號打击目標,不单单是財產,连人头都在篤哇的黑名单上。只有把篤哇挡在河西,巩昌和汪家才能保全。 “好好好,汪中丞真乃国家良辅啊。”阿难答一跃而起,双手抱著汪良臣的臂膀,激动地神情不似做偽。 “不敢当,不敢当,再者还需大王向六盘山各部徵调牛羊。”汪良臣继续进言。 六盘山各部现在不反,既是因为篤哇没打,又是因为安西军三万,巩昌兵二万就在眼前。拉他们去打仗,很容易临阵跳反。那就从他们身上榨出点油水,索责战马牛羊。马可以充军,牛羊可以隨军牧畜。 大军五万分成两路或者三路,一路二万左右,有个二十来万牛羊,就绰绰有余了。蒙古西征,一万精骑后边可能跟著他们一万帐的家人、驱口,和多达百万的牛马羊驼。 他们那是搬家式的西征,几乎整个部落都跟著迁移。眼前不是,只是通过放牧的方式,隨军携带粮草罢了。 贏了能够夺得篤哇和灭哈赤的牛羊,输了?输了那就死了算求,安西军都没了,拿什么抵挡篤哇,等死。 “再从陕西各州,调集牛羊。”赵仁荣也立刻站起来,表示汪良臣所言有理。 “可也可也。”阿难答连连应声。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了老臣商挺的面子,待议事完毕,又专门同商挺聊了几句,稍加抚慰。单论心性能力,阿难答是有一些天赋在的。 既然决定了要出征河西,军令便沿著河西走廊一路通传。河西本地残破贫穷,便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补给了,但得提前规划好大军宿营放牧的区域,教安西军能够每一站都將养牛马,不至於牛马无水无草,半道饿毙。 奉张巡的军令,谢光孙带著六万大军,八千部车,以及一个月的军粮补给, 分次渡过黄河。河水涛涛,谢光孙还在想,当年黄河上有浮桥时,通行多么简便呢。 现在全靠舟船,人马车辆运了两天还没运完,实在是不便吶。 其实也还好,现在黄河流水,不打仗,自然不急。等北方有警,黄河已经封冻上了,直接踏冰过河即可。没有浮桥,更多的是不方便大河两岸的商贸旅人。 不过这年头商业需求一般,有船就够了,还没有到需要搭建浮桥,不断通行的地步。 渡过黄河之后,谢光孙开始同张巡两个时辰一报,天黑一样报。最大可能的保持这支前出部队和张巡中军的联繫。 这不单单是谢光孙自已想做的,还是张巡要求的。虽然谢光孙事实上是钓海都的饵,但谢堂料想的一点儿也不错,张巡不捨得把这么一支精兵全赔进去。 以后还要出大漠,平辽东,定西北呢。哪里不用兵啊,精兵难得,不可浪掷。 反正海都也没来,谢光孙就按照三十里一宿的正常速度行军。甚至半道停了一天,在野外演练了一遍逢敌临时筑营的项目。 確认自己魔下儿郎的水平仍旧在线,谢光孙信心满满。他已经派人联繫上了阿术,告知他自己將要冒充张巡中军本队的消息,之后和阿术好好地打一场配合战。 阿术没想到张巡连谢光孙都谁来了河北,也不由得信心倍增。 第726章 726.战云已布河北间 第726章 726.战云已布河北间 此时海都呢?海都刚开完大忽里台,终於全取天命,成为了大蒙古国东道诸王和西道诸王,同心拥戴的唯一大汗。 蒙古国的世系,再一次从拖雷系转移到了窝阔台系,而且是得到全蒙古代表认可的转移。海都的大汗身份,再也无人可以质疑。 心满意足,十分从容的海都,以从大都劫掠到的財富,赏赐了宗王代表们。对於他的厚赐,眾人自然欢喜接受。蒙古人的头,就得带著他们打胜仗,分战利品,慷慨而好战。 带元的財政崩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之后对宗王和怯薛贵族们的滥赏。忽必烈治世后期,征日本、征安南、征占城全都以失败告终。因为灭宋而缓过来的那口仙气,算是彻底盪尽。没有新征服的户口和土地以维繫蒙古的军事机器,那只能依靠金银的赏赐,来维持某种平衡。 这一套秩序,早晚得玩不转,眼下其实已经不太跟得上了。但海都还是维持著蒙古的传统,准备纵马南下。等消灭了南朝,就得转战巴勒斯坦、埃及、小亚细亚,或者再去波兰、匈牙利地区干一笔。 不能停! 所以海都在嘱咐了篤哇一番之后,立刻启程动身,往上都赶去。篤哇率领察合台之眾,侵入残元的西部边境。反正海都把潼关以西之地,都允诺封赏给了篤哇,作为篤哇忠诚侍奉自己的奖赏。 得了大笔赏赐的篤哇,本来就计划要继续进兵的,自然满口答应。还说他攻克了长安之后,会继续出师,跟著海都一道去河南夹击张二。 海都笑笑,也不反驳,只说到时如果能在河南开封会师,那也是好事。 其实谁不知道谁啊,进了中原世界,不把地皮刮冒烟,败了他们蒙古大兵的名头。篤哇一旦进入中原,那还不是应劫尽劫,应抢尽抢。不说天高三尺吧,至少也得洗成白地。 都是后话,篤哇能够把阿难答的人马全部牵制住,或者全部消灭了。不教安西军参与到中原的爭夺之中,那海都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兵马四出,海都令乃顏先走。乃顏的部眾都在燕山大都一带,一声號令,三五日內便差不多能够集结起来。快一点两三天也可以。海都的部眾散布在整个草原上,除了他重新建立的怯薛军一万骑,和对元征战俘虏来的新编探马赤军、炮手军外,超过十万的部眾,是散居的状態,並不时时刻刻团聚在海都身边。 他得一路从哈拉和林往上都走,一路召集部眾。部眾们秋后出发,冬季越过燕山,侵入中原,征战掠夺到春末之前,再返回草原。 就事实而言,这也算是此时蒙古草原上各部落人丁的“正常”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可能还要维持个几百年,直到草原的弓骑兵已经完全无法適应新时代的战爭为止。 不过一直到一战二战,俄罗斯还是有卡尔梅克人被大量动员到战场上,以步兵或者骑兵的形式作战。卡尔梅克人不就是广义上的蒙古人,也不能完全说他们在马克沁面前能歌善舞。 总而言之,蒙古人在他们大汗海都的號令之下,开始了大范围的集结。东道宗王的代表哈丹也被海都先行遣回,此时辽东的范围大得很,绝不仅限於后世的辽寧省地区。某一版的地图里直接划到勘察加半岛,起个名字叫北山兀者。 现实里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广大,但像是水达达这种有明確记载,还有徵兵或者索贡记录的,问题不大。包括后世朝鲜的咸镜道,此时也是东道诸王的领地,唤做合懒,也有说叫双城总管府。朝鲜李朝的李成桂家,大致就是崛起在这一区域。 算起来,总有小二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散居在当地的部落和投下户,召集起来也是个大工程。远不如后世黄台吉和多尔袞,鹿哨声一响,数万八旗便糜集来的简便。 以游牧或者渔猎来作为主要的生產生活方式,註定了需要养活同样人口的单位面积,比农业区要大的多。 没办法啊,海都从各处搜集消息,確认张巡至少有精兵十余万。带上辅兵和民夫,號称一百万甚至两百万都很正常。 如此庞大的军队数量,不把能够拉上的援兵都拉上,海都也不能说自己有十足的战胜把握。 蒙古或者辽东地区那些被征服部落的部落兵,战斗力如何?恐怕也未必能强到什么“超人”的地步。毕竟在如今这个年头的生產力之下,只要能吃苦,就有永远都吃不完的苦。那么理论上大伙儿都算是吃苦耐劳,在一个起跑线上。 还是得有组织,有约束,有战斗经验,还有军事装备加持的军人,才能叫军队。 既然张巡有精兵十余万,那么海都自己有精兵三数万,加上乃顏和东道诸王的精兵,才有充分的胜势。 海都徵发来的部落民和张巡徵发来的熟券屯田军,未必有什么特別的高下之分。 仔细算算,海都此战能够招募超过十四万骑兵或者有马机动的步兵、炮手。另外还有乃顏的二三万人协助,总数將达到十六万以上。 当年成吉思汗十万骑保不齐还得打引號,就敢於发起灭金之战,並且连战连捷,打得带金迁都开封。现在海都有十六万人,足矣,完全足矣进攻中原。 从容又豪迈。 而从哈拉和林疾驱回大都的乃顏,就没这么从容淡定了。因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河北发生了很多事啊。包括先前张巡出兵协助阿术,剿灭刘驴儿作乱之类的內容。结合在一起,纷繁复杂,俗事万端。 得知阿术可能收编了二三万起义军,乃顏就有些皱眉。因为他大概率就要作为海都的先锋,先手出击阿术。 原本阿术只有几千残兵败將,乃顏並不放在眼里,十分安心的去往蒙古草原开会。等开完会回来,听说阿术召集了河北、山西世侯数万,平定了刘驴儿之乱,他就发觉不对了。 以前世侯们不帮阿术,怎么现在竞然帮了起来? 阿术的威望凭空虚增好几倍?那不可能。显然是河南的那个张二蛮子,已经把势力触角伸到了河北,开始遥控河北世侯了。 你说带金怎么遥控不了封建九公?那不是带金自己最后那点野战主力,在三峰山输了个精光嘛。张巡的主力可还在呢,而且先前痛殴过阿术,表现出了战斗力。 再者张巡和海都爭天下,或者说爭燕云,河北世侯们不怕张巡不来救他门。或者即便不救,他们兵败之后也有退路。 有底气,有信心,河北世侯们必然会进行抵抗。 一盘散沙的世侯便於各个击破,如果有了统一的调度,那仅凭乃顏的实力,可就无法轻易纵马南下啦。 情况有变,立刻派人去通知大汗! 除此之外,乃顏尽全力动员人马,开始往拒马河以南渗透,尽全力了解在滤沱河沿岸布阵的阿术情形。还有河北、山西世侯们部署情况,但有消息,立刻来报。 別的不说,跟著乃顏从辽东內迁而来的一万帐人马,还是十分精锐的。由於连年同忽必烈征战得胜,这一万帐下面的十个那顏,一个个都壮的厉害,其实远不止一万户。当然挑兵的时候,那顏肯定只按一千人出兵。 这也是乃顏只有一万帐,能出一万骑。而篤哇十二万帐,却只出三万骑的原因。篤哇他爹去打伊尔汗国大败,差点把察合台汗国都赔进去。 事实上察合台汗国在此之后人口一直没有太大的增长,既是因为地理因素的限制,又是因为输得狠了。一直到禿忽鲁帖木儿治世时,察合台也就十六万帐的实力。 硬爆一爆,乃顏拉二万骑出来也不是不行。但是乃顏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拉这么多人出来他帐下的所有其他事务都得停下来,后方也会空虚,对他而言完全没必要。 先发动帐下的十位那顏,开始把已经分田分地,各有驱口的士兵们都集合起来。一万骑移动到桑乾河南岸,也就是后世的永定河南岸。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的那个“无定”,应该不是这条无定河。 主力正面威压,探马四面出哨。 “韃子游骑已抵拒马河!”谢光孙得到了张巡五千骑的添势,以及阿术和河北世侯们的协力,马上侦查力量相对充分。 不单单是他自己派出的哨探得到了这个消息,世侯和阿术也都派人来通知他。当然也派人去通知了开封的张巡,保证军情的快速传递。 张巡此时已经在集结兵力,王安节率四万眾过黄河去往河內,同郝天挺合力平定山西。之后就要相机而动,作为抄堵海都后路的奇兵。 李让和李再兴率领四万眾出卫辉,走汤阴,巩固张巡大军的后路,必要时前往张巡的中军本队,同张巡合力。 张巡本人率六万眾,先屯大名,相机而动。主要看阿术和谢光孙这两个饵,能否把海都调动到河北的湖盪之间。如果奏功,那便疾驱北上。不能奏功,就接应二人的兵马,继续寻找战机,同海都周旋。 张世杰督率二万眾,出济南往河北沧州方向进兵,走大都的侧翼。施忠和方兴各率一万人,缀在张世杰之后,既作为后援,也保障后路。 剩下小两万部队,分守黄河沿岸的重要城镇,免得张巡真要是败了,一败涂地,连个重建大军的基底骨干都没有。 另外以上都是只写明生券野战军的数量,熟券守城军等辅兵,每一万人配五千,推运粮草器械,辅助搭设营帐,战时拉弓放箭。 为啥不是1:1?因为河北补给困难,儘量少带一些辅兵。 “乃顏已然动兵,海都不远。”张巡在不久之后也收到了军报,现在河北各处报信的骑兵那是络绎不绝。 “多少马?”叶李还没看到军报。 “喏,马兵至少一万数千,步兵不详。”张巡把军报递给叶李。 乃顏除了麾下户口的一万骑,自己还在不断地战爭中,积累出了一支“把阿禿儿”。 和怯薛的意思差不多,他已经是太师国王了,有资格建立自己的卫队。这支部队人数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二千余,是乃顏麾下的精骑。其中数百,人马具装,谁叫他也打进了大都城呢。 有著上万骑兵遮蔽,想要探查他们身后的步兵数量,那难於上青天啊。 “为何驻师桑乾不动呢?”张巡主动把自己的疑惑表达了出来。 作为海都侵略中原的先锋,乃顏应该先行出兵,为海都探查清楚阿术所在的具体位置。等海都大队人马抵达,肯定要对阿术,以及阿术拥立了所谓新汗松山,进行打击。 “或是在等海都之援师,或是闻之阿术兵眾,不敢轻举妄动。”叶李立刻给出了两个方向。 “诸位以为?”张巡復又望帐下的大將们。 “阿术只得二万眾啊。”姜才疑惑,除非带上河北世侯,否则就阿术的兵力,还不够乃顏冲的。 “河北人眾集合了多少?”张巡偏头过去问卜怜吉歹。 按照张巡的部署,河北世侯们一路在史樟的率领下进驻真定,一路在张弘略的率领下进驻保州,各有大约二三万眾。与阿术在滹沱河一带布防,抵抗蒙军。 “不下五万眾。”卜怜吉歹作为张巡的蒙古直指挥,既负责张巡的护卫,也负责和他爹阿术的对接。 “或许是咱们这边集合的太快,把人家惊著了。”世侯们拉了五万人,阿术还有两万。 七万人沿著滤沱河布阵,也难怪乃顏不敢轻易的渡过拒马河,进入河北中部了。 “未必不好!”叶李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如何?” “海都或许正愁我兵不集。”叶李递还军报,给出了答案。 海都其实也在寻求决战,他也需要击破河北各方势力的主力,进而君临中原的。闻听河北主力集结,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727章 727.冒险弃守滹沱河 第727章 727.冒险弃守滹沱河 “儿郎们,跑动起来,同我北上。谁捉来了韃子海都,我封他做节度使!要官有官,要钱有钱,连升三级!” 每枚只有七克重的保寧赏功银钱和崇庆赏功银钱,被张巡大把大把的拋洒到道上,一口袋拋光,张巡便把绢布口袋也掷给兵土。从身后的从骑手上,继续接过绢袋,对著兵士们拋洒。 “谢节帅!谢节帅!谢节帅——”诸军士卒欢呼雷动,士气极振。 “去买包子,买烧羊吃啊,吃饱了好杀虏啊,哈哈哈哈哈。”张巡的马一路疾驱过整队的官军,各队人马无不欢动, “哗啦啦,哗啦啦。”银钱在空中飘洒的声响,极为悦耳,同那欢呼交相辉映。 “誓杀韃虏,报效节帅。”一丛侍卫亲军马兵从张巡身边跑过,张巡直接將整袋的银钱丟给那领头的马兵,数十骑呼声穿云,比那马蹄声还震。 张巡前后张立著“奉天开道”和“三军司命”的大旗,五色五方旗环绕,千百面旗帜迎风猎猎,彷佛也在呼应。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叶李隨扈在张巡身边,適时的赞上一句。 “该是儿郎们用命的时候了。”张巡嘱咐身侧的张和下怜吉岁继续撒幣,不住的同军士们挥手。 既有张巡的激励,又有银钱的赏赐,诸军士卒即便知道要去迎击海都的无数骑兵,也没有半分的惧色。求战决胜之心浓烈,慷慨北上。 “大张旗鼓,声震百里。”叶李頜首。 为什么这么张扬?就是要让整个河北都知道,张巡的大军北上了,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河北地方。只要河北各处都知道,那必然会传到海都和乃顏的耳中。 蒙古人固然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以机动灵活,保全人马为要。但如果有击破张巡中军,甚至取得张巡首级的可能的话,那海都和乃顏即便拼著死上两三万人的代价,也会前来同张巡浪战一场。 只要击破了张巡,整个中原还有谁有能力阻挡“蒙古天灾”呢? 一个也无。 先前乃顏停兵在拒马河边,不肯轻动。那是因为面前的阿术和河北世侯们抱团了,不好啃了。 那他就只管侦查哨探阿术和松山的位置,派出部队咬住阿术即可,並不一定需要击破阿术。 出兵前想著先打破几座州县,消灭几个世侯,掠取世侯们百年积蓄的財富。將世侯们的田庄归入自己名下,驱口为自己耕种放牧。 现在既然世侯们抱团了,那就等海都来。无非就是同海都打死了世侯之后,战利品需要均分罢了。这也是蒙古人的原始军事民主传统,大伙儿一起打得胜仗,那出力的就有资格分战利品。 除张巡以外,整个东亚所有的势力,都经不起海都的猛捶。 只要海都来了,就算阿术和河北世侯们全都抱在一起,团成个刺蝟,也得挨海都的暴揍。况且海都是有炮手军的,攻破大都之后,不单单是襄阳炮了,连霹雳炮、碗口、火门枪之类的火器也都掌握到手。 不论是野战还是攻城战,海都都能打的得心应手。 是以乃顏停住了,不急著立刻进兵。他这边也一样,阿术和谢光孙把消息飞也似的往南面张巡的手里送。他则是把消息,飞也似的往北面上都方向送,送到海都的手中。 消息情报越多,海都来的越快。歷史上海都除了和忽必烈本人亲率的大军互有胜负之外,几乎是东征西討无一敌手。不单单是一度抗拒住了忽必烈的大军,还夺取了哈拉和林。 其战术修养和对战爭的敏锐程度,在当世也是第一梯队的。对於战爭的坚持和韧性,更是不必说。饮冰臥雪,吃草喝血,他都能忍耐並取胜。一旦战机出现,海都绝对会飞奔过来,即便跑死上万匹马。 打死了张巡,还不是应有尽有。 没等来海都,先等来了哈丹、势都儿、火鲁哈孙、王纳合儿等东道诸王。东道诸王长期以乃顏所在的铁木哥斡赤斤后王一枝为首,铁木哥斡赤斤是成吉思汗的幼弟,彼时蒙古还有“幼子守灶”的习俗传统,理论上两人之父也速该的部眾人口,应该都归铁木哥翰赤斤。当然最后只是益封铁木哥斡赤斤,没有真把也速该的全部户口都下赐。 是以乃顏在东道诸土中最有威望,实力也最强。现在他受封了太师国土,东道诸土继续受到他的节制,算上赶来的宗王们,共计有六万帐的实力。毕竟是要入主中原了,乃顏的成功范例就在眼前,东道诸王们馋吶。 一个个竭尽全力的招募兵马前来河北参战,动员起来的人马数量,比在哈拉和林预计时还要多得多。 甚至有些人心里面已经在暗自揣测,自己会分到什么地方?或许是河南,或许是山东。反正中原的世界就在眼前,海都豪言自己不取寸土,中原都是东道诸王们的份地, 有此承诺在前,可不都是实打实的人马,说是六万帐,就是六万骑。歷史上乃顏在辽东呼应海都的起兵,號称有兵马十万,便是基於此数大声虚报的。 另有一种说法是五投下军之一的弘吉刺部也呼应了乃顏,那最后到底有多少人马,就很难估算了。反正现在乃顏带上哈丹等宗王,拥有了六万骑兵,以及自辽西、幽蓟等处招募来的有马步兵二万人。 如此之多的兵马,乃顏没有轻举妄动,照旧去信给海都,是他先战,还是等海都抵达大都之后,左右两翼齐发,再遣一路偏师夺取陕西。 这会儿大概没有“钳形攻势”这个说法,但是相应的战术理念,蒙古人已经有了。凭藉骑兵的特性,在河北大平原上左右两翼裹夹宋军,直接打一场决定性的歼灭战,最好不过。 望著魔下六万骑兵,二万有马步兵,乃顏原本稍稍抑制的心,又火热了起来。凭他这个实力, 其实和张巡单独碰一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若是胜了,整个河北都得变成他的份地, 蠢蠢欲动之际,张巡中军十余万大兵挥师北上的消息,经过各种孔道,也递送到了乃顏的营中。立刻把乃顏火热的心给按住了,还是得等海都。 海都呢?海都此时也终於赶到了上都附近,匯合了漠南的各部落,海都的人马膨胀到了十万出头。如此之多的人马不能长时间呆在一起了,於是海都命令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最英明神武, 深肖乃父的老三斡鲁思,率领二万骑进攻云州大同,夺取山西。 作为一位精力旺盛的统治者,海都有足足十四个儿子,以及数量不逊於此的女儿。十四个儿子要分家產,难度可比成吉思汗那会儿更大啊。 除开几个早天或者病弱的,健康並成年的儿子们的前途,也是海都不断发起战爭的原因之一。 不靠打仗夺地盘,怎么安插这么多儿子。 河北是已经允诺给东道诸王了,山西却没有分出去。打下了山西,至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翰鲁思能有一块人口数十万的份地。 將来召开大忽里台,翰鲁思也能有个倚仗。 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守灶幼子,斡鲁思想要获得继承权,唯有不断地立下功勋,成为海都诸子中最璀璨的那颗明星,才有可能。 至於海都的长子察八儿和次子阳吉察儿,这会儿都跟隨在海都身边,一道南下河北,加入到同张巡的决战之中。 得知张巡已经北上的海都会心一笑,显然张巡和自己的想法大差不差,都准备趁著己方军心土气皆旺盛无比的时候,把天下大事都在自己这一代办妥。 来的正好! 海都稍一沉思,就认同了乃顏所说的那个分左右两翼夹击河北,再遣一偏师出战山西的计划。 山西的偏师在必要时刻,甚至可以通过太行八陘,直插进入河北,协助蒙军主力决战。 一念至此,海都觉得只给斡鲁思二万骑有点少,又分派了一万骑,去追赶斡鲁思。他自己率七万余人进入河北,绰绰有余了。 六万骑是纯骑兵,至少也是游牧部落民那个水平的嫻熟旗手。一万多是炮手军、工匠、裁缝、 医师、马信等技术兵种。 真打起来,这一万多人也能够守卫营帐和马圈。只不过他们的主要职责不是战斗,而是各自的技艺罢了。 分派妥当,海都催兵急进,预备赶到大都去,同乃顏再详细合议一次之后,做战前的最终定案。 之后两路兵马就要分开行动,便是蒙古大军,一旦分兵,联络也会出现迟滯和拖岩的情况。所以在事前双方得儘量做到意见统一,之后出战才能保证分进合击的成功。单单是约期並举可不行, 还得进一步详细討论。 另一侧的张巡,在听了叶李的话之后,只是笑笑。咱们来之前,只觉得阿术和谢光孙是海都的诱饵,现在想想,哪里有比咱们自己更大的诱饵呢? 唯有张巡本人进入了河北,谢光孙才有冒充成功的可能性。河北认识张巡的人太多太多了,光靠旗鼓仪仗,未必能够装的全像。 等咱们进入河北,那行动神出鬼没,就完全可以解释了。到底张巡在中原还是有几分薄名的, 人人都道张巡是南朝第一名將,今天军队在此处消失,明天军队在彼处出现,也很合理。 “节帅!急报!”道上一名马兵飞奔到张巡的侍卫前,隔著数十名侍卫对张巡大呼。 一名侍卫接过急报,拨马回头递给张巡,顺道把那名马兵夹裹住。如果是刺客,一刀砍了了帐。如果不是,留下预备张巡询问。 展开急报一瞧,是东道诸王数万骑云集拒马河,联营百里的消息。原来这个乃顏是在等待他们东道的后续部队,难怪不动呢,张巡如此想到(其实全错)。 “先生瞧瞧。” “乃顏既合哈丹,为何还是不动呢?”叶李瞧完,疑问一句。 乃顏既然有了数万铁骑,那直接和张巡对撞一下的实力都有啦。不说一个骑兵当十个步兵来算吧,一骑当二步,乃顏的实力完全不虚张巡中军的。 “先生的意思是,他还在等海都?” “必是有绝大计划,否则如何不动。” “河北虽大,无非阿术一股,我一股。”张巡明白叶李的意思。 既然蒙军不动,那肯定是在憋个大的。河北有资格或者有价值让他们憋著,云集兵力打歼灭战的,唯有阿术和海都。 阿术的虚实,怕是早就在海都和乃顏的案头了,那只能是衝著张巡来的。 “令阿术率兵疾退!”叶李有了一个腹案。 张巡的消息就是阿术和河北世侯们送来的,得知乃顏已经有数万骑了。换做你是阿术,你还只有几千骑加方余步兵,是死扛还是找盟友? 当然是找盟友! 让阿术引著蒙军往太行山前河湖密布的真定、中山一带跑,史樟正率二三万河北之眾在真定驻防。五万人驻守真定,海都来了也得打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破城吧。 非常真实,非常符合逻辑。 令谢光孙疾趋邢州(今邢台,元顺德路),冒称张巡本队。前出到柏乡、高邑一带,表现出畏惧包围真定的海都主力的姿態。引诱海都留一部人马合围真定,亲率主力进入寧普泊的预设战场。 张巡中军走威州洺水和广宗,以巨鹿附近的大陆泽为掩护。一侯海都进入预设战场,先令谢光孙发起攻击,待双方战,神兵天降。 “保州怎么办?”张巡倒不是不捨得张弘略那二三万人,这张弘略的儿子张琰,就在马边呢。 “能守则守,不能守便溃。正是要一触即溃,各路瓦解之相。”叶李完全不在乎张弘略的死活,他只计划张巡本人能贏,其他人死了拉倒。 “可!”有这句话就得了。 安排滤沱河沿岸的防御,分次瓦解吧。把海都和乃巧顏放进来,有点冒险,但张巡自信凭自己的威望,能够稳定大军。 第728章 728.衝突河北无所阻 第728章 728.衝突河北无所阻 大名城內竭尽全力的供应宋军,真叫宋军吃上了肉包子和烧羊。军士们也並没有什么疲惫之色,如今这年头的兵,没有一双好脚底板是绝对不行的。 甲仗器械由队中的辅兵运输,大车在河北是不大好使的,但是独轮车確实方便。不单单是运粮食了,必要时甚至一部独轮车可以推两个伤员。往车板上一坐,便可隨队运动转移。 你说重伤必须躺下的拿什么运?不运。 这年头战场上受了重伤,除了极个別能够得到救治的將校,一般的小兵两三天內就得死。你就是皇帝,在征战的半道上得病,那也得死。前头辽朝的耶律德光,被中原义军打得抱头鼠窜,北归途中直接病死。 大陆另一头的狮心王理查,攻城中了一弩箭,当天晚上就死了个屁的。重伤、重病没得治,这年头就这样。 军队里即便有救治,也是救治能够短期內归队恢復战斗力的轻伤员为主,时代的局限。 因著大名城周宽广,张巡中军本队的九万人,能够全部顺利的进入城中。不过房屋是不充分的,只能在城內空地上搭建帐篷,临时居措。 其实中国古代的城墙,主要是按照军事、政治需求进行修筑的,並不是为了把所有的建成区框进去。 明清两代,江南的常州、无锡、苏州等城镇的城墙內部,几乎是完全建满的,城外还沿著运河、驛道或者之后的铁道分布大量的建筑。 而北方河北、山东很多地方的城池,其城墙內的建成区,最差的可能只有30%左右。 建成区只有50%一60%的比比皆是,城內基本都存在大范围的空置。 但这些空置区也並非毫无作用的,最简单的,城內需要至少两三个大池塘。平时可能只是城內一景,还会建两个亭台,战时就是要命的水源了。 许多空地还被人拿来种菜,《水滸传》里面东京大相国寺外头就有菜园,而且是大菜园。真打起仗来,这些空地也能拿来种稻穀小麦。 出现这一分化的原因,大概就是以两宋为界限的,北方的人口过疏,而南方的人口密集。南方城內想弄块地很难,北方的一般城镇內空地多得是。 尤其是大名这种军事、经济、政治,所有作用都失去的城镇,徒然留下四十多里长的颓败城墙,框起大片的空地。 先前把残元官吏安置在大名,也是因为大名方便临时屯驻大量的人口。经歷了短暂的混乱时期之后,大名虽然谈不上治理的井井有条吧,至少安置张巡的九万人没问题。 城內的粮屯还有足支三十万大军两个月的粮食呢,这也是大军进了城有包子吃的原因。至於羊?大名虽破,杀几千只羊的本钱还是有的。 巡视了一圈,確认军士身上都有绵衣,张巡便安心的回到临时行辕。军令一条又一条的签发出去,需要张巡直接指挥的部队,就有超过二十支,没有一个庞大的幕府协助,单单是传令就艰难万分。 而且张巡也只能控制到类似於师这个级別的部队,再往下,都得靠各个部队的统制、 副统制们来进行实际的发挥。 什么时候接到海都和乃顏会师的消息,什么时候出大名北上。 海都进兵也需要时间,即便是全骑,也不会在非必要时搞什么日行二三百里的战术操作。能够日行五十里,就算合格了。沿著水草丰美的地区南下,其大致的运动路线是可以预估的。 所以海都呢?海都已经从上都开拔南下,原本应该成为中原屏障的燕山山脉,被海都的七万余骑轻易飞度。 沿著先前忽必烈巡幸上都,往来大都的驛道,海都进兵非常顺利。按照计划,在上都取食之后下一站就是去大都取食。 大都周围已经建立起了基本的统治,被乃顏抓来的驱口,在皮鞭的督促下,恢復了当地的生產。粮食要说很多,倒也未必,但也足够临时给海都的七万骑送上十日的粮食。 有了十日之粮,一路衝到保州不是问题。 本身河北各方也没有什么明確的地理边界,只是因为正好有一条拒马河在,这才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线。北面的涿州为乃顏所控制,南面的雄州、易州等处,理论上就还奉元正朔。 当然乃顏的大军一渡河,这些拒马河沿线的州郡,基本上都会倒向海都一方。毕竟蒙古的马蹄很近,而张巡的援兵太远。 再是高升的美名和威望,同架在脖子上的刀一比,终归逊色半分的。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再往南,由於早先时候乃顏构筑自己的新王国,跨过拒马河大规模的抓捕驱口。导致了拒马河以南的去乡村化,和堡垒化。 去乡村化好解决,这个词汇就是纯字面意思。但凡是个没有防御能力,或者防御能力低下的村落,都被乃顏麾下的军士们打破了。一万帐的军士,人人都要掠得驱口,替他们耕种放牧属於自己的四顷地。 算上贬抑大都內的平民,乃顏所部掠得了十余万眾,终於把一万帐的精兵全部养活的脱了產。哨子声一响披掛上马,就算没有铁甲、皮甲的,也都有个掩心镜,有个铁兜鍪。 原本的曜石箭头或者骨刺箭头,全都换成了钢箭铁箭,装备、士气、精神面貌,都上来了。跟著他们的乃顏国王有肉吃嘛。 除开他这十来万人的劫掠,阿术还征丁捉壮,营建壁垒,囤积粮食。强征了上万人充军,运粮筑垒又死伤了上万。 野外但凡还有点残民,被刘驴儿一波招惑,也想著上山去抱犊寨屯守。最后还被张巡、阿术等反动封建头子给镇压了。 翻来覆去的抢人拉人,这河北的中部、北部,根本就没有什么无设防村落了。人口或死或走,或为驱口,或为签军。 去农村化,在短短两三年內,便基本实现。 紧隨而来的便是堡垒化,也即修筑坞壁,合眾自保。最典型的例子是五胡乱华时期,河北、河南的宗族、土人、宗教团体结壁为坞,以求保全。 河北从金末开始就有堡垒化的趋势,当金国放弃中都燕京之后,河北、山东的地方势力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堡垒化。武仙据有河北十余州,屯守寨堡数十座。先前刘驴儿便是依靠武仙原本据守的几座山前坞堡自守,抗拒阿术的討伐。 带元接受耶律楚材等人的建议,开始稍稍行汉法之后,堡垒化的趋势才稍有缓和。但事实上,张弘略的爹张柔一开始在定兴结寨自保,等有了实力之后,直接新筑保州城,收容和遮蔽自己麾下的户口。 有些坞堡甚至直接成为了州县的治所,这和宋末四川的情况很类似。州县衙门全都搬进了山城之內,平原上的旧城往往荒废。 而百姓都被收入这些坞壁之中,成为大小世侯和依附於世侯们的地方势力的领民。河北中北部已经基本完成了堡垒化,人民都被收容,野外无所掠的。 情况摆在保州的张弘略面前? 跑还是不跑? 海都·乃顏联军夺了易州和霸州之后,一定会迅速南下夺取保州。太行山山前平原,人口稠密,开发程度高,主力必然走这一路,偏师抄略四野。 自己跑並不难,现在海都还没全面南下,带上族中子弟和心腹,南下的道路还算畅通。可是依附於张家的数万户军民,那就完蛋啦。 以保州为核心,最北到定兴,最南到安喜(就是刘备那个安喜县尉所在)。几十万军民分次屯驻,二三万兵马以保州为核心排布。多者二三千眾,少者五六百眾,各据坞壁,形成一个小规模的防御集群。 牵一髮而动全身啊,张弘略要是跑了,整个保定路都会崩盘。几十万军民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下场可能都是成为海都和乃顏部下的驱口。 思来想去,张弘略最终决定不跑,就留在原地。算是抗命了,不过张巡传来的命令也是令他相机“溃逃”,引诱海都和乃顏之兵一路南下。塑造出一种河北瓦解,全局崩溃的景象。 不知道军令前抗,和知道军令再抗,有本质上的区別。 因为不知道的时候,可以期待蒙古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后勤艰难,然后张巡提新锐之师北上解围。內外夹击,共破海都。 现在知道了,那就意味著张巡不会再来救保州,即便保州身陷重围,矢尽兵穷,也不会有任何的援军。 做出这个决定来,需要很大的勇气呢。 但张弘略不后悔,失去了保州南北几十万军民,老张家就什么本钱都没了。反正他儿子张琰,侄子张珪已经送到了张巡那边,香火不会绝。那就在保州死扛吧,扛的好,或许能够极大地杀伤蒙军,为张巡取胜製造胜机。 若胜,那功劳就大啦,不单单是张氏的富贵能够保全,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在新朝封王封侯。 打仗嘛,就是这样的,千变万化的。张巡叫他抗两天再“瓦解”,他却想的是抗到抗不住再说。 不过这会儿已经由不得他到底怎么想了,已经赶到大都的海都和乃顏胜利会师。二人合计起来,有铁骑十二万之多,另外各有一二万的辅助部队。隨便一路人马,都能够正面对张巡发起衝击,尽可以放胆南下。 二人只在拒马河北会商了一日,稍一计划,便做出部署。 海都本队过涿州,打破岐沟关,取易州、定兴、新城,而后是遂州、安肃(徐水)、 容城,最终赶到保州城下。 乃顏本队过霸州,打破益津关,取雄州、莫州,直扑河间。打破河间之后,沿著滹沱河的支流淀水,夺肃寧、蠡县、博野,次破定州中山府,最终北上合围保州。 一南一北,直接包夹保州这座支点城镇,教保州张弘略无处可逃。 如此,既出於歼灭张弘略部的需求,也出於儘可能打破河北州县,夺取战利品的目的。海都直面张弘略建立的保州小防御集群,攻坚战稍多。乃顏则走侧翼,虽然其需要打破更多的城堡,但这些地方防御薄弱,取之不难。 到这一步,张巡和海都都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棋。 闻得海都围攻定兴时,定兴城已经被打破。虽然这地方算是张柔的起家之地,但毕竟只是个草建小城。撞上正处於上升期的海都大军,甚至都没有架回回炮,只是拔梯登城,便为海都所攻破。城兵千余人尽没,但城內人民为海都所掠,並不滥杀。 土地和驱口,在哈拉和林开大忽里台的时候,都已经分配好了。大伙儿都眼巴巴的望著呢。成吉思汗包括之后的拖雷、窝阔台,那一拨大征服,红利分得差不多了。现在想弄点战利品,可不容易。 “一触即败啊!”张巡认为自己已经很高估海都了,现在看了军报,还是有些神情微动的。 “恐怖如斯。”叶李虽然计划的就是河北中北部一触即溃,但没想到真就是海都一撞来就完了。 “保州看来也支持不了几日。”张巡不是看不起张弘略,是对海都的实力进一步认识。 “节帅须得刻北上。” “击鼓,传令,教郎们动身。” 没什么好迟疑的,海都再厉害,咱们也得去碰一碰。不论保州是真一触即溃,还是假一触即溃,反正溃的速度很快。 那么海都会意气飞扬的快速南下,他越觉得南兵孱弱越好,骄兵必败。 行辕门外大鼓隆隆击响,诸將飞奔而来领命。今日拔营,明日出城。以阿迭乌也为先锋,石抹库刺为后继,姜才在张巡中军前阵统八千骑拱卫,喜住在后阵统三千骑游弋。 中军四万步卒,后军三万熟券守城军相次出动,先不设张巡的旗鼓仪仗。让谢光孙打著仪仗先出北上,並且把谢光孙北上的消息,儘可能的传到保州,传到海都和乃顏的耳中。 第729章 729.藁城城破阿术走 第729章 729.藁城城破阿术走 望著“靴型”的保州城,海都稍稍皱眉。 不单单是城池形状不规范,增加了攻击难度外,环绕在保定城外同样歪七扭八的护城河,也令人感到麻烦。 该说不说,张柔作为带元汉世侯之中最有名的那位,水平属实是在线的。由其主持重建的保塞军保州城,兼具军事和经济功能,成为了拒马河南岸最重要的支点城镇。 即便冬季水枯,可城內的张弘略每逢凌晨便派人缝出城外破冰,避免了蒙军能够直接踏冰攻城。保定护城河並非死水,沟通著同样发源於太行山钱的博水(海河流域大清河水系,今清水河),虽然水面上结冰了,水下还是流动的。 只要循环往復的不断破冰,冰面无法持续加厚,还真未必能够站人。湟论是披著鎧甲,推动著攻城器械的蒙军大队了。 海都没有射书城內进行招降,因为他需要打破保州,来为南下之军筹措充分的粮草。並用张家数十年积累的財富,来赏赐跟隨他出战的窝阔台后王,以及东道诸王。 哪怕在保州城下真的顿兵十日二十日也无妨,在大都取了十余日粮,打破保州附近的小城小寨又得了十余日之粮。还有不少的牛马牲畜,足可供食。实在不行,打破的城寨內,也不是没有老弱。 青壮驱口,不论男女,都是財富。大伙儿早就巴望著分赃了,但老弱无所谓,不能够从事生產的老弱,是没有价值的。 树立起十余架回回炮,蒙军还是猛烈轰击城墙,並设法破坏城上的防御设施。 难攻?不急,等乃顏按著次序,一路打破了定州中山府,再拨马北上,两军会师。告诉城內周围方圆数百里,已经被蒙古梳了一遍,再无一粒援粮,也无一个援兵。到那时,城內的军心士气必然瓦解。 守城,除了兵力钱粮外,也守那一口气。 若是城內传开再无援兵,而海都数十万铁骑围城的消息。保州不攻自破也是有可能的,某些贪生的將校,打开城门跑路,实属正常。 自渡过拒马河以来,海都所见的河北城池,大多是一触即溃。咚咚咚三通鼓,便有勇士登。 一旦展开肉搏战,士气和装备都上来了的蒙军,几乎就是碾压。 敢於肉搏,勇於肉搏,甚至乐於肉搏的军队,打已经丧失大部分精兵的世侯守城军,还不就是“春游”。 也就保州,不仅有近万兵马驻守,张弘略还动员城內健壮男女。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试图在乱世之中保全保州。 滤沱河以南的消息,借靠著乃顏,以及自己泼洒出去的大股探马赤军,不停地传递到保州海都阵前。 张巡自河南大举北上的消息,早就已经递送到了海都马前。张巡率部北上並不出乎预料,毕竟二人都是来爭河北的,张巡没来才稀奇。 某种情绪在海都的心中配酿,不是恐惧,是一种期待,期待张巡儘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心態, 虽然从未和张巡交过手,但张巡的大名,他海都早就有所耳闻啦。有一种英雄见美人的感觉, 急啊,巴不得越快越好。 当“张巡”中军几乎十万眾,越过邯郸、广平,进入邢州之后,海都就在预估,双方最终决战可能爆发的地方。 打破了大都之后,海都获得了河北、山西、山东等处的详细地图。蒙古人对於地理信息的採集还是很上心的,这些图册都被保存了下来。如果不是海都急著会草原召开大忽里台,他甚至准备派人把这些图书典籍,全都拉去哈拉和林。 现在无非是在河北和张巡打一仗,打贏了一道和战利品拉回哈拉和林。 不过这张二走的好快啊,算算时间,收到张巡北上的消息,和“张巡”进入邢州的消息之间, 没差多少日子。中间除一除,张巡可能得日行六七十里,甚至部分日子得走八十里。 可真是一支强兵,倍道兼程十余日,自开封直奔邢州。 莫非是来急救保州的?海都心念一起,但很快又熄下了这个心思。保州距离开封一千数百里, 就算一天走六十里,也得走小一个月。算上整顿编组大军,以及信息往来的时间,张巡就算是疾驱,也得驱一个半月。 有这个时间,海都早就打破保州, 会不会是去保真定?镇州真定府夹於滋水和滤沱河之间,在唐末即是河北重镇。依託太行山势,又位於井陘出口之处,几乎是扼河北、山西孔道喉咙的要地。 等等! 阿术似乎也在往真定跑。 连忙让自己的把阿禿儿翻找军报,將阿术所部人马,正在向西移动的那封取来。讯息很模糊, 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且不能明確阿术是往真定跑的。 “大汗!”帐外有怯薛高声呼报。 “何处的消息?”海都捏著好几份情报,正在分析。 “太师国王已破定州中山,正在挥师北来。另,太师国王有报。”怯薛领著一名信使入內,並递上乃顏的书状。 “好,赏。”海都摆摆手,让人把乃顏的信使带下去喝酒吃肉,他则是打开信细细瞧了起来。 蒙古人出战,探马赤军撒到三五十里外属於日常,撒到百里外属于谨慎,撒到二百里外,那就是憋著劲,要打大战呢。 定州到真定百五十里,乃顏已经派人把探马赤军撒到了真定城下。遭受了损失,受到了袭击, 死了不少探马,但很值得。 两点,一是史樟如同张弘略这般,正在聚拢人马,屯守真定左右十余寨。二是阿术的具体去向查到了,距离真定不远。 城! 城董家原本也算是大世侯,但是董俊早死,董文炳在江南润州殿后败死,把董家的本钱输了大半。之后董文忠受命守卫南阳,又挨了王安节的揍,不得已退回长安。 等忠诚军进入河北时,城董家连三千人都拉不出来了。实在是输得一败涂地,既无力补充, 又难以振作。 如此,阿术便主动进入城,將大军摆在滤沱河南岸,同在北岸真定城內的史樟,成椅角之势。 太好了,终於抓到阿术的確凿方位! 所有人都知道,海都南下的目的是夺取中原,封赏宗王,彻底巩固汗位。这中间必须要消灭的两个敌人,一个是阿术,一个是张巡。“张巡”还在北上的途中,尚未和阿术合流,先吃了阿术便可心无旁警的迎击张巡。 那眼前的保州? 攻三日,能克便克,不能克便走。 杀阿术比克保州的优先级更高,保州有粮食財帛不假,阿术会反抗死战亦真。换个没啥威望的统治者,想要让大军撇下已经在眼前的战利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统率蒙古大军的是海都,是从海押立一隅,奋战三十余年,户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蒙古大汗。 只要他的鹰哨一响,鼙鼓还没打满三百下,便是十万铁骑,也转向完毕。 传令给乃顏,分一万有马步兵来保州,其余人马不必来保州匯合。直扑城,先把阿术围定。 能吃掉阿术,那便是最好。吃不掉阿术,便等待海都的后军。 此时张巡才走到洺水,尚未抵达广宗。元代的广宗就是分洺水半数的百姓户口,在洺水道武镇重设的县,两地相隔连三十里都欠奉。 一个县只有一二万人,甚至数千人,有时候还挺难理解为啥分得这么细。要说带元的统治水平一坨屎,所以肆意瞎分也就罢了。可即便到了2025年,河北、山西还是存在大量人口低於三十万, 甚至低於二十万的县。这点人口,別说养活本县的衙门了,想干点事都找不到足够的青壮。 奇怪。 不过这事是之后恢復了河北,才要重整的。现在张巡只是打马入广宗,预备在三日內过巨鹿, 开始战前最后的调整部署。 而接到海都军令的乃顏,分五千骑护送劫夺而来的財富回大都,又將一万有马步兵派遣去保州围城。 如此,率五万数千骑(攻城略地还是死了几百人的)同一万有马步兵,先期南下,直扑城。 滤沱河此时已经封冻,走马极易。不过二日,乃顏便驱至城。董文忠守城,阿术野战,抗拒蒙军。双方竟战,元军败绩,蒙军进围城。 一面向南面的大名求援,一面向真定的史樟求援,败兵退入城死守。 確认了阿术真在城城內,乃顏急报海都。海都攻保州三日,一度击破保州城壁,勇士数十人突入城內。张弘略挺身出战,亲自率一门郎党封堵缺口,由午至暮,先后四站,双方死者各有数百人。 入夜后,海都意欲举火夜战,乃顏急报送至。已確凿將阿术围入城,同时撒出探马百里,一个南蛮兵都未曾见得。 天赐良机! 就这一夜的空档,张弘略组织城內军民,搭建出第二道土壁,继续抵抗。见此情形,海都再无迟疑,保州难以速克,不如先杀阿术,以阿术之首来威嚇保州。 留一万骑,配合乃顏发来的一万步兵,堵住保州四门,修筑长围柵栏,封堵张弘略万眾。令其困於城內,无法作为。 次后,海都便率四万八千余骑,將一万余辅助部队留在身后缓行,飞速南下。 根据乃顏的奏报,城的城防一般,城壁不高,城壕不深,凭乃顏自己的辅助部队,就可以填塞城壕,衝车入城。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带炮手军了。骑兵合围,不教阿术走脱才是真的。 於是阿术和董文忠见到了城城下数以十万计算的蒙古铁骑,这是海都三十余年来兼併之精锐,冲入河北之后,除保州外,无一处可阻其兵锋。 包括眼前的城。 利用乃顏部眾先行打造的衝车、洞车和云梯,海都、乃顏四面攻打城,根本就不玩什么围三缺一。决意將阿术和松山灭杀,以求永绝后患。 大军急攻第一日,便有蒙军衝上城头。第二日,乃顏部下之兵,以洞车为掩护,直接驰到城城下,斧铲齐下,在城壁上掏出大洞(参考明末清军攻城,以及破关入內)。 嗣后以木锤连连撞击,不过半日,便摧垮城城壁。全城大惊,人马沸腾,董文忠等趁乱往西侧真定史樟处奔走。 史樟並未见死不救,仍旧率万人出城,试图同乃顏合战。但是海都来的太快,以史樟、董文忠和阿术的兵力,无异於以卵击石。 望见城內有一標人马径投史樟而去,蒙军各队均以为是阿术保护松山突围。纷纷拍马追去,意欲捕虏阿术。 实则阿术將松山置在自己马前,只率百十骑亲兵,破东门,转南去,试图投靠张巡。 因为他这一股人马精锐,为蒙军所察觉,亦有人追来。百十人拼死衝杀,前后数十战,战至阿术身侧只得博罗欢等二三十骑,这才脱身出城二三十里。 天色大黑,蔓城全城火起,喊杀声仍旧不停。 阿术这才有空去瞧自己鞍前的小皇帝松山,却见那松山因为战场大乱惊厥,此时已经昏迷,呼之不醒。见此情形,阿术是抱著松山痛哭流涕,几乎裂胆。 还是博罗欢牵著阿术的马,一路南走。此时他们也不清楚谢光孙和张巡到底走到了那里,先前所有计划,都只是计划,在高速机动的海都和乃顏面前,破绽百出。 海都甚至已经打到了真定,张巡的大军却还在北上的半途。打到这种地步,带元的未来將会走向何处?不对,带元哪里还有未来? 既然海都南下,那说明白保州的张弘略已经全军覆没。现在阿术亦是败军,史樟显见是也难以保全了。河北人马星散瓦解,带元哪里还有什么兵將,已经完了。 牵著一路痛哭,最终竟也昏厥过去的阿术。博罗欢终於在平棘,碰到了宋军的前哨探马。等到这二十余骑进入到柏乡的谢光孙大营中,已然是城城破的第三日。 闻讯,谢光孙亦是大急。 第730章 730.要令蒙军一分二 第730章 730.要令蒙军一分二 原先张巡和谢光孙怎么说的? 用阿术和所谓的元朝皇帝松山为饵,把海都或者乃顏给钓来。河北这地方不说十室九空,至少也有六七空,不会允许十余万骑兵长时间团聚在一起行动的,海都和乃顏必然分兵。 只要分兵,那就有机会。隨便谁,先去抓阿术,阿术往谢光孙和史樟附近跑。等跑的差不对了,冒充张巡的谢光孙杀出来。两面夹击前来的蒙军,能立刻胜,便是最完美的情况。 不能立刻胜,得知“张巡”就在阵中的蒙军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必然选择自己留在原地,黏住“张巡”,把另外一路的蒙军叫过来,打歼灭战。 等於就是阿术和谢光孙把一路蒙军黏住,已经在巨鹿的张巡,疾驱一日夜,擂鼓加入战场,痛痛快快得打他一场歼灭战。 能全歼海都,那便是毕全功於一役的大胜仗。 能全歼乃顏,也是重挫蒙古势力,消灭东道诸王的好事。至少幽州的守军没有了,辽东的蒙古势力也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以后取之不难。 计划的还算不错,隨便达成某一条线的可能,都將在河北形成张巡一方的全面优势。 但现在是什么局面?阿术军溃也就罢了,至少史樟还没军溃,同样可以作为诱饵,拿来钓人。 可问题是海都居然和乃顏会师了,聚在一起强攻城,十余万铁骑大兵,已经不是能不能对付的问题了。 几千蒙古骑兵衝来,谢光孙可以笑笑,只当今早起来晨练松松骨。二三万骑衝来,强弓硬弩, 铁甲坚兵,阵列而战。不过就是战场爭胜而已,他小谢节帅也是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砍出来的节度使。 十万骑衝来?战场横亘五十里以上,人马如云,烟尘四起。兵不见將,將难寻兵,哄躁一起, 天崩地裂。 快去巨鹿请张二节帅! 四个时辰之后,张巡得到了城之战的详细消息,一时间心急如焚,在帐中来回步,无法抑制。 101用兵如神,真遇到了塔山·锦州这一系列的激烈战斗,还是止不住的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步思索。真碰上这种决定几十万人命运的大决战,又有谁能够淡然处之呢。 “城三日之前便破,如今韃子不知是进围镇州真定,还是寻机南下。”张巡脑子此时非常的清晰。 蒙军能够衝到藁城,说明他们身后的霸州、保州、定州中山等处均已经攻克。且已然击破阿术军,达成了战前预设的一大目標。现在无非两个选择,一是趁胜攻打镇州真定,把史樟这一部分吃掉,加强补给。 二嘛,张巡北上的消息是大张旗鼓放出来的,海都是否会直接南下搜索张巡,亦未可知。 重点还是蒙军抱团了,张巡和谢光孙这两支预设的会战主力,尚且隔著一至二日路程, “真定雄城,三五日內绝不能破。况且史家守土,勇气百倍。”叶李先给张巡吃了枚定心丸, 至少侧翼的真定短时间內无事。 为什么要强调?因为真定堵在井陘的出口,是山西方向势力东进的孔道。张巡已经收到了斡鲁思率兵进入山西的情报,但斡鲁思的具体情况,尚不得知。 “我意同谢部匯合,张设旗鼓,眾號百万,前驱至真定城下。”张巡心想,奇策既然已经失效,那就堂堂正正去战。 “命李让也疾驱北上,前往真定匯合。”瞧见叶李张嘴,张巡进一步补充道。 三部合力,有十余万生券勇敢士,其中马兵就有三万,再带上五六万可以率用弓弩远射的守城军。即便是正面同海都野战,不用任何计策,胜负也在五五分。 “不妥不妥不妥!”叶李很少会这样激烈的反对张巡的计划。 “国家戎马不过二十余万,全军掷於一处,不是冒险,而是赌博!”不能够情况有变,有立刻全部压上玩梭哈。 至少现在张巡的主力毫髮无伤,谢光孙的四万大军也是完整如一的。大军在手,就一定要忍得住,耗得起,莫焦莫躁。 是的,打决战是很急,但是是大方向上的急。叶李知道张巡急在哪里,恢復开封得以进位为王,重光燕云才可黄袍加身。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不去追求大位,那纯属开玩笑。张巡自己可能觉得自己没有急,但行动上不免还是在加速的。 可现在的情况稍稍转劣,就不能急,一旦急中生乱,乱中必有祸患。 “那先生以为应当如何?”张巡並没有急昏头,只要意见合理,当然会听。 “等!” “等?” “韃虏人眾,不能久持,久则分兵。”叶李的態度很明確,还是要等海都和乃顏两部分开。 两股骑兵集团不分开,应付起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现在海都和乃顏合兵,是为了吃掉阿术这个大患。既然阿术已经彻底完蛋,输得精光,那双方便没有了继续合兵一处的必要。完全可以继续分散开来,劫掠河北南部各州县。 “可——”张巡指了指地图。 张巡本队在巨鹿,谢光孙在高邑和柏乡之间。城距离柏乡只有区区二百里,骑兵正常行军三天既到。不计较马匹的损失,疾驱一个白天就可能衝到。 “这便是节帅所虑之处,韃虏一打镇州真定,二则南下寻机作战。”叶李直言。 刚刚张巡认为蒙军的下一步活动有两种可能,叶李则认为不是两种可能,是同步进行。蒙军有人有马,完全可以一路攻城一路南下。 反正张巡都说了,城距离柏乡不过二百里,骑兵疾驱一个白天就能赶到。便是发生了大规模的交战,两股蒙军也能够快速支援,不至於被各个击破。 “既知虏眾相隔非远,如何进战?”张巡话才说完,就突然想到了叶李的计划。 “一路进战,一路打援,前遮后卫,克竟全功。”叶李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甚至出一个坑洼来。 谢光孙在柏乡顶住来战的蒙军,张巡则依靠寧晋泊的遮蔽,绕后到蒙军的身后,建立防御,尽力打援。 柏乡在寧晋泊西侧,这是眾所周知的事。寧晋泊西侧有大量匯入该湖的河流,较大的便有沸(jy)水、槐水、(iáo)河等,小支流更是不计其数。 骑兵別说想要发挥了,怕是进来就得陷马蹄。虽然河面大多结冰了,但肯定经不起几万匹马, 十几万人踩踏的。一旦打起来,蒙军最大的骑兵优势难以发挥,那张巡胜势就不是五五开了,而是六四开。 你问谢光孙一路,吃不掉分兵南下的蒙军? 先前张巡不是已经准备把李让给调来了嘛,李让·李再兴的部队现在在岳飞的老家汤阴附近, 原本是为了巩固张巡和谢光孙的后路,现在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汤阴到柏乡三百里路,正常走十天,但现在军情紧急,没有这么多时间给李让了。令他五日內抵达柏乡,参与决战。 至於咱们自己,可以开始向寧晋泊东岸转移,预备执行这个新的战略。谢光孙所部人马,从柏乡出来,往北前进至元氏。 然后在元氏“惊恐”的“发现”蒙军大队,选择南走,引诱蒙军一股南下。具体两军到底是在柏乡还是在高邑作战,由谢光孙自己决定。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蒙军一部,从城或者真定往南拉出二百里路。 二百里对骑兵而言,就是非常玄妙的一个距离。 只要他把蒙军拉出来,拉到二百里外,之后就是坚定守住。守到张巡开始打援,李让的后军赶到。 张世杰是赶不上大决战了,他的人马这会儿还在沧州、南皮附近,甚至可能在南皮以南,距离太远。 信使飞骑,自张巡的中军大帐四面驰出,將张巡的最新命令传递到其他將校手中。至於张巡本队的人马,二万侍卫亲军马兵,四万生券,三万熟券,也立刻拔营,往北进军。 虽然张巡拢共只有三万多骑兵,现在留在自己身边的更是只有二万骑,但二万骑分出三五千来,专门打战场遮蔽,製造战场迷雾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海都有蒙古探马,我张二不仅有蒙古探马,还有女真探马、契丹探马、唐兀探马和回回探马,可不比你逊色半分。 十数年转战南北,张巡云集而来的骑兵素质,一点儿不输海都帐下的精兵。连带宋都有静塞军三千骑大马,张巡如何没有侍卫亲军的大马。 “南面元氏有大股南蛮!”海都和乃顏得到了他们此时最期待的一个重大军情。 二人的蒙古探马数以万计,除开北面只有数百骑在游弋外,西、南、东三面,各撒出去了二三千骑,就是为了搜索宋军的踪跡。 阿术往真定跑,肯定是有原因的,绝不单单是为了同董文忠合兵。 况且海都知道太行山前平原好走,张巡会不知道?宋军的主力,一定也是沿著这条线北上的。 其实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前,海都和乃顏就已经感觉到了情况出现变化。因为原本轻骑纵横的蒙古探马开始减员回营了,也即遭遇到了宋军斥候的截击。 不单单是张巡本人用三五千骑来遮蔽战场,谢光孙还有八千多骑呢。他自己有三千多,张巡赞助了他五千,打个蒙古探马是手到擒来。 蒙古探马的损失,集中在真定一一城一线以南,这个损失的方向完美符合海都的预期。他一点不因为上百骑探马的损失而难过,反而加大了力度,继续往元氏方向渗透。 出现在元氏以南的谢光孙部,极大地遮掩了正在向寧晋泊东岸移动的张巡踪跡。虽然张巡这个防线也有蒙古探马损失,但海都和乃顏认为这都是谢光孙所部派出的宋军斥候所为。 毕竟谢光孙已经暴露,只是具体数量不知。而张巡这边骑兵多,没有一个蒙古探马能够近身, 自然难以迅速暴露。 等到谢光孙人马至少在七八万以上,有可能是十万的数字报到海都和乃顏面前,再参考谢光孙所使用的张巡仪仗旗鼓,二人断定这就是按期来匯合阿术、史樟和董文忠的“张巡”。 “张巡”出现了! 乃顏直言他先去会会,毕竟他打破了河北中部的诸多城镇,已经有了相对充分的补给。而海都没有打破保州,最好是夺了眼前的真定,获取补给,再南下同乃顏合力。 反正乃顏和张巡的战斗不会在一日內结束,那张二乃是南朝第一名將,素称有能。双方保不齐会打成拉锯战,到时候正需要海都的神兵天降。 闻言,海都只是稍稍沉吟,便命乃顏將一万有马步兵留下,协助攻城。剩下的五万数千骑,径直扑向“张巡”。 计议已定,飞奔南下。 已经在元氏晃荡了半日的谢光孙,確认属下放回了几个蒙古探马之后,立刻做出“仓皇南走”的姿態。喝令大军往高邑转进。 也就是谢光孙了,他所率领的鄂州兵在他魔下也转战几愈十年,兵將之间已经结成了深厚的信任。换个別人来临时指挥鄂州兵,那临战后撤就是恐怖的军事灾难。 由谢光孙来下令,便不算什么大事了。毕竟谢光孙率领鄂州兵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又一个胜利,在军中威望高隆。这种时候,便是张巡来亲自统率,也未必有谢光孙发挥的好。 得知“张巡”竟然无胆后撤,乃顏大笑连连啊,直言这所谓的南朝第一名將也不过如此。听闻蒙军数十方骑云集之后,便立刻南奔。 不打“张巡”一个丟盔弃甲,都对不起他乃顏的威名。 催夹马腹,乃顏引动兵马,前后左中右各部並探马游弋,成垛的骑兵遮蔽了方圆二三十里的土地,有如一只蒙古高原上的鹰隼,自猎空之中直衝地面的黄羊。 你问黄羊是哪个?自然是“仓皇南奔”的宋军啊。此时的宋军不就是一群惊惶的黄羊嘛,可口又美味。 第731章 731.谢李会师有胜势 第731章 731.谢李会师有胜势 冬日的河北大地上,滚滚的灰雾呛鼻,但灰雾中满是呕哑嘶叫的乌鸦。鸦雀盘旋许久,时不时在倒伏的人马户体上降落。 马踏战场,乃顏只觉所谓“张巡”不过如此。 得知宋军大队出现在元氏一带,乃顏驱兵南下,蒙古探马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確认了谢光孙的具体位置。但毕竟谢光孙號称大军二十万,人马无边无沿,左中右三垛,前后长达十余里。且谢光孙还有八千多骑呢,並非易与。 双方探马往来相拼,前哨队伍接连搏战。互相剿杀,由旦至午,皆有损伤。一方锐意进,一方有心走,你追我赶。 这给了谢光孙半天的转进时间,顺利渡过槐水。但蒙古骑兵就是蒙古骑兵,既然决心求战,那自然来的飞快。 然后就是宋军数千殿后之眾,遭到了蒙古先驱而来数千骑的围兜。步兵一旦被骑兵四面兜住, 想要再跑,那几乎就不可能了。 尤其是这数千骑后面还有四方多骑,那想要跑掉的可能直线下降到零。 儘管这一部鄂州兵还是进行了极为坚决地抵抗,但是在大股骑兵持续不断地牵拉和恐嚇之下, 最终还是趋向於崩溃。而面对骑兵,没有阵型的步兵,真就是草原上惊慌无措的黄羊,任由鹰集野狼狩猎。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数千殿后之眾的阻拦,谢光孙六万余大军顺利的撤退到了柏乡,倚仗水和先前就有的营寨工事,建立起了防御。 倒是乃顏,见“张巡”水平不过如此,徒有虚名而已。心中大安,在原地停留了一日,允许魔下士卒剥取鎧甲,收敛战利品。 谢光孙的部队,是当年谢太后还在世时,倾尽带宋中枢的府库所武装起来的。其装备之优,器械之良,当年张巡看了都得瞪大了眼睛。但凡是彼时军器监,军械所,弓箭院,一应所有,概可拿取。 不单单是甲胃军器,连军食的调度,都由谢家人专门供应。这是谢太后为他们老谢家所谋划的重要退路之一,也是襄助他好大孙赵稳固帝位的一步棋。只是赵没有好好利用,完全浪费了他奶奶临终给他专门安排下来的各项部署。 回头再说鄂州兵,即便是打进大都,夺取了大都府库的乃顏,瞧见了鄂州兵的装备,也不由得眼馋。 盔明甲亮,钢枪利箭,更加令乃顏確认,眼前必然是“张巡”。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般精良的装备?这等装备在大都,那都是忽必烈的宿卫才有的。 马前的东道蒙古兵们显然也是如此认为,一个个乐不顛的扒盔甲,收集箭矢刀枪。甚至连军靴裤袜,也属於可用的物资。动员来的部落兵,就算是接连胜仗富裕了,那也没富裕到可以不要死人衣服的地步。 有人搜索到沾染著鲜血的白麵饼,只是把饼往嘴里一叼,非常利索的继续扒裤。什么血不血的,白面的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吃。 有人剥下了一领近乎完整的甲冑,甚至原地欢呼了起来,宝贝的很。一领铁甲,对东道蒙古兵而言,那是足以传家的宝贝。 带清能做大,不就是因为在萨尔滸和松锦,先后获得了辽东边镇,以及九边各镇的甲仗器械嘛。 中国之粮芻,九边之精甲,全都一波送给了黄台吉。那带清走马入关,夺取天下,至少是有了军事装备上的基础。 细细收拾了半个白天,及至入夜,还有人摸著黑,就著月光在战场上捡拾遗落的箭头和铜钱呢。绝大多数东道蒙古兵,都在梦中期待著明日南下击破南蛮兵,夺取他们那耀光的铁甲,美滋滋的穿戴到自己身上。 气骄志满。 殊不知谢光孙已经彻底立住了阵脚,只待后军李让·李再兴部的进援,以及张巡对海都所部蒙军的进攻。 “那李大赶到,还得几日?”谢光孙倒不是怯战,而是渴望战斗。 好容易要打决战了,他天下第二的名头不能丟啊。张巡如何同海都战斗,那是张巡的事。他这边面对乃顏,那是绝对不能输的。不单单是要顶住,还要利用起周围大小连环的河道、湖泊、沼泽,来设法歼灭乃顏的有生力量。 不杀乃顏个一万人,他谢光孙的面子立不住。 “至多二日。”这会儿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另一个叔叔谢墅, 一看就知道和谢堂一个辈分,都是土字底的。但说是叔叔,实际上也就四十出头,比谢堂小十岁多,这在大家族很常见。开枝散叶,孙子辈和爷爷辈同年的都有。 “二日!”谢光孙掐著手指,望著风向,暗自嘀咕。 “韃子进退好似旋风一般—”谢墅有点著急,他是知道三四千殿军之后只逃回来七八百的。 “怕什么,前河后寨,强弓硬弩。”即便是叔叔,真打起来,谢光孙也不给面子的。 蒙古探马此时已经在驱马踩踏水上的冰面,冬日的严寒將水冻得结实。但河岸有高低,两岸有杂树,想要平整出数万骑从容通过的岸道,也需要时间。 马可比人精贵,驱口死了可以到河北来抓,战马蹄子折了,那这战马轻易可补充不上来。 趁著东道蒙古兵还没有云集而来,谢光孙立刻派出轻骑和弩手,对著水北岸就乱射。蒙古探马来战就由轻骑掩护弩手后撤,不来战那就挨射。 驱赶蒙军,令他们不能够平整河岸,也算是迟滯其进军的一种手段。李让·李再兴所部还需要二日才能够抵达,即便抵达了,也未必能够立刻投入战斗。谢光孙得为自己爭取时间,最好是能让李让所部入营来歇半日。 將士吃饱喝足睡半天,便能基本恢復气力,来同蒙古子会战。 对岸的东道蒙古兵十分勇锐,甚至有人单枪匹马过来,要挑战宋军的轻骑。但宋军这边只是用弩箭招呼,一骑两骑的,根本无法影响到水南岸。 只要蒙军大队不来,那就继续阵列而射。 渐渐地,匯聚到水北岸的蒙古探马越聚越多。很快就有了二三千骑的模样,但因为统属不一,並未能够形成合力,前来冲盪。 这没办法的,东道兵是十几位东道后王们凑起来部队。只不过因为乃顏出身最高贵,其家族长期为东道之首,大伙儿才在他魔下作战。要是乃顏在场,他们可能也就听令冲了。乃顏还没来,那只会隔著沸水叫囂,时不时的回射两箭。 等到乃顏的中军赶到,叫骂和鸡零狗碎式的互相乱射才告终止。 毕竟乃顏太师国王的白大蠢还是很唬人的,他既是蒙古的宗王,又是海都经略中原的太师国王。在蒙古並不算非常成熟的政治体制內,绝对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要不为啥海都把他迁移进入中原之后,將他在后世吉林省內的一万户转封给其他东道宗王和一名海都自己的亲信千户。 现在乃顏到了,那么蒙军的主心骨就有了。水不是什么大河,当年后梁与后唐在柏乡会战, 周德威三天两头的跨越水,带著极致嘴臭的普阳兵五百骑,见天的骂朱温家的女性十八代祖宗。 前后骂了一个多月,最终把后梁军的韩给骂了出来(也因为李存天天派人四面抄略梁军的粮队)。 出了乌龟壳,那还不是任由沙陀精骑四面纵横。 水南岸的谢光孙,不仅有柏乡城,还有城外的数座大营,成连环营垒。又有八千骑环绕,铁壁一般。单论守势,甚至比前面保州保定,或者镇州真定要来的强。毕竟保州、镇州还需要兼顾民生,收容百姓,谢光孙只管打仗而已。 好一个乌龟王八壳! 单就这一下子,乃顏更篤定眼前的谢光孙是张巡了。听闻张巡在常州之战前寂寂无名,只不过是乡中一名斗鸡走马的紈綺衙內。因在常州奋死守城二年多,才骤然跃升,进而成为整个南朝的权臣执政。 靠死守,等守的差不多了,再打防守反击,贏出来的南朝第一名將。 难怪在元氏听闻蒙军南下,飞也似的跑路呢。想必就是为了进这个乌龟王八壳,好立住阵脚, 同蒙军周旋。 不得不说,这个王八壳很规整,很有模样。但就是不知道这个王八壳里边,存了多少军粮呢? 谢光孙號称雄师二十万,肯定是虚言。但按照前两日乃顏所见,十万人马可能差之不多。这么多张嘴,河北又这么贫瘠,怕是也和蒙军一样,队里只有个半月的粮食吧。 或者说是依赖后方转运上来的粮食,那可就要便宜乃顏了。乃顏完全可以倚仗自己的五万多骑,分兵跳出柏乡附近,抄略柏乡的后方粮道。 有骑兵,就要发挥骑兵的优势。打粮道,打援军,打哨探,打击一切脱离步兵大队和坚固营垒的敌方力量。打著打著,敌方就疲惫了,就虚弱了,然后某一天,敌方便趋向於崩溃。 別得不管,咱们撒开马蹄子,把对面鄂州兵出来打水,收集柴火,以及哨探的骑兵都先吃掉。 既然“张巡”要守乌龟壳,那么乃顏便决定成全“张巡”。把所有的鄂州兵都堵进乌龟壳內,然后憋死。 瞧见对岸东道蒙古兵动了起来,谢光孙当然不会死守。他要是只会躲在乌龟王八壳里边,那他干不到这么大的家业。 你有兵能派?我没兵派?先前殿后损失了三千多人,生券与熟券各半,现在谢光孙还有生券三万八千,熟券一万八千,马兵八千呢。 有水作为天然的屏障,只需要在南岸张弓搭箭,便能够极大地阻拦北岸的蒙军渡河。 大营本来就排布开来十几里,夹柏乡城而立。撒出去的兵左右夹营而立,营內不单单有强弓硬弩,还有用独轮车推著的大號炮呢。 正面三四十里,你乃顏根本別想著轻易突破,不单要挨谢光孙的箭,还要吃谢光孙的铁珠弹子呢。 然后? 然后天色大黑,今儿打不了了。 天光再明,李让和李再兴还没赶到,谢光孙仍旧不急,儘管他身边的胡三省和谢墅都开始有点急了。他只是精选勇锐五百骑,赐给酒肉,趁著蒙军大队於昨日傍晚才抵达战场,以河北冬日清晨的薄雾为助,声东击西,搅烂蒙军的侧翼。 二百多斤的谢光孙,出阵之后就开始渐渐瘦了下来,一身的肌肉凸显,马上张弓搭箭,轮转双,只是等閒。 留叔叔谢墅和机宜胡三省固守大营,谢光孙亲自引兵过河,踏著薄雾穿插蒙军。乃顏稍有大意,进入河北之后,一次劫营都没遇上,且谢光孙呈固守態势。 大营尚未稳固,便教歇息。这给了谢光孙可乘之机,人衔枚,马裹蹄,从薄雾之中猛烈杀出。 “杀虏!杀虏!杀虏!” 暴呼声从蒙军右翼的营地內传出,惊起一片人马。未及东道蒙古兵有所反应,谢光孙已然穿透两营,甚至冲开了一处马圈,劫夺了五百多匹马。转道往乃顏中军和右翼之间的空隙掠去,沿途將劫夺来的马匹尾部点燃,刺伤马臀,四面惊叫。 前后一个多时辰,谢光孙杀透乃顏军迴转柏乡,浑身热血蒸腾,英气勃发,幻若神君。 虽然可能只斩杀了数百蒙军,带回宋营的马也不过区区二百来匹,但是这等勇锐进击的姿態, 顿时鼓舞了整个鄂州兵大营。 这才是他们的小谢节帅! 而乃顏则快速持令旗稳定了蒙军各营,仔细询问了解之后,得知对面驰来的骑兵不过数百骑, 心中稍有讶异。听闻宋军军中也有好些收降的汉儿女直骑將,能將他们聚而用之,小挫虏锋, 这“张巡”真是个人物。 因为这一小小的插曲,蒙军上午並未出战,而是连忙建立起坚实的营垒。恰恰就是这半日的空档,极大地增加了宋军的胜势。 李让·李再兴,午后引生券野战军三万余,熟券守城军七八千,星夜兼程赶至柏乡城下(不足的部分,都是掉队的)。 第732章 732.张巡海都终相遇 第732章 732.张巡海都终相遇 “节帅,虏兵疾来,眾至四五万骑。” 一名河北汉儿哨骑衝到张巡的指挥高车前,大声向车上的张巡稟报。彷佛是为了呼应,北面烟尘滚滚,显然是有数千骑衝突而至。 望见忠诚军和侍卫亲军已然阵列,蒙军便只派出小股探马前伺。侍卫亲军亦派出小股马兵,驱赶这些前来哨探的蒙古探马。 “四五万骑·—”这个数目对不上啊,张巡有些不解。 海都去年单单是在大都,就兼併了不下三万眾。窝阔台汗国各队,以及草原上已经全部降服並支持海都的人马,加起来肯定有十小几万大军吧。 即便除去那些炮手军,以及隨军的技术兵种和工匠,也就扣去至多二万人。再扣去郝天挺绕路千里来传报的斡鲁思二三万骑,海都应该有至少八万眾人马。 留守本部了?还是协助察合台汗国的篤哇,去攻打河西走廊甘肃了?山西已经有斡鲁思去征討,河北就这么大,只够海都和乃顏两部劫掠就食的。 难不成是分出一部分人马,继续包围镇州真定城?一连串的疑问,在张巡的脑子里边打转,无有答案。 “再探再报!”別的不说,至少要把海都本人的位置给探明白。 乃顏这会儿已经和谢光孙·李让缠斗在一起,太师国王的白大蠢明明白白的。况且蒙古虽然大的没边,能够统率数万骑的將帅却也就那么几个。大兵团將领,搁全世界都是稀缺的宝贝。那这会儿能够带四五万骑来的,也就是海都了。 “或有可能,保州、定州等处,尚未失陷。”叶李扶著车栏杆,大风吹得他腿抖,只得背过风来,面向张巡说话。 “你是说” 对啊! 如果沿线的几座重镇还在守御,那海都就不得不分兵控御啦。毕竟河北这帮世侯,即便被堵进了城,拉个万把人也不算难事。万眾之兵,在海都和张巡决战的战场上,已经有动盪一翼胜负的可能。 “且不论是否虏兵屯於后,只要虏酋海都来此,便是决战。”叶李是很会抓问题重点的。 重点便是不论海都来多少人,海都在,海都的怯薛军就在。歼灭了海都直属的骨干怯薛军,把他身边那些当预备役军官培养的把阿禿儿都杀了个乾净。即便没有杀死海都,海都从此也一不振了。 就像当年张巡在常州,歼灭了带元侍卫亲军和河北·山西世侯的骨干主力。至此之后,带元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月不如一月,越混越混不下去。 即便是庞大如蒙古或者南宋这样的帝国,拉二三十万壮丁非常简单,一声令下的事。拉二三十万精兵强將,那真得好好下一番功夫,光是筹备阶段就得一年以上。 尤其是海都魔下的怯薛军,先前大都的宿卫怯薛,已经成为了带元统治阶级的进身之阶。虽然仍旧负责带元皇帝的警卫工作,但水平和后世带清的御前侍卫一路货色。 带清的御前侍卫,那可是天理教打进皇宫,一鬨而散,需要道光皇帝亲自操作鸟枪登门迎击的队伍。是一个厨子拿著刀来捅嘉庆皇帝,不仅不上前来护驾,反而大呼小叫跑路,最后靠隔壁蒙古郡王一个飞身上来,才轻易擒住厨子。 海都的怯薛军,还是戎马征战,从草原各部落那顏头人家族中收取,歷年兼併之精锐。人人披甲,各个三马。上马能张弓射箭,冲盪敌坚;下马能披甲持斧,透贯叠阵的精兵。死一个少一个。 换成中原的说法,就都是小地主甚至大地主家的儿子。放在草原,也都是有驱口,有牧奴,牛羊千群的那顏家的儿子。 皆非易与! 不要说团灭,杀其半,海都对草原的统治就得动摇“传令下去,各阵人马,敢有轻动者,斩立决。”面对海都,步兵为主的张巡,必须团聚大阵,进退如一。 轻骑四出,號令只有一个“驻!”,中军指挥车上的令旗同样翻飞。长达十里的阵列,不仅得摇动大旗,通告各队,还得明確传递坚定不动的军令。 后退的要斩,自说自话前冲的同样要斩,九万大军现在就是一体,任何一部出现情况,都会牵动整个大阵。 对面来的是谁?当然是海都本人啊。 他昨天接到了乃顏的传信,乃顏告诉他,在柏乡遭遇到了南蛮子的主力大队。不单单是“张巡”的中军本队在此,还匯合了另外一翼的大军。据估算,匯入“张巡”本队的大军就有四五万之多(李让的队列拖长了)。两军会师,可能有十三万到十五万大军。 这个数量的敌军,已经不是乃顏自己可以轻易对付的了。况且他认为张巡本人就在眼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立刻合力吃掉眼前的宋军。 其实收到这条消息时,海都刚打进真定城,尚未进行全面的清剿和搜刮。有好些队伍已经散开了,连怯薛军都分出去两股,一股去杀史樟全家,一股去封锁真定城內的府库。 官仓府库是大汗和怯薛军的,一般民家商户的財富是其他部队的,大伙儿进城前就分好了。这会儿正高呼看大汗英明,进城分赃呢。 镇州真定城內的史樟,一则军事能力確实逊於张弘略,他是“麻衣卿相”的文人嘛。二则先前收容董文忠、阿术等眾的溃兵之后,没有把溃兵集中约束管理。 使得溃兵们极言蒙古大军的恐怖,將溃败之后的恐惧情绪,传得到处都是。不单单是军民人心惶惶,连史樟也焦虑了起来。 之后立刻遭到海都·乃顏二人长达三日的猛攻,两位大汗伺候他史樟,说起来输了也真没啥好丟人的。等乃顏南下之后,海都部眾因为可以独享真定的府库,更是卖力。再攻三日,终於打进了真定。 可真定四门未夺,各处紧要尚未控制,只是杀进了城,这乃顏就说宋军主力云集? 不得不说,海都也是个有决断的人,派人持旗进城,同各部队的人马约定。大伙儿都留六分之一的人在真定,一面刮取財富粮食,一面清剿城內的残兵。其余六分之五的部队,从侍奉他的把阿禿儿以下,全部都退出真定城。 当然不是立刻就撤,而是到第二天清晨,敲鼓三百下。三百下之后,还没有按照数量退出城的,休怪他海都脸黑心硬。 先胜了阿术·董文忠之军,后破了真定名城,海都此战的威望还是无可置疑的。既然有令,跟隨他出战的窝阔台后王各队,以及草原各部人马,一面连夜继续抢,一面各自內部决定谁留下看战利品,谁跟看海都南下打南蛮子。 有了这个口子,史樟带著家眷亲丁人马,洞开西门,飞也似的往太行山里跑。真定的百姓也跑,河北的百姓哪一个不是武德充沛,耳目灵活的?没这点水平,根本不可能在北方持续长达百年的混乱之中存活下来。 反正蒙军都在抢掠,除了被海都派出专杀史樟全家的一小队怯薛外,其他蒙军人马都准备好好地过一过不点名的今晚。 於是第二天的午后,海都的前锋出现在了张巡的面前。等到傍晚,海都的大队骑兵都已经赶到了战场。 四万骑! 一个令张巡觉得不可思议的数字,堂堂蒙古帝国的宝音图汗,居然只带了四万人,就撞到了张巡九万人的面前。 在入关前,海都分了三万骑给自己的好大儿斡鲁思;围保定留下了一万骑和部分炮手军;在真定看管缴获和搜杀史樟全家的,还有六七千骑和其余炮手军、辅助部队;算上战死的,以及因伤在藁城修养的,十万出头的大军,只有四万跟著海都赶到了战场。 原本海都想著的是自己四万骑,衝到高邑和乃顏一合军,九万多骑,別说张二了,就是一路杀到波罗的海或者地中海,都绰绰有余。结果半道就有人和他说槐河边有大股步骑兵阻拦,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张巡组织的世侯兵,等实打实撞上了,才清楚的瞧见“奉天开道”和“三军司命”的大旗。 什么人有资格打这样的旗? 情报出现了重大错误,部署出现了重大缺失,蒙军从一开始的全面优势,到现在出现了逆转。 如果海都不缠住张巡,收兵退走,那张巡必然南下,合力去吃掉乃顏部。断然发起攻击?这周围的地势— 大伙儿都是两个眼晴一个鼻子,到处坑坑洼洼的池塘水洼,以及一条又一条的大小河流。西面是太行山,东面是南北几十里的寧晋泊。寧晋泊以南又是沼泽和大陆泽,方圆数百里都这么一个地形。 死地! 一瞬间这个形容词就出现在了海都的脑海之中,或许换成一般的部队,无非就是地形复杂一些,更费劲更难打一些。但对於海都而言,自己骑兵的优势全都得浪费掉。 下马步战?四万骑下马步战当然也是好手中的好手,可眼前的张巡或许正巴不得蒙军下马。然后把战爭拖入到宋军的舒適区,开始以步对步,强弓劲弩,铁人山立。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海都,也有所迟疑, 或许有人说,海都直接绕著跑唄,一人二马三马的,大跳跃上百里甚至数百里,转进到谢光孙的后方不就得了。 幸好张巡也有二万骑,海都除非也留下几千上万骑,专门殿后,並且做好全部战死的准备。否则在已经打了照面的情况下临阵转进,绝非好主意。 “韃子在收拢探马。”以数千骑拱卫在张巡车前的姜才,看得很明白。 “天色將黑,韃子后退二三十里筑营,也是常事。”张巡疑惑海都为什么不立刻发动进攻。 或者至少发动试探性的进攻,瞧瞧咱们这边的成色如何。居然只是在前哨探马简单交错之后, 便收拢兵马。 “韃子自真定奔来百十里,实属疲惫,今日本就不能战。”叶李倒觉得这里面没那么多的门道。 “仅是如此?” “相公说的有理。”姜才就是带骑兵的,认同叶李的看法。 “姜彬!”张巡没完全听属下们的,对著车前大喊。 “驃下在。”姜彬拨马便转到张巡面前, “分你二千骑,缀在韃子身后,观瞧其形势,天黑便回。” “得令。” 及至入夜,海都还真就没有发动什么进攻。张巡则是部署巡夜队伍,並且利用河沟湖盪,修筑营垒。 夜袭?有可能,但海都的兵奔走百里,要是今晚再来夜袭,明天就別想打仗了。他们是蒙古兵,不是蒙古天降超人。 如此局面,海都倒也没有说多焦虑。他一面命人绕大圈去通知乃顏,让乃顏知道得自己应付当面的敌军了。一面教士卒饱食,並且休息好。 寧普泊这附近的烂地,对海都而言烂,对张巡而言也烂。张巡的步兵想来袭营也很麻烦,不仅得不夜盲,还得趟冰河,过草甸。所以海都也篤定张巡不会来夜袭。 明日,才是双方正式较量的时候。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静下心来。 抽出宝刀,海都让自己的把阿禿儿將刀磨到最锋利的程度,要寒光可鑑。趁著现在蒙军的士气非常高昂,直接对张巡发动正面猛攻。狭路相逢勇者胜,海都自信这个勇者一定是自己。 而河对面的张巡,则把跟隨自己一路北上谢拉请了过来。这一回不需要他再做什么替身,跟著张巡蹈死冲阵了。只需要把他那几百门轻炮,给张巡推到阵前,齐齐放上那么二三轮,一门炮杀死一个怯薛就是赚。 把蒙军先锋的精锐勇士送去见他们的长生天,后续跟进的蒙军必然动摇。夺得这一口气,便不枉费张巡这些年对火器的投资。 “你好年轻啊。”谢拉静静地听候吩咐,等张巡说完,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张巡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十数年仿佛就在眼前。” 第733章 733.两军爭驰我先手 第733章 733.两军爭驰我先手 张巡没睡,倒不是因为谢拉说了什么,只是大战已然在即,有所紧张而已。但这种紧张张巡並不表现出来,只是去观瞧巡夜军士的寒衣,休憩军士的念被。 摸摸军士靴子的內里,没有垫乾草的,帮著垫上些许的乾草。瞧瞧分发给军士的油膏,有没有到位。这河北冬日里的风,颳得人满脸满手的口子,不抹油膏是不成的。 东边摸摸,西边瞧瞧,分散了精力,也镇定了心神。 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乎两个时辰,才躺回中军的大帐內。虽说是臥下了,可能也就只睡了半个时辰多些。天色灰濛,张巡復起,营中的熟券军却已提了冰雪,各自埋锅做饭。 从征苦,自江南两浙远涉数千里,到这河北来作战。除了张巡的军餉固不逾时之外,官军將土能不避艰险,直樱虏锋,或许也因为对张巡的信任和尊敬。 望见张巡,人人都停下手中忙活的杂事,口呼节帅,立定报名。將士爱戴,情愿效命,若不能堂堂的打一场胜仗,如何有面目回往南方呢? 挥手令眾人各忙各的,张巡心中感慨,这样的好兵,现在都在自己魔下,必须要率领他们干出一番事业。 一对鹰隼,掠过荒原。 那是海都的猎鹰,来自於茶剌罕(今绥化)的林海之上。若是在平时,便是地上小小穴鼠的动静,都逃不过这对猎鹰的目光。现在倒好,猎鹰在空中久久盘旋,一刻也未下探。 显然今早的晨雾浓厚,便是猎鹰也无法穿透。这样的地理环境打大规模的决战,实在是不明智,不应该啊。但海都同样清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呼哨声响起,猎鹰回到了海都坚实的臂膀之上。削下两片羊肉餵给猎鹰,手中的小刀只能插回鞘中: 没办法,海都召来自己的怯薛长阿失岁儿若是张巡中军的郭积万在现场,肯定会惊呼一声。因为阿失列儿就是当年和他同时造了带元反的那个蒙古小军户,只不过当年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盐工。而阿失岁儿虽然是南征失败归来的军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还有田地。 况且军户出身,看不起穷盐工,明明二人的起义搅动了大半个河北,但最终阿失列儿选择西进山西,並且最终投靠了海都。郭积万则在山东景芝附近兵败,为文天祥所招抚,如今做了张巡的金枪都统制。 凭藉率领四五千骑投靠海都的大功,阿失列儿成为了海都魔下四名怯薛长之一,守卫在海都的身边,倚为心腹。 眼前这態势,应该怎么打? 阿失列儿先是表忠心,大汗您要俺怎么打,俺就怎么打。等这句话说完,才指著寧晋泊冬季的晨雾,直言这雾基本要到辰时过半才会消散, 其实完全可以趁著这雾,派上二三百精锐去奇袭宋营的。反正只管冲,衝进去就搅,虽然未必能有多少战果,高低是个行动。 显然海都要的不是这种方略,他是希望在眼前这种地理环境下,有没有什么能够保证蒙军优势的战术。 有的。 按照阿失岁儿的说法,起大雾的日子,一整天的温差往往会很大。虽然原因是什么,他完全不知。但是在河北生活战斗了三十多年,让他有了这个经验。 温差大,然后呢?然后就是凌晨的那段时间,是整天最冷的阶段。最近河北连续起了好几天雾,夜间温度都很低。即便白天温度稍高,也架不住夜里冻得够呛。 以此为前提,有没有一种可能,凌晨的时候寧晋泊会冻得榔硬。 相比较於到处河沟纵横,还有大量草甸、水洼、沼泽的当前战场,直接走寧晋泊,穿入张巡右翼的侧后方,显然更容易。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白天双方的探马都多得离谱,互相攻击。只有晚上,尤其是凌晨人最睏倦的这段时间,宋军的哨卫可能会出现问题。 如果海都真想要赌一把,那就白天正常进战张巡,把张巡的注意力吸引到正面战场。夜里动员精锐人马,踩著寧晋泊的冰,绕道张巡侧后方奇袭。 一侯天明,两面夹击,能奏奇功。 绕后的人马不需要多,有个二三千最精锐的怯薛即可。只要蒙军出现在张巡身后,就能极大地动摇张巡的阵势。 说白了,就是占一个熟悉地理的优势。白天气温上升,寧晋泊的冰没那么牢靠。晚上,尤其是凌晨那段时间,气温急邃下降,冰面便能够恢復结实。 当然这个结实也是相对而言的,指望著四五万人马都踩著冰面过去,那肯定不成。只派二三千骑的话,冰面应该撑得住。 有些冒险了·—· “摆开阵势,咱们不能坐待那海都来攻,应当主动攻上去。”张巡策马在左右几座连环的大营內跑了一圈,权当是早锻链。 满目崇敬的忠诚军和侍卫亲军,给了张巡莫大的勇气。来之前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和海都打决战的,那为什么到了现场,反而有所迟疑呢? 趁著海都只有四万多骑,而我军有九万之眾,就该先攻。步兵攻骑兵,就是得豪迈,就是得大胆。 “我意已决,擂鼓进战!”左右似乎有不同意见,但张巡把手抬了起来,让大伙儿別说了。 先前决策的过程中,咱们讲究民主,畅所欲言。现在张巡已经决策完毕了,民主集中制,决定一下,勿復多言,都给我去坚决执行命令。 “击鼓。”既然张巡都这么说了,基於张巡那无可置疑的威望,执行的速度飞快。 大枪和长牌居前,神臂弓居后,刀牌再次之,紧接著便是张巡的中军。骑兵裹夹两翼,另有一队遮护后路,二万熟券守城军看守大营,七万兵马全数出动。 还在计划筹谋的海都並诸將,猛然听到对面宋军营中高声响起的战鼓,皆是讶异。他们是真没想到张巡居然主动离开河流湖盪和营垒的保护,向蒙军发起了进攻, 人家都击鼓进战了,还论个什么夜袭不夜袭的,吹响號角,套整马鞍,上紧弓弦,跟著宝音图汗去把南蛮子冲烂。 鼙鼓声,號角声,鹿哨声,一环紧套一环,疾催蒙军各阵出马。 河北平原上的冬雾渐渐消散,从碎化无形的薄雾中,投出如同开炉铁水一般,耀著赤紫的忠诚军军旗。寒风裹卷著军旗,並非单单是猎猎有声,更是恢弘有气。 “誓杀虏,不负张王!” “誓杀韃虏,不负张王!” “誓杀韃虏,不负张王!” 山呼而来的號声,一瞬间將迎面吹来的寒风都阻遏迟滯住,仿佛有形的声浪反推著忠诚军的喧天气势,直向蒙军。 连久经沙场的海都,都为之耳膜鼓震。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张二號称南朝第一名將,方略如何尚不可知,人望之高真乃罕匹。 然则海都也没有半点惧意,他张口便模仿起狼啸声,聚拢起左右把阿禿儿和怯薛军们的心神。 闻得狼啸声,把阿禿儿们纷纷应和,啸声破风,弥传元久。 正在整顿的蒙军各部,更有声音洪亮的勇士接传,各队鼓舞,人人振奋。隨后便是以四位怯薛长为箭头,同声高呼。 “乌来!乌来!乌来!” 震动的响声意欲与忠诚军的高呼展开较量,两军后阵的骤马牛羊都似乎感受到了无穷的战意, 甚至有牛马倒伏在地,粪尿齐流。 “好对手!”张巡和海都几乎是异口同声。 完全不害怕忠诚军的蒙军,先派遣游牧民部眾,持弓箭乱射攻击正在前进的忠诚军方阵。牧民在战场上本来就是用来试探敌军深浅,骗取敌军弓矢,或者跟隨尖兵扩大敌军孔隙的。 草原上的牧民,和草原上的青草一样,只要冬天的雪化了,新春的草茂荣起来,就会出现在任何一块可资放牧的草场, 驱使这些牧民上阵,本就应当。在这些牧民之后,才是海都自大都兼併而来的宿卫各军。若能通过狼啸一般的呼號,以及有如雨下的乱箭,搅乱忠诚军正在前进的方阵,那这些有武装的蒙军会毫不犹豫的冲入鬆动的忠诚军中。 哪怕撕开一条三米宽的口子,后边大汗的怯薛军就有驱马衝来,打碎张巡的决心。 当年就是在带元骑兵的围攻下,一路从河北沧州逃亡到淮南扬州的郭积万,面对衝突而来的蒙古牧民,除了本能的恐惧外,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他可以通过紧掌中的长枪,来压抑本能的恐惧。 既然你要衝,那我就摆开林立大枪,咱们会一会。 铜哨声尖利刺耳,八千名大枪手停驻整队,不过是片刻,前队望后队,左翼准右翼。八千人马虽然未必排成一条直线,却也差之不多。 单这一阵,面宽便在三公里以上。枪林阵立,便有擎著长牌,背负神臂弓的熟券军涌到阵前, 临敌不过三矢,弓三矢,弩也三矢。不是不想射,是虏骑已然近前,弓弩手得后撤。 两军箭矢,混在並不甚明亮的天空中,竟使人有晦暗之感。但张巡和海都並不在乎,都在观瞧这箭雨,能够摧动敌阵?哪怕是摧动敌阵分毫呢。 忠诚军动了,虏骑必然勇贯而入。蒙军被射散了,忠诚军前阵的大枪手必然一路把蒙军给捅上天(两翼有侍卫亲军马兵遮蔽)。 很可惜,二人的军队都过於精锐,人伏马倒,便是近在眼前,左右同都如山不动。面对这般对手,出错就是死亡。 无法射动忠诚军的蒙军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採用骑兵最朴素的战术。驱马直衝到步兵方阵面前,用乱射的箭雨,尖利的嘶吼,以及骑兵不断迫近的心理压力,来动盪忠诚军。 但凡有一个忠诚军心志动摇,放下长枪,向后溃退,就有可能带动整片的忠诚军瓦解。 也算是同元军鹰战经年的忠诚军,如何不通这一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然不动。张二节帅就在我身后,山塌不下来。 凭藉数十年如一日的骑射训练,部分艺高人胆大的蒙军射手,他的马鼻子似乎都要撞到忠诚军的枪尖之上。但仍旧在千钧一髮之际,拨转马头,一重一重的重压当面忠诚军。两军士兵甚至能够看清楚对面的模样长相,都黑油亮。 可即便这些蒙军中的勇士这般试探和压迫,忠诚军仍旧不动如山。在看到这一刻的时候,海都突然想起了那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眼前的忠诚军,遇敌如山守,千万人如同一人,奉天开道大旗下的那个张二,如何能得如此之多的猛士效忠? 今日你我二人並在河北驱驰,以爭雄雌,快哉。 高车上的张巡,瞧见蒙古人无非就是这一套手段,口中的唾沫都多了起来,口水咽下去滋润了喉咙。 再是精锐的游牧骑兵,三板斧而已。叫谢拉魔下的炮手军,用小车推著青铜炮上去,虽然大概率只能打一发,那也足够了。 好教尔等韃子知晓,时代变了! 前阵如蜂聚,虏骑往復循,推动著小车的炮手军,在各阵连接的孔道之中,快速將百十门青铜炮推至阵前。 打一发,就一发。 “轰轰轰轰轰.”连环炸响的炮声中夹杂了人马的嘶鸣。 骤然巨响,连张巡这一侧的战马都受到了影响,对面蒙军的战马甚至有不受控制惊窜奔走的。 虽然海都也有炮手军,也见识过碗口、火门枪,但早期武器,其惊骇的效果远比其杀伤的本领要强。 是以海都將炮手军留在了需要围攻的保州,和收拢战利品的真定。他对於火器的思维,还停留在攻城和守城时有用的范畴。 面对突如其来的炮声,不单单是海都心中一悸,连他跨下的宝马都颤了两颤。 猎猎北风很快吹开阵前的硝烟,至少有百十骑,在上百门青铜炮的霰弹洗礼下,成为了破布袋,乃至於碎肉。未中的蒙军,有的惊讶呆立原地,有的仓皇回撤北走。 第734章 734.血肉如剿双雄会 第734章 734.血肉如剿双雄会 炮声才歇,硝烟未散,人马尚惊,正在前阵的怯薛长朵儿朵怀最先反应过来。其他人还在愣神,他口中的鹿哨已经吹响。 哨声一起,数十年狩猎、放牧和战爭生涯磨练下的蒙军,下意识便开始驱动下也有些惊躁的战马,开始前奔。 前路到底如何,他们的脑子尚未转过弯来。但是怯薛长的哨声代表著军令,身体已经呼应起军令。 幸而海都也有炮手军,也经歷过数以百计的碗口加火枪射击的场景。当年在捕鱼儿海和察罕脑儿,元军中的汉儿、回回步军,有许多便操弄著早期火器,对衝突而来的海都军发射。 相比较於早期火器的杀伤力,显然浓重的硝烟和剧烈的炸响,更加令蒙军人马惊骇。 见识过,虽然见识的是主要听个响,凑近才有杀伤力的火器,但也使得蒙军虽然心惊,却未四面狂奔,全军大乱。 也恰恰是因为见过,朵儿朵怀知道,这种火器一旦发射,之后便需要很长时间来装填。如今两军早就黏在了一起,各自的前队相隔只有百数十米。不停地接触,不停地试探,任何一方出现动摇,都会引起质变。 当年唐军、夏军,在虎牢关前打决战,竇建德坚兵大阵,半天都没有被唐军的骑兵冲开。李世民亲目引兵威压震汤,亦是分毫不动。 但是维持大规模的步兵方阵,是非常考验军心士气和士兵体力的,等到宇文士及再引轻骑凌迫夏军,夏军的步兵方阵便渐渐动摇,乃为李世民数千骑衝垮。 骑兵对步兵的战术,果然相通。 朵儿朵怀要干嘛?他要趁著没见识过火器的部落兵恐慌尚未爆发之际,直接“顶著”不可名状的危险衝上去,避免一般的部落兵忧惧。 伴隨著他的哨声,青白旗猛摇,数百骑先驱疾动。目標就是忠诚军大阵之间的孔道,说是孔道,都能拿来安插炮车,自然不窄,等閒並排跑个三五匹马轻轻鬆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也不为了破阵,就为了创一创。 先前牧民的骑射手们骚扰了好一阵,忠诚军都是不动如山的,那要是蒙军精锐怯薛亲自来贯阵,並且践踏呢? 须知海都可是正儿八经的中亚之主,是伊犁谷地、阿勒泰山、七河流域、费尔干纳盆地等优良牧场的宗主,西域大马极多极广,怯薛下各个都是肩高一米六的良驹。 那马立起来,真和宋军步兵一般高。 就在张巡和海都尚未有进一步命令通传之际,朵儿朵怀魔下的怯薛已经跑动起来,准备马踏宋阵,死力冲贯。 “何等悍勇的韃子!”这是张巡“好安答!”这是海都。 张巡是没想到蒙古人挨了青铜炮一轮炮子,死了不下百骑,不仅没有半点的恐惧,位在前阵的將领竟然反衝忠诚军,提振士气。 海都是没想到自己的安答(兄弟),反应竟然这么快。竟决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赌南蛮子的炮没有第二发,藉此稳住蒙军全场。 该说不说,海都真乃得人也, 对一般的蒙古人而言,他是宝音图汗,是全蒙古的大汗。但是对亲善自己,忠於自己的蒙军將领和王子们,海都从来都是自称“阿干”的。他就是眾人的好大哥,诸將都是他的好安答。兄弟如手足的套路,海都玩得飞起。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恩遇,朵儿朵怀才会当机立断,冲贯宋阵。 而海都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命令自己身侧的驼鼓驰往朵儿朵怀所部,追隨著他们一道冲入敌阵。 跃奔而来的骆驼,吐著白气,丝毫不为先前的炮声所影响。有了这驼鼓的激励,已经衝突起来的怯薛猛贯敌阵。 只被要求放一炮的炮手军们,一开始还想拉著炮车往回走,毕竟之后可能还需要他们移动到其他地方放炮。谁知韃子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根本不给他们带著炮车离开的时间。还是谢拉当机立断,喝令丟弃炮车,往第二阵刀牌团营退去。 惜乎战阵广阔,大枪手面宽就有两三公里,从其间孔道出入的炮手们,自然也相隔两三公里。 虽然早有约定好弃车的旗號,但一则周围的炮手反应需要时间,二则蒙古骑兵来得实在是快,真是疾如闪电。 平时蒙军赶路,都是骑乘耐力极佳的蒙古马。真衝起来,一概换上中亚大马,瞬息之间,便有炮手为蒙军枪挑践踏。当然也有蒙军未能確定好路线,撞上枪阵,人马具亡。 冲入孔道的蒙军很快將炮手杀死或驱逐,朵儿朵怀越过第一阵大枪,望见第二阵刀牌和弓弩, 便知晓这阵势是绝对无法轻易冲开的。趁著第二阵宋军还没有合拢上来,哨声急转,左右分绕,喝令退出。 不过忠诚军这一侧的张巡也不是坐视的庸碌之辈,几百骑就敢来冲阵?立刻命左右两翼的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刺各自分出数百骑,截杀从军阵中退出的蒙军。 如果蒙军不退,那第二阵的刀牌就踏著坚实的脚步往前推挤,压缩军阵中的空间,或斩马腿, 或捅骑兵。一旦容马匹跑动起来的孔道变得狭窄,乃至消失,留在忠诚军阵中的蒙军,必死无疑, 两军各自丟下数十人,仍旧不分胜负。 奔回自家中军的朵儿朵怀立刻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向海都一一明言,並接受海都的问询。得知张巡后阵亦坚,两翼的骑兵也不在少数,海都面色平静。他见识过的大场面很多,吃过的败仗也不少,眼下两军互角,只是不知道破局的关键到底在哪里。 正常打步骑混编的队伍,正面不行就侧面,侧面不行就兜起来放箭。现在按理说应该进入到打侧翼的步骤了,但是张巡左右两翼各有数千骑遮护。 放在平时,只要派出同等数量的蒙军,就可以轻易的纠缠住,甚至是击破对手的骑兵。但今儿这地形实在是不利於海都,为啥海都到现在都没有铁骑四面分出,就是因为东面是大片的芦苇盪沼泽。枯菱的芦苇倒死在或干或冻的水洼里,间或就有两支被冻结的硬茬,潜伏在败草中准备戳穿马蹄。 小心翼翼的踩踏过去,一步一停,或许无事。真要是骑兵奔马,或许还没等干芦苇茎割伤马腿,战马就会因为小水坑而马失前蹄。 西面倒还算开阔些,但也是“仅仅”而已。 八千大枪手摆开大阵就要两三公里,八千骑兵跑起来呢?做出攻击姿势,预留后撤空间,保证左右配合,怕是十三公里都不够哦。 没有充分跑动的空间,就把骑兵投入进去,那是在谋杀。 机动是骑兵的生命,失去了机动的骑兵甚至不如有武装的步兵。因为战马的庞大,闪转都会出现问题。 昨日那股“死地”的念头,又晃到了海都的脑子里,这使得他眉头稍稍挑起。侍卫在他身边的阿失岁儿立刻抓到了海都这一瞬的变化,当即进言。 左右各分三五千骑,不求得胜,缠住敌骑。中军这一面,不再利用牧民游骑去骚扰,去压迫。 直接驱赶从大都收降的原忽必烈宿卫,以死兵的態势,直接冲盪忠诚军的方阵正面。 刚刚朵儿朵怀也看得分明,忠诚军的大枪手不过五层而已。一骑换一大枪,撞开了五层大枪, 忠诚军的前阵就能搅烂。 掌什么激励这些投靠海都的旧宿卫? 击破张巡之后,战利品他们先选;攻克河北之后,一人四顷地,十二户投下,再给二顷草场。 现场每人赏银五两,破开枪阵,再赏十两。反正都是史樟的银子,请海都不要吝惜。 你问谁去死兵冲阵?阿失列儿表示自已愿意亲往,不盪开忠诚军前阵,绝对不退。 好。 海都只是道了一声好,安答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用的。全部按照阿失列儿的建议,向选出来的大都旧宿卫们承诺。海都的名声那也是实打实的,说今天杀你,今天你必死全家。说今天赏你,晚上你就住金屋。 赏罚分明是一个合格统治者最起码的能力,当然统治者不合格的居多,所以把赏罚分明显露的非难难得。 都是刀头舔血的廝杀汉,挣得就是卖命钱。情知海都一定会兑付的死兵们,很快就聚集了至少七八百人。 各个驱良马,人人披坚甲,即便是从別人身上解下来掛到他们身上,也无人有疑议。 人家是用血肉去撞枪林的,单就这勇气,便值得所有人敬佩。 青白旗招摇,阿失岁儿以及自己三十余名亲兵,环绕著八百多死兵,分成三块小锋矢,策马冲向忠诚军。左右身后皆有从骑跟隨护卫,若是阿失列儿能够冲开,他们会立刻加入,撕开缺口。若是阿失岁儿失败,也可以抢回勇士的遗体,从容地离开。 更远的两翼,也分出骑兵来,同忠诚军两翼的骑兵纠缠,避免侍卫亲军马兵影响到蒙军死兵冲阵。 数百人环锁覆面,铁甲缠身,马枪侧挺,静默如晦。这股气势,顿时就传染到了忠诚军这一侧的张巡面前。 张巡也平静,大枪手就是用来平地立阵阻拦骑兵的。在他们放弃盾牌,丛丛树起四五米的长枪时,就做好了要直面骑兵的准备。 “我亲自为先阵击鼓!” 兑子的时候要到了,张巡必须亲自鼓舞士气。没什么好调整的,忍得住,挨的起,让他冲好了。 跃下高车,跳到鼓车之上,左右另外几部鼓车在张巡的起手之下,很快隨著鼓点同声雷击起来。真如雷震震,声直催兵人。 原本护卫在张巡中军之前的姜才和姜彬,也率领骑兵向前推进,做好蒙军冲开枪阵之后,阻止其继续贯阵的准备。 “杀!杀!杀!”身处前阵的郭积万挺枪高呼,用声嘶力竭的呼声来激励自己。 激励自己不被低头衝来的蒙军死兵骇住,激励自己紧握手中的大枪,激励自己直面那有如泰山倾覆的气势。 杀声还在继续,蒙军死兵的锋锐最先撞上枪林。有马倒人落的,有枪折人飞的,只是眨眼间, 便混撒起大片的血污,四面喷涌。 倒伏在地的人马户体,令紧密的枪林出现缺口,第二匹,第三匹,不断有死兵冲入。其实人和马都会对枪林產生恐惧,但马被黑纱遮住了眼,人被重赏鼓起了勇。 衝进去,盪开来,兼仗大马,踩踏敌军,胜负只在呼吸之间。 三个小锋矢很快被磨平了稜角,但也毫无疑问的撞开了二三层枪手。甚至一名死兵掷出的马枪,直接贯穿了两名忠诚军的步卒,撕碎了当面一角。 “杀!杀啊!”郭积万仍旧在嘶吼之中,吼声在,人在。 人在,队伍就还在。 身处第二阵的陈思逊,立刻吹起尖哨,喝令原本同前阵控制一定距离的刀牌手前进。若是第一阵的枪林垮下来,那就要靠第二阵的长牌,硬顶韃子的甲骑。 持鉤镰枪,持大斧的精兵,此时也跟隨第二阵出马。蒙军和忠诚军既然展开了激烈的廝杀,那就到他们这些斩马腿,砍军人的重步兵出场的时候了。 望著左右逐渐凋零的大枪手,郭积万没有丝毫的恐惧,掌中枪在手,还可以扛。可他这一角能扛住,四周已有五层大枪手均被冲开之处。 死兵们在前面冲盪,后边跟著的怯薛既是用於扩大缺口的第二队,又是潜在的督战队。 最好的甲,最好的马,最重的赏,大汗都已经给了,你难道还想退?一往无前干到底,活下来什么都是你的。擅自后退?那跟我的马刀说去吧。 “稳住!”张巡也看到有些枪阵被冲开,但前后数道方阵,蒙军的死兵却有限。 大声镇定左右的鼓手,继续擂鼓,鼓点不能乱,要催人奋进。鼓声就是忠诚军的胆气,听到节帅还在为他们击鼓,那就说明节帅与他们同在,没有什么可怕的。 死了至少一半人,终於透出二三处缺口,海都心中暗自叫好。鼙鼓声同样连击,后继的骑兵立刻贯入。 第735章 735.诸將爭雄勇气豪 第735章 735.诸將爭雄勇气豪 阿失歹儿完成了他的任务,以八百死兵冲贯忠诚军一角,撞开五层大枪,他就可以把缺口交给后边的旧宿卫和怯薛军。 紧隨其后,既作为第二轮衝击力量,又作为督战队的怯薛长宽折哥令半数蒙军下马。前驱的骑兵继续衝撞忠诚军迎上来的刀牌,后隨的下马步兵两个作用,一个是必要时护翼骑兵,一个是步战搅烂已经冲开的缺口。 扩大缺口,让更多的蒙军涌进来,撕裂更多的忠诚军。战场爭衡,一口气,一分劲,都有可能是胜负的关键。 浑身血气蒸腾的阿失列儿几乎是被左右亲將拖著回到海都中军的,虽是一场短促的突击,但消耗了阿失列儿几乎所有的气力。 见状,海都亲自扶住阿失岁儿,抽刀刺杀身边的一匹乘马,令阿失岁儿仰脖便能喝到马血。不能坐下,不能躺倒,左右扶住站立,不喝凉水,用温热的马血来护住喉头一口气。从人帮助阿失列儿甩动双臂双腿,慢慢卸劲。 能够率死兵冲贯敌阵的猛將,还有勇有谋,別没死在南蛮子手里,因为卸甲风最后把命活活给丟了。 安顿好阿失列儿,海都这才转头继续望向战局。部署就是那个骑兵打步兵的部署,由死兵撞开了枪阵,等於爭到了一口仙气。蒙军看到自己的军旗竖到了忠诚军阵中,忠诚军也能望见,这口气就传到了蒙军身上。 有这么一口气续上,后边的蒙军就敢继续冲。人嘛,就是这么玄妙的生物。別人可以,我也可以。一条路有人趟著走过了,那我就可以摸著他走过的石头照样走。 至於退下来的死兵,经歷此战,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兵,不单单是战前的承诺要兑现。此后也不当他们是忽必烈的旧宿卫来用,要拔到自己身边的亲卫来。也算是做个標杆,告诉其他隨军出阵的旧宿卫,蒙古的上升通道还在,肯效死力就能往上冲。 左右两翼的蒙军骑兵,纠缠侍卫亲军马兵,復又鼓勇而上的牧民骑射手则牵制正面他处的大枪手方阵。蒙军滚滚而动,源源不断的投入到正面击破忠诚军的绞肉机之中。 忠诚军这边,望见第一面竖起的蒙军青白旗,第二阵的陈思逊便立刻攘臂高呼,要去斩断此旗。他左右的兵土,都是自徐州矿监上投效张巡的矿徒,各个能持开山大斧,鑌铁大棒,配上一般的忠诚军刀牌手,很快就推挤到正在贯阵的蒙军骑兵马前。 西域大马猛催而来,人马几乎千斤,只是一撞,忠诚军的刀牌手便倒飞出去,重重砸地。但这一撞,再是雄健大马高骑也停顿了下来。身披双甲,手持铁斧的陈思逊,劈面就是一斧。铁斧势大力沉,甚至不需要开刃,只需一斧,人马俱碎。 管你武勇绝伦,管你英姿天纵,撞上开山铁斧,只有一个下场。 陈思逊甚至来不及抹去自己脸面上的內臟和血肉碎末,只是稳稳的握住掌中巨斧,平稳气息,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盯紧下一个冲踏而来的虏骑。 照面就是一斧,开山裂石,一当无前。左右亲將望见,並力朝前,大斧同挥,须间便斩得虏骑二十余。 若非战场上烟尘大起,虏骑衝突起来也不能轻易停马,单凭这转瞬间的劈杀,便能够骇住后边无数的虏骑。 接力出马的宽折哥遥遥望见先驱突阵的数十骑人马曳倒,復又瞧见阵中的忠诚军大斧兵,便叫挺枪。別单单想著用上千斤的重量去撞开阻拦在马前的长牌,还得注意这些刀牌手遮蔽掩护的鉤镰枪手和大斧手。 解决了这些锐土,才有进一步驱马前进的可能。不然蒙军衝到阵前,也是被勾马腿,斩马首的结果。 而马上的蒙古骑士,即便没有被大斧一劈两半,落到地上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一个死字。 新一轮的绞肉再次开始, 或是忠诚军的大斧手为蒙军骑兵枪刺飞出,或是蒙军骑兵为忠诚军的大斧手劈面斩倒,皆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及眼皮一眨,一条人命,两条人命,无数条人命可能就倒在河北这片无名的荒野之上。 “子跑不起来了!”陈思逊怒吼出声,当即领著周身数百眾推前。 原因无他,百数十匹战马的户体,將地面遮盖的崎嶇不平,人可以踏著马尸过去。马却有可能因为骤然的起伏而跌到,或者说不是有可能,而是绝对。毕竟上百具马尸,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蒙军和忠诚军尸体,形成了奔马的巨大阻碍。 哨声不断吹响,左右军士摇动著三角小旗进行整队。面对海都这般精锐的铁骑,失去阵型的步兵就是一盘菜。 “下马。”已经衝到阵前的宽折哥招呼左右下马。 不就是逢敌死战的勇气嘛,这些蒙军並不缺乏,从叶尼塞河和印度河,从辽东到呼罗珊,这些人哪里没打过? 印度的旁遮普他们都衝进去发过两次財,阿姆河两岸更是他们的牧马场,海都率领著他们走过何止十方里的征途啊。 操起骨朵刀剑,有盾擎盾,无盾双刀,迎著反推过来的陈思逊所部便杀將上去。阿失列儿豁出半条命去,才给蒙军爭取来的缺口,要是就这样被反推出去,那数以百计千计的蒙军,不就百死了嘛。 “节帅,请容驃下引控鹤直三百出阵。”在济南迫不得已投降张巡,兵权被大大削弱的李庭, 仰面对著鼓车上的张巡喊道。 “准!”张巡几乎是一心二用,立刻答应李庭的请求。 控鹤直就是从山东、河南、河北收降的带元军中,选出擅射的军土,组建为指挥的名號。据说前唐就有,后周时赵匡胤还招呼控鹤直的弓手,援护柴荣呢。元代的宿卫中,也有控鹤之名,如今张巡算是沿用。 三百名精选而来的控鹤弓手越过姜才姜彬父子的骑兵,又越过帖木儿不等人的第三阵牌手, 来到了第二阵陈思逊等眾身后。 正瞧见炮手直的谢拉在披第二身甲,左右还停春好些大车。都是用来运输炮弹、火药桶,以及备用青铜炮的。先前炮手军用独轮车推著青铜炮上阵,主要是为了方便快速机动。正常运输,还是需要更大的车辆。 见到有车,李庭立刻爬到车上,喝令御车的马夫儘量拉著自己往前驱,一直赶到第二阵刀牌手的身后。 其他控鹤兵有样学样,將大车上的器物或是推下,或者不管,坐上车便朝前衝去。及至阵中, 蒙军那面冲入忠诚军阵中的青白旗,白在风中格外清晰。 对著白射! 护卫在白周围的不是蒙军怯薛,也是各部精兵,杀一个赚一个。藉助大车驱来的控鹤兵张弓搭箭就是射,別说迟疑了,只恨爹妈少生一双手,不能够左右同时发射。 原本还在缓缓前移,有十余名蒙军精骑护翼著的白大旗,顿时遭到了上百支长箭的洗礼。即便是甲具精良的怯薛,也顶不住如许多的钢箭攒射而来。 登时便有三四人倒地不起,其余旗手各个中箭,人人带彩。原本紧紧扶住白大旗的手,都因为疼痛而颤抖起来。 立於高车之上的李庭,自幼习射,那也是一刀一枪砍出来的富贵。虽然投了张二,做了降將。 但既然张巡已復山东,建立统治,为了自家好,不让山东遭到蒙军的躁,那就必须要助张巡打贏。 打贏了,韃子就只能退回燕山以北,明年秋冬再来入寇。打输了?打输了山东直接完蛋,因为黄河已经封冻。指望黄河南岸留守的二万生券军和十来万熟券军抵挡蒙军?那几乎不可能。 手中的弦子一响接一响,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敌我双方的人马搅浑在一起,李庭却也不是乱射,只盯著白大旗射,那旗是韃子的旗,射到旗下无人为止。 “蹦蹦蹦”弦子声乱响,几乎没有片刻的歇息,很快十支箭便抽射一空。身后的侍从递来第二个箭囊,又是十箭。没有半点犹豫,李庭连发连射。 正在前线同蒙军推挤的陈思逊敏锐的发现,替补上来,和忠诚军互推的蒙军似乎没有那般源源不断了。再瞧那面距离自己不过十几步的白大旗,旗下的蒙军是接二连三的倒下啊。 不需要回头,陈思逊都知道是阵后有人在射箭。管他是弩箭还是弓箭,有人添势便是好事。 “啊啊啊啊——.”拼尽全力,用长牌顶著面前同样扛著圆盾的蒙军,陈思逊发出如熊一般的吶喊。 “哗啦”一下,后继稍稍乏力的蒙军,直接一个翅起,向后跌跌落落的退了五六步。就这一人的退后,牵动了左右好几人跌退。 “斩旗!”擎著长牌,陈思逊一马当先就撞向了白大旗。 一百多斤的汉子,带上几十斤的甲胃兜整和长牌,助跑十几步跳跃起来,虽然不像是炮弹砸中人群,却也声势极大。登时將两名身上插著箭杆的蒙军撞摇,擦著二人身后的旗杆倒地。 也是望见宋军的前队终於衝到了百大旗之下,已经射出二十箭的李庭喝令止射。短时间內射出二十箭,控鹤直的兵士大多双臂微颤,手指乏力,也確实该止射了。 “咔”声格外悦耳,紧接著陈思逊跑去的一名大斧手,挥动大斧便把插在地上的白大旗斩倒。鼓动著左右蒙军,拼死奋战的大旗,到底还是被忠诚军所断。 气势如虹的蒙军,皆是望见大旗倒下,一时气沮。虽然谈不上丧胆,但口中那缕仙气算是泄了正在挥动骨朵猛砸当面忠诚军长牌的宽折哥亦是如此,心胆突然便是一落。再砸一下面前的长牌,吹起鹿哨来,便指挥军土后撤。 攻势已老,继续搏战,恐难奏效。 望见白大旗倒下的海都,啪得一下,几乎折断自己的马仗。忠诚军竟然如此坚韧,將蒙军这般勇烈的衝突,都给挡了下来。 此兴彼落,蒙军后撤,忠诚军便立刻著手恢復阵势,斩杀遗落在阵中的蒙军伤兵,割取蒙军死者的首级。 不是海都不想派人继续衝上去进战,是蒙军稍显紊乱的撤退下来,阻碍了通道,便是他手中还有一队怯薛,也无法出击啊。 只能先让各队退回来,稍加整肃,再行进兵。 “好!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望见白大旗倒下,忠诚军推回原地,张巡连声叫好,大笑出声。 虽然面上镇定,但是张巡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丝紧张的。现在缺口合拢,诸般皆安,那就是咱们的主场啦。 丟下鼓槌,张巡转回指挥车上,极目眺望海都一方的阵势。先是传令,命军士们赶快吃饼补充体力。 经歷了这等搏战,恐怕半身的气力都消耗殆尽了。必须吃上两口,才能够有力气继续擎枪持牌搏战。 “姜才。”张巡望见才退回去的蒙军正面稍显混乱,立刻大呼。 “驃下在。” “你率部冲他一衝。”张巡指著海都右翼一处。 海都左翼的骑兵因为受到寧晋泊周围沼泽湖盪的影响,並没有快马进军,同侍卫亲军马兵纠缠在一起,所以退回后阵势相对严整。海都右翼的骑兵,虽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骑兵会战,到底冲了冲,有所纠缠。 敌我纠缠在一起,必然有混乱。这会儿左翼蒙古兵都退了回去,右翼蒙古兵还在徐徐整队。 “得令!”姜才没有半点的犹豫,一声令到,拨马边走。 带上他的儿子姜彬,前卫一千数百骑,中卫一千数百骑,后队同数,分成三垛向海都右翼驰去。张巡身后还有喜住的数千骑拱卫,身边不缺骑兵。 姜才魔下的骑兵,那都是最先投靠张巡的乞台刑徒编组而成,对张巡极为忠诚,战斗力亦是极高。人人披甲,各个良驹,冲盪起来不输蒙军分毫。 由契丹、汉儿和女直组成的骑兵,以迅捷之姿,撞入海都右翼,衝起大片血雾。 第736章 736.谢拉一力却三军 第736章 736.谢拉一力却三军 不多时,三垛骑兵依次退回军阵,第二垛、第三垛骑兵甚至没有事实上接触到蒙军,便调转马头回阵。 “如何?” “韃子反应快极了,有游兵。”姜才此时驻在马上,也不冲张巡行礼了,直接仰著脖子答覆。 游兵就是预备队,明朝在中后期还专设游击將军作为一镇一边的机动预备队。不过最后游击將军也坐营,也有个固定防区,失去了他作为游兵的特性。 “这海都,尚未尽全力啊。”张巡闻言,只是微微点头,本来也没指望著姜才一衝就能把海都右翼冲开。 “进则有度,退亦不乱。”姜才就是从鞋子手里逃出来的驱口,他见过的蒙古人多了,也承认海都魔下的蒙军皆是精锐。 “你权且稍歇。” 海都真是劲敌啊,当年的伯顏也是劲敌,但张巡有坚城依靠,进退自如,打得是守城战。现在双方野外浪战,各凭刀枪说话,战势互角,难分胜负。 “不妨由我来冲一衝。”不意高车之下传来声音。 “你去?”张巡扒著车栏杆,瞧见正在车下的谢拉, “怎么?我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习得几分拳脚。”谢拉笑了笑,他那何止是几分拳脚啊,以张巡作为基准合格线的话,他那至少是一百分拳脚。 当年马大哥哥还在的时候,他可是挥舞起老张家顶门的门栓,孩得马雍连连认怂,直言谢兄弟快把那根小棍放下吧。 这些年谢拉不再上阵,除了张巡本人不再需要亲身蹈死冲阵,有了一大帮兄弟手下外。也是因为谢拉当年充当张巡的替身,为元军一名唤做察罕的军將,以铁棒重击,在地上翻滚出去好几十米的缘故。 虽然现在瞧著好像没什么事,当时其內里肯定是肋骨骨折了的。按他的说法,阴雨天偶尔会隱隱作痛呢。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受了那等重伤,还替了张巡一死,自然不可能再要他披甲冲阵。拿著国家的俸禄,做霄玄真人多好啊。没事就搞点火器研究,说不准哪天就发明了颗粒火药,或者改进了铸炮技术。到时候就不是贫道习得几分拳脚了,应该是贫道也会些神火技巧。 什么技巧,放大炮的技巧。 “行不行?”张巡不是问谢拉能不能冲开蒙军阵营,而是问他的身体。 “不及当年咯。”谢拉甩了甩膀子,有些感慨的模样。 身体素质那肯定是十八岁的时候最好使啊,现在大伙儿都三十多了,虽然还在一个人的壮年旺盛期。可到底和十八岁那年不同,那年张巡跟著李大去射老虎都没被嚇尿裤子。 “量力而为。”张巡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试一试唄歷史上朱元璋攻江南,在采石磯和元军对峙。岸上元军严整军列,人马如云。朱元璋魔下的诸將和兵士都不敢前去进攻,生怕自己一跳上岸就被元军给戳死了。最后是常遇春一人,注意了,仅仅是他一个人,持戈跳上采石磯江岸。 左右衝突,一个人杀出了一片登岸的滩头,元军披靡而朱元璋军“乘之”,终於齐齐上岸,杀散了守岸的元军。 一个无双猛將,在如今这种火器发展才起步的年代,完全可以决定一场战爭的胜负。 “试试罢了。”谢拉说的浑不在意,好像真就去隨便玩玩。 张巡立刻精选忠诚军、侍卫亲军中驍锐健士三百人,由谢拉率领出阵。同时令第一阵的郭积万和第二阵的陈思逊,率军徐徐向前,威压蒙军。 若能冲开蒙军军阵,那谢拉身后的步兵,便可以展开全面进攻。 战场如此狭窄且地形崎嶇,极大地限制了蒙军的机动能力。换在平时,海都早就用二万骑把张巡九万人兜起来,往復轮替,不断朝兜围的圈子內放箭。不把忠诚军溜崩溃,出门都算是丟了蒙古骑兵的脸。 幸好眼下海都冲不起来,顺带著他可使用的战术也大为减少。 身披双甲的谢拉,请人將一面残破的靠旗插到了背后。这旗还是从当年带元兵败之后,所留下的营寨之中寻得的呢。上面既有土灰污泥,又有血肉黑痕,边角已无,只留得上面一行字“崇庆承宣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顶在徐徐进兵的宋军大阵之前,剽悍勇捷之气顿显。海都自然也瞧见宋军在前移,尤其是望见谢拉一標人马,静默如山,势重压来。海都立刻命前营分出千骑,先往来游射前移的宋军,重点照顾谢拉。 其次命先前並未出阵的千余名怯薛下马,持坚盾长兵,预备迎击这缓步压上来的忠诚军。最后又选自己队中最擅射的把阿禿儿,擎强弓,用重箭,预备射杀谢拉。 將是一军之胆,谢拉若是倒下,忠诚军的气势便被打破,只能徐徐后撤,重新组织攻势。 谢拉如何不知,但他不怕。怕还上什么战场?到了战场上就得一往无前,所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便是。 方才蒙军收兵,徐徐后撤,两军之间从相隔百十米,到现在大约相隔三四百米。忠诚军开始徐徐前压,三百来米的距离,为了保持队形完整,也得走上二十分钟。 在这二十分钟內,箭雨来而不避,走马冲而不逃,只是前驱。 袭扰了一阵的蒙军游骑被迫后撤,再留在两军之间的空隙,怕是很快就要被铁锤和铁砧砸成肉泥。游骑一撤,谢拉面前顿时一空,已经阵列成型的千余怯薛精甲,出现在他的眼前。 跟我上! 不需要喊,也不需要叫,身体力行。其身正,不令而行,表率的作用便是如此。一马当先的谢拉,挥舞起他那支举重若轻的浑铁大棒,迎接了最后一轮箭雨之后,便砸进了蒙军阵中。 於是令所有蒙军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连人带甲仗超过二百五十斤的怯薛武土,在谢拉的铁棒之前,几乎连应对的招式都没做出,便倾倒瓦解,颓败曳散。 铁棒所到之处,绝无半个立人。其势之大,其力之沉,如同热刀切冰雪,怯薛武士片片消融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天下间竟有这等神人! “啊啊啊啊啊—.”正当时,才喘匀过气来的阿失岁儿突然间惊声尖叫起来,十几年前最恐怖的一段记忆,出现在他的心头。 那年他在常州城下,亲眼望见“张巡”手持铁棒,混扫乱打,棒过之处,人马皆如烂泥,无一倖免。便是伯顏身边最勇悍的宿卫,攻城拔柵的锐士先锋,挨了那一铁棒,也只有命丧当场的结局。 尤其是那面迎风飘动的“崇庆承宣张”靠旗,上面的黑色痕跡,没有一滴是污渍,全系带元数十年征战而积累下来的精兵强將的血肉。 “安答,安答。”海都不理解自己的好安答怯薛长阿失列儿怎么就疯了。 “那是张二蛮子,那就是张二蛮子!”阿失列儿指著已经挥棒打死十余人的谢拉,声音中带著颤抖。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海都哪里肯信,几十万大军的主帅,怎么可能会亲自引兵来突阵?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朱棣就干过这种事,李世民和李存也干过。少而已,不是完全没有“那面旗,便是张二的靠旗。”到底阿失列儿没有疯,只是一瞬间失了心神。 “这简简单单五个字,海都当然瞧见了,只是並未瞧得明白。现在阿失列儿说了,他才模糊望见。 手一挥,挑选出来的数名最擅射,能被呼为射鵰手的把阿禿儿,擎著弓策马前驱。海都距离前阵少说有二三百米的距离,这都算是靠前了,正常隔著一里二里都不稀奇。要不为啥关羽突驰进入袁军阵中,直刺顏良能够名垂青史呢? 就是因为能够毫髮无伤的冲入敌阵中心,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居然还斩了顏良的首级,回报给曹操,那本事大的没边儿。 正在挥棒猛杀,为身后追隨而来的忠诚军、侍卫亲军精兵斩开道路的谢拉,只觉有一枚重箭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心中一笑,顺手拾起身前一名已经被他打烂的怯薛,將铁棒丟给身后追隨的精兵。 双手提著那死怯薛的腰带,斜著以此人为掩护,浑然不觉这二百斤有什么分量,硬是用这死怯薛又砸开了当面的二人。 一人呕血倒地,另一人疾退,直到撞上身后的怯薛为止。如此勇悍,便是古之恶来,怕是也不让分毫。 连续数箭射来,或是中谢拉身前之“盾”,或是擦身而过,无一得中。如此距离,说起来谢拉身披两层重甲,便是有箭射来,也未必能伤谢拉要害。 但谢拉知晓身后的张巡,正在殷切期盼自己能够突破蒙军先阵,衰落蒙军的气势军心,还是得小心些。 再度甩出一名死怯薛,谢拉瞧见立在怯薛阵后射箭的数名把阿禿儿。好小子,犯到你谢小爷的头上,等著喝孟婆汤吧。 一转身,接过铁棒。原本还是稳步前行,令人觉得他是身上甲胃极重,无法快跑的谢拉,陡然加速,速度快到几名把阿禿儿尚未反应,大铁棒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砰砰砰几声闷响,三名把阿禿儿直接凹陷了下去,还没等另一侧把阿禿儿反应过来,反扫的铁棒袭来,又是二人死如烂肉。 真所谓一力破十会。 何况谢拉绝不是一力,那是十力。怕是和牛拉扯,牛都未必能拉扯过谢拉。甲叶片子,和內臟血肉,飞得漫天都是,几如血雨。 “成了!” 也跟著大队缓缓前进的张巡,极目远眺,望见以谢拉为枪头的精兵,已经凿穿海都布置在两军阵前的下马怯薛,激动的拍起了栏杆。 中军红旗摇动,第一阵的郭积万和第二阵的陈思逊立刻推进,蒙军骑兵此时居於守势,没跑起来的骑兵,那和死木桩子有什么区別? 先前以为下马怯薛能够拦住谢拉突击的海都,这时候立刻察觉到自己托大了。阿失列儿的尖叫和恐惧,完全有来由。在他想来,千余名下马怯薛,一定能像忠诚军拦住自己的死兵突击一样,拦住谢拉的突击。所以他並未喝令大军徐徐后撤。 现在忠诚军上万人摆开正面压了上来,他要是下令全军向后退三百步?且不提临阵退兵的可怕,单单是数万匹马群聚在一起,想要同时调转马头,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身处马上,但又无法移动的蒙军,那还不如下马呢。 可一旦下马,宋军的正面能摆开八千人,蒙军的正面连二千骑都没有。要不为啥阻拦谢拉的只有千余骑怯薛?还不就是战场宽度只有四五公里,还弯弯绕绕,密布坑洼。 更別提蒙军正面现在已经被谢拉凿烂,左右两翼都是才退下去的牧民游骑。这种牧民,是完全没有阵列成行,尖兵长牌,抗逆敌潮的本事的。 “大汗!”除开有些失了心神的阿失列儿,护翼在海都左右两侧的宽折哥和朵儿朵怀,立刻大呼。 让海都先退三百步,拉开距离,教蒙军骑兵能够跑起来。他们二人率领本部怯薛,以及部分大都旧宿卫,原地立阵,阻拦衝上来的忠诚军。 凭海都在蒙军中的威望,怯薛军是不会溃散瓦解的,重整起来,便能够继续拉扯。至於那些牧民会不会瓦解?会不会轻易的战死? 死了就死了,都说了草原上的牧民像是开春萌发的荒草,只要气候转暖就能从地里冒出来。 卫青霍去病没把草原杀空?鲜卑大南下,草原没空?蓝玉、朱棣出塞一直杀到漠北,杀的不多?最后草原上还是一波波的接收从更北面西伯利亚南下的某些民族,几十年便能形成新的游牧部落。 听到两名下属的意见,海都竟然迟疑了。因为他拿不准,他担心自己往后一却,会牵动整个蒙军大阵的动摇。但事实又摆在面前,战场如此狭窄,实在是有利於结阵的步兵,而不利於马挤著马的骑兵。 第737章 737.浴血杀透韃虏阵 第737章 737.浴血杀透韃虏阵 不行! 绝对不能后撤,即便他海都有高隆的威望,能够保证和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怯薛们绝不溃败混乱,也不能够后退重整。 虽然没有什么明確的来由,但是脑海中有一个明確的声音告诉海都,如果他在这里退了,在寧晋泊边的槐河退了,那他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无法跑马中原。 或许不单单是中原,连燕山都难以重度。 “安答,你们向前,我便立在此处。”海都当即拒绝了宽折哥和朵儿朵怀的建议,坚持决定道。 即便是死几千人,丟几千匹马,只要能够在眼前这场耐力的比拼之中,胜过攻袭而来的忠诚军和侍卫亲军,那便能十倍百倍的报偿回来。如果他退了,那可就不单单是死几个人的事。 ““..”二人没想到海都竟然如此的坚决,坚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其实这就是草原出身將领一个习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走。以至於出现眼前这种局面时,二人想的是自己留下来顶住,让海都稍稍退后去重整队伍。能打就接著打,不能打往后边滤沱河两岸更平坦的地方退。 到了平原上,那可就是他们蒙古铁骑的主场。 但二人没有考虑到,现在战场上的“风向”,原本就昂昂出阵的忠诚军,因为谢拉的鼓舞,那口仙气已经转到了忠诚军的身上。胜利的天平正在向张巡倾倒,海都但凡后退一步,蒙军心里边那根弦子就得断。 就得停驻在原地,硬拼,和张巡斗狠。 既是勇气的较量,也是意志的比拼,看谁能够撑到最后。 “通传全军,越过此旗者,斩!”海都虽然不再年轻,但数十年转战半个世界的威严,令他的话不容任何人质疑。 “我若退后,亦斩!”海都的下一句话,令二人意识到以命相搏的时候已经到了。 “去吧。”手一挥,海都跨上大马,佇立在自己的大蠢之前,叫全军都看得明白。 主帅如此,诸將的阿干大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就是死在这儿,也绝对不能让一支箭,一把刀,碰到他们的阿干海都。 鼙鼓声陡然连震,不论是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还是怯薛长,皆仗勇气,迎面反衝忠诚军。乌来的呼声先是由二三人高呼,未及片刻,便有数千人应和。再一眨眼,白大之下的海都威严正肃,脾群雄,口呼乌来,与诸军同在。 同声如潮,正在蒙军前翼,已经被谢拉和郭积万打得摇摇欲坠,几乎到了崩溃边缘的怯薛长扎忽台所部军心復振。连扎忽台两侧那些惊慌的蒙古牧民也受到氛围感染,安定如初,抽刀挺枪於阵。 以扎忽台为先,朵儿朵怀、宽折哥为后,並驱旧宿卫和牧民,数以万计的人马將忠诚军的进攻正面堵得严严实实。海都身边只留下阿失列儿一部怯薛,其余人马仰戈前立,群聚如潮,涌动出战。 正受鼓舞,为一面“崇庆承宣张”的红旗,所激励的数千忠诚军,並发了一声喊,摆开架势向稍显杂乱的蒙军正面衝去。 忠诚军內,谁人不知这崇庆军承宣使和何人吶?这是带领他们转战南北四百军州,一肩扛下宋室江山,在常州武进城下大破虏百万之眾,人所敬爱的张二节帅。 那面旗帜,便是张二节帅在常州城头指挥诸军时所用。旗號显明,记忆犹新。见旗,便如见人。所有自忠诚军中出身的將土,浑身热血沸腾,手脚充盈气力。 “杀!杀虏啊!” 手持大枪,气势如虹的郭积万,脚踏著谢拉的背影,刺入蒙军阵中。千余支长枪,枪尖如江上白浪,直撞而来。迎面所过之处,无不倒曳,赤血飞溅,红白相连似搅。 青甲、黑甲、赤甲、金甲,现在都只剩下一个顏色,那便是血色,两军无数猛士的血色。 “前驱!前驱!”张巡听闻蒙军阵中传来连绵的鼙鼓声和呼声,手足之间横生无穷神气,不就是要拼嘛,我当年只有数千乡党,犹敢直面百万之虏,湟论眼前。 伴隨著张巡的呼声,忠诚军和侍卫亲军护翼著张巡,高举著“奉天开道”的大蠢,一併冲向双方激烈斯杀的战场。 敌我十余万大军,团挤到不足八平方公里的冻土上,几乎是摩肩擦,除了两面交战所在,便是想要转个身都渐渐困难。 在两军推挤到严丝合缝前的最后一刻,已经精疲力竭的谢拉退了回来。一屁股坐到高车的后板上,大口喘气。 仔细一瞧,其外甲已然崩解,四面甲叶崩飞,身上怕是插著不下十支箭。只是箭杆皆被折断, 一时间未曾望著。再观其面容,哪里还有一寸白净,鲜血泼面如洗,鬚髮眉眼全系血染。厚血结团,令其眉目都难以睁开。 “怎么样?”血葫芦一般的谢拉,这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竟然意外平静。 “好极!好极啊!”张巡只是拍了拍谢拉的肩,能撕开蒙军阵营,此功之大,冠绝三军。 “那便很好。”谢拉收敛起笑容,只是不住的喘息。 见他如此,张巡便不分心,只是眺望著已经卷夹起来,廝杀声直衝云霄的战场。不知不觉间, 两军卷夹之处,已然渐渐堆积出一道矮坡来。两军锐士前驱后赴,几乎没有片刻的停歇和迟疑,爭斗於此。 前兵滚死,不过片刻,便有后军补上,而后军亦在片刻之后剿死於小坡。继后之兵,源源不断,力战不避。 而前兵此时已为敌我两兵踩踏如泥,两军脚下的,哪里什么矮坡,是血肉堆筑起来的人墙。 天光转牛,色涌惨云,竟不露下半片微光。怕是天也见不得这浑绞的血肉,只能遮蔽起双自来,权做不知。 一队队人马,高呼著“赤心报国,誓杀韃虏”上前,至多盏茶的功夫便销为血肉白骨。活生生的人,转眼消逝。 张巡的手紧握在车架之上,指甲几乎嵌入横木栏杆,十指上鲜血汨汨,而他本人是半分不觉的。只因望见那几如自己兄弟手足一般的將土,在为爭夺胜利而牺牲。 什么狗屁的面如平湖,现在的张巡是心有惊雷,面如狂云。几乎所有的心神都被战场所牵动, 为每一个牺牲的兵士所牵动。 连眼睛都不敢闭,因为一闭一睁,便是数十人彻底消失在张巡的面前。张巡恐惧於自己,忘记他们的面容,忘记他们的姓名,忘记他们的番號。 双目瞪得赤红,牙关紧咬,喉咙里仿佛烈火灼烧一般,想叫又叫不出声,想抓又抓不到手。 “胜啊!胜啊!胜啊—————” 张巡浑然不觉掌上的疼痛,拍打著栏杆,栏杆上沾满鲜血,以至於滑腻。 矮坡上的爭夺还在持续,忠诚军和侍卫亲军,不论是步兵还是马兵,都列队迎了上去。没有人退后,没有人犹豫,张二节帅待我等如父如兄,今日必要报效。 “赤心杀虏,赤心杀虏!”又一队侍卫亲军的步兵迎上矮坡,刀牌挥舞,左挡又遮,血光四泼。 另一侧的海都,只觉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胸口,战场上的鼙鼓击打如雷,他的心臟也狂跳如电。 自他四十年前於海押立起兵以来,东征西討,所得勇悍精纯之士,就这样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许多人甚至没来得及再回望一眼蒙古草原上的白帐和牛羊,便失去了生命。 在旁遮普的印度河边,披甲战象的獠牙没有杀死他们。在呼罗珊的绿洲之上,突武士的弯刀没有杀死他们。在阿姆河的沟渠之侧,波斯人的箭雨没有杀死他们。 现在,他们被一群曾经比绵羊还驯服的南蛮子,就这样轻易的杀死了。 海都可以接受蒙古的勇土,以绝大的勇气,在攻城拔柵时,名声传扬的死去。可以接受他们在草原大地上丛射箭雨,交枪如林,在敌人身后妇孺的哭泣声中,光荣的死去。但他不能接受他魔下的勇士,就这样像是牛马牲口一般,轻易的死去。 这一切都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的祖先成吉思汗,是那样轻而易举的摧毁了金国所谓的精锐大军。在河北往来奔驰,几乎遭遇不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即便是封建九公中最死忠的武仙,也曾投降跪服在大汗的白大鑫之下。 为什么张巡能够拥有分毫不逊色於他的勇土! 一百年来,从大陆西侧的大海,到大陆东侧的冰洋,所有的国家、民族、部落,都臣服在了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毫无例外! 凭什么他张巡可以? 目毗欲裂,海都恨不得用刀划破自己的脸颊,割下自己的鬍鬚,向长生天来乞求,让他的勇土能够杀破阻拦在眼前的蛮子,將蒙古的白大蠢插到黄河的南岸。不,是插到长江的南岸,插到南人所谓的首都临安。 矮坡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坡,两军死者不计其数,竟然將原本的墙垣,硬生生的堆垒成为平台。 各自踏著同袍的血肉,进行著震撼整个天地的大决战, 残酷到极点的廝杀,已经涂抹了太多太多的血色。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血红,这血红击打在每一名兵士的心头。不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双方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嘣”的一声,若有可闻一般。 一队彻底失去了所有思绪,大脑已经完全空白的蒙古牧民突然跪倒在地,大声的豪哭起来。崩溃了,他们所有的精神和灵智,都在这一刻完全崩溃消失。即便生还下来,此生恐怕也再难挽回。 他们一生一世,都將被困在今日,困在河北,困在槐河,困在这无名的荒野穷滩上,再难走出区区数人的崩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传染到了整个蒙军的阵营。上一秒还抽刀搏杀的蒙古土兵,在下一秒便丟下刀枪,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后背会暴露在忠诚军的刀枪之前,退下平坡跑向北方。 胜负的通信,就这样飘飞,飘到北面的海都,南面的张巡,以及每一个在战场上的人的面前。 蒙军败了。 海都在望见第一队数名蒙古牧民下跪崩溃的一瞬间,就突然心悸到无法自拔,双手抓天,试图抓住任何他可以抓到的东西。来將他从失败的深渊中拯救出来,让他恢復自由。 须臾之后,蒙军如同风中的芦苇一般,苇絮被大风吹过,顿时四散。海都眼角都几乎瞪裂开来,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望见自己百战所积之大军,彻底走向了失败的“死地”。 望见海都昏迷,阿失列儿扑身抢上前来,镇州真定、定州中山、保州保定,尚有海都的三万大军。收兵撤退,犹有东山再起之能。况且眼前的蒙军只是败了,人人有马,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喝令左右怯薛,夹起白大,阿失岁儿將海都安置到大车之上,亲自驱车,走离战场。 在白大鑫消失的那一刻,最后尚在坚持的儿位怯薛长和各部那顏,勇气顿消,甚至手臂和双腿都仿佛灌铅一般,再也无力挥动。只得跨上马来,追隨著他们大汗的马车,向北退却。 忠诚军和侍卫亲军终於將蒙军完全推下平坡,他们所看到的,唯有不顾一切逃亡的蒙军。 “万胜!万胜!万胜!” 平坡之上,胜利的呼声响彻云霄。距离平坡不过二三百米的张巡,浑身上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屁股坐到车板之上,对著车外便乾呕起来。 万胜的呼声传入耳中,连僵坐在车后的谢拉,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努力的望向正在雀跃之中的忠诚军士。 “胜了,张二你胜了。”谢拉並未带有什么语气,说话声极低。 正在乾呕的张巡,虽然听到了谢拉的话,但却无力回应。只是拍了拍车板,示意自己听到。谢拉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缓缓地垂下头去,身下大滩的鲜血因为寒冷,仿佛凝固一般,只是滴答的落於地面。 1 第738章 738.选择南下围乃顏 第738章 738.选择南下围乃顏 诸军雷动,欢呼如潮,寧晋泊旁的茫茫原野上,赤色的旗帜四面飘扬,昭示著张巡获得了惊天动地的决定性胜利。將蒙古大汗海都再次入主中原的野心,强行打破,改变了黄河两岸,甚至是长江两岸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喧天的胜利中,张巡当即喝令一直护翼在自己身边的喜住所部轻骑三四千,往北驱赶和追捕海都。 若能斩得海都,则蒙古必乱。成吉思汗的子孙如此之多,英明神武者却少之又少。失去了海都这位能服於人的宝音图汗,蒙古至少要大乱五年,甚至是十年,才能够重新出现一位雄武英略的统治者。 得十年安稳,便是陕西、云南,也能重归中原。一侯中原南北合力,凭中原的人力物力,草原游牧势力別说入关了,能不被再刷汉武功业,就算是他们草原团结, 喜住得令,大声应是,直催马腹,越过平坡,往北面追去。到这时,战场上的呼声才渐渐停歇,夹杂著令人作呕血腥气的空气在风中瀰漫。 一將功成万骨枯。 眼前槐河南北,何止万骨?便是久歷戎行,见惯了战阵的张巡,也为之动容。昨天还簇拥在帐前的军土,此时怕是已然削为血肉。 正欲跃下高车,安抚將土,张巡陡然发现谢拉竟已僵坐在后车板上,呼之不应。 天旋地转,张巡直接从高车上跌落下来,想要自己支撑著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劲。只是两行泪,就这么滚落下来,无法抑制。 环绕在高车周围的蒙古直质子们,抢上前来,张硅扶起张巡便大声呼唤。另一旁的张琰似乎是见过这种场面,立刻叫人去找碗热水来。帮张巡把气给顺起来,把痰给压下去,之后躺下歇会儿就好。 张巡任由他们施为,只是证的看著僵坐在高车上的谢拉。谢拉是替张巡死的,不是第一次, 但却已然是最后一次。 当年张母在时,就笑称谢拉是张巡的替身,谢拉在,张巡就能消灾保命,万事顺遂。现在张巡度过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场“劫”,却把谢拉丟在了劫中。 原本气息都成丝缕的张巡,不知从何处又衝出那么一股劲来,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似乎是要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出来。 也不单单是为谢拉一人哭,是为数之不清牺牲的將士哭。 越哭声越小,张巡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只是能够听到体外有人在呼喊,有人在搬动自己,但是自己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蒙古直的两位指挥,也即卜怜吉歹和张,不敢擅专。立刻派人去请诸位都统制、统制和副统制,这些大將是张巡势力集团的核心成员,或许亲疏有別,但在维繫张巡势力集团的稳定和发展上,態度是完全一致的。 另外又派人去通知,停留在后方营寨內的叶李。叶李作为张巡的谋主,至少能够临时主持大事。 派喜住前去追击的军令已下,那打扫战场,搜寻俘虏,辨认战死忠诚军和侍卫亲军军士身份, 將他们的遗物交给各队保管,之后送还家属之类的事,就都好办了。 战死的兵士,一般而言是不会把遗体带回扬州或者常州的,能將遗物带回,便已属不易。有条件的话,会將遗体收敛起来火化。没有条件的话,也会挖掘大坑,妥善掩埋,之后树碑立亭,命地方州县四时维护。 浑身是伤,甚至有无法站立,被亲兵抬著退下来的诸將,匯聚在高车之后。叶李也赶了过来, 並带来了军医。 军医倒也瞧得明白,发现张巡虽然身上有不少血跡,但主要是手部抓握的血,並没有受伤。等听说是瞧见谢拉战死之后,才这般模样,便直言这是心中焦虑,急火攻心。並没有什么大碍,好好歇息一阵便是。 诸將这才放下心来,刚说要把张巡抬到后方营寨之中,混乱间张巡的手指却一直竖著,指向谢拉的遗体。 谁能不懂呢,若非谢拉悍勇冲阵,率领忠诚军反衝蒙军,双方今日大概率就只会在反覆的拉扯中收兵。根本不会打成全面的决战,也不可能挫败海都。 也就是因为谢拉带著人马已经把蒙军第一线的部队完全黏住,海都不敢轻易后撤,放弃了蒙古骑兵的所有机动优势,这才有今日之胜。 好兄弟啊,立刻去寻一副顶顶厚实的板子。 时至半夜,张巡从半昏蕨的状態中恢復过来,但整个人的状態仍旧非常糟糕。可差归差,还是要询问伤亡情况,以及蒙军损失多少。 除了谢拉战死外,忠诚军和侍卫亲军战死者至少在七千以上,重伤的还有至少四五千,其中大半,大概率会在二三日內去世。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涌到前线的二三万人几乎人人有伤,各个见血。 出战七万人,过半的兵士被捲入绞肉之中。也就神臂弓手和熟券守城军,以及喜住那数千骑没有参与。 哪怕蒙军再多坚持半刻钟,或许瓦解的就是忠诚军。如此伤亡,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忠诚军、侍卫亲军也已经到了极限。 不单单是老兵的大量战死,还有许多基层军官,乃至於中高级军官也战死沙场。单是副统制就有二人,一人姓张,是张巡的本家,论辈分还是张巡的叔父。另一人是从淮兵中兼併来的老兄弟, 张巡也颇为面熟。 那蒙军呢?蒙军战死多少? 二万以上! 当张硅报出这个数字之后,张巡长舒了一口气。海都的怯薛军完了,他魔下的精锐铁骑算是全都送在了眼前这片无名的荒原。 根据观察,海都此战至多也就带了四万数千骑到阵。战死二万骑,那不单单是摧毁其战斗力的问题了,是他整支军队的骨架都被拆散,完全没有了再重组的可能。 蒙古的牧民当然像野草,一茬一茬的从大草原上长出来。但是怯薛军这种常备军精锐,以及海都身边能够死兵冲阵、硬弓射鵰的把阿禿儿,可都是海都几十年转战组织起来的。 诸葛亮曾言:“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部、邓铜等及曲长、屯將七十余人,突將、无前、宝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內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 死一千多精锐步骑,七十多个百户以上的军官,诸葛亮就要痛心疾首,无法自已。这固然和季汉的国力贫弱有关,也和这种精兵强將难以轻易获得有关。 况且中原政权和草原政权的人力补充效率,也完全不可同日而已。张巡死一万人,从三十万屯田守城军里面募,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能够募齐。海都死一万人?还是一万精骑,那,海都饮水,冷暖自知。 “节帅,尚有俘虏四五千。”张在一旁提醒道。 蒙军此番除了二万战死者外,单单是现场,以及附近被驱赶、抓捕和俘虏到的兵士便有四千多。现在喜住还没有退回来,仍旧在追击海都,或许俘虏会更多。 即便最终海都逃出生天,可能跟著他逃回去的,也只有数千人。以海都为核心的蒙古政权的根基,已经彻底动摇。 “嗯。”张巡只是微微点头,大约所有的情绪,都在白天被发泄乾净,此时的张巡已经不能再表达出什么情绪了。 “另有一事,须得节帅儘速决断。”叶李看张巡和张互相应答,都很自如,连凑了过来。 “你说是北上追击海都,还是南下合围乃顏?”张巡当然知道叶李要说什么,这確实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追击海都的好处不言而喻,只要能击杀海都,中原有可能十年无警,足以休养生息半代人。合围乃顏的好处同样一目了然,甚至可能更加直白一些。 乃顏大抵也有四五万骑,已经被谢光孙·李让二人的十余万大军牢牢粘在柏乡·高邑一带。他在等待著海都的大军南下,同他一道进战,击破当面的南蛮子主力大军,也包括“张巡”。 现在海都兵败的消息百分之百没有通传到乃顏军中,下午才击破的海都中军,现在大概半夜十一点,前后也就五六个小时。海都军中即便有最勇锐的猛士,绕开张巡所部去报信,此时顶多也才绕过寧晋泊。 河北的夜,既黑且寒,人裹紧了皮袄都未必能挨得住,马就更別提了。想要马绕远路,在严寒之中跑上至少四百里去通知乃顏。那马得是参加过“铁马三项”的蒙古超马。 只要明天天亮之后,张巡把军中的伤员安置在营內,交给熟券守城军看管。拉著能够作战跑动的轻伤员和未受伤的部队,疾驰到高邑以北,那这仗就彻底成了。 可以篤定,乃顏將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所以张巡怎么选?是选去追海都,还是去选围乃顏。都有天大的利益,並且围住了乃顏,中原也能几年无警。 毕竟乃顏的人马是东道诸王六万帐的主力,这六万帐人马没了,就辽东那个饱经丧乱的苦寒之地。或许连蒙古草原的恢復能力都比不过,到了明初朱元璋平定辽东,辽东在籍的人口只有不到二十万。 虽然那些后世的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少数民族並不在统计之內,但这些民族的人口本来也没多少。 没有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两代持续抓野人,以及乾隆把索伦兵的血都抽乾,这两大因素,这些民族的人口数量也不可能比得过辽河平原。 “正是此议。”叶李认真的看著张巡,这是决定之后天下大势的重要一步。 “明日启程南下。”张巡几乎没有迟疑,便选择了去吃掉乃顏所部。 追海都的利益最大,但是成功率低。围乃顏的利益稍次,但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重点是现在张巡军中伤兵满员,已经很难再进行高强度的追击战。所以还是选择以势压迫乃顏,取得河北之役的全胜最好。 “嗯——”叶李微微点头,表示了赞同。 显然他也认为应该先把能吃到碗里的先吃掉,海都这把输掉了大半的本钱,已经不再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了。 命受伤不能轻动的军將们,一道留守在寧晋泊西侧的大营內,张巡坐著大车,便指挥诸军疾驱到高邑以北,准备合围乃顏。 当夜,急递便將张巡在槐河击破海都军,阵斩二方,俘虏四干余的捷报,送到了柏乡谢光孙, 李让的大营之中。张巡的军令就一条,立刻发起对乃顏的全面进攻,不计伤亡,拖住乃顏所部。等待张巡南下,两面夹击。 相比较於四面都是沼泽泥潭,坑坑洼洼,无法奔马的槐河两岸。发生过决定后梁和后唐胜负命运大会战的柏乡一带,就平坦多了。乃顏的骑兵在柏乡一带四面纵横,十足的发挥出了蒙古骑兵的本事。 虽然兵力上连宋军的一半都不到,可打起来是半点不虚,甚至有点游刃有余的意思。 然后乃顏就突然发现原本只是同他不断周旋的谢光孙·李让所部,发疯一般的进攻蒙军。李让军中的李再兴,指挥数千骑,往来纵横蒙军阵中,所到之处,千军辟易。 这令乃顏心中大生不解,然后他就收到了海都最早发出了的,蒙军半道被真·张巡所阻碍,他已经无法按期抵达高邑·柏乡战场的军令。 绕了两天半,乃顏才收到这份军令,此时槐河之战已经结束,张巡虽然损失极为惨重,但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难怪南蛮子这么拼命的进攻,想必是以为蒙军无有后援,可以放手一搏了,乃顏如此想到。 他直呼来的正好,准备请原先缩成刺蝟的宋军好好喝一壶。鼓勇出师,铁马纵横,下马的重甲步弓手也是勇悍非常。 杀到一半,高邑北面的荒野上,捲起大片大片的烟尘,是集合起来,最先杀到战场的姜才·姜彬父子以下三千骑。 第739章 739.河北数年无烽火 第739章 739.河北数年无烽火 以王者的姿態君临整个战场的张巡,虽然体力几乎全无,但精神上的刺激又令张巡能策於马上,在诸將的簇拥下,巡遍全场。 当海都中军的仪仗旗鼓,以及海都本人装麻精美的头盔,被拋到乃顏所部的面前时,乃顏所部人马几乎在转瞬之间,完成了从骄豪到恐惧的转变。 叶李命人用一名中老年蒙古男子的首级,和海都的头盔,並排插在高杆之上。才抵达战场便高呼“海都已死,全军大破!”的口號,那种震撼,令蒙军擎弓挺枪的手,都不由得顿住。 高高的长杆上,那金光熠熠的头盔,確实属於他们的大汗,被侍卫亲军拋掷在地的,也確实是海都中军怯薛们的仪仗旗鼓。 不是大破,绝不可能获得这些旌旗, 再者海都此时於蒙古各部之中,威望之高,无与伦比。唯有从战火中一刀一枪砍杀证道的海都,才能够获得东西两翼诸王的一致认可,恭戴他为全蒙古大汗。 对於普通的蒙古士兵而言,海都的地位至高无上,与天神並肩。对於蒙古的军將而言,海都更是他们的阿干老大哥,待他们如安答,真就是手足一般。 海都军破,诸军心胆俱裂,震骇欲死。 別说是一般的东道兵了,便是乃顏也惊骇的无法动弹。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很难用简单的词汇来形容,有人就是能够在三言两语之间,便折服他人的。 对於海都,乃顏是敬佩的,甚至还带一丝恐惧。他既受到海都的笼络,又崇拜於海都的武功, 复杂的情绪令他心甘情愿的拜服在海都的马前。 东道诸王也大多如此,海都就是他们认可的大汗,独一无二, 后队才听到海都已死的呼声,就开始混乱。而正在与宋军十余万大军交战的前军,很快也受到了影响。因为望见北面烟尘大起,度量张巡已经赶到的谢光孙和李让,亦下令让军士高呼“海都已死!”的口號。 实在是海都在蒙古兵中的威声太高了,即便是没有瞧见被缴获的蒙军仪仗旗鼓的乃顏前军,手中的刀枪也停顿了下来。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东道兵四五万骑,从迟疑到混乱,从混乱到崩溃,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南面柏乡的宋军高歌猛进,北面高邑的张巡如狼似虎,夹在水中间的乃顏,根本就无力回天。军心乱了,又遭遇到两面夹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乃顏只能在把阿禿儿的护卫下,拼死往北杀。西面是太行山,东面是寧晋泊和大陆泽之间绵延几十里的大面积沼泽湖盪,甚至有那种陷坑一般的泥淖,一人一马跑过去,一眨眼直接摔落,下一秒就剩个大气泡。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南面则是十余万大军,根本冲不开,只能豁出命去往北面冲,趁著张巡的合围还没完全成型。 衝出去就能脱身,冲不出去? 都死这儿吧! 及至张巡坐著大车赶到柏乡战场,宋军正在大规模的俘虏蒙古东道兵。不是他们不想跑,是海都战死的消息令他们崩溃,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坐以待毙。 或者也有跑的,往东面没有任何宋军的沼泽地带跑?那可真是大聪明,跑不成三步,便是马陷泥坑的命。 斩首万余级,生俘二万数千,诚然大胜。 蒙古东道六万帐遭受如此巨大之打击,即便不是一不振,恐怕想要捲土重来也没啥可能了。 往东跑吧,跑到骨鬼岛上,张巡大概率就不会追。要是跑去王氏高丽的地盘,请求高丽这个駙马之国救援。 哼哼,虽然高丽的地盘烂到无法想像,根本就不是什么適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但咱们也不介意恢復乐浪郡。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由东至西,再从南到北,柏乡·水战场上十余万大军的欢呼,震撼了整片天地,连原本晦暗的天空,都变得清明起来。 同在槐河血战得胜的张巡不同,谢光孙和李让所部的人马损失並不算太大,满打满算也就战死和重伤了四千人,相比较於巨大的战果,以及他们的总兵力,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胜利的桂冠和荣耀,戴在谢光孙和李让头上,二人的笑意完全遮掩不住,跃马来到阵中,拜见带领他们取得辉煌大胜的张巡。 张巡高踞马上,接受了十余万大军的敬爱,也接受了二位大將的致意。 直到这一刻,张巡才彻底的鬆了一口气。海都和乃顏的主力均遭受重创,河北短时间內不可能再有警讯。 即便支持海都的西道诸王,包括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篤哇在內,都兵强马壮,可这些地方的兵马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河北。 河北数年无警矣。 任由诸路宋军欢呼致意之后,张巡才退入谢光孙的大帐之內,登时便躺倒下来。高强度的军事指挥和决策,以及极喜极悲的大起大落,令张巡心力交,身心俱疲。但河北的战事显然还没有完全结束,山西的情形也尚未可知, 一方面需要派人去通知西路的王安节,命他儘快驱逐或者击破山西境內的蒙军。一方面派人去通知东路的张世杰,令其全速进兵幽州,爭取在乃顏恢復大都的城防之前,督促东路军各部进至大都城下。 谢光孙负责沿著镇州真定一一定州中山一一保州保定这一线,清剿残余的蒙军,並收拢和援助遭到重创的河北世侯队伍。 李让从汤阴一带疾驱赶来,本就疲惫,还同乃顏力战,便护卫在张巡身边。毕竟张巡的中军本队是人人带伤,战死加重伤者足有一万二千,重伤的即便挺下来,也肯定是残疾退伍了。 战事尚未停歇,张巡也得为自己考虑。暂时停在柏乡的大营中遥控,毕竟最艰苦的仗咱们已经打完了,剩下的都是扫尾工作。诸將要是连这些小事都处置不好,找块豆腐创死得了,张二不养废物。 望著躺倒在榻上的张巡,谢光孙还连忙询问张巡是否是哪里受伤了。確认张巡无事之后,这才放心。 倒不是他多爱张巡,而是他清楚张巡此时的地位和重要性。或者说的明白一点,在河北立下了如此大功,能够给予充分奖赏的唯有张巡。 张巡的儿子不行,侄子更不行,新朝就得张巡这个名望既高,地位又隆的人来。军事强人强就强在他的无可替代性,换个別人来,下面的军头就不服了。 此事在韩剧《第五共和国》中,亦有记载打发走谢光孙,张巡又命李再兴追赶乃顏,並与先前去追赶海都的喜住匯合,一路驱逐蒙军出塞。 千万不能让兵败的蒙军有片刻歇息的功夫,就是要让他们一直跑,跑到心惊胆裂,跑到气衰力竭。彻底失去反身作战的勇气和兵力,避免河北地方再生事端。 歷史上不乏把敌军打崩了,结果没追敌,转头敌军又重整杀回来的记载。眼下好容易击破了蒙军,张巡不能够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李让连忙表示李再兴他已经派出去了,这会儿早都在追逃的路上。这点事,还是不需要张巡亲口瞩咐的。听他这么一说,张巡微微頜首。 到这会儿,才问跟隨在他军中的张楨表现如何。不说斩將夺旗,或者先登先赴吧,至少要不胆怯不畏惧,勇於应战才行。 当年张巡那是真在死人堆里滚了不知道多少滚,才从户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度身中虏箭,几乎气绝,若非谢拉死战殿后,早就成了常州城外一个土馒头咯。 现在既然张楨有志於从军,那张巡就得培养他。可也得看他是不是块料,哪怕不是好料,也得有个模样。 闻言李让连拍张巡的手臂,直言老张家真是代代英杰。张楨所部连二千人都不足,原本是擅州城的守城军,后来被分配到李让魔下,充作接应部队。等到在水同乃顏交战,奉命参与到大军左翼的防御之中。 立阵坚守,死战不退,东道蒙古军始终不曾衝动宋军的左翼。虽然宋军的右翼,在鄂州兵的坚守下也没有动摇。但鄂州兵是跟隨谢光孙转战半个中国的精兵,张楨所部却是先前才编组起来的寸城军。 你就说你好大侄儿行不行吧, 行,太行了,张巡长舒了一口气。又瞩咐李让,大军肯定要滯留在河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快速的班师回朝。所以请他把谢拉的灵枢送回常州天庆观,交给天庆观的道人。 之后是火化,还是坛葬,抑或是正常的入土为安,都由他们决定。丧礼的费用也全部由张巡承担,如果谢拉有门人弟子,那就令其守观。如果没有,就寻找他们这一派的道人,过来传承天庆观,反正天庆观不能空了。 已经知晓谢拉在槐河战死消息的李让,只是一一记下,帮张巡盖好了毛毯,如此张巡才安心歇下。 追击出去的喜住最先抵达镇州真定,海都已经在几位怯薛长的护翼下跑过了真定。得知忠诚军大胜,蒙军大败的史樟和真定百姓,纷纷武德充沛的下山来袭击蒙军。 大部分蒙军跟著海都跑了,但也有小部分来不及跑的,或者捨不得缴获的,被真定军民给袭杀。喜住请史樟立刻恢復信道、驛路,並剿杀清理残兵,取了二日乾粮,便往北面继续追去。 很自然的,阿失岁儿等人除了將定州中山的所有骡马捲走之外,依旧没有停留。没有人留下来组织殿后或者抵抗,真是丧胆。 其实是海都气昏了,还没醒过来,蒙军诸將则只顾著跑路。 等追到保州保定城下时,喜住和张弘略很是打了一场精彩的配合。保州城墙原本都被打破了, 张弘略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结果因为变故,海都只留了二万来人围城,並未继续攻城, 留在真定的一万余眾和包围保州的二万余眾,是海都东山再起的本钱,不需要海都提醒,蒙军诸將也知道要来收拢, 大军仓皇赶到保州的围城工事下,招呼军队立刻撤离。可二万多人要走,根本不是片刻就行的。况且撤回来的蒙军如此惊骇,保州城上的张弘略看的明明白白。 他第一反应就是蒙军吃了败仗,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於是他毫不犹豫的打开城门,率领步骑兵三千人,出城强袭蒙军。 別看只有区区三千人,但对面三万多,接近四万的蒙军,此时心胆俱裂,人马惶惶,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只是想著跑路。 因为他的出城强袭,使得相当大部分的蒙军滯留在保州,然后被喜住给撞上。喜住就是来追杀海都的,举著红旗便插入蒙军阵中。 一场乱战,虽然没有寻著海都,却斩了海都的四大怯薛长之一扎忽台。 另外还俘虏了混乱的蒙军三四千人,斩杀了千余人。这样的战果,在张弘略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大胜了。喜住却告诉他,张巡在槐河阵斩三万级(吹嘘的)。 將张弘略惊的双眼圆睁,在不知道忠诚军和侍卫亲军伤亡的情况下,听到这个阵斩数字,他差点流口水。 忽必烈和海都拉扯了这么多年,前前后后也没有斩得海都三万级。张巡一战就把海都的骨头架子都打散了,这天下合该他张二来坐。 见张弘略惊讶万分,喜住只是骄傲自豪的笑笑,然后要求张弘略给自己提供三千匹生力之骤马,他要继续去追击海都。 张弘略如何不应呢,不仅给喜住调拨了三千匹马,还命魔下的五百骑加入到喜住的队伍中,听从喜住的调遣。 若能斩得海都,那真就是泼天似的大功劳,足够他们保州张家在新朝也混上一个国公。甚至想的美一点,保不齐能够和张巡联宗。二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不过是南北分离而已。 三千匹马权当是送给喜住的,既当人情,也为战功。反正保州城外失落的马匹逾万,战马不少,喜住走了,不就都是他张弘略的嘛。 > 第740章 740.河北易主无波澜 第740章 740.河北易主无波澜 王安节自河內沁阳出师北上,河內一带就是明清的怀庆,后世的焦作和济源。算是山西地区在黄河以北,硬是被独立出来的一个地理单元。 再往北走便是后梁和后唐反覆爭夺过得泽潞二州,后周世宗柴荣的成名之战一一高平巴公原之战,亦是爆发在泽州以北。 由於阿术这个残元平章的命令,以及山西世侯郝天挺的协助,王安节进入山西地方完全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毕竟山西这地方,在蒙金大战之后,活生生的被杀成了河东山西宣慰司,就算是想抵抗王安节,也没有那个实力。 过路州上党,便可折而西北,径直往太谷、祁县、平遥这一带去。山西的统治核心在太原,太原南下到太谷、祁县这一带官道就分两条,一条往西南的临汾、解州去,一条往东南的上党、晋城去。 该说不说,这地方能诞生晋商呢。地理位置是真好,卡在山西群山几个盆地的当道路口。山西历来在北方又是表里山河的重镇,既人口稠密,又有各色物產,四方辐於此,人人惯於走马出门,天然比山西其他地方有商业优势。 不过现在这个地,还没有什么晋商呢,王安节所过之处是人丁寥落,田园荒芜,经营惨澹。也难怪以郝天挺为代表的山西世侯们,满打满算就拉出了骑少步多的二三万人,呼应进兵山西的王安节。 抵达太原,山西各方势力代表,包括出身忽必烈宿卫的大同路达鲁赤阔阔出也赶到了太原。 亲自会见王安节,了解他对同蒙军作战的思路。 这个阔阔出可以说一下,他祖父小丑是党项人,被成吉思汗俘虏后成为了成吉思汗的弓匠百户。他爹塔儿忽台支持忽必烈同阿里不哥的爭位之战,最终战死,把他们家的世职挣成了前卫亲军百户。 传给他,他將自己製作的弓箭献给忽必烈,忽必烈大喜將他拔入宿卫,也即怯薛之中。有了跟脚,坐上了飞机,一路从百户,千户,到大同达鲁赤。 很厉害啦,因为忽必烈规定一路三位大官,达鲁赤是蒙古人充任,总管是汉儿充任,同知是回回充任。这个阔阔出是党项人,也即唐兀人,能任达鲁赤,足见忽必烈对其的信厚。 自然的,阔阔出愿意为小皇帝松山死战到底,匡扶带元的社稷,坚决不向索虏海都投降。 山西的地形其实是很適合打防御战的,尤其是打从北面侵入的防御战。既然在座的都是想保全山西,使山西免受蒙军的攻略,那么就不要有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思想。要统一起来,共抗海都。 即便海都和乃顏的主力,肯定直扑河北平原,去捉阿术和松山,山西可能也会碰上至少二三万的虏骑。 整个山西,现在能够拉出来机动作战,且是长时间在野外机动作战的人马有多少? 至多二三万。 其步兵居其大半,骑兵顶多万余骑。且水平很难和海都魔下的精骑相比擬,能够拿来充当探马游弋,拱卫一下粮道,就算很不错了。想要这些山西的骑兵,作为选锋突骑,或者摧锋劲马,几乎不可能。 瞎,王安节心中长嘆了一口气,但並没有表现出来。即便是在北方,由於生產的破坏和人口的凋,骑兵也显得捉襟见肘。幸好是在山西打仗,有的是关口锁钥倚恃。 那现在就是將老弱安插在太原,阔阔出固守大同,而王安节和郝天挺二人,一人出代州,一人出寧武关,作为战场的机动力量。 观察蒙军的动向,如果能够让蒙军在大同城下停滯,並且攻城不下,那两路后军就得力同心。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在大同坚城之下,击破蒙军。 至於把蒙军放进来,放到太原城下来打,那这一条直接被王安节、郝天挺等人完全否决。没人敢赌人性,一旦蒙军进入了山西,合围了太原,不敢想会是降者如潮,还是四面群起迎击。 或许降者如潮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既然如此,还是拉著大伙儿北上到大同去战一场吧。寧武和代州两处关口不失,山西的腹里就大致是安全的。山西的地方势力就不至於动摇,更不至於大片的投降蒙古。 至於大同外围的云內州、东胜州、丰州、集寧等地,只能够放弃了。阔阔出没有兵力防御大同路漫长的边界,王安节和郝天挺也一样。 出师时,王安节带了四万生券和两万熟券,其中马兵五千骑。过太原的时候,他將五千生券和五千熟券留在了太原。后路总是要保障的嘛,张巡还把李让安置在身后呢。 另外沿途王安节还安插呢一方熟券,建立属於他的驛站、信道,巩固粮道。所以实际出师到寧武关的宋军只有四万眾,出师到代州的郝天挺则为二万眾。 二人得知斡鲁思居然率领三四万骑,席捲了大同以北各镇之后,那也是手心冒汗的。大同內外,利於驱驰,想把斡鲁思击破,真得下死力气才行。 幸好大同城內的阔阔出是真死守啊,他们家从一介亡国俘囚,一直干到带元的国族怯薛官,深受忽必烈的恩遇,情愿为带元死战。 翰鲁思顿兵大同城下! 围城十五日而不克,斡鲁思甚至亲负大旗,云梯登,双方打的难解难分,最终仍旧被阔阔出从城墙上推了下来。 这位海都最勇武,最聪明,深肖乃父的王子第一次独立统率如此庞大的队伍,到底还是差那么一分意思。若是海都在,直接就不管大同了,继续往山西其他地方杀。 因为海都很清楚,单凭山西本地的势力,是完全没有能力组织起野战兵团的。即便放著大同不管,也没有任何问题。大同守军只有守城之力,而无野战之能。 主打一个快衝快攻。 先抢先劫,破坏山西地方的生產,掠夺山西的粮食牛马,大不了明年再来。明年大同城怕是连守城的丁壮,和必须的粮米都没了,只能投降。 结果就是斡鲁思打出了火气,想著反正自已爹也没派人来传信合流,夹击河北的南蛮子,那就在大同好好干一场。 斡鲁思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个藉口,大同坚城,打破了大同然后屠城,便能够极大的震忆整个山西的各方势力。到时候自己进兵,还不是所向披靡?乍听之下,还真就有几分道理,並且能够说服人。 得了,他这一顿兵,终於给了王安节和郝天挺机会,二人东西夹击。由於估量山西没有野战军,斡鲁思的探马只放出了三四十里。等发现两翼有敌军来袭时,蒙军还在攻城呢。 不过这个斡鲁思真猛男,要不也不会被海都所青睞,他在短暂的询问探马,知悉郝天挺所部人马较少之后,自己引七八千骑去进攻郝天挺。大同攻城这边的行动,逐渐收拢。再派五六千骑去骚扰和迟滯王安节的进兵速度。 只要土安节不能够今天就抵达,那这仗蒙古人打起来,还真就游刃有余。 跪受了张巡的“盐”,已经投了张巡的郝天挺知道自己老郝家能不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就看今儿这一仗了。豁出命去和鲁思作战,亲自引弓,不避生死的突前。比先前跟著忽必烈去察罕脑儿作战时,还要胜出几分。 坚持住了一天! 王安节也打破了蒙军数千骑的袭扰,进抵大同城下。胜负已分,天兵一至,韃虏灰飞烟灭。积极求战的宋军打破了攻城的蒙军,城內的阔阔出也有胆杀出,同王安节配合。 阵斩蒙军三四千级,大破其军。余眾溃解,找到斡鲁思之后便北逃集寧。宋军和元军追击,又获生口三四千,算上攻城战死的二三千蒙军。斡鲁思至多带著一万八千人退走,几乎没有补给,恐怕退兵还得死上几个人, 正当王安节擬写奏报,要向张巡匯报大胜的消息。从真定转太原,再从太原转大同的捷报也传到了王安节阵中。 河北大捷,阵斩数万,俘获亦数万,韃虏大破,海都仅以身免。 两路大胜,奄有燕云! 再等王安节的捷报送到柏乡张巡的中军时,喜住、李再兴和张世杰的军报,也送到了张巡的面前。 大都坚城,城高池深,他们没有准备,几乎无法攻打。因为城內有先前东道诸王派出的,护送战利品的五千精骑和一万跟隨东道诸王作战的有马步兵。 硬要类比,那就是城內有建制完整,粮食充足,武装齐全的八旗满洲五千人,以及包衣一万人。 凭藉坚城,等閒三五万人根本打不下来。重点是乃顏跑了进去,海都据说也进城歇了一夜。但之后很快就整顿兵马,往北面退去,將燕山以南的战局交给乃顏来处置。 逃出升天的东道诸王和草原各部那顏,全都跑了个屁的,根本不敢停留,也不能停留。 但最终跟著海都出塞的人马,也不会超过三万人。而跟著乃顏进入大都城的,只有不过二千人。一万帐的精兵,跟隨乃顏出战,最后就逃回来二千多,其余都赔在了水战场,乃顏家底都属盪尽。 另外城內的情况,也完全不像表面上那样的牢固。因为先期退回来的一万五千人是隶属於东道诸王眾人的。乃顏所部只占里面占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都是其他人的。他们得知兵败,归心似箭,根本不想留下来守城。 且海都的离开,明显是要把乃顏留在原地作垫背的。 位於辽东的份地,早就被转封他人,现在乃顏的份地在燕山山脉和河北北部,他没法弃自己的份地而走。离开大都,他帐下的人马连驻牧的草场都没有,那还怎么玩? 此时张巡也已经修正完毕,恢復了气力。一面行文给王安节,让他走怀来,赶到大都参加会战。一面督催眾军,开始北上。预备展开对大都的全面进攻,以达成恢復燕云十六州的天下大义。 此番张巡才走到真定,那又挨了海都一轮暴揍的河北世侯们,盼张巡有如大旱盼云霓啊。一个个就差给张巡牵马坠蹬了,激动地抱著张巡的靴子就亲,那是真下的去嘴啊,上面还沾著血泥呢。 经歷了海都和乃顏的双重洗礼之后,世侯们几乎丧失了独立,或者说半独立的实力和资本。除了保州的张弘略,竟然真教他守城成功,还算有几分气候,其他世侯只能够归入侍卫亲军,做一名军將咯。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这也算是利用海都来削了一轮刺头吧。 对了,阿术和松山都没有任何问题。松山虽然在城兵败之后昏厥,但是送到谢光孙营中,喝了碗热水,安枕一夜便甦醒过来。就是小孩惊厥,稍加安抚即可。 阿术算是彻底没了心气,一点儿豪情壮志都不能从他身上寻著。就像个贫微的小老头,畏畏缩缩,怯怯懦懦,令人晞嘘。 但他这样也好,他理论上算是带著七八百名带元的文官武將,数千名军兵,以及皇帝松山,向张巡“投诚”。这功劳巨大,封一个公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不带头反抗,包括世侯在內的文官武將均已偃服,张巡成为河北之主的过程非常模糊,又非常清晰。所有人都知道河北姓张了,但是又没有明確的投降仪式或者政治动作。 就是阿术不爭了,松山入了张巡的营,带元的文官武將也没有死保松山的,沉默的接受了被张巡收编改编的命运。 也好,省得大开杀戒。 在投诚的文官武將之中,那位后世留名的治水名臣郭守敬也在內。现在暂时是没有时间和这位郭守敬聊天的,只能先把他安置下来,之后有空再说了。 原本还说是不是要拥著松山这个大都之主来一道进攻的,现在河北易主,这一步也省去。张巡亲自引兵,云集诸路人马,以河北兵为前驱,进抵大都。 不对,是幽州城下! 第741章 741.围三缺一復燕山 第741章 741.围三缺一復燕山 虽然主持修建大都城的刘秉忠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大弟子郭守敬还活的好好地,所以大都城的地理图形完全在张巡的掌握之中。另外自阿术以下的,诸多带元官吏也清楚的知悉大都的形胜所在,张巡对於攻取大都,信心十足。 忽必烈把大都城修的太大了,先前真金和阔里吉思遇到的问题,乃顏也遇到了。他自己带著二千多败兵回镇,城內还有一万五千人。这点人马,勉强够站满城墙。 须知大都周长六十里又二百四十步,换算下来大致等於后世的三十公里,可能少一些。一万八千人不到,站三十公里的城墙,属实是勉强凑合。 然则最近几日,城內不断有人跑路,乃顏不能止。他也確实止不住,在水河畔遭遇大规模围歼的乃顏,现在何止是伤筋动骨,差点身死道消。 即便他入城之后,紧急动员了他那一万帐投下中的“余丁”,也没把自己的人马补齐。况且战马、衣甲、器械,几乎啥都缺,连箭矢和火器都缺的厉害,全给赔在了柏乡。 手里刀把子不硬,如何能够將那些家人都在辽东地方的东道蒙古兵,按住在城內呢。 基於此,叶李便给张巡出了一个缓攻的方略,分三步走。大都已然是张巡的囊中之物了,不必太过急躁。 第一步是先派兵去收取燕山各口,像是居庸关,这种进入河北相对便捷的关隘要道,肯定得抓在手里不是。把这些关口都控制好了,就不必再担心海都和斡鲁思不死心,集合之后再度出兵南下。 你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那就得上心。收取了燕云十六州之后,天下便要共同推戴张巡做皇帝的,那叶李就是开国宰相。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急不得。 比如条顿骑士团和波兰·立陶宛联军的格林瓦尔德战役,条顿骑士把立陶宛的人马都驱逐出了战场,甚至夺取了波兰的王旗,容金根认为条顿骑士团已经斩获了胜利,开始浪的时候。已经溃散瓦解跑路的立陶宛骑兵居然重整,並杀回来,反包围了条顿骑士。 什么结果就不说了,条顿骑士团在此之后一不振,算是彻底走向了衰落的末路。 再者北宋的时候,徽宗和金国人缔结了海上之盟,收復了所谓的山南七州。但是没有完全控制燕山山脉,建立防线。后世山海关那一带,也没有掌握在手中。 以至於应该是一个完整防御体系的幽州城,就像是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一样,直接暴露在女真人的铁骑之下。连凭坚城,用强弩的机会都不给宋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一泻千里。 所以叶李这一策才说完,立刻得到了所有参与到本次作战的將领们的同意。先把燕山各口堵住,有的是时间来调理乃顏。 第二招就是最朴素的围三缺一,也是所谓的攻心之策。既然得知城內的守军,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身於辽东地方的东道蒙古兵,那就没必要现在就和他们死战。 把大都城的北、西、南三面都围住,堂而皇之的將他们东逃的方向空出来,教他们能够顺顺利利的跑路。 也不必在东边的道路上设伏,这不单单会影响其他人跑路的意愿,还有可能令城內的乃顏军自认为必死无疑,而坚定守城的决心。 东道蒙古兵在柏乡·水战场上损失的够惨重了,况且在这个季节,单枪匹马或者只有三五个同乡,跨越上千里的雪路,回到辽东家乡。那难度绝对是巨大的,跑出大都城的东道蒙古兵恐怕得有一多半死在路上。 咱们现在得抓大放小,不要为了那千儿八百个首级,影响了夺取大都的旷世奇功。 得明明白白的和诸军將士们说,只要城內的兵往东跑,那就让他们跑,最好是能够带动整个城的东道蒙古兵都跑。形成潮流,形成趋势,让乃顏连站满城墙的兵都没有。 第三招,也是最后一招,那就是等。 当年曹操击破了袁绍,等袁绍死去之后,並没有急攻河北,而是让袁家的几位好大儿先互相爭斗起来,再下场。 之后袁熙、袁尚跑路辽东,曹操又不急攻辽东公孙康。引得双方內订,袁熙、袁尚凯公孙康的基业,公孙康二袁的数千精骑。 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且不提现在大都城內既有乃顏自己的帐下人马,还有近万其余东道诸王的人马。单说乃顏帐下,难道就没有在水河畔心胆俱裂,已经绝望,想著要投靠张巡的人吗? 在槐河、水,以及之后的真定、保州,张巡所俘获的蒙军不下二万眾。他们在越过燕山之前,难道不忠於海都吗?海都让他们豁出命去冲张巡的坚阵,他们都冲了,並没有多少迟疑的。 但兵败之后,整个状態就不一样了。心灵上的恐惧,可以摧毁很多底线,包括曾经坚不可摧的忠诚。 只要大都城下的张巡,显示出威风凛凛的气象,將无敌的姿態,一步一步的压迫到城內的每一个角落。保不齐就有贪生怕死的,愿意摘了乃顏的首级,来为自己求一个活路,乃至於再谋一个前程。 对著城內发榜文,不论是生擒乃顏,还是斩得乃顏首级来献的,不问出身,不问籍贯,不问族別,当场授团练使,赏赐白银二万两。 正好完成第一步,第二步也需要时间,三步並举,咱们就在城外好好地等一等他乃顏。 就按你这个办法来办,张巡当即喝令诸军,开始进行围三缺一的军事调度。王安节从山西赶来,相对更疲惫一些,所以就留在原地围西壁, 谢光孙已经有了在柏乡·水破敌的大功,张巡和他稍微分说一二,老小子就乖乖的跑去接管燕山各隘口孔道了。 本来嘛,恢復燕云的大功只能是张巡的,这是张巡受天下万姓拥戴,即位称帝的前置条件。 没人敢爭,也没人能爭。 如此谢光孙就率兵跑去收取燕山,而李让·李再兴所部则全部留在张巡身边,跟著张巡的中军共同堵御大都的南壁。 张世杰诸將奉命堵大都的北壁,另外再抽调一万骑兵出来,往来游弋,坚决保证三面大军的联繫紧密,绝不会被割裂切断。 当年驴车皇帝在幽州一带,就吃了联络不畅的亏,甚至有诸军拥立太子的事发生。张巡可是很明白什么叫以史为鑑的,感谢赵二为咱们在测试服做出的错误尝试。 算算赵二那一次尝试,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即便是宋徽宗那一次尝试,也是几乎二百年前的事咯。 燕云之地离开中原的范畴,前后几乎四百载,太久了。 各军依次分立,张巡便转身督催粮道。就食於敌,难度確实是大了一点,河北这地方又被海都和乃顏颳了一边,蚊子腿上的精肉都被刮褪了,也確实很难榨出多少油水咯。 还是得依靠河南和山东两翼,先陆路运粮来。难度很大,且消耗情况也十分严峻。幸好张巡提前布局了杨发这一路,杨发已经开通了从长江河口到山东登莱的航线。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冬季西北风太盛,漕船没有办法冒著极盛的西北风从南方出发。要运粮食, 还是得开春之后再运。 没办法啊,这年头都是帆船,看天吃饭的。除非发明了蒸汽机,有了蒸汽大船,那无论春夏秋冬,就都能够轻易的从后世的上海到天津咯。 总归告秋之前,杨发已经运输了大量的漕米,抵达登莱地方。现在就是组织山东的屯田守城军,从登莱往北车运粮食。 正常船运至多两天的功夫,车运得一个多月,碰上点困难艰险啥的,可能得两个半月。也就是张巡的底子厚,换个別人来,根本支撑不起包围大都的后勤。 按照后方,留守建康的长史金应的说法,张巡当年存下来超过五千万的北伐巨款,以及超过六百万斛的军粮,已经消耗殆尽。 如果张巡还不能够取胜,那南面就得开始加征。带唐为了筹军费,在长安城內大收间架税。带宋那更是万税万税万万税,逼急了,金应一定会喝令两浙一带的民户,支移各项军需物品去河北。 至於你问一户普通的乡间一等户,如何把二百解军粮米送到河北大名,或者更远一些,送到大都城下?那是一等户该想的事,不是朝廷该想的。 你不想去?交钱咯,把一等户的家產全交出来,朝廷自己组织或者购买运力北上。 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幸亏很多军粮已经可以从河南、山东本地徵调了。要是还从两浙徵调,把金应的骨头架子拆散了当虎骨入药卖,也支撑不到现在。 某种意义上,张巡也能理解为什么南宋后期许多人觉得北伐恢復中原,是赔本买卖了。因为事实上他確实是赔本买卖,河南、山东、河北这些地方,根本就別想著收到什么赋税,还需要倒贴钱去恢復,去发展呢。 也就是因为张巡施行大规模的军屯,解决了相当大部分军粮的问题(但军屯总归不长久)。换个別的招数来,拖,也能把北伐军拖垮。 “节帅,节帅。”正巡视大军仓屯呢,就瞧见史樟屁顛屁顛跑了过来。 “史方户。”张巡停住马,等待这位麻衣卿相。 “如此寒日,节帅还在巡视仓原,实在是令人钦敬啊。”史樟也不说有什么事,先来一记拙劣的马屁。 “河北粮运,还需多仰仗万户。”张巡只是笑笑,这会儿已经衰弱下来的河北世侯,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河南、山东各处军屯的粮食,在姚和吕师孟的组织下,北运过黄河。之后就需要河北世侯们组织人力,来进一步北运。 想要更大规模和频次的动员河北人力,不单单是依靠故元的官吏,还需要依靠这些世侯。咱们吃的小米饭和麵饼子都是依靠史樟这等世侯,张巡自然要给点好脸色。 “不敢不敢,分內之事。”史樟因为丟了真定,而张弘略却守住了保州,他现在有些焦急。 张弘略在新朝算是纳了投名状,將来敘功的时候,张弘略以孤城牵扯住蒙军二方眾,这就是天大的功劳。毕竟到槐河参加大决战的蒙军,拢共也就四万。要是没有张弘略,海都或许就是带六万人来干张巡了。 虽然这玩意儿是假设,但大功一件准没错,新朝少不得张弘略一张热板凳。 “嗯哼?” “职在真定,家中多有善牧之辈。”所以史樟必须给张巡一个自己的利用价值。 会写元曲杂剧没有用,至少张巡本人不好音乐美食。想靠文艺功夫取悦张巡是没用的,所以史樟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养马。 他们老史家本身就是河北地方大族,算是土著。祖上史天倪甚至还参加过金朝的科举,只是最终落第。落第之后拉起了“清乐军”,人眾数以万计,木华黎进中原,还多方仰仗史天倪呢。 在这样的人家里,还是在河北,找几个会养马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嗯!”果不其然,张巡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幽州以外,左手永平,右手固安,皆有官牧。草丰水美,只需节帅稍稍恢復,便可蓄养牧群不下十万。”史樟上来就给张巡画大饼。 所谓左右永平,就是坐北朝南,以大都为標准,在他左手方向的永平卢龙一带。右手固安,则是后世的河北廊坊一带。 元代在当地设置了十一个“群”,一个群至少有千匹马。正常算算,这两个场大概有个二万匹马的样子。 真要是有十万,忽必烈不至於和海都打到最后,也沦落到步骑各半,甚至步三骑七了。但是张巡不知道,张巡只是前一世看小说的时候,知道带元在天下有十四个官营大牧场。 “马政之事,卿可速速说来。”张巡一听牧群十万,眼里都有光。 第742章 742.难道乃顏殉城死 第742章 742.难道乃顏殉城死 此番同海都·乃顏的会战,所得马匹数以万计。现在一部分直接就移交给损失了战马的各部骑兵使用,还有一部分张巡嘱咐让李让择机安置,在某些民少地荒的地方筹建牧场。 既然眼下史樟主动提出来自己有能力,也有心要操办此事,那张巡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李让是咱们的亲表哥,有得是更重要的岗位往上提,养马固然也很重要,但有別人来兼总是好的。 按照史樟的想法,除了夺取蒙军战马乘马数万之外,不是还俘虏了蒙军二三万眾嘛。从其中挑选善於养马的人员,安插到淮南庐州去。再从庐州分拨养马军户到永平、固安一带来。配合一部分收降的蒙古人,重建河北的马场。 史樟也提前想到了,蒙古人现在投降,等把他们投入到马场之中,保不齐有人会夺马从河北逃亡回辽东、蒙古。 所以才把人安插到庐州这个张巡“淮南新官”军政集团的核心区域,替换庐州旧有的养马军前来北方。 到时候三七开,旧军七分,新军三分,把队伍拉起来,再慢慢稳定。所需的马匹是现成的,人手也不那么难找,剩下的就是財政拨款了。 中原的马要吃豆,要吃盐,要建棚舍,要屯冬草。到了冬天,气候若是严寒,还得在马棚烧炭取暖呢。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要不带宋带明也不会想著把马塞给老百姓来养,把这巨大的负担和中间的风险都转嫁给老百姓。 现在中原地方人口稀少,再想把养马一事塞给老百姓来办,几乎不可能。还是得官办,能办好几年不知道,至少眼前张巡盯著的时候,肯定是能办成个样子的。毕竟张巡的刀把子硬,且真砍头。 等张巡哪天死了?那死了就死了,全看子孙肖不肖吧。要是后边的皇帝废物,那张巡也没本事玩什么长治久安之策和史樟谈了大半天,基本敲定了这事之后,张巡直接委署史樟为河北安抚使司参议·干办马政,之后专驻在永平、固安一带,以类似於明清时道台的身份,署理马政。 搁带元,史樟可是正三品的人上人,到了张巡这儿,也就是个从四品的差事。但是带元那已经成了昨日的故事,张巡的官才是当今的正差。 另外张巡还把谢光孙留在大都这边,担任后勤粮台和与张巡中军联络的叔叔谢请了过来。如今正儿八经的河北路安抚制置大使,乃是他的好大侄儿谢光孙。 谢光孙这人,带宋军將的所有习气都是有的,喜好美人美酒,营建华丽宅邸,依仗权势经商, 各种技能精通。和张巡魔下的张孝忠有的一比,既会打仗,也会做买卖,还更懂得生活。 瞧谢光孙的意思,是要派自己的叔叔谢去接管长芦盐场。正好聊到马政这个事,张巡就得和已经事实上担任提举河北盐茶酒差事的谢暨说说。 北方新附,南方旧有的系统暂时上不来北边,那需要强劲的中央派出机构,尤其是税务机关来执行。所以北方的事,约等於是交给各路的长官自办。 自办的话,难免有问题,得明白的和谢暨说,要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量,给河北官办马场输送食盐。 等把事情说完,天都黑了,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幽州城內的韃子,瞧见天黑,那是各显神通一般的往外头跑,等都等不及,就差洞开城门了。 估摸著乃顏那点兵力,也就只够把城门给堵住。其他城墙各段,想要约束也没人咯。 果不其然,掀开幕帐到城下,果然是不绝於耳的跑路声。听声音绝对不是一个两个,那是城上城下各有接应,甚至可能还有人盯梢呢。好好好,由著他们跑,赶紧跑,跑个乾净便於张巡恢復幽州。 有了这个好开头,张巡欢欢喜喜的回到自己的大帐內,招待诸將吃晚饭。顺道把参与转运的河北世侯们也请来,以后同殿为臣,有得是要交往的时候。 张巡的大帐有个名字,唤做“帐”,用的是当年赵二在野营时招待诸將宴席的技术。用铜件拼接製造的大型幕帐,长宽差不多都有二十米的,內部有个三百来平。不单单是足以让百十名中高级官將们饗宴,中间甚至能摆开歌舞。 当然现在是肯定没有歌舞的,主要还是把忠诚军、侍卫亲军的军將和北伐幕府的主要僚佐,介绍给河北世侯、旧元官吏。 以前是对手,现在是同僚,场面倒也不尷尬。良臣择主而事嘛,没瞧见阿术都已经毫不抗拒的坐在张巡下手,其他人抗拒个啥啊。 便是先前在洛阳被俘的姚燧,他叔父乃是忽必烈的宰相姚枢。这位算是北方文人的重要代表之一了,他虽然不受张巡的职,张口闭口以皇元臣子自居,但不禁止子侄们出仕到北伐幕府来。现在则作为张巡私人的宾客,襄赞恢復燕云,跟著张巡来到了大都。 他这种发誓一辈子要做元臣的人,都能够坦然坐在席间,眾人的心思可见一斑。 到底张巡是南方雄主,原本尚且只是与忽必烈或海都爭夺中原。现在中原显见是要姓张,很多人也不继续装了。 都来都来。 相比较於外头张巡的轻鬆愜意,城內的乃顏这几天,那是非常迅速的见老啊。不单单是一万帐的精兵老本赔进去大半,连自己好容易爭取来的份地,眼瞅著也要保不住了。 怎么办? 有人就对乃顏说,辽东地广,大不了就带人往辽东撤。虽然份地没了,这把战死的宗王大將不知凡几呢,不信辽东没有无主的地。先回去再说,到了辽东自有办法。 反正现在城外的张巡根本不禁止城內的兵士出逃,甚至主动放开道路,让城內的兵眾逃亡。先把老弱家属啥的疏散出去,精兵最后走,要不了几天。只可惜了在这大都和河北所得的瓶瓶罐罐, 那是一点儿都保不住咯。 立刻就有人反驳,说城外的张巡已经射书入城,直言乃顏的首级值团练使加二万两。现在乃顏拼命抓住兵权人马,做出要死战的態势,动盪的人心勉强有所安定。 一旦乃顏把家属们先放跑了,那城內的人心还能够稳固嘛?大伙儿保不齐都想著给自己找退路啦。 毕竟在座的大佬们想著去辽东再搞块地盘,一般的小兵小官又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放弃了大都之后,就无家可归了。到时候心下一横,趁著乃顏在街边,就抽刀把乃顏砍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一边说要跑,一边说不能跑,两边爭执不下。 见此情形,又有人说那南蛮子张二,看著像个人物。而且在张二的军中,到处都是蒙古、契丹、女直、唐兀的人马。甚至追击乃顏进城的喜住,都是个蒙古人。 说明张巡並不排斥使用蒙古军將,据说那个喜住原先还是张巡的宿卫,张巡睡觉,喜住就站在门外的那种。 如此信厚,说明张巡用人不拘一格啊。 要不咱们索性投了张二,不单单是能够保全在大都和河北已经得到的瓶瓶罐罐,指不定还有机会成为张巡的大官,谋得一份富贵。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人反驳。以前那些投靠张巡的人马,没有统属,没有官长,人人都只是大头兵一个。况且在南方,除了依靠张巡,没有任何的落脚之处。 而大都城內的蒙古兵,那是有千户有百户,上头还有乃顏这个太师国王。从上到下的体系至少还是清楚明白的,就算是打了大败仗,一万帐的部眾心向的依旧是乃顏。 请问你是张巡,你会愿意接受这样一支军队的投降吗? 很简单的道理,在座的诸位必然是既要,又要的。既要活命,又要保全自己手上的兵权, 乃顏愿意把一万帐全都交出去,做张巡身边的宾客吗?显然不愿意的吧。不到山穷水尽,再也没有东山再起之能的地步,做过太师国王的乃顏,如何肯交出兵权? 所以投降的基础就不存在,至少眼前不存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乃顏就有些著急了。海都临走之前,命他留守大都,直言明年秋后还会再来。可现在眼瞅著根本撑不到明年秋后,为之奈何。 此时乃顏魔下的一名千户彻里手心冒汗,在做著激烈的扶择。他作为铁木哥一系的部將,算是先后受到了这一系三代的恩遇,但眼下局势的变化实在太快。 彻里的千户在水·柏乡之战中几乎损失殆尽,如果继续在大都攻战下去,他的千户就得彻底消磨为泥。 因为诸事纷乱,一时无措,大伙儿进乃顏的宫殿,甚至没有被收走刀剑。城外的张二蛮子说乃顏值一个大官,还有白银贰万两。 和三代的恩遇相比,这个价码还算不错, 乃顏君前的议论不欢而散,什么结果都没有取得。眾人纷纷出走,也无心防御或者设谋,各个都回去喝大酒。反正夜间南蛮子大概率也不会攻城,活一天爽一天,爽一天算一天。 等大伙儿都走了,彻里故意留到最后。乃顏的把阿禿儿死伤泰半,就没几个活著跑回来的,大部分为了给乃顏爭取跑路活命的时间,都在侍卫亲军不断地追击中殿后战死了。现在乃顏身边就几个一般的侍从,还有接收自带元的女官妃嬪。 瞧见彻里落在最后没走,乃顏也没多想,以为彻里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边拉扯过一名女官,剥开衣裳就是揉搓,一边招呼酒肉。就这么等著彻里开口,並无戒备。 仅有的两名健壮侍从,奉命离开去传酒和肉来,那些任由乃顏玩弄的女官,则完全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彻里的眼皮子跳到了极点,不停的眨眼,心中激烈的斗爭在一瞬间取得了结果。 就这样的国王,肯定守不住大都! 抽出刀来,快步上前,不过片刻,便斩到了乃顏的肩上。乃顏一时间未死,甚至要抽刀反击彻里。但已经砍了乃顏,溅了一脸血的彻里,顿时疯狂起来,挥刀第二下。直接斩向了乃顏的脖颈, 整个脑袋,几乎有三分之一,就这么脱离开来。 四下女官惊声尖叫,刺激到了彻里,彻里抬起刀来,对著左右的女官便是乱砍。然后便是侍从们跑了回来,瞧见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的乃顏。 几名侍从上来就砍彻里,彻里或许是已经疯了,被连砍数刀而不知觉,反身过来连杀了三名侍从。斩下乃顏的首级,提著便往外跑。 浑身泼血如洗,重点是前后都有窟窿眼在往外流血,整个人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居然还在放肆的笑著。 恐怖之状,令人无法接近。 就怎么由著他跑到了城墙之上,將乃顏的首级拋到城下,而彻里本人也血流枯乾,从城上一跃而下,同乃顏的首级死在了一处。 城上如此喧闹,城下警戒的军士自然发觉。连忙过来稟报正在宴会的张巡,直言城內似乎生变,有人跳城而死。 什么? 难不成咱们也要来一次保送?张巡示意眾人继续,自己要出去瞧瞧。眾人哪里肯,各自选了代表,跟著张巡往彻里跳楼之处奔去。 只瞧见城上晃动著火把,大呼小叫,完全不避著城外的忠诚军。这铁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又不知道。 於是张巡喝令左右,立刻在此处升起巨大的篝火,要照亮百十米开外的那种。就算看不清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能震城內,让城內的蒙军,不敢在这一段地区有所动作。 数十名军士抱来柴草,点燃不久,便成大火。只能依稀瞧见城下有个跳楼的死人,总不能是乃顏跳楼死了吧? 应该不至於。 带著些许的疑惑,张巡对著火光之外不住张望,然后就听到了城上有人喊国王。 国王?蒙古现在就一个国王,太师国王乃顏便是。城上喊国王,难道跳楼死的真是乃顏? 第743章 743.你走我来入幽州 第743章 743.你走我来入幽州 国王! 赶紧给我去抢! 张巡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达了这个命令,管真国王假国王,城上既然在喊国王,那城下躺倒的那个人影,绝对有点说法的。 大都城內的主將乃顏,现在是张巡恢復燕云十六州的最大阻碍。若是他跌下了城,那就算是死五百人去抢,也是值得的。 爱兵如子,用兵如泥。只要目標的价值足够大,那么再大的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比如“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去,顶著盾牌去,夺回了城下的那个人,赏二千贯。 原本还在抱著柴火的军士一个个摩拳擦掌,大都城下自然是有护城河的,只是这会儿冻结实了。养马墙也有,但两个人合力就能攀爬。至於布设大规模的竹刺木桩,挖掘三五道陷坑壕沟? 不好意思,乃顏没想到大都会发生守城战,就没想著添设这些设施。在他的设想中,现在他和海都应该已经饮马黄河,甚至踏冰度过黄河,包围济南、开封等大城了。 所以数十名最先得到命令的军士,以自己身后庞大的篝火为照明,踊跃的冲向大都城下。在这一侧的许多军士闻令也冲了上去,而城上瞧见有人来抢,连忙派人坠下城来。城上也有人擎弓放箭,意图阻止忠诚军兵士的靠近。 如此做派,更令张巡篤定,坠落下城的人身份不凡。管他是不是太师国王乃顏,先抢回来再说令张巡,以及左右从骑未曾想到的是,瞧见有上百人来抢城下那人,蒙军居然打开了城西平则,涌出数十人来,不管不顾的衝来爭抢。 靠! 因为已经是天黑了,张巡不可能冒著炸营的风险,吹响號角,擂动战鼓。只能就近从城西王安节营中调兵,来个五百人,夺取平则门,那这大都就得改姓。 跟著张巡跑出来的王效节,立刻去他哥哥的营中调兵。被火光吸引的兵马越来越多,另外一堆巨大的篝火也被引燃了起来,平则门外照得亮如白昼。廝杀声和呼喊声亦是不绝於耳,城內的蒙军对於爭夺城下那人的態度,坚决的出奇。 唯一的问题是前来爭夺那人的蒙军很少,前前后后了不得三五百人。 等王效节调兵前来,很快就把出城的蒙军砍了个七零八落,没有半点迟疑的冲入城內,夺取平则门。 而城下那人也被忠诚军的兵土,拖著带到了张巡的面前。一个身上全是刀口,年龄也完全对不上的蒙古人。 全是刀口可以有各种解释,但是乃顏的年纪冒充不了的,这人年纪四十都打不住,乃顏才二十大几三十岁的样子。 “不是乃顏?”跟著张巡一道跑出来的好大侄儿张楨,看著被拖回来的户体。 “不像,实在不像。”张巡在战场上遥遥望见过乃顏,確实是个三十岁左右十分健壮的蒙古人。 “节帅,在这人身下,还有个首级。”正当抢回尸体的两名军士莫名之际,眾人身后又分出来一人,捧著个辫髮的首级。 “嗯?”张巡见了,首级上全是血污,还有点变形。 “这个又是谁?”张楨眼睛尖一点,瞧见首级的髮辫上有金饰。 单单是有金饰这一条,就说明这首级的身份不凡。像隔壁的朝鲜,李氏朝鲜规定只有正三品堂上官以上,才有资格配用金贯子。 也即悬在大帽两侧耳边的装饰,原本的寓意是不要堵塞自己的耳朵,多听取四方的意见,或者屏蔽那些奸的谗言,后来就纯粹的成为了身份等级的象徵品之一。 带宋自己也有啊,最典型的金鱼袋、银鱼袋,虽然不是说用真金白银做一个袋子,但会在荷包上用金银丝做装饰,以明確身份。 “乃顏?”张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要不为啥城上刚刚喊国王国王的。 “说不准。”张楨没见过乃顏的模样,自然说不准。 “立刻派人去生口之中,寻找识得乃顏之人。另外再派人回我的帐,请河北各官来辩。”张巡真没想到,如果眼前的首级是乃顏的,那咱们不就等於是保送了嘛。 算了,张巡才下完令,就命士卒用布帛裹起这枚首级,跟著一道回喔帐。把那百十人都摇来, 不如咱们直接回去呢。 至於那两名把城下尸体拖回来的军士,张巡也瞩咐王效节,记得把二千贯赏赐给二人。说好的赏赐,就一定要给。张巡在军中素来赏罚分明,一口唾沫一颗钉,人家完成了任务,钱就得到位。 等跑回幌帐,帐內眾人没几个坐著,有的直接出了帐在帐外步,有的在帐內同熟人交谈。 方才平则门的声响,他们都听到了,但一时间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张巡大马金刀的坐回主座,获得这枚首级的军士,將首级从包裹中取出,才捧出来,尚未令全场遍观。坐在张巡下手一侧的阿术便惊呼了出来。 “乃顏!” 別说阿术惊讶了,听到他这一嗓子,帐內所有人都惊讶的难以控制。他们可能设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张巡出去一趟,能把乃顏的首级给带回来。 已经有些醉意的阿术以极为矫健的身姿,从自己的座位上一跃而起,跳荡到乃顏的首级面前, 再三確认。他是带元最顶级的功臣之后,带元的头头脑脑基本都和他认识。 乃顏他爹他爷爷,当年都是支持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位的。阿术各个都见过,虽然没有抱过乃顏,但总归打过几次照面。 如今跳到眼前,擦了擦眼睛,认认真真的瞧过之后,再三確认,果真是乃顏。 喔帐內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帐中也有人见过乃顏的父祖,此时一对比,那真就是非常相似。张巡出去一趟,竟然真的砍了乃顏回来。 咽了一口唾沫,张巡没有立刻就乃顏说些什么,只是命令王安节再调五百人给王效节,令其严密控制平则门,並且一直点燃焚烧篝火,將平则门前照得亮如白昼。免得已经入手的平则门,再被蒙军野战攻袭。 才说完这话,帐中眾人更是心中惊讶,怎么不单单是取了乃顏首级,连幽州城门都给打了下来?照这个玩法,明天大军就能进城了啊。 转头看城內? 竟然没乱。 因为诸位那顏都喝的烂醉,叫都叫不醒。这帮蒙古贵族本来就爱喝酒,现在局势恶劣,回天乏术,那就更要以酒浇愁了。 咸丰皇帝跑路承德避暑山庄之后,就日夜以醇酒自。本来身体便一般,腿部还有残疾,没喝几个月直接死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把天下丟给一个几岁的小皇帝,那真是罪大恶极。 既然没有人来管这个事,而乃顏侍从亲信也都在平则门被张巡杀了个明白,可不就是乱不起来嘛。毕竟乱也是要有人去生的,没有人带头生,怎么乱? 甚至连上街大喊国王了的人都没有,因为知道消息的这会儿都抢了骤马自东门走避出城。东门这会儿也被人打了开来,既没有爭斗,也没有呼喊,就这么静悄悄的开了门。 守门的都是乃顏部眾,听说乃顏死了还不跑?那真就是太看得起这帮人的心理素质了。 眼瞅著东门洞开,城內的东道蒙古兵更是跑得放飞自我,已经不避人了,呼朋引伴,招呼上同乡同队,裹紧皮袍就是跑。 一夜之间,即逃走了五六千人,等到天色再明时,还有人不管不顾的在跑。 以至於忠诚军自平则门试探性的进入大都城时,都没有遇到抵抗。原本张巡还说是不是要用一根高杆插著乃顏的首级进城,高呼“乃顏已死!”,来动摇瓦解城內蒙军的意志。结果城內根本就没人在意,都在往东面涌去。 整个大都出现一种诡异的状態,西门是一队队开进城的忠诚军,东门是一丛丛跑出城的蒙古兵双方仿佛是有默契一般,你进我退,你来我走。 等到宿醉的蒙古那顏们醒来,城內不单单是那些孤零零的东道蒙古兵跑路了。连乃顏帐下的人马,也有人带著家口逃离大都是非之地。 你说这些人知道乃顏的死讯吗?其实根本不知道。只是听说东门洞开,且根本没有人约束,那还不跑? 人与人之间,这种势如闪电一般的传言,其速度之快,绝对出乎意料。不信?二三十年前抢购食盐的事总知道吧。 越是如此诡异,张巡还真就越加小心,因为城內“静謐”的完全不合常理。现在张巡一切求稳,只要能够恢復幽州,重夺燕山,这波就稳了。 如梦初醒的几位乃顏魔下的千户那顏们,在瞧见城头山树立起的宋军红旗,以及得知乃顏遇刺之后,一半人选择风紧扯呼,带著残存的人马家口,旋风般的跑路出城。 另外一半,直接派人出城来,高呼愿降,装都不装。乃顏已死,且乃顏这一支实力遭到重创, 根本无力抵抗,不投怎么办? 张巡也没有特別想要杀降,只是要求这些人,包括他们的家口,全部出城来。进入张巡在城外设置的草柵,交出武器和马匹,由北伐幕府的书吏登记造册,一一发给身牌之后,再作其他。 大都东门?到这会儿也终於被张巡派人接管。也不单是东门,是大都各门,全部在二日內,为张巡所控制。 到这会儿还没跑得,那就只能做俘虏。全都出城来草柵中接受登记录名,侍卫亲军的骑兵持红旗进城,沿街高呼出城,全部出城。很多侍卫亲军就是蒙古人出身,汉话和蒙古话各喊一遍。 驱赶了二日之后,便命忠诚军入城,控制內外城各坊,以及城內的衙署和皇宫。若有发现活人的,不问情由,一概就地处死。 第一天那顏们领著不出来投降,第二天侍卫亲军呼喊不出来投降,第三天城门都封锁了还是不现身,那就別怪忠诚军的刀子快。 肯定有大把人被冤杀,但张巡是一定要进入大都城的,一点儿隱患都不能留。所以就是死了白死,史书上都不会留下半行记载的死。 前后出城来投降的,约有八九万眾,主要是乃顏魔下一万帐的部民。还別说,乃顏前几年入寇確实发了財,部民的人口这般充实。 其中的驱口,也即奴隶並不多,万把来人,主要是有技术的奴隶。没技术的都在城外的田庄地土上耕种放牧,为蒙古军爷们殖產。 另外还有数千名乃顏魔下的各类工匠和匠户的家属,这都是乃顏的宝贝,专设了总管来管理的,现在一律便宜了张巡。 剩下的就是部民了,青壮不多,妇女和孩子很多。妇女就是蒙军掳掠而来的,孩子则是最近几年不停出生的。 实际出城来投降,並最终点名到册的蒙古正军,只有区区的一千九百二十二人。他们的家口则有二三万,另外三四万家口则是在水战死或者被俘蒙军的。当然也有没来得及跑路,被丟下的家口,相对较少。毕竟张巡给与的跑路的时间,实在是非常充足。 得了,入城吧。 整个大都,不,现在应该是幽州城,街道空空荡荡。但张巡並不在乎,因为张巡需要的只是这座城,以及这座城所意味著的天下大义。 恢復燕云十六州的大义名分在手,捷报通传天下,万姓拥戴,四方推崇,便在眼前。 落入胡虏之手几乎四百年的幽州,虽然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回到中原的版图之中,但只要他回来了便好。不必苛求什么过程,结果完美便是幸事。 “恭请节帅登皇帝位!” 不需要暗示,不需要预备,甚至不需要眼神的提醒,当张巡步入故元曾经的皇宫大殿大明殿时。无论是故元河北蒙汉官吏,还是北伐幕府的文官武將,都是这么一个心思。 “臣等同心一致,恭戴节帅即皇帝位!”张巡没有去坐忽必烈、真金、乃顏坐过的那张宝座, 只是立在阶上,望向山呼的眾人。 第744章 744.头次拥戴无经验 第744章 744.头次拥戴无经验 张巡也没啥好装的,都到这步了,推辞的程序虽然要走,但也只是走流程啊。先前就计划要拿带元的法统,再拿带宋的法统,南北合一,两份禪让做唯一真正皇帝。 所以松山呢?带元的那个小皇帝呢?赶紧带上来吧。 光你们拥戴不够好使啊,还得松山这个元朝的皇帝捧著玉璽过来进献吶。就算他不捧,朝著张巡磕三个响头总要的吧。 然后张巡再封他一个蒙古顺义王,或者隨便什么王,既遵循二王三恪之礼,又作为之后招抚蒙古各部落的招牌。 这也是张巡从河北世侯和旧元官吏身上,明確观察到的现象。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是真的。有人带头之后,大部分人会以有人带头为理由,说服自己,跟著顺从下一位统治者也是真的。 有松山这个按顺序继承忽必烈一一真金这一系的元朝皇帝带头,故元的势力除了陕西的阿难答,以及云南纳刺速丁外,其他势力即便不是望风而降,在处於劣势时,大概率会选择遵奉他们皇帝松山要求他们降服的號令,选择降服。 实话实话,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拥戴新君在座的都是第一次。左右都拍手,是啊,怎么没把小皇帝松山带来。 没有元朝皇帝献降,这拥戴即位就不圆满的。 到了这一步,张巡反而哈哈大笑,表示这事已然是天下同心了。今日才入幽州城,稍稍整治二三日再办也不迟。 当然啦,入城之后便要把恢復燕云的捷报发回江南。让江南那边也开始准备起来,张巡需要体体面面的受禪登基。不单单是两浙要上劝进表文,最好整个南宋旧境內的所有州,都上文书。连贵州、广西一带的土司,也得上。 人嘛,总有点七情六慾的。张巡既没好吃,又没好穿,更是没有大兴土未,有两个逼子儿全拿来恩养军士。现在沾点“好大喜功”,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一辈子就这一回,求全,求圆,求满,啥瑕疵都不想有。 大伙儿是手忙脚乱的往外奔,叶李去安排文书、典礼,阿术去抱松山,教导他之后要给张巡面子,对著张巡磕三个响头。王安节也没閒著,直接去城外的草柵,寻找先前带元的乐官伶人。 禪让这样的大事,没点音乐像话嘛?还得有人舞於中庭献礼啊。就是不知道带元的那些青铜乐器都去哪儿了,要是被乃顏一股脑的熔化成了箭矢或者其他玩意儿,可就难办咯。 当初大都城破,官吏们都是护卫著皇子王孙们跑路,什么车架、旗、典章、图书、礼乐,那是一概都没带上。等於把辽、北宋、西夏、金的所有旧物都丟了个乾净,乃顏又是个不识货的,谁知道怎么办了。 反正张巡给了两三天的时间,找吧,使劲找。 在燕山收拾各关口的谢光孙也闻著味赶回幽州,他的理由很正当啊。国家四百年没有进入过燕山山脉了,他本人也没有详细的地图。所以回大都来找寻嫻熟地理的旧吏,以及燕山各处紧要的图籍。 保证把燕山各处都堵截上,不教韃虏轻易南下,他才算是完成他的任务。之后还得募集熟悉地理图形的人员,绘製详细的地理图册,燕山边军一份,朝廷中枢一份。 这事郭守敬可以干,但眼下谈不上急与不急。谢光孙回来的主要目的,是避免自己错过张巡受禪的典礼。燕山各孔道,他都安排了一门郎党,以及亲將接收留守。顺道还派出人马,离开关口三五十里,对外探查情形。 既要保证自己不掉队,又要保证分管的摊子不出错。谢光孙水平还可以,难怪时时刻刻认为自已应该是天下第二。 得知大伙儿已经开始预备起张巡的受禪典礼,他进殿的时候,还瞧见萧明哲和邓光荐二人,各捧著一份草稿出来。显然是受禪时所需的文书,这会儿已经有了草稿。 哎呀,自己能办啥呢? 眼下张巡没有入宿带元的宫殿,只是在城內选了一处旧王宅,简单的设为行辕,临时办公。幽州城內原属於河北世侯和故元官吏的宅邸,也都发还给了眾人。之后幽州大概率是要重新规划的, 原本的皇宫大內都得拆除。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就像临安的皇宫大內,也都在逐步的拆除之中。赵是已经被禁在原本的东宫之內,专等禪让帝位的仪式进行完毕,便封个什么王侯,迁移到建康的某个宅院內混吃等死。 简单一拜,谢光孙自然而然的称呼张巡为陛下,张巡摆手,还是节帅。 “陛下顺天应人,已是天下王,社稷主,如何不称陛下。”谢光孙世家大族出身,说话都是有人教的。 当然这年头也就剩下他叔叔谢堂这种长辈,以及比他更大的军头张巡,能让他注意言辞。其他人完全不必,来討好他还差不多。 “矣,这尚未受禪,不可胡言。”外头还有人呢,张巡这个逼得装到受禪之后。 “观陛下,衣饰简朴啊。”谢光孙照旧称陛下,张巡也不再拦,有事说事。 “有吗?”张巡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的衣裳。 就是很普通的圆领衫袍啊,腰带也没有用金玉装饰,主要是张巡时常策马驰奔,不愿意配过重的装饰。先前看谢堂,就用的金腰带,当然谢堂是国公,用金腰带完全没问题。 “袞冕”谢光孙试探了问了一句。 “啊!”对啊,张巡放下了手里的公文, 光顾著提醒眾人把松山带来,並且准备好玉璽,怎么就忘了给自己准备一身黄袍呢?赵大在陈桥,还有人给他预备一身黄袍,眼下谢光孙— “这就去备!”谢光孙没有任何二话,腾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头冲。 现在还剩两天半,准备上衣下裳、中单蔽膝、十二冕,那任务非常之艰巨。正常得弄几个月,才能准备好。 但现在事急从权,前头宴席之际,作为河北安抚制置大使的谢光孙,同之后会在他手下办公的故元官吏们聊了聊。得知当年真金是准备行汉法登基的,所以有一套预备的袞冕。 真金和张巡的身量差不多,如果有那套袞冕在,就一切好办了。所以谢光孙这会儿衝出去就找原本带元大內存储衣冠的內廷监司,找到之后按照带宋的样子改一改就行。 你说穿二手衣服不吉利? 南明永历皇帝登基时穿的不单单是二手的,还是唱戏用的戏服吶。 而且在別人那是不吉利,在王朝继承这边,你要说能穿秦皇汉武的冕服即位,那何止是荣耀啊,还代表看目己是顺理成章的接过土朝交接棒。 朱元璋都愿意接带元的棒,要是有元顺帝的玉璽图章,冕袍服,保不齐他改改也就用了。金国皇帝继位登基用的车,就是从开封打劫走的北宋车。据说北宋的络车还是从前唐继承而来的呢。 走走走,谢光孙哪里还有国公兼两镇节度使的模样,立刻派人去找衣裳。还得去把原本服侍带元,后来服侍乃顏的裁缝,或者说尚衣监的人员给找来。 被谢光孙这么一提醒,张巡站起来瞧了瞧自己这身衣裳。对普通人而言,那就是好衣裳,对皇帝而言,何止是寒酸。宋代的皇帝穿的算是俭素,其实很多纯色袍服上也有纹饰的,只是画像上不明显罢了。 转了一圈,心想谢光孙肯定去办了,张巡便也无所谓的坐下。这会儿才瞧见靴子上还有血泥的痕跡,不知道谢光孙会不会再弄双好鞋来。因为宋朝皇帝冕服的鞋也是专用的,叫做赤。眼下有些地方因陋就简也没啥,看他怎么弄吧。 就这会儿,叶李又走了进来,他倒不是来匯报典礼进度的,而是来问城外那九万多草柵內的大都军民怎么办? 一千九百二十二名蒙古正军,既然投降了张巡,那肯定是直接收编,家属人丁一概带去建康。 至於他们的驱口,释还为民,充两税户。 其他的那些已经失去家中正军的蒙古军户,南迁安置咯。要么去河南,要么去山东,中原的荒地多得数都数不清,隨便安插。照旧能够一户给一百亩地,你要是有本事多耕,自己去垦田,五年免税,土地私有。 加之军匠户也得南迁,合著除了万余有手艺的驱口,张巡是全都准备南迁啊。叶李倒不是觉得南迁麻烦,而是认为幽州是国家在北方的边防重镇,需要有充分的民力来守御和屯种。 “此事不难,吴侍郎自去岁起,便相次募集十万户,北上填充河南河北沿岸津渠。现在立刻拨二万户来幽州,就地安插。”张巡知道恢復幽州生產的必要性。 除此了二万户屯田守城军外,万余驱口放还为民,另外谢光孙所部人马,不可能永远团聚在一起。这一点是张巡先前和谢堂交易时,明確说过的。 新朝不会允许兵为將有,所有军士的统帅唯有一人,那便是张巡。 是以谢光孙的四万鄂州兵,迁移二万生券到幽州来,另外二万回镇鄂州这个大江重镇。原本属於襄阳镇的王安节所部,也要迁移二万生券去大同,重新建立边防。 以这四万生券军为骨干,收拢世侯之兵,结合本地勇健壮士,基本就能够保证防御上的功能了。至於进攻?进攻上张巡还没想好怎么出塞。 反正海都被张巡打成这样,三五年內是绝对没有南下实力的。那三万枚蒙军首级也不是白砍的,京观筑在寧晋泊,蔚为壮观好吧。 马政交给史樟去恢復,盐政交给谢墅去办理,地方州县由於世侯和故元官吏的全面投诚,完全是望风而降的状態。一处抵抗都没有发生,或者即便有,也处於世侯和故元官吏们可以隱瞒的水平。 “若是如此,那率全师南返,一时间便也无有可虑之处。”既然张巡已经有了计划,叶李提醒、参谋的义务算是尽到位。 北伐二十来万生券,十余万熟券,生券战死和战伤退役的差不多有二万,在北方留守需要五万(还有一万在太原),超过十五万生券军会南撤回淮南、两浙、荆湖,北方势必军力空虚,叶李不问不行。 “河北群豪之兵也当拣选壮士。”张巡来河北,也不光是当大善人的。 世侯们经歷了海都·乃顏的入侵之后,实力大损,张巡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再掌握规模庞大的私人武装。世代隶属於他们的投下,也得令他们放归为民。 自然的,残存下来的世侯之兵,张巡肯定要拣选精锐壮士,收编为侍卫亲军步军的。只不过暂时这些部队的统帅还是世侯们,等分化调整,四处转拨之后,逐渐把他们消化到位。 加上河北、陕西的壮士,再募个二万生券军不叫难事。这二万则分驻在保州、定州和镇州,一路联通到开封。 河北、山西的军事体系都得重构,慢慢填补。张巡这也只是初步设想,最好是在燕山以北,还能够有一部分內附或者说內属蒙古部落。 也就是后世的承德、张家口这一片区域,交给內属蒙古部落作为驻牧之地。张巡作为他们的宗主,给他们赏赐,收买他们的羊马,双方缔结相对稳固的封建关係。 如果海都南下,他们也不必死扛,主要起一个预警和报信的作用。方便燕山之后的大军能够调动集结,以应对军情。 “招抚蒙韃部眾”叶李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歷史上內迁的匈奴闹得可凶了,五胡乱华的歷史也是歷歷在目。但唐朝任用胡兵胡將,在中前期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玩意儿得结合时代背景看,现在张巡在蒙古人当中,那也是威名赫赫的,招抚来了並不会生乱。 將来?將来若是个不中用的皇帝,那可就只有“土地城池归大唐,金帛子女入回鹃”的份咯。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这也只是张巡的一个初步想法,並不算定策。 > 第745章 745.肇基元號何所谓 第745章 745.肇基元號何所谓 对了,还有一件事,马上过年了,正好张巡受禪即位。不论是元朝的年號,还是宋朝的年號, 都应当立刻废止,趁著新朝建立,取一个新元號,明年正旦昭告天下,於九州颁行。 儘管陕西、甘肃、云南、辽东等地方尚未统一,但河洛故都和幽燕旧郡已经全部恢復,天下的大义名分尽归於张巡一人,边边角角的地盘可以之后再慢慢来整治。先把新朝的元號定下来,以示鼎革。 “光中”的阶段性目標也已经实现了,確实不需要再光復中原啦。因为中原的绝大部分土地, 都在张巡的旗下。 况且“光中”是赵是的元號,一般而言极少会有君主沿用以前的元號。张巡所知的,唯有先代后周世宗柴荣,他就是沿用的“显德”年號。原因不做討论,反正有这么个例子。 “先生想必是有几个备选了吧。”张巡听到叶李提这个事,就估摸著叶李肯定是有准备的。 因为是第一次玩改朝换代的戏码,也没有什么经歷过几次鼎革的不倒翁来出面指点。大伙儿都是临时草就,职责都无法明確,没瞧见刚刚谢光孙跑出去给张巡置办袞冕大全套嘛。 眼下基本是谁想到了就谁来办,儘量把禪让的仪式办得有模样。原本还应该搭建一个受禪台的,但在大明殿內办也行。后世有说法,李自成在京师受明朝遗臣的拥戴,便是在武英殿,並没有在太和殿。 “臣预选了两个,供陛下参考。”叶李话没说满,或许张巡有自己的想法。 他其实没想错,张巡最想用的肯定是“光武”,“建武”也可以。但光武是刘秀的諡號,建武则是刘秀的年號,他一个人把这两个美號都用了。 “洪武”说起来也很不错,但这是朱八八的號,张巡把他放在了第二个备选的位置。毕竟这是朱元璋的原创作品,咱们用了,那不就是抄袭嘛。 所以咯,先听听叶李的意见,或许他有什么好想法。 “隆武!”结果叶李掏出两张纸,展开第一张,张巡一瞧就微惊。 別说了,这个元號张巡也算很熟悉的。毕竟穿越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去找《南明史》看,最后大概率就是被內容给气死才穿越来的。 唐王朱聿键的元號,一共也就只用了两年不到。而且虽然起得挺响亮,但事实上反而衬出其悲凉。想要兴隆武备,结果郑芝龙根本就不听自己的。 况且朱聿键吧,瞎,南明几个皇帝都一样。因为诸王爭立,先打鲁监国,后压朱由榔。正事是啥也没干成,內订的事情却干了许多。 儘管气节真的很值得讚嘆,能力或许也有,可到底啥也没发挥出来,就败死汀州。 论意味,这个元號是很好的。但是论他歷史上的情节,算了,还不如用“洪武”呢。抄袭朱八八就抄袭唄,也不知道朱八八的爷爷这会儿是不是应募来了河南河北。 他家几辈子的老农民,家庭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保不齐就在吴璞或者金应先前对两浙的募兵垛集人员中。 见张巡微微皱眉看著“隆武”的元號,叶李就知道张巡大约是不喜欢。只是不动声色,展开了第二张纸,纸上则写著“章兴”。 和前面的“隆武”大不相同,隆武主要还是讲张巡志在天下,有锐意恢復汉唐疆土的气象。那种用兵的意思非常明显,算是开国皇帝们常用的类型。隔壁越南,还有人用“神武”做元號呢,一个意思。 至於“章兴”,又可以写作“彰兴”,这不算通假字,主要是就是体现一个新朝將要兴盛的良好寓意。 彰可以作明显,显著的意思,兴则是字面义,但偶尔也引申为兴教化,兴儒学,兴文治的意思单说字面的意思,那就是祝愿天下繁荣形势,一日胜於一日。引申的意味可说可不说,看各人怎么理解。 “没有別的了?”张巡倒不是对“章兴”不满意,而是觉得这个元號不够响亮。 “臣立刻回去再擬来。”叶李这会儿就不揣摩张巡的意思了,准备回去再擬三五个元號,明日来请张巡选定。 “务必朗朗上口,大气磅礴。”张巡是按照洪武来要求的,人家朱八八可以,咱们为啥不可以。 “明白。”叶李知道元號这玩意儿得和张巡受禪的消息一道颁布,已经没空再多说了。 挺好,大伙儿都忙,忙起来才有蒸蒸日上,万象更新的意思嘛。走到门口,拍拍给自己当门卫的张琰肩膀。 都是自己人了,咱坐了天下,你们想得什么赏赐呢?赏钱肯定是必须的。二十几万生券军,超过四十万的熟券军,以及南北两处的文官武將,算了下来得赏赐一千万以上。 不过张巡这辈子也就做一次皇帝,以后正常赏赐,一次也就只需要二三百万了。这都是有成例的,该给多少盐巴,多少白绢,多少铜钱,差不离就行。 一个生券军,单说正常的俸禄和三节赏钱,就得在百贯以上。对朝廷財政而言,確实是巨大的负担,但天下兵戈未定,投资在军事上,总比在贪污腐败,淫逸享受上要强。 钱都是有定数的,平时小节庆三瓜两枣的,登基驾崩这种大事也就翻倍再多些。但赏赐这玩意儿除了钱帛財宝之外,还有名爵呢。 往小了说,那就是自己开府治事之后,那些就投靠或者服侍张巡的文臣武將,公侯伯子男,一级一级的都要確定。 在这些爵位之外,张巡对於明代的封爵制度那是弃如履,直接再见。明代封爵制度和宗室制度一样的屎,而且后代皇帝想改屎山代码都改不动。 公侯伯这一套运作的好,那也可以,结果自废武功,把后宫妃嬪那些乱七八糟,不学无术的父亲、兄弟、侄子等都拉进来充数。充到后边什么烂货都在勛臣体系內,直接把带明“佩剑贵族”拱卫皇权的能力给废了。 卫所武官世职那一套,也是个没啥优点的东西,早期在一定程度上安置了官、土官等群体, 也使得没那么多功劳的中高级军官,有了“爵禄”。 但问题是这个群体他庞大啊,不仅庞大,还日渐臃肿。且在地方上的卫所武官渐渐发展成了地方上的小霸王,抗拒国家的“改土归流” 明初河南、两淮荒芜,需要建立秩序,並为北伐供应粮草,那安插大量卫所也就罢了。等到明中期,这都是国家腹里了,军事需求大大下降。可卫所武官动辑喧腾,抗拒朝廷裁撤卫所,释军为民的政令。 使得卫所成为带明身上的肿瘤,虽然不是最恶性的那种,却也是必须要切除,要处置的那种。 带清的爵禄大约是吸取了带明的部分教训,而且有“抬旗”作为门槛奖赏,有些地方执行的比较好,可以部分参考。 比如经常在清代瞧见的“一个前程”,“半个前程”,这个前程就是所谓的云骑尉。有清代的武官会头顶著一等男加一云骑尉这种爵位,可能就是因为他世袭了一等男,然后立功挣了半个前程,加了一个云骑尉。之后立功再往上加一个云骑尉,就能够迁爵。 可以参考的,方便在公侯伯子男之下,再设置世爵。毕竟给个世爵,也就是钱养一个米虫而已,给一个有实土的卫所武官世职,那这家就必然发展成为土皇帝。 带宋正好有节度使、承宣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这一套东西,可以拿来一级级的往上升。 升到节度使还能加兼第二镇,再往上加,就加到男爵。 节度使给三品,三品以上人上人,唐代如此,宋代也如此,其实明代也差不多,老朱给六部尚书不过二品。 带宋算下来有四百军州,那就至少有四百个刺史,往上倒,绝对玩得转。往下封,有一大片的五品六品將军可以加。 以二十万生券军计,满打满算不超过五百名指挥使。一个指挥,马兵的三百多人,步兵的四百多人,指挥使就是最典型的中级军官。有四百个刺史打底,整个体系在初期肯定玩得转,还绰绰有余呢。 只要被吸纳进“淮南新官”团体,这一次施恩於天下,肯定雨露均沾。 “陛下怎滴问我这等小人。”张琰很清楚自己也就是个质子,在张巡身边当宿卫的。 並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劳,能够混个官就不错了。反正日子还长著呢,这一轮的封爵,是肯定没有他的事的。 至於“小人”?他称呼张巡为“大人”或者“大家”都没问题,倒推而已咯,並非另外一个小人的意思。 “哈哈,隨口一问而已。”张琰虽然不如堂兄张聪明,但至少眼睛还算亮堂,看的明白。 “你呢?”张巡又问下怜吉岁。 他爹阿术肯定是要封公的,原因已述,带著故元官吏八百人,將兵数千人,以及皇帝松山来投张巡,搁哪朝哪代都是得加封的。 “陛下不厚此薄彼即可。”下怜吉歹家已经有个国公了,他便大胆直言。 我爹你都封了,其他跟你乾的人,也请一定要封,而且不能够封的少,封的差。汉高祖刘邦考虑问题就很全面,第一个封什旅侯雍齿,结果大伙儿一下子都安定了。因为连背叛刘邦的雍齿都有列侯之位,其他人差不了。 北方无非是故元官將、河北世侯,南方则是张巡幕府僚佐,以及常州元从。 都没啥难度,说起来还挺方便的。因为老张家每一枝族人,不需要几乎或者大概,就是全部。 当时登城守壁,张家各枝都出人了。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推恩什么宗族,因为宗族內的每一枝都有大官。 保证每一枝都有代表能得世爵,还是用战功挣来的世爵,和宗室单凭血缘而来的推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放到哪朝哪代都合乎情理,哪个人没和张巡在常州百战余生啊?张喜他战死了,但是二房又不是没人了,照旧有人当统制、副统制、指挥使。况且他弟弟张嘉也中了进土,选了县令,少不得一份富贵。 嘿,这么算起来,咱们的宗室可能是歷朝歷代最好办的。 顶多就是多一个常州普陵县永不加赋唄,学刘邦,老家的人永远不纳税不服役。这就算是最大的福利了,就算按照宋代的宗室之法,五代以后出服成了远亲,只要在晋陵县,就没有被抓壮丁役死的可能。 “哈哈,必然的。”张巡也拍拍下怜吉列的肩膀,示意小伙子继续站岗。 名爵这些,等回返建康之后,可以交给叶李、王安节他们好好地审定功劳,分三六九等,按等授予,眼前还不急。 屋外的雪虽然早晨被人打扫的乾乾净净,但今儿雪不小,如今又铺了浅浅一层。张巡在暖房內待得有些久了,倒是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即便幽州冬日的空气进入鼻腔,有种刺毛的感觉,那也不错。 吸冷气,让张巡一激灵,头脑都清醒了。 才踏上雪面,叶李去而復还,瞧见张巡在院子里,便拄著拐走过来。张巡还想说先生当心地滑呢,结果叶李走起来飞快,根本就没被这雪地影响。 “陛下,臣有一元號,或许可用。”叶李趁著雪面,用自己的拐棍在地上写了起来。 反正过两天就要昭告天下的,所以也不用完全避著人。再者咱们这儿不像后世日本,日本《每日新闻》不是还抢报年號嘛,据说当时还引起了宫內和宫外的骚动呢。 “请说。”张巡凑到那个拐棍前。 “天兴我炎汉,四百年来再復燕云,驱逐韃虏,奄有中原。”叶李一边写,一边说,大致向张巡解释新元號的意味。 “『天兴”?”张巡念了出来。 “『天兴有象”亦可。”四个字的元號也不是没有过,带宋出现过多次的四字元號,比如赵二的“太平兴国”。 第746章 746.封爵赐號心內神 第746章 746.封爵赐號心內神 “天兴有象”,这个元號叫起来不够朗朗上口,还不如就直接“天兴”呢。上天註定我张巡將要兴盛,口气很大。 虽然在內心深处,可能觉得也就一般,毕竟这中原华夏是张巡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和天註定没有什么关係。但元號总不能说是“我行”或者“人定胜天”吧。 再者封建礼教的大框架还存在,生產力没有发展上来,这一套东西是维繫社会稳定的基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不得不和天地捆绑起来,讲究天人感应那一套。 重点是现在张巡的屁股已经到了皇帝身上,那就已经成了封建反动派,思想没办法先进的。即便张巡先进了,下面成千上万等著封妻荫子的文官武將,驍勇锐士,也不会同意张巡去追求什么先进。 有一步到位的功夫,不如想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带宋这帮完全不排斥抗拒做生意的贵族官僚,往开拓万里波涛上转。 瓷器和茶叶权且不说,丝织品这玩意儿绝对是可以拿来对全世界输出的拳头產品。就算是东南亚丛林里的土著部落,也会用翠鸟的羽毛来装饰自己。 只要中国生產的丝绸出现在当地,不说引起轰动吧,换你一把金沙总没问题吧。金沙没有?那就砍伐你们的原始森林给我来换也可以的。 中国是个缺乏贵金属的国度,用可以源源不断生產出来的丝绸,去换取贵金属和生產原料,怎么算怎么不亏。 当然肯定也会去换香料、珠宝,甚至是长颈鹿和犀牛,但这都在可接受的范畴內。重点是把中国生產的手工业商品推广出去,把市场爭夺到手里面。 赚到了钱,是全部熔铸成大银球,还是拿来投资再生產,才是张巡需要关注的事。 让贵族官僚们把钱熔铸成银冬瓜,那是张巡的失败。如果能变成更多的抽丝纺线机,和织布机,那才叫张巡的成功。 “先生再去擬两个,容我择选。”张巡也没用脚去抹除“天兴”,就招呼人来,送叶李回临时居住的馆舍。 “省得。”叶李一听,就明白张巡还是想突出自己的武功,不想完全蹭那种形而上的东西。 “对了,国號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啊。”张巡送叶李走到院子门口,多嘴问了一句。 参考歷朝歷代的典故,张巡应该以宋朝册封的官爵来取国號,以显示自己是正统天子。而张巡的封爵从一开始就在武进和晋陵两个常州的附郭县里边转,军號则是先授崇庆军,后加保寧军,以上这些都属於可以用来做国號的。 还有一个就是张巡祖上的魏王封爵,也可以拿来用。但张巡觉得魏用了太多次,而且不是咱们自己的封號,所以提前排除了。 最后选得是“庆”或者“寧”,放弃了可以採用的“吴”。这两天张巡想了想,拍板用“寧”,新朝以后便號为“寧”了。 “寧!”叶李转头看张巡,以为张巡要换“广而告之,勿要忙中出错。”张巡当然不改了,这玩意儿先前就商议过得。 “如此大事,必不敢行差步错。”小细节上忙乱出错也就罢了,国號怎么可能会错,这事早已口口相传过了。 “那便很好。”张巡点点头,目送叶李离开。 结果叶李居然有些蹉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这模样张巡和叶李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但张巡走到如今这地位,在绝大部分时刻,已经不太需要顾及別人的感受,所以也没很在意就转身。 转身瞧见卜怜吉列也转身为自己引路,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守门的张琰知道自己落不著啥, 而下怜吉岁很清楚自己爹要封公的,他自己干好保安即可。他们因为清楚自己没啥功勋,所以坦坦荡荡,叶李可就未必啦。 “先生,先生———” 张巡乐了一下,復又去追已经走到前厅去的叶李。 “陛下?”叶李听到呼声,立刻定住,还往张巡的方向赶了几步。 等二人面对面,张巡挽住叶李的肩膀,而后让他张开手。在他的手心里面,非常郑重的写了一个“王”字。 异姓王! 最后一横落下,叶李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毫不迟疑的要向张巡行叩拜大礼。张巡连忙把人扶住,只是合上叶李鬆开的手掌,復又珍重的拍了拍。 论及文臣第一,新朝首推叶李,料定布画,运筹惟,屡献奇谋,辅弼从龙,合该他得一个郡王的封爵。等他去世之后,张巡还得追赠他王爵,用以褒崇功臣,显荣其家。 將来天下的宰相,还得叶李来做。鱼水君臣,相得同合,必然是要在青史上留名的。卿既然鼎力相助,君自然封妻荫子。 “陛下,陛下——”叶李的感动完全不是偽做,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啊,几十年宦海沉浮,终於要站上为人臣子的顶峰了。 “好了好了,还需得先生早擬元號呢。”张巡掏出手帕来,帮著叶李擦了一行眼泪,又將帕递给叶李。 朱元璋帮李景隆裹糕点的手帕,传到了后世,成了国宝。不知道咱们给叶李擦眼泪的手帕,能不能传下去,並最终出现在国博。 看著叶李的车远去,张巡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以前不是没有赏赐过人,五马、千金裘, 金山银海什么没有赏赐过? 淮南盐利千万,一分都没落在张巡的手里。全都赏赐给了为张巡前驱赴死,冲坚阵,援厚壁的忠诚军將士。 亿万的財货从张巡手里流过,赏了也就赏了,在得到千军万马效忠时,那种心情是畅快的,是愉悦的,甚至是轻鬆的。 但现在不过是將一个没有任何实质,仅是个荣誉称號的郡王,承诺给叶李,叶李便表现出了得到哪怕十万百万赏赐都无法比擬的神采。那种激动,感恩,以及隨之而来的崇拜,令张巡有一种大丈夫应如是的感觉。 征服一个人的身体,和征服一个人的心,绝对有天壤之別。 进而带来的那种心灵上的愉悦,更是万分不同。颇有几分“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的意味,世俗的欲望都给他戒掉了,那剩下的可不就是对万事万物的瞭然和轻鬆。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仰天大笑进门去啊,引得前头带路的下怜吉岁都顿了顿,回头瞄了一眼张巡。他实在没理解为什么张巡要这样大笑,而且是快意的笑。 等到天黑,谢光孙復又跑了回来,他果然从皇城找到了真金那套根本就没用上的袞冕。虽然张巡和真金的身量差不多,但谢光孙还是力求完美,专门带著两个裁缝过来,测量张巡各处的具体数据。 兴头还没有完全消减的张巡,就由著谢光孙指挥著量体。量完上身量下身,甚至到最后,还给张巡的脚套了个模,要专门为张巡做鞋。 哎哟,后天就要用了,差不多得了唄。 实在不行,张巡也不介意穿著鎧甲登殿受禪的,反正名与实现在都在张巡的手里,穿著有个意思就成。 只是谢光孙不肯,连连表示这是新朝如今第一等的大事,既然有时间能准备,当然是要精益求精。 得,人家说得也没错,况且確实是为了张巡。 站著也是无事,张巡就问谢光孙,当年蒙军和金军爭居庸关,金军守將用铁汁把城门洞都给浇筑封死了。但是蒙军偏师居然走小道,绕过了居庸关。要是未来海都也这么做,他准备怎么应对呢? 谢光孙作为寧朝的第一任河北边帅,这也算是他岗前谈话的一部分,且是重要的一部分。毕竟张巡这二三年內,肯定是要退回建康,组建朝廷,重整政治秩序的。 即便海都需要在蒙古高原舔伤口,那保不齐在上都一带的游牧部落,冬天饿极了小规模的侵入燕山山脉之內,到处劫掠呢, 结果谢光孙也是笑了,若是小部队偷偷越过燕山,进入河北。那他们在此时高度堡垒化的河北,根本不存在可以劫掠的对象。 海都打保州,都要打十多天,甚至还没打下来。打真定,那可是和5顏合兵打了六七天,才终於打破的。 十余万蒙古铁骑出手,才能够破城。等閒来百十骑蒙古牧民,有什么用? 河北野外现在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自然村落,没有坞壁就没有活人。可以说,现在就是完全不需要担忧小规模入侵的。 至於大规模入侵,比如一下子有三万骑或者更多骑兵寇边。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张巡已经在往幽州迁移二万屯田守城军, 鄂州兵也有二万要留屯在幽州和燕山,也就是说幽州以北的边镇,实有四万兵。人数確实谈不上太多,但等將河北世侯中的精壮,以及燕赵大地上的勇锐材士招募充实入边军,先前预估也有二万人。 如此足矣。 本身燕山防线除了几处修筑在重要关口的城垣外,在各处山头沟壑的险要处,也会设置烽燧。 一个烽火台配置十名二十名守兵,遇敌既放狼烟示警。 这一套运行逻辑,在明代,尤其是戚继光守卫蓟镇边防时,是非常有效的一套预警逻辑。基本上可以在半天之內,就让幽州城內的河北大帅,清楚入寇的韃虏有多少人马,可以大致详细到千这个数量级。 如果燕山一线的守军实力充分,那直接凭险邀击,御敌於国门之外。如果韃虏真的数万骑来攻,那就收缩兵力到幽州,再招河北各镇雄兵前来。以快速机动的生券野战军为根本,配套上河北的守城军和乡间编组的弓手保甲,直可笑傲数万韃虏。 韃子最精锐的人马,在水和槐河折损泰半。往后能入寇的,肯定是牧民占大多数。 区区牧民,未必比站定阵型,张弓搭箭的河北弓手老农强多少。 听谢光孙说得这么认真,而且信心满满。张巡就把自己那个利用斩杀乃顏、大破海都的威名, 以及故元皇帝松山的名义,招抚蒙古部落,內属到后世的张家口、承德(宣德府、奉圣州、宜兴州等)一带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说完,谢光孙稍稍沉吟,没有立刻作答。因为现在是张巡考校他的时候,他肯定得认真回答,不可大言。 “眼下招抚蒙古部眾,倒也可行。”思虑一阵后,谢光孙给出了认同的回答。 “此议我尚未同其他人言及,只恐其內属之后,又生事端。”张巡其实和叶李说过了,但为了不让谢光孙有顾忌,只作一手消息。 “既然內属,必然是要交质子的。”谢光孙笑笑,指了指外头为张巡看门的蒙古直宿卫。 招抚而来的內属蒙古,以前中原天朝那套封官赐爵的流程之外,把蒙古头人那顏的儿子兄弟, 拉来给张巡做宿卫,亦是个必要的条件。 而且张巡这是在帮这些部落,不是在害这些部落。最简单的,一个那顏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送来张巡魔下做宿卫。 长子在那顏死后,送回去继承部落头领的位置。其他的儿子,就不放回去了,跟著在中原做官也好,当兵也罢。如此一来,不单单是张巡可以在內属蒙古背叛时,拥有討伐和出兵的大义名分, 以及领头带路党。 还能够避免这些內属蒙古部落兄弟相残呢,草原继承法不就是兄弟阅於墙的写照嘛。现在把那顏头人除了要继位的儿子,其余都留在中原,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况且按照谢光孙的说法,正好可以藉此源源不断的吸纳“韃官”。即便是带清,又是佛,又是梅,把漠南蒙古折腾的都废了。到他的末期,还能够出现类似於僧格林沁这种还算有点勇武和统师能力的头人。 出了塞,那恶劣的自然环境天生磨礪人。幼年少年都在草原长大的韃官们,入了中原再好吃好喝三五年,贴好了,那不就是一等一的好骑兵。纯当是补充骑兵人力了唄,这玩意儿眼下有利有弊,但利可能还更大一些。 第747章 747.光孙锐意在桓州 第747章 747.光孙锐意在桓州 况且又要说了,张巡受了松山的禪让之后,不也是他们蒙古草原的“天可汗”嘛。合法从薛禪汗一系手里接的法统好吧,有说服力的。 以他们可汗的身份,和他们筑台盟誓。你效忠於我,我保你家那顏头人的地位永远不掉,世代传承。 单单就这一条,便足以笼络相当大部分的蒙古部落头领。草原上的规矩谁不懂啊,哪朝哪代不是人脑子砍出狗脑子的斗,一代又一代的部落杀得人头滚滚。 那些小部落,无非就是被兼併,被融合,甚至是被彻底消灭的结局。不如投了咱们张二,给张二在燕山以北放牧牛马。 说起来,隔壁的日本,江户幕府能够稳定二百多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政策,就是站队诸侯大名一方,巩固嫡子继承制度。 日本的嫡子不是中式的那个意思,在日本嫡男就是被確立了继承权的男子,完全可以是弟弟, 乃至於叔叔。收养之后,成为嫡男,拥有继承权。 江户幕府用武家最高权力,保证了嫡男的继承权。要是家臣敢谋反,敢取而代之,幕府会出面重拳出击。保证诸侯们的家业,在一家一姓之间传递,不会被家臣篡夺。 当然幕府又利用这一招,在早期大量改易外样大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张巡要是能够以中原帝国皇帝和草原可汗的双重身份,来保证一个小小游牧部落头领的家族传承。换成你是那个那顏头人,你也迷醉, “有理有理。”给张巡的裤腿也量好了,两个裁缝把详细数据记上,便恭恭敬敬的退下。 “前金有桓州,乃塞外第一等大牧场,臣探问过故老,便是在故元所谓上都之处。”谢光孙瞧见张巡还很有聊兴,便继续同张巡辨扯。 “恢復桓州?”张巡倒是没有想过步子一下子垮那么大。 咱们的想法只是在燕山以北的承德、张家口一带,招揽驻牧的內属蒙古部落。谢光孙的想法, 似乎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桓州以北便是大漠,若在桓州设置镇城,则大漠以南內属蒙古部眾,其心更安。”谢光孙是真没白跑一趟燕山,认认真真的考察过地理的。 “你细说。”张巡连忙凑近到谢光孙的身旁。 侍卫亲军立刻提来火烛,端上灯罩,为二人照明。並且下怜吉岁这个真·蒙古,也站了进来, 预备张巡或者谢光孙諮询。 “须得趁此时韃虏新败,兵马仓皇之际,占定先机。”谢光孙又请侍从们取来纸笔,简单的在张巡面前勾画出地图。 谢光孙是在一路胜胜胜的军事生涯中成长起来的统帅,他和一般的南宋將领有完全不同的风格。面对韃虏,他既知道蒙古铁骑衝起来地动山摇,也知道坚兵大盾、奖励三军便可在战场上五五开。 对於战爭,他没有畏战避难的情绪。虽然也不能说多渴望战爭吧,至少比较清楚打仗是为了什么,需要获得什么,这一次胜了能为下一次奠定什么。 河北新附,如果再把战火烧到河北来,是会影响到张巡的威望的。 所以应该把战线推到燕山外,一直推到大漠。这不单单是为河北爭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空间, 也是为了保证张巡即位之初不生事端。 不生事端不需要多费唇舌,爭取时间空间可以继续往下说。按照谢光孙的想法,现在大军糜集在河北一带,而且后勤补给还算是很充足。 毕竟张巡也没想到能够在槐河和寧晋泊的沼泽地带,迅速同海都打一场决定性的大会战。一开始打得提前量,甚至做好了今年只是拉扯,海都开春之后退兵的准备。 运粮虽然困难,但到底运输了三个月的粮秣,抵达幽州。 马上二三十万水陆雄兵就要退回两淮、两浙就食,原本够这么多大军吃三个月的粮草马豆,自然够剩下的人吃一二年。再者开春之后,张巡就会命令杨发,从长江口转运粮食到直沽寨。 既供应留守在燕云地方的官军食用,又为以后北上征討草原或者辽东做准备。除了海运大米来,河南陆运的小米也不能少。小米简直是这个年代最符合需求的军粮了,单就耐储存这一条,就秒杀其他几乎所有主粮。 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组织超过十万屯由军和民天推车挽运来幽州,之后二三年只需要蚂蚁搬家似的每年运个十万八万斛粮食即可。 有粮食,那为什么不趁著现在军粮齐备,兵马士气正盛的大好良机,重拳出塞呢? “此时出塞,是否冒险啊?”张巡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塞外咱们是两眼一抹黑啊。 『河北旧官多系前元故將,往年同虏酋海都相爭,往来桓州多次。陛下所容降顺兵马,通识道路者极多极眾。”谢光孙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河北官吏都跟著忽必烈和真金,连续多年去往上都防秋。不单单是有现成的“御道”, 且人马熟悉地理情形。远了不敢说,到漠南蒙古的上都,是完全没有困难的。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如今齐备,为什么不出塞? 上都的坚城就在那里,蒙古人现在闻张巡而色变,只要张巡的红旗出现在上都郊外,城內的蒙古人必然望风而遁。轻取上都之后,在当地恢復金代的大规模牧场,就地招抚散落的蒙古部落和溃卒。 给与他们少量的牛羊,收服他们的人心,用为国朝的屏障。张巡可以亲自接见这些小部落的头人,厚赐彩幣,令漠南大安。 “这个嘛—”张巡听这个说辞,怎么感觉有点像满清爭取漠南蒙古的想法。 只不过就是满清並没有在上都重新设置官僚和军事机构,更多的通过满蒙联姻的手段,羈笼络乃至於控制蒙古旗王。 “陛下可设置招討司,另委良將。”谢光孙以为张巡是担忧他兵权过大,还直接拥有大牧场, 立刻进言。 “哈哈哈,並非是这个。”张巡乐了,连忙摆手。 现在张巡和谢光孙是亲亲切切的儿女亲家,张巡用人也从来不疑的。就算是要设置招討司,派遣招討大使,也肯定將人置於河北边帅的魔下。方今正是用兵之时,不可对將帅施以肘。况且张巡本人就是最大的军头,打遍天下的那种,小军头都服气,不怕有事。 “既如此,那臣以为应当出兵。”谢光孙说得非常坚定。 虽然鄂州兵和张巡的部队一道镇压江西山民起义,平定贵州各路土司,多次打过配合。但毕竟谢光孙本人投靠张巡较晚,他在得知王安节、郝天挺、阔阔出於大同击破斡鲁思三万眾之后,还是有点危机感的。 別搞到最后,老子这个天下第二,爵位比王安节低! 是以谢光孙综合考虑,且基於自己乃是河北边帅的身份,向张巡进言,夺取上都,恢復金代桓州牧场。 不单单是他以后在河北,可以更加从容。也能保证自己最少一个开国公,如果之后还有阵斩海都的机会,那活著异姓王,死了追封什么秦王、晋王都是有可能的。 另外还有一点,人类的记忆力是有限的,一般的功劳早晚会被忘记。如果能够和张巡站在一起,同蒙古的部落那顏头人登台盟誓,向天地神明祈,那这种特殊的记忆会一辈子留在张巡的脑子里。 这种记忆,可比砍儿百个脑袋来的重要得多。 “河北边事,尽在卿掌中,临机专断,不必事事再奏。”张巡瞧见谢光孙这样有锐气,心里面肯定是高兴的。 好容易穿越一回,要是版图比新中国还小,那这辈子不就纯白混了嘛。虽然张巡没有地图开疆的兴趣,对人跡罕至的西伯利亚也没啥想法,但九百六十万总不能少的。 哪怕是受限於如今的信息传递能力,以及军事投送能力,没办法实控的边疆地区,学带清派遣驻某某大臣,某某办事大臣,再常驻一定数量的军队,明確双方的君臣关係,总不算难办吧。 说得再直白一点,现在把家业打得大一些,广一些,不肖子孙收缩的时候,余地也更大。 “必不负陛下重託!” 谢光孙连忙起身下拜,张巡也起身,趁他还没拜下来的时候,把谢光孙给扶了起来。上演了一处非常完美的君臣相得戏码,令人感动。 “时辰不早了,就在我这歇下吧。”卜怜吉列早就帮著换了一次蜡烛,天色確实已深。 “固不敢辞。”谢光孙也不装,他就是要爭张巡以下的武功第二,既然有机会和张巡体现亲厚,那为什么要推辞。 侍从送来热水,漱口、擦脸、洗脚,两人就在一张榻上,抵足而眠。顺道聊些散碎的漠南蒙古军务,以及河北的民政。 张巡就多提了一句,河北设置的州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人口。凭白增加这些官署,以及配套的僚更,纯属是消耗本就没多少的河北民力。 能撤就撤,不要觉得什么千年名邑就不能撤。那种只有两三个乡的县,只有一两个县的州,全部砍掉。 也不设什么人口低於多少万就不设县之类的標准,人口稀少的县就设置为镇,镇上派驻个巡检司即可。短时间內就不要图什么税收了,吃中央的转移支付吧,地方上的州县、巡检,主要的工作是恢復河北的秩序、重整生產,以及编练弓手保甲。 在湖北很是干了两年的谢光孙让张巡放心,这些事他在湖北干过的,襄樊拉锯五六年,地方被烧杀成了一片白地。该怎么重整,该怎么恢復,谢光孙已经实验过了。 声明“王法”已经到来,派遣官吏將兵是第一步。那么胆子小、老实本分的人口,就会因为王法再度降临而安定归產。 编练乡兵保甲,设置驛站屯所是第二步。这不是真的用来打击什么大规模的流寇山贼,或者溃军土豪的,只是通过这个方式,掌握地方可资调配的人力资源,以及建立基础的武装,用驛站沟通和帝国中枢的联繫。 恢復生產,徵收“皇粮”,点算口赋,编列劳役是第三步。一定要清楚,封建统治的本质是弱民、愚民、残民、虐民,要把人力资源都编组进入帝国机器里,或是作为螺丝,或是作为燃料。把人力资源整合到位,这地方统治就算是建立了起来。 之后如何施政,那是之后的事,能把地方基层都进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思路真是清楚又明白,要不说皇帝往往会拥抱地主阶级呢。换个別人来,有良心的只想著爱民、抚民、护民、养民,结果往往不嘉。 反倒是和深谱统治之道,深刻清晰的认识自己就是暴力机器有机组成部分的地主阶级拥抱的, 能够快速的获得人力和钱粮,建功立业。 谢光孙出身大地主、大官僚阶级,对自己的屁股有清楚的认知,也了解统治的本质。他就不说什么表面功夫的话,和张巡直来直去。 左右也不存在记录起居的太监或者文官,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加装饰。 转天再起,张巡是拉著谢光孙先早锻链,正好一起来练剑。原本二百多斤的大胖子谢光孙,打这几个月的仗,又变成了一身腱子肉的武土。和张巡打起来也是虎虎生风,到底是真上阵砍过人的大將,没虚的。 两人对打了好一阵,早锻链结束,坐下来一起喝热汤,吃烙饼,胃口大开啊。 以前只觉得谢光孙是个能带兵的,现在想想,他作为大地主官僚家庭出身,本事应该並不仅限於打仗。要是不把他推到河北边帅的位置上,或许还真不晓得他对於镇定河北有自己的见解。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光孙的水平可能还在王安节之上,两人都是能带三五万人的大帅。王安节的个人武勇更佳,谢光孙却还有治理地方的能力。 不错不错,张巡感觉自己也有几分发掘人才的心得本领了。 第748章 748.元號光武国號寧 第748章 748.元號光武国號寧 新年,正旦。 松山年纪尚幼,由阿术和博罗欢左右扶著,从大明殿外缓步入內。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尚且不知道这其间的种种,所以並未哭闹,只是在两位蒙古大臣的扶持下,来到张巡面前。 后面还跟著几位真金的旧臣,有人捧著国璽,有人捧著詔书,还有人捧著冠冕。而张巡就站在帷宝帐之中,居高临下的看著一行人。 由阿术和博罗欢先跪下,然后再指引松山,向张巡行三跪九叩之大礼,以表臣服。左右的侍从从他们手中接过国璽和詔书,张巡则当场赐封松山为蒙古国王,上书不称臣,出入高亲王仪仗半级,钱百万贯。 至於实封领土?那就不要想了,以后就跟在张巡身边做米虫吧。都不会把人留在幽州,直接迁移去建康。 接受了旧元法统的张巡,由左右亲卫扶到后殿,换上十二冕,玄色章服,重新升殿。此时松山等故元旧臣退下台阶,站班於阶下。 音乐起,群臣山呼舞拜於庭,恭戴张巡为天下王,为社稷主。文官由叶李领班,武官由谢光孙领班,恭敬写有国號和元號的詔书,由张巡身侧的侍从宣读,並詔告天下。 国號“寧”,元號“光武”。 在和几位心腹大臣商议之后,张巡还是属意於“建武”、“光武”和“洪武”。天下是咱们自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天兴”实在是不顺张巡的气。 內部稍微爭论了一下,选用了“光武”年號。虽然这个號是刘秀的諡號,但是寓意实在不错。 中原最近二百年久受韃虏躁,正是需要光武中兴的时候。也有汉儿重夺中原,中兴故土之意。原本大伙儿还有点別的意见,但因为张巡本人的喜欢,所以最终选定。 於是今年正式建元为光武元年(1286年),正好今日又是元月初一日,颁行天下,一律更易。 待詔令颁行,庭中再奏乐,张巡退转殿后更换武弃衣冠,宣布自己担任皇帝的第二条和第三条詔令。 第二条是赏赐诸军,不论是前出到河北来战场爭衡的大军,还是在河南,甚至是在建康留守的官军,一视同仁,都有厚赏。战功的赏赐则另敘,不在此列。 第三条便是所谓的大救天下,只是张巡的大救不是完全救免。而是把那些犯有重罪的,全部充军,发配到河北燕山一带的牢城营,充屯田军和守台军。犯有轻罪的,也不是说就直接放了,而是承担从河南运小米到幽州来的任务。 只要能够把一独轮车的小米,从河南运到幽州,那就算服刑完毕。实在不想来河南运粮食的, 那就自费僱人来河南运粮食。只要按照军队回易官估算的价格,进行罚铜的,也能够开释出狱。 如此,群臣再度山呼万岁,叩拜张巡。 把张家五代祖父追封为帝,以及察告天地等项,等回到建康接受赵是的禪让时再办理。现在主要是拿带元的法统,继承北方的皇帝位,以及草原的蒙古汗位。 管蒙古人承认不承认,至少松山把汗位让给张巡了,就这么简单。 礼毕之后,张巡即马不停蹄的开始部署军事行动,由李让和叶李监护诸军,开始南撤两淮、两浙。威凌旧宋之地,筹备赵是禪让的典礼,把赵是从临安捉到建康去。 张巡本人则率一万骑、一万步,同谢光孙所部二万眾,北上出击上都,也即桓州。在漠南蒙古建立一道对海都的屏障,为之后的战爭爭取优势。 开国皇帝就这一个好,幕府班子是现成的,军事机构是为自己服务的,连文官系统都是主动来投效的,敢反对放响屁的人都没有。说走,立刻就拔起部队北上。 四万生券野战军,再带上一万熟券守城军,足矣。 出古北口到后世的承德附近,这地方要发展大规模的农耕可能差点意思,但是观察土况、水源以及本地的林木燃料资源,怎么看怎么觉得能够屯得住人。 带明到底是为啥没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呢?能够种地,那就能够就地筹粮。按理说这应该是农业帝国很好守卫的土地啊,总不能是因为燕山以南的军队没办法快速驰援,所以就放弃了这一地区? 张巡依稀在后世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朱元璋、朱棣在塞外设置的卫所,就是进攻蒙古的出发基地,是纯军事目的的,就没想过实际要发展当地。 毕竟早期带明的政治军事中心在南京,大军从南方开拔到北方,要越过燕山进入草原,那连个像样的出发基地都没有。 所以就在塞外设置了类似於大寧都司这样的机构,成为大军进入草原之前的最后一处休养营地和后勤枢纽。 等到朱棣迁都北京之后,大军可以直接从北京出发,便不需要这些在燕山以北的出发基地和休息站了。所以直接裁撤,毫无顾忌。 总感觉这个说法有哪里不对,但张巡一时间还真说不出这其中不对的地方。 指点著山川地势,张巡转头就瞩咐谢光孙,至少要在当地修筑一个控厄地方的千户所。连接古北口的前哨屯所,同河北腹地遥相呼应。然后就可以沿著滦河直达桓州,在桓州设置一名招討使, 形成一条畅通的联络信道。 把几名蒙古旧官传来,一一点问,原本元朝廷设置在此处的行宫御道留守官吏,驛站通讯人员,以及檀州、兴州、宜兴州等军民,现在均已流散丧失,需要重新招揽。 城池、驛站、哨所也因为十余年的大战,而遭到破坏和放弃。现在想要重修的话,代价不小, 劳动力也比较难找。 这都不是事,张巡如今正是威势强大,对基层控制较深,有充分执政能力的时候。能够募集到军户来屯垦的,歷史上忽必烈是直接把在囊阳降元的生券军迁移到此处来安插屯垦,以恢復当地的生產生活。 咱们现在也能够从南方募集三五千军户,在当地设置两三个千户所,四五个驛城,一路通达到桓州。 大军哨探前出,四面荒芜,一个蒙古部落的人影都瞧不见。或许是海都北返时,把当地的部落人口都裹挟带走了。或许是听闻张巡在河北阵斩数万,海都仅以身免,就北迁跑路了。 先前攻打幽州时,城內的东道蒙古兵就不管不顾的跑路,跑起来没有半点的负担,完全不管乃顏的死活。到最后甚至洞开城门跑路,拖家带口的跑路。 草原的游戏规则,不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在张巡的大拳头面前,乃顏的小拳头对东道蒙古兵的威胁小多了。 前几天晚上,和谢光孙在榻上閒聊,还觉得当地能够剩下几只小猫呢,现在看看,还是太年轻了,失算。 不过想想歷史上,匈奴被汉朝打得要么內附,要么西迁。突厥也被打得分裂,同样有相当一部分西迁。人家牧民也是人,也懂得趋利避凶。张巡这么凶,人家不跑路才奇怪呢。 得,继续北上吧,正好一路考察滦河两岸的情形,瞧瞧这个金国最大规模的牧场,到底是什么成色。 以至於歷史上记载了金国失去桓州之后,原本纵横的拐子马都失却了马匹,使得当年铁马纵横的带金,最终都退化到以步兵为主的政权。 三天两头被大范围跃(屏蔽)进,进行高速机动作战的蒙军给溜著打。打到末期,只能依靠关河防线,以守为主,在小范围內进行精兵反击。 可能是因为尚处於冬季的原因,张巡也不太能够瞧出当地的水草到底丰茂不丰茂。重点是大军前哨探出三十里,甚至五十里,连根毛也没抓到。这蒙古人衝锋打仗的时候確实是挺猛,这跑起来也是转进如风啊。 难怪能够成事呢,单单这个存人失地的態度,就沾点领先。 及至进入上都,那个歷史上的大安阁,此时居然还聂立在城內。马可波罗的游记里面也记录说上都有个巨大的木造建造,足以脾全城的那种。不过后来被北伐的红巾军一把火烧了个屁的,后世只剩下一个台基。 明朝在此处设置开平卫的时候,城內的建筑就已经不剩下什么了,甚至城垣都有所塌毁坏。 等到宣德年间开平卫南撤,这座上都城便彻底废弃。 除开那座醒目的大安阁,城內还有另外的发现,那便是避居於城內,躲避前一阵子冬雪大寒的七八百帐蒙古牧民。 他们本来不是上都附近驻牧的部落,原本隶属於“五投下”所部,在蒙古草原和辽东林海交接的广大区域內游牧生活。接到海都和乃顏都兵败的消息之后,从白羊河上游往北迁移。走到上都便遭遇了风雪,没办法只能停下。 及至风雪初停,张巡和谢光孙已经杀到。前哨的蒙古探马高呼张巡十万天兵已至,这拨人也光棍的很,直接拱手而降。 不错,张巡命人把他们的头人领来拜见,馈赐了彩幣,命他们就在上都,或者说桓州本地驻牧。成为第一批內属蒙古部落,也即寧朝的蕃落。 战爭是一场都没发生的,只能说在槐河畔阵斩海都二万级,真就是杀得海都胆寒。別说三五年不敢南顾了,可能十年八年都不敢南顾。 按照谢光孙的想法,在桓州是要设置招討使的,既招抚愿意內属的蒙古部落,又討伐不愿意降服的部落。保证在燕山以北,有一支属於张巡的游牧势力,为河北提供警报。 只是现在拢共就七八百帐人马降服,太少太少了。按照带清的记录,活跃在漠南的三个盟,有一百来万人口呢。当然清初漠南蒙古的范围比现在张巡控制的大的多,可再参考带金的记录,就眼前桓州到古北口一带的滦河流域,养活个十几二十万人,问题不大。 这会儿当初护卫松山逃出大都的博罗欢站了出来,他是忙兀部本部断事官,这个官职在蒙古算是本部大权一揽,不细说。而忙兀部又属於“五投下”的一部分,他们家在本地是有点影响力和威望的。 和跟隨张巡前来的帖木儿不、李庭等人相比,他至少占一个人头熟。既然有部落没有离开, 那有一就有二,他愿意带一队人马招抚附近零散的蒙古部落。 哦哟。 真是新朝新气象,大伙儿都巴望著办事,不怕多办多错,自己给自己揽活。只要办成了,在张巡这儿不单单是可以露脸,还可以升官受赏。 当然啦,在博罗欢心里,其实还有些想法的。虽然张巡从松山手里接过了所谓蒙古大汗的桂冠,但是松山毕竟是黄金家族的直系子孙,拖雷的后代。在蒙古人里还是有分量的,利用松山的名號招抚蒙古部落,也算体现松山的价值。 这事正过来,反过来,都可以拿来说。反过来说就是生怕松山在蒙古百姓中的威望,张巡会把松山给药死。 是正是反,就要看这个价值的程度高低了。博罗欢看得出张巡现在还处於尝试阶段,所以这个价值一定是正向的,多给张巡一点反馈,让松山在內属蒙古中保持一定的號召力。 將来內属蒙古成为河北的屏障之后,大概率张巡就会权衡利弊,认为松山带来的利,要比弊大的多。 干吧,张巡立刻给博罗欢一笔彩幣,让他去招抚还流散在本地的小部落。愿意来降附张巡,尽可以拉来。 把儿子交给张巡做质子,张巡就接纳他们在漠南驻牧, 如此,张巡进驻改名桓州的上都城,开始规划起在桓州建设牧场的重大军事项目。占地二百五十平方公里的桓州城,城內有大片的空地,原本是用来给习惯住帐篷的蒙古贵族作为营地的。 现在正好,在之后规划牧场时,能够用作牧群,尤其是战马牧群冬季的避风处。纯粹的野外放牧,风险太大,尤其是在冬季,有这么一面高耸的城壁阻挡,这个风险能降一大截。 (有熟悉蒙语的大哥,帮忙给张二起个蒙古外號,感谢。) > 第749章 749.新设桓州招討使 第749章 749.新设桓州招討使 参考唐代在西北各牧所的管理方式,夏季將牧群放到草场上野饲,冬季將牧群收入马既內舍饲。既能够让马群有充分的活动空间,又能够减少牧马的成本。 即便到了唐玄宗时代,官办马场的折损率也低於7%,相比较於宋代群牧监动不动20%一40%的折损率,简直就是超人。 唐玄宗要是和宋神宗一样,听说牧场有五百匹马养了几年,养成七十匹马,那恐怕手里的大刀都要好好磨一磨了。 桓州城现在还很完好,当年参与上都守城的李庭表示察罕脑儿兵败之后,他断后收拾残兵,根本就没想著要长久守城,看著意思差不多就退了。后来入城的海都,既要以桓州作为南下河北的前进基地,又需要一处符合身份的行宫,自然也不会破坏城池。 至少至少,桓州城的高耸城墙,能够为惯於居住在帐篷內的蒙古贵人们,拥有一处避风的下营地。 现在也別想著搞什么营地了,沿著城內被引入进来的金莲川河水,预备搭建马棚舍,为之后恢復桓州马场做准备的。 当年忽必烈在金莲川创设幕府,並大规模营建上都,现在一概便宜了张巡。城內的皇宫建筑, 包括类似於宫殿群主体建筑的大安阁,全部拆除。只把一般的官衙建筑保留下来,作为之后招討司的办公场所。 皇宫剷平了做校场和跑马场,和幽州、临安的情形一致,皇宫作为前朝的具体象徵物,肯定是要消失的。这无关乎於浪费民脂民膏,在封建时代这种东西,除非新朝能够用得上,否则绝对不会留。 说句旁的话,台北常公的纪念堂不是也被改成了自由民主广场了嘛。 其內里的政治含义和宣传作用是一样的,张巡没有一把火把宫殿烧光,而是拆除之后,材料拿来盖马棚,已经是非常节约的操作了。 况且在桓州这种地方,留大安阁这等奇观建筑作甚?单单是后续的维护和保养费用,保不齐就得日费千金。有这个钱,多养百十匹战马才是真的。 跟著张巡前来的故元官吏都没意见,別人更不可能有意见了。 当然他们心里面怎么想的?那谁还没点小九九啊,拆了拉倒。没了这么个念想,过个三年五载的便也淡忘了。 幽州外的牧场,张巡交给了史樟,左手永平,右手固安,东西十一群,二万匹马。可桓州这地方,养十万匹马都绰绰有余,那就得寻找一个深通马经的人来主持了。 擎蓄牛马和蒙古前哨,是桓州存在的两大要点。 要不凭啥这地方能吃张巡的转移支付,甚至让张巡在南方垛集军户前来屯垦恢復,还不就是因为有必要存在的价值。 於是张巡就问左右的军將官吏,可有善於牧养马群的良才?左右稍稍迟疑,因为这样的人才大部分都是蒙古人,虽然张巡並没有表现出什么华夷有別,但將大量的牧群,还是在对抗海都前线的牧群交给一个蒙古人,恐怕不太妥当。 正在此时,先前跟隨博罗欢,护卫著松山从大都脱身而出的塔剌海站了出来。塔剌海是真金的侍臣,也是带元的怯薛。不是蒙古人,是色目人,也即中亚某民族。灭乞里台氏,大约在蒙古人征討剌子模时,进入带元的怯薛系统。 怯薛不单单是战斗部队,还是包含厨师、裁缝、工匠、马信等一系列有技能者的广大群体。他是蒙古大汗的私人护卫,也是事实上的僕从。 塔剌海的祖上是怯薛昔宝赤,既牧官。在其祖父只儿哈郎时,便已经是可汗驾前最受用的几位音宝赤了。只儿哈郎三兄弟,同时受任,均在怯薛,儿乎世袭了牧马一事。 到塔刺海的父亲禿鲁不时代,已经成为带元的太僕卿。既在怯薛內廷任事,又在汉式的外朝任官,逐步走到台前。 如果歷史不改变,塔刺海將凭藉色目人的身份,以及真金侍从亲卫的出身,成为西域亲军都指挥使,仍兼太僕卿。 现在只是在阿术和松山的带领下,投靠了张巡,尚未获得任官。也没有明確的职司,仅被编入侍卫亲军蒙古直,由於蒙古直有好几个,塔刺海並没有出头。 同左右蒙汉官吏问了问,得知这家祖上就是成吉思汗的马信,张巡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態度,当即对塔刺海允诺。 先给你儿千匹马养看,你本人可以自由择选同伴、属更,將塔剌海等人从蒙古指挥內抽出。专门设立色目指挥,也即侍卫亲军马军右翼色目第一指挥,由塔刺海担任指挥使。直接成为张巡势力集团最核心的四百多名指挥使中的一员。 爵是不要想了,但如果能够给张巡把马养好了,那么这个色目直指挥使的官,就一直能够在你们家往下传。 未来寧朝的太僕寺或者群牧监,也肯定有你们塔刺海家的一张位置。这和世袭没关係,专业技能人才,就应该有专业技能的待遇。带宋还专门开漕试,让漕运官吏家的子弟能够更容易的进入官僚系统呢。 只要科举的路子还在,並且维持住这条正常的上升通道,其他专业的人才和家族代代承袭,也掀不起什么大乱子。 骤然成为指挥使的塔刺海直接跑过来亲吻张巡的革靴,张巡这会儿不避不让了,好像他们这帮人都有这么一个“爱好”似的。先前张巡在槐河大胜,走马幽州,河北的世侯们便是这么亲吻张巡那沾血又带泥的革靴的。 管他呢,张巡只管让塔刺海之后去找谢光孙,一应的钱粮需求,都走河北帅府的帐。 差张巡下马半个马身的谢光孙挥了挥马鞭,示意这事他知道了,塔刺海也转过去向他行礼。 之后还得留一部分侍卫亲军马军在桓州和幽州,马匹的补充和管理,不能够靠淮南庐州那么远的地方来支应,谢光孙也乐意在自己的辖境內兴办马政。 打马出城,张巡又巡视了一遍原本忽必烈设置在此地的牧场、驛站、街道等建筑。驛站没有被破坏,海都对於蒙古的那套驛站系统也相当重视,重新划拨了站户,分给牧地和畜群,当然现在人和牲口都逃散了,只留下驛站建筑。 该收拾收拾,该经营经营,带元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好,但驛站系统的建立是好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看著来唄。 带清那套封爵体系,张巡还准备参考呢。带宋的宗室管理办法,张巡也准备参考。带明以卫所实边的法子,张巡同样用了。 摸著石头过河,有现成的路不走? 回到建康之后,得找几个熟读史书的人,专门给咱们讲讲歷朝歷代的得失。博採歷代的策略, 趁著张巡对国家的掌控力极强之际,把能办的都给他办了。 “陛下准备以何人为桓州招討使呢?”谢光孙虽然不会举荐人选,但不妨碍他问,他是以河北边帅的身份问的。 “唔—.”张巡没立刻回答。 但其实心里边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是在进入桓州,確认漠南这片的蒙古部落大多惊慌逃窜。桓州有可能五年八年无战事之后,才確定的。 忠诚军中军中营统制官王旭。 也即张巡本人的伴当初九,论资歷是完全足够的,论军功也有一些,虽然谈不上多煊赫吧,但担任桓州招討司绰绰有余。 在来桓州之前,张巡是需要一个有战斗力,有指挥数千骑能力,还擅长抚绥人心,且能够忠实的执行自己政策的人。这样的人还是比较难找的,所以张巡有些迟疑。 等到了桓州,张巡就立刻决定是王旭了。因为桓州大概率这几年无警,只需要进行基本的守御工作,同时传扬张巡本人的威望,確立张巡在漠南蒙古的地位即可。 还有比王旭更合適的吗? 论守城,王旭是全程跟著张巡在常州从咸淳十年守到德祐二年的。论忠心,那王旭几乎可以说就是张巡的家生子,属於是主僕关係最牢靠的那种。有这两点,就能够很好的执行张巡在漠南蒙古的政策,抚绥人心。 数年之后,张巡整理好了內政,准备继续往北深入蒙古,暴击海都。便可以以土旭抚绥的桓州为基地,获取到马匹和粮秣的支持。打垮了海都,桓州便可以移交给其他人来署理。 “我中营的统制官王旭,你以为如何?”张巡还是把人选说了出来,询问谢光孙的意见。 “王统制啊,极好极好,陛下选得良將。”谢光孙当然不会质疑张巡的决定,况且张巡选得也是个像模像样的將领。 (虽然做了皇帝,但参考带明的记载,在私下的场合皇帝自称我、余、予、咱等,並非无时无刻都自称朕。朱元璋经常“我每”,朱棣惯用“俺”,朱厚照自称“吾”,朱翊钧会用“余”。》 “初九!”张巡这便转头把王旭召来,这么多年王旭功劳苦劳兼有,一个招討使不算什么。 “臣在。”王旭很快从前队被传了过来。 得知自己將要外放为桓州招討使,王旭没有半点畏难的情绪。侍奉张巡这么多年,他如何不晓得张巡用人,那就是至亲也得到基层去干三年。 论亲,李让和张巡从小一起撒尿合泥长大的表兄弟,该外放庐州、汴州,一样外放。不在地方上歷练,就入不得张巡的眼。出身文天祥幕僚的金应,也是先任大军的文书和后勤,后任四川安抚制置大使,这才调入京中担任计相和六路发运大使,成为张巡的留府长史的。 一直给张巡当中军,固然和张巡靠得近,但这辈子也就到头了。王安节能够专抚一方,也是在江西和云南独领一军之后的事了。 即便是眼前才投张巡没多久的谢光孙,那跟著李庭芝去打裹阳,也是出了大力的。不然鄂州一镇,湖南湖北两路的位置坐得那么稳?武功赫赫,人心畏服,並不是单凭临海谢氏的家名,来坐拥一方的。 “到这一任上,务必要实心用事。”张巡的马仗指了指谢光孙的方向。 主要就一个意思,海都虽然在槐河大败而归,但是尚有几分实力。如今大敌当前,边事还远没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所以打起仗来,整个河北只有一个头,那就是他谢光孙。 战事上对边帅进行肘,那绝对是大害。至於说谢光孙会不会把河北也经营成他们老谢家的地盘?那必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等他干上三五年,回朝任宰相吧。 由边帅而任枢垣,这是一个好习惯,应该要保持。 之后再换別人去,只要仗打起来,必然会涌现出可堪一用的兵將。带金到了末季,还有完顏陈和尚呢。灭宋的先驱刘整,抵抗蒙古的孟珙、吕文德,水平都在及格线之上。孟珙更是帅才,號称机动防御大师。 与其担忧没人才,不如多关心一下队伍提拔和人才发掘的机制、通道如何。能从行伍內提拔起勇將,这队伍就不会坏彻底。 “陛下,大喜。”张巡还准备同初九再吩咐几句,让他好好和谢光孙协作呢,一名急递铺兵, 被侍卫亲军引到前来。 “哦?”喜从何来啊? “建康有信来,公主诞降。”急递捧出一个圆筒盒,上面確实贴著建康留府的封条。 “哦!”一听还真是个女儿,张巡连忙把圆筒接了过来。 打开圆筒,筒中是李淑真的亲笔信。內容只有一条,便是先前张巡起名呼做“元子”的孩子, 已经顺利降生,还真就是个女儿,猜的半点不错。搞得好像张巡能掐会算,或者说已经言出法隨到生男生女一句话的地步。 当然这个私下的小名无人知晓,只是张巡和李淑真夫妻之间的称呼。但生下女儿,现在是公主的事確实可喜。 即便这个女儿將来必然是会用来联姻的,但家中添口,又逢战胜,喜上加喜。 (大伙儿理解有误,不是蒙古的汗號,是外號,就是拿来嚇蒙古小孩,止其夜啼的浑號) 第750章 750.內属蒙古二千帐 第750章 750.內属蒙古二千帐 左右纷纷恭贺,张巡又得一女。这可是皇帝家的女儿,按照歷朝歷代的做法,那大概率就是赐嫁给功臣家的子弟,或者用来联姻名门望族。 谢光孙心里面还意动了一下,但他的女儿已经订了张巡家的老二,短时间內没有亲上加亲的必要。该意动的就得是別人了,由著他们闹腾吧。 打马迴转桓州,既然有喜事,那张巡自然要请大家吃一杯酒。还得杀羊吶,这天气就该喝一碗热羊汤,撒上胡椒麵,一碗下肚那神清气爽,人都能多活三秒。 边吃边谈,张巡和谢光孙对桓州都是有安排的,但桓州没有人口。从南方垛集来的守城军还需要时日,很多工程就只能先作为计划,罗列下来。 按照计划,张巡会给王旭留一个色目直,一个契丹直,一个女真直,合计一千骑。另外还有忠诚军中军中营的六个步兵指挥,合计二千五百人。 桓州这地方暂时还算是苦寒之地,没有生產,养活不了多少人。之后沿线的农田和牧场都兴盛起来,再考虑增加兵力。 “昔闻前唐於河西、安西,也不过一二万兵,便可纵横无匹,兵贵精而不贵多。”谢光孙显然是支持张巡主要养活精锐生券野战军的军事策略的。 內地就招募熟券守城军,一个月五百文钱,加给三斗米或者五斗米。不单单是守城或者屯田, 还需要应付地方州县衙门的役使。说白了就是后世一系列部门的总集合,啥活都得干。 钱反正没多少,但对於承平的內地,已经算是足够应付局面的暴力机器。毕竟有组织的熟券军,哪怕只有个几百人,也能重拳出击几千名闹事的一般百姓了。 国家主要就养活二十几万精锐生券军,一半屯驻在京师,一半分布在边镇和路分治所。用高薪厚赏维持这些生券军的战斗力,应付边疆和国內的各种战事。 比如谢光孙原本镇守在鄂州,湖南发生了苗乱,他就从鄂州率领二万生券军南下,沿途把各州各县的熟券守城军带走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配套上乡兵弓手,等抵达战事发生的地区,他魔下可能就已经有了五万人以上。 现在谢光孙镇守幽州,假设他要出战了,从幽州带一万人,再从镇州、定州、保州带一万人, 进入漠南蒙古匯合几千名內属蒙古骑兵。进驻桓州时又有三千五百招討兵,不也有三四万大军了嘛。 带清打仗,凑绿营兵,不就是一个县里抽十个,一个镇上抽三个,最后一个总兵的防区里拉出来一千多人。跟隨钦差大臣去战区,沿途匯合其他的总兵、参將的兵力,再配合当地满城的驻防八旗兵,队伍就拉出来了。 大帝国本来就是这样,一百万大军丟在中国这么大面积的国土上,也是这儿八个,那儿十个。 所以还是在地方上招募点便宜的屯由军、守城军,配套中央和各镇野战军,形成战斗体系得了。 桓州这地方,將来就算是发展起来了,除非军事压力极其巨大,否则也就安置个三五千人。 “我意也是如此。”张巡倒不是说什么强干弱枝,而是前代的唐和宋,都有高薪养职业军人的传统和习惯。 辅助部队是乡兵也好,是胡兵也罢,只要主干的生券野战军够强,那维持个百十年的太平盛世大抵不难。 “唯一可虑的不过二处。”谢光孙跟张巡说话颇有些放得开。 还是那句话,他觉得他武功天下第二,而且出身临海谢氏之高门,类似於是自带股本加入新朝的。以新朝主人翁自居,並不完全把自己当成张巡的臣僕。 “儘管说来。”你说是你的事,我听是我的事,张巡还挺喜欢听別人讲各种心得方法的。 得到的各种消息越多,咱们只要有分析和决断能力,就比被肆意蒙蔽,啥玩意儿也不知道来得强。说白了就是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上当受骗嘛。 “先代所用之法,也即自边镇抽选精兵,充实禁军,乃是良策。”谢光孙端著羊汤的汤碗,就坐到了张巡的身边,张巡也不恼,因为谢光孙说的有道理,主动让出一块褥子。 “然则前宋禁军,是越聚越眾,国朝难以负担。” “確实如此。”张巡给谢光孙倒了一盏热酒。 除非一直有频率的打仗,能够消耗掉老弱,而不是裁汰掉老弱。为啥不能裁汰,因为这些人除了当兵啥也不会,一旦被裁了,就必然会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这一点古今中外所共鉴,直到麦克阿瑟有了装甲车。 別搞到最后,中央的侍卫亲军高达六十万,那再按照如今的生券军待遇来养,就算全盘继承了带宋的税收体系,也扛不住啊。 “须得有考量办法,退转迁移之处。”谢光孙放下自己的碗,也不客气,接过盏来就是满饮。 他的想法就是大头兵,不说永远十八岁,在体力和技巧的巔峰吧,至少也得披得住鎧甲,擎得起大刀。所以每年得考核,怎么提石锁,怎么耍大刀,都得有个章程。合格的就继续干生券军,不合格的过三个月再考一次,还不合格就清退到地方上去干熟券守城军。 就这年头的人类平均寿命,四五十岁清退出生券军,在地方上干十年八年守城军,也就死了。 不需要考虑退休的事,也没有退休的时候。 “应该的,合理的,客观的。”接著说,张巡钱买廝杀汉,確实是你得有力气廝杀才能享受每年百贯的高薪。 “然则將兵必然有承替之心。”谢光孙就是大士族出身,这种子子孙孙代代传的心思其实很懂。 父亲给张巡扛枪,一辈子的眼界也就是跟著张二节帅打胜仗,可能既不懂经营家业,也不懂读书进学。那能够为孩子提供的前途,不就是当兵扛枪这一条路嘛。 都说人和人一辈子的区別,在羊水里早已经决定好了。 现在见天的打仗,要討平云南、陕西,要北伐蒙古、辽东,那这种父子相继当兵的事,还属於比较乐见的情况。稳定了军队,保证了兵源,还能在兵败时,於后方留下骨架, 不打仗了呢?就不单单要面对抽选边镇精兵入京,以及老兵清退的问题。还需要面对军將兵土,想尽一切办法,把子弟填充入军队的问题。 即便是在被呼为贼配军的北宋时代,禁军中也广泛存在老子拼尽全力让自己儿子接班当兵的事。湟论是现在生券军不刺字了,不是贼配军了,既有待遇,又有上升通道。 后世不是有个故事嘛,说是某人是本地中专毕业第一名,处处都愿意要他,他选择了本地的国企,理由是每天可以免费蒸米饭,还可以打两壶热开水。而他班里最后几名的同学,因为处处都不要,去了公检法系统。 当年系统里发不出工资,反倒是本地国企不仅有工资,还有奖金。十年后风云变幻,某人下岗,而他们班里成绩最差的反而愈发的风生水起。 说这个,就是说明人的前途嘛,个人选择其实並不是主要因素,还是看社会环境的。封建农业社会,在家种地那就是一辈子的纯牛马。给皇帝扛枪,虽然也不过就是个大头兵,高低比种地要强一些。 所以咯,北宋那些禁军中的父亲,让儿子来顶自己的军额,也是符合时代的选择。能符合北宋的社会环境,那就能符合寧朝如今的社会环境, 生產力没发展,社会阶层不会出现什么剧烈的变化。 “募兵一事,还需得好好筹谋啊。”张巡身边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谢光孙说得在理,先记下,之后慢慢安排。 正说著,外头就有回报,说是博罗欢的一名家人,引著数百帐的蒙古人,到城外来投效,请求接纳。 哦哟,这博罗欢確实是在五投下有点面子的,还真给他又拉来了几百人。 天要黑了,进城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他们进城的。但是在城墙下避风处,临时宿营没问题。张巡可以再赏赐几十只羊,以及柴火,让他们在城下权且歇著。其头人用吊篮吊进城內,前来拜见张巡。 等人被博罗欢的家人领进来,居然有五人。来人表示他们这一群並非来自一支,但都属於五投下弘吉刺部。原本驻牧在后世的內蒙古赤峰,如今的全寧地方。 早先效忠於忽必烈的,后来忽必烈在捕鱼儿海大败,就被海都裹挟了。部分隨忽必烈南走,部分留在原地。眼下海都跑路,他们本来想奔去应昌,回到故地。半道遇上博罗欢了,被博罗欢说服来投张二。 五个人还都是十夫长,想想也是,没点威望,拉不起几百帐的人跟著跑路。不过他们互不统属是好事,都投张巡吧,张巡给他们在漠南重新分拨牧场。 对於张巡的拉拢,五人都表示愿意顺从在槐河畔击破逆贼海都的南朝可汗。张巡和他们明確一点,不是南朝,是天之下唯一的可汗。海都那属於是篡逆,不能称为北朝。 望著张巡帐內外聂立的雄武锐土,以及面貌威严的张巡本人,五人连忙叩拜,表示知晓, 既然他们向张巡臣服,那张巡便不会吝惜赏赐。现成的烤羊腿,吃吧。至於彩幣,一分也不会少。划分牧地的事,交给王旭去办,他以后有的是时间,要和这些內属蒙古部落打交道。 等这五人下去,张巡復又问那个博罗欢的家人,博罗欢现在在搁哪儿呢?这才五六天吧,就能扒拉回来几百帐,速度很快啊。 原来博罗欢也没跑很远,他就在蒙古草原和辽东林海中间这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区域,也是五投下受封的领地內,到处转悠。 忽必烈兵败之后,这一地区的蒙古部落,有一部分投靠了乃顏为首的东道诸王,有一部分被消灭,有一部分被海都收编。处於人心非常动盪的阶段,身体降了,內心尚未完全降服於海都。 不久前海都兵败,乃顏身死的消息传来,这一带乱的不像样子,有往北逃得,有往东逃得,生怕被追赶而来的张巡给吃了。 人心动盪,一下子就被博罗欢给拿捏住了。 眼前这会儿博罗欢,正从后世的多伦,往內蒙阿巴哈纳尔旗一线跑。既凭藉自身人头熟的优势,又借靠张巡大胜海都·乃顏的威风。 往后大约每隔个五六天,就有一二百帐,或者几十帐人马往桓州投效。某种意义上得感恩海都,狂暴轰入捕鱼儿海和察罕脑儿,连当年駙马按陈的投下都给全部砸烂了。 海都的想法肯定是把部眾夺来,安排自己的四大怯薛长,结果创业过半突然崩殆,失去了那顏头领的零散部眾,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跑路。 可惜张巡只准备在桓州带个把月,稳定局势之后,便要快马南下,去建康受禪。这边的事务交给谢光孙和王旭咯,主旨就是怀柔,但內属蒙古得交质子。现在交的,直接编入侍卫亲军马军蒙古指挥。往后交的,凑上几十人既委专人送往建康。 博罗欢回来之后,也命他赶往建康,立下此功,张巡肯定是要赏的。怎么赏后续再说,先让他继续拉人。 已经拉拢到桓州內外的,张巡同他们筑台盟誓,你效忠我,我保护你,还保你们的家產代代传承。哪怕是小小的十夫长,张巡也保。只要还有一个带把的,能够为张巡巡守边疆,带寧的赏赐就少不了。 成吉思汗同你们杀青牛白马,张巡也同你们杀青牛白马,祈上苍,订立誓约。 这个把月,前后来投靠张巡的蒙古部落,大约有二千帐。其实里面有好些人的面貌,就是北方汉族的模样,但蒙古大征服之后,本身就吸纳了大量各民族的人口,也不稀奇。张巡只管把他们全部编入內属蒙古,令他们驻牧桓州南北。 张巡则打马南下,去接大宋的盘。 第751章 751.改名京兆万事备 第751章 751.改名京兆万事备 临安大內东宫中的赵是,形容如乞,浑身脏污。一开始赵是还哭还喊,还大叫来人,且尽力的维持自己的仪態,以宋皇帝自居。 一个月,一季夏,一春秋。 时间慢慢过去,赵是就绷不住了。毕竟他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出身,且还是度宗赵祺的长子。歷史上群臣都认为国家板荡,宜立长君,拥戴於他。若非谢太后坚持要立嫡子赵,南宋献降的皇帝可能就是赵是。 一位从小锦衣玉食,五指只触笔墨,饭有人喂,衣有人穿的皇帝,在第一天就为擦屁股纸而犯愁。毕竟东宫空悬许久,除了殿宇和装饰外,几乎没有人生活的必备用品。 前来提领赵是的张孝忠,命令军士直接破墙拆门。先前將赵是丟进东宫,便將所有门户一律以砖石砌死,现在要把人带出来,还挺麻烦。 等宫门拆除,映入张孝忠眼帘的,是东宫殿外,一坨一坨有排布规律的粪便。这不由得令富贵军將张孝忠掩鼻,即便因为尚在冬季,並无多少臭气。 院中並没有赵是的身影,这会儿也不是放饭的点。没办法,张孝忠只能亲自越过十坨一组的类便,往东宫內中的殿宇搜去。 如此高墙,赵是当然不会逃跑,此时赵是正躲在殿中一处角落,用原本包覆殿中廊柱的彩缎紧裹看保暖。 当殿阁的门扉被推开,赵是几乎是一跃而起,太久了,超过一年都没有一人同他有半点交流。 望著如同乞儿,浑身脏臭的赵是,张孝忠也不叩拜。拱了拱手,招呼左右人过来瞧瞧这赵是能不能撑到给张巡禪让。 “请官家移驾建康。” 侍从们一拥而上,还带了两个大夫,帮著赵是擦脸梳头,顺道號脉望闻。到底这副身体年轻, 也没饿著,虽然脏点臭点,人还活蹦乱跳的。 “你是何人?可是张逆败死?尔前来救主?”赵是扒拉住张孝忠,脑子好像有点不太灵光。 “呵呵,陛下应天顺民,四方拥戴,已在幽州即皇帝位,现命汝去往建康恭拜。”张孝忠朝著北方高高拱手,冷笑望向赵是。 真是活在梦里,还来救你呢?没来赐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綾,已属张巡宽大为怀咯。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逆反贼,反贼,妄称皇帝。”赵是一下子撒开手,连连后退的好几步,连给他梳头的侍从都没拽住他。 “请慎言!”张孝忠到底功夫没落下,几乎是一跃而起,就拽住了赵是的肩。 几乎是雷霆一般的三个字,须臾间刺入赵是的耳中。將赵是孩得眼神骤缩,高低疯病得严重一截。 “你怎敢,怎敢—”被张孝忠这一嚇,赵是有点语无伦次。 “哼。”只是轻哼一声,復又进来四五名侍卫亲军,將赵是牢牢按在椅上。 继续梳头擦脸,剪指甲换衣服,糕饼点心也流水介似的端了进来。反正在禪让大礼进行之前, 得把赵是当个皇帝来对待。 傀儡也好,废帝也罢,宋王朝的正牌皇帝,一代代流传,確实传到了赵是的身上。需要赵是捧著玉璽给张巡磕头,將带宋的法统让给张巡宫门外早已备妥车驾,骑从也已阵列。洗澡?洗澡的事等拉去了建康再说。反正张巡的令才传回来了,时间很充足的。 临安此时萧条了不少,原本的中枢省台,以及浙东路分监司,全都迁走裁撤。外戚大族全氏和杨氏瓦解,仅剩下的临安府机构,也被张巡下令贬为杭州。原本担任临安府尹的陆秀夫,现在只能改任知杭州。 要把赵是送去建康的消息,是和张巡在幽州即位的消息一道送来杭州的。因为张巡的命令,需要全国所有的州县一道上劝进表。陆秀夫是知杭州,肯定也得上。 张巡跑去恢復桓州,设置內属蒙古和桓州招討使司,亦是为了给南方各地时间,让各州各县都能从容上表。 就图这种万姓拥戴,天下翼赞的感觉,爽! 那么自然的,陆秀夫也是知道赵是要被送去建康的。这回他倒是不吵不闹了,也没啥好对赵是说的,只是趁著东宫宫门洞开,闯进来,朝赵是行君臣大礼。然后默默垂泪,护送赵是上车,预备出发。 这个什么知杭州的破官,早就没什么好乾的。当即弃官,陪同赵是出发去建康。总要有个人捧著宋朝的玉璽献给张巡吧,现在除了陆秀夫,带宋还有一个臣子吗? 可能有吧,反正杭州是没有了。 被先前谢堂、孙虎臣和张孝忠一通乱杀,但凡是个以宋臣自许的,都被谢堂牵连了进去。谢堂用成百上千带宋最后忠臣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凭谢光孙在河北的战功,他们家必然也是要出个郡王的。 偌大的杭州,张孝忠也就陆秀夫一人没法管。既然陆秀夫说要服侍赵是去建康,那他也不多问,多个人多张嘴的事。 街道上的百姓,没几个夹道护送赵是的。歷史上谢太后和赵湿出城向伯顏投降,老百姓能跑的先跟著陆秀夫、张世杰跑路。不能跑的就挖坑上樑,或藏或躲,大多数人只是静静的等待改朝换代。 来来回回洗刷了好几次的杭州,本身知道赵是迁移消息的就不多,现在来送的自然稀少。 望在陆秀夫眼里,那是唯有垂泪了。除了君臣抱一起哭,还能咋办?宋朝的民心早已丧失,百姓只知有张巡,而不知有赵氏咯。 车驾出余杭门,直接上船,都是张孝忠全然备妥的。留下副將和家人守备杭州,张孝忠亲自押运,禪让的典礼他也想参加,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藉口了。 临上船,望了一眼杭州城墙,赵是不自觉的疯癲了起来,手舞足蹈个不停。百数十年来所营建的基业,不单单是要改名换姓,连自己可能都要不保。 那张二说是要遵循二王三恪之礼,到底遵不遵?谁又能说定呢。 左右齐齐催促,將赵是架上大船,撑船的军汉立刻动手,片刻时间都不可肯多给赵是。 建康这边也已经是准备开了,消息完全没有控制,城內外不过一二日,便知张巡將要受禪。四方州县的快马,那是日夜疾驱而来,捧送劝进表文。一个个背后插著红旗就往留府冲,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们所出的州县已经赶来恭戴张巡。 留府长史金应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他听说张巡在幽州受禪,连受禪台都没有筑。在建康怎么能够这么草率呢?北边那都是不知文教的子,搁建康肯定得大操大办起来,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金应虽然是以有气节的儒生自居,跟著文天祥在南宋危亡之际起兵。但这不是没有投降虏嘛,就算是在带宋最危急的时刻,於横林兵败,文天祥诸师瓦解的情况下,他仍旧没有背弃文天祥,也没有生出投降伯顏的心思。 你要说现在?现在那是陛下顺天应人,我乃推诚辅运之臣尔。 天下又没亡,亡的不过是赵氏而已,新旧更替,自然之礼。 对了,还有一件事得提一下。建康的名字被张巡给废去了,原本应该按照东晋和南朝的旧例, 改称丹阳的,主官也称为丹阳尹。但张巡现在多少带点飘,觉得丹阳尹这名字不太行。 京兆! 建康府改称京兆,江寧县和上元县如元,主官称京兆尹,次官称京兆少尹,这叫出去多么的响亮啊。 然后左翼太平,右翼镇江,瞧这名字起的多吉利。 是以金应现在已经卸去了六路发运大使的差事,以京兆尹兼留府长史。反正北伐诸军已经开始往南撤,不再需要大规模的北运军粮物资了。况且发运使是带宋的官,而京兆尹是寧朝的官,那状態不一样。 史樟因为担任河北安抚使司参议·署理马政,而大为欢喜,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从故朝摇身一变,顺利转移到新朝的船上,其间的困难,唯有亲身经歷者才能懂得啊。 拍马去往原先的郡王府,如今事实上的皇宫,金应得向留守京兆的皇后李淑真稟报受禪台工程的进度。李淑真倒还是俭素,没有大操大办什么,除了一应所需的礼服,也就多给自己的女儿扯了几身。 小孩长得快,根本不可能四季常服只有八套。八套那是练得身形似鹤形的嘉靖,他搁那儿修仙,大朝会都不开,要什么衣服。 听到金应的稟报,李淑真只是笑笑,她出身世代缨簪的王侯宰相之家,父亲是国家宗帅,受封襄王。臣子们的小九九,又如何不知?不过是想著新朝初立,多露露脸,多卖卖力,换一张雷打不动的位置。 受禪台虽然也是大事,却也用不著金应亲自来报。就像孙虎臣,他明明是留守京兆的武將之首,哪里需要他亲自去督造张巡过江用的“龙舟”? 可孙虎臣不单单是亲自去督造了,进度如何还见天来向李淑真匯报吶。为了条船,平时会天天匯报吗?当然不可能啊。 爵赏尚未大定,如何不“上下跳”呢。 “陛下可有讯来,何时抵京?”李淑芝居中留守,但她並不十分干涉一般的政务,这里面有个度。 “至多还有半月。”前头已经收到前军的军报, 叶李、李让等人监护诸军南下,先次开封,在开封分出鄂兵二万、川兵一万余西走,各自回返本镇。淮兵和浙兵,则分作两路,淮西兵走颖水回庐州,淮东兵走黄河故道回扬州。浙兵跟著淮东兵南走,回镇润州、常州、苏州。 大军二三十万,还有分守河南、山东的熟券屯田军,舟船相连,一日只能走三十里、四十里。 等张巡恢復桓州,招抚了內属蒙古之后南下。很快就开始赶进度,渡过黄河。 “这么说,已过宋州?”李淑真掐指算了算。 “陛下走得山东路,经齐州济南,往徐州,此时怕是才到徐州。”金应很有准备,掏出一份军报来,上面写著张巡的路程次第。 “是否是为了巡阅运河河工?”李淑真立时瞭然。 “委实如此。”金应点点头,张巡这皇帝皇后都是精明人,少见糊涂。 张巡走济南,奔徐州,自然就是为了看一看从淮安清口一路拉到山东齐州济南的运河情况。兴修大河河工,一般都是在秋冬季水枯时节进行。吴璞的想法也是如此,那张巡南下,肯定要瞧瞧情况如何。 黄河虽然改道北流了,但並不是说北流了就万事大吉的。因为黄河多次衝决南犯,导致淮河水系的大量支流被堵塞,被冲改。 淮河的情况十分复杂,吴璞曾说他活著的时候能够整理好一个框架,给后人开个头,就算是没白来这趟了。当时张巡还不信呢,现在看了工地,才知道单单是一个“挑河”。也即把黄河南下冲入的泥沙搬运到其他地方去,就是个按年计算的大工程。 因为一般徵发劳役,抽调屯田军,只能在冬季农閒时。所以要做好连续用工多年的准备,避免影响当地的农业生產。 “那或许还会慢些。”李淑真知道张巡是个认真的人,既然沿著运河工地看了,那就会走完全程,並且和治河管员详谈。 “京中一切均已齐备,只待陛下抵京。”金应不猜测,只是做好分內之事。 “有报!”门廊上响起呼声。 传进来,是张孝忠的急报。直言自己已经抵达润州,至多还有一日,便將抵达京兆。询问应当如何安置赵是?再者禪让也要走流程,是不是需要提前安排几个教习,过来教导赵是怎么向张巡行礼? 暂时安置赵是的居所,金应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次不需要再高砌宫墙,正常修百十间房屋即可。但金应还是看了看李淑真的態度,进而揣摩张巡的態度。 “听闻故元之主已封王,並同陛下一道南返?”李淑真懂了,並且以反问的方式,把態度传递给金应。 “明白了。”那赵是肯定也要封王了,金应可以就此稍加准备。 第752章 752.两君皆禪天下一 第752章 752.两君皆禪天下一 以留府长史金应和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孙虎臣为首的京兆文武,提前三日便抵达了瓜洲渡,预备迎接张巡的南返。 已经抵达瓜洲的叶李、李让、姜才、张世杰等文武,更是整肃三军,营伍精强,只待张巡自徐州一一淮安一一扬州,一路巡阅江北运河而来。 因为张巡和吴璞在徐州多耽搁了二三日,黄河故道现在已经完全断流,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池塘湖泊。但又因为黄河是地上河的缘故,成为了“高堰”。吴璞还得指挥各地的屯田军,把这些故道上的残水排掉,免得將来雨季成灾。 至於遗留下来的河道坡地,老百姓有能力开垦,那就去开垦,种瓜也好,种豆也罢,不问。 恢復徐州到楚州淮安清口军的运河工程,较为简易,有现成的河道可以借用。徐州到济寧、东平的河道难度稍大,因为有山东丘陵的影响。但吴璞也有信心在一二年內完工, 运河在东平寿张匯入黄河,为了保证黄河不影响运河的河道淤积。吴璞喝令將梁山泊,也即后世东平湖周围的大片区域设为“水柜”。 其面积超过两千平方公里,即便是现在枯水,湖面也有六百平方公里。利用汶水、水、泮水等河流的来水,加强水柜的存水。保证运河河道的通畅,即便在冬季枯水期,也能够令船只顺利抵达山东。 在鄆州东平这里,往西可以通达开封、洛阳,往东可以抵达济南,甚至直入渤海。 入了渤海,便可以转道去北方的直沽寨,在幽州的“外港”登陆。到底还要不要掘通从齐州济南北上幽州的运河,其急迫性就大大下降了。 对了,吴璞在督修运河、淮河大工,没办法参加张巡的受禪典礼。等他送张巡过淮的时候,张巡就在他手掌心,悄悄的写了一个侯。 效果和先前在叶李的手心写王是一样的,吴璞虽然没有老泪纵横,却也是激动莫名,扒拉著张巡就要五体投地的大礼叩拜。张巡把人扶住,这“引黄导淮”的大工程,封个侯绰绰有余。以后还得他们家继续治理淮河和运河呢,必须大力拉拢住。 硬是要扶著张巡过淮河,等张巡离开清口,人影都瞧不见了,吴璞才捨得转身回去,继续干他的河工。 人嘛,果然免不了名利二字。 像是叶李、吴璞这种,所图的都是名垂青史,钱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能够史笔流芳,才叫圆满。 及至张巡迴镇扬州,军民人等单食壶浆,父老士绅焚香设案,那种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就在眼前啊。 许是知道张巡南下,必然是要经过扬州江都城的,扬州父老的劝进表便没送去京兆。而是直接留在城內,等著张巡迴返原镇,有数名七十岁以上的老者,捧呈给张巡。还夸张巡是世所未见的圣明之君,还中原以清明。 那可不,驱逐韃虏,恢復中原,张巡只要之后不犯浑,肯定能和唐太宗坐一桌。 这种受到拥戴的感觉,令张巡心中欢快,愉悦的感觉直衝天灵盖。罗马尼亚那位齐奥塞斯库, 原本还挺正常一个人,执政早期办得像模像样。那年去了一次一太阳家,被十万人合演的大型平壤“舞台剧”给震撼了。 从此之后,便爱上了这种“万眾拥戴”的感觉,在罗马尼亚也开始整这些万人,十万人大型活动。还搞那种动员上方人,拍摄的主旋律电影。 叶李、吴璞他们图青史流芳,张巡难道就不能图四方拥戴?七情六慾而已咯,齐奥塞斯库都不能免俗。 你滴勛总那更別提了,人所共知啊。 受了父老们的拥戴,张巡跨马游街,凭藉恢復燕云十六州的功勋,荣光与美名齐齐加身。或许人生最高光的时间,便是眼前这一段。 爽! 及至瓜洲渡,上千艘大小船只丛列。两淮之兵还留本镇,两浙之兵,肯定是要跟著张巡迁入京兆,作为张巡受禪即位的背景板的。文官武將早已久候,其所表现出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先前在河北拥戴张巡的旧元文武。 不肯落於人后,这有什么稀奇的呢,张巡一一抚慰。最令张巡没想到的是汪立信汪老相公竟然也赶到了瓜洲渡,作为两淮士绅代表拜见张巡。算算汪老相公今年过八十五岁啦,高寿啊,满口牙已落了一半,可精神看著极好。 原任安庆知府,后任枢密都承旨的刘源,也靠七十了,早已告老还乡。现在同样被人请了出来,作为耆老拜见张巡。 还脱张巡的靴子吶。 表明一个姿態,欢喜张巡,拥戴张巡。张巡也陪他们“玩乐”,就算知道这里面的表演成分很大,那咱也乐意不是。 当场张巡就问汪立信和刘源,家中可有子弟任官的?刘源直言自己的好大侄儿就在北伐军中, 他们这支义军的骨干被李庭芝兼併了,后来又跟著去打襄阳,现下正在王安节镇中,奉命留守大同。 好壮士,张巡一听已经是统制官,跟著王安节在大同揍过斡鲁思。那稳了,少说一个子,再和海都·斡鲁思父子拉扯两仗,伯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汪老相公,他们家本来就是缨簪世家,宰相的家门,子弟科举或者荫官者眾多。走得虽然不是武功的路子,但跟在金应手下,专供粮餉发运。左手干漕运,右手考科举,两重技能傍身,完全不怕。 和张巡扯了两句,汪立信便表示自己还要去京兆喝张巡一杯酒吶。 行行行,同去同去。登船过江,直驱江南。江上竟跃出不少的江豚,径在张巡的“龙舟”左右鱼游。如果按科学道理来说,大概率是被上千艘共同行动的船只给惊到了,出於好奇心,江豚跳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左右的官吏却不这么认为,直言这是江中的豚鱼之属,都为张巡的天子气所吸引,以水族之身拱卫龙舟,护送张巡即位。 话一出口,自然就有张巡故吏,说张巡当年听闻知州赵汝鉴开门降元。白衣素服投水,竟然为河中群鱼拱跃,始终不沉,漂浮数日为人所救。想来那一日,群鱼便已感受到了张巡的王气,不忍见张巡死难。 如今王气益发显现,天下皆知,便是大江上的豚鱼,也能清楚的察觉。这才来拱卫张巡,助张巡渡江。 哦哟,这是哪个人编的?版本开始往离谱的方向转了嘛。 但张巡只是笑笑,並未反驳,而且这辈子也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纯属是刚睡午觉起来听说赵汝鉴降元不带自己,著急跑出门。半道马惊了,坠马,脑子撞桥栏杆上才落得水。 就让这作为永远的秘密,只有张巡一人知悉便好。“向始当初身先死,一生真偽谁復知”,同理,当年唯一的人证道士徐道明投水而死,这事的版本就固定在张巡投水殉国上了,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版本。 由著他们搁那儿吹,张巡只是召来金应和孙虎臣,询问京兆留守方面,一应事务准备是否妥当?赵是的情形又如何了?全国各州各县,包括广西、贵州、湖南的土司和部落,是不是都送来了劝进表? 金应和孙虎臣自然是满口答应,万事俱备,只待张巡过来受禪。连赵是,他们都训练了好几天。陆秀夫这回倒是很配合,没有再闹出一场用铁链把自己和赵为锁在一切的戏码。只是再三规劝赵是配合,莫要恶了张巡。 咱们这位姐夫,也算是在他能够涉及到的范围內,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赵宋的国事,不是一天两天败坏下来的,是几十年几百年的积弊爆了开来。 加上宋理宗晚年昏庸,宋度宗心智迟发,德祐皇帝赵峻急无能,三代昏君,最终把带宋的家底全都败掉。到赵是这一代,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回天乏术,再无挽回的可能。 连赵是本人,事实上都是张巡拥立的。赵是也清楚张巡早晚要改朝换代,以至於张巡拥立他时,他直言愿为一农夫。可惜坐上了那张位置,人就身不由己了。也没扑腾出啥水来,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若非他是个皇帝,且张巡並非滥杀好杀之人,早就该跟著杨亮节、杨嗣昌等人下地狱。 既无兵权,也无財权,甚至连临安府尹这个差事都被张巡变成了普通的知杭州。原本追隨陆秀夫的主战派宋臣,这会儿都被张巡一波北伐给吸走了。当然像是邓光荐、萧明哲,以及正在四川任上的杜滸等,都同陆秀夫私交甚密,关係匪浅。 陆秀夫也不单单是凭藉他在张巡这儿的亲戚关係立身的,他在主战派大臣群体中,也算是个旗杆似的人物。只不过就是在主战北伐的雄武王者,和维护旧宋愧之间,大伙儿都倾向於支持张巡罢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是是孤家寡人了,陆秀夫如何不是呢? 大伙儿出来当官,图钱图权的很多,那没啥好说的。但是跟著陆秀夫出来当官的,那主要图一个理想。 理想只能在张巡的魔下实现,文天祥早儿年前就看明白了。现在活看的,哪个能看不明白呢。 传到如今,便是陆秀夫只能在赵是的身后,捧著带宋的国璽詔册,跟隨在赵是的身后,来向张巡行禪让之礼咯。若非陆秀夫肯放弃赵是,转头张巡,凭他的资歷和地位,便是封个郡王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起跳都得是个公,而且还得是大国公,不是一般的郡公县公。带清的爵位有一等二等,张巡便决定在封爵內分等。 “咨尔赵是,观时睹变,审於去就,知尊圣明— 接过陆秀夫递来的宋国璽,张巡並无有半点表情,只是微一頜首。虽然事前没有通气,但张巡也未难为赵是什么。 因为赵匡胤之父赵弘殷在后周时追封武清军节度使,此军的军號乃出於潭州。所以赵是改封为潭王,同松山不同,松山上书不称臣,赵是上书得称臣。 所用车架仪仗,也比照亲王减半等,高於郡王而已。想要直接拨给一郡或者一州为汤沐邑是不可能了,现在张巡连一个县都不给。 只是命有司,拨赵氏原籍涿州五千户的赋税,充当潭王的封邑。带寧这儿就不闹什么食邑三千户,实封一千二百户这种游戏了。说五千户就五千户的赋税,没啥弯弯绕。 册封潭王的詔书宣读完,带宋寿终正寢,国祚三百二十五年。 不错了,中国歷史上国祚能够超过三百年的根本没几个。此番赵家能够平安落地,已算是张巡宽大为怀咯。 “潭王是,拜!” 册封完,侍从便立在赵是的身边,高呼赵是之名,令其以臣子的身份,再次叩拜张巡。陆秀夫扶住赵是,哆哆嗦嗦的对张巡再行三跪九叩大礼。 一拜一顿,赵是整个人仿佛是僵硬的铁块,全靠陆秀夫拨动,才能够有所动作。等他彻底行完礼,受禪台下山呼万岁,隨即演奏起《定大业》。文官武將,皆隨號兴拜。 同先前在幽州时不同,张巡的第二道和第三道詔令,分別是追封五代祖父为帝,以及册封李淑真为皇后。太子的事稍微等一等,孩子还没过七岁,过了七岁再封太子。 常州老家宗祠內的神主、真影,最终没有迁移到京兆来。命人去常州描募之后,以备份送到京兆来安置受祭。 等张巡坐定中国南北两张大位,合二为一,成唯一皇帝之后,便是群臣们最期待的时刻了。一般的將兵只需要赏赐数百万贯钱財即可,这一点在先前幽州即位时已经做了。这一次再稍加赏赐即可。 国家既定,那么群臣的爵赏便不能够逾时。这几日张巡除了指名道姓的几位外,其他功臣的爵赏名单,已经交付擬定和內部討论。 参考了各方意见,以及一定意义上的平衡之后,封赏群臣的名单最终出炉。 第753章 753.四王八公赏功名 第753章 753.四王八公赏功名 期间有一个相当的爭议,很多追隨张巡多年的人都没有看明白。那便是张巡当初为了儘快收服谢家,对谢家进行了妥协和许愿。以至於出现了有些人不太能理解的局面。 一门双王! 谢堂开国辅运,封临海郡王。 谢光孙推诚宣力,封淮阳郡王。 不过相对应的,文臣之首的叶李封富阳郡王,武將之首的王安节封新野郡王。对於这二位,那无可置喙。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叶李是张巡在淮南开幕之际即来投靠,王安节更是同张巡在常州一道守城御敌的。 论资歷,论功劳,都配得上。况且张巡升座即位,本就要褒扬功臣。人家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给你打天下,图的不就是这张新朝的饭票嘛。 现在谢光孙正在河北前线,兼管山西,防备蒙古。王安节则迁任河南·山东两路安抚制置大使,为之后经略陕西、河西做准备。 除开他们四位,往下封公的则有八位,金应、姚、李让、姜才、张世杰、刘师勇、 张珏、孙虎臣。 孙虎臣在歷史转折之中坚定的支持张巡,虽然北伐没有参战,但其在清君侧中所发挥的作用无与伦比。是他迅速的献出全太后和赵,使得张巡得以在短时间內平定杭州。以他作为標杆,只要从了张巡,应有尽有。 其他人嘛,那都是文治武功皆备。当然更主要的是站张巡站的快,站的早。就像在四川任上的杜滸,他乾礼部侍郎的时候,金应还只是个司官。但他是文天祥的谋主,走慢了一步,不像金应直接跑过来给张巡干大军后勤。 亲疏远近,不就是在这种时候分开的嘛。 对了,阿术也是赐封公爵,但他不在首封那一批里。毕竟作为老对手,还是要有些差別的。但爵赏不可能少了他那份,谁叫他確实是“欣慕来同,仰求王化”呢。作为故元旧臣的领袖,肯定要封要赏。 消息宣布之际,还是引起了些许的风波。为什么只是些许呢?因为实际在京执政的唯有宰相叶李,其他三位郡王都在外镇。 在中国上千年的封建统治之中,中央和皇帝的权威在逐步的加强,及至明清,那就算是集封建皇权统治之大成了。在中枢任官的,哪怕是三品,也比在外镇任官的二品在地位上强。 明代哪怕在地方做到了从二品的布政使,如果能够进京当三品的侍郎,那也是欢天喜地,认为升迁。 所以即便京中有人对此议论,却也只是议论。高隆的名位,却不能执掌国政,那吸引到的仇恨目光能少一大半。 担任首,总掌枢垣的叶李,无有可质疑之处。且叶李这人还是有缺点的,那就是“一饭之德必偿,眶毗之怨必报“。虽然等他发跡之后,也没啥人敢招惹他,但认识叶李的人可还大有人在呢。 毕竟叶李真算是“一战成名”,以国子监生的身份上书弹劾贾似道,玩了一出“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区別是人家贬潮州,他贬漳州。 如今任了宰相,你还骂他? 总而言之,基本上跟著张巡打天下的,那是人人有赏,四百多位指挥使,保底加刺史。有功的加团练使,上不封顶。后世不也有长征不下校的说法嘛,跟著张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就是不下五品刺史。 和唐朝一样,五品及以上,那就是大夫了,只要不分家即全家免税、免役。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这算是拉了一把隶属於张家自己的“佩剑贵族”。 他们从淮南和常州被拔了出来,想要继续保持免赋役的优势经济地位,就得为老张家服役。干到指挥使,统兵四五百人,便能够保持一家的富贵。 有点参考围绕在法王路易十四身周的那些佩剑贵族的模式,並不享受广大封邑的產出,主要靠法国国王的年金来生活。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唯有上战场爭胜夺城,获取战利品,並得到法王的恩赐,才能保有凡尔赛宫內舞会的一张请柬。 我爷爷我阿玛在山海关从龙入关,把我家一辈子的仗都打完的事,是不可能在张巡这儿发生的。 你给我扛枪卖命,我给你荣华富贵。双方逐渐確立权利与义务的內容,各有分工。当然这是理想中的设计,现在一切草创,还需要渐渐调整。 至於用官? 淮南新官。 凡是在张巡担任崇庆军承宣使,崇庆军节度使,淮南节帅,援川幕府,北伐幕府和建康留府內任职的文官武將,一律编入淮南新官册。同等情况下,选官先用淮南新官。人为的为张巡建立一个完全附庸於自己的军政集团,將统治根基稳固下来。 说白了,张巡是抄完带明抄带清,能抄的这会儿全给他扒拉来。要不是八旗的名声在后世太臭,而且张巡也不是什么以小族临大国,单论八旗在起家初期的用处,其实也有可资借鑑的。 加强版猛安谋克,而且仅看效果,其实算是维持的比较好了。不过张巡乃是汉家皇帝,不需要搞这些“元子,元子。”外朝的欢呼声不停,张巡已经退回內廷,抱著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元子颇似二郎呢。”李淑芝笑望看。 “那是自然。”张巡只是欢喜,女儿好啊,在最是无情的天家,女儿远比儿子要省心省事。 “只望她將来能常伴膝下。”李淑真这几个月看著女儿,又想起两个已经开始顽皮的几子,多少想要点一句张巡。 要嫁就嫁在身边,方便时常回家来瞧瞧父母。反正功臣之家那么多,家家都有年轻才俊,选个好的不难。 “怎么?”张巡倒也没准备把元子嫁太远。 即便是要政治联姻,肯定也是联功臣。就算是联松山,松山也不会被张巡放归桓州, 真的去统帅內属蒙古。只不过松山是个蒙古王子,那长相恐怕有点不太符合李淑真的审美。 除此之外,张巡以为李淑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同她娘家结亲。这一点张母当年也是一样的想法,要是张巡的三姐没有天折,大概率就是要配李让的。亲上加亲,两家联繫更加的紧密。 “襄王家,妾看来並无成器的。”李淑真也真率,直言自己的三个哥哥的儿子不像样。 “瞎”李淑真这么一说,显得张巡防备了。 当年依律斩首李酉孙,这事影响很大,整肃了彼时的淮南新官团体。连生下了世子的李淑真亲兄长都斩,如何不震镊人心呢。 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对於文武官吏,將兵人马,张巡的俸禄给得相当丰厚,连冬天烧的炭,夏天吃得冰,都有赏赐,过上丰足的生活並不难。各衙门也有公使钱,在衙门力公管饭管汤。只要当官,绝对不至於没钱。 是以整肃官场风气,张巡的底气很足,你在公使费上动点手脚,在灰色地带赚点外快,那也就罢了,绝不可败坏国家的制度。尤其是事关中央財政收入的盐利、茶酒等间接税,张巡得爭取以后国家年收一亿以上。 若是能恢復到一亿二三千万,还是那种不把老百姓折腾死的,有可持续性的一亿二三千万,这带寧想完蛋都难。 斩了一个李酉孙,整肃官场好几年,高低也算李酉孙立下了一份功劳。按理说確实应该私下里赏些什么的,所以张巡顺其自然的以为李淑真有心和娘家结亲。 “二郎的心思在天下,妾的心思,只在闔家团圆。”李淑真心中无私,那说话自然平易。 “矣,对了—”张巡对著侍立在门口的,先前李淑真送给自己的四名侍女中的一人招手。 年前张巡出发去河北前,有一个播种成功了,这会儿肚子都已经大了起来。张巡的想法很简单,要是这肚里是个女儿,那便指腹为婚,许给老李家的子弟。至少让老李家下一代还是正三品的駙马都尉,显荣高门。 给第三代一个足够时间的机会咯,三代还不能出一个会办事的,那就不是张巡或者李淑真的错了。 “妾在此谢过了。”李淑真连忙起身行礼。 “今晚二郎就吃烙饼吧。” 被张巡扶起的李淑真,笑著表示她等下亲自去给张巡烙饼,白面里面再掺和点绿豆面,软,香,还有一点点嚼头。 这回真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咯。不过张巡不捲大葱,几名侍女专门帮著,用鸡炒的蘸酱来配。张巡还问咋炒的,李淑真直说你一个大丈夫,管好国家就得了, 哪有问晚上吃的蘸酱咋做的? 说得张巡哈哈大笑,这个家还分工有不同是吧。把对过两个坐著的好大儿都笑愣住了。这爹搁这儿笑啥呢?吃烙饼也能吃乐? 谈,对了,到今年这会儿春申已经七岁了(虚岁)。张巡得为他取大名,並且预备册封他为太子的事宜。 望著颇肖乃父的春申,张巡想著应该要为他找个师傅开蒙。正好出阁读书,接受教育,慢慢的积累政治资源。等到个二三十年后,张巡证腿,他正好接班。 “春申当取名了,你意如何?”引张巡端起汤碗,饮了一口,询问正在看两个儿子吃饭的李淑真。 “总按陛下的心意便是。”册立太子,事关国家大局,李淑真就不叫张巡二郎了,叫陛下。 “我同我兄长,所用的不过是个走字边。二房的张三兄弟,他们用的是士字头。无有什么特殊的。” 稍微回忆了一下,老张家几房亲卷,每一代起名似乎没有说什么固定的字辈,只固定一个偏旁,剩下的自由发挥。所以张喜和他弟弟张嘉,连名字看起来都差不多。张巡和张逞还好一些,但意思其实很接近参考张楨的名字,那下一代就是木字旁的。要不要和老张家本房用一样的偏旁呢?或者说是硬造个把偏旁出来,免得將来春申继位称帝,天下还要避讳。 最典型的这种字,有两个比较有名,一个是“”,日月当空照。还有一个是“”(hudng),大人在明堂,为皇。据说是赵匡胤造的,真偽不知。 反正这种字,生活里完全用不上,皇帝拿这个来起名,民间就毫无避讳的困难了。因为这俩就不是字,硬造出来的。 想了想,张巡还是决定不要搞得太离谱了。就延续本枝的偏旁,以木来为春申取名。 一个后世网络上的烂梗,突然跃入张巡的脑海,梓辰。 哈哈,后世说幼儿园班里小孩起名字,八个梓辰,七个子涵,即便有字不同的,但是音相同的不少。 不行不行不行,春申是绝对不能叫张梓辰的,那太丟份了。真要是传到后世,有人就拿张梓辰这个名字用典了。 “不如用『榕”。”张巡望了望春申。 “取何意呢?”李淑真把李圆放下,认认真真的同张巡討论。 这是国家未来皇帝的名字,春申又嫡又长,绝不可更易,那为他取名就得郑重。 “榕如木麻,其荫十亩。”张巡微笑著解释。 这榕树號称独木成林,以一株而变百株,宽广容大,生生不息。张巡这一代是打天下的一代,到春申这一代,就是治天下的一代了。令百姓滋繁,令四方茂盛,那都是做皇帝应尽的责任。 天下太平荣茂,何等的好祈愿呢。 “唔,陛下所言有理。”李淑真想了想,认为张榕这个名字可以的。 而且“榕”这个字的出现,绝大部分环境下,都只和榕树有关,其他的方面是完全用不到这个字的。那么以此为名,就不会影响到老百姓的一般生活。 榕树也不需要改名,树而已,难道还有皇帝和一颗树枢气?让人避讳自己的名字,那是为了显摆皇帝的威权,叫人臣服。哪有皇帝叫树臣服的?说出来都不像话。 朱八八当了皇帝,也没让民间把猪改名啊。这玩意儿主要对人,人之外无所谓的。 第754章 754.太子之师要杂选 第754章 754.太子之师要杂选 十日一大朝,群臣舞拜於庭,拜完宣布新朝要开科举。詔令四发,令天下各州举办发解试,今年秋天举办光武元年的常科。明年开春再举办光武二年的恩科,士人只需要参加一次发解试,便有两次大比机会。 但在此之外,当年张巡设想的那个附则条例,则没有在詔令中宣读,只是经由礼部, 下发各州。 也即三百个进士名额,分省定额录取。 你江西、浙东的举人文化水平再高,没用,只录取你四十个或者五十个。广西老表哪怕只有三十个人来应考,也录取四十人。十个空额,寧可空著也不给其他路分的考生。 前一日宰相叶李、金应、李让、姚,以及翰林学士赵孟同张巡商议本届恩科、常科时,张巡把这个想法一说,在座都秒懂张巡的意思。 带明的南北榜案就是江西、浙江、福建的这一伙学阀,联合起来排挤其他所有地方的读书人。连朱八八根本所出的淮西集团,和文教极盛的江南各州,都被认定为文字粗陋, 十分不堪。整个南直隶只选中了一人,踩著朱元璋的脸啪啪啪的打。 换做张巡是朱八八,那也是要磨刀的。 想垄断科举?没门的。张巡办科举,那是为了把全国各地的聪明人都掐尖来为带寧服务的。干扰这条国家级的维稳大计,不杀你全家都算轻的。 当张巡度量著把这个想法说出,在座的就算和理学沾点这个那个,也绝对不会在张巡明確表达了態度的时候,给这伙人说什么好话。张巡可是开国皇帝,吃过见过,不论是南方北方,几乎每一个路都是张巡打下来或者平定的。 你和我说文化水平有高下?那不好意思,我不读书,虏中呼我“张二蛮子”。 无他,唯有刀快尔。 不服?和我的大刀骨朵说出去吧,我们都在用力地活著好吧。 叶李倒是提了一嘴,理学门人眾多,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编入了淮南新官。两边多少沾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张巡准备怎么办? 放心好了,张巡不是对理学有偏见,是对某一学派搞学阀,要把其他学派都整死有意见。所以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他做大的趋势,並没有说什么要像南宋时直接禁理学门人,甚至让朱熹在朱子和朱狗之间反覆横跳。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张巡就问永嘉叶水心(叶適)有没有什么门人弟子,比较有名, 学问也好的那种。 大伙儿便望叶李,都是一个叶,或许是亲戚呢。结果叶李摇头,表示不是一家。但是叶適是有不少门人弟子的,有一个还是叶李的同学。 嗯,在太学的同学。 哦哟,你倒是內举不避亲啊。人生三大铁,一起同过窗就是其一。不过这话题是张巡弓出来的,肯定不是叶李提前编排的,那必然是巧合。 戴表元。 二十多年前和叶李一起在太学求学的,叶李上书弹劾贾似道后飞去了漳州,戴表元倒是没有和叶李一起干,安安心心以上舍应试,中了进士。 时局混乱,战事连绵,临安的官吏两次大规模外逃,別说当官了,连个像样管事的人都没。戴表元就在教授这种学官,还有司户一类的州县佐贰之间打转。 “对了,戴帅初曾问学於黄东发。”叶李突然想到一条,立刻同张巡说道。 “黄文贞啊——.”既然是咱们老黄头的弟子,那应该是好的。 老黄头虽然已经故去了,但是张巡对他很有几分好感,因为他是个很有几分裱糊能力的干吏。当年为了盐政的事,和陆秀夫在省台“大打出手”呢。还是金应在旁边劝的架, 往事真的歷歷在目。 而且他去世之前,张巡问他家中诸子,可有习得他几成本领,能守家业的。结果黄震一个儿子都不推,只推荐了侄子黄梦干。现在黄梦干正在江西恢復茶业,颇有实干。 “倒也只是问学,未曾以师徒处之。”叶李也没替戴表元吹嘘什么。 戴表元有师徒名分的是王应麟,浙东三大家之一,和黄震並列。王应麟还在世,不过已经快七十了,召对一下还行,指望出来做官有难度。 “派公车去接这个戴帅初。”张巡也不多问了,既然这个戴表元不搞朱熹那一套,那就属於可用之才。 张巡只是要百家爭鸣,让张榕在受教育的阶段,多听几个学派的讲学。张榕信不信的,无所谓,让他知道要兼听则明的道理最重要。 “不知是?”左右肯定好奇。 “,春申要出阁读书,得寻两位师傅。”张巡也是直言不讳,得给春申安排老师。 “那以何职召戴帅初?”这回就是李让问了,李让是张巡的大表哥,问这个倒也正常。 “国子监丞。” “倒也妥当。”不能因为要担任太子的老师,就一下子超擢到四品五品的。 不是吝惜爵赏,是要尊重升迁次序。戴表元当州县学官和佐贰,也算积累了资歷。下一步应该去当县令的,即便迁入中枢,也不能太超过。 “另外一人,尔等可有推荐?”张巡的態度已经表明了,哪怕是那种已经式微的学派,这会儿也可以来。 当然水平得到位,张巡把好大儿交给他们,他们得认真教。 “为何不请姚端甫呢?”叶李这会儿完全以开国宰相的屁股来为带寧考虑了。 戴表元是明州奉化人,嗯,就是那个说“军人不去打仗,挽著女人逛西湖,该杀!”的奉化某。是以叶李就建议张巡,南方士人已经有代表了,北方士人也得扒拉一个来。免得將来张榕偏信某一方。 “哟。”张巡下意识的就哦哟了一声。 因为姚燧这老登还挺要脸的,以元臣自居,家人子弟隨便投张巡,他自己是不肯受张巡一钱禄的。 作为北方土人的代表,故元宰相姚枢的侄子,姚燧在身份上確实蛮好的。如果他能够成为太子张榕的老师,则北方士人会认为他们这帮人在新朝也算是有了“根脚”。 和大眾意识中存在感薄弱,好像没什么发展的北方士人团体情况不同,事实上北方士人群体在多年的丧乱之中,逐渐形成了相当严密的以师徒、父子、亲友等关係维繫的群体。虽然没有科举制度的进身之阶,但通过互相援引推荐,事实上在金和元的朝堂上有一定的话语权。 只不过把持元朝朝政的,大多数是怯薛出身的蒙古勛戚,这使得对北方汉族士人的著墨很少。但这並不意味著这个群体不存在,以及这个群体没有力量。 虽然张巡已经硬造出了一个“淮南新官”,但是拉拢北方士人也属必要。只要姚燧肯来,那今年秋季,明年春季的科举,北方士人肯定也会大规模赶来参加。 毕竟像姚燧那样,自视为故元忠臣的人不少。虽然大都的官吏在阿术的带领下,已经投降了张巡,並被张巡临时安置在北方州县,抚定河北。但散落在民间的北方土人仍旧不少,这是一个可以爭取的群体。 把北方士人拉拢到南方来科举做官,也方便出身淮河以南的淮南新官群体,去北方担任知州知县。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干部掛职锻链,扩展工作面的方式呢? “天下粗安,虽有些许不平之处,到底中原已定,王者已出。”叶李笑了笑,他其实能理解这种心思的。 姚隧这种人以名节自许,你给他高官他也不会来做。在官爵上,他肯定是守的住的。 但是对於文坛名声,必然是很有些追求的。要是没追求,他那么看重名节干嘛。 想要获得巨大的名声,甚至成为北方文坛宗主,没有官家天子的站台,可能吗? 所以不受张巡的禄,但是可以拿张榕的束修,传道受业解惑,弘扬他们本门的学问。 只不过就是学生的身份有些区別罢了,是太子。 “哈哈————”张巡抚掌而笑,左右也是如此。 都是成年人了,哪里能不懂这些呢。况且这会儿也没有外人,直来直去说唄,並不怕抖露出去。 既然如此,定下张榕的师傅为戴表元和姚燧,那册封皇太子以及出阁读书的事宜就要开始预备起来了。 封建帝国,尤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情况下,確立太子是增强稳定性的重要一环。 能够让本势力內的眾人,確认下一位需要效忠的对象是谁。且让大伙儿知道,自己的努力会有人看到,富贵可以往下一代传递。 既嫡又长的张榕封为太子,不存在任何可爭议之处,淮兵们当年就说了,拥戴张巡做淮南节度使,李淑真生了儿子就拥戴孩子做小节帅。 只不过现在是拥戴张巡做皇帝,张榕做下一任皇帝罢了。本质並没有变,效忠的对象还是张巡。 所以修筑东宫吗? 皇太子一旦出阁,就不能够再停留於皇帝的后宫之內。毕竟读书知礼,是吧,男女之防也会渐渐明白的。 还別说,张巡自己的所谓皇宫,其实都只是在南唐旧地上,营建了几百间宫舍而已。 另外在大內两侧修筑官署和忠诚军、侍卫亲军的营署。然后在宫城南面,修筑太庙、日月社稷坛等建筑。一切草就,並不完善。 主要是张巡认为现在还处於打天下的阶段,不应该修筑奢华壮丽的宫殿。况且现在中原哪里还有足以建设大殿的那种四人合抱金丝楠木呢? 想要有这种木材,就得去云南、贵州採伐。贵州也就罢了,地方上的土司亲眼瞧过忠诚军厉害的,所以会听命。云南搞什么?纳速刺丁颇已有闭关自守的意思,反正带元已经亡了,他也不肯接受海都的招抚。 幽州和临安倒是有一些这样的大料,拆除旧宫殿留下的。慢慢往京兆运吧,在不兴起大役的情况下,今天修一座,明天修两间,逐步完善大內的建筑。 至於说东宫?算了,暂时不必。 一脑门子心思都是吃喝赌的张巡,到现在除了皇后李淑真一人外,只有那个有身孕的李淑真侍女封了嬪,除此之外再无正经后宫。 后宫中既没有阉人,也没有多少宫女,满打满算宫廷內也就百数十人。秽乱后宫?倒要有后宫秽乱啊。 这事早先也有人和张巡提过,比如收取河北世侯家的女儿,以及南方大族、军將家的女儿,充实后宫。但当时张巡正和海都往来爭驰,一个月內作战计划反覆变更,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 脑袋都要保不住了,你和我说想想裤襠的事? 那不纯纯闹呢嘛。 现在既然说到了,天子设九嬪是必然的。开枝散叶,生出二三十个女儿,都未必够用呢。 於是话题就从东宫暂缓建设,转移到了採选秀女。张巡心想一旦选秀,必然天下骚动。国家初定,搞个屁,不搞。 就功臣们家里,愿意献上的就献,记得配好伺候侍女啥的再来献。一下子来几十个后宫嬪妃,张巡可没有那么多人安排伺候。房子倒是勉强住的开,反正办公在前朝,朝会在大寧门和建武门中间的广场上,类似於后世御门听政那个状態。 一听这话,眾人正坐,表示张巡真的来者不拒吗? 有什么好拒的?难不成功臣们还会害咱? 那您就请好吧,眾人出门,李让率先帮著张罗。在京的功臣,家中女子凡在十四以上,二十以下的,一家至多一名,允送大內,充实宫掖。 在外的功臣也是如此,只要是愿意的,都可以送一人来。短时间內就有超过六十人被送到了张巡的面前,以至於张巡猛猛的咽了一口唾沫。 咸淳八年(1272年)那会儿张巡穿越过来十九岁,现在是光武元年(1286年),整整十四年。张巡也从十九岁的年轻人,变成了三十三岁的中年人。 三十三岁,骤然面对六十个青春靚丽小女孩,张巡这才体会到带寧这帮新功臣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 第755章 755.经济学问也在行 第755章 755.经济学问也在行 已经四十来岁的戴表元,看著形容略有些贫寒。当然是相比较於张巡身边那些马锦绣的军將而言的,谢光孙给张巡割肉的小刀都是用猫眼石和象牙装麻的。 由於张巡定下了规矩,全国所有的县令,在上任之前,都要到他面前来接受面试。已经干了十来年学官和佐贰的戴表元,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將要被外放为一县之长。 等他到公厅外等候时,前面二位一个干了两任县尉,另一个则是四川推举来的幕职官,还干了一任司户。三人还互相拱手问好,以后都算是脱离选海了呢。 前面二位中有个是杜滸推荐来的,朝中有人,已然得知將点选四川敘州南溪县。戴表元和另一人听了,倒也知道这是个好去处, 因为富顺监並盐要走沱江下瀘州,往上游的成都和下游的重庆运输。这个南溪县就在往上游去的江边,不过到底差宜宾县一节。 简单聊完,那人就问戴表元,是否有打听自己將要点选某县?戴表元直言惭愧,自己没有什么门路,实在是考评优等,到京来等待抽选的。 那人倒也不因为戴表元没后台而不理,只是笑著说老兄既然是考评优等,那必然料理地方事务是极好的。以后咱们也算是同班点选,多交际。 好说好说,乱世浮沉多年的戴表元也不排斥人家的好意,互相留了一张名帖,约定吏部榜文公示之后,便约一席。 没多久便有吏从来点名,前二位相次入內,张巡前后问了半个时辰都不止。但二人出来时,都面露喜色,显然是面试通过,张巡在他们的履歷上打了圈,可以分发到县。 在值房內等了许久的戴表元听到呼名,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出现在张巡的面前“臣戴表元,即见陛下。”张巡在观察戴表元的时候,戴表元恭恭敬敬的行礼。 “坐吧。” “你且再候片刻。”等人坐下,张巡也没问话。 不是考选县令吗?戴表元心中疑惑。张巡就坐在面前,他人也到了,还要等谁? 正当他疑惑之际,宰相叶李先入,之后金应、姚和李让也都入內。这阵仗,大的实在是不可思议啊。怎么四位宰相全都来参加面试啊?这面试的到底是哪个县令?就算是京兆所在的江寧或者上元县令,也没这等排场啊。 更令戴表元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外头居然开始奏乐,而后就是盛装大品的皇后李淑真,在左右宫人的簇拥下入內。 惊得戴表元从椅子上弹跳起身行礼,差点忽略了李淑真手牵著的张榕。 “来,春申,向戴先生行礼。”张巡起身,让李淑真坐到自己身侧,顺手牵过张榕。 “不敢不敢——”戴表元也不是愣子,能够被皇帝皇后一道牵著的,除了皇太子还能是谁。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矣,他不过是稚童而已。”张巡把住戴表元,让张榕朝其躬身行礼。 “这这这。”戴表元受了这一礼,又被张巡按到座位上,这会儿已经有点明白自己可能要干嘛了。 浙东水心学派要在我身上发扬光大啦! “如你所见,这便是我家的大儿,现今七岁,合该出阁读书。”张巡开了个场,把话头递给下边坐著的宰相。 这面试的场面那很嚇人的,张巡和李淑真居中,左右两侧宰相在列,如此六人来面试一个前半生最高不过八品的小官。 “戴表元,你所治何经?”叶李没问什么离谱的问题“《诗经》。”戴表元定了定心神,稳坐在椅子上,淡定回答。 啊?张巡和李淑真对视一眼,倒不是说《诗经》不好。只是张巡以为他们这一派都是学《春秋》或者《论语》的,依稀仿佛记得他们这派讲究“入世”。不讳谈什么功利,就是摆明了我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主张“义理之学不必深穷”,认为“既无功利, 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张巡觉得是配合自己统治的好学派。这才把人从卑官上叫来, 给张榕做老师。 “我是个粗人,不通诗书,倒也无法考校於卿了。”换个別人来,那大伙儿心里面可能就要发笑了。但张巡是皇帝,自然是坦荡自如。 马上的皇帝,能够读过书,就算很好了。刘邦也不是啥文化人,朱元璋更不是啥文化人,不妨碍他们当皇帝。 “陛下驱逐韃虏,重光中原,略定燕云,奄有国家。以兴文教,以重儒学,再开科举,何谈不知呢?”戴表元当然不可能说张巡是蛮夷,不读书。 稍微调转一下,先吹张巡恢復中原和燕云的功业,然后著重指出张巡继续开科举。只要开科举笼络读书人,那就是对诗书最好的通晓。 让老百姓知道读书能够做官,有上升途经,那书自然就会有人去大力的读。何止是兴了文教啊,这是帮著他们儒学继续成为主流学问啊。 “这等话就不必说了,我只听重本抑末。”张巡摆摆手,吹嘘的话確实听多了,现在只想听戴表元讲就经济学问。 经世济用,不是后世那个经济,但又沾点关係。 “臣以为当本末兼重。”换个其他人,听到张巡说重本抑末,可能也就顺著说了,但是戴表元还是有些本派的正心的。 他们这派认为农业和商业、手工业都很重要,都是需要发展的。至於为什么重本抑末,那老生常谈了,把老百姓禁在土地上,过上鸡犬相闻,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最好。按期纳粮服役,做个顺民。 就怕老百姓去干点別的,导致流动人口增加,不便於本身行政机能就很弱的封建政府进行管理和压榨。 那本末兼重,导致小农社会不稳定怎么办呢? “嗯哼。”张巡只是点点头,示意你往下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放出什么大卫星来。 “陛下以为人性畏难,还是勇於行险呢?” “哎哟,说起这个,那可是难极了。”张巡拍著自己的大腿,连声感嘆。 当年哪怕伯顏派个人来和张巡谈谈呢,投降之后,我只要常州,也就没有如今的寧朝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尤其是当年伯顏谈都不谈,张口就是进了常州三天不封刀。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和伯顏死拼到底,真就只能挨项上一刀啦尤其是像张巡这种大户,城破之后,肯定是先抢大户和商铺。不单要抢钱,还得淫掳女眷,那场面张巡都不敢想。 “陛下尚且如此,世人该当如何呢?”显然答案和戴表元所想的一样。 “臣曾闻,陛下以家资二千万为质,借贷援川粮餉。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有二千万私產呢?陛下为天下大计,可不计私財。旁人又有几个,能为了末业尽力一搏的呢?” 对啊,这道理很朴素啊。 张巡和李淑真登时就听懂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张巡敢把价值二千万贯的私產拿出来抵押,为援救四川募集粮餉,那是因为张巡当时是崇庆军节度使,统率雄兵十余万。即便最终赔本了,兵还在,那家產完全可以慢慢再积累。 没了二千万,那肯定也是心痛的,甚至是心痛的无法呼吸。却不至於要去跳钱塘江或者长江,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军国大事如此,其实一般的商业投资行为也是这样啊, 人嘛,都是恐惧风险的,要不为啥有“而走险”这个成语?无路可走了,才会去冒险。贬义不贬义的在其次,描绘的很形象。 朝廷担忧老百姓看到从事商业、手工业有丰厚的利润,於是跑去干这些末业。其实是属於多虑,首先带宋在商业上的税收能力非常强劲,不是说计算商业收入和流通环节的能力有多高,而是带宋属於根本不管你赚不赚的那种。 店开在那里,按照行业分门別类的登记,组成行会之后,全都上了官府的名录。朝廷要钱了就摊派,点著名的问你要。 这事北宋的时候就是如此,官称叫“科配”。 非税收入嘛,罚没性收入嘛,就这么个意思。 歷来国库亏空,要么打商人的主意,要么打百姓的主意。带宋不一样,带宋是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 全盘继承了带宋税吏体系的寧朝,难道会在徵收商业税上含情脉脉? 你就是大胆,有本事,有脑子,有手腕,有干劲,最终经商成功,有了一份產业。隨便来一场大规模的“科配”,你就死了。 论是一般的老百姓,他根本没有放手一搏,去抓住面前那个好似存在的机会的胆量。 绝大部分老百姓都怂,没有试错机会,一旦搏输了那真就只能全家上吊或者喝滷水。 或许有人说了,那要是老百姓都没活路了,他不还是得去键而走险嘛。河南、山东、 河北这一带,人口凋到了极点。即便河南再暴增一千万人,河北山东也都暴增几百万人,照旧能够让老百姓有地耕。 有地耕,就能安稳住绝大部分人口了。 朝廷完全不需要强调什么“重本抑末”,你就让他自然发展好了。就带宋这个现实环境,商业、手工业发展天然有上限,民间资本想要突破发展天板,而且是在一代人之內突破,最好的办法是榜下捉婿。 捉到一个女婿,那有了官皮,遭到科配为难,进而破家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但得一直保持有进士,没进士第二天就得暴毙。 若是再压抑什么商业的发展,那就別指望什么商业发展了,直接死给你看。 “然则人所逐利,也是共性啊。”叶李又搭著问了一句。 “士大夫耻言逐利,然君子固穷,也非只可穷啊。”显然戴表元要开始辩经了。 因为君子固穷在原句中,绝对不是说君子只可以做个穷鬼的意思。仅是说君子在贫穷时,应当安贫乐道罢了。从来没说君子不能去发大財,孔老夫子教书还得收十根腊肉呢, 该要钱就是要钱的。 “国计民生,总关钱粮,应当言利。” “就这样吧。”张巡不想看辩经,到此为止。 “陛下。”戴表元起身向张巡躬身行礼,似有告罪之意。 “一俟春申出阁,便要劳烦於卿。”张巡觉得这人还算有点意思,是个能够办实务的官,而且看他那个想要辩经的架势,读书肯定也是到位的。 “敢不应命。”一听到自己真的要成为太子之师,戴表元那是真激动。 南宋中后期,诸多学派学说颇有些百家爭鸣、百齐放的意思,但由於南宋政治的主旋律始终在战和之间摇摆,这就使得学派的较量被掩盖在朝廷的政治大局之下。 现在新朝不一样了,因为张巡一路打到了桓州,原本的战和之议完全消失。能跟著在新朝立足的全都是主战派,主和派早就被除名离场。 有了相对安定的环境,各学派想要发展,就得和先前叶李说的那样,得到官方的背书。官方是谁?当然就是指的皇帝。 如今的皇帝张巡,那思维逻辑已经形成,並且属於是“沉谋英断,有削平天下之能”。想要影响到张巡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几位宰相,也不过就是辅政理民,以备参谋而已。 那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影响下一代的皇帝,如今的太子。 “陛下,开封有奏报。”显然是王安节的奏报,因为张巡瞩咐过,王安节、谢光孙这种大边帅的奏报是不论任何时间、情况,都要立刻呈上的那种。 理论上应该先到省台,再递入宫內。可如果是紧急军情呢?所以还是一路直达天听。 这算是特例,一般的上书,州县的公文,都是先过省台,再抵张巡书案的。 “取来我瞧。”张巡示意眾人稍歇。 “哈哈,姚燧这老夫子,到底耐不住寂寞啊。”展开文书一瞧,果然是在洛阳自称养老的姚燧接受了公车来迎,要出山教育张榕。 > 第756章 756.孔庙殿前议论大 第756章 756.孔庙殿前议论大 姚燧照旧是那副麻衣卿相的模样,即便曾任一省的高官,却以老松残枝一寒儒自居。 著布衣,套麻履,搞得他好像多淡泊一样。不过张巡还是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態,与姚燧对面而坐,嘘寒问暖。 到底姚燧是个聪明人,直言张巡所遣公车保暖舒適,他一路行来,颇为得宜。能在带元的朝廷当大官的汉儿,必然是心明眼亮之辈。 照旧是请李淑真和张榕出来,算是家长带著孩子见老师,命张榕同样对姚燧行礼叩问,姚燧坦荡受之。表示自己原本不过一介山中野人,以教书育人为本心,既然张榕来拜,他可是要收束修的。 哈哈哈,好说好说,腊肉十条。 公开收了只是作为家长的张巡,所送来的十条腊肉,姚燧更坦荡淡然了。说白了也是怕自己不食寧禄,哪天触怒了张巡。现在收了腊肉,两边心里都舒服。 以张榕这个学生的名义,为姚燧安排了住处。因为姚燧不肯受寧职,所以安排的也相对俭素,姚燧倒是安泰,直言很好很好。 喷,老小子你要是能装一辈子,也是一號人物, 如此,册封太子,以及出阁读书的事,就一併安排妥当了。专门在大內的前殿安排一处殿阁,不用天天上课,上五休一。家里有皇位继承,也就这样了。 正好,姚燧来了,张巡就问他北方州县举办发解试的通知都下发了没有。地方上组织考试的情况怎么样?前代金国是举办过科举的,见识过科举的北方土人大约没死绝,应该能够正常的组织起来。 反正张巡也不是为了把全国的聪明人都收拢来,只是为了把各路的聪明人掐尖到京兆来而已。 说起这个,姚燧也是讚扬张巡的。他们读书难道仅仅是为了做学问的?这种人有吗? 肯定是有的,这年头著述立身,宣扬学问的人肯定有。但是学了文武艺,不卖给帝王家, 只是安贫乐道的人能有几个呢? 科举制度真是中国在维持社会稳定,维持王朝统治上的一大发明,甚至可以说是和五朝命运相关联的国家基石。 也难怪当年张巡已经在常州守城了,临安方面还下令举办科举,以稳定局势,笼络地方。当时觉得难以理解,现在想想也確实应该要办。 既然张巡垂问了,姚燧也一一作答,他是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曾经积极向故元朝廷靠拢,试图令元朝廷走向汉化。当然歷史上显然是没成功的,但至少令他们这些北方土人在元朝有了存身之处,也有了进身之阶。 並且在事实上推动了元朝时断时续的开办科举,录用汉族地主阶层的士人。成为了一个元朝內部的势力。 对於科举,姚燧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除此之外,姚燧也注意到了京兆行文给各州县,明確提及此后礼部省试定去留,是按照路分籍贯来定的。 也即需要填写“四祖清单”,把自己亲爹,或者过继之后的养父,往上倒,一代代的籍贯写明白。礼部要存档,州县管理髮解试的库房內,也要存档。 平时不会查,真要是查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对於冒籍参加考试,进而牵连杀头这种事,那全天下的读书人没一个会表示反对。科举事关全国读书人的利益,即便到了清代,咸丰皇帝的宠臣大学士柏莜,这可是正经的八旗大爷,该斩一样斩了。即便后来同治登基搞翻案,柏还是论的有罪。 不过姚燧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还是在礼部下发的公文上说,河南、河北、山西、 山东四路,均一体制,员额三十人上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连张巡发家根本的两淮路,也只录取六十人,各路的举子按名额录取。录取之后,举行殿试前会再进行一次覆核,確认其祖父等籍贯无误。 好事,对北方士人而言是大好事。姚燧很清楚北方士人群体在持续上百年的反覆战乱和灾荒之中,已经元气大损。北宋时河北、河南堪称文教兴盛,出了许多名臣良相。 结果现在呢? 十里无炊烟,百里无鸡鸣。 还是因为上百方的屯由军北迁,才勉强让河南地方恢復了一些生產,能够供应地方上的驻军吃饭。 偌大的河南省,只有几十万人口,算在军户也就百数十万。这点人口连此时江西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江西四十个名额,河南三十个名额,对北方士人而言,这当然是大好事。 但南方士人呢?姚燧也是才开始研究张巡,研究这个新建立的寧朝,很多东西尚未看透弄明白。他觉得张巡似乎是有点刻意压制南方,拉拢北方,但这么做南方会不会不稳呢? 哈哈,张巡难道是光靠一张嘴来治国的吗? 首先南方的名额普遍在四十个,比北方多,这在先天上,就扣不了张巡轻视南人的帽子。其次是,张巡继承了从南宋一脉相传而来的官僚税收系统,对於地方上辅助统治的地主阶层的依赖程度相对较低。 宋朝可是一以贯之的分拆地方大族的,咱们魔下有位指挥使叫陈思逊,在徐州投靠张巡的,他就是义门陈氏出身。一问,在北宋就被朝廷喝令分家,迁移去了山东。 手上既有强力的官僚税收队伍,又有包括熟券军在內,超过百万大军镇压地方,还有充分的官更预备队。 我怕啥? 当年编列“淮南新官”时,张巡连衙前役吏都给编列了进去。並且明確了干十年吏役,就允许到路分监司报名,参加大挑抽分。考绩优等的吏役,派发到地方上去当州县的佐贰官,品级是真不高,而且这不过是进士出身起步的位置。 但对於一般读书人而言,十年吏役或许比十年苦读考进士还要容易一些呢。三年一大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中进士的,至少在本路,那都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中了进士,入选官途,天然的优势更大。吏役十年考满大挑上来的,能够干到县令就很不错了。两个团体的上限,还是很分明的。 只是单说分明,那都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了,若说现在,如果有人对科举名额分配製度不满,弃官回乡,或者罢考不来的。那完全无所谓,张巡有的是吏役,可以补满地方上的佐贰官,现任官更选挑子张巡完全不惧。 哦哟,淮南新官这个所谓的“官帐”姚燧是听说过的,还了解到河北世侯们的子弟, 有许多从族谱上消失,在最近又全部蹦了出来,进入了淮南新官帐。 只能说眼前这个张二,或许早有准备,了不下十年的时间,在带宋政治机器內部生生製造出了一个政治大团体。 復又望了望殿外,从前厅到大门的夷丁突骑,姚燧確认张巡如今是想干啥就能干成啥。 手上既有庞大的官僚队伍,又有磨得锋利的刀把子,什么政策推行不下去。参考歷朝歷代的经验,治理一个大国的中枢团队,一个县,甚至一个乡里的人才便足够了。下面有充分的执行团队,才能够在全国推动政令。 凭张巡手里现在所拥有的本钱,即便下令说我要试试建造一座摘星台,看看能不能上月球,或许都能够推动起来。 当然张巡也没准备干这个,张巡如今想乾的只有一个一一丈量田亩。 说好的要把鱼鳞图册绘製出来,那趁著现在张巡还有足够的实力,就一定要把这事干成。功在当代,利至少一二百年。 两人算是聊了个宾主尽欢,张巡还起身,亲自把姚送到了个门外。命令六名侍卫亲军马兵,为姚燧先导,开道送他回“陋居”。 坦然,姚燧很坦然,就这么观察著焕发勃勃生机的京兆城。 作为前代南唐的都城,在南宋初期,还作为臣构预备的行在建设。三四年前,张巡文瞩託金应进行扩建,此时城內確实处处工地。 一个个受封功臣的军將们,在张巡的赐地和赐宅上大兴土木。原本其实他们多有府邸,且大多屋舍轩阔,但这不是封了爵,得了赏。 军將不豪奢,能叫军將吗? 毕竟他们一个个兼营商业,军队中充斥著经理人回易官,发了財不用,不符合他们的性格。况且有钱不用,全存著,张巡怎么想? 赚了钱,拿来修大房子,吃喝赌,最终回到社会流通中,那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推动消费,购买服务了不是。 除了军將功臣们的豪宅,还有各种官营建筑。张巡继承了南宋皇帝们做买卖的生意经,皇帝修筑沿街店铺,再出租给商户。谢太后当年就是出临安日赁钱百万来搞劳大军的,这笔买卖很值得做,是细水长流的钱。 另外宗庙社稷坛,军营衙署等也在扩张。扩建后的京兆城足够大,有地皮来满足各种建设需求,包括孔庙。 国子监里的孔庙,算是必备的建筑,大成殿已经基本建设完毕。塑像还没有立起来, 但瞧样子塑像不会太小。 因为此时已属夏季,姚燧的车四周挡板早已拆去,也就剩一个扶手栏杆罢了。以手遮眉,眺望孔庙工地,姚燧发现有不少士人群聚,看数量总有百十个。有人站在一块券石上,攘臂大呼,因为隔著有些远,姚燧並没有听清。 南宋的太学生们是有非常强烈的参政议政欲望的,这一点在北宋其实也一样。李纲能够担任开封四壁守御使,就是太学生们直接上书宋钦宗所推动的。当然也和局面紧张,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抵御有关。 咱们的宰相叶李,不就是因为带领太学生们,上书弹劾贾似道,进而被贾似道一路发配去漳州的嘛。 所以有读书人群聚在太学根本不叫事,没啥人特別在意。不过太学生的议论,確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舆论。古今中外的舆论,惯来都是一小撮人发出最大的声音,裹挟那些默默无声的群体。 在传媒手段相对贫乏的当前,太学作为一个颇有名声的舆论阵地,也確实在很多时间节点上发挥了作用。 迟疑了片刻,姚燧觉得可以旁听一下。他才从洛阳南下,正处於了解带寧的阶段,希望从多方面各角度来了解寧朝。听听南方的读书人在议论什么,或许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招呼车夫停车,顺道请几位侍卫亲军马兵暂候,姚燧下车步行入內。张巡的侍卫不差这点时间,便驻马停歇。 一身白衣的姚燧,就像是个老儒生一般,確实沾点其貌不扬。况且太学这边还是个大工地,尚未全面建成,左右无人注意。可凑近了之后,姚燧就后悔自己下车多管閒事了。 痛斥国家抢才大典,竟然提前固定路额! 像话嘛?东南人才何其多也,朝廷完全无视,这不是儿戏什么是儿戏?如此恶政,是一定要进行抗爭,进行反对的。 最靠近京兆的东南部分州县,已经举办了夏季的发解试。为了儘快熟悉京兆的情形, 到京兆安顿下来,预备常科和恩科两场考试,许多东南的举子络绎抵达京兆。 比如江西南昌的,坐个船顺江而下,要不了三五天也就到秦淮河了。早到就早租房, 租个僻静的小院,还能安心读上个把两个月的书。之后上场考试,才叫得心应手嘛。 结果到了京兆,就有举子开始议论张巡要求的分路录取一事。由於开科举是以皇命詔令的名义下发,而分路录取则是以礼部行文的名义下发,有些人甚至是到了京兆之后,才得知朝廷不再是按文章水平高低排名录取。 当然不能按照文化水平高低录取,常州在北宋大观三年(1109年)时,曾出现一科中了五十三名进士的盛况。和苏軾同科中式的常州进土,也多达十三人。 这像话嘛?即便张巡是常州人,也觉得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像话,不符合封建皇权统治的需求。 7 第757章 757.回乡祭祖离京兆 第757章 757.回乡祭祖离京兆 “哦?” 张巡正在吃著烙饼,就听到几名夷丁突骑讲述下午护送姚燧回家,在半道太学工地上的所见所闻。 “坐下边吃边说。”张巡朝外头的侍从招手,让他们再送两筐饼进来。 几名夷丁突骑也不客气,他们吃节帅的羊腿都不知吃了多少,现在吃两筐烙饼算啥。 其中有个老女真,说是女真,汉话说的顺溜极了,绘声绘色的。 “姚老夫子什么模样?”张巡又给他们倒糟,天气渐渐热了,喝些甜酒顺口。 “转身就走。”另外一个老契丹端起碗一饮而尽。 “嗯———”张巡頷首,姚燧从北方来的,不可能和南方部分学阀搅在一起。 看他这个姿態,也是完全不想和南方这帮人有牵连的。之后他来给张榕上课,瞧瞧他怎么看这件事。 “陛下?”侍立在侧的姜彬主动询问。 这都不是一般的暴民了,一定要出重拳。 “倒也不必。”张巡笑笑,只是摆手,就这百十个人,去抓什么? 要么就不抓,要转就要大抓特抓,要百齐放,百家爭鸣,要推陈出新,要引蛇出洞,要一网打尽。 十个八个抓了有什么意思,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好好盯著这帮人,看看他们怎么搞串联,怎么拉人头。 或许锦衣亲军要搞起来了。 其实张巡手里面是有一支“锦衣亲军”的,原先为了了解北方的地理图形,人文情况,军事部署等等。在老泰山李庭芝的协助下,招募北方的流民和逃人,厚养其父母妻子,遣其回返北方潜伏,打探消息。 组织是否严密,那倒也不敢吹嘘,用得都是现成的东西。当时张巡是没有明確的间谍组织设想的,主要还是为了之后北伐中原,恢復燕云做准备。 现在中原已经基本恢復,就剩下个陕西地方尚在阿难答手中。基於北方一二年內不宜再发起大战,以及阿难答正在阻挡察合台汗国篤哇的入侵,这两大原因。张巡短时间內不会急於求成,设法夺取陕西。 那么北方的间谍工作就几乎没有太大的需求了,有,也是在陕西方向。可以把大部分的人手都撤回来,回到京兆。 转天不用上早朝,张巡就正常起来和孩子们吃早饭。天家无亲情,那是在爭皇位的时候,现在哪有人能和张巡爭皇位,自然是亲情满满。吃完早饭,张榕去上学,李淑真带娃,张巡则是召见文武大臣。 几位宰相应该是还没有收到太学有人在唧唧歪歪的消息,照例向张巡奏报夏粮、夏季防洪、京兆防火,以及在秦淮河设置钞关等公务。 夏粮的事,事关国家的財政和仓储,乃是第一等的要务。几位宰相认为河南的仓储工作,在军屯的配合之下,已经有所成绩。但是河北、山西地方,主要依託的还是地方豪强的仓,这是不符合王法统治的。 固然朝廷会鼓励地方乡绅修建义仓、社仓,但官府也要有常平仓。这一点需要张巡亲自和谢光孙说明白,请他儘快督催守城军土,修筑官仓,添设军屯。 早些年张巡在海州引种日本关东旱稻,后来迁移去了山东,也能种成。那么现在就要分发稻种去河北,毕竟这年头小米和小麦的收穫量,亩產过百就是丰收,不够熟的由收八十斤,甚至五十斤也是有的。 没办法,肥力跟不上,种子也都是农民自己保存的粮种。虫害啥的,更是个问题。北方的水利设施更是破坏严重,那哪儿都得想办法解决。 后续还得往北方投入呢,不过北方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內,要长时间的承担劳役和军役,转移支付也属於是必须的投入了。张巡既然屁股在皇帝的位置上,那除了照顾到自己根本的淮南新官集团,也需要儘量平衡整个帝国各方面的运转。 一桩桩,一件件,议论完都快两个小时了。张巡瞧了瞧时间点,便招呼大伙儿留在殿內一起吃午饭。 下午张巡会在吏部的引见下,召见外放县令知州的人选,再之后就处理个人事务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张巡虽然身体不错,但实在没有朱八八那充沛到惊人的精力。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几乎是大大十,他还能活六十多,属实是超人。 如果当天有早朝,张巡会卯时二刻升朝。如果没有,就正常老婆孩子吃饭,召见臣僚,处理相对比较急的公务。一天了不得干十个小时,正常七八个点,也就开始个人閒暇时间了。 当然张巡即便是閒暇时间,实际上也是公务。就和隔壁的法国国王一样,招待宾客吃饭,在园和侍臣亲信散步,出马去森林打猎,或者乘坐马车面对民眾巡游。都是公务, 未必比召见大臣轻鬆。 咱们也得和侍卫亲军、忠诚军的军將们打马球,既保持诸军的马术操练,又维持和军將们的关係。 暂时不打仗了,张巡也不可能天天召见军將,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伙儿下午打马球。 既锻链身体,又拉近关係。 总不能閒下来,就一个个都胖成二三百斤灵活的大胖子吧。虽然也没啥太大的问题, 可咱们麻士龙麻大哥哥就是胖的,然后一气一急中的风。 所以让他们来陪张巡打马球是好事,至於打马球赌东西两川的事?张巡这儿肯定不会发生,以后会不会发生?那管不了咯。 於是现在就变成了文臣吃午饭,武臣打马球,做皇帝不容易啊,一碗水得端的平。 大伙儿也习惯了,从常州守城时便是如此,打了仗元军收兵,大伙儿坐下来一起吃饭,商討军情总结问题。 简单吃个便饭,张巡就说追封五代祖父之后,自己还没有去常州的宗祠里面祭拜过。 趁著左右也没有什么大事,想回去瞧一眼。 这事在封建家天下属於是正事的一环,后世流传下来的,最重要的明代中后期服饰, 衣甲器械、帝王仪仗等参考资料《出警入踏图》,就是万历去祭扫皇陵的图画。 既然张巡打下了天下,登基做了皇帝,把这喜讯亲自告诉祖父们,实属应当。再者常州距离京兆才几步路,一来一去也要不了几天。 发生什么军国大事,快马跑一跑也就送到了。用八桨蜗快船,那更是快,只要桨手换的勤,能当天打来回。 对这事,诸位宰相点头应是。反正一般的政务,也不必事事都上报张巡。真要是事无巨细都报,张巡可扛不住。 就带上大表哥李让好了,李让正好也回无锡老家看看。当年他为了跟隨张巡清君侧, 结果在他爹,也就是张巡亲娘舅李株还活著时,就闹了分家。无锡城內传得满城风雨,认为他行事不妥当。 现在来看,那自然是人人心知肚明了。其实李让他们家父子关係好著呢,根本就没想著分家的。正好回家瞧瞧,顺道富贵还乡,显摆一下他挣来的公爵。 三言两语在饭桌上確定了,张巡表示只需要三千水军,二千侍卫亲军和忠诚军隨扈即可。走运河,也不要惊扰地方,通知一声。地方州县啥准备都不需要,张巡迴了常州就是回自己家,还能短一口饭吃嘛。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 这会儿姚燧和戴表元也给张榕上完课了,带著小孩过来向张巡问好。让女官把张榕带去他妈妈那吃饭,张巡招呼两位老师也坐下一道,添双筷子的事。 宰相们还问太子开蒙的情况呢,那自然是太子聪慧咯。二对一教学,还都是名师,张榕但凡是个正常孩子,就不至於太糟糕。 至於说练武什么的?张榕还小不著急,水平上能够和张巡一样就得了。骑骑马,打打马球,能够骑射逐猎足矣。 一顿工作餐吃完,眾人告退,姚燧望了一眼张巡,张巡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主动张口问姚燧河南的上好水浇地,一亩能收多少麦子。大伙儿一听是这么一个事,倒也不甚在意,络绎退出。张巡则起身送姚燧往外走,落在人后。 聊了两句,姚燧果然提及他昨天在太学工地上的所见所闻。张巡只是笑笑,並不甚在意,让姚別掺和便是。 如此,姚燧躬身告退,想必张巡是有预备了。 有啊,当然有。张巡一方面组建锦衣亲军,一方面人直接离开京兆,让人觉得张巡不在,可以放心大胆飞了。 下午打马球,左右亲將们得知张巡要回老家祭祖。一个个表示他们都不想在京兆閒著,除了要坐营、巡城和宿卫的,其他各个都说可以护卫张巡出门。他们这群军將,带上自己的魔下的“爪牙”,二千护卫还不是轻轻鬆鬆。 行,兄弟们跟著一道去唄。尤其是常州出身的军將,那更是欢呼雀跃,顾不得一身的汗,回家就打点行装。 富贵不还家,如锦衣夜行。 那可不嘛,转天天一亮,大伙儿就到大內大寧门外来组队迎接张巡了。舟船都是现成的,前头张巡还坐船从瓜洲渡江呢。 旌旗飘扬,人马如龙,左右一问,张巡迴常州老家祭祖了。正经事,而且瞧见护卫在张巡身侧的那些军將们,一个个鲜衣怒马,虽然不是少年郎,可心情上是非常愉悦的。 喷喷喷,发达咯,各个回家显摆去。 且不论京兆这边到底如何,张巡只管回返常州。信使提前一夜出城通知到了家中,常州知州张独已经大致准备妥当,在苏州的两浙安抚使张颁,也赶到常州。都是一门兄弟, 要祭祖肯定是一起开宗祠的。 常州城內那不必说了,街衢巷口,人马簇拥,大伙儿都来看张皇帝。老张家头一次出皇帝嘛,况且常州城內外,谁家不和老张家沾点亲。都是在常州並肩战斗过的,感情格外不同。 回到常州,张巡本就是回家,那真是各个都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常州的。 专门安排人准备太牢,洒扫宗祠庭院。有个事张问了问张巡,家里宗祠不是掛著“永锡恩庆”的牌匾嘛。那块牌匾是废帝赵湿所赐的,號为御笔。现在改朝换代了,肯定是要摘掉的,但应该请谁来题呢? 张巡自已题,未免有些不妥。咱们是子孙,人家是祖先。请个当代大儒来题的话,请谁好呢? 说起这个,张巡突然想到,原先张母在世的时候,曾经请文天祥写了一封墓志铭。原件现在应该还存在宗祠內的吧,能不能从里面摘四个字出来? 可以的,这倒不难。 不过那份草稿不在张家的宗祠,在天庆观里边,被张母封在神前了。张母始终认为是天庆观里的真君庇佑张巡,把张巡保了下来。她也谈不上迷信吧,就是张巡的哥哥姐姐接连天折了,总归需要一点精神寄託的。 封建社会下的妇女,唉,虽然这会儿对女性的禁还没夸张到要缠足,七岁过后连外男的面都不能见的地步。但张母能够最快速获得精神安慰的地方,也就是宗教场所了。这和后世大量农村留守老人妇女,虔信基督教是一个道理。 得,去天庆观取吧,正好瞧瞧他们观现在如何了。 先前谢拉战死,张巡命有司扶持他这一派的道统。不说南朝第一,至少也得传承有序,门人眾多,让天庆观有蔚然之盛。 打马出城,天庆观当年被张巡全都拆了个屁的,连观內的金殿都给他融化,作为金属储备。现在的殿宇都是之后张巡赔给谢拉的,在宋朝他是赐额,在寧朝还是赐额,且是第一个赐额的,牌面大了。 走到半途,张就指引说前头是天庆观专门修建的,纪念谢拉的碑亭。是否要驻马下来瞧瞧? 要的要的,看看有司衙门执行咱们的命令到什么程度。说好的褒扬谢拉,那就得让他风风光光的,青史留名。 停住马,八角碑亭,碑下当然不是质,那就逾越了。亭子修的挺好,配了部分彩画,或许就是画的谢拉的事跡。再一抬眼,细细观瞧碑文。 扯淡! 再不来了! 第758章 758.公车上书大喧腾 第758章 758.公车上书大喧腾 碑顶明明应该写恩荣的,写了“扯淡”。正面应当刻印谢拉的事跡,结果写著“再不来了”。整块碑直观的展示出谢拉的看淡。 但· 去把谢拉的徒弟们全给俺找来,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谢拉他怎么回事?这话像是个生活在南宋末期的道士能说的出来的嘛?简直就是开玩笑啊。 左右的军將也在议论,他们和谢拉是有一点感情的,尤其是从常州起家的军將。虽然谢拉不在军籍,但他作为张巡的替身,多次参加战斗,履立功勋。当然赏赐也极为丰厚, 天庆观免税的田亩就有七千亩以上,整个观也是连年加赐,观门两侧的彩绘壁画不就刚施的嘛,璀璨如新。 但是谢拉说再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张巡心里面突然有一种预感,但又实在是不確定。转身去看石碑的背面,还行,相对正常的刻印著谢拉的生平,而且隱晦提及了谢拉是张巡替身的事,加上功劳尤大,这才在新朝格外受到褒扬。 拍著石碑,未及许久,两名小道士就被侍卫亲军引了过来。均是十来岁模样,自称是谢拉从常州的孤寡儿童里捡来的,拜在门下。 至於这个碑,谢拉在出发去河北之前,就已经明確交代过,如果朝廷或者张巡行文过来,就按照他这个要求刻印。 实际办理此事的有司衙门只负责修筑碑亭,寻来上好碑材,碑文是天庆观自己僱人刻的。 所以说,这也算是谢拉的遗言?张巡心中的疑惑益发的难解,难不成这个谢拉也是个穿越的?不会吧,如果他是个穿越的,怎么会没发现张巡搅动了歷史呢? 既然发现了,完全可以说啊。就凭他和张巡的不解之缘,从张巡的手里抢饼吃,张巡都不觉得有什么离谱的。毕竟这小子从来都是大肚汉,不够吃的那种。 搞不明白,真是搞不明白。 得了,张巡嘱咐左右,既然是谢拉自己吩咐要立的,那就立著吧。他这人多少沾点特立独行,並不把张巡当节帅当皇帝。而诸將因为都知道他是张母当年帮张巡买的替身,也对他多有礼敬。 想著他多少沾点得道高人的仙气,保不齐这把是回归天界,当正神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须知当年上下两江的百姓还在谣传,说张巡是二郎显圣真君转世呢。都做了神仙,没有几个分身都不好意思出去混啊。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猪八戒还有三十六般变化呢。 至於观世音菩萨,那號称千手千眼千面千相。 谢拉或许就是二郎显圣真君的一个分身呢,如今这年头,这一套东西有市场的。至少在一般老百姓的群体中,是有点市场的。本来就没啥娱乐活动,聊这些神神鬼鬼的也算个事儿。 对了,谢拉的封號加了吗? 再问他的小徒弟,小徒弟连称已经加到十个字了。隔壁的关羽,此时还是“壮繆义勇武安英济王”,“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起码得到明代才有。 看看他们这一派有没有什么能够傍上的正神,把谢拉往上缝一缝。没有就给他往上抬,就像歷史上朱棣抬真武大帝一样。 我这谢小兄弟来这一趟,不能教他白来。 文天祥的那封草稿,確实封在神前,就在真君相手上捧看的函內。张巡焚香,却也没啥可祷告的,儿子借娘的东西,还祈祷啥啊。至於木胎泥塑,张巡能够点三根香,已经很给面子了。 打开来让张等人选几个好字,拼夕夕一下,刻成牌匾,再给宗祠掛上去。另外这草稿记得还回来,別藏私了。文天祥並不以书画闻名,但他的名声因为张巡的推崇,比之歷史上,更是大的厉害,保不齐这玩意儿谁就给他收储了起来。 瞧瞧天庆观吧,和张巡记忆中的那间道观相比,更加轩阔了。但物是人非,观內也没剩下啥故人,只能拍看金殿的铜柱感慨。 当年就是卸了金殿的柱子,铸造了大单眼,一打死的阿刺罕。现在他儿子拜降和也速迭儿都在张巡磨下任事,只能说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再转回宗祠,张逞也专门赶来迎张巡了。张逞也是,先前有人问过张巡,要不要给他敘爵。结果张逞利用在侍卫亲军內的张楨之口,表示自己久食宋禄,身为宋臣,不受寧职的。 该怎么形容呢,只能说张逞还有些许的儒家士大夫的风骨。既然老赵家没有对不起他,还施恩许多,那便要报效,不能背弃。 和他一样的还有陆秀夫,这把是彻底辞官不做了。退居润州,以读书和教育家中子弟为业。反正他是张巡的亲姐夫,和张巡私下的感情极佳,同生共死过来的。 別说受带寧的爵了,连带寧的一份俸禄都不肯食。帮著赵是,捧呈了带宋的国璽之后,就同赵是分別,归乡。 赵是封了潭王,食邑五千户,这辈子做个米虫问题不大。张巡到底是个体面人,说不杀就是不杀的。 即便赵是还没有松山的利用价值高,松山好岁是张巡招抚內属蒙古的一面牌子。博罗欢正在桓州收容散乱的部落民,据说效果颇佳。 拍拍张逞老哥的肩膀,张巡也没啥好多说的,尊重,理解,祝福。 有时候感觉张逞可能也是很矛盾的,自己亲弟弟原本只是个紈子弟,张父逝世后, 他多少也算点长兄如父。约束管教了张巡好些年,只求张巡能够荫个武官,有个模样,將来分家了不至於立刻败业。 结果张巡就在他的注视下,不断地成长,渐渐从一个紈綺衙內,成长到天下至尊。其变化之大,直观地让张逞感受到什么叫“士別三日当刮自相待”。 甚至现在开宗祠,祭拜祖父,也变成了张巡为主,张逞为辅。这没办法的,张巡是皇帝了,理论上张逞以后得称张巡为皇兄。 就像乾隆选嘉庆,嘉庆是乾隆第十五子,他上面的老八永璇,老十一永理,在嘉庆登基以后,就只能呼永琰为皇兄了。 如此想想,张逞確实会因为变化太大,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 他怎么样,只能他自己去调整了,反正张巡对好大侄儿张楨是很看重的。封建家天下,眾建藩王,以屏王室。现在最近的宗室,就是张逞·张楨这一支,张巡肯定要有所扶持的。 瞻仰了一番祖父们的真影,张巡便命大摆宴席,招待乡老亲眷。要大会十日,保证让內外的亲眷们都吃上一口张巡的羊肉。 全场消费,张巡买单。 到这一步,张巡当年在本地那些放野火,闹新房,既偷又骗,欺男霸女的事,彻底成了自幼不拘细行的光辉歷史。 说出来,大伙儿只是哈哈大笑了。根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坏的,直夸这是张巡自小大胆,有领导力,能够忽悠一群同宗同族的子弟跟著自己到处使坏。 《先主传》里面的刘备,不就是带著本宗族的孩子们一起戏耍。然后指著如同车架一般的高大桑树,说这桑树和皇帝的车架一样,“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不出意外的话,张巡將来在史书上,大概率也会有这种內容的。指挥族中的小儿,岂不是早慧的表现。 成功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眼下不单单是辩经了,那是帮著把张巡塑造成一个伟人呢。 一连吃了十天的席,羊吃了数万只,附郭郡县的百姓保准儿都吃到了一口羊肉,哪个不说咱们张皇帝的好。 再看京兆城內,聚集到京兆前来赶考的南方士人愈发的多了。许多人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这会儿朝廷终於又开新科了,正是眾人大显身手之时。 对於张巡改朝换代,这些南方的士人其实並没有太大的牴触。歷史上东南士人相当大部分投了带元,过上了在带元当地方代理人和包税人的美好生活。明初怀念带元的南方土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说句不客气的,《送东阳马生序》的那位宋濂,对带元也是有感情的。他们这些人编纂的元史,毫不客气的把朱元璋说成贼。朱元璋也是为了儘快接过带元的法统,对於元史真叫一个编完就算,完全不认真梳理其中的內容。 当然南宋死不肯降的士人也不少,张巡家里的亲哥哥和姐夫,就都不肯侍奉新朝。这一点倒也没必要否认。 既然张巡是汉家天子,又掌握了恢復中原,重光燕云的天下大义,南方士人顺从张巡的更是多数中的多数。 正常换户口本而已,况且张巡顺天应人,实在是太“正”了。歷朝歷代,能够比张巡还正大光明易代的,暂时还真找不出来。 自然的,张巡开科举,南方士人那是一呼百应,纷至沓来。但等到在京兆到处交游, 互相拜访之后,许多人就听到了张巡那条分路录取的政令。 群情汹汹,都觉得张巡这条政令是乱命。南方各路,尤其是人口眾多的浙东、福建和江西,闹得最凶。 倒是从两淮南下的士人,没觉得有啥。反正两淮路的录取名额第一多,高达六十人。 这个数字事实上比两淮地方每届登科的人数要高的,毕竟北宋三易回河之后,黄河南下夺淮。淮水中下游就算是糜烂了,连个安定的生產生活条件都没有,如何读书。 况且像是原本人口稠密的附属之所寿州,宋金连年交兵,杀得户口凋零,淮西的治所都不得不迁移到庐州去。只因寿州实在是供应不了官军的粮餉,丁口也稀薄的很。 而从张巡最早克復的山东、河南两省南下的士人,到京之后確认朝廷確实分路录取, 那叫一个欢欣鼓舞啊。 本来北方州县的人口就凋稀落,一县只有二三乡,一乡只有三五里,全县人口几千人、万把人。能够得到讯息,且有读书能力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往往一州都发不来京兆十人,甚至可能只有二三人。 毕竟来京兆参加考试,至少要文理通顺,文章不说锦绣吧,也得有个架子。写字全是错別字的,也不可能发来啊。 大概率河南可能是三五百人竞爭三十个,確切地说是六十个,因为明年开春还有恩科。五进一,乃至四进一,堪称保送。 换做你是河南的考生,也会对张巡的政令举双手双脚支持。並且盛讚张巡的仁政,乃是天下罕有的明君。 但如果出身江西,来了四千人参加科举,最后得知只录取四十个,那场面確实有点“爆炸”。 原本还没怎么了解到这事的叶李,到这会儿也听说了此事。一开始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在政令下达之前,就对此有所预料。 突然间,叶李感觉到了什么。 为啥张巡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京兆,去往常州老家祭祖?单纯是两件事凑在一起了, 还是张巡故意的?如果张巡是故意的,那今年这场科举,恐怕就不能够善了咯。 留在京中的另外两位宰相,金应和姚,转天起早在政事堂会面,不约而同的聊起了这件事。会有些议论,甚至是喧闹,他们早有预料。只是现在看样子,有要闹腾起来的架势,参与到此事的南方士人愈发的多了起来。 偏偏张巡又不在· 正说著呢,就有超过五百名士人联名的稟帖,被人递到了政事堂之前。 公车上书! 娘的,闹开了闹开了,竟然发生了公车上书。虽然瞧样子,好像只有五百名士人联名上书。但如果政事堂这边不接。后续或许就是三千人、五千人的联名上书咯。 金应和姚齐齐转头望向叶李,叶李是首,国家的卿相,现在京兆的一般事务都交给他来处置。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肯定得看他的態度。 叶李迟疑了,他虽然一肚子坏水,和张巡在一起整过不少人。出谋划策,也没有啥迟疑的。但他现在是宰相了,屁股坐到了辅国匡政的位置上,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就多了起来。 第759章 759.士人群聚哭孔庙 第759章 759.士人群聚哭孔庙 调兵?调什么兵? 在张巡手底下,兄弟们自己拉上几个亲信骨干打打马球那无所谓的。但是想要把一个指挥,不,半个指挥的部队,也就是百数十人调动起来,那就得有令。 尤其是现在张巡对军队的控制极深,生券野战军的每一个指挥使,张巡都记得清清楚楚,待若手足兄弟。即便是投靠来的孙虎臣部,或者兼併来的旧元官兵,其指挥使也由张巡抹选。 想要调兵,而不经过张巡,別说张巡不答应了,就是下面的官兵也不会答应。 “数千人群聚於省台之外,日夜喧譁,相公也是不得已。”来向张巡请令的,是个跑腿的小官,张巡根本不认识。 “喔!喧譁?”张巡的语调陡然一转。 其实叶李哪里需要调兵,张巡给他了配了六十名侍卫亲军的马兵,作为他国家首的仪仗先导。这六十个人在叶李职责范围內,是完全可以调动的。 再组织一下京兆府的吏役,省台的从事人员,云集个三五百人轻轻鬆鬆。什么喧譁的土人?等著被夷丁突骑一个一个送上天吧。 “是,原本不过百数十人,眼前总有千人之多。” “哼哼。”张巡大概能懂叶李的意思了。 叶李是在试探张巡的想法,是就此妥协,废除分路录取的詔令。还是强硬到底,绝对不改,坚决推行这条詔令。 十万铁骑张巡都不怕,难道会怕几千名土人吗?当然不可能。所以哪里是需要调兵? 需要的不过是张巡的一个態度罢了。 “陛下—————”跑腿的小官夹在叶李和张巡的中间,一脑门子的汗。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人人都求之不得的,能够和张巡面对面相处的好机会。但凡有点什么亮眼的表现,让张巡记住,第二天保不齐就飞上枝头,荣登省台了。可眼前这事,谁都看出不是个好事,推来推去,推到这么个人身上。 “呵呵。”张巡笑了笑,提起笔来,就在小官的衣袖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重拳出击! 有令就行,得著了令,那小官顿时舒出了一口气。张巡对他笑笑,信手解下自己配用的小刀,赏给这个小官,让他回京去,把张巡的命令传达到位。 命令只用了不到八个小时,就出现在了叶李的面前。看著小官衣袖上的“重拳出击”,叶李登时篤定张巡这是在搞“引蛇出洞”。绝对不单单是为了衣锦还乡,告祭先祖父们。就是为了塑造一种京兆暂时没啥太大压力,张二也不在的幻觉。 让人大胆的闹,放心的闹,毫不惧怕的闹。 要往大里闹,往人多势眾的方向闹,闹得天下皆知。 为的是什么?无非是一拳打散正在萌发,並且渐渐成型的东南士绅集团。等这个集团发展到带明的时候,朱元璋和朱棣在位时,尚且还有所压抑,之后就彻底上了台面,斗垮了各方势力,包括太监厂卫,成为带明政治舞台上的主流政治势力。 什么东林党啊?也就是个名號罢了。就是整个东南的士绅凭藉科举、姻亲、师徒等一系列关係形成了有千丝万缕关联的政治团体。 现在不把他们一拳打散了,等將来张巡的后代子孙,都是文弱皇帝,根本就无法钳制他们。只会被逐渐影响,逐渐给与他们士绅的特权,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那还说什么呢?既然有了张巡的令,叶李立刻去请京兆侍卫亲军坐营副都指挥使孙虎臣,二人籤押,立刻调五百名夷丁突骑来。 左右两厢各出一个指挥,夹攻在省台前闹事的士人群体。既然张巡说了重拳出击,那只要不出人命,就不要怕把事情闹大。 孙虎臣笑笑,几个穷措大而已,还值得调动侍卫亲军的马兵?但既然是张巡的令,孙虎臣肯定执行。他才受了新朝的公爵,顺利得到了一张几百年的饭票,正是愿意为张巡效死力的时候。 一个蒙古直,一个色目直,两指挥夷丁突骑集结到位。 专门挑的真“蛮夷”,汉话都一般的那种。就算是有人骂他们,他们也未必听得懂。 只管挥舞起手里的小棍,驱散人群就好。 夷丁突骑们听说既不能用大枪,又不能用连,连心爱的碎颅小骨朵都不能用, 还“哀豪”呢。这一天不打人,浑身筋骨都绷的紧,好容易能够鬆快鬆快,只允许他们用小木棍,还得收著力別打死人。 唉,算了,早饭都別吃了,打散了这些穷措大再去吃早饭吧。 省台门口的土人,採取的是轮班的做法。大伙儿分作三班五班的,反正夏天了,夜里甚至不需要生火也能够在外边睡。熬不住,嫌蚊子多的,就让自己的家僕隨从顶替。第二天早上来了再换班,横竖有个人在省台门口即可。 反正本路发解来了几乎五千人,只取四十个,意味著超过99%的人都取不中,那还学什么?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说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实则文章写出来,锦绣一般。通读之后,酣畅淋漓,赏心悦目。曹操读陈琳所书文,能够直接治头风呢。高下之判,格外分明。 即便所来的士人考生,都是本州本县的翘楚人物,在地方上算是一號“才子”。真到了京兆,同其他惊才绝艷的考生一唱和,也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可人嘛,就算心里边知道,这外头未必表现出来。更重要的是比不过最好的,我还比不过那些一般的?现在一般的完全被排除在录取名额之外,那绝大多数人就没有录取的可能了。 想要被录取的心还在,偏偏又没有名额,那只有闹了。闹起来,把名额调整,哪怕调整到和两淮路一样的六十个名额,保不齐我就在这多出来的二十个人里面呢。侥倖心理又不单单只在生活里出现,考试中遇题不会凭直觉,那侥倖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与其埋头苦读,不如到场叫苦。 天色尚早,有人在卷草蓆,有人在买早点,还有人在互相问好。场內一片安定祥和的模样,但很快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在街衢两侧响起。这是骑兵指挥使口中的铜哨,即便在战场上,也能够穿透入同直军士的耳中。 许多士人还在迷茫之中,就有赣南的士人发出尖叫。因为这个哨声,是侍卫亲军那些夷丁突骑所用的鹰哨。乃是他们在群聚捕猎,奔放如卷中所用的“武器”。哨声一旦响起,就意味著这些夷丁突骑的狩猎开始了。 当东西御街上响起马蹄声,最机灵的士人已经开始跑路。尚在憎懂之中的,还在张望,毕竟宋朝实施党禁,杀害太学生的事,都做过。但最近一次群起而攻贾似道的事件, 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新生的士人根本不知。 而且在那之后,贾似道相当刻意的笼络太学生,使得太学生中反对他的人大为减少。 普通的士人即便有憎恶贾似道的,也很难形成几千人的合力。 那么自然的,新生代的士人,哪怕三十多岁的,也不知道这项传统艺能。 马蹄多快啊,根本容不得他们憎懂许久。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夷丁们手中的小棍就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我的名字阿斯干,打得士人直叫唤。 领头驰突的夷丁突骑抢起木棍就打,不朝脑袋打,怕开瓢了。就打躯干手臂等处,打得这些士人狼奔家突,从省台溃散跑路便是。 自然没有什么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有一地狼藉。在夷丁突骑面前,蒙古可汗的怯薛军都瓦解了下来,湟论是这些毫无组织的士人呢?区区一照面,至少二千人的上书队伍,就在马兵的夹冲之下瓦解。 夷丁们也不追,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驱散人群而已。只要人跑了,那就可以回营吃早饭。倒也有人下马来,在地上拨弄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值两个小钱的玩意儿。隨便弄个金啊玉啊的,就能换顿大酒。 就这么个空档,卖餛飩的,卖炊饼的,卖馒头的,百十名小贩被孙虎臣手下的几个亲將驱赶了过来。別看只是五百名夷丁突骑,能把这一百多个摊子给包圆了。当然也不了几个钱,尤其是对孙虎臣来说。 省台重新开门,官吏们恢復工作。至於那封五百多人签名的上书,也递到了省台。內容就一件事,反覆说了,不必再提。张巡那头也已经通知到,现在就看事態的下一步发展了。 如何发展的? 当然是鬼哭狼嚎的逃散一空啊。 即便用的是木棍,没有著实打,还是有不少人鼻青脸肿的。打到了后背的,那整个背都隆了起来。咱们夷丁突骑们原本是挥舞狼牙棒、连这种武器,直接去摧开敌阵的。 可也有人没被打,或是跌了一跤,或是被人踩了两脚。发现叶李只是驱散他们,並没有真的对他们下死手,就有人贼心不死。 事关科举考试的切身利益,又是他们赖以上进的根基,还真就有点愿意为此牺牲的土人。 利益在此,捍卫士人群体的利益,保不齐將来就名垂青史了呢。 怎么搞? 扶老携幼去太学哭。 至圣文宣王的神前,看看他叶李,他张二,有什么本事,难道能够公开的攻击至圣先师(先师隋代即封)?血溅至圣文宣王的神像,叫他叶李和张二遗臭万年。 於是大约二三百名逃出省台前场,並未如何受伤的士人,以及听闻官军竟然驱散上书人群的士人,开始向太学云集。 还有部分是夜晚换班,並未在省台前场的人,这会儿听到逃亡回来的其他人讲述,也是义愤填膺。满怀的怒气啊,一定要发泄出来。 呼朋引伴就往太学赶,因为孔子的神像还没有树立起来。於是就有人现场刷了一块木板,木板上书至圣文宣王的封號,做成神主牌位,安置在殿內。 有人哭,有人叫,有人上香,有人发传票, 號召南方士人群聚加入,许多浙江、福建的士人,原本就对此事感到不满。现在听闻叶李竟然驱动官军前来镇压,也是气急,短时间內,就有超过三千人赶到太学工地。 在太学工地上重新擬写上书,三千多人当场联署,要把这份上书直送到张巡的案前, 教张巡知道他们的诉求。 现场气氛极为热烈,许多来迟了的土人,甚至因为自己没能够参与联署,而拍手脚,大呼错过。 只是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明明叶李和孙虎臣已经重拳出击,派出侍卫亲军的夷丁突骑来镇压,来驱赶了。为什么他们云集在太学之后,反而没有人来管他们呢? 哈哈,现场大概是没啥特別聪明的人的。 有些聪明的,能够探查到省台情形的,比如戴表元他早上夹著自己的书匣进宫。就听说有张巡的旨意到省台,天光大亮之后,侍卫亲军便开始集结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件事里面有张巡的意志。 所以他教导完张榕之后,立刻出来通知自己的几位亲友,眼前这事千万不要掺和。没掺和的最乾净,安安心心温书,预备参加科举。已经掺和的,要么就先回浙江避一避,大不了明年开春再来。 实在不想走的,就找个地方猫起来,再也不要和公车上书的人有任何的交际。三千多人联名上书,范围这么广,不可能一一都牵连到的。 至於已经在公车上书上签名的,戴表元问都不问了,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能够干预的能力范围。听到人家还让他也加入,他是转身就跑,生怕血溅到自己的脚面上。 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的清楚。张巡马上天子,手里的人命绝不止一百万,平时看著宽俭有礼,那是因为事情没惹到他头上, 真要是惹到了他头上,哼哼,张巡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別说二三千人了,当年在福建,直接驱赶十几万起义军下水,伏户蔽江。 第760章 760.瓜蔓株连已定案 第760章 760.瓜蔓株连已定案 张巡並没有立刻回返京兆,想要把京兆的这桩事件,办成铁案,必须要有一个足以令天下人心服口服的证据线索。现在张巡所需要的,就是去把这桩铁案的证据链核心给拿住。 陈宜中! 两件事,一是派人去了解陈宜中的儿子陈秉有没有来参加本届科举,有没有成为公车上书中的一员? 要落到纸面上的证据,要陈秉签字联署过的內容。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最好是京兆人尽皆知,晓得他陈秉带头上书的那种。 二嘛,哼哼,当年和议杀三帅臣的实际经办人和知情人,谢堂、吕师孟都还活著。旧元一方的元帅伯顏虽然被海都给砍了,但是副帅阿术可还活著呢。阿术现在人就在京兆,虽然老得心气都没了,可人活著就是人证。 唯一可虑的,就是当年廉希贤所携带的谢太后和陈宜中等联署的投降文书,在战乱之中遗失了。也就是说陈宜中的案子,现在只有人证,没有確凿的物证。 查抄宋宫旧物,亦没有当年的文书存档。显然这种东西,谢太后也不可能让他存档,除非是最后宋元和议成功了。那才会堂而皇之进入实录,形成歷史文件。 现在只有带元方面的官方记录里,有当年伯顏、廉希宪上奏给忽必烈的表章,明確提及同临安方面进行了秘密的和谈。 倒是廉希宪的表章內確凿提及了宋宰相陈宜中·留梦炎,支持宋元和议,割地赔款,但並未实际写到杀三帅臣这一款。作为证据,已经完全足以提交审判了,偏偏差那么一点点意思。 至少可以证明陈宜中是明確的主使之一,是要谋害爱国大英雄文天祥和李庭芝的罪魁祸首,现在阴谋败露,当明正典刑。 候了二日,京兆的消息回报送到,陈秉不单单参加了五百人的公车上书,现在又整了个三千多人的联署,誓要和张巡斗爭到底。 好! 好好好! 立刻派遣忠诚军,去往浙东温州永嘉,將陈宜中本人,及其兄弟子侄中成年男性捉来。一应家口等,全部暂时拘禁在家中。 姓陈的,你的案子发了! 自从於吕师孟口中得知了此案,张巡隱忍至今,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把他彻底揭盖,並大加利用的机会。 士人反对张巡的政令,那完全没问题。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事发生,君王有了恶政,臣子死諫乃是万古流芳的美德。 甚至大臣当庭对抗皇帝,也为天下所交相讚誉。东汉的董宣號为“强项令”,捕杀湖阳公主家犯法的恶奴,为光武帝刘秀詰问。董宣直接撞柱,拒不向湖阳公主认错,刘秀都没有办法。 单单只是对抗皇帝的“恶政”,这如何定罪?又不是带清,抓来定个犯上的罪名,就能够直接砍了。 一定要铁证如山! 准备妥当之后,张巡才慢条斯理的迴转京兆。一直到张巡出发,老家的乡亲父老,都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张巡同他们互相搏戏,喝酒纵歌,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外界的杂务。 打马回京,单说是先导的上千名精骑驰入城內,就立刻令人明白,这是张巡已经回返。正在太学哭庙的部分考生士人,登时就有人涌到张巡的驾前来,拦驾喊冤。 直言宰相叶李,和侍卫亲军坐营副都指挥使孙虎臣,二人狼狐为奸,趁著陛下告祭祖父外出之际,武力驱散良善土人,大逆不道。 哦! 张巡故作惊讶,直言可有书状来观?左右连忙掏出分抄的书状传单,捧呈给张巡。张巡稍加停顿,观瞧了片刻之后,便当眾对考生士人们承诺。之后一定详加问,了解清楚事实情由,公断此事。 至於科举分路录取一事,因为最近考生士人们被暴打的事,分了个轻重缓急,才递了打人的状子,张巡就走了。不过张巡的態度似乎是要插手的,一眾考生也没有纠结,先按下叶李出口气再说。 回返大內,眾官来拜,张巡一概不见。先寻锦衣亲军,主要就確定一件事,陈秉的签名在哪里? 明明白白就在帖上,作为浙东士人的领袖之一,陈秉不单单是参加了先前省台广场上的静坐行动。此刻在太学孔庙前哭庙的人群中,也有他这么一號,並且三千余人大签名的上书,也有他领衔。 如此便很好。 那么陈宜中及其家口呢?锦衣亲军回报说已过常州,明日即可抵达京兆。至於审问等项,尚未开始。 况且陈宜中的家人知道个屁,歷史上陈秉是跟著南宋末帝逃亡福建、广东的海途上天折的。 可想而知陈秉今年才不过二十来岁,当年常州之战的时候,陈秉还是个几岁的娃娃。 亲生儿子都不知道,陈宜中的兄弟陈自中等人,能知道什么?就算是审问,也审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无所谓,陈宜中要害张巡已经有证据链了,陈秉现在又煽动士人,衝击省台,攻计政令。摆明了就是父子双反贼,铁打的反贼,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至於要不要牵连“必如瓜蔓一般,凡在此册者,一应株连,不可放过。”张巡敲著厚厚的一叠联署文书,面上露出狼厉来。 “嘶”左右连夜赶来开会的宰相九卿、侍卫亲军和忠诚军指挥,以及草詔翰林、京兆府尹,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多人,大概率就是三千多个地方上的殷实之家。如果再行瓜蔓之抄,至少要上万家被破家。等於是把江西、福建和浙江的诗书耕读人家一扫而空,所牵连的范围之大,不说本朝罕见了, 即便是歷数前代,也不过仅有几例谋反大案,能株连万家。 “陛下,案犯如此之多,总须得一个情由啊。”叶李是首,很多政治责任他也是连带要背的,得问清楚张巡,拿什么名义来杀人。 到底这帮人又不是谋反,也不是大逆,如何能牵连数万人? “哼哼。”张巡的笑中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恐怖感。 很快时任元·征南兵马副都元帅的阿术,时任宋·兵部尚书的吕师孟,时任宋·参知政事的谢堂,均被人引入了殿內。更令人感到惊讶的,乃是形容憔悴的宋·废帝美阳县公赵也在侍卫亲军的引导下,坐到了一张软榻上。 这是·—— 叶李心头突然大惊,能让这么多人都被串联到一起的,唯有十余年前的那桩陈年旧事了。 接到张巡命令的谢堂和吕师孟,用八桨快船,几乎是日夜兼程一般的,衝到了京兆。这桩案子终於还是要揭盖了,亲身参与此案的二人很清楚,这是他们完全撇清关係,让这案子盖棺定论的最后一关。 “看来相公也瞧出来啦。”张巡站起身来,拍了拍赵湿的肩膀。 在只有几十平的小院里被关了快两年的赵湿,只教张巡一拍,几乎是原地起跳。连忙跪倒在地,口呼“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看来在来的路上,锦衣亲军对赵是好生招待了一番,使用了部分大记忆回復术。单看赵的模样似乎也没啥外伤,那恐怕是某些更加酷烈的手段咯。 “这—”姚或许是不忍,或许是还念了一丝旧情,起身把赵湿扶回榻上。 “来,叶相公说说吧。”张巡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好整以暇。 被张巡点名,已然从谢堂口中知道了一番此中內情的叶李,缓缓將当年的秘辛敘述出来。彼时在张巡军中的姚言、李让,在文天祥军中的金应,闻听得朝廷竟然准备令常州兵败,好使三师臣中的张巡和文天祥被攻杀,面色急邃的变幻。 刚刚还起身扶赵湿的姚言,以一种近乎於悲愤的神情望向赵湿。当年他在常州毁家纤难,变卖所有家產,充实军资,守卫国家的军州城镇。就是为了维护带宋的统治,保他赵家的江山。 谁能想到赵和谢太后居然要把如许多的爱国志土,出卖给元军,出卖给伯顏。顺道再赔进去常州二十余万军民,以及后方苏州同样的数十万军民。 这还是君吗?这还是人吗?这简直是猪狗不如啊! 只在一瞬间,姚言就大哭起来。他母亲去世,丁忧回乡,听闻国家遭难,即戴孝起兵。连母亲都不能安葬,先祖父的坟墓庐舍也因为坚壁清野,被全部推平拆除。完全是以满怀的悲痛,来效命王事,结果换来的只有赵氏的出卖。 天日昭昭,天理何在啊! 概然劝张巡起兵的李让,隨文天祥自江西募兵来援的金应,同样垂泪。那种被出卖,而且还是被自己竭尽心力效命的赵家出卖的感觉,如同擂鼓一般震盪二人的心肺。 “如何呢,诸位。”张巡看著情绪各异,但已经能明白眼前事的眾臣。 “很该痛杀!”姚第一个站起来,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何等之大逆,天理难容!”金应止住哭声。 “必定要做成钦案,將该等逆贼传首各边。”李让拍著书案,已经在心底里给本案定了性。 “谁来草擬通告?”张巡看到文官已经集体通过,便起身走到武官面前。 文吏们没有爭抢,仍旧由叶李主持,共同草擬通告。而张巡所面对著的武將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在听完的那个当口,就准备去把陈宜中剐上三千刀餵狗。 张巡才站到他们面前,所有人就都站了起来,只等张巡下命令。 “封锁四门,不许进出,把儿郎们都给我带起来。”张巡以手指向殿外,给诸將下令。 诸將纷纷抱拳,留下今日值班的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姜才守护张巡,其他人立刻去调集兵马, 预备宵禁和戒严。另外还需要在各路口配置马兵,预备追捕所有联名的考生士人。 “必不教走脱一人。”孙虎臣最积极, 今夜的京兆,必然是不眠之夜了。 这会儿陈宜中也被带进了殿內,趁著武將们不在的时候带进来的。要是那些张巡的亲將们在, 怕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乱拳把陈宜中给活活殴死了。 单单是被殿內眾人目光扫视,陈宜中就知道今日恐怕连这间殿宇都走不出去了。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以至於要把他兄弟子侄全部捉来京兆。 毕竟和议杀三帅臣议案的经办人和知情人谢堂、吕师孟都在张巡魔下好好地干著。谢堂甚至封了临海都王,成为开国的四王八公之一。 不可能说当年都是同案犯,结果有人爵封郡王,有人银鐺入狱。都是要杀三帅臣,难道內部还分高下? 对如今的皇帝起杀心了,皇帝张巡还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兵力,能不杀你全家? 殿內无人言语,只有几位文官在奋笔疾书。而张巡给了陈宜中一个眼神,让陈宜中到近前来。 “圣人必有罪降下。”陈宜中走到张巡面前,也没有行大礼即拜,只是作揖而已。 “陈相公进来可好啊?”张巡当然不会赐座,只是静看著陈宜中。 “老迈野人而已。”其实陈宜中还没满六十呢,根本谈不上老得动不了腿。 “恐怕不止於此吧。”张巡这不是在套话啊。 虽然眼下已经彻底动了杀心,但这个杀心更多的是面向浙江、福建、江西这一门学阀的,並不专指陈宜中。 对陈宜中的杀心,在当年吕师孟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坦白之后,就已经大起过。只是当年叶李劝张巡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按下不表。 时间渐渐冲淡了这份杀心,现在固然还是要杀,但其实並没有如何恐怖的杀意。 看一个死人,谁会起杀心啊? 甚至有一种“游戏”的心態,反正看得也不过是一个死人,聊两句就聊两句唄。之后陈宜中和陈秉这种倡逆恶贼,就要被剐三千刀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还得夷灭三族,妻女等发沿边守兵或屯兵为妻呢。 第761章 761.大案牵连有缘由 第761章 761.大案牵连有缘由 “不妨看看这个。” 张巡把眾官擬定的草稿递给陈宜中,而后谢堂、吕师孟和废帝赵,被从人自偏殿引出,来到他面前。 瞧见三人之后,陈宜中就意识到不对了。等一目十行看完草稿,整个人便彻底僵直在原地。嘴微张,瞳孔皱缩,手抖个不停。 他並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那看来无甚要说咯。”张巡把陈宜中手中的草稿又拽了出来,陈宜中的手抖,纸都捏不住了。 ““.—”陈宜中或许是想要辩解,嘴里开始嘰里咕嚕,呜哩吧啦的出声。 很可惜,並没有人能够听懂他在说什么。这会儿张巡也不想再多刺激陈宜中了,到时候还得把他推出去剐三千刀呢,这要是现在就太激动,一下子嘎了,或者中风昏迷了,那效果或许得直接减半。 “陛下。”夹裹陈宜中入內的锦衣亲军问了一句。 “好好安置,要活的。”张巡就这么一个要求,別给咱整死了。 殿內张起大灯巨烛,侍卫亲军和忠诚军的调动片刻不歇。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稟报全城锁门,决计逃不脱半个钦犯。 而后络绎不绝的马兵和甲士开始沿街口部署,连水师的战船都开始控制秦淮河的水道,避免有人从水门潜渡逃脱。 各处的讯息一一报来,包括確定数十名到处鼓动考生士人的主犯所在。另外重要的官署和场所,也派人进行了保护。比如潭王府这种,確实需要大力“保护”的。 天光再明,已经当了几个月“京爷”的京兆府百姓瞧见街头巷尾都阵列著马步官军,京兆府的更从自门前奔驰而过。多少培养出了一丝政治敏感性的百姓纷纷闭门掩户,在家中观望事態的发展。 抓捕行动立刻展开,按图索驥,三千余人是一个也逃不掉。就算暂时逃离的,除非肋生双翅, 能够飞出京兆城,否则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最先被捕的,就是群聚在太学孔庙工地上的。考生士人所採取的还是轮班制,反正每天都要有人哭庙,但不需要三五千人都在原地哭,每天有个代表就行。剩下的该交游交游,该结友结友,科举也是一场大型的交友会嘛。 都是本路出身,有头有脸家庭的土人,真要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也不可能来考试。脱產读书十几年,到京兆来搏一个进士,知识和財力上的难度,几乎是要划等號的。 反正他们聚在一起,那就省事了,铁索一套,草绳一系,比猪羊也好不到哪里去。 敢反抗?告诉告诉你什么叫做一秒六棍,俺们节帅张二哥哥的羊肉那可不是白吃的。 转瞬之间,便有千余名土人被械送到大寧门外的广场上。许多人以为这是先前叶李、孙虎臣武力镇压驱散世人考生的翻版,犹自叫骂不休。显然他们“人多势眾”,只要骂臭了叶李和孙虎臣, 让张巡出来,那就还有爭论的机会。 辩经?叶李一张嘴,他们上千张嘴。 肯定是叶李这个奸贼,蒙蔽了圣聪,这才闹出了这等乱事。先前张巡在街上,以礼接下了他们的书状,对他们极为关照,分明就是个明事理的皇帝。 只要是明事理的皇帝,就知道笼络天下读书人,接纳天下英才的重要性。封建王朝必须要给各地的人杰一个能够获得阶级跃迁的机会,才能维持长治久安。 且这个跃迁不是说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其实是过分的美化了,確实难度很大。能当个县令,就算是阶级的巨大跃迁了。官人和平民就是有鸿沟的,肉眼可见的那种。 比如干部病房和普通病房是吧, 可惜大寧门各门紧闭,四面宫墙高耸,除了擎枪持弓的军士外,只有不断被驱赶入內的考生土人。就算是想骂,想辩经,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对象。 你说军士?一个个都是“我蛮夷也!”的骄傲模样,一脸的大鬍子,或者还有人辫髮。你朝他骂三字经,他朝你挥棍,礼尚往来,非常和谐。 整整一个上午,抓捕行动片刻不息的进行著。很快大寧门外的广场上塞进来超过四千人,有的在名单上,有的只是同住或者同乡。 很多侍卫亲军不识字,他们只管在指引下抓人而已,辨別这些士人是京兆府、刑部官员的事, 和他们无关。 看著被抓捕来的世人越来越多,终於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已经不单单是打击报復那么简单的事了,这是引蛇出洞之后,要一网打尽啊。 浙江、福建、江西三路的士人,但凡是参加了公车上书和哭庙的,几乎毫无遗漏,全都被抓捕到了现场。摆明了就是有人在拉清单,拉好了清单隨后而来的,必然是暴风骤雨。 可察觉到不对劲又如何?守卫在现场的都是夷丁突骑,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讲技艺。什么技艺?当然是拳脚功夫技艺。 想跑?更没门了,大寧门左右两侧是封闭的迴廊,前头的建武门,中间的大广场纯粹就是一个封闭的瓮城。便是全副武装的大军打进来,也只有挨揍的份。场內手中连根竹竿都没有的考生土人,即便有不少也习射练剑的,此时也根本发挥不出来。 正午之际,当广场上的士人已经隱隱有躁动的气氛时。一瓢冷水又过来把火浇了下去,因为京兆府的吏从命人送来大量的麵饼。水確实没有,但是饼管够,先教锁在广场內不得进出的眾人吃个中午饭。 还別说,人吃东西的时候確实比较容易安定下来。原本觉得今儿可能要出大事的眾人,瞧见手里的饼,原本紧绷著的弦,到底鬆了松。 真要是杀头,那怎么还会按时送饭? 其实也没啥原因,主要是集中突击审问陈秉等一眾罪魁祸首。要把他们彻底打成反张反大寧阴谋反动集团,是需要讲证据的, 昨天晚上不过是把陈宜中的案子给定性了,证据確凿,经得起歷史考验。今儿就要把陈秉的案子,和陈宜中的案子串在一起,彻底坐实这个阴谋反动集团,掀起大规模暴动,试图挟持省台卿相,威凌皇帝的罪行。 固然封建帝王想杀个把人,那是很简单的事。但想杀想弄几万人,就很不简单了。因为封建帝王虽然搞得是一家一姓的统治,却又在事实上,维护了整个天下的秩序。皇帝就是秩序的具象化表现,是秩序的载体之一。 你管这个秩序是好是坏,好列有这么一个秩序在,那就能够维持基础的社会运转和农业生產。 基於此,皇帝在正常情况下,是不能够去主动破坏这个秩序的。因为破坏秩序,就是在用刀砍自己这个封建家天下的金身。 张巡能够快速地获得南宋各地的承认和劝进,主要就是因为各地都认同张巡能够带来秩序,张巡就是秩序本身这一条。 那么张巡就不能乱杀人,要讲证据, 律法,甚至包括乡约民规,都算是整个社会秩序的一环。国家新立,张巡一上来就破坏国朝的法度,那原先被斩首的李酉孙,就白杀了。 执法者一定要懂法啊! 此时张巡在哪儿?当然就在建武门的城门楼子上,现场看著陈秉的脚底板被抽的肿成馒头高。 屈打成招那確实是打了,但是他带头抗议是实打实的,全京兆都知道。只需要最后串联起他的这个带头,是他爹让他带的,证据链就十足完整了。 他爹陈宜中是谋反头子,他陈秉是执行,串起来之后,下面三千多人就都是从犯了。 谋反的从犯,顶多减死一等,流放极边, 流放这个事,张巡其实是有很大的想法的。主要是两个去处,一个就是走三国时孟达所在的上庸之地。把当年被张巡本人掳劫一空,人口完全消失,只剩下豺狼虎豹的汉中,逐步的恢復起来。 也不指望恢復什么城镇了,就先恢復驛站。在驛站周围开垦田地,建设马场,养育川马,聚拢人家。 陕西早晚是需要归入版图的,四川剑阁出来,一路往北近千里,被张巡裹挟的连个活人都见不著。 当时是出於军事目的,现在天下太平了,只能开始还债。 另外一个去处,就是燕云十六州。为什么要去燕云十六州这么遥远的地方?因为这牵扯到一个文化认同的问题。 燕云十六州离开中原太久了,几乎四百年的时间,已经令燕云汉人在事实认知上,开始区別於中原汉人。 中原河南、山东一带的汉人,好岁在五十多年前的端平入洛中,了解到南朝还是有兴师伯上, 恢復中原的心气的。加上当时南宋失去这一带也不过就几十年,故老相传的口语中,对於南朝並不陌生。 整合河南、山东的难度並不大,况且这一带人口凋,当百万屯田军迁入之后,很快就成为了张巡的势力基本盘地区。 唯有燕云十六州不同,格外不同。 在蒙古人看来,燕云十六州的人是汉儿,长江以南的更是南人,南蛮。但是在带宋这边的许多人看来,燕云的人就是確凿的胡人,根本不算汉儿。 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问题,往夸大了说,如果这个政权分隔再持续个几百年,燕云十六州就彻底碎出去了。他们对於中原政权將没有任何认同感,甚至事实上区隔出一个新的民族。 歷史上朱元璋把这一地区重新收入中原版图,之后朱棣下令迁都,多达百万的中原人口迅速的充斥其间。登时就把这个归心的问题给解决了。 本来当地也就几十万人口,一下子迁移进来上百万中原人口,加之带明也没有歧视当地人。且由於朱棣发动靖难,这一地区大量被垛集为军户的燕云汉人,成为了带明的“新官”群体和靖难勛贵,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家的统治阶级。 都在带明做主人了,那融合的自然很好,根本就没有形成任何问题。 咱们这带寧却没有迁都北京的准备,那就不可能因为行政命令,一下子充塞上百万人口进入燕云。 是以张巡准备將这数千上万家,家境相对殷实富裕的,家族人口也眾多,还都读书知事的人口,迁移到燕云去。 即便这些人是因为被牵连进谋反大案,进而流放到燕云十六州的。但是他们在心底里是认同自已属於中原正统范围內的汉人群体的,並不会觉得自己是乌克兰族之於俄罗斯族。 將上万家“精英人口”迁移进入燕云,既可以在短时间內改变当地的人口“族属”,又可以提高当地的生產力。 且大都城內的蒙古、汉儿等军户人口,都被张巡迁移进入两淮和京兆安插。已经变相的把燕云人口给消减掉了一部分,本地人口基数正在减小。 两万户自两淮迁移而入的屯田守城军,接管了原本大都城外的田庄和投下,加上谢光孙二万生券军的进驻,以及之后大概率会从鄂州迁移到幽州城內的家口。单单幽州这座城的人心归属,已经洗刷成了自认中原正统。 其他州县再来一拨人口转移,大差不差,基本能够把燕云地方给洗成中原正统的核心地区。 没办法啊,做了皇帝了,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干一件事,往往还牵扯著另外一件事,孤立事件几乎是不存在的。 说起来,当年占城小王子制晏曾经到临安来向带宋求援。之后是在张巡的协助下,制晏带著带宋援助的私掠船队,去占城北面的越南陈朝开始了去人口老龄化,以及去农村化运动。 要是制晏给力,能够帮红河三角洲平原大健身一场,或许交州旧郡也有回归的可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交州实在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现在陕西、河西尚未归附,就算是要动兵,也是先取陕西、河西,再取云南。或者是进取辽东,將辽东旧郡恢復到中原版图之內。 第762章 763.海都虽败不气馁 第762章 763.海都虽败不气馁 这么一说也对,將来张榕是天下之主,李圆不过是一个富贵王爷而已。似带宋那些王爷,许多人轻桃廝混,斗鸡走马,纵情玩乐。 挺好的,富贵王爷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嘛。只要保证有生育力,生下三五个儿子,为帝室做个备份,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皇帝放心,自己也开心。 不过皇子出阁读书,就需要拨给侍从僚佐,挑选老师,还得闢建府邸。虽然不像是太子那样, 被允许建立大规模的东宫班底。但正常弄上几个王府官,养上几个宾客,都很正常。 带清那会儿的皇子,还拨给包衣呢。內务府的包衣分拨下去,王爷將来出府办差,往往都能够为伺候伶俐的包衣谋个好差事。当然包衣们也投桃报李,自各处敛財而来,孝敬他们的主子。 望了望李圆,这小子长得实在是颇肖乃父。加上圆敦敦的模样,还招他母亲格外喜欢。 明年出阁就明年出阁吧,反正张榕安排了良师益友,也册封了太子。在这一点上,张巡是不会犯浑的,太子就是太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来一出废立的烂事。 至於咱们的小李圆,快快乐乐长大就好了,做一个吃喝玩乐的閒散富贵王爷。 转日天明,自桓州南下的博罗欢,带著二百多名蒙古质子,进入京兆城。有的质子八九岁,有的已经二十多,但確实是第一次见识到南朝的世界。即便他们许多是那些十户长、百户长的儿子,可草原上的十户长,除非打过了长江,否则一辈子恐怕也只见识过天苍苍、野茫茫。 已然是摩肩擦,挥汗如雨模样的京兆,今儿更是热闹。因为今儿满城的百姓都知道,前朝的宰相陈宜中要被凌迟,是以纷纷涌动围观。 博罗欢当年也打进过建康城的,对城內的街道颇有些回忆,而且他汉话不错,会问人。不过也不需要他问,两淮安抚司派了从吏,河北安抚司派了押官,都跟著他们这二百多骑南下。 一问说是在砍头,哇哦,左右的蒙古质子就兴奋起来。 杀头矣,杀头这玩意儿我见多了,从小就爱看这玩意儿。 眾人嘰里咕嚕的聊到一半,就望见有大串的士人,被牵著往城外的牛羊市走去。等待他们的家属被籍没而来之后,预备送往北方。 哦哟,这位张二节帅真是个敢杀敢做的人。博罗欢还以为张巡只是打海都的时候这么敢动刀呢,没想到现在对南朝的土人也是这般重拳。 宽仁的君主固然很好,杀伐果决的君主显然更佳。恩威並重,有功就有赏,有过就会罚,人人膺服。 因为河北、河南、两淮的军报一程一程的往京兆送,博罗欢一行人没办法去看什么杀头的好戏,得先去侍卫亲军报导,註销了掉他们在桓州招討司领取的军驛牌票之后,才能够在京兆城內行动。 张巡在他们入城前,就知道了蒙古质子又有人抵达的消息。这是最后一批了,先前约定有个三五十人,就往南面送。博罗欢等人最终招揽了大概一万二三千帐的內属蒙古部眾,安插在桓州一带,相当广大的区域內。 单单是送来给张巡做质子的蒙古骑兵,就有超过一千六百骑。全部编入侍卫亲军马兵,因为他们这些人全都是至少带著一匹马南下的,倒省了张巡给他们配马的事。之后只需要缓缓帮他们凑齐一人双马即可。 只不过侍臣在匯报处决谋逆案犯一事,张巡便也没有立刻召见。等博罗欢等人註销牌票之后, 张巡才召见他们,並赏赐银、酒、羊、革带和衣裳。 赐宴,容这些蒙古质子们好好吃上一顿“漂亮饭”。吃完之后就是我张二的孩儿了,以后给俺好好扛枪,大大有赏。 有几个年长的质子,见过张巡,或者確切地说是见过张巡的大蠢。“奉天开道”和“三军司命”的大蠢,在河北寧晋泊旁的荒原上,给蒙古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整个荒原都被血染,剩下的蒙古人只能抱紧马脖颈,不敢回望的往草原上狂奔。 被张巡这样的强者打服了,一切自然好说。不论是给张巡牵马,还是给张巡执弓,他们做的心甘情愿。说到底,在畏威的前提下怀德,只要张巡强大,那再加上对他们的厚赐,他们会永远的忠诚於张巡。 效忠这种事,对个体而言,还是比较容易获取到的。有时候一个眼神,三言两句,就能令人倾心,进而一辈子誓死效忠。 对於有本钱的部落首领,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是真畏威而不怀德。 眼前不就挺好,张巡大碗酒,大块肉,没几分钟下面的蒙古质子就开始能歌善舞起来。这也不需要马克沁的嘛,剃头剃到位了,对剩下的安抚笼络,这不是也能行嘛。 正好,趁著大伙儿吃羊肉的时候,张巡就要问问博罗欢了。海都的情况有没有消息?东道诸王现在的领袖又是哪个?如果海都死了,那草原上有没有发生诸子、宗王爭位的现象? 虽然篤定蒙古这三五年內是绝对不可能再南下滋扰了,可该关心还是得关心。歷史上海都被忽必烈重创之后,带著自己的好大儿们去印度旁遮普打了一圈草谷之后,就又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和资本。 歷史上被蒙古人击败的剌子模国王扎兰丁也是去印度发育了一波,然后又打回波斯、高加索一带,甚至迎娶了乔治亚女王来著。 有印度这个无限可刷的大血包在,海都如果没气死、病死或者老死的话,他舔好了伤口,还是能够东山再起的。 人力不是问题,突厥武士,甚至是伊朗山民,都可以在必要时被吸附进入蒙古这个大兜子里变成蒙古人。 说起这个,博罗欢立刻提供了一个情报。东道诸王此番至少损失了两万以上的精锐兵土,尤其是乃顏一系近乎团灭。其他宗王原本想著是来中原发大財,获取新份地,结果一波输得裤子都没了。 东道蒙古甚至有些人马投入到內属蒙古中,且由於乃顏被杀,失去了领袖,已经有点內订的意思。 唯一可虑的就是宗王合丹,合丹跑路的时候居然主动停下来整顿兵马,收容散卒。这使得原本离散的东道诸王稍稍安定,能够各自从容回返份地。 自然的,许多失去统属的蒙古部落,都开始依附起合丹来。如果合丹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蒙古宗王,是有可能整合东道蒙古的。 具体情形如何,现在尚不得而知,但这个事是有的, 一听东道蒙古里居然还有统合诸王的新兴领袖,张巡登时就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得设法打听打听这位合丹的底细,到底是什么成色。 不单单是先前乃顏的部眾有降服张巡的,还有带元中枢投降张巡的诸多官吏。合丹作为数得上號的东道宗王,总会和他们有些交际,也会有些资料保留。 撇开这事,海都有没有消息? 东道宗王再怎么弄,其根基不过就是六万帐而已。须知海都西道那边,单单是察合台汗国就有十二万帐的实力,海都即便失去了自己数十年转战兼併积累而来的怯薛军,也还有差不多数量的窝阔台汗国部眾。 两者相较,敦轻执重,不言而明。 仔细算算,去年海都槐河兵败到如今,已经有八个月以上了。就算是努尔哈赤打寧远城兵败, 这会儿回家也死透了。 海都的事,博罗欢则表示没啥太多的消息,毕竟漠南往北有沙漠,往来相对困难。加上现在草原上驛站断绝,各部落和站户逃亡散失,很难了解到退去哈拉和林,甚至是海押立的海都所部讯息。 哈拉和林算是大蒙古帝国的首都,海押立是海都的老巢,都有可能接纳收容海都。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海都之军,就此解散开来,暂时不再聚合於一处。此番出兵,蒙军即便掠夺到了不少东西,却都没有带走。 除此之外,军器、马匹,甚至於隨军的牛羊都损失了不少。再聚集在一起,怕是连生存都有困难。 游牧族群,人马一散开,那等於是泥牛入海。即便可以沿著水草丰美的路线去搜索,可咱们也进不去海都的势力核心范围啊。 “海都虽是各系宗王拥戴所立,但遭此大败,东西两道宗王难道还能继续受其詔令?”张巡心想草原上不应该这样稳定的啊。 匈奴被汉朝打分裂,突厥被唐朝打分裂,蒙古理论上也算是被朱棣打分裂了啊。眼前的蒙古, 海都这个中央的大汗失去了大量的兵马实力,下面的人都尊敬他,爱戴他,愿意陪著他东山再起? “陛下有所不知,这海都极善笼络人心之术,得效死之人不计其数。”博罗欢也是实话实说。 歷史上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篤哇,在海都活著的时候,那是一直全心拥戴海都的。钦察汗国朮赤一系的宗王,也始终和海都保持友好关係。除了伊尔汗国的旭烈兀一系后王,同海都不太对付外, 其他西道的宗王都比较认可海都。 不论海都有数万骑,还是海都只有二百骑,支持他的人一直都有。也正是因为他极富有人格魅力,这才能够和忽必烈反覆拉锯,爭夺蒙古汁位。 甚至被忽必烈击败之后,还有舔伤口,东山再起的一天。 全赖西道诸王有不少人物都倾心於他,甚至有人自带乾粮也要跟他干。歷史上忽必烈的儿子那木罕和宰相安童,不就是被人捉了要献给他嘛。只不过彼时海都的力量还不足以对忽必烈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这才拒绝接收那木罕和安童。 “再是能笼络,也不至於安泰如山吧。”张巡还真就不信了。 “以臣之见,果真如此。”博罗欢心想张巡再怎么猜测,也改变不了海都得人心的事实啊。 所以海都在干什么?海都急忙派人去联繫从西线,进攻畏兀儿地区和河西走廊的篤哇,请他过来共商大事。 篤哇和陕西阿难答的战事暂时按下不表,只说尚未突破河西走廊的篤哇,在得知海都兵败之后,竟真就没有背叛海都。而是派人送给海都羊马、金银和武器,以迎接海都的回归。 等海都抵达海押立之后,篤哇立刻赶去拜见海都,嘘寒问暖。在河北遭遇了大败的海都,虽然有片刻的颓唐和泪丧,此时竟已经调整了过来,其心志之坚定,可见一斑。 眼下既然河北一线走不通,那么就只能看到祖先成吉思汗进攻西夏的路线,先夺取河西之地, 再侵入陕西。 虽然本钱丟了不少,但海都手里还是有几万人的。他不仅不认为应该要停下来休养生息,反而觉得稍微歇息,恢復军心之后,就该立刻起兵。 一场大败,令海都的威望大损。如果他真就歇在家里舔伤口,那肯定会有人觉得他被击败之后一不振了。 所以海都的想法很简单,分两步走,他的好大儿斡鲁思带两万人去印度干一票,儘量的劫掠。 为蒙古积蓄力量,並掠取驱口、牛马和武器。 他自己带一万人,加入到篤哇的军中。设法打穿河西走廊,进入西夏故地,窥探陕西各郡。打下来的地,仍旧是察合台汗国的份地,海都不要。 他所需要的是打胜仗,通过打胜仗来恢復军心士气,让蒙古各部和诸王,都知道他没有因为败给了张巡,就丧失斗志。他不单单是斗志仍存,战斗力也在。 主打一个稳定基本盘,之后是进攻伊尔汗国,还是进攻带寧,就看局势的发展。如果蒙军能够从陕西突破进入中原,那他的主攻方向就可以稍加调整了。 如果打不穿河西,进不了陕西,那就把这一面仍旧交给篤哇。他去对付对付基督教徒和穆斯林之间衝突益发激烈的伊尔汗国,同钦察汗国也拉一拉关係。 > 第763章 764.制旻有能破安南 第763章 764.制旻有能破安南 科举在外照旧举行,张巡在內同样接见大臣。接连和博罗欢等人聊了三五日,基本確定了北方的情势之后,张巡又行文给谢光孙和王旭,令他们尽全力获取蒙古的情报。不要怕错报,有消息就送回京兆来。 蒙古虽然没有了问鼎中原的实力,但是叩关的本事尚存,不得不防。 博罗欢刚退出去,侍从递来履歷清单,说是原任福建安抚大使仇子真告老乞骸骨。新朝初立, 张巡没有立刻替换原本的各路安抚使,一直等到京兆受禪结束之后,才开始逐步进行调整。 福建仇子真,广西马堃说起来都曾经在招討兵马前营排阵使张巡的魔下作战过,但二人均已年老,赶到京兆来拜见过张巡之后,先后上表告老,准备还乡。 以新朝的官身告老,在新朝就有个基础了。之后子弟谋科举进身,或者靠著这会儿告老所恩赐的荫官入仕,下一代的富贵犹可保全,之后就得看子弟本事了。 那福建和广西谁上呢? 仇子真当年自广西起兵勤王,走了八九个月,才从广西赶到两浙。论及对宋室的忠义之心,也可堪日月了。但他作为既看不清“大势”,又看得清“时局”的聪明人,自然在最后没有选择举福建之兵对抗张巡。 带宋救不了了,能够效忠到最后一刻,对得起老赵家所给的恩遇咯。 瞧见他,张巡同他对面而坐,还追忆往昔呢。当年平定福建陈吊眼起义,仇子真给张巡当转运使来著。等张巡退兵,他便迁任福建安抚大使,算算也是实打实干了两任。 对了,安抚使和安抚大使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別,以四川为例,先用安抚使,怕镇不住下面的转运使、提刑使,故加“大”字。后来又觉得“安抚”二字不够彰显权柄,改成安抚制置大使。 所以偶尔会出现同样一个官,第一任叫他安抚使,第二任就是安抚大使了。或者像河北的谢光孙,则是安抚制置大使。確实在设立之初,权限上是有不同的,但到如今,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和明朝的巡抚一般无二了。 “福建民情如何?”张巡命人送来饮子、果饼,对仇子真也算抚慰。 “总是地少人绸,再者交州、占城,往来攻伐连年,乱的厉害。泉州洋船,一年总来不过三十六船。”仇子真看模样確实是老了,不过咱们张二也不再是十九岁的青年咯。 “乱的厉害?”张巡前儿还在想这事呢“单说是去岁,交州大旱,饿死者便不下十万。”仇子真驻扎泉州,多有东南亚的阿拉伯商人出入,往往能带来远国的消息。 “人丁也凋嫩?” “何止是凋嫩啊。” 说起这个,仇子真直言最近几年,占城小王子制晏,带著他的兄弟亲將,依靠海南岛的“巢案”,还有占城的出发基地,连连对安南陈朝大杀掠。 完全不图什么占领土地郡县,或者掠取人口。就是抢劫,走的是“三光政策”。到处烧屋,破坏农田水利设施。 陈朝此时还处於王朝中期,虽然其王室成员已经出现大多数都是真·白痴、弱智、畸形和绝育的状態,但还是有几个正常人的。尚且能够组织反击,並且设法搜寻所谓的“海寇”。 几年前,带宋这边正在內部整理之际,陈朝就呈文到带宋这边来,说是有海寇侵扰海南昌化、 感恩一带(今东方)。希望带宋两广地方,出面去进行清剿。 宋朝和交州这一地区的关係实在称不上多好,北宋时两国便交过手。况且彼时南宋朝廷哪里还有閒心思管其他方向的事,精力全都在“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驾钝,攘除奸凶。兴復汉室。还於旧都。”之上。 內里,占城小王子制晏的船和维护场,都是带宋给的,带宋更不可能去管了。 於是陈朝也只能独自面对,有心算无心,短时间之內占城的海寇对陈朝造成了巨大的破坏。须知陈朝建国之后兼併而来的兵马,被阿术的父亲兀良合台杀得片甲不留。之后带起来的军队,主要就是往南侵攻占城练出来的兵马。 陈朝和占城绝对是一对相称的对手,乱杀之下,红河三角洲地区的农业生產和地方的村社均化为乌有。隨后为了建造水军战船,陈朝又加大了对地方的盘剥和压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水旱灾害一来,在汉朝时岭南人口最稠密之处的红河三角洲地区,那人民是四处逃亡。偏偏陈朝还要捉丁造船,征粮备战,一下子把整个红河三角洲都搅动了起来。 民乱四起,兵连祸结。好容易组织起兵马的陈朝率队也去占城杀了一通,占城早就被陈朝打得有了经验。扶老携幼进丛林,进山搭棚做高脚楼,跟他陈兵拼了个你死我活。 最后陈朝只能破坏占城沿海的海港设施,收兵回返。一直隱忍不发,四面动员社兵的制晏终於迎来了反攻的时机。念叨著忍耐,就是要想得开,挺得住,驾驶战船出山反攻河內大罗城。 一度攻夺陈朝过半的国土,所过之处化为丘墟。然后红河三角洲就发生了大旱,兵乱之下,何止是死了十万人吶。制晏因为野无所掠,最终收兵退回占城。 这几年乱杀破坏之后,红河三角洲怕不是损失了百万级別的人口。已经不单单是伤筋动骨了, 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存亡危局。 之所以还没散架,纯粹是因为制晏对陈朝有国讎,连年来犯。外敌当前,且根本不给內订的时间和空间。那陈朝自然不会快速的內部瓦解,稍微再给他两年时间,怕是自己內部就爆炸开咯。 “那照此说法,须得行文给那占城王?”张巡对蒙古还算沾点了解,对南面这几个小政权就比较陌生了。 “嗯?陛下有心恢復交州?”仇子真立刻抓住了重点。 “交州世土,不可不復。”张巡倒也不是说什么一定要地图开疆,把乌拉尔山以东都拿下的。 能够把汉唐以来,长期属於中原王朝的领土拿回来就行了。其实看看地图,歷代以来已经把周围相对適宜的农业区都拿住了。没拿住的,那基本上都是在农业时代无法大规模发展农业的烂地。 后话了,后话了,交州既然有拿的机会,虽然张巡现在的攻略重心还是在北方,但布置一下也不费什么事。 “那至少须得迁移福建之民百万南去。”仇子真立刻进言。 福建这个地方,在封建农业时代真的没办法养活现在的数百万人口。先前所谓的陈吊眼起义, 或者吊眼贼,除了最基础的官逼民反之外,就是因为老百姓没有生计。 把福建的百姓大规模迁移到陕西、河西走廊上,难度太大。主要是福建百姓掌握的农业技术在河西走廊上毫无意义,河西走廊上种麦和小米的。福建的农民恐怕连小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湟论是种植了。 这和两浙、两淮本来就会种小麦的农民不同,两淮、两浙的农民去河南,照旧可以种麦,有一季麦就饿不著肚子了。 所以福建余的人口,要么靠出海大做贸易,要么就往红河三角洲迁移。现在最好是仿效前例,直接在福建招募二十万户屯田军。 先在各郡內集结,整训,编列卒伍。一二年后屯田军稍有规制,再往泉州、福州这种地方集结。 由生券野战军为主力,熟券屯田军为辅助,打进大罗城,恢復交州、安南都督、静海军节度使计划有点大,国家初定,未必有钱投入到如此大规模的移民和恢復工作之中。 先前张巡北伐,单单是为了恢復河南和导回黄河,就耗费了不下五千万贯的资財。如今这些款项都的七七八八了,想要进一步攻入蒙古,或者进战陕西、云南,都得省两年。 去安南还得大规模建造船只,调度民船,將屯田军中的一部分操练成水手。且陈朝过半的国土被占城海寇杀成了白地,恢復起来又是数百万,乃至千万级別的投入。 “国家財计不宽吶。”张巡心想要是三五年內,多个几百万,那还可以接受。 一下子未来的三五年,要多开支一二千万,这样大的数目,即便在如今的带寧財政下,也捉襟见肘的。 “臣犹记得,先前陛下已遣户部黄员外整理江西、福建等路茶政啊。”仇子真心想张巡不是还有钱的嘛。 “如何?”张巡自然知道黄梦干在南方各產茶路分奔走,为恢復茶税努力。 “显有成效啊。”仇子真所在的福建也產茶,而且產量不算小。 当年黄梦干说的,宋代茶税收入巔峰时,能够奔六百万。但到南宋末期,三四十万都很艰难。 种茶的园户大面积逃亡,甚至纵火烧山,也不肯种茶。按他的想法得徐徐恢復好几年,才能够逐渐把茶政拾起来。 而且黄梦干说这钱得让地方儘可能的分润,让地方协力,把一座座茶山茶园变成“殖民地”, 严格限制园户的自由,不断地產茶。有了茶,才有未来的收入。 “明白了”张巡笑著点点头,这事算是记下了。 即便茶政一年只能够为张巡带来一百万的收入,五年就有五百万。从咱们自己的內帑再支五百万,进兵交州的军费和后期生產恢復费用就有了。 张巡省宫室,少用宦官宫女,裁撤中枢省台的官吏数量,严格控制荫官,也没有什么宗室要养活。都是为了存钱,存下来的钱也不是进入封桩库的。源源不断的转移支付到北方,恢復残破的北方经济。 咱们自己也就赚点京兆城的日赁钱,以及没收自南宋皇室的宫庄收入。固然一年也有数百万, 但这钱还得支应大內的开支呢。 作为一个比较克制的君主,张巡儘量减少自己对国家户部、三司的索取。带明的方歷皇帝就经常问太仓借支,內阁反对他还会闹呢。 瞎,真是拎不清。 同仇子真的召对到此结束,张巡抚慰老臣,让仇子真以参知政事的官职致仕,领取参知政事的全俸。还问了问他家中子弟如何,有像样的嘛? 仇子真也不装,说自已有几个子侄来参加科举了。因为他籍贯在广东,所以考试难度相应降低,且绝对没有参与先前的反张反大寧阴谋反动集团。 心下有数的张巡拍了拍仇子真的臂膀,这个事张巡肯定会放在心里面的。到时候格外关照一下他家的孩子,凭本事自己考上的,那就在殿试上把名次往前拉。差点意思的,那就格外优容,先取他家的,再取別人。 有了张巡这句话,仇子真別无所求,射身告退。 送到门口,望著人远去,锦衣亲军跑来稟报说仇子真还去谭王府拜会了赵是,执礼甚恭。 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姚在不知道当年老赵家要和议杀三帅臣的时候,对赵是也是以礼待之的。毕竟老赵家是他们这些人曾经的主君,现在虽然新旧更易了,但君臣情分也不可能完全的抹去。 是以仇子真拜见赵是也很正常,他要是完全端著,表面上故意和赵是划清关係,背地里悄悄联络,这才噁心人呢。 坦坦荡荡见前朝皇帝,有何不可? 倒是他说的占城、陈朝的事,以及黄梦干在江西、福建署理茶政颇有成效的事,都值得张巡专门分出时间去问一问的。 占城的事,再派人去福建和广东了解。两边杀了几十上百年,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安南或者说之后的越南,对於中南半岛的野心非常明確,但凡有机会就一刻不停的执行。现在占城还有点反抗的能力,等占城被杀虚弱了,安南的版图就一路推到湄公河三角洲咯。 慢慢问,不急。 黄梦干的事肯定立刻知道情况,行文去给他,让他写一个条陈上来,一一详敘即可。 (762章被屏蔽了) 第764章 765.诸將爭问交州事 第764章 765.诸將爭问交州事 转天起早,宰辅们日常来同张巡商议国事。除开緹骑四出,抓捕陈氏父子谋反一案的案犯外, 就是科举的事了。礼部省试举办在即,张巡可有什么吩咐? 有的,把外放的马端临喊回来阅卷,让他刷一笔资歷。另外李辰孙,也就是咱们舅哥,当副主考。张嘉已经干了一任县令了吧,提一个阅卷官。 反正就是新科要儘可能的贯彻张巡的意志,主考直接让赵孟担任。小赵的水平还是可以的, 能够为咱们选才。点选之前,张旭还得提点他两句,有几个人是需要“保送”的。 虽然这么做確实是破坏科举公平,但是张巡也是私下里干,不进实录和起居注的。藏著掖著, 算要点脸,总比根本不要脸的强点。 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 议论完这事,张巡就问几位宰相,福建安抚使和广西安抚使怎么选? 公开召对的內容,几无秘密,几位宰相都知道了张巡昨天和仇子真召对的內容。那福建和两广的主官,就需要相应的进行选择了。福建最好是一个会统筹地方资源的本地人,这样的话方便按著户口去招募十万,乃至二十万屯田军。 不是本地人的话,谁能清楚各地人口的肥瘠呢? 不论是南宋,还是新建立的带寧,此时对於地方户口的掌握水平都一般。南宋是真的掌握不了了,推排都进行不下去。张巡这会儿是有能力去推动,但还没开始。因为国家的边边角角尚未统一,官吏的更新也没进行完毕。 张巡的想法是先收取二三年皇粮,让百姓和地方知道现在是给张皇帝交皇粮了。老张家的行政机构触鬚,已经伸到了帝国的方方面面之后,再进行土地和人口的普查。 所以现在张巡对福建、两广的人口虽然谈不上两眼一抹黑,但和歷史同期的带元也差不了太多。 带元可能还以为福建只有不到一百四十万人呢,像话嘛? 要是福建只有这点人,那根本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的饥荒,以至於引起席捲大半个行省的农民起义。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把超出土地承载力的人口转移走,其实是需要相当大智慧的。因为福建这地方吧,越往南宗族势力越强盛。往往一呼百应,各结宗党。 记住,受控制的人口是资源,是財富,是社会前进的燃料。 如果在本地没有足够的牌面人脉,或者有强劲的势力,那结果必然是大族欺凌小族,本地驱赶外乡。 须知福建不单单是要募兵,还要大造海船,迁移军民呢。数百上千万的转移支付过来,这中间的事换个外地循吏来,保不齐就是点火行动, 基於此,叶李等人觉得现任的福建安抚副使·知福州真桂芳最妥当。虽然真桂芳闽北出身,但他乃是真德秀的孙子,在福建一带广有门人子弟。八闽之中,虽然谈不上一呼百应,却也多有能供臂助之人。 至於两广,反而可能好办一点。因为两广主要提供的是粮食的后援,以红河三角洲的自然地理条件,你说立刻就上三季稻的话,难度大点。但是第一年广种薄收,种子撒下去就靠老天爷。 第二年再想办法种两季稻,这地方上的军粮和民食便有了保障。后续到底还需不需从两广买米,看时局的发展。 两广便只需要放个能够正常履职,不推卸责的人去即可。买上一百万解斛米,僱佣民船送到大罗城完事。 若果是个有能的,能够从广西大量购买牛只,送到大罗城区,那也很好。牛作为重要的生產资料,送去红河三角洲,对於恢復当地的生產,有极大妙用。 好,如此便议定了。 原准备散场的,张巡想起黄梦干的事,问了一句,有没有行文过去给他。令黄梦干把现在茶政的情况上报来? 得到了確认的答覆之后,召对结束。因为天光尚早,张巡就不留饭了。派了个人去张孝忠家, 告诉他,去他家吃饭,吃完饭午休之后打马球。 侍卫亲军打马就冲了出去,这个月不坐营的张孝忠,正在家和人赌钱呢。上半身的衣裳脱了个乾乾净净,好几个箭疮分外骇人。但落在他身上,却是最好的功勋章。只是吧,咱们这位孝忠將军就爱做个买卖,摇个般子。 一听说张巡要来吃午饭,张孝忠也没有半点的惊慌。张巡连他扑买关津渡口包税权,或者说就是卖官的场面都看过,看到个赌钱算什么? 由於张巡的迁都,杭州有部分背靠军將关係建立的“正店”,短时间內迁移到了京兆,並立起了幌子招牌。 这些正店往往兼营酒席,只需要提前个把两小时打招呼,山珍海货一应俱全。反正京兆云集了带寧最有钱的消费群体一一军事贵族,这帮人见天的叫外卖啊,根本不怕卖不出去。 收到消息的张孝忠立刻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梳洗乾净,换新衣裳,再派人出去订外卖。等一个半小时后张巡坐到张孝忠家,接受张孝忠一家男女的拜见时,食盒已经流水价似的送来。 都是熟人,张孝忠顶大的那个儿子甚至已经可以跟著来打马球了。就见人的这会儿,来作陪的,下午约著打马球的诸位军將也络绎不绝的赶到。 倒不是说让张巡等,这打球不还分个球队嘛。等把首发队员確定了,才好摇人过来啊, 大伙儿坐下来,张巡居首。就不搞什么大桌菜了,一人一张小桌,算上菓子点心十六个或者十八个盘。 一旁还有丝竹,厅前还有舞女。 反正军將们的个人享受张巡並不约束,人性如此,约束了也是表面功夫。至於说吃十八个盘的菜,中外其实挺一致的。 有钱的有权的,在这个时代吃饭一定要准备远超自己食量的丰富食物。吃不完的,就拿来赏赐给周围的人。即便是被称为棒子的李朝国王,一天也故意准备五顿饭,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赏赐给宫中的侍从和女官食用。 毕竟李朝俸禄只发大米和咸鱼,平时侍从和女官们想吃点好的,靠的就是大王们这赏赐的“剩饭”。 带清的太监们,不单单是吃这些赏赐下来的食物,那些吃不掉的或者有所变质的,最后都拿去做大酱。 欧洲的领主会把自己用来当餐具,浸泡满汤汁的麵包盒赏赐给下人,也是这么一个用意。我吃肉,你喝汤咯。 既然食物不会浪费,张巡便同左右的军將欢饮起来。虽说这帮人铺张奢侈,但高低还没弄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阶段。 在座的都是廝杀汉,昨天和上午的召对议论他们也听说了。公开的嘛,张巡的大內倒也不至於刚建立就是个蜂窝煤的。 眾人纷纷问张巡,何时动兵去攻交州?打蒙古,一路的统帅王安节、谢光孙也不过率领三四万眾。精兵敢战为先,二三万精兵已经是极为可观的一支军事力量了。尤其是在封建农业时代,二三万精兵,裹挟十万农夫,足可割据一方。 你说交州,一路能有精兵八千,或者万余,就算是很看得起越南陈朝了。《元史》里面张口就是徵募五十万大军、百万大军进攻陈朝,这个数目看看就好了,也不知道宋濂他们到底怎么编纂的。 用几千一万精兵为骨干,后边跟著干杂活加放箭的熟券军,兵分三路,分进合击,夺取交州大罗城。 总帅这些人不敢爭,毕竟水平摆在那儿,没有统御精兵数方的能力。但是偏师可以啊,万把人的话,这些人还是颇有些心得体会的,能够带好。 哈哈,被他们这么一问,张巡差点脱口而出,咱们一场马球定统帅。 幸好张巡不是儿戏的人,只是摆手。现在啥计划都没有,就开始决定兵將人选啦?怎么可能这么儿戏的。张巡自己北伐,还得先去两淮河南一带,呆上半年多,磨合诸军呢。 诸葛亮不也是在汉中待了一年,才把十万大军整理的並井有条,各处分派支应,展开北伐作战嘛。 诸將当然懂这个道理,这不是閒不住嘛。在京兆当富贵军將固然很舒服,可打仗的那种刺激, 显然更加令他们著迷。 谁叫张巡胜多败少,这口心气已经上来的,骄兵悍將,正在此时。 “交州同大理可不一样,不论是谁去了,都得有个章程。”张巡放下酒杯,舞女和丝竹立刻退下。 诸將纷纷起身凑到张巡面前,在战前合议计划阶段,採取军事民主,畅所欲言。一旦开战,全军只有一个头,只有一条令,集中指挥。 “难不成?”当年去贵州、云南的是王安节和谢光孙,但具体的执行策略在座的都知道。 就没想著能够打下押赤城,击破元朝的云南行省。连入滇的军粮,都是计划好的。用滇马、川马运载富顺监的食盐,一路走,一路跟当地的土司部落换取粮食。反正手里有刀枪剑戟,保得住盐巴,能够稳定交换。 最后重新把贵州刺史阿画收服,重归带宋的版图。但曲靖以西的地方,全数都退让给了纳速刺丁,並未实际占领。 財是真的大发了一笔,抢来的珠玉宝货不计其数,堆积如山。正好跟著粮食被吃完,空载的驮马回了重庆和鄂州。 不过那时候是明確知道无法控制云南的,现在都开始招募福建屯田军了,难道也? “不不不,要实领,要遣官治理。”张巡去交州,那就是奔著恢復去的,不能够抢完就跑。 “那——”诸將一问,就得分两种情况了。 一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杀杀杀杀杀杀。犁庭扫穴这个成语,就是专门用在这种地方的。即便到了带明,对於女真、蒙古,也常常施行“捣巢”战术。攻入蒙古人的板升城,杀他一个乾乾净净,了帐。 本地土著全没了,那后续把福建屯田军迁移入內,不就等於是第二个福建嘛。如果是一个人两个人迁移而来,可能还会发展点別的什么文化。百万人同时迁移而来,那百分百直接照搬,根本不可能融合所谓的当地文化。 同一个文化习惯的人多,就是硬道理。澳大利亚土著的毛利人也有自己的文化,但没奈何人口少啊,没受几次衝击,就给衝垮了。 另外一种嘛,就是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与民安歇。这一点,此时的寧军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张巡的非常充足,生券军各个年俸加赏赐在百贯以上。一头牛都只要六七千钱,这是封建农业时代最普遍易取的等价物之一了。 算算吧,一个普通的生券野战军的年俸在社会上是什么水平。 寄希望通过秋毫无犯,令交州当地的百姓对寧军单食壶浆,焚香设案,欢迎王师。 可能吗?如果是在南詔击破交州,把当地汉儿大族杀甚多之前,大概率是有可能的。等到北宋那会儿,打贏了越南李朝,竟然还把所占领的州县归还李朝时,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当地的汉儿听说带宋把城池归还,比本地人还高兴。 但这都是咱们自己的设想,在眼前这帮军將的想法中,是只有简单的杀和抚这两条。 张巡说杀,他们就能够做到百里无炊烟,千里无鸡鸣。张巡说抚,他们也能够入城之后,张榜安民,肃清盗贼,封闭府库。 看张巡的安排和选择。 “你们以为如何呢?”张巡其实还在迟疑,主要是想看看交州现在汉化的水平。 犹记得明代初年设立交趾布政使司时,朝廷举办科举,交州籍的进士也有好些个。当然隔壁高丽籍的进士也有,带明在初期还挺有些招揽四方的气度的。 说明交州本地儒学教育还算可以,至少能够教育出正经的进土。须知明代的贵州,在很长一段时间內,一个进士都没出过。一直到正统年间,才考出了一个正经贵州赤水卫的进士。 第765章 766.景教俘虏求释放 第765章 766.景教俘虏求释放 今儿打马球够劲啊,不单单是军將们出来打马球,各家的女眷和孩子也跑出来围观。最后连李淑真都带著几个孩子出来瞧,张巡有意让世风不快速趋向於保守,有些事得做表率。 球场並不是全封闭的,甚至有小贩带著饮子果饼入內销售,你说开赌局? 私底下的可能有吧,反正面上没人敢赌张巡的输贏,除非张巡自己有彩头。但即便是有彩头, 也不过是绢帛金幣之类的。 场外的女眷们这会儿也不装什么,为自己丈夫或者儿子所在的队伍吶喊助威。即便是李淑真也不免俗,扒拉著栏杆望张巡。 要论马术,几个胡將属实了得,像是阿迭乌也这会儿都五十了,人在马上甚至可以正反面翻转,活一大堆。 抢起球桿来,比抢他那个连或者狼牙棒还顺手,证证证就跑到张巡前头去了。球场上没有什么君王大臣,以前怎么打的,现在还是怎么打。 眾人也知道张巡的脾气,十几年一起打过来的,各人的水平如何,其实心里面都很有数。藏著掖著,不肖片刻便会被张巡发现,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使劲打,打爽了为止呢。 交州选將的事其他人没有定调,但是刘师勇已经確定。张巡命他从两浙迁移到福建,督造海船,组织水军,为之后兵发交州做准备。 已经奔六十的刘师勇倒是一点儿不推辞,他原本就是扬州都统制,统率水军上万的大將。往北攻蒙古没有他表现的机会,往南攻交州,那就得他来表现了。 今儿打完这场马球,过两天陛辞,刘师勇就得出发去福州。 行给占城小王子制晏的文也发出了,不过张巡听说制晏因为从带宋求来了外援,极大地压制了陈朝,得到了占城举国的拥戴,已经继位称王。现在他应该不再是小王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占城国王。 也算好事,如果他在占城能够说了算,那张巡行文给他,令他约束诸军,好使陈朝內订一事, 便无甚阻碍了。 歷史上制晏为了和陈朝和睦,以几乎六十的高龄迎娶陈朝的公主,为此还献出了乌、里二州(今越南顺化)。结果没几个月就蹬了腿,白瞎了十九岁的老婆。但至少这人识时务是真的,人生主要目標也是保境安民,维持基业, 据说他还曾迎娶爪哇人的公主为王妃,稳定了自己南面的局势。也算是个能够放得下身段的人了,要不也不会千里迢迢,跨越海波,前来带宋求援咯。 一场球打完,大伙儿俱是痛快,该回宫回宫,该返家返家。 “陛下,陛下。”正换衣裳呢,一名侍从跑到张巡面前。 “如何?” 侍从瞧了瞧左右有人,有些。左右比他还有眼色,立刻散开到二三十米开外。等大伙儿走散了,那侍从才小声稟报说李淑真的侍女,已经为张巡诞下一女。 “哈哈哈,好好好。”一听是个女儿,那自然是好。 之所以要屏蔽开眾人,主要是这个女儿得寄託到李淑真的名下。本来就是李淑真的侍女生的, 寄託一下也很合理。之后出嫁的话,牌面不同,迎娶公主的人家也会欣喜非常,自以为迎娶到了张巡的嫡女。 一旁的李淑真听了,微微点头,这种事本来就是大家族的日常。《红楼梦》里探春就寄托在王夫人的名下,喊王夫人母亲。至於赵姨娘,那就是自己父亲的姨娘而已。 对外说起来,就是王夫人的女儿。且这种女儿的信息,都是极其保密的,根本不会往外抖。但凡家里有个什么碎嘴子的奴僕,往外抖女儿的讯息,保准儿第二天就无声无息的沉了园小池塘的底,或者做了马棚食槽的垫脚石。 “你度量个名字,好好抚养。”张巡转头嘱咐李淑真。 对外人而言是一回事,对张巡而言,肯定还是有区別的。李淑真是一起创业的伴侣,其他的说的难听些,生育功能占主要。孩子的母亲都不重要,湟论是7岁以前隨时有可能天折的孩子。 当然功臣家送来的,还是有点体面的,待遇上肯定要更强一些。 “省得。” 高高兴兴打马回宫,张巡还是要去看望一下人家的。毕竟也是为老张家诞育了子女嘛,再问问本家有没有什么人,可以適当给一些赏赐。当官就不要想了,即便是州县里的佐贰官,也不可能轻易授予。 毕竟越是亲民官,越容易害民。张巡每一个县令上任之前都亲自召对面试,聊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就是为了把关。 连在张巡面前这二十分钟都装不像的,那放到州县里去,绝对是残民害民。 有点双標,张巡也残民虐民,但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心里面知道节制的道理。流官可就未必了,他们三年任满便要迁转,愿意好好乾的有之,只想著刮一票跑路的更是大有人在。 生下女儿的那名李淑真侍女,得知张巡又是金幣,又是彩缎,还给自己的父兄发冠带,也算是留下激动地泪水了。 日再转,下头京兆府递上来一份申请,说是两个被张巡从幽州俘虏,然后南迁而来的景教徒,再三恭请,希望张巡放他们回返本国。 这种事还需要张巡亲自来处置?不纯纯闹呢嘛。张巡信手写了个“知道了”,就打回京兆府让京兆府把人按住。 先前张巡把在大都俘虏的人口,都分批次迁移进入了两淮和京兆安插。里面有景教徒很正常, 蒙古人信奉景教的非常多。老对手伯顏就是景教徒,大都城內还有景教的教堂呢。 两个想回国的景教徒大概是那种被忽必烈从伊尔汗国迁移来的技术人员,也可能是文化艺术人员,他们的家人亲属啥的都在亚美尼亚,或者两河流域,想回家也正常。 可如果是军匠,那就对不住了,一辈子给张巡搓强弓硬弩吧。 都是俘虏了,哪里来这么多要求? 结果第二天京兆府的又呈文上来,说这两个景教徒自陈,一个是什么伊太利的使臣,一个是景教的主教,並非一般的军匠或者儒户。 啊? 伊太利?那不就是义大利,教皇派来拜见忽必烈的使臣?那倒是有可能的。因为歷史上確实有这么一回事,张巡依稀有点印象。 至於那两个景教徒的名字?张巡看了看串起来一大行嘰里咕嚕的什么东西,索性把呈文留下, 命人去通知京兆府。张巡吃完午饭之后,大概会有一刻钟散步的时间,这个时候叫那两个景教徒来。 如果真是什么使臣和主教,张巡倒是有点兴趣和他们聊一聊。但也仅限於聊一聊,毕竟张巡和义大利,和罗马教宗隔得实在是太远了,除了简单的交流通信,几乎不可能进一步的合作。 这年头坐船从里斯本到泉州,估摸著全程顺风都得三年。还得做好船毁人亡的心理准备,实在是往来不便吶。 午后,张巡先问了问张榕识得了几个字,北宋的徽宗就有两本完整的千字文流传下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什么的,如今也用来教导皇子识字用。 问完孩子的学习情况,侍卫亲军就把两名明显非汉族长相的人引到了小园廊上。这二位在大都生活了这么久,也是会说汉话的,对外国人来说甚至算是流利。 简单的拜见了张巡之后,其中一人表示自己是景教的汗八里主教,也就是大都主教。现在履职已然结束,希望回到敘利亚,去拜见他们景教的大主教。 倒也很正常的请求,这年头俘虏不区分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蒙古人一般首先俘虏工匠,其次俘虏在育龄的女子,再次才是男子,方便驱赶去攻下一座城。张巡当初没有分辨的这么明確,一概算作乃顏的投下,裹挟了就走。 裹挟到一个景教主教,倒也不稀奇。不过既然他是主教,那张巡就得问问他,有没有可能去招揽蒙古大草原上的景教徒呢? 要是能够去招揽景教徒,让他们內属到漠南蒙古桓州去,张巡不单单愿意以礼相待,还可以出资为他修筑一座宏伟的景教大教堂。 相比较於削弱海都的实力,一座教堂算个球啊。了不得五万八万的。即便修筑在京兆城內,也是可以的。 对於宗教,张巡没有个人好恶,只问一条。 能不能为我所用。 只要能够为我所用,那就是好宗教。不能为我所用的,对不起了,等著挨老子的封建主义铁拳吧。 自称索玛,或者扫马的这位主教表示自己可以去蒙古,但能不能招抚到蒙古部眾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即便许多蒙古贵族的景教信仰很坚定,但海都的威望摆在那里,人家的选择很难说。 喷喷喷,这话倒也是老实话,不是胡吹的。张巡微微頜首,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这个扫马要去泉州坐船到两河流域,再去找敘利亚的景教大主教,那肯定会经过巴格达啊。 巴格达乃是伊尔汗国的首都,伊尔汗国是旭烈元从蒙古草原裹带了十万帐人马在两河流域建立的大国。而且由於旭烈兀本人亲善景教,使得他得到了左近不少信奉东仪天主教、东正教族群的支持。 当代的伊尔汗据说还在设法攻克耶路撒冷,然后进攻马木留克王朝。到底情形如何,张巡是不太清楚的,毕竟咱们穿来之前没有特別关注过这一方面的歷史细节。 但有一点张巡可以確定,旭烈元作为拖雷的儿子,他本人以及本人的后代,未必服窝阔台的后裔海都。 虽然让伊尔汗起兵从巴格达进攻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有些难度,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告诉现任的伊尔汗,中国出了个张二哥哥,已经在河北击败了海都,阵斩海都数万骑。海都的实力遭受重创,率残部退回哈拉和林舔伤口了。 管现在的伊尔汗是哪位,努努力啊,俺张二一定支持你,帮帮你的场子。弄死了海都,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领地,任君自取。 画饼嘛,反正就是画唄,哪怕现任伊尔汗能够发动一二万骑,去骚扰察合台汗国,都算是张巡本人的成功。 篤哇的兵势被分薄,如何不是好事呢? 让面前二人梢坐,张巡派人去通知萧明哲,请他擬一个国书来,写给伊尔汁的。咱们再预备个十万贯的礼物好了,綾罗绸缎,都用上等的。然后就是他们这帮人喜欢的大海碗,长颈酒壶,刻大盘,再弄点金银器,齐活。 也算是结好伊尔汗了,咱们东西两面,夹击海都势力集团。 已经从省台下班的萧明哲在家里接到这个消息,还问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侍从只说张巡接见了两个景教徒,故才请学士写国书。 得,萧明哲问了问给哪国写,写得是什么內容?单纯交好,还是结盟为友?有个大致的內容梗概,他才好扩充。 写作的事就交给他吧,张巡便请这个扫马在京兆多候几日,最好是找个愿意远涉重洋的官吏跟著去巴格达。 直接和当代伊尔汗敘述张巡所获取的战功,以及夹击海都的想法。让海都顾此失彼,两头救火,没有充分的时间积蓄实力,舔伤口。 扫马听到自己居然能够得到寧朝官方的赞助,连连向张巡表达感谢。他表示自己对於伊尔汗国一带的语言多有涉猎,完全可以协助翻译国书。 这就不必了,张巡在大都打劫到了不少语言文化上的人才。本来大都就是个四方薈聚之所,没瞧见他隔壁还站著一位伊太利的使臣嘛。也不知道这会儿的义大利语是个什么情形,或许人家更高级一点,学的都是拉丁文。 再者伊尔汗作为蒙古人,而且长期和忽必烈这边有所联繫,肯定蒙古文也是通晓的。那张巡完全可以一个汉文版本,一个蒙文版本,绝不怕语义传达不准確。 第766章 767.並非波罗自远来 第766章 767.並非波罗自远来 第二位呢,来人自称自己是茫贡诺,这个名字令张巡一头雾水。甚至命侍臣取来纸笔,让这个茫贡诺写下来。 果然和京兆府的呈文上,是一大串嘰里咕嚕根本看不明白的名字。义大利人和西班牙的名字往往还不短,再弄个音译,算了,看不明白。 至於国名?拂郎国。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张巡虽然会点英语,但二十一世纪的英语和此时的古英语差別绝对大的离谱。况且这会儿的英国贵族说得也是法语,眼前的这个茫贡诺肯定不清楚。 算了,也不问到底是哪个城邦来的。就问是不是罗马教宗的使者吧,显然这个教宗还是能够准备翻译交流的。 趁著手边有纸笔,张巡索性在地图上简单的勾勒出了义大利的靴子形地图,並且大致明確的標出了罗马、威尼斯、米兰、佛罗伦斯等城镇有点超標,但考虑到罗马教宗和忽必烈有过明確通信,诈称忽必烈曾经得到过义大利地图,也基本说得通。 茫贡诺瞧见地图之后,嘴唇微张,显然没想到一位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东方统治者,居然能够信手绘画出义大利地图。 嘿,我还知道义大利北部几个足以令大军通过的山口呢。毕竟《罗马·全面战爭》不是白玩的,之后还有拿破崙全战的北义大利战役,咱也是吃过见过的。 对著地图一指,张巡终於確认,这人来自威尼斯。 说起来威尼斯作为地中海上的二道贩子,长期控制丝绸之路西段的最后一程,藉此发了数百年的財。对於东方的事业,还是非常积极的,派个人去大都也可以理解。 尤其是蒙古帝国事实上从敘利亚一直延伸到河北,等於整个丝绸之路的中段、东段,都统一在一起,这对於商业贸易是大好事。 歷史上伊尔汗国衰落,奥斯曼帝国和帖木儿帝国崛起之后,丝绸之路的中段处於频繁的战爭之中,威尼斯人就积极的开拓埃及马木留克王朝,通过红海,走印度到东亚的海上航线。 当葡萄牙人进入这一海上航线之后,威尼斯人甚至亲自出人出技术,试图武装红海附近势力的海军,迎击葡萄牙人。 当然最后还是输了,印度洋航线输给了葡萄牙人。二道贩子的终端销售干不下去,威尼斯也日趋衰落。 现在自前这个世界局势,丝绸之路还能干下去。不过很可惜,张巡计划中的扩张海洋贸易范围,远远没有拓展到威尼斯这么远的地方。 除非威尼斯能够竭尽全力的保住耶路撒冷王国,將巴勒斯坦地区这个重要的沟通地中海和印度洋的节点控制住。那么从泉州出发的商船,还有点可能走巴勒斯坦再去威尼斯。 阿卡城这个时候还没有失守,不过也没几天好蹦噠得了。在张巡的印象中,陷落可能就是这几年的事。 如果阿卡失守,十字军王国彻底失败,张巡还有什么好沟通威尼斯的? 卖卖东南亚和小日子得了,你说威尼斯?祝他成功, 想了想,张巡便问这个茫贡诺受命前来结好带元,现在带元完蛋了,他准备怎么回去復命?茫贡诺倒也光棍,表示海都和张巡打成这样,他需要把最新的情况通报给母邦。威尼斯的总督怎么办,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那这样吧,也给你出一份国书。有枣没枣打三桿子,劝一劝威尼斯人,別卖自己的上吊绳了, 赶紧派人去援救阿卡吧。看看能不能和伊尔汗抱个团,去把耶路撒冷打下来,压制住马木留克王朝。 若是事成,张巡允许威尼斯人直接在泉州设置货栈。 茫贡诺自然很高兴,能够得到张巡的回文,算他没白跑这一趟。而且他亲耳听到张巡试图结好伊尔汗,这说明张巡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地中海东岸。 蒙古人在欧洲能够进攻到波兰、匈牙利,在亚洲能够攻到敘利亚、小亚细亚,眼前这位击败蒙古人的张皇帝,未必没有这样的能力。 其实真没有。 得了,打发两个所谓的景教徒下去。京兆府这个呈报也是模糊,扫马是景教徒也就罢了。茫贡诺摆明了是个罗马公教会的,总不能因为这两个人都戴十学架,你就说他们一路的吧。 不过想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绝大部分人也分不清这些东西。能够知道公教会和正教会就了不起了,至於东仪西仪,乃至於亚美尼亚、科普特之类的,不提也罢。 原本说是散步的一刻钟,和两个景教徒聊天的。最后聊了几乎一个时辰,下午也没啥空打马球了,张巡索性取消,专等萧明哲写国书来。 赵孟不是点选主考了嘛,要去锁院了,这种小事便不再麻烦他。知制浩的差事,短他这一个月,也有萧明哲和邓光荐来顶。 转天起来,萧明哲夹著两张片子就跟在宰相后边一道入內。给伊尔汗的国书,要大伙儿都瞧一遍的。因为张巡希望当代的伊尔汗能够併力夹击海都,打垮海都政权。 不单单是馈赠国礼,还要派遣使臣,这属於是国事,钱从户部左右藏出,人还得礼部挑。 由於寧朝是建立在兴师北伐,驱逐韃虏的基础上的,在座的大臣都对蒙古有或多或少的了解。 知道伊尔汗和海都祖上虽然都是成吉思汗,但在儿子那辈已经分家了。 即便海都是受到东西两道诸王,共同拥戴的全蒙古大汗,但今天同意,不代表明天同意。正在进行时同意,不代表事后同意。事后同意,也不代表不能够反悔。 十万贯,去试试能不能让伊尔汗朝海都进攻,还是合算的。 左右的宰相们议了议,认可了张巡的想法。再看萧明哲的国书,擬得很好,派人照抄一份,同时请蒙古官来,写一封蒙文的,都加盖印璽。 正在家混事的阿术被请了过来,他是带元的宰相,熟悉带元的典章制度,称呼用词上不会出错。请他监督蒙古官翻译,確认之后就用一个漆盒封存起来。 红漆钞印,再系黄绳,用锦袋套裹。最后在锦袋的口沿上,细细的密缝,封死锦袋,避免国书出现篡改和替换。 確认无误,封在省台內,等待扫马和礼部的使官一道出发,再行移交。 和威尼斯统治者的交际,纯属我给太君带个信,张巡自费送两件礼物,私人问好即可。左右宰相得知所谓的伊太利拂郎国还不如常州大,胜兵至多万人,且根本打不到海都,就完全失去了兴趣。 说起来此时的威尼斯还蛮大的,號称几分之几个罗马来著?好像是八分之三个罗马。胜兵肯定也不止万人。但打不到海都是真的,且海都也不下海,威尼斯的海军暂时靠不上。 重点是这些事情,在座的宰相们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旭烈元西征的时候,带走了蒙古十万帐。 加上这些年的繁衍生息,以及吸纳被征服地区的人口,不说二十万帐,十五万帐总是有的吧。 五帐出一丁,都能够有三万骑了。要是三帐出一丁,五万骑兵,那完全足以从海都的后方,给海都和篤哇一拳。 中原自己爆五万铁骑出来,再拉出去打海都,少说得两三千万,甚至更多也有可能。只能说农耕帝国和游牧、半游牧政权在骑兵上的动员力差距太大了。 议定此事之后,张巡让省台给两浙和福建行文,备一条船,送扫马和茫贡诺去巴格达。地方有司妥为招待这二人,如果次后有伊尔汗回文到的,不论是两浙还是福建有司,都要立时奏报,把这当成个事来办。 另外也得通知一声广东方面,或许船会飘到广东去,別把伊尔汗回信的人给绑了。 今儿就没什么大事了,李让提了一句,李酉孙、张嘉、马端临这些张巡钦点从外地摇回来的考官都已经抵京,请张巡安排个时间见一面。见完面就都得锁院,进去关至少一个月禁闭。 全国来考试的人,没有二万,也有一万七八。虽然捉了四千,这不还有一万多嘛。一万多考生的卷子,几十个人判卷,半个月都未必判的完。 从翰林、国子监、礼部抽选的,以及从全国各地调来的考官,应该都到位了,確实要专门召对一次。这事张巡记下了,还对著守门的卜怜吉歹喊了一声,告诉皇后,他好大哥李辰孙回来做考官了。 李淑真虽然是皇后,但其实自由度蛮高的。张巡並不把她拘束在狭小一隅的宫內,以前她就经常回娘家看望李庭芝。现在不论是李辰孙来拜见她,还是她回娘家都行。 李庭芝的裹王是南宋封的,但在张巡这里,一概追认。按道理张巡要给李庭芝换一个秦王、晋王、齐王这种大王號。但李淑真表示她父亲功业並不在本朝,追认即可,不必再益封。 瞧瞧这政治觉悟。 另外像是前代以来就同张巡合作,亲善於张巡,或者支持过张巡的已逝官將,张巡也都追认其爵禄。尤其是已死的马雍和张喜,益封国公,大为荣显。 召对结束,又午饭点了,得,今儿吃张巡的吧。 片刻之后,李淑真亲自出来,说是今天专门烙了饼,又煮了甜浆子,诸位相公简单吃点吧。左右的宰相大臣无一不允,连连向李淑真致谢。等下出门,就能吹上一句,今儿皇后给俺烙的饼,你吃过嘛。 按李淑真的说法,刚刚揉面的时候还加了奶,不知道诸位相公感觉如何。怎么可能会有人说不好,只是夸。 “说起这个面,河北今年的夏粮如何了?”上个月,就说全国的夏粮开始收储,眼下都告秋了,应该晾晒完毕,收储归仓了吧, “河北夏粮归仓七十万有奇。”姚嵩放下筷子,应了一句。 “七十万吶。”张巡心里面开始盘算。 生券军一个月要支一斛五斗,熟券军一个月要支三斗或者四斗,钱的话中央可以转移支付,粮食一般还是要本地筹措的。 清代陕西驻军和官吏发粮食,一般就是髮小米,好一点是发白面或者折麦,最高级的是发大米。能领大米的少之又少,仅有少数高阶军將和文官可得。即便你是从广东来的,照旧发小米或者麦,吃不惯也没办法,因为陕西本地就出產小米和麦。 幽州二万生券,云州大同和并州太原合计二万生券,保州保定、定州中山、镇州真定则有一万生券。这五万野战军是中央管钱,地方管吃饭的。 “还有一季豆。”姚言知道张巡在算帐,连忙补充了一句。 “豆还得管舍饲马料呢。”张巡当然知道河北还有一季豆,但史樟去永平养马了,永平那边至少也得支几方斛豆过去。 要不然冬天舍饲的马吃不好,会掉损失元气的。况且这两年不用防秋,过两年就说不准了。 防秋任务开始,就得给马配料。 “不足之数,河南总可供应。”叶李张嘴帮了一句。 河南嘛,天选大规模农业区,现在河南人口恢復到了一百七十万以上,已经有了相对稳定的生產。只不过需要囤积兵粮去洛阳、陕州,预备之后恢復陕西使用。所以张巡才问河北的粮食能不能自给,这是军国大事。 “两淮呢?”张巡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饼。 “两淮大熟,仓粮无虑五百万。”姚嵩说起两淮,底气就充足的多了。 今年因为不需要大规模北运粮食了,两淮的军民也大多南下修整了。原本的战时体制结束,现在已经可以稳定的生產。 “啊——”一听这个数目,两淮的军食那肯定是无需任何担忧,甚至还可以囤积一部分,作为仓储积蓄。 “陛下,陕西长安急报!”正乐呢,一名侍从捧著一份急递军报而来。 “如何!”张巡立刻站起来。 “虏酋海都之大蠢,已阵立於河西。”急递內的信息令张巡极为惊讶,槐河输得那么惨,海都居然照旧出马河西。 > 第767章 768.阿术门前多故吏 第767章 768.阿术门前多故吏 不单单是张巡惊讶,在座的公卿宰辅也惊讶。槐河边阵斩韃虏二万余级,这是天下所共知的, 京观还在寧晋泊边上呢,做不得半点假。 即便这其中有不少是一般的蒙古牧民,可里边披甲的怯薛军也不在少数。彼时海都的四大怯薛长都蹈死奋战,冲入一线,双方剿杀成团。张巡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当场战死者便有九千人,重伤退役和后续死者还有四五千。 可以说双方都为槐河大战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去年才兵败的海都,如何做到今年又率兵出现在河西篤哇对阵阿难答的战场上呢? “或许是那篤哇诈称呢?况且其称汗建制,未必不能混用大蠢。”叶李从张巡手里接过急递军报,细细读完。 “长安那头现在有几个人?”张巡也觉得不可能,但又认为这种事,下面的人不敢给自己乱匯报。 海都乃张巡当前最大之敌,任何有关海都的消息都足以震动整个带寧的统治层。一般的消息也就罢了,军情要是胡乱报,张巡手里的铁打下来,脑袋真会开的。 “二十余人。” “直接派人去找注良臣。”张巡当即下令。 当年阿难答举关中之兵前往迎战篤哇,和张巡做了个君子协定,他去扛篤哇,张巡去打海都, 两不相侵。阿难答赠送给张巡战马二千匹,把路走宽了,张巡觉得他颇有气量呢。约定之中,张巡还说要在长安固定派遣一名“通信使”。 说白了就是了解关中情报的,阿难答也答应了。之后双方各自出征,最近也没发生什么摩擦。 张巡虽然有收取陕西的想法,但仍旧在筹备阶段。 现在既然说海都的白大蠢出现在河西走廊上,那最好的办法肯定是直接去问就在河西的安西军统兵大將。 汪良臣和张巡是老对手了,作为巩昌汪家出身的大將,现在必然在河西统兵。找到他,所得的消息比其他地方所出的肯定更可靠。 “尽其所能,探查河西之虏。”叶李补充了一句,又把急递给其他几人看。 “若果海都真在河西,飞驰来报。” 原本还挺快乐的午餐时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张巡和诸將对於海都的战斗力有清晰的认识, 若非把海都和乃顏给分开了,还把海都引诱到了寧晋泊边的沼泽河区,野外浪战,张巡未必敌得过蒙古大军。 眼前海都恢復了几分气力,暂时不得而知,这才是最令人著急的。 收敛起心神,这种事现在是急了也没用,真要是海都引兵协助篤哇突破河西,那陕西之兵倾尽在河西,关中必然大动。 “给王安节传信,立刻移师去洛阳。”张巡的命令继续下达“还需得令山西提防。” “一日一报,有事不拘大小,隨出隨报。” 要做好篤哇突入陕西的军事准备,阿难答就那么些个兵,输了则关中无防备,只能逃亡。张巡必须要接应阿难答,还需要告诉汪良臣和汪惟正,在巩昌坚守待援。 勿使察合台汗国之兵祸乱关中,之后张巡还需要借靠关中之粮,恢復河西,进兵畏兀儿呢。 此时正在汴州的王安节,也正在积极的调动兵力和军粮。他是河南、山东两路的安抚制置大使,便宜行事,虽然有转运使来管理財运,但凭藉他功封王爵的地位,辖区內还是说一不二的。 一边上报朝廷,一边调度兵马,王安节却不是那种真·囂张跋扈的军將。或者对外人囂张跋扈,对张巡那是忠心耿耿。 很快河南官军一部,就进驻陕州。同时也通报了潼关守军,留守潼关的自然是阿难答的亲信。 和张巡交好是一回事,防备寧军入关是另外一回事。 坦坦荡荡告诉潼关守將,你们要是守不住河西,寧军拍马来援救。 后续就得看阿难答这位忽必烈的好大孙,有没有忽必烈那般坚定的心志和顽强的战意咯。要是被海都嚇著了,那后果完全可以预料。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別说阿难答可能惊慌了,张巡也多少有点心不在焉,比如在召见诸位考官的时候。 长安的急递送到之后,二三日內,都没有新的急递送来。可带寧的政务不能够停歇,张巡该干啥干啥,不能停摆。 领头的赵孟显然看出张巡心思不全在科举上,只是顺著张巡的话往下说。反正科举的制度除了张巡大改的分路录取之外,其他的並未进行调整,那就没啥需要著重关注的。 几个张巡要“关照”的考生,私下里已经和赵孟沟通过了。现在不过是召见考官,表明一下张巡对国家抢才大典的重视而已。 因为先前茫贡诺和扫马的事,赵孟就提了一句。从河北幽州一带,被俘或者投降迁移到两淮和京兆的人丁,如果参加科举考试,是按照河北籍贯,还是按照两淮或者京兆籍贯? 啊?有人报名考试? 有的,赵孟表示除了投靠张巡的故元旧官子弟参加科举外,被乃顏俘虏收编为投下的人群中,也有不少读书人。得知张巡开科举,都想从军籍和匠籍中脱出,恢復平民身份。 带寧初建,还没进行人口和土地普查,这会儿户籍登记自然是可以进行变更的。管理严格的也就是军籍和其中分属的匠籍,尤其是被张巡俘虏来或者兼併来的,那管理更严。 若果这些被张巡强制南迁的俘虏中,真有文学之土,考就考了。他们本身,就按照自述的四组清单来確定籍贯好了。特事特办,不必强制归入京兆籍。 有了张巡的令,赵孟就好办多了。率领一眾考官,躬身向张巡即拜之后,依次退出勤政殿, 前往贡院。 好了,各位锁院吧。 得到詔令,允许参加科举的河北降人,临时组织了一次发解试。已经年过四旬,但家业凋零, 两次被俘,先充乃顏粮台小吏,后充幽州降人牌子头的鲜于枢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幸而他被张巡迁来京兆,若是迁去江北扬州,时间更加匆忙。脱出营房之后,就得知礼部省试马上就要开始,考官等均已锁院, 也无有什么钱財的鲜于枢只得去求告受封国公的阿术,十几年前,鲜于枢的父亲曾经在扬州给阿术当粮官,乃是故更。 且其父歿於忽必烈的王事,这才使得彼时在河南粮站內充当小吏的鲜于枢混上了个小官,迁入大都。但运气真不好,进了大都的最后大多成了乃顏的俘虏。若是在外为官的,直接跟著阿术、松山降寧,这会儿县令都当上了。 阿术对鲜于枢毫无印象,但他在京兆没啥太大的实权,他的兵权全给好大儿卜怜吉列继承了。 卜怜吉列充官在侍卫亲军,还兼任宿卫,手下直接管著四个蒙古直呢。 是以阿术这个爹,只能够领著国公的俸禄,在京兆混吃等死。反正他也没啥太大的心气了,主要就是把受封蒙古国王的松山养大,便对得起成吉思汗和拖雷。 听到有人来拜见他,还是故吏,阿术本来准备给个三贯五贯的打发,结果一看名帖,字写得相当好。 这才命人把鲜于枢请了进来,敘了敘旧情。得知鲜于枢参加了军学內的发解试,现在还需要一点钱,留在京兆参加礼部省试。阿术便让鲜于枢直接住在自己家,又命人取了十两银给鲜于枢,叫鲜于枢好好参考。 虽然阿术本人没心气了,但不妨碍他为卜怜吉歹弄几个舞文弄墨的从吏啊。眼前这个鲜于枢既然是故吏之子,先天和阿术家亲密,正好收拢来用。 相比较於鲜于枢的落魄,张思明就轻鬆许多。因为他父祖一代迁居到了河南辉州,实际上这地方就是后世的辉县。张巡打进河北之后,收拢河北故元旧吏,登用北方士人。 张思明的叔叔投靠了张巡,於是原官照任。国家开科之后,张思明原本是不想来的。谁知先是听说姚燧被聘为太子张榕之师,后瞧见州县的抄报上写明河南、河北等路,定额录取三十名考生。 於是他就来了,整个辉县(谢光孙奉命撤併州县),最后就两人通过了发解试。一路南下,除了军队的经理人,只是少少的北方士人应考。左右一打听,河南可能真的只赴考数百人。 一面感嘆北方文风凋零,一面又暗暗欣喜,觉得自己这回稳了。 入得京兆就直接现场围观了寧初第一大案“哭庙案”,瞧见张巡对並非自己基本盘的江西、浙江和福建三省士人考生重拳出击。这令张思明对张巡的治政情形,颇为讶异。 按照他的想法,张巡能够著眼於拔擢北方士人,已经算很不错了。结果现在再看,那就是张巡一定要南北一碗水端平,完全不偏帮於南方士人。 颇有气相啊! 难怪这张二能够重夺中原,经略幽燕,单单说这份气度,一般的皇帝就没有。谁上台不是先紧著自己人用,等自己人吃得脑满肠肥,才会想著把汤汤水水的往外撒点。更有甚者,连汤水都不捨得往外撒呢。 电影《让子弹飞》的台词怎么说的?白的银子都散给了穷人,作孽。 既然是在河北,由著阿术率领向张巡投诚的,张思明拿著他叔叔的帖子,专门到阿术的门口来拜见。阿术见不见是一回事,他叔叔问候老平章的信得送到。 最近几天来拜见阿术的人不少,当然拜访姚燧的更多。毕竟姚燧是北方士人的代表,还是太子之师。单论未来前途,显然是姚燧更加高。现在亲近姚燧,等將来张榕继位,建立自己的班底,肯定会选用一部分和姚燧亲近的人才。 对於张思明的叔叔,阿术的印象更浅薄了,他率领带元文武官吏、兵马將校数千人降寧,哪里记得这么多。但毕竟人家是在任官吏,阿术还是分了片刻时间出来见面。 临出门,碰见鲜于枢,得知都是来参加今科大比的,二人便互通了姓名。还互相祝愿对方高中,蟾宫折桂。 既然都是阿术的故吏,还都是北人,又一道来参加科举。那理应好好地交际一番,於是二人便出门寻了处正店。 来考试的,肯定免不了討论考试的內容。赵孟等考官的姓名已经公布,所以自然有人去揣摩赵孟的文风。街面上甚至有人求购赵孟的墨宝,试图沾一沾文气。 瞎,这些乱七八糟的閒谈,令鲜于枢和张思明听之发笑。朝廷肯定要考时务策,不是打蒙古, 就是打蒙古,保不齐明年还是打蒙古。 谁叫海都是张巡如今的“一生之敌”呢。 论打蒙古,他们这些北方考生就很有心得了。考策论,其实张巡未必需要蹦出来一个全才,说什么方方面面都很懂的。 你能给我抚定內属蒙古,那你是人才。你有本事把粮食一站一站的送到捕鱼儿海,那你更是人才。问题大,但是著眼点小,有萤火虫一般的微光,教张巡看了,你就能高中。 都是在家读书的秀才,哪里能深通战略战术,为张巡献上破海都之策啊?你要说诸葛亮?那诸葛亮多少年才出一个。 二人正论著呢,就瞧见有一人给人引到楼上来。左右都在喊邓兄,似乎是熟人。听口音也知道是两浙一带的,別的什么,嘰里咕嚕的听不太清楚。但有一条,鲜于枢和张思明听明白了。 这个邓文原乃是今科主考赵孟的“畏友”,二人自年幼时便有交际。只不过赵孟投张巡投的早,把他老赵家几千名在院宗子一卖,现如今已经是翰林学士·知制浩了。 邓文原才应试,凭他和赵孟的亲交,今科一定能够高中。 而且邓文原本人,以及父祖,籍贯都在四川。不占用两浙本地的名额,又长期生活在两浙,难怪大伙儿对他非常友善了。 既知道他会中,又不和自己抢名额,这样的冷灶不烧,那简直没天理啊。 第768章 769.背约理由大儒辩 第768章 769.背约理由大儒辩 张巡面前两叠奏报,一叠近在眼前,一叠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的是礼部省试的录取名单,由於部分路分的偏远州县並未及时发解考生前来应考,本著寧缺毋滥的原则。即便该路录取名额不足,也坚决不进行调剂,最终录取者將將破三百。 正常来说应该要三百六到三百八的,但也无伤大雅,明年开春还有一场恩科,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都能赶来,能取满。 榜单此时已经张贴在了礼部贡院外的高墙上,省试定去留,殿试分高下,省试录取那一个进土便是稳当。 京兆城內第一次展开了榜下捉婿大赛,真叫一个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太熟练的岳父们,和远路迢迢赶来,以往从来都中不了的进士们,真是一对绝妙的“对手”。 “这个邓文原,是赵翰林挚友?”张巡指著名单上被录取的邓文原。 “是,相交不下十年。”赵孟没有半点的犹豫和惊惶,因为邓文原的卷子为文精深典雅,诗歌简古清丽。 就算是拿到张巡的面前来,那也是必然取中的。况且省试已经糊名判卷了,赵孟完全经得起查。 “哈哈,可以点为头名。”张巡在名单张榜公示的前一刻,就听到锦衣亲军稟报说邓文原是赵孟的故交。 “全凭陛下裁断。” “好说好说。” 望见赵孟如此坦然,张巡仅有的那点疑虑顿时消解。继续往下看录取的名单,由於是分路录取,所以考生是按照路分进行的填写。 当瞧见河北籍考生鲜于枢的名字时,张巡定了定,这个名字似乎后世有所耳闻啊。能够让不学无术,前一世也是紈綺子弟的张巡,知道个名字的人,那要么是大奸大恶,要么是在某一方面颇有建树。 只是不知道这个鲜于枢是哪种的?但看他写著籍贯河北幽州军籍,奉命內迁京兆,就知道是被俘的乃顏投下。 那估计是在元朝当过官,或许有点什么事跡的。但张巡那可怜的歷史知识,不允许他有更多的猜测。 大致翻了翻,確认名单之后,张巡就命礼部官选一个好日子进行殿试。张巡要选新科状元,最好是长相英俊,品学兼优的那种。状元也算是新朝的脸面之一,能考中的就没有啥彻底的蠢人,选个帅哥出来最好。 你说探郎应该是最帅的?那我不能状元、榜眼、探全都帅吗?面子工程挑帅哥,肯定是多多益善。 等到殿试,就选帅哥。 定下之后,便是第二叠文件奏报了。和抄录了三百名进士的名单一样厚,甚至可能还要更厚一些,集合了阿难答的书信、汪良臣和汪惟正的急递,长安的密报,河南王安节的奏章。 总结起来一句话,海都真来了。 多方確认,多方打探,海都的白大確实出现在了河西走廊之上。而且还参与了肃州酒泉地方的爭夺,为安西军所探见。 此时河西地区人口凋蔽,州县十室九空,但肃州人丁稍稍有集。当年成吉思汗走河西走廊两面夹击西夏,围攻肃州时有两个故事。 一个是蒙军將领昔里钞部的哥哥当时在城內,他向成吉思汗求情。因为他功大,於是成吉思汗下令破城之后,不杀其兄长家口全族。肃州城內不少人,因此而得以归田安业。 另一个是《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赤世袭之碑》中记载的,举立沙打开了肃州城门,向成吉思汗献降。使得他们家这一支,连续六代十四人都世袭肃州达鲁赤或其他官职。 这都说明在遭遇蒙古大屠杀的河西地区,肃州保留下来了一丝元气。 更重要的是就在另一个位面的元代,忽必烈便是在今年发甘肃富民千余户迁至阁廓(今且末) 屯垦。 元代的富民是有標准的,在山东投顺张巡的李庭,就是因为身为富民,被忽必烈垛集为军,才成为军官,並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其要求就是家资二千贯以上,即便考虑到是中统钞二千贯,在未崩盘前也是一笔巨款。 如此,便不奇怪海都·篤哇在肃州对阵阿难答·汪良臣了,也就这地方能够筹集到一定数量的补给,维持双方的战斗所需。 按照汪良臣的说法,双方並没有进行大规模的骑兵决战,实在是补给艰难,无力在某一处地点集结三五万大军长期作战。 两边骑兵都眾,若非被调动进入死地,否则都是跑得飞起,百里的跃(屏蔽)进都属於是非常正常的情况。今天上午在这,下午就已经在三十里甚至五十里开外了。 你捉我,我捉你,捉不到的结果就是双方始终没有战机来打决战。 看谁先耗死。 大部队始终不敢,也不能集结起来,只能由著双方前锋、侧翼的部队,往来爭驰,寻找破绽和漏洞。谁要是表现出了不支的状態,那谁就必然会被一口咬上。 对於这种大规模的骑兵交战,张巡是很难提供帮助的。因为寧军没有充足的战马,而战马在海都或者阿难答手中,乃是战略级別的军需品,都不嫌多。 当初阿难答给张巡开出的助其继位的价码,就是一万匹战马。 几乎让张巡动心了,或者说就是已经动心了。只不过张巡最终按捺住了激动地心情,没有答应。且需要回去换户口本,才没有答应阿难答。 顶多高溢价买一点战马,这没问题。战马这东西对於中原农业帝国而言,是长期稀缺的。高溢价就高溢价,河西那地方自古以来出凉州大马。为了凉州大马掏两三倍,甚至更高些的价格,张巡也乐意。 如此,阿难答至少有现金和绢帛,用以激励和赏赐魔下的兵士继续作战。 赵孟和一眾考官领受了赏赐之后,退出殿內。叶李等宰相络绎进殿,同张巡商议河西的战事。 阿难答並没有向张巡求援,汪良臣也说至少现在战局尚未转向不利。主要还是海都的出现,令安西军稍生惊慌。 有一说一,海都的军队其实就是在蒙古的框架內新生出了一支2.0版本的蒙古铁骑。他一开始受封海押立,拢共才几百人马。东征西討,中亚阿姆河、锡尔河流域,阿富汗的哥疾寧、八米俺、 可不里,印度河流域,甚至是高加索山区,哪里没走过? 硬是拼出了十几万人马,这都是事实上的开国百战精锐,和张巡五五开毫无问题。 人的名,树的影,张巡一旦出马,很多地方是一呼百应。而海都出马,各地也是风声鹤,草木皆兵。 “虏酋海都復起,诚乃心腹大患。”叶李坐下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窜结篤哇,侵扰河西边郡,必有所图。”李让应声。 “阿难答並未求援,情势大约尚可维持。”张巡召大伙儿来,自然是有想法的。 现在阿难答还顶得住,那陕西关中肯定就不会遭受什么兵劫。如果顶不住呢?是死板僵硬的等待阿难答的求援,还是先夺取潼关和长安,依靠河南腹心,反击篤哇? 別怪张巡不遵守当年的约定,这也是为了保全关中的民力和元气,关中河西加一起恐怕也就二百来万人口。有这份基业在,还有打到畏元儿的可能。没有这份基业了,那怕是十年二十年,都別想著出玉门关。 所以咯,各位都很厉害,嘴皮子也都利索,谁给我辩经,方便我背弃和阿难答的约定? 当然不是说现在就背弃,是为了之后背弃做准备。毕竟海都都开始走西线,试图从河西打进陕西,再入中原。咱们一点儿准备都不做,不符合张巡的性格。 “这.”诸位宰相自然能够理解张巡的心思,但是吧— 出来混是需要讲信义的,为啥阿术可以丝滑无比的滑跪张巡,因为张巡是他借来的师,张巡始终遵循约定,营救残元。 河北各处,张巡是秋毫无犯啊。等把海都·乃顏联军一击破,大伙儿都认为张巡信义无双,河北世侯和北方士人单食壶浆,焚香设案,以迎王师。 “矣,不出此门。”张巡屏退左右,宫人侍从一概退到殿外,內里就包括张巡在內的五人。 “蒙王松山,下詔退位,所属一切疆界,奉表献上。”姚给大伙儿开了个头,算是个保底吧松山当初捧著带元的国璽向张巡投降,理论上以他为首的元朝廷,已经是事实上灭亡了。他也把整个带元所拥有的版筑户籍,全都移交给了张巡。 阿难答作为松山的皇叔秦王,既没有自立,也没有明確反对禪让。那么就从松山的大臣,变成了张巡的大臣,类比於跟著阿术一道投降的那些蒙古旁支的王子。 旁支王子们个个都是“韃官”,已经开始享受张巡赐予他们的俸禄、田宅和户口(食邑)。他们能享受,阿难答当然也能享受顶多就是阿难答投靠过来之后,不能够再封什么秦王了,侯还是差不多的。给个一二千户的食邑,过上吃喝赌的生活没问题。 用姚言的话来说,那就是阿难答不来求援,张巡也可以以松山当年的退位禪让詔为名,率兵进入陕西。 “好!姚相公说得是。”不怕你开口,就怕你不开口,张巡当即拍手。 “確乎如此。”叶李估计是也想说的,但被姚言先开口了。 “也可以先派一人去,传諭其纳款。”李让心想你们都把阿难答定位成臣子了,那还不如一步到位。 阿难答要是派人送陕西的户籍图册到京兆来,那在封建时代,就意味著降服了。寧军进入陕西和河西,將毫无滯碍。王师在王土之上行动,有什么问题? 如果阿难答不肯把送来图册,那口实不就来了嘛。松山这个故元皇帝都降了,命你也来降,你却不降。现在又遣使招抚,还不降。 俺张二仁至义尽,派兵来收取关山五十州。 “表兄。”张巡朝李让竖了个大拇指,做了宰相这个觉悟立刻上来,都会“强人所难”了。 继续吧,大儒为我辩经呢?不说十条八条吧,至少得上中下三策,以供张巡选择。 “趁人之危,总是不妥。”张巡的目光转向金应,结果金应来了这么一句。 “嗯?” 不是,哥们儿? “陛下有心恢復关陇,深恐关中为韃虏篤哇等茶毒。既如此,不如明示阿难答。”金应心想咱们已经是中原的天朝上邦了,就不要玩別的套路了。 就堂而皇之的告诉阿难答,我现在派兵来支援你,你要是觉得行我就来了。你要是觉得不行, 咱们可以再商量。 张巡的名声举世皆知,当年阿术借师助剿,张巡说退就退,一点儿迟疑留恋都没有。你管张巡是不是为了利用松山和阿术的號召力,在河北接触海都的第一线设置防波堤。 你就说张巡在捞了一把阿术之后,退没退吧! 退了! 信守承诺,张巡老老实实地退回了黄河以南,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恢復河南、山东的生產,以及引导黄河北流的事情上。 黄河以北的土地,彼时还是姓孛儿只斤。 当年阿术和松山没得选,现在阿难答难道有很多的选择吗?汪良臣都说安西军被突然出现在河西的海都嚇了一跳。 打打篤哇,那毫无胆怯的。篤哇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阿难答也是,都是蒙古宗王。你察合台的后代,我拖雷的后代,我地位还比你高呢。 打海都,保不齐谁心生慌乱,临阵一退呢?尤其是六盘山那些迁入的蒙古、色目、回回部落, 现在受到安西军大军压制,还没啥问题。得知海都来了,跳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张巡就应该派一名舌辩之士,亲自去往巩昌、河西的阿难答中军,对阿难答晓以利害。告诉他张巡愿意派兵支援,还愿意给一点钱粮。双方先合作把海都和篤哇打跑,中原內部问题,咱们內部自己解决。 海都来了,那可是要杀你全家的。 > 第769章 770.茶政兴復年百万 第769章 770.茶政兴復年百万 殿选三鼎甲,殿上的宰相阅卷官却少了一个,如此大事李让没有前来,竟告了假。咱们大表哥也是不易,往前这几年戎马,出外镇守。到现在才落一个儿子,结果三岁上面,不意出了天,以致天折。 喉,可怜吶,拼死拼活,挣出来一张国公的饭票,后继无人。 守庐州,办马政;出汴州,抚河南;进镇州,战乃顏。把自己半条命都送掉了,真·刀山火海走一遭。 他倒不是不能生,这会儿还有个女儿已经八九岁了。偏偏家里真有张位置能继承,且他比张巡还大两岁,快奔四十的人,伤心难过完全可以理解。 犹记得张母是生了七个孩子的,中间有三个天折。其中之一,似乎就是出天天折的。眼前这个年代也没有什么牛痘之类的预防方法,甚至“人痘”都没有。张巡完全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怎么一个科学道理,只知道种过牛痘的幼儿,就不会再感染天了。 且这玩意儿也不太可能通过张巡的讲解,就传达给如今的大夫,再由大夫们去实操,將牛痘弄出来。 可惜了了,要是能把天预防了,参与此事的都能名垂青史。 回到殿试上吧,不出任何意外,张巡瞧见邓文原的模样,就是个符合时代评价標准的帅哥。今科已经定下了录取標准一一帅。 所以邓文原毫无意外的被选了状元,四十岁的鲜于枢居然也是个老帅哥,而且那个字写的漂亮极了,连跟在张巡身边的赵孟都暗暗称讚。反正殿试是既不糊名,也不誉抄的,一笔好字,一个好名,都能大加分。 清代不是有个故事嘛,说是当年北直隶大旱,慈禧太后瞧见前十名里有个叫刘春霖的。名字实在是吉祥如意,当场就点选为状元。 是以鲜于枢点了榜眼,另外河南籍的考生张思明,因为在策论中写立刻灭亡海都难度实在太大,应该先断其一臂,出兵辽东,覆灭东道诸王,而被张巡赏识。进而点选了探郎,成为了那个帅哥幸运儿。 南人是状元,北人占了榜眼和探,端水真是一门学问。 伴隨著张巡和诸位宰辅大臣確定的名单宣布,光武元年的带寧第一届科举胜利举办。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有些不愉快,到底结果是好的。强行拉平了南北之间的教育差距,至少是目前拉平了。 之后会不会有南方的豪家大户,为了这个名额的问题,专门举家迁移到北方,並且修改四祖籍贯的,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至少现在还没发生这样的情况,况且南方的富户迁移到北方,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带寧也算是个好事。 一般的富户,除了经营商业的,那些经营地產的,往往掌握了更加先进的农业技术。有一点可以说明的,到了北方,乡村里农田水利机械,都不如南方精细。 辆,这是最普通的提水装置。在南方,能够大量发现多头的鱸。也就是一口井,能够在两个,甚至三个方向上同时提水灌溉。 而在北方,由於农业生產遭到了长时间的破坏,农业生產技术事实上也出现了退化。几乎看不到北方有多头的鱸,更不要提其他大型的水利装置了。 江南一带,大水车比比皆是。而在河南、河北,即便有河有水之处,也几乎见不到大型的水车。后世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產兰州黄河大水车,就是明代嘉靖年间,才从南方重新传回北方的。 即便传过去了,整个黄河沿岸,有据可查的大水车也不过三百部。一部车了不得灌溉二三百亩地,这个数量对於北方的农田而言,实在是太少了。 要是能够引动掌握了先进农业技术的南方富户北上定居,还真是好事。普通的屯田军即便知道在自己的老家有大型水车,可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来置办这样的农业机械。 富户去了,为了提高產量,增加收入,进行必要的投资,那水车不就来了嘛。顺道开通沟渠, 设置池塘,储水积源,都需要钱。 维护水利设施更需要钱,且是源源不断,不停投入的钱。如果地方官府不能承担这些职能,那不可避免的就得向地方上的富农地主转移。维繫本地的生產和社会一般秩序,才能令富户们的財產继续增值。 先前吴璞在建议疏通淮水时,就提及了让沿淮各县各乡,自行维护属於各自的水门斗柜。为了保障本地的农业生產,地方上的百姓会自己立约管理的。 典型的封建官府不作为,不提供基础的社会服务。但没办法,既没有这个钱,也没有这个执行能力。 得了,放新科进士们马游街吧。 金明池赐宴是不行了,南京的冬天湿寒的很,所以改为在室內吃汤锅。当然也有烤羊,反正也就三百號人,张巡请得起。 赏赐新科进士们衣料、革带、鞋袜和马的事,就不需要张巡亲自忙活了。交给礼部的官吏即可,在江西、福建和湖南一带,已经从事了多年茶业恢復工作的黄梦干,终於在年前赶回了京兆, 前来拜见张巡。 他叔父黄震,因为算张巡的故旧,在带宋获得一切爵禄都被寧朝承认。家门仍旧显荣,黄梦干家中无有忧虑,办起公事来,肯定是精神百倍。 此番回京,就是要和张巡稟报他多年来辗转各地,苦心孤诣,终於和各產茶县分,达成了分润比例的事。 这种朝廷和州县进行角力,决定解运到京(上供)和留存本地(留州)比例的事,在宋朝有明確记载的就有三次。最早是在赵匡胤时代,削平了各地诸侯之后,赵匡胤开始收拢地方的军权、財权,明確了解京的比例。 彼时各州县上供的比例往往只有10%一20%,宋太祖宋太宗时代逐渐扩大到55%一60%。之后就是宋仁宗时代,西夏边防支出急邃增加,上供比例直衝80%。第三次在高宗臣构时代,“令诸路转运司量度州县收税紧慢——至今以十分为率,三分本州,七分隶经总制司。”。 三次有明確记载的分润,证明地方能够保留赋税的20%来使用。但在宋理宗、宋度宗治世时, 对蒙古作战的军费激增,导致对地方的盘剥和索取也大大加强。 地方上真就是鹅城的税都收到九十年后了,府库號然。以至於赵孟干真州司户的时候,直接朝张巡“甩脸子”。 现在黄梦干提出,让地方州县接管茶园,將生產端的所有收入收归己有之后,州县的积极性极大提高。 原本逃亡隱匿,临安方面根本无法掌握的种茶园户,突然就都被地方上的捕吏捉拿归案了。很多不在朝廷户口簿册上的客户,也突然出现,登记到了国家管理的园户名簿上。 朝廷不再苛求掌握园户的实际数量,连行销茶业的环节都放手不管。只保留在茶叶消费市场的大城镇內,徵收茶税这一部分职能。 每年收个百十万的茶税,其他的收入,在张巡的允可下,完全让渡给地方。甚至允许地方自行扑买本州本县出產的茶叶,交给有能力经营的商人来运作。 “照你的说法,江西、福建、湖南地方,一年能存留至少三四百万?”张巡翻看著黄梦乾的报表,倒不是凯或者贪婪。 “不错!”黄梦干黑了,但没瘦。 为张巡的王事操劳,不妨碍他是个五品的大夫,在张巡这里,三品就是宰相了。一品二品都是加衔,四品已经是省台和一路的主官。谁家要能蹦出来个五品大员,那全家都免税免役,能够保全一家的富贵。 “茶山茶场恢復的如何?”张巡没有合上簿册。 “江西十州十六场,福建建、剑二州三场,荆湖六州十三场,一概恢復,无一遗漏。”黄梦乾的底气非常足。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成绩,他才敢来拜见张巡,堂而皇之的接受张巡的检阅。不说做的十全十美吧,至少已经做到了他能力范围內的最佳。 “好好好。”张巡对於茶政的了解很少,但咱们了解的少没事,有人懂其中的操作就行。 “未曾辱命。” “既如此,请叶相公出札,任黄梦干为户部侍郎(茶酒)。”张巡笑著对外头吩咐。 户部侍郎这样的官职,张巡直接任命不太符合流程。须得皇帝和宰相一道署名,省台出文札, 走正常的程序,才算完美。 “陛下。”黄梦干连忙起身,向张巡行礼。 碰上个有功立刻就赏的皇帝,为什么不拜呢?须知张巡这是在没有收到第一年的茶税的情况下,就开始奖功。说明张巡对黄梦干非常的信任,一点儿不怀疑茶政的恢復情况。 “有功必赏,有过则罚。”军人出身的张巡,那叫一个赏罚必信。 被张巡扶起来的黄梦干有心问问张巡,因为他现在的工作,还可以往两浙以及四川展开。让他再干两年,就不止这些茶山茶场了。张巡现在就把他召回来,升任户部侍郎是很好啦,可他觉得有点急。 瞎,张巡哪里能不知道黄梦乾的意思。就把占城已经对陈朝大烧杀,杀得红河三角洲是灾荒与战乱绵延,人口损失不下百万了。 按照这个速度,以及还將持续下去的饥荒,陈朝的实力遭到了极其巨大的消耗。已经到了带寧恢復交州故土的时候,可以开始尝试推进此事了。 交州? 听到这个地名,黄梦干有久违之感。自从唐末静海军节度使从中原碎了出去,已经有快四百年了。且交州远不如燕云那样有知名度,南北两宋管实际怎么做的,至少在大义名分上,恢復燕云十六州是第一等的。 即便是宋徽宗,也心心念念的要恢復燕云故土。並且还在事实上进行了实践操作,至於做成什么样就不提了。 可对於交州呢?两宋之间的皇帝態度都相当的淡漠,並没有恢復这块属於中原千年以上故土的心思。现在张巡居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实在是罕见吶。 真罕见! 得知张巡自己从內帑每年拨一百万贯,再拨茶税每年一百万贯,以五年为期,开始在福建招募屯田军,打造海船。黄梦干便不再多问了,理財漕运什么的,他还有些门道,从自己的好叔叔黄震那里学了一手。 打仗?什么是打仗?黄梦干自已都说不清。让他去筹谋计划,做个大师臣都够呛。所以聪明人在这种时候都是闭嘴的,不懂就不说咯。 “对了,茶马一事,可有想法?”张巡本来都准备送客了,突然想到就问一嘴。 “滇马?塞马?西马?”黄梦干反问张巡滇马就是云南马,塞马就是桓州和蒙古出產的马,西马则是陕西、河西,以及青藏地区出產的马。 用茶来换马,在如今是一门非常不错的生意。这几个方向都需要茶叶,而中国產茶。即便换来的是只能够乘用的马匹,对张巡而言都是好事。 滇马素称小矮马,但是他耐力极佳,马帮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二十世纪。这种马隨军驮运军资装备,还耐粗饲,大军中总有他的一席之地。 河西大马和蒙古马就不必说了,多多益善啊,张巡只恨自己马少。 “有何区別?”现在滇马的贸易稍微有些阻碍,因为贵州的阿画倒向了张巡,和云南之间的二道贩子就不太好做了。 不过云南那边始终还是需要茶叶的,有这个需求,就有走私,每年还是能够贩运几千匹马进来的。 桓州和蒙古方向上的马,贸易还没起来。但以谢光孙的性格,此时肯定已经在操办中,他做生意也很麻利的,一点不讳言生利。 现在张巡得不到的,主要就是河西大马和青藏地区的羌马。一则四川的茶叶產量不足,二则这两个地方的马自己內部还未必够使呢。 若非当初阿难答赠来二千匹河西大马,张巡的军中,或许还没有这大马驱使呢。 第770章 771.市马笼络青唐羌(周防介冠名) 第770章 771.市马笼络青唐羌(周防介冠名) 黄梦干对於马政的了解不如茶政,但是这些財计方面的东西,他以前跟著黄震办差的时候多有耳闻。黄震那是盐、铁、茶、绢、酒,各行都管理过得一把好手,对於各处积弊皆有所清理和重整的。 可惜啦,老黄头没干两年就去世了,要是现在还活著,高低得让他来干参知政事·户部尚书。 按照黄梦乾的理解,市马无非就是两条大路,其一是在边境上开榨场。这一条无甚可讲,人人皆知,宋辽、宋金、宋夏,乃至於宋元之间,都有榨场的存在。贸易量时大时小,有时用盐,有时用茶,从宋周围的这些少数民族政权手中,换取马匹。 换来的马匹有好有坏,胜在稳定。因为榨场开在那里,马又能换取重要生活物资,四方的榨场都是人来如织。 这一条大路上还有个分叉,北宋王安石时,为了补充中央禁军战马。曾下令各地市马之后,抹选优质的马匹,再解送到中书省,称之为“省马”。 因为送到开封,补充禁军官马,既是政绩,又可以从王安石手里得到较买入价更高的马价,是以在一段时间內“省马”执行的还不错。后来败坏,那就是后来的事了,权且不提。 市马其二便是走私,走私这种事年年都有。后世不是有个调侃嘛,你运越南的猪脚进来,阿sir追一追也就算了,毕竟阿sir也要吃好吃又便宜的猪脚饭。但你运点別的,就算装四个发动机, 小艇在海面上飞起来,阿sir也会一追到底。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经由贵州刺史阿画,从云南市买而来的滇马,其实也算是走私。阿画是正经在带宋的榨场交易的,但他从云南买入滇马,绝对手续不合法,且是偷偷摸摸进行。 至於其他沿边各处的走私贸易,尤其是走私马匹的贸易,朝廷州县都属於是默许的。甚至你用铜钱去买马,州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北宋时,曾一度公开允许马军士兵结“马社”。表面上好像是合资牧养分发给他们的马匹,实际上就是鼓励他们集资去向四周的少数民族政权买马。 毕竟这些马军士兵,大多熟悉马性,也知道马匹的好坏。不像是某些被派遣到榨场的文官那样,只看一个身高,其他的一概不懂。 马社运行一段时间之后,朝廷甚至专门拨给一定的本钱,鼓励马军士兵去买马。买来的马不仅可以充实边军马匹,还可以在马匹定额满足之后,对內贩运。 不管是黑马白马,只要能够不断输入到宋境內的,那就是好马。 搞来搞去,搞到北宋中后期,中央的群牧监基本就都废了。牧场马场全都拿来养了羊,养羊赚的钱,远比养马来得多。 拿多出来的部分钱,换成品质一般的茶和盐,到边境便可以换取到马。再用这些马来敷衍官军所需,都形成了一条目洽的逻辑了。 等宋金大战一起,辽天祚皇帝被俘,大石林牙远走中亚,市马的途径消失,抓瞎。 “那现在辽东、桓州等处,都无有市马之所啊。陕西彼处,更是无马。”张巡心想现在我茶倒是有大把大把了,可没有换马的渠道不是。 蒙古草原正乱著呢,秩序尚未完全恢復,想找几个愿意贩马南下的蒙古人,估计都很困难。 “唔—”黄梦干一直在三路干茶政,但对於国家大事也多有关心。 他当然知道北、西两处的市马,不论是公开的榨场,还是个人的走私,都陷於停顿。但很显然,张巡要得是解决办法,不是听你来诉苦念穷经的。 “臣有一议,不知”黄梦干沾点小心翼翼。 “但说无妨啊。”还是那句话,不怕你有想法,就怕你不说话,你大胆说,我看著听。 觉得可行的就用,觉得不可行的拉倒。反正最终决策权在张巡这里,前期討论时,完全可以让大伙儿畅所欲言。 “吐蕃诸部原羈於旧元,如今元主降服於陛下,陛下或可遣使持券入羌。”黄梦干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不单单是市马的想法,还是有招抚青藏地区的內容,所以他说的比较含蓄,不像茶政那样放鬆自如。 黄梦干认为带元已经事实上灭亡,现在只剩下一些曾经属於带元的地方性政权,这些政权都不能代表元朝廷的正统。 其中的青藏地区,带元的统治本来就不甚强,大都一破,该地区恐怕又將回到各自为政的模式。 那为什么咱们不试探试探呢? 派遣舌辩之士,持寧朝钞印盖章的空白敕书,进入到相对靠近四川的羌区。对当地的少数民族领袖,或者是宗教领袖,晓以利害,將带寧的空白救书赠予他们。 允诺给他们以羌马兑换盐巴和茶的好处,马价可以定高一些,刻意的笼络招抚这些地方领袖。 等他们真的手持敕书,前来交易之后,可以再派官笼络,加以赏赐。 既鼓励他们年年送马前来交易,又令他们受寧朝的官爵,用寧朝的历法,奉寧朝的正朔。 不需要动用大兵,也不需要开支浩繁,可以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获得国家急需的马匹, 同时收服吐蕃诸部。 当然啦,也有可能当地真的一门心思要和带元干,准备同张巡抗爭到底。派遣的舌辩之土,被他们给一刀砍了,也是大有可能的。 谁叫黄梦干也没有任何的实践和考察,纯粹是出於自己对於市马政策的理解和发散,才提出这样的政策。 能成最好,不能成也就死一个使者。 对於那位被害的使者,这肯定是大坏事。但对於张巡而言,使者死了,便得到了发兵吐蕃的合理藉口。如果张巡是汉武帝,那或许都要高兴的跳起来,汉使咋样了?汉使被小王杀啦。 发兵,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小王了,一定要发重兵! “此议甚好啊!” 张巡听完,觉得黄梦干这想法很有几分道理。虽然既没有实践,也没有考察,但光从表面上来看,带寧確实只需要签发几百道空白敕书,和派遣一名使者,就能开始执行。 要茶的话,从荆湖两路调集,也非难事。要盐巴,那更简单了,四川富顺监的盐巴日以继夜的再生產。 从思州、播州被贩运到富顺监的“盐工”,源源不断的为杨、田二位大土司换来上好的井盐。 整个贵州地区,现在全都吃二位土司老爷的盐巴。为了运盐,而且是大规模运盐,重庆去往播州、 思州的道路一再的维护和扩建。 商旅往来而不绝,虽然思州、播州还是土司地界,实则已经有几分汉家地界的模样。经济联繫再紧密一点,改土归流或许都能够提上议程了。 原本堪称驍勇善战的土司兵,这会儿都成了“捕奴队”和运盐队,再多享几年福,怕是连手里的大枪都握不住咯。 后话了,现在想要在四川筹集盐巴和茶叶並非难事。只要吐蕃诸部有人愿意来,那就一定能够获得到盐茶。 互信一旦建立,后续行事將容易不知多少倍。 “不过是粗陋之言,不敢不敢。”黄梦干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拋块砖而已,肯定不如宰辅大臣们想的周全。 “写个条陈来,我同相公们议一议。”张巡也不留黄梦干了,后边还有事。 黄梦干告退,张巡则是换衣服,得去给新科进士赐宴了。体现出张巡这个皇帝对科举的重视, 对天下土人阶层的重视。虽不必盛装出席,却也得穿的华丽一些,教大伙儿瞧见张巡的气势。 如今和未来不一样,未来有人喜欢长篇大论,简单三点说两小时。现在张巡作为皇帝,还是需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的,说上三两句就好。 举起杯,与大家同饮一杯,完事。 之后就是同三鼎甲的閒聊,邓文原、鲜于枢和张思明被侍从引导著来到张巡面前。再是清华高选,翰林文才,对不起,还是得下基层千三年。 他们的考官马端临中了状元,还不是被发到地方上去做节度判官。只不过人家要干三任九年, 考满之后,才有机会提县令。他们干一任就行,而且之后升选,脱离选海,干得就是畿县令。 另外参考宋朝的制度,这些选人想要当“词官”,还得经过专门的考试,不是说一考上状元, 就百分百能够当翰林或者中书的, 在地方上干满一任佐贰,了解了地方上的实情之后。再来参加制科,確实文字优美,辞藻华丽,那再留京担任侍读,也是可以的。慢慢来嘛,总要走个一流程。 作为天子门生的三位进士,当然是聆听圣训了。不过不是站著听,或者跪著听,是同张巡坐而论道。面对面的论,趁著张巡心情尚好,有啥说啥。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除了鲜于枢给阿术干过两年粮台小吏,张思明只是跟著叔叔见识过,邓文原则是在家读书研学。三人的见识,都不足以向张巡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很正常,能够向张巡说说他们老家的人文地理,张巡就十分高兴了。有什么物產,民情如何, 地方上桥樑道路是否通畅等等。 等打发走三人,张巡就同身边的几位宰相聊起了方才黄梦干所说的持救书去买羌马一事。张巡本人觉得可以一试,如果能够把吐蕃诸部拉拢到咱们这一边,云南的纳速刺丁政权,就算是彻底的孤立了。 不单单是他们那个教孤立,在云南的少量蒙古、色目、回人也將狐立。南面,他们將要面对孟族、缅族,甚至是阿拉干人的各种反抗和侵扰。北面则是要面对已然成长为庞然大物的寧朝,须得隨时防备寧军从贵州攻入。 假若能够形成这样的局面,张巡就是半夜睡觉,都能够乐醒啊。 虽然蒙军在云南附近一带,那战斗力几乎是碾压局。这一点当初王安节和谢光孙进入贵州一带时也发现了。由於长期不在东亚怪物房里边儿混,当地那个打仗,犹如“小儿掷瓦”一般。不论是组织度,还是战术,都落后的犹如搞笑。 缅军几万人,几百头战象,被蒙军几百人打著玩。元良合台带著几千人就能衝破陈朝数万大军的阻拦,把陈兵逐一发送上天。 但架不住这些地方的人能生,而蒙军是死一个少一个,一开始还能够通过从中亚迁入色目、回军户来维持。现在武士的输入通道被关闭了,带元也走向灭亡。等唯一的对外联络通道消失,哼哼,云南纳速剌丁的处境绝对要糟。 叶李一听,倒也认可这个推断。但是吐蕃诸部的情形,中原实在是不清楚。尤其是吐蕃在唐朝还曾经威风过好一阵子,甚至成为了能够和中原唐朝对抗的大国。 据说有人考证,在孟加拉地区都有些吐蕃羈或者索要贡赋的遗证。更不要说南詔也成为过吐番的潘属了,这一点是有明確记载的。 即便到了宋朝,青唐羌仍旧是一支北宋方面既拉又打的重要地区力量。陕西沿边各路招募蕃兵,就有青唐羌的身影。 由於不清楚此时青藏地区的情形,顾虑当地或许能够有个类似於部落联盟一类的政权,能够集结起成千上万的羌兵,是以叶李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招抚是可以试著招抚的,但不要对此有太大的期望。至於说什么当地杀了寧使,张巡就有了去討伐的藉口? 话说的是不错,可现在大敌海都未灭,且近在河西。再者辽东旧郡,交州世土都没有恢復,青藏地区完全可以往后稍一稍。 就像早先张巡问文天祥,他概念中的中原啥样,结果是既不包括河套,又不包括辽东。纯粹是时代的局限,这个时代的士人,没觉得这些地方是故土。 那么自然的,叶李也不觉得一定要收取吐蕃之地。这事属於没啥投入的话可以试试,真要钱的话,那就只能放弃。 第771章 772.被劝先议陕西事 第771章 772.被劝先议陕西事 放心放心,张巡不是什么好大喜功的皇帝。知道在这个年代,对青藏地区实施直接统治的难度,不太可能派遣大量的流官和军队,进驻该地区。 能够施行间接统治,通过承认本地宗教首领和封建贵族的权势,对他们授以官爵和特权来维持他们的效忠,就算不错了。 清朝搞得那个金瓶擎签制度,现在似乎还用不上。张巡的记忆里,格鲁派尚未发展起来。甚至有可能尚未建立,此时还没有到格鲁派一统江湖的时代。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叶李提出来的。按照张巡和黄梦乾的说法,一道救书就可以招揽一位吐蕃诸部的首领,使其能够派人赶来边境权茶交易。 大约是参考了博罗欢招揽內属蒙古各部的既有范例,博罗欢招揽来的部落那实在是太碎了,海都大败,乃顏身死,导致这一地区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加之淮河、水之战,蒙军死者无算, 百户、千户死了一箩筐。 没有了统御,可不就是散碎成十几帐,甚至七八帐这种零碎的状態跑路。那博罗欢拉拢他们的时候,十户长也算是个韃官,把他儿子送来京兆当侍卫亲军。 黄梦干觉得吐蕃帝国已经完蛋了,下面的部眾肯定也是碎成一片。或许十帐就是一个小部落, 找块甸子就能生存。 那想要招揽他们,並保证每年数千匹马,甚至上方匹马的入市,就得发几百到空白敕书出去, 让他们都来。 但叶李认为北宋的时候,青唐羌就有大首领了,拥眾上万的都有。假如这样的部落首领,一个人坐拥百道敕书,偽装成上百个大小部落来交易。 通过榨场市马,积累庞大的財富,进而展开统一吐蕃的征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毕竟从唐以来,突厥崛起过,回鹃崛起过,契丹崛起过,甚至连沙陀都崛起过。 蒙古和女真的大崛起,更是眾人都望在眼里的。吐蕃现在虽然衰弱了,但见识过大场面的吐蕃诸部,崛起的智慧保不齐比別家还高点呢。 对啊! 凭带寧的行政能力,几乎不可能辨別前来市马的吐蕃诸部到底什么情形。还不是他说啥就是啥,只能选择相信。 一个大部落分散成百十拨人前来贸易,带寧这边根本察觉不出来的。等他彻底发育起来,有了问鼎整个吐蕃的实力,那时候就迟啦。 歷史上带清的努尔哈赤就是这样猥琐发育的,一边对著明朝官方伏低做小,一边设法统一女真诸部。等带明发现努尔哈赤已经势大难制的时候,类似於叶赫部,已经没有了独立应对建州部的能力咯。 至少单从这一点来说,叶李认为张巡和黄梦干是欠考虑的。別几百道空白敕书送进吐蕃,二十年后培育出一个全新的吐蕃帝国。 “老成谋国之言啊。”张巡非常认同。 有些事確实不能脑门子一拍,就开始去办,还是得多听听这些老阴比的建议。这帮人查漏补缺,临机专断的能力,都不是盖的。 “方略还是有几分可行的。”叶李现在是宰相,肚里开始能撑船了。 对於威胁不到他首相地位的同僚们,那是既爱护又关心。尤其像是黄梦干这种,真的能够为中枢搂钱的干吏,那更是要维护的。 “嗯嗯,委实如此。”叶李这么说,也不拂张巡的面子,张巡自然更好接受。 固然张巡是个很英明,能够听得进话的君主,但毕竟是皇帝。能和缓一点,就和缓一点。现在叶李见用,所以激烈的上奏,张巡也会认真听。 哪天叶李不能发挥作用了,张巡想起以往的不恭顺,保不齐就想杀人呢。成语“分桃断袖”里的“分桃”,卫灵公在爱弥子瑕的时候,吃剩下的桃子他也爱屋及乌,等弥子瑕年老色衰之后,就觉得这是弥子瑕在侮辱自己。 人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回头黄梦干上了条陈,朕再同他议议。”这会儿左右都有人,张巡就自称朕了。 “陕西、河西事大,先论此事为妥。”叶李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什么了。 在陕西面前,云南和交州都得往后稍稍。至於辽东?青藏?那都上不了台面。此时的士大夫们並不认为这些土地属於中原的范畴,也不甚在意。 眼瞅著大伙儿吃得差不多了,张巡便请新科进士们自便,先行退回寢殿。皇帝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吃好了就能够拍拍屁股走人。反正现场也不可能有谁,能够拦得住张巡。 几位宰相稍微留了留,如果有家乡的子弟,便聊两句,没有的便教罢了。也就赵孟等一眾考官,一直留到最后,同诸生欢饮尽兴。 退回寢殿,张巡把茶马互市暂时放下。马確实很需要,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还是等黄梦乾的条陈上来,再细细商议之后的事应该如何办理吧。 如果能够確凿的买回羌马来,那朝廷对此投入无可厚非。在未见得羌马之前,想要朝廷大把的撒幣去青藏,几乎不可能。 侍从们端来热水,方便张巡洗手洗脸。再送来山椒茶,既可以漱口,又可以饮用。食用酒肉, 自然很好,但需要保持口腔清洁,不然容易有口气问题。皇帝其实还挺需要注重个人形象的,用了山椒茶,继续有侍从送上压舌香。 等这一套做完,张巡確实觉得嘴里没有那种油腻腻、黏糊糊的感觉了。还挺有效,就当是预防蛀牙吧。 中国古代许多皇帝都有蛀牙的问题,蛀牙这玩意儿真害人吶,能不得就不得,得了能要半条命下午惯例是打马球的,冬天活动活动也挺好。清代的皇帝在秋冬季节还去木兰围场秋狩呢,一方面向前来朝拜的蒙古王爷们展示武力,一方面也设宴款待这些人,拉近双方的关係。 但今儿张巡不想打马球了,想找人聊聊天。还是因为刚刚叶李说的陕西那边的事,张巡本人不在北方前线,对於前线讯息的掌握就不切实。 先前和宰相公卿们议论,想要在必要时进入陕西,接管各处,避免篤哇和海都衝破河西,把关中给乾净。现在张巡已经遣使去问阿难答了,是否愿意顺从他们带元皇帝松山的詔令,归附张巡。 只要他肯归附,公侯之赏是一定的。其在陕西的一切私產,只要是浮財的,全都可以带走。张巡还可以赏赐给他金山银山,用来赎买他在陕西的庄园土地。 怕他不肯死心啊。 当年阿难答听闻大都陷落,真金死难,便立刻有心在陕西官將们的拥戴下,以大行皇帝从子的身份,继承带元的大统。显然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肯轻易的向命运低头。 要不是本钱太小,且和张巡敌对会导致他腹背受敌,他或许就闭关自守啦。当然最后他聪明的选择结好张巡,也是一条路子。 五代十国时的吴越王钱家,就一直信奉“事大主义”。对外奉中原王朝为正统,对內以保境安民为要务。一直存活到天下几乎统一,才不得不纳土归降。 海都·篤哇的蒙古集团尚未破灭,阿难答確实有一定的统战价值。 参考金应先前给出的建议,张巡此番遣使去河西,只需要阿难答在名號上,用寧朝元號,行寧朝历法。对內,一切还都是他阿难答说了算。 有了这个名分,张巡就可以在必要时进入属於带寧自己的领土了。循序渐进嘛,而且完全不需要背什么背弃盟约的骂名。史书也根本不需要进行修订,堂而皇之的记载下来即可。 有没有原籍陕西的考生?张巡隨即起身,查看进士录。也不需要看全部,只需要看河北一册, 以及大都南迁军籍一册。定在河北的,就是跟著阿术投降那一批。南迁的就不说了,鲜于枢就在此册。 翻了一番,发现有一个叫贺胜的,原籍京兆鄂县,也即如今的陕西长安鄂县。他父亲贺仁杰在忽必烈为了经略云南,驻军六盘山时,隨父亲投靠了忽必烈。被忽必烈拔入宿卫,有了跟脚。此后从征云南、荆湖、四川等处,屡立战功。 贺胜因为父亲的功劳和跟脚,十六岁就进入宿卫。不单单是侍奉忽必烈,更是侍奉真金的重要汉族人物。 所以一直到大都覆灭,都死死的守卫在真金身旁。等真金死难,父子两个想跑也跑不了了,被乃顏捉了,贬为驱口奴隶。但因为识字,武艺高强,豪气又会辨识马性,虽然是奴隶,却也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等张巡打进大都,直接编入军籍。贺胜从小求学於许衡,颇通经义。肯定不希望自己沉沦在一般军户之中,鲜于枢参加考试,他也参加, 趁著外头刚散场,去把贺胜和他爹贺仁杰传来,张巡正好问问陕西的情形。此时京兆城內,通晓陕西情形的人物极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贺家父子出身陕西,又久歷戎行,或许可以备参考。 很快贺胜就被人传了过来,大约是多喝了两杯酒,又因为张巡突然传召,有些惊讶,面上还带著红晕。 不过他毕竟是真金的侍从出身,见惯了大场面的,非常顺畅的给张巡行礼。张巡赐座之后不久,其父贺仁杰也被请了过来。 礼部省试贺胜被取中之后,就自然的脱出了军籍,成为“官人”。而且他运气很好,被人榜下捉婿,妻子带来了高达三万贯的嫁妆。 整个家陡然而富,在京兆城內立刻有了大豪斯。住的离张巡还挺近,毕竟是官人的房屋,就不怕因为身份的问题,而出点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贺卿吏部抽选,分去了何处啊?”张巡没有立刻问话,而是先隨口问去向。 “山东路齐州济南县司户。”贺胜在真金身边,已经是五品武官了,但是在带寧这儿,只能是重头再来。 “,那地方还不错,我当年还饮过济南的泉水。”张巡心想这小子运气真好,抽了个富县。 运气不好的,抽去广西,或者抽到湖南靠近苗疆的穷县,那想要干出成绩就很难了。抽去山东齐州,至少有个基础在。 “臣但赴任所,不问肥瘠。”贺胜发现张巡自称我,就知道不是啥坏事,表现的很轻鬆。 “哈哈,就是要这等心志。” “陛下教训的是。” “我观你父子,出身陕西啊?” “是,家父讳责,也系故元军將。”贺仁杰连忙回答。 这位贺賁就是后世六十甲子神,或称太岁星君之一的贺諤大將军(壬寅、虎相/举剑)。入选的原因大概是他收敛了蒙金乱战之中的遗体数万具,为世人所称颂吧。 “陕西如今民情如何?”是陕西人就好,张巡需要的就是陕西人。 “不知陛下是问兵甲,还是问稼稿?”贺仁杰在陕西待得久一些,贺胜只有年幼时,在陕西待了大概十年。 “兵甲。” “陛下既然同秦王阿难答交手数次,应当知晓安西军多抽发军户,良不齐。”贺仁杰反正是带寧的军人了,也没啥好替阿难答遮掩的。 “嗯。”张巡命人送来茶果,示意二人继续往下说。 “陕西各处,唯巩昌兵最精,又唯巩昌便宜都元帅汪良臣帐下精选。” 贺仁杰长期在中国的西部、西南部作战,见识了许多当地的军队。对於陕西的元军,显然觉得一般。这和陕西已经事实上多年没有爆发战爭,早先只作为征川后援有关。这两年虽然又开始打仗了,到底不如带元侍卫亲军。 “比之虏酋篤哇呢?” 『若在守势,却也可以支应。”贺仁杰不褒扬,但也不贬低。 “即便海都之眾,也饮马河西?”单打一个篤哇,因为有汪良臣在,张巡没有担心过。 但现在海都也进入了河西走廊,张巡这不就有一丝忧虑了嘛。生怕阿难答小年轻,弄不过海都这种老谋深算的统帅。 “逆贼海都竟也至河西了!”贺仁杰面色稍变。 第772章 773.吐蕃內情不明晰 第772章 773.吐蕃內情不明晰 “不过陛下也勿过分忧虑。” 贺仁杰手边没有地图,但他跟著忽必烈打过仗,对陕西的了解颇深。对著张巡就比划了起来。 “巩昌距长安不下千里,而肃州距巩昌,则有二千数百里。即便韃虏能破肃州,大军进抵巩昌,还得至少二三月。” “———”张巡懂了。 肃州就是后世的酒泉,巩昌则大致在后世的定西,张巡前一世能够知道这两个地名就很了不起了。后世不知道多少人,连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首府在哪里都不清楚呢。张巡能知道各省的地级市,以后世的中国人口数量来说,甚至能堂而皇之的號称万中无一。 这个贺仁杰有点意思啊,倒是会开解张巡。上来就是肃州距离巩昌两千多里,正常行军都要两三个月。即便想要派出轻骑追击,也很难在河西沿途获得补给。 事实上就是没办法轻骑快马追击的,即便阿难答被海都暴揍,大输一阵,也不过就是丟盔弃甲,仅以身免而已。 等將士十不存一,逃亡到了巩昌。凭藉老汪家在当地的威声,动员男女老幼登城守御,完全来得及组织起防御。 张巡设想中安西军一溃千里,海都和篤哇短时间內就打穿陇山,杀入关中的可能性非常小。 因为蒙军想要保持战斗力的前进,那就只能慢慢带著牧群往前滚动。而巩昌是汪良臣他们家的基业所在,守城必然竭尽全力。汪良臣和张巡交手过,张巡知道汪良臣的本事。 巩昌不失,海都·篤哇联军想要大踏步的杀入关中便是几乎不可能发生事。巩昌就在渭河的上游,往下走便是秦州成纪,宝鸡、陈仓,乃至於郡县、熬屋。 后边这一路上的渭河谷地內的富庶郡县,遍布著有良好用水条件的上好麦田,都被巩昌元帅府的堡垒遮蔽在身后。 不是说不能够绕路进入渭河谷地,只是说这一条路最好走,也最方便。硬是去拼老命翻越陇山上的关口,对於拥有大量牧群牛马的蒙军而言,是自討苦吃。 蒙军队中少说十万匹马,十万匹马同时喝水,保不齐能把一条小河都喝乾了。不顺著水草丰美之处走,蒙军都没法打仗。 人可以忍飢耐寒,马,尤其是战马这玩意儿,受一点儿委屈,就能死给你看。 以至於后世有这么一个戏说,如果不是马能够在军事、生產和娱乐上,为人类提供巨大的作用,促使人类在驯服马之后,始终进行大规模的饲养。这玩意儿纯活在野外,二十一世纪可能都灭绝了。 太金贵了,明明是个不断进化的生物,硬是把自己进化成了宝贝,说死就死。 “若是肃州兵败,纵马疾奔,至多十日,阿难答等也逃入巩昌了。军报次第解送来京,至多不过二三十日。听闻河南王安抚已前移大兵,陛下授临机专断之权。陛下知晓败报之际,王安抚兵过潼关矣。”贺仁杰比张巡还自信。 由於张巡对前方边帅的放权和信任,王安节完全可以直接自己出兵。也不需要多,派个万把人,骑步各半。步兵守关口,骑兵援巩昌。跑的快点,甚至有可能在蒙军抵达巩昌之前,就进入巩昌城。 那巩昌固若金汤啦! 现在初冬,正是打仗的好时候。如果今冬分不出胜负,双方肯定要回缩,度过夏季再兴兵。一年復一年,时间长著呢。 “卿原任何职?”张巡没瞧出贺胜的水平,倒是眼前这个贺仁杰,有几分模样的。 “正议大夫、上都留守。”贺仁杰说的十分坦然。 五十多岁的贺仁杰在带元歷战有功,担任一个正三品的官职並不稀奇,况且他出身宿卫,有根脚在的。刚刚张巡看贺胜的四祖清单,只瞧见说贺仁杰原系故元官吏,后充乃顏投下,並不清楚官职。 现在一问,只觉得忽必烈手里还是有几个像样人物的。北方的人才也不少,忽必烈录用了其中许多。歷史上到贺仁杰的孙子贺惟一时,因为贺惟一功大,一路加封先祖父,贺仁杰封奉元忠贞王,贺胜封涇阳忠宣王。 京兆贺氏繁荣至极,贺惟一本人更是被赐蒙古姓,成为“国人”。在带元中枢担任宰相,一时间权势滔天。 “眼前呢?”张巡多少沾点明知故问了。 “十余日前,还是侍卫亲军右厢蒙古第九直马兵。”贺仁杰年纪渐渐上来,也確乎是没办法再披双甲,持狼牙棒,给张巡上阵去敲人家天灵盖了。 “实在是明珠蒙尘啊,卿先补一个虞侯,转到蒙古第一直来。”张巡笑了笑,先把贺仁杰的官身追復。 直接上来就让他担任正三品的官职,那根本不可能。宰相才不过三品,贺仁杰一个被俘的投下户有什么资格立刻就干三品武官。是以先恢復官人的身份,在张巡的身边迁转,一年一迁,临了混到个五品刺史不难。 咱们先前说过,五品(含)以上就是大夫,全家免税免役,能够遮蔽数百人,令整个家门都能够过上悠游生活。贺仁杰既然有见识,那给他这个待遇,也属应当。至於他的好大儿贺胜,能行不能行的,先从选海里面钻出来再议。 『敢不从命!”贺仁杰根本不装,能调到蒙古第一直来当个小小的虞侯,已经是意外之喜。 带元已经完蛋,松山封了王,活得好好的。贺仁杰谈不上背弃故主,毕竟松山都从了张二。既然如此,能够在新朝获得一官半职,又有什么不妥的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他为了忽必烈和真金,已经奋战到了最后一刻。现在降服於张巡,正是顺应天时的做法。 “你且回去,细细的写个条陈来。明日一早,勤政殿外站班。”张巡笑了笑,打发走贺家父子儿子。 且不提贺仁杰同贺胜父子俩的心思,怎么回家,怎么商量。张巡確实是被这么一聊,就多放鬆了一节。也难怪有“话疗”这玩意儿,甚至在北宋的太医院內,还有“祝由科”。 说点好听话,漂亮话,吉利话,给別人听,確实能够治台“心病”。哈哈,张巡虽然没有心病, 却也颇为担忧陕西、河西战局,这点心里的癥结,竞然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给说好了。 该说不说,在社会没有大规模变动的时代,贺仁杰这种吃过见过的老官將,確实是更容易出人才。也难怪歷朝歷代的皇帝,都那么喜欢找一帮白头大鬍子精英男,真上头啊。 转天有早朝,主要就一件事,选了个礼部官,命他跟隨茫贡诺和扫马,去往两河流域的巴格达。向巴格达的伊尔汗赠上礼物,以及张巡的国书。表示张巡的善意,並儘可能的请现任的伊尔汗,出兵去捅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后腰。 只要出使任务能够圆满完成,张巡便同意景教在京兆建造大教堂,也充许传教。教堂和土地的钱都由张巡来出,原本信奉景教的蒙古士兵,也允许正常去参加弥撒。 这件事是国事,礼物是国库出了十万贯来购入添置的,张巡又加了点。现在使臣要出发了,张巡得在朝会上见一面,说两句。 等这事说完,大朝会便宣告结束。茫贡诺和扫马也终於可以在带寧官船的护送之下,一个回敘利亚,一个回威尼斯了。 退朝之后,便是召对。 两份条陈,都写在白上,一份是黄梦干对於吐蕃诸部市马的提案,一份是贺仁杰对於河西肃州战局的推断。 虽然张巡都已经仔细听过,甚至还和本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交流,仍旧老老实实的通读全文,免得有什么遗漏之处。 等张巡看完了,才递给宰相们。而黄梦干和贺仁杰,则是在勤政殿外站班,等待张巡的传召, 进来为张巡和宰相们直接说明。 对了,李让也销假回来了。有些菱靡,张巡挺同情他,但这种事也实在没办法。听说他家里有个妾又怀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景象。但他既然回来理政了,张巡便也不多提,生孩子这种事,咱们也插不了手。 皇帝家里绝嗣的都多了去了,湟论是大臣家里。李纲定居无锡之后,有三个儿子,分出三支同族来。李让实在没有儿子,也可以去过继自己的侄子。他这个国公的爵,肯定保证他袭下去。 参考了带宋和带清的爵位继承制度,张巡规定开国以来的这些王爵公爵,可以三代袭原爵。三代之后,就得开始降等。王降公,公降侯,想要不降等,就给我上边疆去砍人。 砍人砍得多,那不仅不降等,还可以恢復祖宗的旧爵。功劳再大,就可以挣一代袭原爵,两代袭原爵。 当然降等也有个限度,一般是往下降五等,之后就不再降等了,算是有个保底吧。免得伤了功臣们的心,觉得自已拼死拼活挣来的饭票保质期太短。 袭爵一般也只有嫡子或者长子一人袭,其他后代就只能够自谋生路了。有个好爹铺路,如果闯荡不出来,那就等著渐渐败落,泯然眾人。 宗室的封爵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张巡拢共两儿两女,宗室的事並不急於制定。等李圆明年出阁读书,再行分辨。 是参考宋制,先从刺史、团练使起封,慢慢封到王。还是学带清,平时就只是皇子,要等到出来办差什么的,才开始贝子,贝勒一步一步往上封,张巡还没想好。 李让这个事,趁年轻吧,还能生。 “诸位都看得了?”张巡收敛心神,询问四位宰相四人纷纷应声点头,又把条陈放回到张巡的案前。昨天叶李已经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今儿张巡就略过叶李,看其他三位宰相。 持空白敕书去吐蕃地区,招揽吐蕃各部的头人首领,令他们接受寧朝的官职,来边境交易羌马盐茶。 可行不可行? 其实暂时还是不太可行的,因为此时萨迦派的帝师、国师八思巴才死没几年,其弟弟仁钦坚赞和侄子达玛帕拉热噶斯塔先后继承帝师的地位。统率所谓的吐蕃三路宣慰使司,治下有乌斯藏十三万户。 在元朝廷的支持下,八思巴事实上控制了绝大部分的青藏地区。但因为他试图集权的行为,也迅速在青藏地区內部,形成了激烈的予盾。 《汉藏史集》记“由於本钦公哥藏卜做了背信弃义之事,有人將此情奏报朝廷。皇帝顾念朝廷与萨斯迦派关係重大,遂决定予以护佑,派大臣桑哥为首领,率蒙古大军前往究查”。桑哥率蒙古军七万及朵甘思和朵思麻军三万人,共十万人前往,迅速击败对抗者,处死公哥藏下。 元朝崩溃瓦解的消息传到青藏地区,早就已经显现的各地区矛盾,愈发的尖锐。 但由於萨迦派得到了元朝超过二十年以上的强力支持,甚至是直接出兵干预整个吐蕃的政治、 宗教和军事。所以积威仍在,尚未爆发全面的爭端。 加之陕西·河西的阿难答,云南的纳速剌丁,这两大元朝势力仍旧存在,並且都对萨迦派进行一定程度的拉拢。使得萨迦派在吐蕃之外,还有支持势力。 被带元暴揍过得吐蕃诸部,尚且迟疑犹豫,说白了就是没有个带头的。 要是有个带头的大哥,先站起来,叫首倡义帜,那么后边后有的是愿意混入这个起兵反对萨迦派队伍的各色人等。 其他的教派,各地的封建领主,对於萨迦派统治不满的大有人在。因为反贼太多,反而形成了畸形的平衡。 大伙儿都怕第一个跳出来,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木秀於林,风必摧之嘛。 可惜这些情况,张巡和诸位宰相都不甚清楚。甚至阿术也不是很了解,因为阿术长时间在上都抵抗海都的进攻,根本就没有办理过有关吐蕃地区的政务。 伯顏、桑哥这些人要是在,或许还能知道点。可惜这些人都死了个屁的,张巡对吐蕃纯纯两眼一抹黑。 第773章 774.好大喜功来劝君 第773章 774.好大喜功来劝君 李让不说话,张巡自然就是问姚和金应,二人都担任过地方一路的大帅臣,实操经验和理论都非常丰富。 尤其是金应,还干过一任四川安抚制置大使呢。虽然彼时他的主要工作是恢復因为宋元乱战而遭到巨大破坏的四川,以及安插被迁移去四川的数千在院宗子。但靠吐蕃那么近,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啥吧。 结果金应两手一摊,他知道个屁。当时为了安插从江西俘虏的山民和盐徒,他半条命都要送掉了。又伺候那好几千在院宗子,把他们安插进入成都,一人分千亩良田。 “陛下急切了些。”金应抚了抚鬍鬚,稍微斟酌语气。 “啊?”张巡一下子被说的莫名其妙。 我急了吗? “凡事谋定而后动,陛下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怎生就预备行动了?”金应这话就非常直白了当年张巡为了北伐,提前从南逃的北人中招募死土,潜回北方,四面哨探。在江南则积蓄金钱军粮,操练士卒,打造船只。前后准备了数年之久,即便出师,还在淮南停留了半年,以整肃三军。 现在招抚吐蕃这么大的事,前儿和黄梦干聊到,今儿就拿到御前来諮询宰相公卿们的意见。事前调查,事中实践,一概无有。 偏偏还想著出结果,想著能把吐蕃从残元势力范围內拉拢到带寧这边。甚至还很天真的觉得, 此时吐蕃应该是完全碎开的状態。 你知道他碎不碎?有证据吗? “嘶. “陛下切不可好大喜功啊。”金应从圆凳上起身,站直了朝张巡劝諫。 张巡也连忙起身,对著金应拱手。其实张巡最近確实有点喜欢那种天下我有的感觉,在收服內属蒙古南下的途中,故意拖延时间,要求天下各个州县,都必须上劝进表。连贵州土司都不放过, 最好是遣使来朝。 一定要做出一种全天下都拥戴张巡的气势,彰显张巡是民心所向,万眾所望的唯一真正皇帝。 当时大伙儿不说什么,因为大伙儿其实也挺著急的,希望能够儘快把张巡拱上皇帝位。等张巡即位了,他们就是开国元勛。 即便是眼前金应,或者上座的叶李,都一门心思来办这件事,生怕自己办得不够妥当,不够周全。影响了张巡登基即位的爽感,令带寧初立的流程不圆满。 等到尘埃落定,松山和赵是都捧著国璽、詔书,向张巡禪让之后,大臣们就基本清醒了过来。 因为封赏已下,几百年的饭票到手,剩下的便是附驥从龙,协助张巡混一六合。 倒是张巡,那种天下尽在我手的感觉,还一直维持著。毕竟做了皇帝,除了李淑真还叫张巡二郎外,连李让都改口称陛下了。即便张巡喜欢听大伙儿叫自己“节帅”,也就只有部分旧部军將, 在打马球的时候,会叫一叫。 正常情况下来说,大伙儿都是叫陛下的。头前儿回常州,家乡的父老,从小甚至笑骂张巡是“小赤佬”、要请张巡“吃生活”的长辈,都不再呼张巡为张二或者二郎了。 整个环绕在张巡左右的环境,出现了飞速的变化。对於张巡阿的声音多了起来,对於张巡讽刺的声音几乎消失。 “相公说得极是。”张巡结结实实的向金应行了一礼,眼前这个事,实在是办得粗浅。 黄梦干说得是可以用空白敕书来招揽吐蕃诸部市马,张巡把他发散成了可以招抚他们,接受带寧的官爵。进而扩大为通过这一方式,在吐蕃扶持代理人,掐断云南纳速刺丁的一切对外连续通道,將纳速剌丁困杀。 这难道不是张巡“好大喜功”最直白的表现吗?黄梦干仅仅是对茶马贸易发表了一个普通的看法,就在短时间內,被张巡扩大到了整个西部、西南部的国家大政上。 不单单是黄梦干自己想不到,在座的宰相们恐怕心里边也不理解吧。好好地,突然就要把带寧的势力触角伸入吐蕃,猝不及防啊。 “吐蕃等部,前宋自有招抚,陛下意欲恢復,並市羌马,却也是为国家西睡计,然则操之过急了些。”金应连忙避开到一侧,夸张巡至少是一片公心的,並非单纯为了自己爽。 况且张巡是喜欢大场面,却又不好奢华,並不会弄出沿途三十里、六十里,路两侧都需要用纱绸遮蔽围挡的事。也不会要求在宫殿的大柱上,全部覆盖绚丽的蜀锦或者宋锦。 宫室不壮阔,殿宇不轩大,甚至连自身穿的衣裳,都做到了四季常服不过八套。 简单来说,张巡大概是个逐渐染上了数万数十万人,因为自己一声號令而奔走的那种癮。通过权力,使得无数人围著张巡一个人转的感觉,令张巡沉醉。 进而出现了好大喜功的苗头,因为可以通过这些国家大事,来驱使数十万数百万人为自己奔走行动。 顶多就是张巡的脑子还算清醒,虽然享受这种“大”的快感,但仍旧知道要以国家大事为先。 並非是单纯因为自己的好恶,来进行施政。 也正是因为张巡都是为了国事,所以大伙儿也不好提什么明確的反对意见。叶李就说这事里面有难度,有困难,需要好生商议。 倒是金应,就这么坦然的把话说了出来。 仔细算一算,金应原本是文天祥的属吏,很早就跟在文天祥的身后给他办理粮台。等文天祥把兵权託付给张巡之后,金应就事实上开始给张巡服务了。只不过后来金应又在临安混了几天,当上了四品的堂官之后,才又跟著张巡出马四川。 硬要瓣扯的话,金应在张巡政权內的资歷,比叶李还老呢,仅次於李让这个一开始就和张巡是表兄弟的。和王安节他们基本平齐,老熟人。 “哈哈哈哈,去传黄侍郎。”金应主动给张巡递台阶,不让张巡下不来台,张巡立刻借坡下驴。 大伙儿都望了望金应,又望了望张巡,真是君臣相得啊。一个敢说,一个肯听,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氛围,这带寧才能够蒸蒸日上。 很快黄梦干被传了进来,依旧是赐座。紧接著把他关於同吐蕃诸部市马的想法再一次说出,供左右参考。 有了金应的提醒,张巡便不再增加任何的要求,就干一件事,派两个蒙古人,以阿难答的属吏自称,进入吐蕃。 先把吐蕃的情况都仔仔细细的了解一遍,详细写成文本。就像当年带宋和蒙古才交往的时候, 专门写了一个《蒙韃备录》。让大伙儿对吐蕃的情形有一个基础的了解,能够在此基础上进行研判和抉择。 到底能不能去吐蕃拉人,去扶持小弟,或者指望著他继续碎,让他永远快乐碎下去,永远侵扰不了国家的西陲。 得有明確的情报,才好相应的知行政策。 就算是带明,一开始也知道以东夷制北虏,以北虏制东夷。以建州制叶赫,以叶赫制海西,以海西制建州呢。 反正就是微操唄,就是下棋唄,就是三个鸡蛋上跳舞唄。学学隔壁带英,今天拉这个打那个, 明天拉那个拉这个,反正就是搅屎。充满热情的搅欧洲大陆的屎,但凡瞧见点欧洲大陆有成气候的,就开搅。 所谓十处响锣,九处有你。说得就是带英。 那谁去呢?去这种地方,汉儿大抵是不行的。一则语言不通,二则长相也稍有差別。矣,张巡突然想到了外头站班的贺仁杰。 立刻把贺仁杰给传了进来,贺仁杰此时换上了官人的袍服,本身又曾居高位,一见之下还颇有气度呢。 贺仁杰还在疑惑,他在门口等著召见。宰相们先入內,紧接著黄梦干也入內。到这一步很正常,怎么黄梦乾没退出,就召见他了? 有一桩活,大活,须得一个胆大心细,还得通晓蒙语,知道点藏语的人,亲自去往吐蕃各处, 了解此时吐蕃的民情地理。 放心,身份好偽造,先去陕西长安镀一层金,偽装为元·秦王阿难答的僚属,因为时局混乱, 久不通消息,前往了解。 空白的救书照旧带上,如果发现有心思活络的吐蕃领主,就试著拉拢。如果没有,那就烧了了帐,记得回来写《吐蕃备录》就行。 “如此大事,敢不效命!”贺仁杰五十岁啦,但听到这个任务时,是毫不犹豫的。 因为他很清楚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只要他能够圆满的完成任务。功劳无可指摘,回来就能够升六品五品。且如果能够真的招抚几个像样的吐蕃贵族回来,那四品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相对於影响国家西陆的重大安全问题,他一个人微小的升迁,都是细枝末节,毫不重要的。 “贺胜尚未上任呢吧?”瞧见他这般积极主动,张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是。” “命他改官四川,同你一道去。”张巡当即下令,上阵父子兵啊。 有个二十郎当岁的儿子在身边陪伴,至少比贺仁杰一个五十多的人单独去吐蕃要来的强。且父子出行,这种搭配更容易取信於人。 “立刻行文。”张巡復又朝外头喊了一句,中书舍人很快入內。 皇帝直接插手官员任命不合適,但张巡至少注重程序正义。现场擬文,现场让宰相副署,把这个流程走了。 至於贺仁杰,昨天是虞侯,今天升副指挥使。有个亮的身份,去了吐蕃之后,必要时可以亮一亮。 我乃大寧天子亲军! “此番劳苦,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趁著中书舍人擬文的时候,张巡直接对贺仁杰画大饼。 比如最简单的,贺胜是进士出身,理论上要担任三任州县佐贰或者幕职官,才能够被推选为县令,脱离选海。 但只要眼前这件事办妥,张巡可以直接把贺胜推去担任县令。有实绩的,儘先升补,补到中枢省台来也可以。给俺张二扛枪卖命的,都是重重有赏,而且家小绝对给钱给地给政策。 “必不辱命。”贺仁杰大声应和。 “尔父子,自即日起,入淮南新官帐。”大饼要画,现成的好处也要给。 提拔进入淮南新官,那就等於是“抬旗”。虽然官职地位不是世袭罔替永久的,但同等条件下,淮南新官就是要优先补用。这玩意儿是张巡的基本盘,是张巡完全不怕南方士人阶层选挑子不乾的底气所在。 “陛下厚恩,三生难忘。”也算是在寧军之中廝混了有一阵的贺仁杰,当然知道淮南新官意味著什么。 在座的,包括站著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淮南新官帐上登名的。別看张巡不刻意到处宣传淮南新官,和区別於南宋继承而来的旧官,那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旧官除非能力超群,力压群芳,否则根本竞爭不过能力稍逊於他的新官。这就是张巡人为的製造出来的军政集团,从王爵到九品末吏,齐备。 “好说好说。”张巡把人扶起来,命令赐座。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朝廷预备一百道空白敕书,交给贺仁杰父子。再由他们从侍卫亲军內挑选亲信人马,组建一个十人二十人规模的“探险队”。 冒用带元秦王府的名义,偽作阿难答之属吏,进入吐蕃青藏。见机行事,许以便宜之权。顺道再行文给四川路,如果之后贺仁杰有什么请求,也儘量满足。即便是调动兵卒,三千以下,可以事后奏报京兆。 反正能放手的,张巡都放手给贺仁杰,只要他干出成绩来,一切好说。 另外就是进入吐蕃的路途,可能走河西比较方便一点。所以张巡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巩昌那头的汪惟正。 哈哈,也算是咱们的老相识了,当年被张巡追著跑的老相识。请他儘可能的为贺仁杰提供方便,要是能够派出嚮导更佳。 巩昌过兰州这段路可能好走一点,兰州到西寧,就算是进入吐蕃的范畴了。確实需要嚮导,才能够入境。 第774章 775.皇粮祭天意味大 第774章 775.皇粮祭天意味大 张巡自內帑拨了黄金一万两,让贺仁杰父子带著,进藏之后,隨意取用。这个价码应该足够了,当年石达开过大渡河,给当地土司付的过路费,就是马五百匹,银一千两。坐拥上千人马的土司才这个价,吐蕃里头的部落首领要不了那么多。 为啥这么篤定?因为几百年后解放,设置在昌都一线的藏军加土兵和僧兵,拢共只有八千多人。这点兵力,已经是青藏地区可动员人马的三分之一了。 现在蒙古大征服的湿润期已经基本结束,吐蕃的人口大概也就二百来万。等比例算,这地区也就能拉个三四万人马。 一万两黄金分成二十份,每一份收买一个可动员千人的宗教领袖或地方头人,能把半数的地方势力给拉拢来。拉一派打一派,绰绰有余。 实在不够,那不是还有四川的井盐嘛。只要你们有本事来背,那井盐管够。 把贺仁杰和贺胜父子送走,张巡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现在只需要关注河西战局即可。反正王安节已经调动到了洛阳、陕州一线,进入陕西不过是二三日的事。陕西旦夕有事,立刻飞驰,绝无半点延误的可能。 如此,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冬至大祭上,敬告天地,用今年新收的五穀,向日月上苍祈镶。为啥要用今年新收的五穀? 因为这是张巡收取的第一次皇粮啊! 代表著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天下的统治权,都从孛儿只斤家、赵家,转移到了张巡的手中。这个五穀还一定得是全国各地贡献上来的五穀,河北麦,河南粟,两淮大豆,两浙稻米,最后从贵州山区里扒拉出来几捧黍(大黄米、糜子),凑得四方五穀。 两重政治含义,第一重就是同中原和天下各处的农民,形成了事实上的“君臣关係”。臣民向张巡提供了钱物,张巡则维护安定生產的秩序。 所谓的忠诚,就是在这种麦子熟了几千次的岁月里,一点一滴的形成,並最终根深蒂固的。纳皇粮,是令天下百姓最直观的感受到统治者的一种途径。 就和你是一名“光荣的纳税人”一样,你有税务记录,才能够向美国选举事务局申报你的公民信息,登记成为选民,进而直观地参与到美国总统大选之中。 古今中外还是有点共通性的,北美十三州独立的时候,喊得就是不纳税,无权利嘛。 当然啦,在张巡这儿,纳了皇粮,权利也小的很。封建社会,和你讲这个那个呢,好好纳皇粮就得了。 第二重,则是通过四方五穀的进献上贡,向眼前满朝的臣僚,以及不在张巡眼界內的天下臣民百姓,宣告我有收取四方贡赋的能力。 这是最直白的宣告,寧朝的统治机器有实力的一种行为。別看就是一束麦子,一禾稻,问问带明的检检,他有办法从李自成的辖区內收来吗? 他没本事收来,带明的统治在他没有陕西的小米和白面来贡献给祖宗的时候,就已经宣告走向败亡了。 再者单单一束麦子从河北幽州送到京兆,说明不了什么。可同时从贵州送来了泰呢?这就不单单是地方州县听號令了,还说明全国各地的交通是通畅的,不论水路还是陆路,都有保障,可以正常的经过。 张巡的王法,是覆盖在道路上的。 既能够从京兆到全国各地,又能够从州县乡里到京兆。简简单单一束麦子,一束来自河北幽州的麦子,政治意义大了去了。 第一次作为皇帝,举行冬至大祭,张巡恍惚间是能够感受到一点受命於天、既寿永昌的意味的。繚绕的香菸,縹緲但重隆的乐声,山呼的万岁,伴隨而起的舞蹈,形成了一种协调的共鸣。 凭白的在张巡身上,塑造出了某种神秘感。仿佛张巡就是天命所归,有天人感应一般的真龙天子。 站在祭坛上的张巡,焚香祈祷,只觉得凌风中混杂著各种声音,令人恍惚。除此之外,倒也没有说什么神神鬼鬼,我给二郎真君带个话之类的。 造神挺符合这个时代需求的,或者说符合张巡这种封建统治者需求的。按理来说,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巡应该要为破除这份封建迷信做贡献。毕竟搁隔壁欧洲,都已经签署《大宪章》了。虽然国王的权力並没有事实上被完全收进笼中,签了几乎是白签,但到底给后世打了个样。 前一世没穿越的时候,张巡总念叻著要是自己穿越了,不说民主共和吧,至少把君主立宪扶起来。结果真穿了过来,还成功的走到十字路口,別说什么君主立宪了,连开明专制张巡都不想搞。 至於说什么將法治的思想完全传播开来,建立一个依法治国的政治制度,那更是没影的事。 社会真是能够改变人啊,张巡也不例外,屁股深刻的决定了脑袋。最后还是要走一家一姓的老路,顶多就是张巡更有开拓的精神,有传播本族群文化传统的想法。 挺令人感慨的,张巡是一边感嘆,一边毫不挣扎的选择封建家天下。 可能这就是人类吧,自祭坛上拾步而下,张巡坦然接受群僚臣民的叩拜,真是变了味咯。前前后后折腾四五个时辰,天没亮开始搞,一直搞到中午,整个冬至在外朝的祭典才算结束。內廷还有一套东西,冬至吃扁食的习俗並不在京兆宫廷內流行,但吃各种糯米粉製作的糕饼,和红豆饭算是逃不掉的。 另外张巡还命令朝廷勛臣呈送给张巡的那些女儿姐妹啥的,有家眷在京兆的,都可以回到家中过冬至。 省亲嘛,反正也就一天的时间,总不至於说嬪妃们回家过个冬至,在家吃了碗汤圆,就跟著谁谁谁私奔了吧。 “二郎,李圆出阁读书一事?”帮著张巡换衣净手,李淑真復又提了一句。 “放心,已同前朝宰相议过,正常出阁即可。”虽然是次子的事,张巡还是上心的。 在朴素的国人感情中,你说借钱去治病,都未必人人肯借。但说是借钱给小孩交学费,那成功的概率远比借治疗费要高的多。自从隋朝开科举,一直到宋代科举大兴,这读书上进的思维,已经深深的扎根进国人的脑子里咯。 自然的,即便是已经做了皇帝的张巡,对於孩子的教育,也颇为上心。原本想著李圆就当个富贵閒散王爷,一辈子吃喝赌,帮著王室多生几个备胎儿子,就算合宜。 前儿瞧见大表哥李让家的儿子天折,张巡还是有些触动的。眼下张榕还小,李圆更小,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呢?带清的多鐸,三十多岁还得天而死呢,这玩意儿真说不好的。 所以作为备份的李圆,张巡决定也得找个像样的人来教育。不说教导成为什么古今无双的帝王吧,至少应有的教育要跟上。 免得將来真出点什么事,李圆两个替补都做不好。张巡可不希望带寧二代而亡,自己的继任者倒行逆施。 “师傅是?”李淑真见过姚燧和戴表元,认可二人的才学,放心把张榕交给老师。 现在轮到李圆了,肯定也得配个像样的。且由於不需要考虑什么南北平衡,尽可以选南方已经成名的先生。 “张伯淳,还是老泰山的旧吏呢。”张巡確实早就挑好了。 “啊?”李淑真显然没从他爹口中听说过这么一號人物。 很正常,李庭芝十几二十年前已经是国家三边的总帅,总统淮南两路,是贾似道赖以维持两淮防线的大將。而彼时张伯淳是迪功郎、淮阴县尉,之后迁转为扬州司户参军。 故吏是真故吏,但李庭芝也是真不认识这號人,即便双方可能打过照面。张伯淳向他匯报过扬州的税收情况,大抵也是匯报完就忘。 听完张巡的简介,李淑真对张伯淳至少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她爹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能够被他爹录用,最终当上淮南幕府观察推官的,不会是什么差劲的人。 不过等之后张伯淳锁厅去参加科举,中进士之后,张伯淳就离开了扬州,改到杭州任职。 和彼时杭州的官僚们一般无二,听说江上大败,脚底抹油就跑路了。其实歷史上李庭芝的幕府僚佐人也不少,等听说伯顏打过来了,李庭芝让大伙儿自便,受李庭芝恩惠极多的僚佐们也大多跑路。留下来的人很少,仅有陆秀夫等寥寥几人。 现在新朝建立,来京兆活动,试图谋个一官半职的。受到了赵孟的举荐,被推到张巡的案头来。召见过一次之后,觉得这人还是有些意思的。 “至於王府,暂时先不急,李圆还是养在你我身边。”张巡一则是確实喜欢李圆,二则是想著省两个子儿。 营建一座阔大的王府,不得几十万贯吶。有几十万贯?干点啥事不好,拿来给好大儿盖房? 等他到个十一二岁,嘿嘿,让谢光孙来京中营建宅邸,以方便李圆迎娶他的闺女。张巡下赐个百十万的私產,就剩下房子钱了。 “那便很好。”李淑真也很乐意。 但此时坐在下手,正在吃著糕饼的张榕,心中暗暗升起些不满。他册封了太子之后,出阁读书,按例就不能够和张巡、李淑真同住了。於是就在前殿为他专门辟出了一处,临时充当“东宫”。 正经的东宫还在慢条斯理的修建之中,因为是拿张巡的內帑私財来修筑,且张巡不催促,那工程肯定快不了。 所以凭啥我出阁读书了,就要迁居到前殿来,同父母分开。而弟弟李圆,同样是马上要出阁读书,却依旧可以留在父母身边承欢? 已经要八岁的张榕,本已是有了相当的个人思维,或许因为从小教育的缘故,並没有完全的表露出来。 看著马上六岁的弟弟李圆,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张巡的大腿上,由母亲李淑真著糕饼投喂, 张榕见了,分外不喜。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张巡创业时,援四川,救江西,平福建,战事几乎无岁不兴。张巡本人在家中的时间非常少,和张榕並没有太多年幼时的美好回忆。 等到李圆出生时,已经是张巡清君侧成功,成为事实上的带宋话事人,开始筹谋北伐,恢復中原之际。那段时间张巡在家的就比较多,需要稳定朝局,建立自己的班底嘛。 加上李圆长得格外相似於自己,且作为次子,不太需要严格要求,张巡就將更多的关心和爱流露到李圆身上。 反倒是张榕,作为嫡长子,註定要做太子,要接张巡班的人。张巡多少就带著几分要求严厉, 甚至有时候不近人情。 当李淑真又生了女儿元子之后,李淑真的主要心思,主要都放到女儿和小儿子身上。对於张榕的关照固然还是有的,確实比不上两个小的, 正当张榕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时,大女儿元子被侍女抱了过来。元子是张巡同海都大战,战胜之后得著的孩子,这会儿才一岁多。正是白白嫩嫩,手臂如藕节的娃娃模样。 到了元子这里,李圆终於“失宠”了。女儿不需要继位当皇帝,也儿乎不可能参与国家的大政。能够快乐的成长起来,嫁给功臣子弟,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即可。 是以张巡和李淑真对元子也是颇为喜欢的,头一个女儿嘛。甚至李淑真都明说了,不能把元子嫁到远处去,就得嫁在身边,方便见天的回宫来相见。 瞧见张巡和李淑真宠元子,撇下李圆,张榕一瞬间感到某种“你也有今天”的快感。但又同时生起一种別样的情绪。 父母连对妹妹的喜欢,都胜於我。 天家无亲情,也不是这样无亲情的啊。於是张榕跑到元子旁边,以兄长的姿態,扒拉著元子的强裸。 “春申啊,瞧瞧你妹妹,她可比你幼时,要白嫩上许多啊,哈哈哈哈—”张巡一句隨口而出的笑话,在张榕的心中又是一震。 第775章 776.州县朝廷做交易 第775章 776.州县朝廷做交易 光武二年(1287年),元月。 正旦大朝之后,张巡和百官歇了整整十五日,若非有紧急的军国大事,省台各部不开衙,不用印,甚至连一切朝请都免去。张巡不是工作狂,没有朱元璋的那份精力,所以借著过年的名义,给自己好好的放个假。 其实过年张巡也没歇下来,单单是赏赐给公卿大臣,以及国家元老的桃符,就让张巡写了几乎一整天。 新桃换旧符嘛,皇帝给大臣赐福,在五代后蜀的孟昶那里就形成了传统。你管张巡的字好看难看,大臣们都眼巴巴的等著张巡给他们下赐御笔的桃符,好专门掛在门扉之上。 只给四王八公写不像话,於是范围只能一再扩大,最终得扩大到二十几万生券野战军的指挥使一级。前后要写大约一千数百个,一个半分钟,诸位算吧歷史上明代清代的皇帝,都有新年赐福字和对联给宗室和大臣的记载。这种君臣之间的互动, 其实一直没有断过。 这就是皇帝,说是给自己放假,其实放假的时候还是在忙,几乎没有休息。 隔壁带英《是,大臣》里边哈克过圣诞节,需要签名的贺卡有数千张之多,显然也是这么一个概念的东西。君主制形成时间较长,已经有了相当多旧例的时候,这种事情完全无法避免。 忙活到元宵节后,张巡还要带头观看京兆城內各行集资建造的灯山,与民同乐。等到正月十六,继续上班。 新年內倒也没有积压太多的政务,因为地方衙门也放假,老百姓也农閒。州县无事上奏,省台自然清閒。同宰相们打了一个照面,听了几句吉利话,张巡便召见张伯淳。 由於李圆是次子,所以也就不必皇后、宰相和翰林一道考校了。简简单单的问上三五句话,录用张伯淳之后,这事便算了解。 照例也是赠予张伯淳十条腊肉,这是束修,皇帝家请老师同样不能免俗。张伯淳和姚燧不一样,他是愿意当官的,先受太学录,之后慢慢往上迁转即可。 至於教学內容,虽说因为李让的儿子天折一事,提醒了张巡,使得张巡预备好好地教育李圆。 但也不用搞得太隆重,先读书识字,开蒙再说, 如果张榕能够长到十五六岁,健健康康,那后边就不需要教李圆什么帝王心术了。好好做一个閒散王爷,生育机器即可。如果张榕不幸天折了,那李圆也才十三四岁,完全来得及教育。 对於,李圆既然出阁读书,那就需要起大名。 还是按照这一辈用木字旁的规矩,取名为“格”。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此“格”取標准;规格之意,希望张格能够做个守规矩,懂礼数,將来兄友弟恭,好好作为臣弟, 侍奉他大哥的宗王。 同样,李淑真把张格带了出来,实岁六岁,虚岁七岁的张格恭恭敬敬给张伯淳行礼。张伯淳要让,张巡把人按住,让他受这一礼。 尊师重道,规矩还是要的。去年张榕也是如此拜了姚燧和戴表元,师徒关係是一辈子的事,有如半子呢。 因为李淑真还想著把张格带在身边,所以既没有封什么官爵,也没有定什么王府,照旧出入大內,居住在李淑真寢宫的东相。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反正张巡和李淑真有了两儿一女,也就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固定睡在李淑真的寢宫。其余时间,张巡都是看自己想法,或者隨机点选。没有翻牌子,也没有晋武帝那种羊车望幸的事。由於后宫妃嬪都是功臣家的女儿,张巡得雨露均沾。 白天要给功臣写桃符,晚上还得给功臣的女儿排日子,乐在其中的苦也。 因为和张巡算是本家,都姓张。张巡还多嘴问了问,张伯淳家祖上是谁?张伯淳即答。 张九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一听就知道和张巡家不是一个老祖宗,即便一千年前是一家,也即江东四大姓“顾、陆、朱、 张”中的一员,人家张伯淳混的也比张巡家好。 因为张巡家有明確记录的老祖宗在唐末是给杨行密扛枪的,正是因为从军扛枪,才从泥腿子变成了“官”,有了点钱,有了点身份,留下了后代。若非如此,怕是张巡这一支张姓,在唐末那人吃人的社会里就断绝了。 毕竟歷史记载的很清楚,杨行密打扬州前,扬州人口无虑五十万。等战乱之后,扬州户口数百而已。 不给杨行密扛枪,那显然就没有张巡这一家子人咯。 倒是张伯淳,直言自己不敢和张巡攀亲。老张家十几代人都聚居在常州的,只有极少数因为做官或者经商搬迁到了其他地方,与宗支分开。冒称皇亲,太容易查明了。 得,既然不可能是一家,那张巡便也不多问了,只是认真的嘱咐张格。从今日开始,就得求学向上,莫要懒情懈怠。 已经是大小孩的张格规规矩矩的向张巡行礼,表示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张巡和李淑真的期待哈哈,小归小,还挺会说。 当初张榕被引著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如此,只是行礼,並表示知道了。倒没有什么表决心的流程,认真读书而已。 摸了摸好大儿张格的脑袋,张巡还挺高兴。虽然张巡自己年幼的时候,由於张母的宠溺,以及张父和张逞皆在外为官的原因,是个斗鸡走马、不学无术的紈綺衙內。但做了家长,肯定还是希望孩子读书上进的。 把孩子交给张伯淳,明儿好好上课,不听话回来你爹打你小手板。 张伯淳出门,今儿轮值的张楨就进来了,召对是一轮一轮的,只要今天排定了,无故就不会更改。 瞧见张伯淳领著张格出去,张楨还问了问。他也是读书读不上,十二三岁就跟著张巡开始出门打仗,打著打著,给自已打到了厢指挥使的官阶。这还是张巡没有超擢,要是超擢,这会儿忠诚军左中右三营,他能直接管一营。 叔侄两个简单聊了两句,才想起旁边站著接受召见的大臣。张巡连忙嘱咐赐座,打发张楨出去站班。 程鉅夫。 现任广东安抚副使·知广州,主要负责的內容就是作为占城小土子制夏的后勤队长,为制晏维护和修船只。並在必要时,补充遭到破坏或者损毁而缺额的“海盗船”。 当然地方的民政治理肯定也是要办的,但他实际上是负责占城、陈朝方向的第一线大臣。去年仇子真告老,对张巡说了不少占城当地的情形,很多事是二手三手消息。 现在程鉅夫来了,等於第一手的消息也来了。另外他干了这几年的安抚副使·知广州,可以升任广东安抚使了。这样的地方大员升迁,肯定要过来和张巡面对面的谈一谈。 重点是他能来,就意味著一件事,那便是制晏收到了张巡这便送去的“命令”。 是不是命令,咱们不討论,反正就是要求制就此收手,给越南陈朝爆发內乱的机会。要是他一直在海边,有如中天悬剑一般的虎视耽耽。陈朝內部想要內订,都根本內订不起来。因为人人都顾虑他会杀进去,把所有的陈朝人,不分良,一律年轻化。 “广州现下,怕是还有几分潮热吧?”张巡没有一上来就问政务,扯两句天气啥的,拉进一下距离。 “於广州,只有暑,不见寒啊。”程鉅夫生长在江西、湖北,是有四季概念的。 前一世张巡在某年过年之前跑顺德玩了一趟,倒也不是专为去吃烧鹅和陈村粉。时隔久远,很多东西都忘掉了,仅仅记得在常州要穿薄羽绒服,在顺德则是穿短袖,从飞机上下来,温差很大。 “哈哈,国家地方万里,气象民情,多有不同吶。” “是啊是啊。”天气而已,肯定是张巡说啥算啥。 “地方上情形如何?米谷、仓原、市舶——”到这一步,就可以开始扯政务了。 “广东米谷,一年二熟,若非水旱,人人饱足。” 广东亚热带地区,还是比较靠近热带的那种,一季早稻,一季晚稻。珠江三角洲如果没遇上水旱灾害,確实也算是个好地方。 且现在广东的土客之爭还没怎么起来,毕竟宋末那一段的人口南迁,本位面完全没有发生。至於之后的人口进一步南迁,那暂时还没发生。南方各省的多余人口,正在不断地往北、往南有计划地迁移。 两浙、两淮不是还要迁五到十万户充实燕云十六州嘛,福建也要迁移五到十万户,预备去红河三角洲,恢復一下交州大罗城的汉儿底色。 那广东自然还没爆发出什么大规模的土客械斗,土地承载力还能容纳的下此时的人口。先前爆发了盐民二方眾起义,那也是因为盐官不做人的缘故。 “那这么说,广东有米谷可以接济交州咯。”张巡这话当然不是白问的,得先问有没有米,再问接济交州的事,这也算是个谈话的技巧。 “可以,陛下但有命来,便是一百万斛,也协济的了。只是国赋”程鉅夫现在是广东的官,那就得给广东说话。 这话什么意思呢?广东也是要照例缴纳皇粮的。只要带寧还在统治,就得从全国收皇粮。当然广东由於税额较低,事实上长期也就保持一个略有盈余的状態。 即便到了明代,广东夏税麦的税额也仅占全国的0.1%,秋税米的税额则仅占到4%。这点收上来的米,也就够支付地方上官吏和驻军的开销。加上还得日常协助广西打治安战,实际上就是没什么米剩下的。 检检那会儿,广东不论是辽餉还是剿餉,全高官期不超过五万两,且不是年年都能交上。现在程鉅夫直言能协济交州一百万解米,那就是在和张巡谈条件。 往后几年,广东內部自己大包干。收上来多少,完全不折变为金银,或者铜钱,解交到京兆去。朝廷在广东徵收的盐课、茶课、市舶和买等项,则折价一百万斛米,留在当地开销。 “好说好说。”张巡不是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野草的人。 说白了广东的赋税那也是有“加耗”的,以前不论是直接运送到临安,还是折变为金银,这中间都有大笔从老百姓身上刮来得损耗。 现在就地把一百万解米送去交州,加耗的钱粮地方衙门照收。如此,全广东的地方衙门就都能留下一个小金库,喘上一口气了。 先前黄梦干就是把茶课的大部分好处让给地方,换取地方恢復茶政的积极性。现在程鉅夫则是和张巡索要加耗,用加耗来调动地方州县积极性。 另外稻米从农民手里折变收来,那价格只比市价低。而稻米在纯粹的消费型城市京兆,价格就要高上一大截。 按照程鉅夫的想法,朝廷折算这一百万解米的米价时,按照京兆的米价来计算。那一来二去, 中间又是一笔好处。存留在广东各种朝廷中央税就更多了,小金库+1。 “陛下神威圣明,实在是体恤臣民。”张巡都好说了,程鉅夫自然要拍一记马屁的。 “我可不听这些话,你將一百万斛粮米,分作二年,隨军转输。此事细细写个条陈,报给省台。”张巡摆手,前儿金应还说张巡好大喜功呢,这话少说。 倒不是不爱听,主要是有人提醒了,张巡现在正在被提醒的冷却期。所以少说,等哪天张巡又上头了,可能就顾不了这些咯。 “遵旨。” “那个占城小王子的事”到这一步,张巡就可以问制晏的事了。 “已然是占城王。”程鉅夫提醒了一句。 对,先前仇子真来的时候提了一嘴。但张巡日理万机的,国內的大事都未必方方面面顾及到,湟论是制晏的身份了。知道他是占城的头面人物即可,他能在占城说得上话,且占城人听他说话。 “制晏可收兵否?” 第776章 777.初闻陈朝內不堪 第776章 777.初闻陈朝內不堪 “水兵退屯昌化,占军退回国內。” 程鉅夫的回答很明白,专门將水陆分开,就说明这支交给制使用的海盗船队,事实上还接受著广东地方的遥制。 理论上这支水军,是用广东井澳、香山等场起义的灶户盐工编组而成的。一开始確实掛靠在广东官军的军籍上,还在当地操练了半年以上。 后来拨给制是,让他带回去给陈朝人口年轻化,其实是做好了这支人马最后就不回国的准备的当时的想法是带宋的造船技术和水平,在全世界范围內或许有爭议,但是在东亚这一块,就是首屈一指的。所以把船交给占城,並不担心之后占城能够发展起精锐水军。 只要把船只的来源一掐断,这事就算是了结。造船这玩意儿,太吃技术,即便是木造船只的时代,对於小国而言,也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甚至是大国,比如俄罗斯,苏联一碎,红海军完全可以用“崩盘”来形容。其退化之速,破败之极,几乎令人不可思议。 带英也差不多,二战的时候好岁还像模像样,堪称世界一流的海军。等到半个世纪后呢?同样是崩盘瓦解,基本处於无可救药的状態。 所以当年张巡是给钱又给粮,虽然谈不上撒幣,却也算是大度。 “是制晏疏於笼络,还是卿抚控有方?”对於军事上的问题,张巡还是要问明白的。 “制晏其人,真乃心怀大国,仰慕天朝啊。”程鉅夫也不贪功,直言小王子制晏是个很有忠心的人。 可能是出於本心,也可能是因为亲自赶到临安,瞧见过张巡魔下那如龙的人马,精强的气势。 又意识到天朝上国无所不有,实力强大,是以制晏选择以赤诚之心侍奉北边的天朝上国。 说的简单点,这人是个心明眼亮的聪明人,他很清楚中国的实力远在占城之上。只是因为占城属实遥远,且张巡的主要精力放在蒙古人身上,这才对占城格外优容。 等拉上张巡支援的水军,他更加確定占城是不可能对抗中国的。 基於此,制晏虽然对支援给他的水军十分眼馋,却紧守底线。他负责到处给陈朝剃头,水军负责拉著他纵横红河三角洲。战利品双方也是均分,毫无偏祖。 水军们倒也很钦佩这位占城王,但因为制並未刻意拉拢,且每年的维护、修,都要退往海南岛,乃至於广东进行。使得这批水军始终认为自己的还是以前的带宋,现在的带寧水军,並未心生半点他意。 即便是张巡改朝换代,令赵是奉表禪让之后,制晏也完全没有打这支船队的主义。照旧只是拉著他们去给陈朝剃头,还不远万里给张巡写贺表呢。 恭祝大皇帝陛下顺天应人,龙登九五。 “不意这制是,竟还有这等忠心。”张巡微微点头,確实见识了。 正常来说,周围这一圈,畏威而不怀德的居多。偏巧占城碰上了一个英明的国王,只要能够保持这样的认知,那张巡肯定不会对占城產生什么恶意,甚至会允诺通商互好,收为藩属。 若是占城国內发生什么大变故,制晏这一脉的继承出现了问题,张巡还得出兵五千一万的,去占城帮帮场子。 有一说一,碰上一个保持善意,能够正常交流的外国领袖,在一群妖魔鬼怪的映衬下,那完全就是可爱。 “制晏还移文到广府,表示收兵回国之后,要亲自来朝拜陛下。”程鉅夫也点头,能够让自己负责的藩属国王亲自赶来朝拜,那算政绩的。 搁带元,高丽王氏作为駙马之国,其国王都没几个去大都、上都朝拜过带元皇帝。歷史上忽必烈要求越南陈朝的国君亲自到大都朝拜,陈朝也根本没听,只是派遣宗室和大臣北上。 就这还是在被兀良合台暴揍,將陈朝开国之兵杀了个对穿之后的事。现在能够把占城王传来给张巡磕头,如何不是政绩功劳呢。 “好极,行文给闽、粤市舶司,若是制晏前来,务必妥为招待。”这话不是和程鉅夫说的了, 是和今天站班的张楨说的,让他去把省台值班的官找来。 “正好一併册封。”程鉅夫只说自己能说的。 制晏在占城国內肯定已经是国王了,凭藉他给陈朝剃头的功勋,在占城內部有绝大的威望,说一不二。但张巡封他做国王、都督、节度使、总管等,等於是给他加一层政治背书。 隔壁朝鲜李朝早期,父子相传,兄弟阅墙,甚至是叔叔夺侄儿的位置,那是屡见不鲜的。但是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中,有不少李朝官吏独善其身。因为他们的女儿或者姐妹,进入了明朝皇帝的后宫。 有的封了妃嬪,有得册了夫人,使得他们能够领取明朝的俸禄,成为明朝官簿上的官员。如此一层金身在,李朝那几个王哪里敢动? “那交州內情,卿可知几何?”说完占城小王子制晏的事,张巡就要问问越南陈朝的事了。 “户口凋,人民流散,沿海百十里无有半点人烟。”程鉅夫直言现状。 陈朝原本正在发展的封建土地经济,因为制晏连续不断地去农村化,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陈朝处於由农村公社向封建地主经营转换的年代,农村公社大量的瓦解,公社农民出现破產和逃亡的现象。封建地主不断地扩张和发展,成为地方上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陈朝他国力並没有强盛到可以完全建立一个强力中央王朝,並且对全国实现完全统治的程度。 其一个重要的表现就在於陈朝的军队,除了极少数中央军以外,大部分拱卫大罗城以及各路的军队,都是“番兵”。 將农村公社中有土地,能够自行承担武器装备等一系列费用的公社社员,编组为军队,一分为三。 一部分在农村耕种,一部分去大罗城担任警卫和服役工作,一部分在本地进行训练和防卫。 想法非常美好的,只要农村公社不瓦解,公社內部保持一个相对正常的生產环境。即便抽调有地农民出来当兵,也不会影响农业生產。陈朝朝廷还不需要费多少银钱,来募兵养兵,可以白嫌农村公社社员的人力和財力。 话又说回来,即便没有制晏对陈朝进行大规模的去农村化,这样的军事制度能维持多久? 参考古今中外所有的歷史,可以篤定的说,这种制度必然完蛋。 因为制晏的“帮助”,陈朝进行了大规模的去农村化。与此同时,內陆的农村公社又被封建地主所取代,真叫一个內外交困。 如此情形之下,陈朝改变了策略,规定有地二亩,纳税一(贯)。四亩倍之,六亩就三贯, 反正是按这个水平收。 同时又將沿海逃亡內地的民眾,安插在官田之上,每亩收取地租穀米一百斤。希望安抚沿海逃亡的民眾,並获得充分的军粮。 同样的,想法是非常美好的,结果么也是非常完蛋的。 地方郡县爭相上报各种灾荒和土地拋荒,安插到官田上的內迁百姓又大规模的逃亡。陈朝朝廷收一百斤,到地方就是二百斤三百斤。这不单单是中原固有的弊病,在全世界都一样的。 这就导致了陈朝的財政不断趋向於恶化,加之先前陈朝在內陆地区大规模的徵兵征粮,造船修艇,反击占城。 一波把陈朝內部的元气给耗了个乾净,国家建立之后积蓄下来的那点財帛,这会儿完全盪尽。 想要收买官员和地方勃发的封建地主,都没有本钱了。 当场导致地方封建地主有了和陈朝朝廷討价还价,乃至於单方面提要求的权利。谁叫陈朝自己中央军薄弱,早期主要依靠公社兵,现在又想通过对地主徵税来募兵。 唯一令陈朝那帮已经白痴化的皇族,感到庆幸的是,陈朝建立之初,其国內的人身依附制度还比较强劲。分封宗室时,往往会授予土地、户口乃至於奴隶。 不论是歷史上,还是本位面,可以看到大量的记录,都是这些陈朝的宗室,以“私属”或者奴僕佃户组织兵马。既有宗室带著私属的奴僕军进攻哀牢的记录,也有他们带著奴僕军反攻元军的记录。 在面临外患时,这种掌握在宗室手里的军事力量,能够发挥出各种奇效。 只是在面临內忧时,这种军事力量,哈哈,那就得见仁见智咯。 制晏杀过来,陈朝宗室们很清楚制会杀他们全家。毕竟陈朝疆域的拓展,就是从哀牢和占城身上撕开血肉的。双方完全就是世仇,是不把你全家杀绝不罢休的那种世仇。 现在制晏不来了,內纷重重的陈朝,绝对要展开大范围的洗牌。 陈朝朝廷要杀不服管教的地主,扶持一下已经衰亡的农村公社。陈朝的宗室则要清君侧,或者推翻昏君。陈朝的农民苦於封建地主和朝廷的双重压迫,热水壶盖子早就压不住了。 逃亡进入西部內地的沿海民眾,既失去了土地家园,又遭受朝廷的压榨和內地的敌意,可以说已经暴发起来,成为了“流民军”或者“乞活军”。 接下来的时间,陈朝內部就是一场无限制格斗大赛,是一场人人都得往里边跳的吃鸡大赛。 “连兵马都没有了?”张巡真是第一次听说陈朝这么捞,已经捞到没有军队了。 “正是如此。”程鉅夫其实初听也很惊讶的,但又不得不承认,类似於带宋或者带寧这种国家,在当前几乎是断档独一份式的存在。 如果有上帝视角,一定会发现,全世界只有带寧,能够维持超过三十万人的精锐野战军,与此同时还有大约五六十方的地方治安部队。 即便是海都所在的蒙古,也仅仅能够维持大约三四万脱產的怯薛军,剩下的部队还是从且牧且战的“帐”这个基础单位上徵募而来的人马。 至於东西道诸王,其部队几乎全部都是从帐下募来的,仅有极少数精锐侍从护卫,是脱產兵。 陈朝的兵制如此,反而是符合十三世纪的世界潮流的。带寧的兵制,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离谱,超出了时代的需求。 “哦哟—”张巡需要稍微消化一下,毕竟头一次听说。 程鉅夫察言观色,立刻住嘴,不往下边儿继续说了。反正他来京述职,还要等待之后安抚广东的任命。如果制晏来的快一点,甚至有可能还要负责招待制晏。 既然不是在京兆待一天两天的,他完全可以慢慢说。爭取多召对,多面君,多入宫。每天给张巡备諮询,那多是一件美事啊。出了勤政殿的大门,外边人人都要高看他一眼。 就这么硬是干坐了十分来钟,张巡才把听到的內容消息,基本的梳理了一遍。今儿听到的东西不少,等下还要復盘,就不再继续了。 大不了明天再召对。 求之不得的程鉅夫起身告退,张巡送到了门口,让张楨代表自己,把程鉅夫送出宫去。这会儿省台的僚佐也来了,张巡就写了个片子,把命令闽粤市舶司关注占城来船的事写了。 佐吏恭敬的接过张巡的片子,捧到胸前,往御街一侧的省台去。今儿宰相们已经下值,所以只能先提交,明天再发文了。 张巡也没催,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只是在思索,要派多少人马去交州?听程鉅夫这个意思,交州几乎是没兵的状態。即便是有, 也都是一些私属的奴僕佃户军。虽然张巡起兵的根本,就是常州的一门郎党和家中佃客僕役。但不经歷操练和战斗,这样的部队是打不过正规军。 当年马雍还帮著练了一年呢,之后死伤许多,百战得存下来如今忠诚军的队伍。 如此,咱们是不是连大军都不用派,就用刘师勇的本部人马,配合福建徵募的五到十万屯田军即可? 第777章 778.鉅夫钻营进身路 第777章 778.鉅夫钻营进身路 当然这个想法张巡只是按在心底里,並不表达出来。福建那边开始整顿户籍,打造兵船和运输船只,招募五万屯田守城军,前后忙活起来就得两年。 有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和中枢、地方的各方进行充分的討论和计划,之后再进行详细的部署。 打仗的事情上,张巡还是手到擒来的。 作为一个紈綺子弟,张巡就打仗这事,是自己从戎厉马十余年百战得存积累下的经验,也是最清楚明白的方向。其他方面,都得靠漕运、水利、盐政、外交的专家们来协助,来指导。 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说服张巡。只要能够说服张巡,张巡后续除了给钱,就是给权。一定百分百的排除阻碍,协助专家把事情办好。 咱们张二,听得进去! 离开大內的程鉅夫整理行囊,住进了他的同窗好友吴澄的家中,由於歷史的波动,原本只是在家参加了发解试,並没有参加礼部省试的吴澄,这一次顺利参加科举,並且中式。 在带宋干了两任佐贰,运气很好,因为张巡把浙东各司的官吏都迁移去苏州,或者转隶於省台。所以被打包进了中枢,此时担任京兆府的司理。 照旧是个小官,但好列是天子脚下,如果能够干出点成绩来,那立刻就能够上达天听的。况且三任佐贰或者幕职官之后,就可以大挑县令。县令是会被张巡亲自召见面试的,说得好,那简在帝心了就。 都是同窗,程鉅夫已经將要升任广东安抚使,吴澄还在等待大挑县令。两者之间实有云泥之別,但感情还挺不错的。谁叫程鉅夫宗法上的父亲程飞卿降元,又被处死,程鉅夫的朋友不多,或者说就是很少。 官是越做越大,可他这个降虏反贼之子的名头摘不掉,那敢於且愿意同他交往的人,就不那么多了: 不过吴澄和程鉅夫交往,也有自己的想法。先前京中大挞三千士人考生全族,吴澄作为在任官吏,还是刑狱官,看的很明白。张巡似乎是在刻意针对南方的士人,主抓江西、福建、浙江三路考生。 结合一下太子张榕的两位老师,答案呼之欲出了。张巡非常不喜欢日渐盛行的理学,只是並未在任何公开的场合对理学进行批判。朱熹的封赏等,也並没有追夺,更没有实施什么禁。 大的还在后面! 吴澄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张巡早晚要大杀特杀理学门人,而他正是理学门人。趁现在好哥们程鉅夫要外放广东,他请愿进入程鉅夫的幕府,担任幕职,放弃京兆府天子脚下的“美官”。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程鉅夫听了多少觉得吴澄有些杞人忧天。去年的哭庙案,从公开的讯息来看,陈宜中父子阴谋反张反寧的恶行昭彰,铁证如山。为什么会牵扯到张巡对理学的打压上去? 但既然吴澄要跑路,程鉅夫也不推迟。表示如果他能够升任广东安抚使,一定带上他。再干一任幕僚,就推荐他担任县令。 不过吴澄的话,也有些启发程鉅夫。他是马上要担任一路帅臣的人,但他可不希望自己这辈子止步於一路帅臣。 通过前后几次交往,程鉅夫发现张巡也是有亲疏观念的,所谓唯才是举,但仅仅只是举。想要进入省台,成为宰相,那要么是常州以来的元从,要么是对他定策国家有大功之人。 姚言和李让是前者,叶李和金应是后者。常州元从,那已经爭不上了,毕竟那时候云集在张巡魔下的,现在全都成了张巡身边的“佩剑贵族”,在“淮南新官”之中,更是头本黄册上的人物。 要爭就只能爭定策国家,广东那边无非就是交州的事。张巡已经开始推动对交州的恢復工作, 整个项目在有序的进行。 干好了交州之战的后勤,能够让他升任中枢的某部侍郎,或者迁转到其他路分去。他自付自己不是块打仗的材料,能够协助南征交州的军將,把一百万斛米送到交州大罗城,便很不易了。 指望他挥眾若定,游刃有余的驱动三军,那不警於痴人说梦。 没有功劳,想要登顶枢垣,至少在张巡这种马上爭天下的皇帝手里边,是绝对没可能的。即便有功劳,但这会儿有功劳的人多了去了,如何脱颖而出,依旧是个问题。 或许这个打击理学,会是个突破口。 南宋是非常明確的强力打击过理学的,程鉅夫也是做学问出身,对这种事十分敏感。就和带清的读书人一样,写到“清”、“明”二字时,往往会再三斟酌,且前后数句都逐字进行辨析,避免触犯忌讳。 人类还是会查看前代的歷史教训的,听不听是一回事,看不看是另外一回事。程鉅夫听吴澄说完,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太子张榕的师傅,姚燧是北方士人阶层的代表,戴表元是永嘉学派的门人。 而皇次子张格的老师张伯淳虽然是浙西学派的门人,但他又是赵孟的好友。所以即便身关理学,却能知变通,不是死板的只讲理学精要的那种人。 果然啊· 继续打听,程鉅夫得知去年的新科状元,乃是四川籍的邓文原,一甲第二名第三名,一个河北军籍,一个河南籍。再往前倒,那会儿张巡还没有恢復中原,来应考的都是南方士人,所取中的头名状元,乃是马端临。 喷喷喷,殿试这玩意儿时人说的很明白,乃是天子施恩之所。殿试名次那都是皇帝按照个人喜好,进行排序的。可能你在礼部省试只是二甲,但是在殿试之中,完全可以提到状元的位置上。 张巡真的在刻意避免提拔理学门人,排除哭庙案,张巡是一直在用软刀子割理学的肉。你是心学也好,你是其他小学派也罢,隨便,只要不是理学门人张巡就用。 心下有数的程鉅夫,开始往这个方向钻洞, 转天无早朝,张巡是和两个要去读书的好大儿吃完了早点,又和李淑真敘了一会儿家长,才开始的召对。 依旧是大事,春闈嘛。 去年的秋闈是常科,今年的春闈是恩科。三年一次常科,选拔人才。恩科则不受限,国家有大喜就能够举办。比如乾隆皇帝的母亲过大寿,就举办过恩科。他自己行三代以来之盛事,也即禪让给嘉庆,同样举办恩科。 眼下张巡是受禪即位,自然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肯定要举办恩科。且部分四川、广西、贵州等偏远地区的考生,没赶得上去年秋天的考试,只能参加今年的春闈。 带明一直到北京都失守了,地方上还在举办乡试。而带清一进关,就立刻开始著手举办会试。 科举已经成了爭取士人阶层的重要工具,带明和带清都不肯撒手。自然的,张巡也不会撒手,下詔宣布由於去年常科少录取了大约一百人,是以本届恩科按各省比例分配一百个名额。 也算是消弹去年哭庙案的影响,因为去年的哭庙案,將浙江、福建、江西三路的士人抓了四千多户,牵连者不下二三万家。考生大部分都被捉了去,充军汉中和燕云。这一次重新举行发解试, 发来的考生人数大为减少。 原本一路能发来四五千人,现在连一千都差点意思。很多人被嚇到了,甚至不敢参加发解试。 结果来参加的,听闻本路发来八百人,名额高达五十个,十二三个就取一名进士。那心中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至於那些被流放和砍头的同乡?死道友不死贫道,感谢诸位前辈用脑袋替我们省下高中的名额。 人类的悲欢並不相通,这回来考试的考生只觉得前辈们死得少。 不单单是锦衣亲军匯报到处议论国政的考生少了,连宰辅都说这一科的考生抵达京兆之后,只是认真温习,並不到处交游,也不聚会閒谈。 好好好,长记性是好事。 咱们本来就不是好杀人的魔头,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拉平了科举对全国各路的掐尖,这科举的效果就更大了。 其他准备事项,也都一一妥当。主考的人选定了萧明哲,这位也是老状元啦。而且先侍奉文天祥,后侍奉张巡,很清楚张巡对人才的要求。 水平如何是次要,专讲理学便不要。 锁院去吧,既然各处的考生都来了,那就锁去礼部贡院,好好地想考题出来,考究一下士人考生的水平。 议论完了正事,张巡这才说起昨儿从程鉅夫处听闻的陈朝消息。得知陈朝连个正经的军队都没有,打起仗来要靠强拉壮丁和宗室勛贵奴僕充军,只是连连咋舌。 说起这个,张巡便询问按照约定,中央財政每年划拨给福建的一百万到位了吗?张巡內帑自己出的一百万,已经打给了大嫂的好哥哥真桂芳。 预期五年,军资千万,预备征交。 姚言连忙表示户部已经把一百万转拨给福建地方了,要不刘师勇也没办法在当地雇造大船,操练水军。 和刘师勇每个月上奏的表章內说的一样,那说明这个款子是已经拨出去了的。这和带明带清中后期那种钱在帐本上飞来飞去,但就是看不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带明中后期经常出现帐本上写明钱已经划拨出去,但仍旧在解送途中,而这个途中一年两年三年都没走完的情况。地方上交税也是先派一个人到户部,表示钱款已经在路上,呼为“报解”,让户部先入帐。实际上嘛,那钱永远解不来,或者只解来一小部分。 带清更好,左宗棠往战西北的军费,朝廷愿意出,户部理论上拨,但实际上是要求左宗棠想办法找洋人借。结果就是帐面上户部拨出了一千万,到左宗棠手里连六百万都没有。 因为一千万这个数字是连本带利的数字,借洋人九百万,先扣掉一百万利息,再扣掉五十方中介费,还要扣百十万各种手续、兑换和运输的费用。到左宗棠手里可不就是六百万还差点,可在户部的帐上確实就是支了一千万。 幸亏带寧现在的財政状况,至少还称得上“健康”。 问完了钱,就可以问诸位宰相对用兵的意见了,在座的宰相都是允文允武的那种。这个武不是武艺,而是督率大军。金应安抚过四川,李让安抚过河南,姚既督理过粮政,又处置过山东。叶李更不用说,张巡多少军事方略,都是由其托出。 诸位觉得应该要派多人进驻福建、广东和广西,率领招募来的五到十万屯田守城军,进战交州。 直接参考北宋和越南李朝的战事,以及狄青平儂智高的战事咯。只需要正军一万五千人,辅兵不论,地方上再供应粮,就能够出阵交州。 即便宽裕一些计算,也只需要生券野战军三万,兵分两路,辅以屯田军,就可以从陆路、水路同时进战。 大伙儿还挺乐观呢,张巡以为自己就够乐观得了,没想到大伙儿一样。但结合带明平定交趾, 也不过只用了六万人马,感觉好像也不算离谱。 那带元动輒五十万,一百万人马征討交州、占城,是怎么一回事?宋濂这老小子编史书不用心啊。 现在刘师勇的五千水军已经抵达福建,到时候从京兆拨出一万侍卫亲军,再命福建、广东、广西三路,各自协调五千生券军,主力就算是凑齐了。 会不会因为兵马来自好几个路分,无法和衷共济?有可能的。所以现在提前就开始合营操练, 將兵马磨合到一起,同吃同住一二年,再行兴兵。 进军的路线,那就要等占城的制晏赶来朝贡再细细研判了。带寧没有陈朝的详细地图,制晏他有啊。这几年制晏率兵在陈朝如入无人之境,那地头情形,怕不是比陈朝本地人还清楚。 有了详图加占城海盗嚮导,这仗绝对摧枯拉朽。 第778章 779.河西到底抵御成 第778章 779.河西到底抵御成 “三万眾赴交州,倒也用不过五百万吧。” 张巡经济帐算得很清楚的,军俸和赏赐,就算这个兵在桓州,张巡也得发。多少斛米,多少匹绢,多少斤盐,这都是明明白白的。一个生券军,一年就是一百贯,实打实的。 可能一个指挥里面,有那么二三十个空额,也即吃空餉是存在的。但是喝兵血这件事,张巡打击的非常严厉,甚至早期发餉的时候,张巡是亲自去校场看著发餉的。 都允许你们大做买卖,甚至直接经营酒店、绸缎、纱线、香药,乃至於允许军將承包金银矿山,你还来喝兵血? 我大舅子都砍,你看你脖子和李酉孙比,谁的更硬? 如此三万人一年就是三百万固定支出,武器不打仗的话损耗很小,打起来再加个几十万的补充武器。粮食的问题,广东的程鉅夫包办了。 最大的几项都好解决,剩下的均是细枝末节,五百万绰绰有余。当然这五百万是在五年预拨一千万之外的军费开支。这三万人平定了交州,临时开支双倍军餉赏赐等,之后就不需要再支付。或是回返原镇,或是就地屯守。 等交州恢復了生產,从守城军中选拔个一二万人,外军就都调走了。以交州米养交州兵,经济压力不会多高。 “陛下。”正在和宰相们商议交州战事的开支呢,今儿给张巡看大门的张小声唤了一句。 “嗯?”不应该啊,张这小子非常懂事的,是个聪明人。 没瞧见陛下正和宰相们商议大事呢嘛,怎么就出言打断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连李淑真生园子的好消息,都是等战事平息之后再说的。 “长安奏报来了。”张一句话,把张巡的所有疑虑给打消了。 是张巡自己吩咐的,长安方向的所有军事奏报,尤其是河西战况的,哪怕张巡睡下了,也得立刻呈报。 “来!”张巡直接站了起来,几位宰相也连忙起身。 张比张巡站的还快,当然功夫还是差了一点,没有《大明1566》里陈洪那个滑跪的功夫。 “奏报,奏报来了。”吡溜一下,张巡还没走两步,张已经飞跃到了张巡的面前,捧呈给张巡。 接过奏报,眾人纷纷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来,打搅张巡看报。不论奏报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於此时的带寧而言,都是天大的事。 是坏消息,那河南、山东等处就立刻要开始动兵了。后方的荆湖和两淮,必然需要协济钱粮等项,往前线去。 屯驻在两淮的国家大兵,亦要抽选三万或者五万,立刻开拔,往汴州、郑州一线开进。因为河南、山东的一带的兵力要跟著王安节进入陕西、河西。两淮兵填充进入该地区,並作为王安节所部的后续支援人马。 管需不需要支援,庙算上是最好把人马都预备妥当,增加打胜仗的把握。而不是先让王安节去,胜了最好。败了?败了再手忙脚乱的到处去扒拉人来,组织第二轮支援力量。 但凡是个有正常行政机能的朝廷,办大事都有点预案的,或者说就是后手。张巡在北伐之前, 还把张楨捎带上了。咱们的好大儿太小了,真出点什么事,寧肯传给张楨,也不会传给两三岁的小孩。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肉好岁是烂在自己家的锅里。 即便到了后世,就比如高考卷吧,同样有备用卷。有泄密风险的话,就会启用备用卷的。这种例子可不是没有,好几个省都有临时启用备用卷的新闻。 可如果眼前长安送来的是好消息,那真就是万事大吉啦。张巡当年为了北伐,积蓄了数千万贯、石、匹、两的钱粮军需。 虽然其中有很大一笔是从荣大王赵与芮身上爆出来的金幣,但也有一部分是通过开行盐票这种事实上的纸幣筹集的。 为了一下子搞出几千方,又不激起民变,真拼了半条老命。 现在立刻马上又要动兵,还是跨境到陕西、河西去作战,那少说又是几百万上千万,且立刻就要开支的钱粮。和交州那边五年才分次付清的军费,差別可大了去了。 当年计划的好好地,打垮了海都·乃顏,趁著他们实力大损,不能南下牧马,便对內休养生息三五年。不单单是重新积蓄金钱,也是为了安歇百姓。 两浙、两淮和荆湖,为了把大量的粮食和金钱运输到北方去,除动员二十万屯田军外,还徵发了三四十万的民夫丁壮。这都是国家的役,需要民夫自费来服役的。对地方州县的农业生產生活,有巨大的影响。 就这还是张巡通过朝廷財政,收买军队经理人们的运力,儘可能避免徵发百姓之下的局面。换个隋煬帝过来,那需要徵发至少二百万丁壮,从杭州、苏州开始往北面运输军粮。 不打仗歇几年,就足以养民了。 封建时代,害民最大者无过於役。管是什么类型的役,哪怕是最简单的筑城,那也是可怕的去处。隋文帝杨坚修筑大兴城,工期紧,任务重,昼夜施工不休。累死的民夫直接就夯筑进入了台基、城墙之间,死的没有半点声息。 被宋太宗破除的夏州统万城,那筑城更嚇人。不单单是要自己出力出钱,还要筑城民夫工匠的老命。城壁和夯土要是被铁锥刺入一分,参与筑城的都得杀头。 据说还大煮活人吶! 没有强行徵发的役,能让老百姓喘上不知道多少口气呢。在老家乡里,有把子力气学阿q给人家当长工,都未必会饿死,无非就是当个老光棍罢了。 “哈哈哈哈哈·.” 眾人心中原本稍微有些志志的感觉,谁叫张巡看报的时候,整一个面无表情,半点顏色都不表露出来。等听到这一阵大笑声,眾人登时鬆了一口气。 “都站著作甚,坐坐坐。”张巡连忙摆手,把军报递给首相叶李。 急报上面说得清楚又明白,有汪良臣这个老行伍,或者说既敢赌,又能稳的老阴比辅助的阿难答,和海都·篤哇周旋了一整个冬天。仅仅只在遭遇战中损失了几百名骑兵,之后长期处於互相试探,互相剿杀的状態。 捉不到主力,无法决战,就动摇不了六盘山的游牧部落,也动摇不要巩昌的老汪家。这两处外线都动摇不了,湟论是阿难答的陕西腹里。 开春之后,海都和篤哇也是师老兵疲,被迫退回畏兀儿地区。今年秋天肯定还是会再来的,但至少给了阿难答和注良臣半年多的时间休整。 有这七八个月,张巡的外援也能到巩昌了。 军报递送到京兆这会儿,安西军大约已经走到巩昌,甚至走到秦州了。反正阿难答魔下的安西军,每年按照定製,冬天在陕西做秦王,夏天在六盘山做安西王。既镇守陕西,又招抚六盘山和部分后世青海、寧夏一带的游牧部落。 安西军良不齐是真的,但是立刻就能拉出来打仗也是真的。他至少算一支军队,托每年跑来回的福,高低还有个组织度。 莫泊桑的《羊脂球》里些写那些所谓的“志愿”军,除了对著兔子放枪外,就是对著界碑站岗。普鲁士的大兵还没到呢,一概就跑了个屁的。 张巡和贺仁杰看不上安西军,真拉到別的地方练练,保不齐比外头那些国土、大公、可汁的禁卫军还强点呢。 “河西情势稍缓,当儘速援助阿难答。”叶李看完了军报,往下头递,三位宰相凑一块儿看。 “张,你也进来,一道听听。”瞧见张非常自觉的站回门口,张巡冲他招了招手。 这人有点脑子的,既然是侍卫亲军蒙古第一直出身,那旁听的资格还是要给一个的。光站岗, 那进步就太慢了。 “还是按先前所议,可以三倍马价,购入河西良驹。”张巡认可叶李的建议。 叶李也是敢说,毕竟去年还议论过一旦阿难答顶不住,就立刻派兵去夺取陕西,巩固巩昌,將篤哇拦在陇山之外呢。张巡早已把陕西、河西视为“王土”,叶李仍旧建议支援阿难答,如何不是就事论事,敢於进言呢。 “如阿难答称臣,也可岁赐三数十万。”叶李反正没有私心的,敞开了说。 不过明確一点,不是称藩,是称臣。称藩那无非就是藩属国,虽然也是低张巡一等的概念,但对內阿难答还是统治者。称臣不一样,称臣那就和陕西、河西所有的官吏军將都拉平到一条起跑线上,他们都是张巡的臣子。 是张巡授予阿难答权力,让阿难答代为管理陕西、河西的。其间的区別,想来都能懂得。 “岁赐军器?”张巡笑了笑。 “舍此之外,还需何物呢?”叶李倒也没有一摊手,只是给了个眼神。 金钱或者绢帛上的援助可以以买马的方式给予,那军器上的资助,只能依靠“岁赐”咯。反正是不能直接给的,间接给方便將来了断。 “行,应当的。” 眼前这会儿另外三位宰相也看完了,既然阿难答和汪良臣表现出了一定的能力,那以他们为屏障,保护陕西,就成为了可行的策略。 金应提了一句,巩昌汪氏是在带元秦王治下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治单元。其建制为巩昌便宜都元帅府,这个便宜是便宜行事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巩昌那三十余州內,老汪家说了算。 忽必烈改侯归流,把汉世侯的权力一步步的削减,甚至一度禁止汉世侯带兵。后期因为南征带宋的军事压力太大,不得不充分利用汉世侯的力量,才放鬆了这一限制。可老汪家从来不在此列, 一直兵权握的稳稳地。 带资入股的中早期股东,虽然不是创业那一拨的,却也是上市灭金那一拨的。享受的待遇,迥然不同。 既然如此,不妨对汪良臣·汪惟正这一对叔侄格外的优待一些。不单单是要援助阿难答,还要援助汪良臣。 直接给汪良臣金钱和武器上的支援,加强他的实力。保证他在巩昌当地,即便遭遇战败,也能够坚守。 这样做,或许会引起阿难答和巩昌汪氏之间的猜忌。但海都·篤哇大敌当前,以阿难答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肯定分得清轻重的要內江,也要等没有外部压力的时候內订。比如张巡出征辽东,或者从桓州北出蒙古,大规模对外用兵之际。 现在外部压力那么大,王安节正在洛阳,海都·篤哇则於畏兀儿修整,除非阿难答得了失心疯,否则他绝对不会自毁长城的。 “那就这样办吧。”张巡又问了问包括张在內的其他人,大伙儿表示就这样做好了。 现场立刻擬文,马价银是国家军务支出,这钱是一定会有的。但不用什么现金,主要用两浙、 两淮的绢来支付。 给铜钱的话,运输去陕西太过於沉重麻烦。给黄金白银在陕西,那根本就买不到什么商品。所以还是得给实物,粮食的话,陕西並没有说很缺乏。那绢帛就是最好的等价物了,不仅能充当货幣,还具有相当的实用性。 一下子发超过十万匹绢去陕西,也需要各处进行协调。至於岁赐的军器,那没办法,只能够从京兆拨。 南宋朝廷的军匠,带元的部分军匠,其菁华部分都被张巡集中在了京兆府。也就扬州、鄂州、 幽州这种大镇內,会有少量的军匠。 地方上主要就是弓箭院,唯有京兆有全套的製造强弩,精甲,长等武器装备的部门。当年张巡在常州,造弓箭容易,造铁甲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求陆秀夫,陆秀夫也只能发二三十万片铁叶子给张巡,让张巡组织人手自己编织。 稍微控制一点数量,等阿难答奉表称臣的文书一到,就以赏赐的名义,发运到陕西去。路上再从扬州调集一部分弓弩的箭矢,基本上就算充分了。只要阿难答在陕西顶著,那一岁一赐,张巡不会少了他的。 第779章 780.奉表称臣可郡王 第779章 780.奉表称臣可郡王 退回巩昌的阿难答和汪良臣,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吶。他们拢共就扒拉起来了四万號人,六盘山的游牧部落不算,这点人马和察合台汗国篤哇的主力对垒,那属实是有些艰难的。 况且篤哇还兼併了高昌回上万帐的人马,其首领灭哈赤都成了篤哇的岳父,这会儿已经算上了篤哇的贼船,跟看从征。 等到海都残余的怯薛军加入到河西战局,便是和张巡对垒都往赴爭驰,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汪良臣,依旧一手心的汗。 虽然最终只发生了前哨探马的不断剿杀,但这种试探环节,也是极为耗费心神的。有陕西后方的安西军其实能拖得起,但从中亚一路赶来,还要跨越畏兀儿到沙州、肃州一带荒漠的蒙军,压力就大啦。 不断地消耗蒙军的补给,疲惫蒙军的兵土,抓住时机,猛烈突出,一口吃掉篤哇几千人。就足以让篤哇心疼的缩回去好几年,不敢犯边。 儘管这个机会最终没有出现,或者阿难答和汪良臣没有抓住。但至少安西军也没啥损失。军力上没有损失,那事实上就是贏。 因为陕西的生產没有遭到破坏,还能够为阿难答提供军器械。除了眼前这会儿京兆张巡送来的詔令,其他一切都令人长舒一口气。 张巡非常明白的以松山奉元国璽禪让的名义,要求阿难答称臣, 阿难答既然是带元的臣子,他的皇帝都投了,他作为带元的组成部分,也应当追隨松山投入张巡的怀抱。 如果他不愿意,张巡完全可以公开的宣布他为乱臣贼子,號召陕西、河西的带元旧臣们,群起討伐阿难答。 当然啦,张巡开出的各项条件也一併通知了阿难答。除开先前所说的高价买马,岁赐军器外, 还有就是对阿难答本人多达十万匹绢的赏赐, 说白了就是要告诉阿难答,我不单单有大把的绢帛来赏赐你。还有大把的绢帛充当军资,来討伐你。 那收下我的绢,伏低做我的臣,一切好说。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世袭罔替的爵位都能给他封一个。如果不肯低头,那就对不住了。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阿难答真是两手一摊,徒然大呼。 前门是篤哇和海都,后门是张二,两头都是猛虎,他被夹在中间,连个闪转腾挪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他实力强大也就罢了,可他全算上不知道能不能动员五万大军。抵御任何一方都有些费劲,湟论是两头堵了。 “为今之计,权且委身於寧,陕西尚可安定。”赵仁显比汪良臣还早开口,直接劝阿难答先委身事寧。 巩昌夹在河西和陕西之间,还没有遭遇到第一拨衝击。注良臣虽然心中对於投靠张巡,並不如何排斥。但他毕竟距离张巡的实际控制区尚远,现在就要他表態,还是太早了。 巩昌汪家从汪世显开始,那就是第一等的摇摆人。其身段之柔软,摇摆速度之迅捷,在宋·金·蒙三国大混战之际,那都是数得上號的。 似这等吃过见过,颇有家族传承的门第,对於时局的发展,有自己的看法。 “大王爵封安西,这般轻易降服,入寧之后恐无良遇啊。”安西王参军耶律世昌则有所担忧。 担忧的原因很简单,以文治、理財或者典章立身的部分汉儿大臣,是可以摇身一变,直接將自已的才能出卖给张巡的。即便改朝换代,他们照样能够在新朝获得官职,抚理地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不论是河北、河南的汉儿,还是大都带元朝廷中枢的官吏,降於张巡者极多极眾。但是武官降於张巡而得到重用的,却並不多。 阿术在寧朝贵为国公,但根本不带兵,倒是给张巡当侍卫的下怜吉列手底下有两个指挥的骑兵。其他比如女真人李庭,蒙古人帖木儿不,或者汉儿张弘略,要么凭藉战功,要么凭藉本身的人马,投入到张巡魔下,这才能够保有军权。 但很显然,张巡已经著手把完全隶属於他们万户之下的军兵,从私有的状態,改为“国有”的状態。 或者说的直接一点,兵都是张巡的兵,他们只是將。 一侯阿难答率领安西军向张巡投降,张巡肯定要裁撤老弱,拣选精壮,安西军將们立身的根基就会减弱。更重要的是张巡必然会收编改编安西军,將他们从各自亲信的部眾中抽出来。 他们这一代或许还能够凭藉歷年从戎的军事经验,继续在张巡手底下吃饭。可他们这些武人的子孙,如果不是有天赋的,那连躺在功劳簿上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们所隶属的投下或者军户,都被张巡夺走,或是编户齐民,或是充入侍卫亲军军籍。没有了军户和投下户,子孙盘剥谁去? 带元的军官盘剥起军户来,那都是本著膏血毕尽的原则。当年伯顏率兵攻常州,顿兵城下几乎二年。军士纷纷向长官借砍头息的债,等兵败之后回乡。死了的倒也就死无对证,活著的那直接是卖儿卖女,卖屋卖地,来还长官的债。 以至於直接造成了河北军户阿失岁儿起兵造反的大乱,阿失岁儿引著海都就走飞狐陘,杀入幽州,几乎一下子捅死忽必烈。 军队交出去,军將们的后路可就断了。 不过为人臣子,说话不能够以自己的名头来说,得表现出完全是一心为上。耶律世昌就是如此,他的话明面上说得是阿难答,实际上是说得安西军一眾军將。 “听闻皇侄松山在京兆,亦是封王呢。”阿难答和张巡是保持联繫的,很多事情都清楚。 松山小皇帝一个,嘴上没毛,封王之后学会吃喝玩乐就行了。张巡封他为王,更多的还是为了手捏一张牌,招抚漠南蒙古。 但既然是封王了,那待遇啥的一点儿不差。潭王赵是有食邑五千户,松山更好,有食邑一万户。原本阿术隨军携带的元宫珍玩器物,除了图章印璽被张巡收走之外,一概保留。 要说苛待,可真没有。 “大王世嗣,何须封王?关中沃野,地方四塞,强兵劲马,一旦称臣,万事皆休。”耶律世昌看出阿难答迟疑,立刻扇风。 “唔”阿难答肯定是不想称臣的,这是本心,无关乎於时局。 时局压制住本心,那就可以称臣。但凡时局还有一丁点儿可以翻转的机会,阿难答都会选择听从本心。 人嘛,要不为啥赌鬼那么多,有的人剎手脚都会再去赌桌上,改不了的。 “尔等望不见潼关外,那王安节的三四万雄兵?”汪良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帮人真是一点长远之计都没有。 照他们的说法,那阿难答还选什么择啊? “似那等雄兵,於京兆两淮还有二三十万!”这个数目一出口,真叫振聋发。 像潼关外那样的能打的寧军,还有几十万。咱们这帮人,顶一个篤哇就要了半条命。他张二要是打来了,你去迎战还是我去迎战? 嗯?这会儿在这叫的那么大声,碰上张二的鬼头大刀,希望你也能如此高亢。 “元帅所言极是,寧军势强,先偽称臣,虚与委蛇,击破逆贼篤硅再论。”赵仁显立刻站出来支持汪良臣。 而后马绍庭、郭秉懿、王世英等,均表示可以先暂时应付张巡称臣。而武將们因为汪良臣的“大点名”,一时间也无法驳斥。 要说张巡和他魔下的二三十万精兵强將还远在天边,那王安节的三四万人就近在眼前了。只要使者得不到称臣的答覆,离开潼关的第二天,王安节的前锋或许就杀到了。 到时候叫得最大声的,给阿难答去垫马蹄吧。 “先祖父创立基业,万万不曾想到,竟然有今日之事。”阿难答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局势如此,无力回天。 但是他心里面总归希望听点好听的,比如我等愿意为大王效死力云云。但很可惜,他知道时局,魔下的文官武將也知道时局。人人都知道眼下两头堵,谁还给他说好听的? “大王勿要迟疑,那张二却也是个人物。既言援助,必有钱粮兵甲来。”汪良臣看阿难答那不爭气的模样,还是劝了劝。 有阿术和河北世侯们的例子在前,汪良臣这话很有说服力。阿术和河北世侯们顶在前面时,张巡的粮草军器,那是一天都没断过。 只要他们纳血税,挡海都,张巡给钱给物非常痛快的。现在张巡正在休养,那阿难答顶在前面,拿张巡两个子儿,张巡绝不会抠搜为难。 “鸣鸣呜呜.”结果阿难答居然哭了起来。 倒不是他这个人软弱,主要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守住祖宗的基业,自己的功业也將化为过眼烟云,实在感触。 “还请大王当机立断啊。”一直没开口的汪惟正这会儿终於张口了。 刚刚为什么没张口?因为他在写阿难答给张巡的称臣奏章啊。作为巩昌帅府事实上的继承人, 汪惟正应该是整个安西军中,最高级的,完全支持倒向张巡的大臣。 別人没见识过,他汪惟正见识过张巡这位神威天將军。那真就是被张巡打得狼奔家突,仅以身免啊。对於张巡的恐惧,在上千里的逃亡路途中,是一日甚於一日。 按他的想法,不如早降! 只是他也很清楚,巩昌距离张巡的实控区太远了。还是等张巡的实力更强大,威力能够触及到巩昌之后,再行降附的好。 眼下正是良机,张巡是十分天下有其八,剩下二分,一分在陕西,一分在云南。以一分抵抗八分,那纯属自寻死路。不如早降,以巩昌这个地方的偏远,张巡还是得用他们老汪家。 况且汪良臣和张巡,那真是相惜的好对手。 话说完,汪惟正就把奏章递到了阿难答的面前,请阿难答別哭了。赶紧签字盖章,就盖那个安西王印。 保不齐张巡瞧见这枚印章,心中有所感应,真就给阿难答封一个安西郡王呢。松山封蒙古国王,阿难答作为松山的皇叔,封个郡王也合情合理。 忙哥剌啊忙哥刺,俺对你也算是尽忠啦。 “罢罢罢。”阿难答也知道没时间给他哭了,只能提起笔来签字。 保管他印信的主事立刻捧来印盒,铃印押,阿难答的手也没怎么抖。左右的大臣全都围绕过来,一字一句的阅读这份称臣的奏章。生怕这里面有什么出卖他们的利益,或者干涉到安西军內政的言语。 確认无误之后,眾臣这才让开,套上封袋,召见前来送信的寧使。將这封奏章递给他,並告知称臣的决定。寧使大喜,躬身向阿难答行礼,转身就要回去送信。 阿难答把人拉住,亲自解下自己的黄金腰带,赠予寧使,表示善意。寧使连连即谢,飞也似的跑路往京兆去。 等到奏章送抵京兆,张巡都要开始准备光武二年恩科的殿试了。 得知阿难答称臣,张巡心中很是舒畅。到底还是得给这个小子上上压力,不然天天陕西那儿以秦王自居,仿佛也是一国之主那般。 现在好了,称臣之后,陕西、河西理论上归附带寧。別得先不说,张巡先封阿难答为陕西、河西安抚制置大使,令其统管陕西、河西各处兵马。 受了这个职,阿难答就算是彻底做了张巡的臣。次后张巡在陕西不论如何行事,都叫便利。 转天召对,张巡没有谈殿试的事,而是主动把阿难答称臣的事拿出来討论。买马和岁赐的事都议定好了,现在就剩一个封爵的事。 本著阿难答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的原则,张巡认为至少应该封个公,是县公还是国公,那再討论。 叶李听了,当即表示为了安抚陕西人心,同时激励阿难答继续抵抗篤哇·海都的进攻。不如就封安西郡王,反正这王爵並不世袭罔替,一代一代降等,要不了三五代,也就泯然。 第780章 781.屯田军数有缺少 第780章 781.屯田军数有缺少 可以! 给他! 张巡绝非是吝惜爵赏的人,对於倒戈解甲,以礼来降的蒙古人,张巡都各有爵赏。有功的封以爵禄,有能的授予官职,一般无二。 门口站著的老契丹,老女真,受爵任官者不计其数。不单单是当官啊,甚至直接充任张巡的宿卫,张巡的安全工作都是他们在做。 就是有这个气度,豪迈。 勤政殿內还掛著匾额呢,张巡抄袭朱八八的。反正这会儿朱元璋还没生出来,也不需要付什么版权费。 君主华夷! 任是谁看了,不夸一句张巡有气量啊。张巡不单单是汉儿的君王,还是四夷的君王,老朱这话確实吹得挺响的,张巡毫不客气就拿来用了。 总而言之就是好,陕西·河西的战局稳住了,那张巡就可以把主要的精力,转移到河北上面。 之后肯定还是要出塞打击海都,同时收服辽东所在东道诸王的。 乃顏死后,东道诸王群龙无首。虽然哈丹因为主动殿后,得到了许多东道宗王的拥戴,但他毕竟只是成吉思汗弟合赤温之孙,而非东道诸王惯来的共主铁木哥斡赤斤的后代。 就蒙古的这种体质,本身大伙儿都有份地都有投下,有个核心的宗长或许还可以扭集在一起。 没有个核心的宗长,那会碎裂成啥样? 金帐汗国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克里米亚汗国,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等等等,全都是从金帐汗国里面裂出来的。 窝阔台汗国更惨,海都一死,不单单是自己內部內订,篤哇还上来大吃一口。直接成为四大汗国中最短命的一家。 凭哈丹的出身,想要完整的集合起东道诸王,难度非常大。 既然陕西能够撑住,而漠南蒙古也稍安,张巡的目標肯定往辽东走。不过往辽东走之前,还是要恢復河北沧州或者说长芦盐政。与此同时,也得將燕云十六州的人口儘快的充实起来。 杨发虽然已经探索出了从扬子江口转运粮食到到天津大沽口的路线,也能够运载不下百万斛粮食北上了。但能够直接从河北本地获取军粮和补给,肯定比从两浙两淮转运要来得便宜。 所以咯,放下阿难答的奏章,张巡就问起北迁两淮·两浙十万户去河北燕云的事。 “前岁陈逆父子一案,所迁约二万户,此时已尽数安插。”姚负责后续跟进的,所以连忙应声回答。 “陈贼父子二万家,北迁屯田军二万家,那差不多还剩一半咯。”张巡只记得有这两大股人, 迁移到燕云地方。 两万户屯田军,就是跟著张巡北伐的人马,打进幽州城之后就地安插。全取了乃顏投下的庄田土地,儘是上好的熟田。去年屯种已经有所收穫,今年继续垦种,足以供应军食。 想要在幽州囤积军粮,还是需要添派人手,把河北的土地开发出来。张巡上次去河北,那一眼望过去,荒原多了去了。到处都是未开发的荒原,有些荒原的用水条件其实很不错,完全可以通过人力的稍加干预,而变成水浇良田。 但很无奈,河北的人口並不充分。而连续的战乱和破坏,又將河北原本的桑蚕纺织业和农田水利都破坏殆尽。 先前咱们也说过,江南这边多见两头軲或者三头軲,方便两三面踏水出来浇灌菜地。北方只有单头軲,地方上的农业技术事实上出现了倒退。 眼下已经迁移了掌握有农业技术的富户去往北方,人力的问题也函需解决。 “已在两浙募集一万户北行,其他——.”姚稍稍迟疑。 “其他怎么了?”张巡稍稍疑惑。 “吴侍郎在淮水大兴工程,清理废河,重整水道,僱工不下十万眾。地方州县役一空,全在河上。”叶李知道姚在迟疑什么,直接帮忙说了。 引黄导淮这两个合併在一起的超级大工程,是吴璞当年和张巡力陈之后,由张巡批准,並为此筹款超过一千五百万,进而推动起来的国家级大工程。 “引黄”最主要的部分,也即將黄河引回北流河道,注入渤海一事,已经完成。之后就是修筑两重內外坝,修造分水堰,规划泄洪区,在东平县河·运交匯之处,將东平湖扩张成巨大的水柜, 方便漕船入河。 反正治河这件事,按吴璞的说法,他死之前能把骨干框架搭起来就很不错了。连续投入十年二十年,能够把黄河、淮水治理好,都算是快的。 “导淮”这部分就是紧接著黄河之后,立刻上马的大工程。因为得趁著淮北人口稀少,征地几乎零困难的时机。且又需要从淮安清江浦构筑运河通往东平,保证京兆对河南、河北和山东的快速运兵。 真就是片刻不停地在施工,两淮徵募的屯田军根本就无法北上,全都一个月五百文钱加五斗米,拉上淮河工地了。 吴璞也没办法,张巡给予了他所有一切能想到的支持,不论是权力,还是金钱,都很到位。那除了鞠躬尽死而后已,也没啥可以报答张巡得了。 他在工地上没命的干,张巡內心欢喜。 唯一的问题就是两淮募集的屯田军短时间內无法北上,因为修完淮河还得进一步扩张运河,扩张完了运河,还得把淮河支流的颖水、涡水、汴水等河道都梳理一遍。最后把废黄河可能存在的险情给他排除。 真得干上十年二十年的,封建王朝干大规模水利工程,全凭人力这速度够快了。 引黄导淮是张巡要办的,恢復燕云也是张巡要办得,敦轻敦重,敦先敦后,这事没法说的太清楚明白。 “唔.—” 张巡听明白了。 “福建那头,募兵一事,如何了?” 张巡立刻转移话题,询问福建的募兵。 去年仇子真就告老还乡去了,真桂芳这个闽北的本地人接任福建安抚使。刘师勇又带著中央军五千人进驻福州,在福建先募集五方屯田守城军的事应该推动的很顺利吧。 福建因为当年的陈吊眼大起义,旧有的户籍完全作废,汀、漳、泉等州,兴化、南平等军全部被祸。上百万起义军,光是被张巡掳走的妇女就有几乎二十万。被驱赶到晋江淹死的起义军也有至少十几万。 事后泉州一带,又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那人真就是十停死了五六停。宋朝廷在闽中闽南的户籍彻底失效,毫无意义了。 少说一百万的人口消失或者迁移,其中多少在国家的户籍上,多少是隱户,完全就是笔糊涂帐即便是福州和建州,也有小规模的起义,呼应陈吊眼。当时整个福建都乱了起来,官军甚至出不了福州和建州。 因此,咱就要问了,募兵情况咋样? 牵扯到地方宗族,主户客户,在册隱户等方方面面,办起来或许比两淮那边,还要困难许多。 “並未有报来。”这话是叶李回答的。 “前后已有半年,连一报都没有?”张巡这就要敲桌了。 真桂芳是怎么办得差事?因为他是本地大族出身,才任他为福建安抚使的。还加派了刘师勇的中央军前去助阵,哪怕半年募了二万人,张巡也觉得合理啊。 “確实无有。”其他宰相也是如此回奏。 “擬旨,令真桂芳、刘师勇实心办事,但有迁延巡,畏缩不前,奏报不明等处,必加严斥。”张巡敲著桌子,就把赵孟给敲了进来。 他是翰林学士·知制浩,有旨意当然他来擬。张巡瞩咐他立刻坐下,咱们这儿不兴什么跪受笔录,现场说,现场擬,確认无误就誉写到綾纸上,往福建发。 真桂芳是福建安抚使,福建內部的事情没有办妥当,按著不报也就罢了。刘师勇是老军將了, 常州没开打的时候,张巡就和他相识。 也正是因为他乃老將,张巡亲厚,且北伐时身在水军没有立功,才任他去的福州。怎么也一句话都没有,连个日常的问候都不发来? 这种收不到地方上回馈的感觉,对张巡而言,是非常恐怖的。 换谁去做皇帝,得不到地方州县的奏报讯息,都会觉得心惊胆战。因为这意味著中枢正在对地方失去掌控能力,要是这都不恐怖,那没啥恐怖的了。 皇权不下乡,那也得下县啊。县令作为流官,背后靠看的就是皇帝,就是中央政权。湟论是真桂芳这个安抚使,刘师勇这个前营排阵使。 “邮驛通信,官吏委任,发解考生,一应事项,均无变故。”叶李从张巡的语气里揣度到了张巡的忧虑,先说了这么一句。 “嗯?”那就更奇怪了啊。 正常的政务都在办理,中枢对福建的影响和控制仍存,那为啥真桂芳对於募集要发去交州的屯田军,半年无有一报? “顺昌、邵武黄册已编成!” 福建安抚使司衙门內,真桂芳看著堆积如山的黄册,心中是气象万千啊。 他爷爷乃是南宋名臣真德秀,到他爹真志道一代因为真德秀的名声,对真桂芳的要求非常高。 一定要真桂芳中进土,当大官,做出比真德秀更加有模样的功业来,壮大真氏的家门,刷新真氏的威声。 当年若非张巡邀请,被逼的整个人都“毛”了的真桂芳就继续做他的“真山民”了,一辈子閒云野鹤,淡定自然也很好。反正他是进士老爷,多有优免。 如今他升任福建安抚使,又受命从福建徵募十万户团田守城军,一个极其宏伟巨大的目標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编列鱼鳞图册! 將福建一路的地亩、山林、池塘、房屋、户口、保甲,以及户均资產,一等户二等户数量,赋役水平等,全部编纂新册。按图索驥,拆散本地的大宗族,打击地方势力,强行迁移地方上的豪强一等户。 要还福建本地一个清明世道。 只要做成了这件事,作为带寧开国以来,第一个做成此事的官吏,他必將名垂青史。且凭藉此番功绩和经验,荣升宰相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大不了再沾一个保障征交后勤,募兵筹餉的军功。如此,既有治绩,又有军功,便是挣一个爵位出来,也轻而易举。 此事一经公布,在福建就引起了相当大的波澜,地方上宗族的反抗相当激烈。这没办法,朝廷和宗族永远是站在对立面的。 宗族的根基就在於对基层组织的掌控上,而朝廷想要充分的获得赋税和劳役,就必须加强对基层组织的控制。 尤其是徵发劳役,必然需要打破宗族对人口的控制和隱藏。歷朝歷代对於世家和宗族的打击都没有停止过,本朝亦如是。 幸而此时刘师勇统帅的中央军五千人进驻福州,真桂芳手里有了一支精干的野战军。当年张巡二三万人入闽,击破了陈吊眼一百万大军。 不是闽人不善战,实在是无组织的团伙对抗百战余生且有组织的官军,纯属以卵击石。 手里有了五千生券野战军的真桂芳,丝毫不在意地方上的反弹。他有得是弹压地方的本钱,且真家作为闽中大族,可动员和安抚的力量也相当强大。 拉拢一小撮,打击一大群,真桂芳事成之后能够进京当宰相。这一小撮不求什么宰相,能够被提携一把,当个州府,或者进入省台任个员外郎,都足以光耀门得了。 既有本地带路党,又有外援打黑枪,数月之间,闽中的大部分州县,都绘製出了鱼鳞图册,上交到福州的安抚使司衙门。 为求完全,真桂芳还派出属吏,隨即抽选簿册,赶到簿册所在的乡里,实地考察当地登记情况的虚实。 大差不差的,只有微小错误的,那就轻轻放下,不作追究。有重大错误的,直接派出野战军,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你说没有上报京兆法司,不能砍头?没问题啊,进了黑牢,让你活过三更天,是我给阎王爷面子。 凭藉此时强有力的政府机器,真桂芳的成功就在眼前。 第781章 782.福建黄册呈君前 第781章 782.福建黄册呈君前 最后一本来自於汀州上杭县的鱼鳞图册,和京兆中枢省台发来福建,询问真桂芳和刘师勇到底在干嘛的公文,几乎是同时抵达, 哈哈,来的正好! 如果真桂芳和刘师勇还没有干成,这公文就到了福州,那他们高低得吃一个掛落。可现在福建一路各县各军的鱼鳞图册,均已编纂完成,地方府库、人口、地亩、財赋等,將拥有完全直接的图样和数据。 朝廷对福建各县的控制,单单是因为这一本鱼鳞图册,就至少上升了50%。因为以后中枢对福建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而是言之有物。想办啥,都有据可查。 陛下你不是问我在干嘛吗?请好吧您,吃我一本光武二年福建大黄册。 非常淡定从容的真桂芳招待来使,来使很清楚真桂芳的身份,最简单的,他是张楨的亲娘舅。 张楨是谁?是张巡某种程度上的政治继承人。当然现在不是了,现在只是张巡最宠爱的好大侄儿。 可有这么一层关係在,就算真桂芳办点啥糊涂事,只要不牵扯到原则问题,那无非就是贬官回家养老而已。 李酉孙为啥死?他假借为李淑真挣脂粉钱之名,伸手盐业不算啥。他多支领食盐,凭空获利, 也不算啥。 导致他彻底完蛋的,是他利用废旧空白盐钞,偽造盐引|,图谋重利。偽造国家的信用工具,这搁全世界都是触犯底线的重罪。也就是他李酉孙,换个別人来,那都是要夷三族的。 眼前的真桂芳即便是募兵进程缓慢,这无关於大是大非,反正有两年的时间来准备。要让越南陈朝內订的嘛,不內订起来,怎么方便寧军打进去呢。 但凡真桂芳募了三五千户屯田军,这事就可以交差了,来使收下真桂芳的“土產”之后,表示张巡並未雷霆震怒,主要是想到了募兵这件事。现场擬定公文的时候,说得比较严厉,但情况尚可挽救。 赶紧上一道奏章,告个罪,这事基本也就过去了。 告罪?哈哈哈哈,真桂芳拍著来使的手就说告什么罪?他现在是要请功。向张巡表一表他真桂芳足以名垂史册的功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哈?来使愣住了。不太清楚真桂芳这是怎么了,但又没法细问。他得立刻回京復命,领著福建安抚使司的回执,转身就往回跑, 和他同路的,还有真桂芳和刘师勇联名的奏章,表示十万户屯田军,只需要三十日,就能够全部募齐。 愿立军令状! 没错的,此事是军国大事,两年之內第一批五万户屯田守城军募不齐?砍头不至於,贬窜极边是一定的。 至於立军令状的底气,那便是已经被真桂芳收拢进架阁库的福建黄册。隨同奏章快递进京的, 还有黄册的总纲目录。 相信只要张巡和诸位宰相看到黄册的总纲目录,不单单是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保不齐第二天就立刻派人来嘉奖他呢。 敢为人先,把一路的户口田亩都统计完成,这是不逊色於在战场上野战爭胜,斩首千级的巨大功勋。 “鱼鳞图册!”张巡收到真桂芳·刘师勇的奏章,以及黄册总纲时,几乎是难以置信的。 南宋中后期数次想要重新“度田”,即便有贾似道这种权倾朝野的宰相力推,都根本推动不下去。最后甚至连按照旧有的户籍簿册,一一比对,再一次確认土地和纳税人的“推排”,都无力进行下去。 於是贾似道直接出了一招一一公田法。 公田法是有权力的官绅一个没有打击到,反而將地方上的中小地主和富农,几乎都逼的破了產。进一步掠夺了两浙、两淮的民间財富,用以宋度宗的奢侈浪费和已经完全是无底洞的军事开支。 此前张巡因为连年征战,根本没有时间来强力部署此事。且陕西、河西、云南、辽东等地均末事实上纳入张巡的统治之下,於是张巡將此事暂时搁置。 倒不是没有人手和实力,还是因为太忙了。带寧国家的行政机器一刻不停地为战爭、水利、税收等问题运转,因为任务重,根本不敢停下运转的脚步。而清丈田亩,明列户口,都会影响其他方面的工作。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事始终没办。自然而然得,也就出现了治理淮水,竞然主力都是应该要北迁的屯田守城军的画面。 两淮地方堪称富庶,人口也算殷实。轮班徵募丁壮去挑河工,也完全轮的过来,不至於工地上全都是募兵。 不掌握详细户口,自然徵发不出来壮丁啊。 “正是。”跑去传送公文的,原来是张琰,他也隶属於蒙古第一直。 干这些跑腿的工作可不是折腾人,从中央到地方上传下达,这其实是很磨练人的活。毕竟沿途还需要了解察访,同时將张巡的態度儘可能復原的传达到基层。最好是了解基层的执行状况再回来,能不锻链人嘛。 当然啦,下去还能够赚点土特產,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张琰家出身保州张氏,有钱有地, 但能轻轻鬆鬆赚零钱的事,为什么不办? “取来我看。”张巡立刻抬手,取来一书匣子的黄册总纲。 仔细一翻,张巡就明白真桂芳敢立下三十日內募齐十万屯田守城军军令的原因了。因为真桂芳把各自的主户客户,浮浪游民,牢城充军等,全都编列了出来。 即便上面的数字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不妨碍按图索驥,直接去地方上分拆宗族的主户,抓捕地方上的游民。 肯定里面有冤假错案的,但无伤大雅。张巡要得是十方户汉儿屯田守城军,进了军营,自然有刘师勇的鞭子教他们好好地当兵。 刘师勇当年可是沿街抓捕縴夫,把老张家好些族人都抓走拉船的標准带宋军將。吃喝赌,无一不精。当然出兵上阵砍人,也是眼睛不眨,库库去杀。 封建时代的军人,那就是单纯的暴力机器,指望他们和气,不如指望他们能够把凶暴之气发到敌人的身上。 至於这个敌人,是四夷韃虏,还是国內百姓,看张巡的手往哪儿指。 “速速去请诸位相公来议事。”张巡將黄册总纲放下,让张琰接著跑腿,去请宰相们。 宰相们来得也快,毕竟张巡和宰相们议论国家大事,几乎每一天都要进行。除了召见宰相,还有许多要外放的官吏,或者回京述职的官吏,都在等待张巡的接见。 没办法了,今儿要议福建黄册的事,其他事务一概的往后推。要见的官员,明天排时间。 未几,四位宰相,以及翰林学士赵孟被请到勤政殿內。宰相们是为了议事,赵孟是方便现场出詔令公文。 遍示真桂芳·刘师勇的奏章,以及福建黄册,张巡很是想表扬一下真桂芳二人。不声不响的, 就办成了如此大事。 “陛下是意图在全国推广?”叶李瞧见张巡那个模样,就知道张巡的心思。 眼下也確实是良机,因为幽州、桓州不需要出兵辽东,两广也暂时不发兵交州,陕西·河西的战局稍稍稳定。等於整个天下暂时无大事,最大的事是吴璞在淮北修河。 基於此,张巡確实是有能力推动在全国范围內,进行土地清丈工作,以及户口调查入籍。 “正是如此。”张巡毫不隱晦。 几年前张巡就想干这个事的,而且准备学朱八八,在玄武湖小岛上修筑架阁库,保存这一批黄册。让后世子孙能够有本精细帐,再次再次,也能够拿著这本帐来征粮募兵。 “唔.”不曾想叶李和李让居然同时沉吟了起来。 倒是金应和姚言没啥太大的反应,这种事本来就是歷朝歷代的开国皇帝会想要做的事。有人做成了,有人没做成。如今张巡兵强马壮,还有直属於自己的新官集团,想要成事並不难。 “二位有何忧虑?”张巡没明白叶李和李让迟疑啥。 “其他路分尚好说,两淮一路,陛下预备如何?”叶李和李让对视了一眼,由李让张口询问。 李让原本担任过淮南两路安抚副使,常驻在庐州。后来还短暂的担任过淮南安抚大使,对淮南的情况十分了解。 “淮南如何?”张巡看了一眼在座的,这不都是淮南新官帐上的人吗? 淮南怎么了?难不成这块张巡发家致富的土地上,反而推动不了田亩丈量吗? “新官们各个地连阡陌,佃仆成群,如何清查?”李让很坦然的,他自己在无锡和庐州,还有大片的田地呢。 宰相如此,一般的淮南新官更是如此。谁在两淮没有大片的土地啊?除开军屯之外,淮南的许多民田,都託庇到了有官身的新官人等身上。 新官们互相嫁娶,又自命为张巡的元从故旧,不单单掌握了天下半数的官职差遣,连军队中也充斥著淮兵淮將。 依靠他们,张巡可以把天下各路的鱼鳞图册都严严实实,详详细细的画出来。管是两浙还是河北,重拳出击,没在怕的。 但回到淮南新官出身所在的两淮,这事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淮南新官之所以叫这么名字,就是因为绝大多数人出身两淮。虽然有出身两浙的张巡故吏,但彼时这些人都跟著张巡在淮南两路安抚制置使司,一概划入淮南新官帐。 现在好了,张巡真要是清丈田亩,把託庇到淮南新官名下的户口和田地解放出来,淮南新官保不齐就拥戴小节帅继位了。 须知建国之初,张巡为了保证老兄弟们都有口热汤饭吃,將五百余名生券军指挥使,都加上了刺史衔。 刺史从五品,当时的想法是兄弟们跟著咱张二出生入死,刀山火海一路趟过来,不能够亏待了。由於五品大夫以上任官者,全家免除赋役,只要不分家,哪怕家里有几百口人,也不纳税不服役。 当时想的是,给他们本身一个五品,让他们荫庇一代子孙。儿子孙子里但凡有个像样的,能够出来给张巡扛枪打仗,这富贵就保住了。 张巡自己的佩剑贵族群体嘛,纳血税,享富贵。 现在第二代第三代的血税是还没纳上呢,富贵先享上了。中国人嘛,或者不要特指,就说一般没啥太大见识的人,其投资方式的非常狭窄和单一的。 寧军虽然不禁止经商,军將们也多会经营买卖,但除此之外最稳妥的,还是农业。且由於他们的身份,其名下的田地往往免税。其家中的户口,又能够免除役。 导致这些淮南新官军將的土地財富,就打著滚的开始往上飞。只要有个在任官的,那家里没有万亩良由,都不好意思出去混。 当然啦,带寧也继承了带宋的好习惯。如果家里没有人任官,失去了官身,那即便是万贯家財,也能够在瞬息之间被洗剥的乾乾净净。 顶多给你留个生活费,毕竟一条战壕里滚过的,谁还没个兄弟战友的。亲朋故旧在官,保个小康之家和性命没问题。 这一点带明其实也一样,带明的大家族,如果不能够代代出进士或者举人,要不了三代就会败落。即便是阁老家,也是如此。甚至徐阶家更直接,到第三代就被奴变杀全家了。 回头说两淮清丈田亩的事,因为淮南新官的存在,此事在淮南必然会產生大规模的抵制。 且张巡还未必能够武力镇压,因为武力掌握在张巡手里,也掌握在淮南新官手里。士兵们只认张巡那没错的,可要调动他们去打仗,那就需要合格的军官。 军官家里上方亩地,上千名投靠的佃户僕从,你让他率兵回家去清点自家的由亩?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百分之百是强人所难得。这帮人阳奉阴违算好的,聚眾譁变算一般,真聚合起来拥立小节帅呢? 所以叶李和李让劝张巡慎重,別想著立刻就把这事给推动起来。或者至少有充分的准备之后, 再进行计划和施行。 第782章 783.节帅威望无限大 第782章 783.节帅威望无限大 真是实话啊,张巡一瞬间有点莫名。自己培养起来的军队,因为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竟然在建国第二年,就出现了问题。 凭藉张巡的威声,能够让军功贵族们,放弃在淮南的利益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张巡在一瞬间是迟疑的,是无法確定的。人为財死,鸟为食亡,大伙儿跟著张巡出来平定天下,你要说都是忧国忧民,或者胸怀天下,那纯属於是开玩笑。 即便是最纯粹的叶李,那也是为了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愿望,才一门心思跟著张巡造老赵家的反的。 广大的,普遍的,一般的军將们,所图的不过就是荣华富贵。你和他们讲“驱逐鞋虏,恢復中华!”,或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们未必能够完全的理解。 只是认定了张巡,相信张巡能够为他们带来胜利、荣誉和財富,许多人才因此追隨张巡。至於某些因为时局的变化,或者形势的发展,或是自愿,或是被迫,加入到张巡队伍中的投机分子,那就更多啦。 革命投机主义分子都那么多,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坏人都那么多,张巡的这个队伍就是封建地主阶级的队伍,那投机分子和坏人,数不胜数啊。 我要搞肃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某人搞肃反,导致苏军的战斗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还以为自已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有一段时间来重整大军,並择机对敌人开枪呢。结果敌人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干就干。 朱元璋搞大株连,重创了开国的淮西勛贵集团没错。但也很直白的摧毁了他好大孙朱允的军事实力,老朱就没留下一个像样的大帅,来为朱允保驾护航。 老朱自己一蹬腿,整个带明最会打仗的元帅就是朱棣了。 现在国家初定,四方用兵的需求很大,且三五年之后必然还要出塞和海都或者他的继承人一较高下的。 大规模的衝击军队的中层军官,那是自寻死路。就算要卸磨杀驴,也得等四方平定,把中原碎片里的交州、云南、陕西、辽东都扒拉回来之后,再杀。 不要为了一时的功事,就破坏了恢復中原的大业“哎呀,此事容我三思吧。”张巡只能靠坐下来,不敢有太大的折腾。 而原本在福建,觉得自己办成了一桩惊天动地伟业的真桂芳,短时间之內也是得不到任何公开的褒奖。 如果大张旗鼓的褒奖他,必然会引起议论。因为清丈田亩,进而绘製鱼鳞图册的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的土地佃户。 但凡有个大聪明想到了张巡可能会清丈天下田亩,就必然会生起事端来。一旦生事,如何完成修养三五年的国计呢。 明里不要赏他,私下赏些东西便是。 真德秀死后,追赠银青光禄大夫,諡號“文忠”。諡號就不要改了,追赠可以抬一抬,擬一个號,追封为国公。真桂芳的父亲真志道也追封为国公,褒赏死人是最好办的事,甚至都不太容易引人瞩目。 干政治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身体。精力充沛几乎是所有在政治上成事者的基础条件, 没有好身体,啥都別想著发挥。 活人尚且要精力充沛的那种,死人就更別提啦, 对死人的追封,在封建礼教中偏偏又是一种极大地荣耀。出来混,给母亲挣一个浩命夫人,那都成明清读书人的口头语了。就算是清官,那也图封妻荫子啊。 瞩咐赵孟,擬写加封真桂芳祖父母、父母的詔书。祖父封国公,祖母自然要封一品国夫人, 配套的。 对此几位宰相心知肚明,张巡兴冲冲喊他们来,就是为了清丈田亩。结果暂时没有稳妥的好办法,那只能如此咯。既避免打击了真桂芳的积极性,又能够暂且把这事按下。 擬好的詔令大伙儿凑合看看,就发出去誉写用印了。今儿也没了议事的心情,张巡摆手示意大伙儿散了。 眾人依次退出,张琰復又捧著誉写好的詔书过来,交给张巡验看。看完即刻发去福建,或许真桂芳正在翘首以盼呢。 由著张琰站在身旁通读了一遍,张巡听著没错,便令其发出。张琰走出门,时间到傍晚,晚班的侍卫正好过来换班。 “陛下,是先用饭?还是?”来换班的变成了张,大伙儿都是轮班制的,所以上夜班也是轮。 “不急。”张巡还在想淮南田亩的事。 如果是李淑真派人过来问,那今儿就是李淑真下厨了。如果没有派人来问,不过就是一般的晚膳而已。和中午张巡同宰相们吃的工作餐没啥太大的区別,而且晚餐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油荤,免得张巡吃了夜里不舒服。 至於说宫廷餐饮中的摆菜?至少在张巡这里还没有形成规矩。可能之后的张皇帝会越来越重视吃饭,以至於一桌饭得有三五十道。 说起来带英也搞摆菜,奶油和鲜果製作的五层七层蛋糕,巧克力浇淋的甜点布丁,一整只乳猪或者孔雀製作的烤菜,这都是维多利亚时代常用的摆菜。就搁那儿摆著阔气,反正维多利亚女王是不会吃这些的。 “是。”张便不再多问,而是招呼外头的侍从们开始预备掌灯。 三月份,天黑得远比夏日早,南京还好一些,搁北京的话,可能四点半就傍晚了。內外的侍从小声的步入殿內,开始布置灯烛。还別说,並没有吵到思索中的张巡。巨大的牛油烛一点就是几百支,这年头照明也是个钱的事。 等张亲自把套著琉璃罩的烛台端到张巡的面前,张巡才稍稍动了动。望著眼前的张,张巡突然想到,带元也搞过改侯归流啊,怎么搞得? “张啊,来坐,坐下说。” “陛下可有吩咐?”张以为是有什么事,主动凑近张巡。 先前也提及过,战场一旦打起仗来,那人声马嘶,有如雷震。以至於能够当中层、基层军官的,和担任骑兵的,必然都有一个大嗓门。原因无他,嗓门小了,可能连左右的军士都听不清楚言语命令。 说话这么小声还想当骑兵? 在战场上,听不到可就真的听不到咯。 所以一般情况下张巡的嗓门都很大,反正张巡是元帅,是皇帝,本就应该大声说话的。刚刚说话声音小,张还以为是有什么私密的吩附。 “你们家在保州和宿州,是有世袭万户和庄田的吧?”张巡把张按下,细声细语的询问。 “是。”张坦然回奏。 张巡当年是一路打进河北的,路过保州的时候看的明明白白,想遮掩都没处遮掩。这都算是过了明路的,那肯定坦然。 “前元时,听闻也曾改侯归流,罢解世侯兵权。那庄田地產,人口户籍,又是如何处置的?”张巡想参考一下。 “啊?”这话一下子把张哇给问住了。 “怎么?” “先父在时,故元朝廷不仅没有削夺田庄投下,还因战功,屡有加赐呢。”张硅还挺稀奇,以为张巡早就知道了。 张弘范在囊阳之战中,屡立战功,因此得到了宿州的万户和配属的田地。他们家的世职原本只有保州那一块,因为张弘范的奋战,还多挣出来一个。 歷史上等到张弘范在崖山攻破带宋的流亡小朝廷,元廷再度厚赐奖赏,直接明確的“赐田户”。连田地带户口,一併下赐给他。 其他在南下灭宋过程中立下战功的,也多得到户口田亩的加赐。赤老温家因为家族后嗣不丰, 以及没有参与南下灭宋之战的原因,被排除在此次加封之外。 歷史上其他参战的蒙古勛贵之后,像是木华黎(四万一千零一十九户,韶州)、博尔朮(一万七千九百一十九户,全州)、博尔忽(四千户)等人的后代,都得到了加赐的户口。 由於元朝廷规定功臣们允许推荐封邑所在地的达鲁赤,所以这些封邑土地,事实上就是由功臣们的“家臣”在进行管理。 別说什么改侯归流了,很多封邑逐渐就为勛贵世侯说了算。 “啊?”张巡確实有点没想到。 只以为元朝廷是迫不得已,为了竭尽全力灭宋,才恢復功臣世侯们的军户兵权。万万没想到带元是几乎就没夺走这些功臣世侯的兵权,反而还厚赐田土,拨给户口。 毫无参考意义了,张巡是要从功臣军將手中夺取他们隱瞒和侵占的田地、户口。而带元是根本就不管这些,立功就送, 拉拢人倒是挺到位的,也难怪元朝末年那么多汉族地主武装,以及元朝的勛臣之后组织所谓的义军,来镇压农民起义。他们那是真的在保卫自己的財產啊,不卖力才奇怪呢。 反倒是一般的蒙古兵,受到压迫,大面积的跑路去投靠朱元璋。老朱能够快速组建骑兵军团, 和夺取庐州的元朝官营马场,以及大量蒙古军户投靠,不无关係。 “陛下心忧福州黄册一事,却是多虑了。”张瞧见张巡又有点沉默,直接张口。 “接著说。” “陛下威声冠於天下,加之四海。一声令下,莫敢不从。何须忧虑成事?只需一道詔令即可。”张对张巡充满信心。 “嘶—. 小张说的还真不无道理,叶李他们固然知道张巡的威望极高。但因为他们天天和张巡接触在一起,对张巡威望的高度到底在哪里,有不符合现实的感觉。 弱化了! 走到宫门外去瞧瞧,最简单,方才杀陈宜中父子谋逆大案数百人,刑案四千人,株连三万家。 浙江、江西和福建三省,有放出个一个屁吗? 真就是一个屁都没有啊,全都是热烈拥护,永远支持。不单单是没有反对的,等今年春闈,照旧发解土人来参考。 连这种不能完全算张巡基本盘,只是张巡平定下来的地区,都如此拥护张巡。作为张巡基业所在的两淮,那更是百姓奉张巡为天神一般啊。 袁绍在官渡兵败之后,河北百姓对其不离不弃,连北方的胡人都愿意派兵支援他。坚在水兵败,四面楚歌,关中三千坞堡都出动人马,运输粮食去长安支援他。 甚至连唐玄宗李隆基跑路去四川,在蜀道穷山上,碰到百姓,都有百姓捧上糙米饭给他食用。 他们都可以,张巡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可以? 只要张巡的人出现在两淮,什么拥立小节帅?一声令下,鱼鳞图册立刻开始编画。淮南新官们根本不可能反抗,或者和张巡对著干。 有一说一,他们对张巡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盲从。或者说的更真实一点,他们已经是张巡的“仆臣”了。张巡甚至不需要张口,朝他们递一个眼神,他们就立刻站定,抬头挺胸,等待张巡的军令。 您张二的威风,那是不说话都好使的金字招牌啊。 或者说实在是担心苛待了魔下这些元从老臣,让他们连一点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那直接一点,允许勛臣占有一定数量的土地和佃户,这些都是免税免役的。 超过这个数量的,必须放还。百姓放出来编户齐民,土地放出来交给州县分配或者平价发卖。 诚然,这样做是给后世子孙留后患。但先前也说过,只要你家没有人继续当官,那立刻就会被人吃干抹净的。这就是带寧,也是带宋、带明、带清。 財富只会往有权的人手里集中,在这里就是这么一回事。反正带寧的统治阶层內部,也会大鱼吃小鱼,不断洗牌的。 几十年,甚至一百年后的事,全得看之后张皇帝的贤愚。现在先把这事给办了唄,张巡在还有办得可能,后世的皇帝想办,那是千难万难。 “倒也不无道理。”张巡打量著张,这小子確实透著点机灵劲,虽然歷史上参与元朝党爭被杀全家了。但有这个参与的能力,那水平確实在线啊。 > 第783章 784.勛贵优免按级別 第783章 784.勛贵优免按级別 走,吃饭。 心情一转的张巡,转身回后殿去找李淑真吃饭。虽然没有“预约”,但是张巡来了,那肯定有张巡的那一份。摆下碗筷,直接入座。 正好下午没有问两个好大儿的功课,张巡便在饭桌上简单的问了问。两个孩子还处於开蒙的阶段,张榕好一点,已经念了一年。张格確实是才开始就学,所知不多。 没事,皇帝也不必文采多高,那玩意儿看天赋的。张巡本人就没多少文化,不妨碍一刀一枪砍出来一片江山。懂得治国理政的道理,能够平衡好各处的关係即可。 饭桌上,张巡也问了问李淑真,对於淮將系统出身的寧朝新贵,她有什么看法?李淑真倒也没瞎猜什么,直言张巡现在的封赏已经非常丰厚,没必要再如何宽纵淮將。 前宋那是因为得位不正,所以才下大力气,大票子,来收买军將。保证精锐野战军有较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这一点张巡是认同的,也加以执行。 但是收买军將这一条,大可不必。因为天下不单单是张巡一块一块打下来的,张巡的大义名分还非常的充足。 被兼併到张巡魔下的各路人马,注意了是“兼併”,他们並不属於带资入股的情况。寧朝不是大篷车,不是各路头头脑脑的俱乐部,张巡在其中的权势就是最强的。 早期的主力忠诚军和御营前军,经歷了常州之战后,全部被张巡笑纳,並改编为忠诚军和侍卫亲军。 之后张巡迎娶李淑真,兼併了部分淮兵,形成了新朝寧军的基本盘。至於之后收编的川兵、赣兵、鄂兵,那都是兼併收编了。 论影响力,在寧军內部虽然不至於不值一提,却也只是敬陪末座。 基於此,李淑真觉得没必要再继续无限制的施恩於淮南新官。生米恩,斗米仇,过分的施恩绝非好事。恩威並重的道理,不需要李淑真说,张巡也应该明白。 “那我现在颁布詔令,限制官人所占田籍,是否能行得通呢?”张巡坦然发问。 “先代季汉,赵云便劝说先主刘备,莫要侵夺百姓的田宅,来奖赐追隨的军將。二郎难道能不懂其间的道理?”李淑真虽然是淮將系统出来的女儿,但也不专为淮將说话。 “莫要復了五代故事是吧?”张巡其实也想得到。 “那是自然。” 一味的放纵淮南新官军將,確实是会让他们愈发的器张跋扈。做了开国元勛,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其实没什么。但不能把威福凌驾到国法之上,甚至是摆到张巡面前。 “秦法虽严,奖励军功,犹不恩及万世子孙。”李淑真和张巡是一条心的,肯定巴望著带寧好。 “恩,嗯嗯。”是这个意思。 这一代的淮南新官军將,为张巡出生入死,那就应该要重赏。不重赏,无法激励天下的豪杰壮士。唯有看得见,摸的著的富贵落在各人头上,才能让张巡稳步的推进重拾中原各种碎片的大业。 对这一代人要有恩,对於他们下一代,我管你这个那个呢。 既然如此,转天召对,张巡就把和张、李淑真先后谈话,所得的想法和诸位大臣分享了一遍。先不进行全国范围內的田亩清丈工作,这玩意儿牵扯极广,立刻上马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 应该先颁布詔令,按照先前封赏的官爵等级,什么级別的享受什么待遇。战功越大的,享受的待遇越高。 像是王安节和谢光孙,就算是田连阡陌,拥有五万亩,十万亩的良田,照旧免税免役。毕竟全国就他们两个算得上元帅,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待遇。 一路扒拉到底下,刺史一级的,只允许二千亩地免税免役。除此之外的,全都要照章纳税。且名下的户口,也有所限制,不能超出一定数量范围。 土地代表著国家的粮食收入,人口则代表著国家的现金和绢帛收入。 所以土地要限制,人口也要限制。毕竟张巡还没有完成带清的摊丁入亩,且张巡还处於需要了解全国可徵募役的丁壮人口数量的阶段。 人力资源嘛,张巡还有大仗要打,还有大工要兴,服役的人口只嫌少不嫌多。要不是因为淮河大工的役问题,张巡都未必会过问此事。 现在事情推动到这一步了,但因为淮南新官可能存在的阻力,还是先把勛贵大臣的优免政策给定下来吧。 等定下来,公诸於眾,实行二三年,成为正法之后,再进行调查。如果有勛贵大臣,隱瞒自己的田產和户口,那便可以依法治罪。 谁叫你顶风作案的? 光武二大之后,仍不收手,情节极其恶劣。 狠下心来,弄几个实在是贪占数量巨大的例子,好好杀一杀这股风气,至少在表面上令勛贵大臣们收手。那么黄册的修订工作,就能够推动下去了。 后世子孙有没有能力更新黄册?那完全不在张巡的考虑范围之內。张巡的想法和朱元璋一样, 有这么一个正本存档在,后世子孙混得再捞再差,至少也有一份数据可依。 “合该如此!”四位宰相异口同声。 不是说他们不置私產,也不是说他们不爱钱財。而是已经做了开国元勛的他们,更注重自己在青史上的评价。 叶李连宗族亲戚都端了,就是为了让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污点。显然就是奔著“一代名相”、“万世宰辅”的大名头去的。 姚言、金应和李让,虽然没有叶李这么大的决心,把整个宗族都端了。但也是想进云台,想上凌烟阁的。 用后世电视剧《至高利益》里表现最鲜活,最吸引人的赵达功来举例,那就是他们都知道金钱是围绕著权力在运转的。只要权力在手,可以一分钱积蓄都没有,依旧享受奢侈豪华的生活。 赵达功拿著“土特產”大钻戒去跑官,让钟明仁都知道了。但是等派人去调查,真就是一点儿腐败都没有,查无实据。 乾净极了,无人可比。 即便四人不在宰相的位置上了,凭他们身上的爵位,和国家元老的身份,依旧能够保持相当的政治影响力。反正活著就不会有一天苦日子,那还要什么田產豪宅? 死了?死了那就得看儿孙的本事了。儿孙都是铁打的废物,那给他们留家產,纯属是害人。儿孙们要都是人才,习得文武艺,货於帝王家,凭他们的出身,三两步就能进入权力场。有了权力, 等於有一切。 完美! “今日居然难得的一致啊。”张巡还挺感慨,以往说点事,大伙儿总归有些议论,有些不同的想法意见。 今儿说確定勛贵大臣的优免范围,倒是出奇的统一。张巡才张口,大伙儿就立刻表態同意。 “善法良政,自然一致。”叶李抚须微笑,他是最看不上钱的。 “正是如此。”金应也点头。 “好好好,诸位回省之后,细细擬一个章程来,之后昭告天下。”真难得,一条全国性的政令,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统一了意见,並决定执行。 “一如所命。” “可还有什么要务?”张巡坐回榻上,侍从立刻端茶来。 嘰里呱啦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张巡確实口渴,今儿送来的茶点里有个栗子馅的小馒头,张巡吃了个挺不错。还端著碟子给宰相们分分,一人拿一个,都吃都吃。 正从自己袖里掏公文或者便条的宰相们只能停下来,先陪著张巡吃茶点。张巡是胃口大,所以饿。他们是上班早,这会儿肚里也確实有点空。 “广州市舶司有讯来,说是占城王制晏已至。”姚没有掏什么公文,这事就三两句话而已。 “哦!”正在吃第二碟酥饼的张巡,下意识嗷了一声。 “已回文,按程护送来京。”姚嵩渐渐上了年纪,少吃多餐,吃完一个小馒头便住口。 制晏的事,先前仇子真和程鉅夫都稟报过,这会儿程鉅夫还在京兆,走任命广东安抚使的程序呢。 没想到制晏已经抵达了广州,由於先前张巡的瞩咐,只要制晏来了,就一路接引来京兆。 上一次制晏来时,还是带宋,首都在临安。现在张巡迁移到了京兆,可以接引制晏在广州上岸,先到韶关,转南雄、赣州,顺著赣江一路到长江,不须几日便可抵达京兆。安全係数,远比从占城一路坐海船,坐到浙江来的高。 有人问不怕制是了解腹里的地理情况?占城要是有攻打到江西的本事,不至於被越南陈朝欺负到国讎家恨一大筐。 明朝对於朝鲜使者的路程规定,那是因为明早期王氏高丽属於蒙古元朝的盟友,同带明不对付。且高丽拥有一定的军事实力,防止他们了解北方,尤其是辽东的地理讯息,才制定严格的“朝天路”。 如果是越南陈朝的使者来京兆,那张巡肯定不会允许他从广西、广东的陆路上进入腹里,再抵达京兆的。 “好极,须得款待。”张巡正好要见见制晏来著。 说起来,制晏还是带寧建立之后,第一个亲自赶来“朝贡”的藩属国王。带宋根本就没有藩属国了,土司那种不算数的。 朝鲜半岛现在理论上还是带元的征东行省,並非那个恭顺的藩属国李朝。越南陈朝更不必提了,且敌对著呢。 至於琉球?某种意义上,这个名字目前都不存在。歷史上是朱元璋遣使去招抚琉球,才明確的“琉球”之名。琉球本地的百姓,到底怎么称呼自己的,现在完全不得而知。 小小一盘算,制晏还真是跨万里之鯨波,欣慕来同呢。 作为第一个来拜见张巡的藩属国王,得厚赏一番。张巡没有地图开疆的爱好,不可能说什么把自己的领地划到什么楚科奇半岛,还编出一个使鹿部、使犬部的名字。 能够把周围这一圈,可以辐射到的区域,纳入中原的影响范围之內,就算很好了。这一圈甚至不能包括暹罗,因为暹罗他有一个极其重大的作用。 相对而言,虔诚信仰佛教,还有一定战斗力和人口数量的暹罗,是阻拦某信仰大规模传入中南半岛的坚固屏障。 东南亚的其他地方,那传得到处都是,甚至这会儿马来半岛已经建立起了苏丹国。1136年和1267年,吉打苏丹王朝和苏木都剌国分別在马来群岛建立。《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其经过苏门答腊时,发现那里的霹雳城已是一座小白帽的城市。 没有暹罗在本地死扛著,其实后果很难想像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中原的力量辐射到暹罗已经非常薄弱了,既然如此,还是让他好好那儿吧“对了,应当铸造一枚占城王印下赐。”姚嵩提醒了一句。 寧朝建立,原本宋朝的所有官方印信,都要收缴回来,重新改铸为新朝的。印把子这玩意儿, 是权力延伸的一个重要象徵物,所以古代的官印很难流传下来了。 本朝活著的时候,消磨了就进行回收重铸。改朝换代,那更是要全部收缴。谁敢保留,那就是谋反。 “国王?还是郡王?”张巡没见过先前带宋赐给占城的王印,问问咯。 “郡王银印。”姚言稍微讲解了一下。 就是简单的一枚小印章,印纽是骆驼或者乌龟。材质为银,清代就给南掌下赐过骆驼钮的银印。眼下占城也就这么一个待遇,除非张巡本人要给制是升升位份。 可以银印镀金的,甚至直接金印的。比如张巡封制晏为郡王,但享受亲王的待遇,一切都比照亲王的规格。 “都给他抬一抬规格。”人家第一个来,张巡肯定要抬举。 “明白。”姚言自然答应。 一枚国王印也不了几两金子,主要是印章本身带来的政治意义重大。隔壁小日子不是还有一枚“汉委奴国王印”嘛,国宝啊,就算在中国也是国宝级文物。 “一道赐服。”冠冕袍服啥的,也都要下赐给制晏,让他沐浴一下带寧的华夏之美。 第784章 785.安西军败絮其中 第784章 785.安西军败絮其中 因著制晏將要赶来,张巡又把程鉅夫给提了过来。在受任广东安抚使之前,先担任接待使,好好招呼制晏。务必请他在京兆,感受到寧朝的强盛繁荣。 这事是正经事,专门拨的经费。另外京兆城內的四方馆根本就没有修筑,不能让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专门协调了在外镇守的某位军將豪宅,充当四方馆。 没办法的事,太子的东宫都没修建好,张旭所谓的大內,不过是在南唐旧宫的遗址上,利用南宋的所谓行宫整一番,加高围墙而已。张格出阁读书了,张巡都没有给他修建王府。 不是穷,是钱要在刀刃上。 有钱不如拿去恢復中原碎片,或者去完善黄淮地区的河工水利。这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和他们一比,营建宫室固然也有彰显新朝权威的作用,到底还是差一截。 也不是不修,是慢慢修。今年有余钱盖点,明年有余钱再盖点。反正就这么一回事,张巡都不急,大臣们有官署能够办公,难道还劝张巡大兴土木? 程鉅夫兴冲冲的接下了这个差事,表示自己一定会把制是招待的宾至如归。 就占城那地方,制晏能过过几天好日子?除了掌握百万占城人的生杀大权比较爽之外,吃穿用度啥的,绝对比不过京兆。 国王印、赐服、赐历书、敕文正儿八经封赏藩属国,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甚至还要开列执照和兵牌,一半交给来使,一半保存在中国。等下次使团前来,就要取出执照或者堪合。且使团往往有护卫的军队,或者装备武具的兵船,这些需要手持朝廷赐予的兵牌,才能够经过中国的城镇。 幸而张巡是接盘了带宋大部分政治遗產的,礼仪典章啥的,都保存妥当。所以这些事不需要张巡再组织人手,去“礼失而求诸野”。 按照旧有的章程办理即可,这一次有些手忙脚乱,主要是带宋太废物了,两个藩属国都没有。 接盘过来的带宋旧官,也不太清楚怎么册封藩属国国王。 上一次册封,还是册封的贵州刺史阿画。阿画的定位其实就是土司,只不过运气好,正好处於四川和云南之间,有统战价值。换其他年代,他也就是被地方安抚使司,照例承袭的份。 办著吧。 还別说,有了一个好消息,就有第二个好消息。王安节来稟报说安西郡王阿难答,派遣了属吏前来拜见张巡。 说白了就是先前他们终於顶住了篤哇的侵攻,喘过那口仙气来。就想著既然已经奉表向张巡称臣,那张巡的百亿补贴是不是得到帐了? 双方交易马匹的权场,也要划定位置。就像后世带明开在抚顺的,同女真部落交易马匹的边境权场一样。抚顺关、抚顺所和抚顺市,是三个地方,抚顺市也即抚顺马市,才是女真前来交易的场所。其位置在抚顺千户所城东,有个小小的抚夷厅。 所以看史书,偶尔会出现明明前文说克抚顺,转头过来又是抚顺献降的记录。因为这三虽然叫一个名字,却真的不完全在一起。 使臣是谁?当然是陕西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汪惟正,注元师咯。 巩昌兵都交託给汪良臣统带,汪惟正虽然也是元帅,可他的军事能力哈哈,不如派来见见老熟人张巡。 按照王安节的奏报,可能汪惟正来的比制晏还要早。毕竟汪惟正走得都是官道,而且一路平坦,出了潼关往京兆赶,如果是急递军报,至多十一天,就能抵达。他是使臣,也基本按照一天五十里、六十里的速度走,慢不了很多。 赏赐给阿难答的那些玩意儿,在发詔书去给他的时候,已经隨同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咱们给得阔气,所以他才把汪惟正派来,继续討饭。 喷,回头问问,是不是汪良臣那老马信出得主意,要是他出得主意,张二还得和他再交交心。 又候了些时日,果不其然,是汪惟正先从真州渡江,南来京兆。作为安西王的“进奏吏”,被人十分妥当的护送到了城中。 既然干得是进奏的差事,张巡便也不需要在大朝会上召见注惟正了。等人一到,安排住所,拨给柴米被褥,就可以排期召见。 “多年不见,卿神采依旧啊。”张巡和汪惟正只在战场上打过一次照面。 那一次兵败,汪惟正哪有什么风采可言吶。他是按照和彼时川兵先互射,把那些没什么士气,或者没多少装备的贏弱之兵,先射垮的战术打得仗。结果碰上忠诚军,临敌三矢,三矢之后就迎面衝上来肉搏了。 刀枪刚劈面而来,汪惟正的东川元军登时瓦解。也怪他们太久没打肉搏战了,队伍里混事的人实在是多。 之后就没啥可说的了,汪惟正抱著马脖子,有如千里转进的神威大將军一般,从武胜军城,飞奔回了陕西渭水边。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不止跑了一千里哦。 “陛下英姿,今日一见,实在不凡。”汪惟正反正是被张巡一路打一路追,整个人都怕了,这会儿瞧见张巡,姿態更低。 “哈哈哈,坐坐坐。”张巡亲自过来拍汪惟正的手臂。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安西军里有个铁了心要投咱张二,且说话分量很高的僚佐,对张巡而言是件好事。 “安西王遣卿来,何事啊?”张巡也是明知故问了,但流程还是要走的嘛。 “一则谢恩,二则为榨场而来。”汪惟正所携带的阿难答谢恩奏章,已经先提交了上来。 张巡早先便得阅过,並没有什么冒犯的言语。其实就是汪惟正写得,怎么可能冒犯呢?况且就这帮蒙古人的文化水平,真要冒犯,也骂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榨场同河南王安节商议便是,何故来京?” “陛下盛德,给三倍马价,然则”汪惟正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嫌少?”张巡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按照市价三倍给战马和乘马的价,已经是张巡为了支援阿难答做出的巨大让步了,阿难答要是还不满足,確实有点过分。 “不不不,三倍马价极优,安西王十分允可。只是希望除绢帛外,给茶、盐、酒。”汪惟正说这个话还有点不好意思。 给茶和盐,那无甚可说。蒙古牧民要吃茶,这都已经算是老习惯了。至於盐巴,那更属於天经地义。人不能不吃盐,不吃盐真的会导致身体虚弱,连刀子都舞不动的。 但是酒? 酒是个什么鬼东西? “酒?”张巡真的就不认可了啊。 “瞎,军中將校多好酒,而陕西禁酿”汪惟正也很无奈,被派来討饭,还得替那帮好酒滥饮的蒙古和色目將校解释。 因为需要运输军粮到巩昌、六盘山前线,以接应河西未来的战事。所以安西王府早就下令禁止民间用粮食酿酒,还要没收民间的酿酒工具。 这在中国的封建王朝歷史上,並不罕见。刘备和简雍,还因为禁酿一事,留下个问跡不问心的小故事。 刘备需要征討汉中,接济军粮,於是下令禁酿。但有官吏从民家搜得酿酒器具,正议论应否將他们与酿酒的人同罚。 一日简雍与刘备一同游览,看见一对男女走过,简雍就对刘备说:“他们就要行淫,为何不將他们缚起?”刘备觉得奇怪,便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呢?”简雍幽默地回答:“他们都有行淫的器具,与在民家搜得酿酒器具一样。”刘备听罢大笑,也就放了私藏酿酒器具的百姓。 可现在陕西民家百姓是没有酿酒了,但是蒙古·色目军將们却嗜好饮酒。怎么办?要么自己偷偷酿酒,要么就从外头引进。 不消耗陕西的粮米的话,喝起来也没有半点负罪感。 尤其是得知张巡充诺三倍马价,那多拨一些乘用的马匹,充当交易品,换回酒水来,也完全可以接受。毕竟陕西·河西一带的牧马何止数十万,战马精贵的很,乘马却没有多精贵。 骑兵平时行军用能跑路的乘马,等到要作战再换上战马,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军队对於乘马的需求也非常大,况且高壮雄健的乘马,同样可以拿来交配產崽。 “狗杀才,做得甚么鸟事?”张巡听完,都气得有点乐了。 少喝那一口,是要你命啊? “也曾劝过,然则实在是求的紧。”汪惟正也知道这个事说出来真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办法,阿难答也喝啊。 歷史上元朝中间那几个皇帝,除了政治斗爭失败而死的,几乎清一色都是酗酒喝死的。隔壁钦察汗国、伊尔汗国的大汗也是如此,各个喝大酒喝的命都不要了。 真是毫无办法,劝也没用。且就算有喝大酒喝死的无数前例在,但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属於人类的通病,蒙古人也一样。 “哼哼”张巡以为汪惟正跑来,是商议正经事的,最后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陛下宽有则个罢,日夜征杀,心浑意溃,不借酒无以入眠吶。”汪惟正倒是很会调整情绪立刻说起了软话。 那帮蒙古勛贵军將,天天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出门砍人。多多少少受到了点战爭创伤,需要借酒浇愁。虽然这年头没有ptsd的说法,但这种战爭后的反应,在歷史上多有记载。 “易酒只可折原本马价。”要是这是张巡魔下的军將,张巡早一个大耳刮子上去了。 “也可也可。”汪惟正是连忙答应,陕西·河西的乘马虽然谈不上无穷无尽,但是也確实远远多余內地腹里。能够按价折给,已经很不错了。由於张巡竭尽全力的编练马军,中原的马价本来就比四周要高。一来一去,陕西的蒙古军將还是赚。 赶紧打发汪惟正走人,今儿张巡是没有什么聊天的心思了。等人抬屁股走,陪同的叶李笑了笑。 “好酒滥饮,福薄命短啊。”反正也没外人,叶李替蒙古军將遮掩什么。 “还得他们做挡风的墙呢。”这帮人喝不喝死,张巡原本管不著。 但现在还得依靠他们在河西抗住篤哇·海都的进攻,真要是这批打过仗,见过血,至少能够组织军队年年在长安和六盘山之间转移的蒙古军將喝死了,留下个汪惟正? 那还是希望他们別喝死最好。 “如此做派,取之不难。”叶李只是如此说道。 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帮人还在纵情享乐,对张巡而言喜忧参半。將来收取陕西·河西,必然势如破竹。 “以往真是高看了这廝。” 回身坐到榻上的张巡倒也不是后悔自己为了让阿难答称臣,封他为安西郡王的事。而是先前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对陕西拥兵有所不妥。结果现在抬眼一瞧,这帮人自己內部正在溃烂,根本不需要咱们出手。 那种感觉,有点一拳痛殴在上的意思。 “至少还知道易茶盐的嘛,哈哈”叶李抚须微笑。 確实,阿难答虽然易酒,也要求易茶盐。有了茶盐,便可以笼络六盘山的蒙古·色目部落,继续驾驭他们,用为前驱。 至少说明阿难答不蠢,还是个懂点分寸的统治者。再者他易酒,或许也是为了赏赐给魔下的蒙古军將。 用金银和绢帛赏赐,固然很好。但是美酒美人,也极为不错的。 “回头擬个文去河南,教王安节把榨场设在潼关外。”张巡心想你们这么急著换酒换茶盐是吧。 当年蒙古人在襄阳城外的鹿门山上修筑所谓的榨场,结果变成了之后的鹿门堡,成为围困襄阳的前哨重镇。宋军屡次出击,都无法打破,进而陷入重围。 今日张巡就拾人牙慧一次,也在潼关外设置权关。虽然不可能用个榨场就包围潼关,但可以以此为出发点。真要是和阿难答有一仗,寧军可以一路通畅的开到潼关关前。 “陛下远虑。”叶李何等样人,立刻就明白了张巡肚里的坏水。 第785章 786.占城盟军一万五 第785章 786.占城盟军一万五 也算是舟车劳顿的制晏,再一次抵达北方中原大国的首都。只不过上一次是抵达的临安,这一次抵达的是京兆。 背倚钟山,抚控大江,龙盘虎踞,形胜之地。 这些年一直在打仗的制晏,下意识的观察起京兆周围的地理来。等他发现张巡下令,专门修筑的弯弯绕绕,扭扭曲曲的城墙,就知道这玩意儿难打。 怕是来十万大军,连四面合围都很难做到。想到这里,制晏笑了,因为占城根本没有十万大军。自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啊?徒增烦恼罢了。 瞧见他笑,左右护送他入关的从吏,还以为他是高兴呢。向他介绍我光武皇帝讳巡,神武非凡,北逐虏,奄有中原。 制晏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又不是完全不和中原联繫的。每年颱风季,他都会驾驶海盗船,进入海南或者广东的“贼案”船坞,对船只进行修理加固。 虽然船上的占城兵大多都回返本国,到底也有几个负责打交道的占城官吏留在原地,预备彼时带宋,现在带寧的人员諮询。 甚至制晏本人还在广州会见了程鉅夫一次,详细了解了宋寧、元寧易代的故事。得知张巡已经两度受禪,承命大宝,还挺高兴。 毕竟张巡他也打过照面,知道是个英武神气的人。现在做了皇帝,那对占城而言,绝对是个好事。 尤其是得知张巡致力於收集中原碎片,他就更高兴了。交州乃中原故土,张巡看样子一定会出手,占城此后无忧矣。 为啥不担心张巡搂草打兔子,连占城都一道收拾了?因为制晏知道张巡的中原都没收拾齐,但凡是个有点志气的中原皇帝,都想要“统一”。 九州都没拿在手里,有什么资格被尊为“天子”? 作为一个合格且正常的皇帝,张巡在收集完中原碎片之前,是不可能打其他地方主意的。毕竟等哪天张巡死了盖棺定论,结果发现陕西没有恢復,那一辈子的英名都得落下缺憾。 心情极为鬆快的制晏进入京兆,此时的京兆充满了新朝建立之初的朝气。不单单是表面上的到处都在大兴土木,连士民的面貌都比身处於带宋末年內忧外患之下的临安百姓强。 临安百姓那可是两度惊变,扶老携幼弃家逃离杭州,日夜担惊受怕呢。如此情形之下,指望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有多强,实在是强求了。 倒是如今的京兆百姓,颇有些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的气势。 当士民百姓瞧见开道骑兵,高举著占城贡使木牌的骑兵奔驰而过,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策马的制晏等一行人。 高低也算是个“洋人”,况且是藩属国来朝贡,稀奇。 在城门口就接上制的,便是此番的接待使程鉅夫。因为是熟人,两人颇能聊得来。得知程鉅夫將要还任广东,制是还连连恭喜呢。 张巡认为有个对中原持友善、恭敬態度,且属於正常人的藩属国王,是件大好事。制晏其实也认为中原有个通晓外情,能够妥当交涉,並且言之有物的沿边官吏,是件大好事。 入住四方馆,领取了应有的柴米酒肉,程鉅夫就询问制。当年朝拜天子的礼仪还记得吗?这两天得拎起来,重新练一练。 和汪惟正不一样,汪惟正被张巡视为“进奏吏”,不上大朝会的。制晏不一样,制晏是附属国的国王,得在大朝会上亮相,並且舞拜於庭。 女真的完顏阿骨打不就被辽天祚帝命令在头鱼宴上起舞嘛,这是体现君臣关係的重要政治表演。完顏阿骨打诈称不適,百般推辞,没有起舞。 他回家立刻准备谋反,辽天祚帝也立刻准备钳制女真完顏部的发展。命统军萧挞不野领契丹、 渤海兵八百人进驻混同江东的寧江州(今吉林扶余东南)防备。 说起舞拜,制是表示自己还记得,但是自己的属更可能不清楚了。最好还是请程鉅夫连夜派几个人来,再教两遍。免得他们到建武门前参加大朝会,舞蹈出错。 大事,这是真大事,程鉅夫连忙派人去找礼部官来。同时又告诉制晏,到了朝会上,只说恭贺天可汗大皇帝陛下登基。其他的废话不要说,之后张巡会专门进行召对的。 已经一回生,二回熟的,制晏连忙掏出一颗“南珠”来,馈赠给程鉅夫。表示之后还得常来往,送个土特產。 望见那枚椭圆的南珠,程鉅夫也没客气,坦然笑纳。这种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他不收反而有点悍悍作態。 接受一点藩属国的馈赠,那实在是正常不过。大不了之后制晏离开时,他专门找人去置办两匹彩练,送给制晏。 文雅一点,这不就叫做“唱和”嘛。只不过人家是用诗词唱和,他们两个是用土特產唱和,一切妥当,走流程朝拜。作为带寧建国以来,头一个前来朝贡的藩属国。张巡对制晏是有感情的,至少很欣赏。 所以赏赐倍於常例,最后颁发的占城王印,也是黄金铸成。龟钮金印,虽小却真。其他的玉册,敕书,都比照亲王来发给。 和程鉅夫聊了大半夜的制是,知道张巡这是对自己非常重视和欣赏,接受的极为欢喜。一直到召对环节,还对张巡连连表示感谢呢。 “卿不远万里而来,实在心诚。”张巡连忙命人送来茶果,先让制县歇歇,“是臣本分。”虽然说的非常彆扭,但是制確实会说汉话了。 真乃仰求王化,慕羡欲同啊。上一次制晏来,不过是会写几百个汉字。这一次来,汉语都学会了。即便需要稍微认真听,才能够理解其意,好岁能够正常交流了不是。 有一说一,这不正说明制是崇敬寧朝,愿为藩属的决心嘛。 为了和张巡亲口对话,自学汉语,简直是“孝”啊。作为中原的好爸爸,张巡不给他多赏赐几个,都说不过去。 “哈哈哈哈,四方馆可有什么不便?” “无有不便,程副使供应的极为周全。”这会儿程鉅夫还是广东安抚副使,尚不能称安抚相公“那便很好,若有不足,尽可以同他提出。”哪怕是想要吃牛,张巡都会命人宰杀了送去给制晏食用。 两广、交州,包括更南面的占城,都有食牛的习惯。以至於后世广东自己养的牛都不够吃了,专门从贵州拉牛来现杀现烹。 “陛下盛恩。”制晏真是懂事,復又站起来行礼。 “矣,坐下说,说说交州诸项。”张巡对制晏有好感,除了他第一个来朝贡外,也是因为占城在平定交州之战中,必然会发挥重要的作用。 当年制晏到临安来哭求上国发兵救援,大伙儿问他占城有“胜兵”多少,他说有数万之眾。必要时还可以发动农村公社的社兵来参战,反正人马並不比陈朝少很多。 歷史上陈朝中后期朝政混乱,连哀牢那块都打不过了。反倒是占城,年年念叨著报仇雪恨,一直没有完全溃烂下去。最终一举攻入升龙府,纵火大烧杀,出了百十年的恶气。 眼下张巡不需要制晏出动倾国之兵,派个一二万人,得是先前当海盗,帮著交州人口年轻化的那些老兵。 带寧可以管这一二万占城兵吃饭,但占城兵得作为嚮导,为寧军张目先驱。 交州这地方,离开中原已经有四百年了。中原政权对其內部的山川地理知之甚少,虽然此番朝贡,制县带来了占城人手绘的地图。 但手绘的这种地理图,实在是错谬不少,不可全然倚仗。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让占城兵开道。 大不了允许他们烧杀劫掠,反正张巡也没准备在交州大罗城留什么本地人口。 就地把隨军的福建屯田军安插下来即可,等真桂芳从福建募集十万户屯田军,超过五十万口百姓进驻。没有本地人需要同化,反而能加快当地变成福建的形状。 之后福建、广东的人口要是过剩,那就可以非常顺路的往红河三角洲迁徙了。也不用怕这种长时间小规模的迁徙,会被当地同化咯。 有个研究说红河三角洲这一地区,原本的土著其实並不多,远远比不上不断迁入的华南汉人。 但是华南汉人是一点点迁移进入的,总体数量大,短时间內却很少。以至於来一批被同化一批,同化到之后都成了土著。 带明在歷史上平定交趾之后,倒也有些想法,迁移了部分交趾大族到內地,也掠夺了一部分人口。但是並没有像明初对待云南、贵州或者河西那样,进行大规模的移民。仅仅只是迁移了六万军户进入交趾,这数量丟进红河三角洲,连五十分之一都不到。 毕竟那会儿陈朝、胡朝自己的统计,是人口三百一十二万左右。算上那些陈朝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生蛮,明军在当地真就是少数中的少数。 “陛下旨到,臣必为前驱。”不需要张巡暗示,制晏自己就抢答了。 “一二万人不算难事吧?”制晏的態度张巡很喜欢,但是军国大事,还是要说明白的。 萨尔滸之战中,明朝廷要求朝鲜出兵二万人,且其中还必须要有鸟枪兵、炮手等。实际上开拔进入辽东的朝鲜兵,只有一万三千人。数量相差七千之多,导致刘所属的南路军火力不足,且兵员数量也不充分。 所以现在张巡就要和制晏说定了,你能来一万,那我就按一方做计划。你能来两方,那我可就要按两万做部署了。 “一万五千丁,一个不少!”制晏立刻打包票。 “好,一万五千眾。”这个数字已经令张巡很满意了,完全足以分成两队,交给两路官军前驱或者就专门以制晏为先锋一路,他在前面开道。后面的寧军只配属个几百人的占城探马,也可以。等京兆这边擬定军事部署时,再认真研判。 “只求天朝,一併裹粮。”制晏也是有点小要求的,当然要求不算过分。 “应当的!”张巡满口答应,这一点在召对前就属於可接受条款。 还是以萨尔滸之战的朝鲜军做例子,明军的后勤能力真的很糟糕。军队战斗力明明还算不错的,但是后勤上拉跨到了极点。別说供应朝鲜军吃饭了,连供应出战关外的明军吃饱饭都有难度。 有人说明军组织大规模作战的能力差,所以打会战,几乎都输给了带清。这一点是有爭论的,但是明军后勤一坨屎,確凿无疑,朝鲜军因为粮食跟不上,在战斗的紧要关头,足足歇了两日,等待后方的粮草转运上来。即便运上来了,数量也不足,占城虽然稻米一年三熟,粮食肯定够吃。但是他们没有充分的水上运输能力,一路烧杀抢掠,不想著占领,那可以打。现在寧军是要稳扎稳打,恢復交州,建立港口、驛站和屯所的。那就得在交州待很长时间,光靠抢劫可没饭吃,“如此,臣便在国专候陛下圣旨。”制晏忠心表完了,態度也明確了。 “赐宴。”张巡立刻站起来,吩咐外头预备宴席。 今儿张巡要专门招待制晏吃饭,占城的隨员也赐酒赐宴。虽然制晏是个占城人,不妨碍张巡和他做“朋友”。保不齐后世还能拍一部电影,《占城王制晏在中国》。 制是自无不可,瞧见张巡来挽自己的手臂,只是迎了上去。把臂言欢嘛,前儿程鉅夫和他说过的。还说张巡是个很性情的皇帝,许多老军都呼张巡为节帅,张巡也十分欢喜。有时候得了羊,把羊腿割给军士吃,张巡自己吃羊脊骨。 和一眾军將打马球,那也是真打,一点儿不会因为被击败了而恼怒。只是同诸將欢舞,不分彼此。 除了打仗,战鼓一旦敲起来,那全场就只剩下张巡一个头儿。在这一点上,张巡才会相对蛮横的忽略一切。程鉅夫还提醒制晏,如果之后隨张巡出阵,千万要遵照军令而言。不从军令的,张巡那是真砍头。 第786章 787.可允藩属来留学 第786章 787.可允藩属来留学 制旻的老婆是爪哇人,大概十二世纪、十三世纪前后,爪哇有过一段积极对外扩张的好日子。 满者伯夷国在中国歷史上就颇为有名,这算是个印度教王国。 此时已经开始渐渐走向衰弱了,因为那个教开始大规模传入。人家不论是组织动员能力,还是人心军心掌握水平,都胜於印度教爪硅国。满者伯夷也成为了当地最后一个印度教王国。 占城夹在爪硅和陈朝之间,也算他生的糟糕。所以他的王妃是爪哇出身,但这会儿没有带来一道朝拜。 不过张巡仍旧把他们介绍给了李淑真和两个儿子,朋友嘛,登堂入室,妻子不避。虽然是在帝王家,也是如此的。 赐宴,不单单是宴请制晏,张巡还把汪惟正也给请来了。都算是来使,张巡有心炫耀一下,这总不算好大喜功吧。人家正儿八经来拜咱们的,既没用兵,也没消耗国力。 还別说,制晏打破陈朝不少郡县,搜集到不少陈朝的公文典章。早年也听说带元进攻过陈朝的故事,现在得知带元碎下来的,忽必烈的好大孙陕西安西郡王阿难答,居然也派人来朝拜了。 其实歷史上,他也得挨忽必烈一记铁拳。只不过本位面张巡替他把忽必烈熬鹰给熬死了,连南宋都没打破,湟论是其实周围各国了。 什么日本鎌仓幕府啊,越南陈朝啊,占城国啊,全都多喘了一口气。唯一在挨揍的,大概就是缅族、孟族、掸族和阿拉干人这一块。 纳速剌丁想要北征四川,或者东征贵州,都不太可能。打越南陈朝倒是可以,但当年元良合台试过了,没啥太大的油水。所以柿子要捡软的捏,纳速剌丁一味向缅邦等处发动进攻,以战养战。 既通过战斗来维持军队战斗力,又通过战爭来掠夺財富,保证他这股残元势力在云南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好事。 他多剃头,造下的杀孽都记在他头上。等之后张巡恢復云南滇中,正好抚绥百姓。到时候再循序渐进的迁入个十万户八万户的,未必不能给后世留一个印度洋出海口。 当然啦,这就是单纯想想,有的话很好,没有也无所谓。毕竟中原地方想要控制云南,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吃力的事,实在没必要贪大求全。 因著制晏会汉话,汪惟正还和制晏搭嘴聊了几句。来前他就知道这位是占城国王,原本是王子来著,从张巡手里带走了百万军援,这会儿已经打垮了死敌陈朝,是以进京来谢恩。 也是一方豪杰,碰一杯。 相谈甚欢,赐宴也进行的非常顺利。大伙儿好吃好喝,兴尽而归。临了,李淑真还以皇后的名义对两人进行了赏赐。 转天,得到了制晏保证的张巡,將占城会出兵一万五千人以为先导的消息,对著阁僚们进行了说明。左右皆认为制晏能够顺服天朝,尊奉王命,属实是一个好臣民。应当派遣官吏去往占城,宣读对他的褒扬,並加以馈赐。 张巡摆手,这些虚套的东西要整,真东西也得向占城传授。人家制晏十分忠诚,投桃报李,张巡觉得可以充许向占城出口铁器。 当然不是出口铁锭这类原料,而是输出农业工具。曲辕犁,唐代或者稍早些时候被发明出来。 宋元时期的耕犁是在唐代曲辕犁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完善,使犁辕缩短、弯曲,减少策额、压等部件,犁身结构更加轻巧,使用灵活,耕作效率也更高。 有先进的农具,就传授给制晏,也允许他直接派人从中国採购。提高他们占城的生產力,促进其发展。 另外像是盐水选种,穀仓管理,很多农业技术都可以往占城传。不是看不起占城的农民,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但论种地的本地,在没有进入工业化社会前,中国算是独一份的领先。 找几个农官,反正只要跟稻作相关的,允许都传授给制晏。或者制也可以派人来学,甚至部分早期农药製作技术,都可以传授,如今连堆肥都是技术活,隔壁小日子学会个堆绿肥,在室町时代就能够赚钱了。如果还能够学会用臭鱼烂虾制肥,你能致富。 “倒也足可偿制晏一片赤诚之心。”实话实说,叶李等人从来没想过用这些农业相关技术来赏赐制晏。 “前唐有遣唐使,如今咱们也可以有遣寧使。”张巡喜欢这种万国来朝的感觉某些重要的武器製造技术不允许传播,其他像是《齐民要术》这种著作,都可以允许占城派人来抄录,来演习。 给他们一个机会,別说中原大哥不带他们玩。 必要时,咱们也可以主持编纂一部《天工开物》。未必要等到明朝才编纂,现在就弄,之后再刊行天下。 “陛下这是用德义感化四夷啊。”姚言显然挺喜欢这种方式的。 向內属蒙古部落头领索要质子,用武力威他们,又用强权保证他们部落首领的传承。向占城输出各种技术和文化,让更多占城人学习汉文汉语,扩张带寧在其间的影响力。 不一样的方向,不一样的利益,那就用不一样的方法来影响,来控制。有些地方確实距离中原腹心太远,没有占领实控的必要。 “国家荣盛,无所不有,何必帚自珍。”说个可能违反常识的事,日本江户幕府时期,先后从带清,专门购入或者抄录走了三套《古今图书集成》。 日本怎么知道带清有的?带清民间又怎么保存有的?更离谱的是日本人跑来购买或者抄录,带清没有出面管。 这还是在第一次中英战爭之前哦,绝不是甲午战爭之后才发生的事。 只能说外国一直有到中原来汲取各种知识文化的需求,只不过有时候是公开的,有时候是私下的。当然工业革命之后是另外一回事,不作討论。 “也是。”眾人頜首。 “对了,派人去崖州,寻一个秀州华亭县出身,姓宋或者姓黄的老妇人。”张巡才坐下,脑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黄道婆。 “不知”正好好地说著笼络占城王制晏的事內,怎么突然就提到海南了? 况且张巡乃是九五之尊,如何认识秀州华亭县一个老妇人?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搭界的啊。再者崖州?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从华亭县一路跑路去崖州? “不必多问,派人去找就是了。”张巡发现做皇帝就这么一个好。 普通人说话,你得认真解释,证明逻辑,线索清晰,才能够取信於人。皇帝说话,只管说就完了。下面有人来纠正,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也可以拉倒。反正不可能有人来问罪的,对错都不那么重要。 先前不是也说了,哪怕这会儿张巡想要上月亮,也一定会有人愿意为张巡建造摘星楼,我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大的! “遵旨。”几位宰相面面相,偶尔张巡蹦出点这种令人摸不著头脑的命令,他们也不方便多问。 找个人的事,大不了行文一道去崖州,再委派两个小官吏到地方上找一找。找到最好,找不到? 找不到也不算啥大事,因为张巡日理万机,这种事如果后续没有跟进,要不了三五天张巡就忘了。这事权当没发生,你不说我不说,等宰相换人,这事就算是再也无人知晓咯。 “务必要找到,找到之后妥善安排,以礼送来京兆。”万万没想到张巡的態度还挺郑重,仿佛这个老妇人是非常真要的人物。 多重要? 去籽和多轮纺线,这都是极大提高纺织业发展的技术革新。如果能够找到她,虽然也没提前几天改进江南的纺织技术,到底早一天好一天。 “臣这便签发公文去崖州。”叶李立刻应声,现场办公。 他签好了,侍卫亲军送去省台,用印套袋,再火漆封好公文袋。今天晚上就能从京兆发出去,不过崖州有点远,走得快怕是也得个把月。 也不急於这一天两天的,张巡现在已经记起黄道婆了。今年早过春月,之后可能会忘记,等到年底天气復又寒冷时,张巡一定能够把这事想起来。到时候要是没找到,张巡就得问问这个上传下达到底做没做好了。 “再派人行文去华亭县,寻两个熟悉业的人来,不拘是官是吏,民人也可。”趁现在想得到,张巡得儘量把事情提上议程。 “绵?”几位宰相稍微住了住。 “非是丝绵,也非南方木。”张巡索性扯过一张纸来,直接写了下来。 “这是何物啊?”宰相们也不是啥都知道的,术业有专攻,他们能够懂得稻、麦、豆这种总关国家安危的粮食作物就不错了。 毕竟四位宰相,没一个亲自下过地。都是大家族出身,谁家祖上没个高官的。即便谈不上从小锦衣玉食吧,至少供应他们脱產读书是没问题的。 “派人去寻,应当早有种植。”张巡也解释不明白,只能够发挥皇帝的超能力。 朕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若有成布,也一併送来。”见宰相们点头,张巡復又强调了一句。 反正这个年代的布似乎纺织技术还很差劲,后世不是说三十支,五十支,八十支嘛。 应该就是和布的纺纱技术有关,纺纱的水平高低,直接影响布的质地。当然织造技术也很重要,现在估计是尚未得到提升。 “华亭以往有这等土贡?”金应干转运的,回头问了问李让。 “没有听闻过。”李让年轻的时候还帮著家里做买卖呢,两浙一带到处跑的。 他都没有听说过,那说明现在的松江土布不行,极大可能只是存在於居民家中自用的范畴。或者因为纺织工具的限制,只能织造较小布辐的產品,用途狭窄。 “都不论,先去寻来。” 得,皇帝动动嘴,大臣跑断腿唄。继续签发公文去华亭县,幸好华亭就在两浙,一来一去要不了几天。如果找不到,也能够很快回奏给张巡。 被这个小插曲打断的笼络占城王制晏一事,继续谈。允许占城派留学生来,也得允许咱们派人去占城。 当然不是为了去占城窃取什么,主要是还是为了以占城为出发基地,去搜集陈朝的讯息。有占城军作为嚮导固然很好,但现在既然时间还算充足,肯定也得派点咱们自己的锦衣亲军去交州·占城,儘可能的搜集消息。 此事张巡只是对几位宰相说一说,之后交办给锦衣亲军。等褒扬制是的使臣出发去往占城,锦衣亲军就跟著一道去。 使臣回来,他们可以先不回来,留在当地儘可能的记录讯息。甚至包括几月到几月是雨季,几月到几月是旱季,都属於重要讯息。 清代乾隆年间的大贪官王望贪污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这还仅仅是现金,房屋宅院,店铺典当行都没算。所用的方法便是“捐监冒賑”,將捐监的银两大笔私吞。 一直隱瞒的很好,因为甘肃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有份,各个都发財。结果大学士阿桂率兵去河西以西打仗,到了当地发现大雨连绵,行军困难,於是上报乾隆。 两边一对比,案发。 交州这地方一年有好几个月变著法的下雨,下各种雨,张巡是知道的。但是具体的时间范围不太清楚,正好这两年派人去。既询问占城本地人,又用咱们自己人亲身体验,保准不出错。 之后趁交州旱季的时候发兵,能够减少军队的非战斗减员。 这也是正经事,几位宰相记录了下来,之后京兆做战前计划部署的时候,一定会参考到。张巡又问眾人有没有补充意见,如果有的话,儘量说。制晏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兆,了不得待个一两月,就得回返占城。 毕竟他一来一去就得大半年的时间,长久不在国,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第787章 788.培植占城做外围 第787章 788.培植占城做外围 今日无有朝会,张巡就命人去把汪惟正和制晏请来,一道同忠诚军和侍卫亲军的军將们打马球。汪惟正打过,但不熟练。制晏只是会骑马,马术尚可,但是马球就完全没有经验了。 难得能够虐菜新人,诸位军將是摩拳擦掌,张巡也亲自下场,拉著制晏一道打。这种带著点竞技因素的运动,其实很容易促进男人之间的感情。 挥洒汗水,为胜利拼搏,兴奋、刺激、欢呼,当然也包括周围围观的土民和专门搭建的看台內贵族女眷的嬉笑,都影响著场內一眾球员。 一场球打完,制晏虽然输了个底朝天,但是心情是极为畅快的。 他也很清楚,张巡本人,包括勛贵军將以及其家中子弟,平时不打仗,日夜精进马球技艺,至少不会两腿横生牌肉。刘备都骂自己原本鞍不离身,现在天天歇著,无所事事,肉復生。 对於这个问题,张巡是很有看法的。因为咱们麻士龙麻大哥哥,就是养尊处优,长久的不打仗,担任侍卫亲军的步帅,导致身体迅速肥胖到二百好几十斤。平时还好酒吃肉,摄入油脂过量。 结果一气一急,给他气中风了。 谢光孙也是,不打仗的时候就是富贵大少爷,养著几十个美艷的妾侍,见天的“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拜见张巡的时候,同样是个二百多斤的灵活大胖子。 为了让自己魔下这帮勛贵军將能够稍微的长寿一些,也联络和他们的感情,张巡必须带著他们天天运动。 天天保持运动,那即便是二百斤,也是脂包肌。运动量大,饭量大,身体代谢快,各项指標不至於有啥太大的问题。 总比隔壁陕西那帮子蒙古勛贵,一个个光喝大酒不运动来的强。 他们死他们的,咱们练咱们的。 至於你说注惟正回去把打马球告诉阿难答和蒙古勛贵们?挺好啊,张巡还要这帮人继续做挡风的墙呢。多活几年,爭取在蒙古勛贵喝大酒早死比赛中,遗憾退场。 倒是制晏,一开始笨拙,等真跑起来之后,打得酣畅淋漓。骑兵这玩意儿,就和车一样的,一旦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身体越分泌多巴胺。那种感觉令人上癮,很多骑兵衝锋起来就忘乎所以了。 骑摩托起来,飆到高速的车手,很多也是因此忘乎所以,然后碎成很多片的。 对此,制晏又暗暗评估起来。这带寧的皇帝和官將,一个个生龙活虎,虽然对他都是笑哈哈的。但这是因为他占城国王的身份,並非多喜欢他和占城。 真要是將来哪天,占城恶了这帮如狼似虎,一个个身姿矫健,蹦跳如云的虎狼之土,那占城能不能挡住,就很难讲咯。 寧军的模样,制晏在大朝会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盔明甲亮,气势如山。他是真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陈朝人,知道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军队是什么模样。以往他觉得自己也有胜兵三四方,堪称精锐。 现在瞧了寧军的忠诚军和侍卫亲军,只能说自愧不如。 听说张巡魔下,这样精锐的马步官军有三五十万,那场面真是不刚想吶。被这样的虎狼之师盯上,也难怪连带元都著了道,身死国灭什么陈朝?都是狗屁! 王师一至,玉石俱焚,保准儿把交州那块地洗的乾乾净净,迁移入福建移民,等於打造第二个福建路。 占城嘛,肯定得更加的恭敬,以后年年来朝,岁岁赴贡。我占城,早就是大寧的好儿子了,大寧就是占城的父母上邦。 一边擦汗,一边信马往回走,张巡就把和宰相们合议的,除了正常的赏赐金银绢帛外,还將赏赐给占城农具的事说了。 另外允许占城派遣“官学生”来京兆,学习各种农业、手工业技术,当然学习一般的知识文化也可以。 说起来占城这地方就是儒教和某个教在中南半岛的交锋之处,爪硅或者说马来半岛,已经被某个教占领了不少地盘。等满者伯夷完蛋,印度教就会被某个教彻底打垮,开始进一步向北面传播。 拉拢占城,扶持占城,令占城的上层统治精英,都成为“精寧”分子,讲求汉学,排斥某个教。对於整个东亚的中原文化圈的巩固,也是大有益的。 为什么传播儒教能够稳固文化圈?因为儒教的知识分子,往往扎根於土地。举个典型的例子范仲淹,当了官有了钱,立刻置办属於宗族的族田族產,到乡下去,以耕读传家。 假如占城的儒教能够传播,那么他们的读书人也会到乡村去,去经营自己的庄田,在乡下建立一个以自己和本宗为核心的小社会。 一方面通过读书识字,仰求学问,获得上升的通道路径。一方面通过对土地的直接掌控,获得保证子弟继续脱產读书的收入。相辅相成,成为地方的乡绅。 用乡绅来占领基层,来稳定基层,来统治基层。 这一套东西是非常有效的,至少在明代和清代,都是非常有效的。上层统治者是“精寧”,中下层统治者是读书识字的儒学者。便足以统治二三百万,甚至更多一些的占城百姓。 且那个教完全无法和占城的朝廷爭夺基层,因为基层有视乡村为自己和宗族存身之基的乡绅阶层。 乡绅会天然的预防和排斥外部力量的进入,但又通过读书取土,和上层保持利益交换得来的忠诚。 制是把这一套东西,认认真真的搬过去,是有大用的。 况且张巡这不是还拉了他一把,让他能够从带寧获得更加先进的农业技术。提高占城的生產力水平,减少其国內的贫困。 贫困是**滋生的温床! 后世的贫困和如今的贫困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只要能够吃饱饭,甚至不用十分饱,天天八分饱,老百姓就觉得过上了太平好日子。如果年底还能有两个余钱,扯几尺布,给婆娘孩子弄身新衣服,那日子就美的没边了。 吃上了热汤饭,再好好地配套搞中原传过去的那套玩意儿,制晏家未必不能像隔壁的朝鲜李朝一样,传上五百年。 若是他们家真能传五百年,张巡的恩德可就大了去咯。 “陛下洪恩,臣没齿难忘。”制晏一路听著张巡的分说,觉得这玩意儿或许真的可行,张巡没有给他乱开药方。 “好说好说,尔藩屏上邦,诚然有功。”张巡不想在某些难以实控的地方占地,又不意味著张巡不扶持同一个文化圈的势力。 占城这种已经接受了一定中原文化辐射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试验场。干得好了,对张巡,对制晏,都是一桩美事。 “我国百姓,习汉文者尚少。”制晏確实想试试,但难度不小。 占城是有南岛语系占语的,文字受到北方採用汉字的陈朝,和西面印度文化採用的梵文或巴利文影响。不过也没啥好担忧的,因为等他再过个二三百年,为北部红河三角洲的北越势力灭亡之后,没用多少年,就洗成了汉字和喃字的形状。 从歷史上的事实来看,难度並不大。 当然最后越南的喃字和汉字也基本被拉丁字母给洗掉了,翻来覆去的洗,洗的都挺成功的,只能说这地方有点意思。 “每年选送二三百人来京兆求学,先以十年为期,之后每三年再送二三百来。一二代人,便可成事。”张巡心想不就是没有读书人嘛。 咱给你培养就是了,先培养个三五千的,算上占城本来就了解熟悉汉字的,就可以开始回国推广儒教这一套东西了。 不过张巡也得嘱附制晏,他那一族的勛贵,有本事的就用,没本事的两个小钱养起来。学学带宋和带清的宗室管理办法,什么降等啊,五代出服啊,考封啊,好用的都给他用上。 眼前这几年慢慢搞,等围绕在制身边的“精寧”多了起来,形成了气候。那不需要贵族,也可以治国理政。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加强了中央集权呢。 贵族是因为血缘,得以享有权力,掌握权力。读书人那都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两者的优劣,其实並不能完全的分出高下,但在东方中原式的帝王概念下,显然用一般士人,要比用贵族来得强。 “真是好极,真是好极——”马上的制晏,都要开始像个孩子似的拍手了。 “对了,闽粤之间的行商,必是要在沿海设栈的,到时候务必通融。”张巡朝制晏摆摆手,微笑看说道。 “应当的,臣必行文郡县,命而致之。”一听是这个事,制晏满口答应。 做贸易,对占城和带寧而言,都是非常有利可图的。最简单的,中原腹里的巨木,在明朝中期事实上已经完全消耗殆尽。即便之后去云贵的山区砍伐,所建造的故宫三大殿,也远不如明初的规模宏大。 没办法的事,人类活动大大加强,巨木资源在中国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在占城,这玩意儿有得是。至少现在有得是,哪天砍完,哪天再议嘛。 海南的黄梨不是砍完了嘛,就去砍越南的,之后再去砍非洲的。横竖就这么一回事,找替代品唄。 再者占城也不单单是有原木,还有沉香、乌木、犀角、象牙、香料等物。这些东西虽然是奢侈品,输入中原,对於带寧而言没啥太大的意义。但带寧只要是在太平年岁,这些东西是完全无法避免要使用的。 禁止也根本禁止不住,全球最大的奢侈品市场,不就是中原嘛。咱们用丝绸布匹去交换,其实也还好。 与此同时,还能够在占城沿海,培育出一个和中原做贸易的商人群体。这些人肯定是倾向於同北方中原维持良好关係的,毕竟关係好才能够朝贡贸易,才能够正常的以货易货。 把占城国內亲中原的势力拉得多多的,反中原的势力压得少少的,如此两国的关係才能长久稳固的发展下去。 “对了,占城稻穀一年三熟?”张巡还得把这个事情確认一下。 “是,一年三熟。”制晏心想这也不是啥秘密,宋代不就引种过占城稻嘛。 因为占城这地方雨热同期,非常適合水稻的生长。占城稻又是早熟品种,除了口感较差外,单论產量,並不逊色於两浙的普通水稻。 如果產量太低,占城人也不会把他培育成主粮作物啊,北美洲也有燕米的出產,就是唐代诗词里那个雕胡饭所用的燕米。你看北美土著把他培育成主粮作物吗?根本就不搞这玩意儿的好吧,那產量太低了。染了病就变成菱白,怎么蒸饭吃? 等帮著占城稻米的產量再增加一些,张巡就要看看能不能在占城获得稳定的粮食来源了。如果能够从占城获得充分的粮食补给,张巡计划中的东亚中原文化区的界限,或许可以稍稍往南拓展一点点。 欧洲人殖民北美,早期殖民地一茬一茬的死人,虽然病死的,冻死的很多,但饿死绝对是其中位列前三的死因。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就算要干,也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要干的事。先帮制晏提升著,很多事情现在都是提前布局的閒子。 將来用得上,那就万事大吉。用不上?现在也不费什么太大的精力和钱財。 “若是多有米谷,广东人稠,可行移买。”其实这会儿广东人口远没有稠密呢,张巡不过是以此为藉口。 “明白明白,若是广东饥荒,陛下一道旨来,便是十万斛二十万斛,臣双手奉上。”制晏倒是真豪气,张口就是送。 “哈哈哈哈,买,怎么能要呢?卿之米谷,也是百姓朕手眠足,勤劳所得。”有这个態度就够了,张巡不要求太高。 两人这会儿也走到了四方馆,张巡今儿不管饭了,咱们各回各家。制晏下马,在道边躬身行礼,一直恭送张巡,及至张巡的身影被侍卫们完全遮住才起身。 第788章 789.占田条令需补充 第788章 789.占田条令需补充 汪惟正没在京兆呆很久,他得儘快回返长安,向阿难答稟报开办权场的各类注意事项。再者阿难答需要通过榨场,从外部获得財物,来激励赏赐诸军。 每年和阿难答在六盘山一一长安之间来回迁移,那是游牧民族统治领地的习惯。契丹辽国的皇帝不就四时迁移,到处巡视国土嘛,继承了这个统治习惯的安西军,如果单单是正常迁移的话,那肯定不需要多开支什么费用。六盘山的行宫,还是当年成吉思汗进攻西夏时建造的。去六盘山行宫居住,对蒙古人而言多少还沾点朝圣的意味。 但要拉去河西打仗,年年防秋,这个钱粮就得阿难答想办法筹措。 除了刮陕西的老百姓以外,能够通过榨场获得外部资金,实在是眼前非常必要的一项经济活动。尤其是张巡还答应给三倍马价,於安西军而言,简直是大补。 当然还得通知蒙古勛贵,有大酒喝了。 既然注惟正说要走,张巡肯定也不会阻拦的,临走赐了他六十匹绢,就命有司护送他回返长安。让他给阿难答带个话,好好御虏,必有重酬。 至於制晏,他虽然也不能在中原久待,但是搁京兆附近玩两天也没啥大事。况且张巡不单单是要培养“精寧”,还得把制晏也调教成“精寧”啊。 管制晏现在是不是,中原上邦父母之国的衣炮弹得结结实实的再打几炮。 最后的结果就是制晏带著整整三条纲船的赏赐,向张巡辞行,预备回返占城国內。另外还有一条带寧褒赏使臣的船只跟隨,船上除了使臣外,另有十几名精选出来的锦衣亲军。 这些锦衣亲军要外派到占城,去做战前调查和信息搜集。制晏也是知道有这么一伙人的存在的,表示一定会儘可能的安排妥当。 此时占城和陈朝之间的边界,在后世的越南承天一顺化省,广治省和广平省一带。之所以边界模糊,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先前占城海盗进入陈朝剽掠,陈朝起兵报復。 国境线一带的占人和越人,都各自往国家內部迁移了,导致两边的过境模糊,且范围较大,中间有没有什么特別的联络小道,那张巡不知道,只能依靠制的协助,来进行调查了。 另外製晏还提供了一个他自己也不太確定的消息,就是高的吴哥王朝开始衰弱了。高和占城曾交手过,双方为了爭夺湄公河三角洲,算是狠狠的杀过好几阵。 只不过占城开始受到北面崛起的越南陈朝的进攻,自顾不暇,难以同高交锋。而高自己本身,其极盛期也结束了。 高吴哥神王阔耶跋摩七世时(1181一1201)成为东南亚最强大的国家,其疆域包括今泰国和马来半岛的大部分,北方同大理国的外围势力接壤,东达占婆和湄公河三角洲。 盛极必衰,遇罗的泰族人已经崛起,多次在战场上击败高军。再过大概一百年,就会被暹罗打得丟盔弃甲,连大吴哥都丟了,进深山老林避其锋芒咯。 知道了,回吧老弟。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高就算了,在一个地区重点扶持一个小弟即可。这也拉上,那也拉上,百分之百会闹出点摩擦的。国与国之间,有领土纠纷的,更是不可胜数。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就是包括领土、殖民地在內的利益分赃不均,最终闹起来的嘛。 瞧见张巡对高完全不甚在意,制晏心中登时安泰。他很清楚张巡要恢復中原碎片交州的决心,那他往北发展的路就完全堵死了。 就凭这几天在京兆看到的,制晏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实力同中原大国爭锋。尤其是现在国家新立,锐气正盛的带寧,张巡的一根汗毛都比他制晏的腰粗。 但交州不敢想,高却可以想一想的。 和北方中原大国学习之后,制晏认为占人在中南半岛甚至马来半岛,都是大有可为的。高人这会儿正因为国內的农民起义和泰族的不断进攻而衰弱,他制是无动於衷实在说不过去。 先协助带寧把交州平定,结好了带寧之后,就可以开拓在湄公河流域的领地了。 甚至连自己如果没打过高人的结果,制晏也设想过了,可以从交州、广东求取天朝父母上邦的援军。 打不出去,守家轻轻鬆鬆好吧,张巡倒是没有制是想的这么多,只当是制是忠心可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口头上表扬了几句,就把人给发送了回去。 如此,就又有时间,同招待使程鉅夫召对了。 前头张巡从程鉅夫的口中,知道了陈朝的许多內情,这回和制晏所知的一对照,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说明小程是实心用事,真的在为咱们张二的王业奔走。 今儿程鉅夫排第二个,宰相们那一班是不排序的,他们第一拨来和张巡商议的都是国家大事。 国家的大政方针,往往就是在张巡和宰相们的召对小会上做出决定的。具体的执行,则在之后交付省台六部。 等宰相们散班,才开始进行其他官员、士绅,甚至是良民的召对。这不稀奇,朱元璋和朱棣就经常召见地方上押运秋粮到南京的粮长,询问地方上的吏治、水利、丰欠和物价。 而且是隨机抽查,並不提前预告。有粮长对答中意,甚至被授予官职。开国之初,没有那么大规模的官吏队伍,从民人中选用也属选官途经之一。 第一个召对的是马端临,他去年任了考官,又是状元出身,此时已经升迁到户部担任员外郎。 此番主要是来匯报先前制定的勛贵官人占田免役法令,具体的条款需要张巡过目。 也算是大事,但內容都是按照张巡的需求编订的,所以也就没有放到皇帝和宰相的召对上討论,只是放在之后。 照例赐座之后,马端临把法令呈给张巡阅看。他虽然是宋朝的状元,但是点选他为状元的是张巡。所以事实上最早的寧朝天子门生,应当是他。 有这么一层关係在,二人说话就比较的隨意。加之宰相们的年纪都渐渐上来了,张巡也得培养接班的第二代,甚至培养第三代。诸葛亮临死之前,刘禪还问他谁可以为相。诸葛亮回答蒋琬和费禕,再问之后,诸葛亮也说不上来了。 能够提拔一代,培养一代,已经是极限了。诸葛亮这样的人杰,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 张巡自然学他,提拔培养中生代的骨干官吏。有宰相之才的,算是干部梯队中的预备役,得重点关照。 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法令,张巡感觉没啥太大的问题,就问马端临在擬定过程中,参考了哪些数据或者建议。 当然是参考张巡的意见咯,但这话马端临不好说。只能回稟,除了遵照口諭进行修订外,还调查了前宋的推排法和公田法。 问题主要集中在自主申报这一条,也就是勛贵官人占据田產之后,必然是想尽一切办法隱瞒的。而现在张巡不准备进行大规模的田亩清丈工作,那就没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去確凿的调查田亩数量。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自主申报,田主说多少是多少。怎么预防这一条,那就有自动转移到封建时代最常用的手法。 举报。 出首举报隱瞒田產的,所得资產分给一半。这在北宋就开始实行了,带元也在部分问题上延续了这个办法。往前推的话,汉武帝时就积极鼓励百姓举报隱瞒財產的问题,通过这个手段来掠夺民间的財富。 对此,张巡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因为这里面还有个问题,那就是田地理论上分属於个人,实际上隶属於宗族。 就像当年张巡在常州那般,老张家拥有的土地何止万亩,少说好几万亩,还都是上等的水田。 如此庞大数量的水田,其中大部分都由张巡、张逞这一主支嫡流来管理。其收入都充做所谓的族產,纳入族中所属的社仓內。 以此来供应所有张家的子弟开蒙读书,有考上进士可能性的,会一直供应,保证此人可以脱產求学。族人中有婚丧嫁娶的,也都会从族產中拨出一部分钱米,来保证必要的开支。 其田亩和產出,由张巡、张逞实际管理,但是田亩並不是全都寄托在张巡、张逞身上的。他事实上是分散在无数的族人头上的,只要这个族人有官身,能够荫庇土地,那就会寄託给他一份。 关於此事,张巡记得很清楚,现在担任常州知州的张。在考中进土之前,和他妈妈相依为命。虽然不至於受饥寒之苦,但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等他省试放榜,喜报传到常州,张巡就立刻和族中的宗老们將价值百方贯的族產,寄託到张的名下。土地数千亩,还有房產、店铺、磨坊等,当然也给一大笔现金类收入,供他当官。 老张家玩得这么顺溜的招数,其他人不会玩吗? 真要是去查,那些勛贵官人肯定是自己名下就只有符合占田数量的田亩。多出来的,分给一族亲友来持有。 普通的老百姓有个百十亩地,並不在占田的限制范围內。淮南新官固然有许多单身的廝杀汉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著张巡打天下,而取了富贵的。同样也有本身就是世代军將,在淮南守边出身的那种。 他们可不是光棍汉一个,同宗同族一大把,你名下五百亩,他名下一千亩。上万亩土地稍微一分,就都合法合规了。 田地的文书地契,也不在这些人的手上,都集中保存在宗內话事人的手中。既不能够买卖,又不能够质押。 所以这个问题,你们考虑过吗?单单只是用举报来作为辅助手段? “陛下圣虑远谋。”马端临先是夸了张巡一句,他父亲马廷弯就是宰相,很多事其实门清的。 “你我之间”张巡皱了一下眉,有话直说,你夸我不好使的。 “单单是寄託分名,也属好事啊。田亩尚在国家税册之上,按律起科便是。”马端临心想这种都不算啥。 “也是。” “主要还是在隱瞒不报上。” “卿有何解?” 单单是玩举报张巡觉得也不怎么靠谱,真要是靠举报就行,张居正为什么不玩举报?不就是觉得这玩意儿虽然偶尔能够治標,但不能够治本。况且还引起互相举报的恶劣风气,以后乡里必然举报成风。甚至地方上直接玩栽赃陷害,掠夺民財。 “先登记户口,再颁布法令。”马端临试探著说出了想法。 “恩?” “无论男女,都得吃粮,粮从地出,人眾多少,地必有多少。” 懂了,张巡立刻就懂了。带寧继承了带宋的户口管理方法,有田產的是主户,没有田產的是客户。因为土地兼併的问题,甚至许多州县出现客户比主户多的情况。由於客户不承担田赋,只承担役和人丁税,统计上相对就容易一些。 碍於如今的运输水平,粮食一般是本地出產,本地食用。所以本地的人口和粮食產出,大概率是动態平衡的。 由本地人口数量,反推粮食產量,再反推土地数量,其实就是一个大差不差的可行方法。 基於此,马端临才提议,先统计好了户口,再颁布占田法令。可以通过户口数量,反推本地的田亩数,有没有瞒报,立刻就能体现出来。 “唔.” “知广州程鉅夫在外头吗?传他进来。”张巡立刻命人把程鉅夫叫进来,准备隨便抽选一个广州的县,来对比一下在册的数据情况,没有让张巡等多久,程鉅夫就在侍从的指引下,从外廊步入勤政殿。他在外头就知道马端临在內召对,且知道张巡是为了了解占由法令的问题。只是不清楚张巡为什么突然召见他?他又不是户部或者省台负责此事的官员。 “坐吧。” “同他分说一番。”张巡先让程鉅夫坐下,又让马端临复述前文。 第789章 790.丁税能否定永额 第789章 790.丁税能否定永额 在如今这个年头,乡里的真实田亩、户口数据,大概率掌握在地主和乡绅的手中。即便是办理最基层徵税登记的衙门书手,也未必有真实数据。 当年带宋还活著的时候,乡里面徵税衙门的书手在確认了衙门大老爷要求的数额之后,不是下乡徵税,而是先来拜访张巡。 张巡同他们上演了一出箭射野鸡的戏码,就在他们面前,一箭一箭的射死了好几只鸡。这帮人很清楚张巡是惹不起的存在,一个个唯唯诺诺,只从张家的宗族田產上徵收了符合国法標准的由亩税收。 当然这仅仅只是田税罢了,还有丁税呢。咱们张三兄弟就专门来拜託过张巡,说是衙门要收他家好几十贯,摆明了欺负他家没有官面上的人。 后来张巡让人拿著自己的名次去打招呼,才把张三家浮升的那些租税给免了。但事实上这笔钱並不会少征,无非就是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连乡里的书手都没有充分的数据,只是看碟下菜,到州县是什么情况,就完全可以预料。 县里面的县令,即便是精明强干的,也只能掌握书手手里的数据。不精明强干的?那等著因为徵税不齐,被免官罢职吧。 似程鉅夫这样的知州,那所得的数据就更失真了。因为南宋末年连年兴兵,军事开支极其浩繁,几乎到了无底洞的地步。朝廷对於地方上的税收,基本就转变为量出为入。 也即估算明年要多少钱,在第二年年初直接下达徵税任务给各路,各路分解到州,各州分解到各县各军。 建立预算制度其实是好事,但带宋的这个预算完全不是为了改革財政制度,纯粹是被庞大的开支逼急了。 路分监司的徵税额分发到县里,县里再和大乡绅、大地主商议,一层一层的转嫁。只不过地主乡绅不免税,该交的还是得交,多少而已。 在这样完全是“急就章”的税收体系之下,户口数据其实也是失真的,南宋末期的户口,因为四川大部分的沦陷和荆湖的连番战乱。登录在朝廷户籍上的,只有一千二百万户,两千八百万人。 算是和平继承带宋政权的张巡,自然也只能掌握南宋的两千八百方人力资源。再多?再多地方州县就推脱了。 这也是淮河大工,没有办法从地方上,按照预期徵募充分的壮丁来进行施工的原因。地方上表示客户游民,都被朝廷徵发招募,编组成为屯田军,发送河南、山东屯田了。 再徵募第二拨屯田守城军,地方上的户籍数据已经做得圆满充分,表示人力资源拉空了,没有了,对不起陛下您。 “广州情形,也是如此?”程鉅夫出身地方大族,又乾亲民官,这些事自然清楚。 “不瞒陛下,即便臣在秋税时亲自按临乡里,也绝难洞悉地方口数。”程鉅夫很清楚张巡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蒙蔽的皇帝,这种明显编不圆满的事,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那现在要重订户口,也实在难办咯?”张巡心想治大国真就是烹小鲜,这一道一道的程序,那是环环相扣啊。 为了清丈田亩,先限制占田,紧接著又需要重登户口,户口上的隱藏又是积弊,需要革新。 真是不当皇帝不知道皇帝的麻烦,这事情还就是一环套一环。难怪有牵一髮而动全身的说法,张巡想要推动一个政策的执行,不单单是有大量的前置政策需要颁布,在政策颁布过程中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涌向出来。 想脑门一拍,就当皇帝,真的不可能。 “陛下,本朝承前宋苛剥之法,身丁钱不单是各路不同,各州乃至各县,都有差距。”程鉅夫现任知广州,是清楚身丁钱,也就是丁税的情况的。 “诚然如此,譬如於浙东处州(丽水),一丁纳钱五百九十文。转至福建泉州,则改为纳米七斗五升。至浙西常州,想必陛下亦是知晓,一丁纳绢一丈,绵一两。”马端临在地方上千了两任又跟著他爹在地方上转任,知道很多情形。 “不错,广州一丁纳米一石,钱三百。”程鉅夫应和。 “竟然有这等事?”张巡是第一次知道,原南宋境內的丁税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 在张巡的认知中,南宋的税收中实物税占很大份额,这一点没问题。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绢帛用以搞赏三军,以及充发俸禄。 至於收取粮食,那更是天经地义的事。纳皇粮,还得往后再纳七百多年呢,往前倒一千多年,哪朝哪代不纳皇粮? 没有皇粮,官府也没有平余的本钱,更没有在必要时进行地方賑济和灾荒救助的能力。甚至连京城不事生產的几十万人的吃饭,都难以解决。 唐朝在高宗时期,就开始了带著文武百官和军队搬迁到洛阳去吃河南小米和两淮米麦的歷程。 没办法啊,关中的粮食养活不起这几十方脱离农业生產的人口。只能去洛阳,吃运河转输过来的皇粮。 至於绵?那就是这个年代的衣料填充物啊。这年头也有绵衣绵被的,杜甫写娇儿恶臥踏里裂,不就是说他的好大儿把绵被的被里都给端破了嘛。 所谓的绵,就是把蚕茧抽丝之后剩下的茧余,絮出来的丝质物。后世的,那也得弹过以后呈蓬鬆状態,才能够拿去填充枕头被啊。 作为过冬的重要物资之一,绵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內,都是较为贵重的商品。《二十四孝》里的芦衣顺母,就说了穷人在衣服里面填充的是芦,作为隔绝冷气的填充物。 显然效果不佳,但总比没有强。真想要相对平价,且能够大量获取,还是得靠种植。也不知道派去海南崖州的官员,找到黄道婆没有。 前几天派去秀州华亭县的官吏,也没送来布。这年头已经有布了,但由於纺织技术等原因,质量很是一般。且限制於產量,价格並不比更加广泛使用的麻布便宜。所以流通的范围相当狭窄,反正几位宰相都没听说过。 即便是“安贫守道”的叶李,他冬天都穿狐裘,张巡送的。护膝是豹皮的,张巡送的。软垫是虎皮的,还是张巡送的。 皇帝赏赐给大臣的东西,固然需要珍惜,但是也是体现君臣之间情谊的重要宝具。叶李冬天反正是穿张巡送的大全套来上班,大伙儿看了都知道他圣眷正浓。 其他的三位宰相就別说了,金应、姚和李让虽然都在国难当头之际毁家纤难了。但等太平之后,一个个都身登枢台,那家產自然就都慢慢回来了。他们也是皮裘大衣,防寒保暖。 指望他们去想到布,那猴年马月吧。 总而言之,即便是到了明代中前期,朝廷也是大量的徵收各种实物。朱元璋还说赏赐给百官的夏布葛布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要当官的明白百姓的辛苦呢。 等到明代中后期开始实物货幣化之后,其实实物徵收还是没有停止,最典型的,每年皇室、宗室和勛贵吃得大米,也即所谓的“飞白”,高级白糯米,就算是带明死到临头了,还在徵收。 唯一令张巡没有想到的是,南宋的这个丁税,竟然不是全国统一的税率,而是按照各地的肥瘠和需求来徵收的。 两浙经济发达,货幣流通数量大,且官府对货幣的需求大,所以直接徵收钱。部分丝织业发达的地方,就徵收绢帛和绵作为丁税。福建因为多山少地,所以粮食更贵,於是只徵收粮食。 只能说是佩服带宋的税收官吏队伍,和这种畸形但强力的税收水平。这种乱七八糟的丁税徵收体系,居然被他维持了三百多年,一直到咽气还能够每年收一二千万丁的税。 因为这种畸形,且相对较高昂,完全是按照財政支出需求进行的丁税徵收,整理户口的难度虽然比清丈田亩低,但也绝对是一桩大难事。 毕竟人口是人力资源,能够爆金幣的。张巡希望越多越好,下面的基层和百姓却希望越少越好。 赔—··— 张巡沉默了,马端临和程鉅夫自然不再张口,容张巡思索。 “假如我下令,以光武二年为限,全国身丁钱永不加赋呢?”张巡以一种试探性的语气,询问两位大臣。 “啊!”马端临和程鉅夫不约而同的小声惊呼。 身丁钱乃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税收之一矣,仅次於国家的田赋。且身丁钱事关国家对人力资源的掌握程度,是国家统治的柱石之一。 “你们別急,先听我说。”张巡自然能够理解二人为何如此惊讶。 其实这事歷史上有人办成了,且没有引起什么国家財政的崩溃,或者可控人力资源的短缺,清代康熙之后人丁永不加赋,其歷史背景和重要意义,那长篇大论了。但是有一条和现在带寧地方州县的情况十分相近,那就是县一级的財政和县令本人的经济状况开始出现绑定。 由於带寧继承了带宋的税收制度,且张巡虽然再三克制,但国家的开支仍旧庞大。一方面需要对蒙古用兵,一方面需要恢復北方的生產生活和兴修黄河、淮河大工,这都是数以千万贯计算的大项目。 是以张巡对於地方財政的自留比例相当的低,往往低至20%,甚至有时候会降低到零。且中枢对於没有报灾、被兵和兴役州县的税额,一样是继承的带宋体制,今年摊派到某县五万贯,那就是京兆要看到五万贯到库,其他不问。 县令到了地方,那没办法,必须完成这五方贯的税额。但地方上的开支也需要筹措啊,朝廷的驛站需要运营,发解试需要举行,地方水利需要兴修,哪哪儿都需要钱。 怎么办?京兆的中枢是不管的,只有两条,一条是钱粮到位,一条是钱粮到位你就考评优等,不到位视情况留任、革职,乃至於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渐渐形成县令对本县的財政大包干,国家只对在吏部簿册上应配属的佐贰官,和充分必要的对应更员发放工资。 类似於清代广东南海县一个县有编制的二百人,没编制的一万二千人的情况,在此时的带寧已经出现。 靠这二百人管理一个人口超十万的县,难度確实有点大,那剩下的人可不就是县令自己视情况来补充嘛。 也就是说地方上对於丁税的渴望,应该是非常强烈的。但是清代后面直接摊丁入亩,额定全国丁银就是355万两,一直到清朝灭亡“正项”还是这么多。 他是如何办到的呢? 这一点张巡一时间没有想明白,毕竟人口是一定会繁衍的,整个中原有个一亿人口问题不大,其中的丁口少说三千万吧。十六岁到六十岁全算上,一年弄个一千五百万贯算含蓄。 带清最终的人口高达四亿,真要是收人口税,那不得奔一亿两白银去啊。 放弃这块丁税,肯定是有什么好处,才能够让带清把这事做下去的。也是因为不徵收更多的丁税了,最后丁税被摊入了田亩之中,导致政府掌握的人口数量大大增加。 不加赋,可以让人口统计变得容易,但会造成州县的收入减少,引起州县的巨大反弹。 里面的关节到底在何处呢?不明白啊,真的不明白啊。 “陛下圣虑,臣尚不能体悟,还请陛下宽以时日。”这事太大,程鉅夫不敢立刻给出什么回答真要是说错了什么,那大概率会被地方上的县令给活活骂死。不如和张巡告罪,反正张巡也不会因此生气。 “臣亦是如此。”马端临也没想到张巡的思绪能够一下子跳脱髮散到这种程度,连忙住嘴。 虽然並不后悔提醒张巡人口统计的难度,但这会儿提出了问题,就要解决,只能赶紧回家好好想办法,之后来给张巡一个好答覆。 “不急不急,卿等可稍后再答。” 第790章 791.分摊丁税入盐茶 第790章 791.分摊丁税入盐茶 原本也没预定要聊什么的程鉅夫和马端临同步告退,现在张巡问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可能性,那事大了去了。 收集中原碎片,远征交州,固然是国家大事。但程鉅夫就是个供应一百万解米的转运使,有功劳,功劳不足以让他进入政治中枢但问到户口整理,田亩清丈这类国家大事,一旦办妥了办好了,那必然是要当宰相的。毕竟这种事是事关整个王朝统治的大事,远非遣一上將军便教远征的交州可比。 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於是第三名被召见的戴表元被传了进来,他是张榕的老师,也是国子监丞。不是答应了制晏,允许他这几年,每年都选派二三百人到京兆来求学嘛。所以就有事情要和他说明,同时升任他为国子监司业(副校长)。 至於国子监祭酒,暂时没人。国家第一等的清贵之官,且往往任职之后,就同时担任礼部侍郎了,在张巡这儿还是有心选个完全服帖的人物。 毕竟头前那么多考生土人哭庙,这事情很令人不爽的。文化教育的阵地你不拿下,有得是人趁虚而入,来搞自己的那一套。 所以这个差事,寧肯让司业戴表元先顶著,也不能够轻易的选用什么旁人。 因此,占城国的留学生录取和就学工作,就得和戴表元好好地谈一谈。得清楚明白的告诉他占城的学生来了,一定要培养他们做“精寧”。 思想上的“精寧”,不是说什么配单人宿舍,配公车公马,配丫鬟僕役,还发生活费零钱的那种“精”。咱们是培养留学生的,不是培养人上人大少爷的。 戴表元一一认真听取,表示自己回去之后会擬定一个条目出来,交给张巡过目的。另外他还需要申请一笔经费,扩建国子监的宿舍。 单人宿舍那是纯搞笑,但是四人间是合理的,恰当的,应该的。还得给学生们挖几个厕所,配套用水等等,最好选在国子监附近。这些都是钱,他得在张巡这儿问明百,才好去向省台申请拨款不是。 两人细细的聊了一阵,张巡想到刚刚身丁钱的事,就问戴表元,他老家明州奉化县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和处州那边一样,明州奉化县是收取现金的。明州毕竟是对日贸易的重要港口,不单单四方的出口商品云集,日本的东洋货也云集。货多钱也多,朝廷在明州徵收现金丁税,以前直接就能运到行在临安交解。 同张巡也交际了一年多的时间,戴表元知道张巡是个喜欢了解地方民情的人,趁著张巡很有兴趣,且很有聊兴,就把地方上的情况说了说。 明州因为人口流动非常的频繁,所以地方上对於户口的掌握十分的薄弱。毕竟沿海的老百姓不是捕鱼的,就是操船去日本的,见天的不在岸上。 你说到他家里去找?他家就老婆孩子,妇女和儿童是不缴纳身丁钱的。男子十六岁成丁之后,才算帐呢。他家壮丁三个,就是和你说只有一个,剩下俩死海里了,你去找东海龙王对帐吧。 强征?强征一户两户无所谓,一旦高强度硬收,浙东在南宋末那也是有民变的,而且不止一起哦。 总而言之就是一笔糊涂帐,能收多少,全看县令本人的主观能动性,以及乡里书手对实际户口的掌握程度。 “倒也是—.”张巡点头,戴表元这话说得老实。 一丁要缴纳五百钱以上的丁税,一贯才七百七十文,家里要是有一个爹,加两个成年的儿子,那每年的丁税就要两贯多。一头牛不过六七千钱而已,自行对照吧。 “其实这个钱—”戴表元也说得兴起,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一句话都斟酌再三。 但当了张巡家一年多的家长,和张巡確实是熟悉了之后,清楚张巡喜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时间就有些说动了嘴,没把住门。 “嗯哼?”张巡还以为戴表元想请求张巡稍加减免呢。 出来做官,为本地乡亲谋福利,损失的是国家的收入,增加的是自己在乡里的名声。这在封建社会太正常了,张巡都见过好些次。 “臣失言。”戴表元心想还是別说了,说多了就是错。 “矣,先生何故如此?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你说错了也没事啊,张巡纯属爱听实话。 错不错的,那也分人,分时间,分地点,反正你就这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最后听不听得进去,得张巡自己考量。 “瞎,臣以为秋粮大比,追徵实在麻烦,还不如在盐价上稍加一二文呢。”戴表元浙东学派出身,其实也研究过一点经世济用的东西。 眼前教育张榕,这不是还没用上呢嘛。真要是哪天外放去做知州,或者担任什么转运副使一类的官职,就用的上了。 “等等。”张巡被他这一句话给点到了。 其他朝代没有带宋这个徵收盐税、茶税、酒税,甚至是生铁、水银、香药、醋等商品,一概抽税的能力。所以对於相对可以直接按人头收取的丁税十分看重,且视为国家根基。 全盘继承了带宋的税收官僚体系的带寧却不一样,依旧对市场上的大宗商品,进行高强度的垄断、专营和抽分。 以戴表元的老家明州为例,一丁年收五百钱。而一个丁壮每年需要消耗十二斤盐。单单是均摊到盐巴上,那么一斤盐就要摊四十文钱,这样大幅度的加价,是不可接受的。 但问题是身丁钱本来就只徵收能够登记到簿册上的壮丁的钱,妇女儿童都免徵。可妇女儿童都要吃盐啊,虽然没有需要重体力劳动的壮丁吃得多,但两三个妇女儿童算一个丁口总没啥问题吧。 除此之外,这还仅仅是有登记的,没有登记的被隱藏起来的壮丁也有不少。这一部分可以逃避丁税,但不能逃避吃盐。 人不吃盐,真的会死的。 那么如此折算,一斤盐就只需要加价十文钱,便可以抵消丁税。重点是带宋不是只专营食盐,只对食盐抽分误。 事实上只需要一斤食盐上加价至多两文钱,其他的各种商品,类似於醋、酒、茶、曲上一斤加一文,乃至於半文钱,这笔收入就完全覆盖了。 对於动輒一斤盐要卖上百钱的南宋和带寧而言,两文钱的加价,几乎一定会被普通的老百姓忽视。原价三块的冰红茶卖四块,那老百姓的反应会极其巨大。原价九十八的桶装食用油,变成了九十九,怕是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意到。 与其去费劲巴拉的,一到秋税徵收时,就下乡去抓的鸡飞狗跳,甚至闹出些事端来。你还不如在那些专营商品上面,稍微动一动手脚呢。 “戴先生,你难道不知征比身丁钱,也是为了总集户口?”正好,张巡正需要这样的意见呢。 “身丁钱一概免去,百姓欢腾,集合户口便不是那般艰难之事。”戴表元倒不是说看不起老百姓,只是就事论事。 最简单的,老百姓都是健忘的。简单的来说就是上一年度,甚至上一个月发生的事,都会遗忘。复杂一点的,没有族谱的话,老百姓极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曾祖父和曾祖母名字的。 也即老百姓的记忆实际上非常短暂,短暂到一种无法想像的地步。这不是专属於如今的现象,是贯彻古今的恆久事实。 张巡当年为了北运军粮,在两浙和两淮徵发民夫的役。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戴表元请张巡派人到坊间去问问,还有几个人把这事当成话题或许很多民夫並没有遗忘自己转运粮食去河南的辛苦,但最近这三年的辛苦,已经大范围的覆盖掉三年前徵发劳役的辛苦。 眼下张巡既不兴修宫室,也不建造长城,和宰相们议定的,要修养百姓三五年,恢復民力。 如此一来,再过个二三年,即便是很多民夫,或许都会將自已被徵发去运粮的苦役给彻底淡忘掉。反正日子依旧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又一年的日子,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別呢。 既免去了丁税,又淡忘了役,即便百姓天然的恐惧朝廷和官府,听到下乡登记就往山里跑,往湖里钻。但此番行事之后,登记户口的难度一定会有所下降的。 肯定比你亲自下乡去抓来的容易。 另外戴表元还说了,为了不引起大范围的联想,完全可以今年就下令全国的盐价加两文钱,酒价加一文钱等等。等市场完全过渡,什么风波都没有发生之后,转年再大赦天下。 宣布从即日起,带寧不再徵收丁税,保不齐史书上还能大吹特吹张巡一把,把张巡夸成是古来第一圣明宽爱帝王。 “戴先生亦有经国之才啊。”张巡不由得站起来,拍了拍戴表元的肩膀,夸讚他这一肚子的坏水。 好好好,你这个浙东学派,讲究治学的同时也有功利的內容,真是选对了。张榕有这样的老师教导,不求一肚子的坏水,只求能够看出別人怎么使坏,那守成之君没得跑。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陛下实在谬讚。”戴表元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 “哈哈哈,这有什么的。”张巡一把就把戴表元给按坐下去。 带明带清搞不成这一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遍布基层,却又直属於中央的税收官僚系统。张巡能搞,是因为张巡把这套体系还在手里,並没有像带元那样自废武功,把税收出卖给包税的江南士绅和回回中间商。 地方上超过三万人(含北方)的各种八九品小官,確实是要设置的。不单单是州县佐贰官保留,这些地方上的监茶酒,监门市,监渡津之类的兼具管理和税务的官职,也一定要恆久的保持下去。 从长远来看,保留这支基层官僚系统所造成的危害,绝对要小於他所带来的好处。 最简单的,带宋到他灭亡前两年,还能够有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钱五千万贯,拿来交给贾似道搞赏三军,去丁家洲和伯顏对阵。 崇禎十三年的时候,检检要是有这么大笔的银钱,那得把日子过成什么样,真是想都不敢想。 洪承畴和之后的孙传庭,那军餉得充裕到什么地步啊。 “对了,此事出卿之口,入我之耳,万不可再使他人知晓。待之后召对,方可议论。”这事情干係重大,张巡得先保密。 “臣明白。”戴表元如何不明白,他明白极了。 好好好,今儿也算是有收穫了。张巡直接留戴表元吃午饭,反正已经到午饭的点了,一起吃工作餐。 不在於口味好坏,在於我和那张二皇帝一桌上吃过饭。 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戴表元连忙谢恩,张巡是只管传饭的。今儿没有李淑真刚烙的饼了,那就吃米饭吧,也有麵条。看张巡想吃什么,都是上午就开始准备的。 偶尔张巡也会吃外卖,甚至出去吃勛贵大臣家的。大伙儿都习以为常了,知道张巡並不挑嘴。 在饭桌上,张巡继续问戴表元关於登记户口的问题。即便老百姓听到说普免丁税而欢喜,又淡忘了大规模徵发役的辛苦,可还是需要乡里书手去一户一户的登记啊。 跑掉的怎么办? 凉拌。 这玩意儿就是个人力资源的数据,就算是到了9102年,全国的户口到底有多少,也是每时每刻都在变的数字。用高科技也只能得到一个相对准確的数字,眼下这年头的朝廷能够每十年重核一次,便教足够。 比如常州武进县有十二万口,你不必详细到几千几百几十,甚至知道每一个人叫啥名字。你能大概確定武进县有四万名壮丁就得了,这是你能够在必要时动员出来的人力资源。 你管那么细致干嘛啊,只要出了事能够拉出来四方名壮丁,那登记户口的官吏就是称职。太过於苛求数字上的精確,就有吹毛求疵之感了。 第791章 792.配套行事更妥当 第791章 792.配套行事更妥当 转天起早有大朝会,且事发突然,张巡感觉几位大臣未必能够准备好。於是没有对著宰相们提及此事,只是按部就班的听取其他国家大事。 有个大事的,湖南衡、永、宝等州,有一名叫詹一仔的人,率领四五千人起兵反寧了。恩,没错的,张巡开国第二年,就有农民起义。 按理来说这种规模的农民起义,地方官军派个几百人,就有可能击破消灭。然后上奏说有农民抗税,抑或是山贼盗匪聚啸,肯定是不会上升到农民起义的。 能上升的原因,就是杀官破城。 击杀了带寧委任的官长,攻破了县城。一旦做到这两样中的一样,那便属於是绝对不能够遮掩的情况了。 此时尚不清楚詹一仔为什么要起义,但参考带宋万税万税万万税的体系被张巡全盘继承了,那带宋平均每年1.5起的农民起义水平,肯定也被张巡给继承下来。 无非就是官逼民反的事,事情捅到京兆中枢来,那张巡的处置办法只有剿或者抚。由於不清楚这场农民起义的原因,宰相们的意见是剿抚並用。 从中央选派一名精干的官吏,去往湖南,担任湖南安抚制置副使。由这名官吏亲自了解起义发生的原因,並擬写呈文到京兆来。 他本人则在湖南相机处置,儘快颗平这场农民起义。 此时春日將近,马上四月,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旦起义的规模扩大,並且席捲到其他附近州县,甚至牵动湖南苗疆。那规模就不敢想像了,极有可能是要出大事。 另外这事还得行文给在鄂州的谢堂,以前治理荆湖两路看著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发了这样的乱子。张巡得斥责一番,至少把態度给摆明了。 至於说是否提前结束谢堂的任期,让他回朝担任宰相?大可不必。 毕竟当年张巡和谢堂密约的时候,说好的让谢堂继续担任一任荆湖两路安抚大使。这事大伙儿心知肚明的,就是拿来收买谢家,收买谢家掌握的那四方生券野战军。 现在谢光孙正顶在河北幽州对蒙古的第一线,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张巡不可能在后面挖他们老谢家的墙角,断他们老谢家的根。 之后即便谢堂卸任,或是担任宰相,或是直接告老致仕,张巡都要对谢堂大大的优容。他想在京兆安家,就给他修筑王府。他想要回浙东临海老家,那也绝对是馈赐有加。 得了,派人去吧,顺道抽出两千名侍卫亲军马步兵,隨同一道去湖南。湖北其实还有两万没跟著谢光孙北上的生券野战军的,但主要集中在鄂州一一襄阳一线。湖南的军事力量比较空虚,稍微调拨一部分中央军去,也是为了加强湖南的军力。 把这件最紧要的大事议论完,其他零碎的就不算什么了。紧接著宰相之后召对的,便是户部侍郎瞿霆发和黄梦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昨儿戴表元不是说,要在这些政府专营的商品上,专门的加分,以抵消丁税嘛。这二位就是分管盐、铁、茶、酒、药、曲等项的户部堂官,张巡得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很快的,张巡就把昨天议论的想法,同他们二人说了说。当然没有直接点名戴表元啊,事还未成,张巡不会先把队友给卖了的,对於盐茶价格上稍微加一文钱两文钱的,二人均表示不会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且也不会影响市场对商品的需求,柴米油盐酱醋茶,既没有动柴,又没有动米,后边的商品价格有波动,那完全是受到市场影响嘛。 就这年头的经济理论,根本不会牵扯到这么细致的环节,甚至都不需要张巡去下什么圣旨。这有可能会直接记录进《寧实录》的,简简单单,省台开张票,户部行个文,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事给办了。 但是二人不约而同的对此事表明了一个反对的態度,不是说这个想法不好,是执行上有困难。 “如何呢?”张巡没想到这办法两人不认可,甚至是明確的反对。 “盐、茶、酒、药,全系国家征比,税入京兆。而身丁钱款,八分上解,二分留州。”瞿霆发和黄梦干都在基层干过多年,很清楚基层税吏的状態。 只不过一个是面对的盐吏,一个是面对茶吏,都是税吏,其本质上並无任何不同。 理论上中央派出去的税更队伍,徵收到的钱款,都是往上解交到京兆户部左右藏的。但是大伙儿出来当官,衙门里能没有小金库吗? 各衙门私设小金库的事还少了?甚至是完全成风好吧。一点小金库都没有,那整个衙门但凡有点事,就会不趁手。 可能啥啥都办不好,遇事乾瞪眼。 连这种中央外派出去的衙门,都有小金库,地方州县能没有吗?先前程鉅夫和张巡拉扯运输一百万解米去交州的时候,就几乎是明牌和张巡说,米价折算要按照京兆这个纯消费市场的米价算。 说白了就是给广东各县存小金库,要不就那府库號然的样子,衙门真就是连个编外的杂役都请不起。 朱元璋一个县只派三个官,有编制的吏也就二三十个。张巡官能够派出去十几个,吏更是二三百为计。但二百人对於一个县来说,还是有点少了。 编制外的工作人员,也即所谓的“帮役”肯定是要招募的,要招募就得靠县里面自己的財政,或者说就是县令本人的经济水平来解决。 一旦张巡把身丁钱全部豁免,上交到京兆中央財政上的钱款,可以依靠在专营商品上加价来解决。地方上的乡吏书手,可就大大的减少掉一个合理的徵税藉口啦。 每年价值几百万贯的丁税送到京兆,下面的乡吏书手不说按十倍来徵收吧,翻倍徵收那再正常不过了。 原本这一倍的丁税,是留在乡吏书手手里,以及州县衙门小金库里的。现在全免了,固然乡吏书手们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把这笔钱给刮回来,但中间必然需要费很大的劲,还得和抗辩的老百姓爭执。 保不齐在其他税目上动手,老百姓觉得单项税额太高,就上官面去控告了呢。宋朝那可是有非常强烈的民间控诉氛围的,尤其是在识字率较高,文化水平普遍较好的江西和福建地区。 有些州县的百姓捧著律法和官员辩经,往往令並不专门研习法律条文的官员疲於应付。甚至认为江西、福建多出刁民,就不应该允许百姓知道律法的具体內容到底咋样。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公民”这个玩意是一代一代去除其政治属性的,至少在宋朝还没完全的去除掉。老百姓一旦控告起来,甚至有人直接向宋朝的皇帝控诉不公。 敲登闻鼓嘛,有人家里丟了一头猪,就直接去找赵二报案。赵二倒也希望有一个自己和老百姓直接接触的渠道,於是就接见了丟猪的人,还劝慰了一番,赏赐了猪价千钱。 现在张巡也是如此,只是国家新立,还没有人有什么重大的冤情,要来敲张巡的登闻鼓。 其实到清朝,老百姓也可以直接上告到乾隆皇帝面前的。乾隆也真受理了,並且派出亲信福隆安专门调查。案情调查清楚之后,贪官污吏被乾隆杀得杀,流放的流放,確实是主持了公道。 但是乾隆这人更反感老百姓聚集,或者说的大胆一点,抱团结社。因为上告的梁绿野、梁进文、李望春、李馥等人群聚井陘的乡亲成百上千,这玩意儿极大地触摸到了乾隆皇帝某些底线。於是这些人因为“聚眾肇事”,都被判处了死刑。 你看,如果你张巡把身丁钱给完全免去了,不单单是地方上的州县衙门,乡吏书手不满,还有可能打破现在的动態平衡。凭空导致某些老百姓觉得自已遭到了盘剥,进而动盪乡里,滋生事端。 在中原,不论是哪朝哪代,维稳是第一等的国家大事。 刚刚才说詹一仔起义,起义军拢共才四五千,这点人根本不够看的。但是他是不稳定因素,且是已经冒头的不稳定因素,必须立刻剷除。 宰相们和皇帝张二,为了他,专门费了超过一个时辰来討论,来料理。其重视程度,甚至和什么河工、边防、藩属等齐平。 “喷。” 张巡直接咋舌,真就是先前说的,这治理天下的事,就没有一件事是孤立存在的。全都是一环套一环,一桩连一桩。 “陛下若想改徵为摊,旧有徵额,不动为好。”瞿霆发很是真诚的建议。 “也就是说,身丁钱永为定製,此后滋生人口,不再起科?”张巡一下子就串联起来了。 对啊,清朝搞这个滋生人口永不加赋的配套內容是所谓的摊丁入亩。现在张巡完全有能力把丁税摊派到专营商品上,並不需要在田亩上动刀子,没有人会產生惊疑。 那就还是按照带清的办法来,宣布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即按光武二年本年度的身丁钱总额来作为定製。既不影响如今这会儿地方州县和税吏的收入,小金库,又可以令百姓对於生育和隱匿人口,放下些许的防备。 “或者说陛下可以减免部分。”黄梦干似乎是个中央和地方分权思想比较浓厚的人。 早先他就提议把茶政的主要收入部分,都下放到產茶的州县,以激发地方的积极性,恢復茶政,增產茶叶。 现在似乎又有这种倾向,真不错,有机会张巡得和他细致的聊聊。 不是说张巡不支持大一统,相反的,张巡是大一统的强力支持者。如今正在孜孜不倦的收集著中原碎片,希望华夏版图完整。 但是完全的中央集权,也是有许多弊病的。朝廷中枢的过分强大,会把执政者给异化的,会容不得半点的不同意见。 那句话怎么说来著,“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將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將被认为居心回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讚扬不够卖力將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都是后话,张巡现在是要在登记户口,清丈田亩这些国家大事之中,寻求到一丝平衡。方方面面都能够推动的下去,都能够接受。 “明白了。”张巡頜首。 真就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虽然眾人的意见不一致,想法不统一,可都是本著办成事情来说的。就事论事,这是个非常好的习惯。 只要能够就事论事,那即便看法不同,也不至於像宋代或者明代党爭那般,直接使绊子,耍招。 “二位回去,擬一个条陈来,之后同相公们一堂公议。”张巡瞩咐瞿霆发和黄梦干,这都是中生代官吏中的者,就该拉他们来旁听,来列席,甚至是发言。 等几方都把自己的意见、看法写明白了,呈递上来给张巡阅看。让张巡也有了个相对统一的態度之后,就可以形成决议了。 “遵旨。”二人连忙起身应是。 两人告退离开勤政殿,中午的饭点也就到了。没有继续安排召对,张巡可以选择吃饭之后继续召对,或者出去找军將们打马球。 今儿脑力劳动了,张巡有点乏,还是选择出去走走,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可以不亲自打马球,在旁边当裁判的嘛。 嘱咐今日当值的下怜吉列,去通知诸位勛贵军將,下午某时某刻,马球场不见不散。张巡还有时间吃午饭,短暂的睡个午觉。 很好,吃午饭的时候没有啥大事发生。还是陪李淑真以及下课的孩子们一道吃的,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桌上相对老套的,张巡文问起了功课。两个儿子都还行,答得比较顺畅。张巡就派人去给三位老师各赐一匹彩练,才返家的戴表元听闻有宫中的天使到,还以为咋了呢。得知仅是下赐一匹彩练,只当是张巡催他快点出稿。 第792章 793.二位兄长来通榜 第792章 793.二位兄长来通榜 午觉睡醒,张巡问了问时间,正好洗把脸,漱个口,打马出宫去会一会老兄弟们。马球主要是为了娱乐和维繫军將老兄弟们的感情,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被张巡忽略。张巡来和他们玩玩闹闹就行,前儿和制晏打球,他们也一样快乐。 才出宫门,就有两个司隶官跑来拜见。带寧没有设置通政司,继承的是带宋的通进司,司里面负责递进表章的就是司隶官。名字张巡没改,就像没有把安抚使改成巡抚一样。这玩意儿不是重点,没必要事事和带宋做区別。 谁的奏章这么急? 没瞧见陛下要去打球嘛。 瞎,两个司隶官表示倒也不是什么现任官员的奏章,甚至不是退休致仕官员的奏章,是前宋旧臣的。 啊?张巡心想哪里来的老古董玩意儿,还给咱上书?刚说直接发给叶李,让叶李看看度量,没事別往咱们这报。 结果司隶官连忙张口解释,真要是一般的前宋旧臣,他们绝对不多事的,主要是这两名前宋旧臣比较特殊。 谁? 陛下的兄弟张逞,还有姐夫陆秀夫。 一句话把张巡给硬控住了,这二位不都是號称要做一辈子的“宋臣”,坚决不食寧禄的嘛。早先时候,张巡知道陆秀夫是劝不动了,还有心劝劝张逼。结果张逞指看正给张巡站岗的张顿,说这不是有个儿子跟你了嘛,你还要找他爹作甚? 得,咱们这个亲哥哥是真不干了,只想著在常州家里,给祖父母们守庐墓。挺好,各人各安天命。 打发走两个司隶官,信马往前走,反正左右有引导护卫的侍卫亲军马兵夹道,张巡就直接在马上打开奏章观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那真是直接叫稀奇啊。二人居然是为文道生来“通榜”的,何谓“ 通榜”?说白了就是提前录取。 前唐时就存在通榜的事,甚至经常有考试还没举行,大伙几已经知道状元是谁的事发生。甚至还有考官瞧见一份行卷,或者得到別人的推荐,只能连连抱歉,表示今科的第一名已经允诺给人了,要不你名次往后靠靠。 在宋代,这种情况就比较少见了。主要是糊名和誉录,两个大招这会儿都已经弄了出来。且录取名额从唐代的二三十人,猛增到三百人以上,甚至最巔峰时,出现过一科录取五六百人的盛况。 正常的礼部省试,想玩点头的难度太大。不是不能玩,是风险和收益未必成正比。 眼前张逞和陆秀夫也不是要张巡在礼部省试上给文道生动手脚,而是在殿试上帮帮忙。 文天祥和张巡的关係非比寻常,那真就是一条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这个要求不过分,张巡认可。 仔细算算,文天祥去世何止三年啊。文道生在家里真就是给他爹守全孝啊,忠臣之家乃出孝子,值得表彰。 二人的奏章也没有堂而皇之的说什么请张巡给文道生一个好名次,主要还是提了提文天祥的事跡,希望张巡能够有所褒扬,然后关照一下他的后人子弟。 合情合理,文天祥有什么不合理的?给他儿子状元都合理,正好让他们家得一个“父子两状元”的美名。 前儿张巡就在礼部奏上来的录取名单里,看到文道生的名字了。虽然出身江西,但他很好,没有参与先前哭庙案的烂事。单就这一点,便值得表扬。 到底是文天祥的家教门风,有水平的。 把奏章合上,套进袋里。张巡瞧见张楨正在自已的侧后方,就把奏章交给他保管。虽然张逞和陆秀夫没有明说要保送,但毕竟有点影响的。交给张楨保管最合適,等之后回了宫,直接烧了拉倒。 打球。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伙儿早就在球场候著了,张巡没有打满全场,活动活动,出出汗,把上午那费脑子的篇给翻过去就算完。下半场,叫別人替补,咱们在看台上叫好就是了。 孙虎臣还问张巡去不去家里吃晚饭,都是现成的。其他人也是这样,球场上都哥们儿。张巡直说家里大娘子已经烙了饼咯,左右一听,哈哈大笑,直言张巡和李淑真是伉儷情深吶。 无甚好说,转天召对,张巡就问几位宰相,什么时候举办殿试?姚即答,一旬之后那不急了,本来殿试就是天子施恩的场所,张巡便若无其事的提了一嘴。听说前宋文信王的儿子也已经中式,是也不是? 左右被张巡这么一提醒,纷纷附和,还说什么文天祥后继有人云云。 那估计有点难,文天祥是张巡有记忆以来,见到的心志最坚韧不拔的人。再逆境的情形,他都以绝大的乐观来鼓舞眾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失败和恐怖,能够摧毁他的意志。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放心好了,带宋反元的那口气就没有散尽。 和这种人交往,很畅快的,因为他赤诚热烈,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来激励你。以至於瞧见他文天祥,双腿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似他这等人杰,想找个能够比擬的,难度很大。不是疾风吹劲草,社稷正板荡,是见不到这样的人的。 毕竟平时文天祥挺文质彬彬一个人,標准的士大夫形象,文辞既能优美,又能简素,相交故旧满天下。 “派个人去,设坛祭拜一番。”想起这件事了,张巡索性对著眾人吩咐。 “合该如此。”文天祥虽然是宋朝的忠臣,但忠臣是歷朝歷代都推崇的。 带清的乾隆皇帝还褒扬史可法、张煌言、黄道周、堵胤锡等明季忠臣呢,不单单是把所谓的“海逆张煌言”重新標榜为钦定胜朝殉节诸臣,还加上了“忠烈”的諡號。 出於统治需求,宣扬忠臣非常符合社会现状的嘛。 “其子文道生,我记得先前已荫官了吧?”当年张巡虽然也算是亲自办理文天祥的丧事的,但毕竟主要的精力在“清君侧”之后的政治活动上。 所以事实上很大一部分丧礼,是文家人自己以及陆秀夫操办的。包括对文天祥个人的各种荣褒,以及其家人的封赐。 等到张巡即位,对於这些在先前抗击虏入侵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的功臣良將,都进行了新朝的追认。带宋封赏给他们的,张巡一概承认,政治待遇上还有所提高。甚至江西那头的文天祥信王陵,还拨给了十户守陵户。 以本位面文天祥的名声来说,百分之百和诸葛亮要坐一桌,享受一样的待遇。诸葛亮还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呢,文天祥是挽狂澜於既倒,拯救了带宋社稷的大功臣。那估摸著不可能有人敢去盗掘他的陵墓的,真去挖了,得遗臭万年。 除开这些,文道生和文佛生这两个文天祥的好大儿,就有一个问题的。 文道生荫四品,文佛生荫六品。 六品还算能够接受,即便文佛生考中了进土,也可以让他去四川、湖南的安抚使幕府里面当僚佐,一样可以处理亲民政务。等之后再放知州等官,完全可以安置的过来。 但文道生的四品该怎么办?点他中了状元,那他立刻就可以担任权知京兆府的高官。 外放的话,知州都拦不住,得干转运使或者提刑使。 等於二十多岁才出道的文道生,上来就是藩台老爷,或者桌台老爷,甚至可以直接演一出京兆有个文青天。 “嘶——”叶李稍稍住了住嘴,他明白张巡问这个事的原因了。 一方面文道生已经考中了进士,那出於个人感情,张巡肯定要提拔他到一个好位置上。一方面文道生的荫官实在是太高了,选了状元之后就没法安排啦。 “诸位可有策教我啊?”张巡挠了挠脸颊,这两天出去吹了风,脸上有点起皮。 “不妨做太子左庶子。”李让是张巡的大表哥,有些话他说起来立场就是亲戚的立场“嗷—.” 自从张榕出阁读书之后,太子东宫的属官就应该开始为他缓缓地配置起来了。但他今年才八岁而已,张巡觉得还早。所以东宫属官大多就是虚有其名,並无实任。 东宫在中原封建王朝中的地位不必多说,虽然很多时候东宫太子是个有风险的活。而且有统计说中国历朝歷代不能顺利继位的太子,远比能顺利继位的太子多。 但並不妨碍东宫的差事,乃是天下士人所景望的差事。把人充拨到东宫,那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这是为了培养,而非简单的安置。 等跟著张榕好好地学习几年,有点经验之后,再放出去担任地方上的实职。或是直接抚理州县,或者专办大军粮台。能成不能成的,就看他外放之后的水平。 如果文道生表现的好,那自然可以委以重任。表现的不好?大伙儿看在文天祥的面子上,送他去国子监当祭酒吧。 国立中央大学校长,这差使是清贵之极的差事。到时候也不要他管什么实际的教学,就点钱养看他,让他读读书看看报算完。 “可也。”叶李表达了赞同。 特例,真正的特例,其他当年战死或者去世的功臣之后,大多集中在军队里。军队里並不看官职高下的,得看兵权如何。有的官职能够直接掌握到张巡仰为根本的作战单位指挥,有的就只是管管军纪,负责后勤,甚至是给军队当职业经理人的。 类似於跟在张巡身边,一道养著的马雍马大哥哥的儿子马绍,那都没有出来带兵呢。 且即便出来了,也顶多先当个指挥使。能管好三四百人,才能够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张巡復又问起先前马端临送来的,关於勛贵官员占田限制法令的事。 因为张巡把法令暂时搁置了,叫马端临回去写一个条陈上来,阐述其中的缺漏嘛。这事宰相们肯定知道,虽然现在张巡还没有个完全成熟的方法,不妨碍张巡继续听大伙儿的意见。 几位宰相自然是神通广大,尤其是对张巡每天召见的人清清楚楚。因著受到召见的人员,都要从省台千步廊前经过,才能入宫的。 最近这几日,张巡密集召见主管財计和各种科政官吏的事,几位宰相心里面明镜似的。虽然不清楚到底聊出了个啥,但也猜到张巡对限制占田一事有新看法。 “我记得天下各路的身丁钱,加起来不足千万吧?”北方这不是也恢復了嘛,丁税该收还是得收。 田税上,可以报灾荒,报被兵,免税三年。屯田军新开出来的田地,算军屯,军队和军户按比例分成。 “確切来说,是不足七百万。”这就是金应管理的工作范围了。 也没错啊,南宋朝廷簿册上的就二千来万人口,北方在户口上的才几百万。这点人可不就是只能交七百万贯嘛,有的地方一丁五百钱,可有的地方一丁才一百钱吶。带宋这玩意不是全国统一的,得看地方肥瘠。 “免去其中一半如何?”张巡想看看宰相们的思路能不能跟得上。 “以三百万贯,来张布新朝圣恩,倒也合宜。”叶李居然直接表示了同意。 “你们呢?”张巡发现叶李想的还挺直白。 少收税来恩养百姓,顺道让老百姓觉得新朝不错,有“新朝雅政”之为。三百万贯对个人而言是一笔不可思议的巨款了,但是对朝廷而言,只占到国家收入的2%稍多。 用这么一笔钱来收买人心,是笔合算的买卖,至少在目前来看是很合算的。 “陛下是否还有他意?”金应心想张巡不会是白问那么多財政官员的哇。 “哈哈哈哈”张巡摆手,表示现在还不好直说。 得了,大伙儿今天就散了吧。简单聊两句,主要是看普免天下丁税之半一事,宰相们的態度。现在一瞧,宰相们並不十分反对。如此,贯彻实行下去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中枢允可,地方利益也並不十分侵害,即取得平衡。 第793章 794.南北同减人心附 第793章 794.南北同减人心附 张巡居中坐在榻上,厅內则坐著参与討论和决策的诸位文武官员。为啥有武官?因为阿术作为前元的平章政事,事实上的首相,被张巡请了过来。由他来提供河北等处的钱粮户口信息,必要时充当参考。 作为国公,阿术的座次还挺靠前,仅次於四位宰相,其他人都不好比。但阿术既不爭,也不抢,张巡不问不开口。反正他家路子,已经由下怜吉歹走宽了。 在带元他们是第一流的勛贵世家,在带寧他们还是第一流的勛贵世家,下怜吉岁跟著张巡在槐河库库砍蒙军,一点儿没有手软的意思。货真价实给自己砍出了富贵,也砍出了张巡的信任。 此时包括瞿霆发、黄梦干、马端临、戴表元,以及担任翰林、舍人的赵孟、萧明哲和邓光荐,均在现场。 公议田籍大事。 各方的意见被一一提交了上来,条陈也转手通读,由眾人遍览。经在场与会人员的补充和完善,以及宰相们的允可,张巡正式向全国颁布了全国身丁钱减半的政令。 自即日起,不论南北何路?州县肥瘠,但凡是在册的壮丁,其身丁钱一律减半。张示皇榜,广而告之,务必使全国各地都知晓明白。 既令百姓知道带寧初立,轻薄赋的新政。又可以作为张巡的政绩,向天下施恩。 前番湖南詹一仔起义的事,前往湖南调查的官吏,也急报通传来京,说明了原因。官逼民反是真的,但和一般的农民起义关係不大。 矿工起义。 湖南的衡、郴、潭(瀏阳县)等州县,存在大量的伴生银矿和铅锌矿,寧承宋制,矿山不是官营,而是交给承包矿山的“坑户”来进行开发。 宋朝廷是按照出產的白银数额,来进行远低於市场价的和买。其余的银、铅、锌等,则由坑户自行发卖处置。 谢堂並没有在瀏阳监滥征银铅,还是按比例收取的。之所以爆发了矿民起义,其实是矿山內部的压榨加深。 不是说朝廷官府是好人,也是烂货,坏得很。朝廷几乎以免费的和买价格,抽分白银,北宋是二八抽分,南宋是四六抽分,官府抽走的白银从20%上升到了40%。 但也就到这一步了,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別,当官的还是知道的。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那是一门学问,白银出產徵收40%,剩下的白银和其他矿余,足以令坑户、冶户饱腹。 唯一的问题是封建朝廷,长期存在的懒政、怠政和不作为的风气。由於这一风气,湖南银监的官员往往就一个坑指定一个大坑户来进行管理,官员只对接这个大坑户。 后面什么情形,其实就完全可以想见了。 大坑户虽然既不是官,也不是吏,但背靠银监,渐渐地做大起来,积累了財富。由於宋朝实行的是矿山承包制,並不十分限制民户开山冶矿,所以这些大坑户,就渐渐跨州连郡,坐拥大量的矿山。 又凭藉实力,对下面招募而来的坑户,进行各种意义上的盘剥。原材料、工具、食品,甚至是饮水,都是赚钱的去处。 以往呢,坑户还有口热饭吃,所以没反。这一次是衡州常寧县菱源场上的矿工,出了矿难。到这一步还没啥,如今这年头下矿,那每一次下,都是生死之间卖命的活。每年死在矿下的矿工,那不可计数啊。 於是矿工们就集资,建立了一个类似於共同基金的东西。也是宋代比较时兴的“社”,基层组织单位嘛。 你朝廷官府放弃了基层,就不要怪这社那社的,缓慢的占据这些底层的生態位,成为穷人之间的互助组织。 菱源场內的坑社就募集了一笔钱,拿来抚恤遇难的矿工。钱是由大坑户集中起来,再进行转发的。这里面出了事了,大坑户贪污了其中的一半抚恤金。 事发,大坑户没有道歉,也没有补偿,反而仗著自已打手多,家业大。对著坑户们放言,老子这就去潭州银监老爷处请帖子,派大兵来收一收你们这群贱骨头。 好了,起义了。 就这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当大坑户的铁棒木棍打在招募来的坑户身上的时候,斩木为兵,揭竿而起,长期受到大坑户盘剥的坑户们上来就把大坑户给撕成了不知道几百瓣。 地方上的州县一开始只当是坑户矿工暴乱,派出了几百守城厢军加几百地方团结弓手,前去镇压。 三下五除二,就被坑户给打垮了。要不说矿工是好兵源呢,一般的守城厢军,那都是衙门的杂役,如何对敌? 得到了武备的矿工在詹一仔的统帅下,打破了常寧县城,杀官造反。 派下去的“钦差大臣”,说矿工是被坑户中的奸猾刁恶之辈逼反的,搞得好像和官府没有半毛钱关係。官府可善了,就零元购40%的白银而已,错哪儿了? 张巡听了能咋办?没办法啊,矿山山场多如牛毛,一条航道就有好几家坑户。有些地方开铜山的百姓能超过十万人,铜监的官员七八个,吏员百十个,怎么管的过来? 最后不还是要依靠大坑户,只能说是加强监管,不能让大坑户过分的盘剥渔利。想让大坑户一点儿不剥不赚?你就是新社会都不可能。 现在爆发农民起义了,杀官造反,上了台面。张巡颁发全国身丁钱减半的法令,就变得有理有据起来,是为了安抚百姓。 没有人会立刻把他牵扯到什么清理户口,丈量田亩的大事上。只会觉得张巡真是一个宽仁的皇帝,纤解民困。 此议论定之后,就是不公开进行全国宣传的国家专营商品加分一事了。经过诸位户部財计大吏的计算,盐上加一文,酒上加二文,以此类推,比较合理。 为啥盐只加一文,而酒加二文?君不闻香菸里面80%都是税。 盐是老百姓赖以活命的重要物资,消耗量大,且总关民生。一斤加两文对一般老百姓终究是个负担,不合理。 酒这玩意儿那就无所谓了,带寧的国情和隔壁欧洲的国情不一样。欧洲那边是城市內较难得到乾净水源,所以淡啤酒之类的酒水大行其是。 带寧这儿城市往往沿著河流建造,水源相对比较丰富,且获取可饮用的乾净水源没有那么困难,喝酒的习惯並没有完全蔓延到社会各阶层。 老百姓喝酒,要么是逢年过节,要么是招待亲友。日常喝酒的,那都是有钱的富哥,徵税就应该从富哥身上征。 刮穷人的钱?你下不下贱吶。 酒业上不足的部分,再从酒麴上加分来弥补。北宋东京汴梁城內有酿酒许可的才会被叫做“正店”,如何能够有酿酒许可呢?那当然是向官府高价购买酒麴啊。 你买了酒麴,那就等於是交了保护费,获得了行业准入资格,可以正大光明的自酿自卖。 你没买酒麴的,那就是私酿,不单单是得偷偷地卖,质量上也未必过关。最典型的,《水滸传》里,在城里面的正店吃酒,都是直接说吃,顶多就是热热。 在乡下吃酒,往往都会加上一个前置动作,那就是筛酒。把私酿中的杂质筛出来,这些杂质在特定环境下,甚至可以说是有毒的。 是以黄梦干认为酒上加分,酒麴上也加分,如此盐上的加分就少了。喝酒的人也不会在乎自己喝的一角酒上多加了一文钱的事,感觉上来,喝就完了。 酒是粮食(屏蔽)精,越喝越年轻嘛。 对此眾大臣一致同意,並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从盐巴上收人头税,那是普適性,因为你再是富哥,哪怕做到了皇帝,一样要吃盐。从嗜好消费品上收人头税,那是二次分配,这块多收了,其他地方就少收。 行,就以此议来对盐政、茶政、酒政等国家专营部门进行调整。不大张旗鼓,不公示宣传,悄悄地进行。 爭取在今年下半年,於全国落实,在明年上半年完全执行到位。表面上免去了超过三百万的身丁钱,实际上羊毛出在羊身上,该收的钱一分不少,全都要从老百姓头上刮回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请大伙儿回去不要东拉西扯,诸位大臣躬身告退,等今年下半年落实情况的报告送上来,基本確认执行中没有出现问题之后。张巡就宣布从今以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说好的全国就收三百五十五万贯身丁钱,那就永为定製,以后绝不再加。 还得在之后的科举考试上面,把这个事情当成个考题,来让全国各地被掐尖进入统治阶层的人了解学习。看看他们能够引申发展出什么好说辞来,正好用类似於邸报的玩意,再分发到全国去。 瞧瞧今年状元公,是怎么夸讚咱们陛下圣明,普免天下身丁钱的。 对了,说起这个状元的事,今年的殿试举行完毕。张巡自然是接受了陆秀夫和张逞的建议,把文道生点选为状元。 由於四方百姓对於文天祥的爱戴和尊敬,文道生一考上,那就是四方之景望啊。就和蜀人希望诸葛亮之子诸葛瞻能够效先父之志,展广博之才,挽救季汉於既倒之中。 当然啦,现在的局势肯定没有这么坏的。甚至可以说局势很好,所以大伙儿对文道生的期待,无非就是一名贤臣。能够做一代贤相,上侍国家,下抚黎民。 基於此,张巡把文道生任命为太子左庶子的消息一出,大伙儿纷纷鼓掌。都认为这个任命好,毕竟文道生才二十几岁,正好等到他四五十岁的时候入阁拜相,辅佐彼时已经成长起来的太子张榕。 像他爹文天祥那样,能够匡正赵的、赵的得失,为国家鞠躬尽。死而后已倒不至於,文天祥撞柱而死,那天下的百姓都“惜之”。 当年文天祥临死时,把本人的遗志,以及国家大事都拜託给了张巡,文道生还不理解呢。现在这会儿孩子大了,可以理解了。知道他爹为啥不嘱咐他,而是嘱咐张巡。 確实只有张巡有恢復中原,重光幽云的本事。给他爹守孝这么多年,文道生一直等到张巡把幽州打下来,做了真正的中原之主,告诉了他爹这个喜讯之后,才出来考试做官。 眼前这会儿,张巡正在把文道生介绍给张榕,李淑真也在一旁观察文道生。论家教,论人品,文道生是极好的。文化水平嘛,也还可以,毕竟能够过礼部省试,至少在良好线上。 两人还互相行礼呢,以后要常来往的,且文道生被张巡这么一安插,就直接成了张榕的元从班底。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希望这个文道生不是迁腐之辈吧。 撇开这件事,回头再说普免天下身丁钱之半的法令,公开发布之后,登时就令京兆坊间大为议论啊。 既没有打仗,又没有发灾,封建朝廷居然还有主动减税的一天? 可不就是成新闻了嘛,官府朝廷什么鸟样,老百姓其实各个心里都有一桿秤的。加上张巡本人在两浙的好名声,大伙儿都夸张巡是个像模像样的好皇帝。 期待封建统治出明君,那算是国人的夙愿之一。 法令传到地方州县,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继承自前宋的带寧税制,夏税收钱,秋税收粮,身丁钱往往是安插在秋粮下来之后徵收。 在今年夏税都没有开始徵收的情况下,就宣布免除半数身丁钱,即便是北方对张巡本人没有什么归属感,对带寧也只是认为简单改朝换代的百姓,也下意识的认为寧朝和张巡是真的有治理天下的想法的。 单就这一条令,尤其是得知南北方,连幽云十六州都是一视同仁之后,北方的民眾对张巡的认可度进一步提升。 州县衙门和乡吏书手倒是有些微词,但这项税收不是免去了,只是减半而已。那对他们而言,玩头的地方一处都不需要改。虽然可能钱少了点,却不至於令他们大为反弹。 第794章 795.博弈协调可让权 第794章 795.博弈协调可让权 一桩事了,京兆的夏天也已来到。盛夏张巡就减少了出门打马球的频次,这么大热天也不適合户外活动。长江四大火炉,重庆、武汉、南昌、南京。京兆就是南京所在,夏天既湿又热,躲家里吃冰镇小饮料还来不及呢。 正午那会儿张巡也不召对了,得想办法避暑啊。也难怪那些定都在南京的封建王朝,都会在山间修筑別墅之类的。 这夏天確实不太好过,可能真的要在玄武湖上修筑个什么园林,以后夏季到湖边上去办公,冬季再回城里面办公了。 去年夏天回来,张巡的心思都在换户口本上,所以没觉得。今年国家安定下来,没什么大事了,反而对生活条件有些不满。果真是饱暖思淫慾啊,人这玩意儿不能考验,一考验准出问题。 稍稍按下这个心思,张巡便把黄梦干给传来。倒也不是说要问他什么盐铁茶政的事,是了解他关於朝廷中枢和地方州县的看法。 找个人,聊聊天,打发时间,或许就能够忘却今夏的盛暑。 黄梦干还以为张巡是来问市面上的酒价呢,打马往大內来时,沿途派人去街上的正店问价。磨刀不误砍柴工,虽然走的慢点,可有当日第一手数据,更有说服力不是。 结果他才坐下来,张巡就让他凑近点,只有两个人那就不需要安置太多的冰盆,一人脚边一盆,正好前后冒凉气。勉强能省那么两盆冰的开销,有时候张巡还挺抠搜。 “前几日论及乡吏书手时,卿似有所想啊。”张巡招呼侍从端饮子来,直接张口就是问。 做皇帝就这么一个好,只要不牵扯到有司衙门和具体个人,很多时候可以直来直去。 “啊?”黄梦干正在端饮子呢,没想到张巡会问这个。 “卿叔父黄东发是否有什么奏议?”张巡瞧黄梦干一愣,还以为他是从他叔叔黄震那里听来或者学来的。 东发学派嘛,黄震在学术界很有几分牌面的。加上他早就上了张巡的船,虽然故去,可张巡对他们家的恩宠不衰。其子黄叔雅、黄叔英等,都有官任在身上,但没有黄梦干这样受张巡的信用。 老子英雄儿好汉,说是这么说,但黄震的几个儿子,治政的水平很普通,黄震自己都不推荐。 “叔父確曾言及『民日以穷、兵日以弱、財日以匱、士大夫日以无耻。』,是故行事当以畏目前之安而深为天下万世之虑也。”黄梦干答了这么一句。 当年黄震说这个话的时局环境不一样,但其主旨可以简明的指出来,那就是从实际出发,做长远考虑。 “那眼下朝廷要清丈田亩,整理户口,何以深虑呢?”张巡直接用目前在推进的事作为切入点,来问黄梦干对於央地关係的看法。 “这”万万没想到张巡要问这个的黄梦干稍有沉吟。 “畅所欲言。”之前黄梦干就挺敢说的。 直言要恢復茶政,就得把茶政的利润让渡给產茶的州县,如此才有可能长久的生產茶叶,並获取收入。 说白了就是中央与地方分权,而在分权之下,財权又是最重要的权力之一。地方如果既有大兵,又有富財,那结果不言而喻的。 別说是吸取了五代教训的宋朝,收天下各镇精雄壮士充实禁军,又设立封桩库收拢州县“富余”之財了。秦朝建立之初,不就收天下之兵,铸成十二个大金人嘛。 既然要搞大一统的中原王朝,那就必然要打压地方的自主性,削弱其兵权和財权。东汉的光武帝刘秀,那在中国的封建帝王里,也算是排第一梯队的,不照旧下令地方俭省,废除郡国兵嘛。 公开说是將养民力,纤解百姓的困苦,同时减少国库对养兵的巨额开支。实际上包没包含打压地方军权这一条,见仁见智。 不过到了东汉末年,单独依靠洛阳的中央军,已经没有办法应付愈发骚动的羌乱和眾数百万的黄幣军咯。这抓了一百多年的兵权,还是只能下放。 眼下张巡主要控制的是三十来万的生券野战军,这支部队的主要人马,停驻在京兆和两淮。剩下的重点部署在军事重镇和路分治所。 超过六十万的屯田守城军,则广泛的分布在全国范围內。平时巡城,防火,捕盗,以及供地方州县衙门役使,战时配合京兆中央派来的生券野战军出战。 单就兵权而言,张巡算是鬆紧有度,並非一味的削减地方军事力。 也就是前儿湖南衡州詹一仔魔下四五千矿工,能够击破本地有组织,有旗號的守城厢军。因为坑户矿工也有组织,也有號令的,双方是武器又没有本质上的代差。 换个一般的农民抗税,就算也聚集起了五千人,没用的。被有组织的几百厢军射上三轮箭,左右一包抄,立刻就会瓦解。 有组织打没组织,一打一个准。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所以兵权的事,勉强算是个动態平衡的状態。至少现在是平衡的,並没有任何头重脚轻的情况出现。 寧朝这一朝,在建立之初,张巡就是全国最大的军头。通过各种兼併和整合,已经把几乎所有的大小军头都吸纳进来,不再有独立的军头存在。 但是要说財权的话,继承自带宋体系的带寧,整体上还是一种畸形的状態。地方州县其实是很不满意地方上的收入超过百分之八十,都进入京兆中枢的口袋的。 此处所指的地方州县之“意志”,並不包括朝廷派来的流官,或者有志於通过为吏十年无过犯,而大挑成为九品官的吏员。 地方上肯定希望本地征来的税,都拿来本地用。修桥铺路,囤积粮米,设置义仓。同时对寡孤独等,进行救助。还有余钱的话,就拿来补贴本地的教育事业。总之在本地越多越好,不希望有一文钱拿给外地人。 可京兆中枢不是这样想啊,转移支付是必要的。北边討蒙古,南边復交州,都得吃转移支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张巡的子民,张巡难道就不管了? 不可能的。 京兆中枢和地方州县的財政矛盾永远存在,只能说按比例分,双方取得一个共识。反正富庶地区永远觉得亏,贫困地区也未必觉得多好。 “是以,臣以为,四方所谓效忠,任重而道远。”黄梦干对於现状是有看法的,他这话的语气张巡能够听出不同来。 “你的意思是,要朝廷对地方上让权?”张巡连卿都不喊了,这是聊到深水区啦。 “並非是让权,而是让地方自觉成为皇寧的一部分。”黄梦乾的话有点绕,张巡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细说!” “陛下可知秦汉之三老?” 三老理论上的职能是教化民眾、调解纠纷,兼管赋税徵收,推举標准为年满五十岁、 德行高尚且能表率乡里的长者。 既非官,也非吏,通过参与地方事务评议,使其成为介於官民之间的基层民意代表。 某种意义上,也是先秦时代“国人”、“公民”的权利延续。在大一统和中央集权尚未全面加深的情况下,成为封建王朝基层治理的一环。 等到封建王朝的官僚机构逐渐完善,且触角已经能够伸出到县这个基层单位时,公开官面上的三老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地方上的士大夫,逐渐代替了这个角色。 明清两代,地方官员审案,旁边往往有乡绅、地保这类人物陪同参与。虽然並不直接干预司法,但能够为流官提供意见参考。 在徵集赋税,建立社学之类的地方事务上,这一角色的存在,往往也是出力的。 说白了就是“乡贤”嘛,依旧是封建王朝基层治理的有机组成部分。生生不息,一直延续了两千年。 黄梦干为什么要提这个呢,因为这里面有问题的。一是他们为什么要服从於中央政府?二是他们)(对朝廷)的可靠性如何? 朝廷又不给他们发工资,顶多是给点赏赐补助,或者免去役。他能帮朝廷跑腿,已经是给朝廷面子了,论是尽心尽力的为朝廷服务。 至於可靠性?那无论怎么讲,他们肯定是倾向於自己扎根的地方的,而非是贯彻执行京兆中央的法令和意志。 真就是离不开他们,又知道他们心思不完全在朝廷。 宋以后,这个情况稍微有了一点点改观。因为科举制的出现和兴盛,使得地方上的土大夫和掌握有上升通道科举制的朝廷,產生了相对密切的羈绊。 你光有钱,是做不了士绅的。你得考朝廷的科举,才能和官府、权力进行绑定,进而稳固自己乡贤的身份。 如此一来,双方就处於合作又对抗的情形,不再是完全的对抗。 当年张巡带头抵制宋朝廷对地方上的摊派,干得就是这个活。一方面仰仗张逞进士出身,在外为官的权势,成为地方势力的代言人。一方面又反过来,对抗朝廷的加征,进一步强化地方代言人的身份地位。 想要完全破除对抗?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人还存在私心,私慾,社会没有大同,这个对抗就会永远的存在。 无非就是直接各自为政,比如那些军阀割据的国家。或者好一些,邦联制国家,各地的自主权极大,邦联政府是个空壳。再好一些,那联邦的中央政府有外交、军事一类的大权,联邦各州则在州內有一定权力。 反正就是博弈嘛,看怎么在大一统的中原王朝政府下,加强地方对朝廷的效忠,减轻他的对抗。 解决的途径不在一般的老百姓身上,也不在什么富商大贾身上,主要还是在乡绅士大夫群体的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巡就摆手了。这天下每一个路,都是张巡平定或者攻克下来的,张巡的威权是有武力保证的。为什么要学带宋,去拉拢士大夫? 难不成真搞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哈哈,那陛下就不必问臣了,权当是笑言。”黄梦干直接微笑拒绝,你天天只恨封建中央集权不足,那你还和我谈什么? “嗷,继续说继续说。”张巡骨子里確实就是个大一统强中央的货,但又知道这里面的弊病,所以才问黄梦乾的嘛。 “乡里三老之权,若有一丝决策之威,则必仰借京兆朝廷之名,不亲自亲,不服自服,不从自从。”黄梦干说这个话,还是有点风险的。 换一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绝对不容许权力从自己手指缝里漏出去半点的皇帝,那已经够砍头得了。 “你是指?” “本朝承前制,於县中设有刑狱司理官。”黄梦干继续往下说。 当年李让考中了带宋的进土,就是干得常州司理,又称司理参军。该官职专司刑狱勘验事务,负责刑事案件现场勘验、尸体检验及人证物证核查。《宋史·职官志》明確其职能为“专於推研覆情实“。 像不像后世负责调查的公安部门?职能是有相当重合的。还具备一定检察院的功能,和另一个官职“推官”,在负责范围上有一定的重合。 审判的话,则是交给县令、知州这一类的州县主官。要不怎么说是主官呢,眉毛鬍子一把抓,不然何以称主。 按照黄梦乾的想法,捕拿盗贼罪犯,由县尉继续去干。这个调查案件的事,则由司理去负责。检察提起诉讼,让推官去负责。 每一个官职都有明確的分工,也都有明確的职责范围。但是在最后的审判环节,不再交给县令来审判。 “嘶———” 话说到这里,张巡真的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明白了黄梦干所指的让地方乡绅既乐於接受,又能够让他们自觉自愿的披上带寧的皮,服从带寧的统的事,到底是什么了。简单直白一点,或者说的封建落后一点,甚至带著点倒退意味的。 乡绅法庭! 第795章 796.莫作人言圣天子 第795章 796.莫作人言圣天子 张巡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直直的扫在黄梦干身上。黄梦干也是坦然镇定,没有半点的畏怯,只是端坐在对面。或许他是真的觉得这么做很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咱们既然肯听他陈述关於地方州县拥有部分自主权的想法,那张巡肯定是有容人之雅量的,不会因为他说的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迁怒於他。 而且听黄梦乾的说辞,他或许对此已经设想了很久。將调查权付与司理,將起诉权付与推官,將审判权付与乡绅法庭。 怎么不是一种另类的“三权分立”呢。 按照黄梦乾的想法,这个乡绅法庭只设立在县乡层级。如果案犯喊冤,完全可以往州一级的衙门上诉。有点类比於区县的一审,和市的二审。至於到本路的提刑使司,就等於是省高院了,一般是覆核案件,巡视全路,查漏补缺的那种,並不会实际的一一过问基层的案件。 也就是说,其实黄梦乾的设想是在州一级有纠正机制的。州里面如果觉得判的不对,或者路里面觉得有瑕疵,都可以发还重审。 以张巡本人对如今农村的了解,私刑虽然谈不上泛滥,但也是屡见不鲜的。对於那些偷奸的,浸猪笼难道是假的? 至於那一年到头,月月都有的投井、上吊、喝滷水“自杀”事件,更是数不胜数啊。 这些人难道真的都是自杀吗?只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私设公堂,滥用私刑的事,真就是一脉相承。况且这也不是中原一家独有的,这年头全世界所有政权的基层治理水平都够差的,带寧都算是好的了。其他地方搞乡里的私刑,都不避著人的。 隨便举个例子,费尔干纳盆地,这地方是中亚最重要的农业区之一。但同时也是地方势力最顽固,最保守的地区之一。 抢婚制就是在这个地方流行的,街上就敢抢,当然抢完得给一百只羊或者三十头牛做聘礼的。你以为我在说1300年,实际上我在说5202年。 自然的,1300年的费尔干纳盆地那完全就是各地的封建主和地方上的宗教领袖说了算。你和他们说法律?他们听了都想笑。 带寧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张巡延续了宋代大规模设置基层官更的办法,八九品的小官超过三万人,但算算全国一千来个县的水平,其实也就是在一亩地上泼一盆水的水平。 且官吏最主要的集中区域是税务,能徵税这个官才能够持续的保留下来。他们的管理职能甚至可以说是兼职,比如那些监门市、监津渡的,他们在收钱之外,主要负责开关门和开关渡口。 当然也负责协查通缉犯逃犯之类的,不过他们绝不会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你问巡检?那巡检官肯定也是在镇上执法啊。说白了就是都在自己的那个框里面施行带寧的王法,只不过县城是有一道土墙,集镇、门市是有一道柵栏的区別。 出了这个框,就是乡约族规的天下。 王法不是不施行,是非必要不施行,是缓行,待行,预行。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真要是张巡一定要求的话,那可以特事特办,再穷山沟里的村子,也一定能够让他沐浴到王法的关怀。怎么关怀你別问,反正张巡要求的话可以关怀到。 黄梦干就是从基层干上来的,且他们家在地方上也是大族。他叔叔黄震是个清官,是个能吏,不代表整个宗族都是好人。压迫佃客的事,肯定也没少干。 乡里面的这些烂事,他看的多了。所以他的想法比较直接,索性就直接承认他们在县以下的部分司法权力。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如此简单朴素的道理,就是黄梦干所说的一旦设立乡绅法庭,则乡绅们为了加强自己在本地的威望和权势,会减少对抗,加强和京兆朝廷中枢的合作的模式。 因为乡绅法庭是朝廷设立的,乡绅们为了这份权力,不服亦服,不从亦从。 一份不至於影响整个国家司法权的权力让渡,或许能够极大地改变双方之间博弈的局面。加深合作,减少对抗。 反正都是统治老百姓,为什么不把乡绅完全的拉进统治机构的內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完成基层统治的最后一步。 朝廷管不到的村,乡绅是能够管到的,甚至乡绅就村里面事实上的话事人。现在给他们披一层官衣,他们这“乡贤”做的飞起啊。 记住,朝廷不在乎善与恶,只在乎治与乱! 只要能够在完成赋、役徵收的同时,维持地方上有一个基础的秩序,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善政与恶政。 能维稳,他就是最好的治政! 先前黄梦干在恢復茶政的时候,非常明確的表达了他对一般老百姓的態度。暗中默许地方州县,將茶园茶山当成本时代的殖民地,將茶户园户当成奴工隶役,以压榨他们的形式,来为地方生產茶叶。 茶户园户的安危,的福祉,甚至是生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恢復国家的茶政,同时充实地方州县的財政,还能够为张巡的后世子孙留一个年收入五百万的大礼包。 你说老百姓?那不就是老百姓而已,黄梦干说到底是统治阶级,而且是事实上参与整个国家决策的统治阶级,就在核心圈的外层,能够影响国政的那种。 他共情过老百姓吗?或许有,但不会太多。士大夫的共情,更像是一种上位者对贫苦大眾的怜悯,这已经是个很中性的形容词了。更现实一点,应当是施捨。是施捨给了贫苦大眾一些善意,既令上位者自我內心充盈感动,又令贫苦大眾以为终於找到了青天。 有一说一,对寧朝而言,黄梦干是忠臣,他是真希望带寧对地方州县长治久安的。 “哈”张巡长发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燥热。 这一声气,把在门口守著的喜住给喊了进来。喜住连忙命人给张巡和黄梦干脚边的冰盆加冰,难怪陛下喊热呢。 不知不觉,张巡同黄梦干已经聊了不下一个时辰。真聊起这种事来,时间可不就是过得飞快嘛。简单的问答和思索,串联起来,或许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国家所治,並非唯在陛下一人尔。”黄梦干说得太坦然了,以至於他说出如此爆炸性的话,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须得仰仗成千上万的官吏,暴如饕餮的官军.”张巡当然知道。 所有的封建帝王,都巴不得天底下的一切权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自己能够管天管地,甚至管到拉屎放屁。集权集权再集权,这个趋势是在一步步加强的。以前皇帝和宰相那是对坐而论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嘛。 现在已然是张巡赐座,主次分明,君臣另类了。再等等,那就得跪受笔录,跪听圣旨咯。 可封建帝王的贤愚是不定的,寿命也是不定的,贤君未必时时有,还未必能长寿。张巡怀有容人之雅量,知晓百姓之疾苦,沈谋英断,慨然而削平天下。这样的皇帝集权,那真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 等这份权力继承到张榕身上呢?继承到张榕的儿子身上呢?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皇帝? 难不成学奥斯曼帝国的继承法?老皇帝一死,剩下的大吃鸡,吃鸡贏得那个就把所有的兄弟都杀掉,然后接著生一大帮儿子。 搞玄武门继承法。 以中原的体量,真要是搞奥斯曼那一套,八王之乱就在眼前,歷史的教训必然將再次上演。重点是大吃鸡,也没吃出来什么好货啊。东海王司马越是个什么烂货?这都是公认的,无可质疑的烂。 想要在这样的客观事实上,谋求长治久安之法,其实难度是非常大的。黄梦干最终选择走笼络地方乡绅,扩张统治层级到乡村,谋求中枢与地方保持紧密联络的路子,或许是一次並非完全倒退的尝试。 总好过把整个官僚体系,以及数十万官军,都交到一个痴儿皇帝手里来的强。 一旦皇帝本人不英明,那集中起来的权力必然旁落。所谓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不论是转给谁,都只会造成糟糕的结果和更加恶劣的局势。 把错归咎给什么太监啊,后宫啊,外戚啊,都是託词。还不是因为集权太盛,又没有纠正机制,从上而下的把混乱传导到州县基层,最终引发彻底的大乱,败坏整个国家。 “陛下且思且虑,行与不行,非臣能为之。”黄梦干也有时代局限性的,他的想法只能依靠一位明君来实现。 且这位明君,要能明到主动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这对皇帝本人而言,太难了,难度之大不可想像。 没瞧见张巡在听建议听到一半,就表示这事不像话。天下都是我打下来的,结果说我还得拉拢乡绅? 连张巡都如此,后边那些生来就是太子皇子,口含著金汤匙长大,自认为“世继大统,真龙天子”的皇帝会如何? “我自是清楚。”张巡伸出手摆了摆,不要急。 其实张巡能够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伯顏不给张巡一个世袭罔替包税官下跪的机会。 要是伯顏能够提前发榜来常州,晓諭城內军民人等,愿降者不但不杀,还留用原官。那保不齐张巡就变成遗臭方年的贰臣了。 一步一步被推动到今天的张巡,滋生过野心,爆发过狠虐,残忍的杀过人,真诚的抚过民,脸上的面具或许有几十张。 当皇帝,也不全都是张巡自己一个人的心思,是整个淮南新官和大军全心拥戴的结果。走到今天这张位置上,张巡甚至带著一丝“慌乱”。 十字路口上,转来转去,想到的还是封建家天下。 这对吗? 来大干这一回,走得全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老路,在王朝周期律的二百来年后,坐看著寧朝的崩塌毁灭。最终有什么区別呢?什么区別都没有,保不齐还得让蒙古或者女真入关。 在本朝就实现什么君主立宪,或者实行开明君主专制,那都是开玩笑。跟生產力没有半毛钱的匹配关係,完全不可能的。 共和?那还不是和士大夫读书人共和?黄梦乾的话,张巡尚且在两可之间,但有一个心思想法,启发了张巡。 法治! 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法治深入人心,成为整个中原的传统,经久不息,五百年后,一千年后,仍旧有蓬勃的生命力? 这事太难办了,张巡本身就是以恩义驭人的,勛贵军將同张巡都是以兄弟相称。將土们也把张巡当好爸爸,其他一概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在整肃吏治的事情上,张巡连自己的大舅哥李酉孙都斩了。但这件事的本质,是李酉孙侵吞到了张巡赖以养兵的千方盐利上。这笔钱是天崩地裂张巡都不充许別人动的,就靠这上千万的巨款,养活十余万大军呢。 一念至此,张巡心中胃嘆,真想要在咱们自己本身这一代人就完成如此大目標,难度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能够种下个法治的种子,给这个种子鬆土浇水,助力他生根发芽,那就功德无量咯。 重点是这该怎么做,能否做到呢?当坐到这张位置上后,张巡就被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包裹著,卷夹著,方方面面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不同的诉求。 单单是一个清丈田亩,绘製黄册,就前前后后绕著多少个圈子?还不能够立刻实行,得一步一步的往后延到光武四年或者光武五年。 在这样庞杂的政治势力包围之下,大事小情无穷无尽,突围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手握雄兵,军士仰张巡为好爸爸的情况下都这么难。换到別的时候,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陛下万万不可做所谓三代以来“圣天子”,垂衣裳而治天下!”黄梦干看出了张巡的苦闷,直接出言为张巡打气。 (抱歉抱歉,忘记设置自动更新了) 第796章 797.决意先修大寧律 第796章 797.决意先修大寧律 放心好了,张巡本来也没准备做一个“仁宗”皇帝。宋仁宗被人指著鼻子,拉著衣袖,唾沫星子喷一脸大骂生不出就赶紧领养。清仁宗嘉庆那更是个绝顶糊涂蛋,治世时不单发生因为没人开关宫门,导致状元无法进宫参加传臚大典的闹剧。 甚至出现了兵部大印丟失超过一年半,一直无人发现,全国上下就这么对付著的烂事。国防部的印信都没有,而且没了这么久也没人上报,这不纯搞笑嘛。 至於什么天理教打进皇宫啊,一名孤勇者厨子面对数百名大內侍卫直刺君王之类的事,那更是数不胜数。 你让张巡做这种垂拱而治的糊涂蛋皇帝,那你不如现在就把张巡砍了,或许还省事一点。 今儿的话已经密了,张巡不想再多说。黄梦干也没指望张巡听了就立刻同意他那个乡绅法庭的提议,这种事不可能一而就的。 於是黄梦干只是起身告退,並不復多言。张巡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还命侍卫亲军继续送到大寧门外。 乡绅法庭?张巡心中的態度是反对大於认可的,这事且先按下。不过黄梦干也算是提醒了张巡,新朝建立,用的却还是《宋刑统》和《唐律疏议》,这事不行,得重新弄一本。 带清入关第三年,便也开始草创整理《大清律例》了。咱们这会儿建元到第二年,该把这事提上议程咯。 转天召对,同宰相们议论结束之后,张巡就问了一句,宋慈的儿子还在不在? 宋慈本人是早就已经去世了,仔细算算,怕是都快四十年咯。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他的儿子即便在世,恐怕也七老八十了。 四位宰相中还是金应先反应过来,说宋慈的其他儿子不知道,有一个儿子他记得,因为这个儿子和留梦炎是同一科的。宋理宗淳祐四年(1244年)甲辰科,考上之后就外派去做司理了。 眼下算算,也有六十多岁咯,不知道在世不在世。 闻言,张巡就让侍从去省台吏部调查,按照金应的说法,这个宋慈小儿子叫做宋秉孙。但再多的讯息,他也不知道。之所以能够想起这事,还是因为当初他参与了对於留梦炎阴谋暗害文天祥一案的审议。 彼时张巡把留梦炎当成赵湿的替罪羊,直接推出去砍头了。后续还牵连了一批人,什么同年、同党、同乡之类的,为张巡扫清朝中的投降派。 这件案子,那是仅次於哭庙案的宋末大案,金应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都说起宋慈了,大伙儿肯定猜到张巡要新编寧朝的刑法。这点最基本的政治敏感度都没有,那直接告老退休得了。 既然说起这个事了,李让也发言。表示说先前被阿术裹挟著,一道投降了张巡的带元中枢官吏里,有个叫何荣祖的。 此人世代为吏,等投降张巡的时候,已经是山东按察使(山东肃政廉访使)了。据说是个很有几分刑案才学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在带元从一名御史台属吏累升至按察使。 “多大年纪?”张巡正在等吏部的回报,这便问问这个何荣祖什么情形。 “年过六旬咯。”李让想了想,回忆起一个已经有些老迈的身影。 “既然是你推荐的,不妨命公车送来京兆。”张巡一听这个年纪,就觉得可能像样。 干法学的,尤其是请来编纂法律条文的,一定要有经验。这一行和大夫有点相似性的,见得多,才能面面俱到。封建农业社会和后世信息化社会不同,后世的法条可能十年二十年就落后了,如今怕是一百年都不会有本质的变化。 主要就是一个见识广泛,把那些奇形怪状可能发生的案子都作为“律附”编纂进来,充实到新刑法中。仔细算算,《宋刑统》的主体都是三百年前编纂得了。 像是经济纠纷,社团合作,僱佣关係等等,以及对於亲属身份的確认都有相当大的区別。最简单的,离婚之后回娘家或者再嫁的妻子,殴打前夫的母亲,甚至是杀死前夫的母亲,算不算十恶不救里面的“恶逆”重罪。 不孝,主要指不孝祖父母、父母,或在守孝期间结婚、作乐等。恶逆那罪名就大了,指殴打和谋杀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 有人认为离婚之后就只是单纯的伤害或者杀人,有人认为依旧属於恶逆。这玩意几都得参考实际进行修订和更改,毕竟事出有因的杀人,未必判死刑,充军极边也是有的。但恶逆杀人,不单单要判死刑,还得凌迟处死呢。 “依稀记得此人已然告老。”李让頜首,道了一句。 按律七十岁退休,六十几岁觉得身体不行了,就告老致仕也很正常。何荣祖跟著阿术投降张巡之后,张巡是一概確认投降者官人身份的。 拿到了官人的身份,再申请退休,就可以享受寧朝的退休待遇。整个家门,也不是“冷籍”,而是正经的“官户”。后辈继续去考科举,或者从军,这家门在寧朝就立起来了。 “找。” 没那么多废话,只要是活著的,那就请来。如果能够亲自参与並编纂一本《大寧律》,宋秉孙和何荣祖就青史流芳了好吧。 就这会儿聊天的时候,侍从跑回来匯报,宋秉孙也致仕了。这会儿正在福建建阳老家养老呢,其子宋宪也中了进士,人在淮西当佐贰。 有明確讯息就好,同样去给咱召来。要是宋慈本人在,张巡就不搞这么多麻烦事了。 这不是他人不在嘛,那只能去找他儿子孙子,来瞧瞧家学渊源,到底传下来多少。 也六十多岁,算见多识广的宋秉孙,应当可以为张巡提供一些法律、法治上的建议吧“陛下重修刑律,確也是一桩盛事。”叶李不分管这个,但是也认为编修新朝的刑法,属於是宣扬正统性的一环。 说起来来挺稀奇的,带英他在香港就实行的《大清律例》和带英自己的法律。带清都灭亡了几十年,也没想到自己的法律能够延续这么久。 “哎呀——”张巡略略吐了口气。 司法权作为最重要的权力,肯定是要握在京兆中枢手里的。隔壁西大,不也是有最高法院嘛。大法官们的判例,可以影响之后数十年的同类司法案件。 你州里面判了,如果有被上诉到最高法院,那判决结果完全可以被推翻。州里的不算数,最高法院的才算数。 单从这里看,县乡间的乡绅法庭,似乎不会有什么天大的影响。反正还可以上诉,甚至上诉到中枢的刑部来。 但张巡顾虑的不单单是这简单的乡里司法审判权的问题,要是开了这个头,之后乡绅们会不会谋求更大的基层权力呢? 设想很好啊,司理负责调查环节,推官负责起诉环节,乡绅法庭负责审判环节。看似分的明白,但以封建王朝官府和官吏固有的懒政、怠政、不作为的作风来看,谁知道最后这三个环节的实际工作,是不是都一股脑儿的推给乡绅法庭? 一旦推出去,表面上看进行案件调查,整理调查报告,形成证据链的还是司理。但工作全都是下面乡绅派人做的,朝廷派出的司理只是签命而已,这调查环节不就纯为了审判结果服务吗? 甚至有可能乡绅法庭开庭之前,就已经明確了判决结果。开庭只是表面装一装而已,走完流程拉倒。 进士老爷们菁华高选,人生前十几二十年都在读书求学。一旦高中,发到地方州县,那就是突然跳进了大染缸啊。 明清两代的县令,被乡吏衙役耍得团团转,啥玩意儿也不懂,见天被蒙蔽的人,那是大有人在啊。 这个口子啊,真不好开啊。 “陛下不妨说来与臣听听。”叶李不怕和张巡聊天,就怕张巡不和自己聊天,聊得越多他主意越多。 “以乡里德高望重,五十岁以上之縉绅,一县配五或七名,决断案件,是否妥当?”张巡到底还是把这个事说了出来。 就类似於那种法官团,一件案子由奇数的乡绅来参与判决。如果眾人態度一致,那就最好。不一致的时候就投票,拥有三分之二以上人数的意见,形成判决。 “啊!”不必说,四位宰相的態度和张巡昨天的態度没啥太大的差別。 国家刑狱的大权,怎么可以旁落到乡绅的手里?就算是需要听取乡绅们的意见,那完全可以恢復先前的“三老”制度,或者以法令的形式,要求县令在判决案件时,需要有本地的乡绅在场。 最终怎么判,可以听听他们怎么说,甚至是来说情也好,回护也罢,乃至於是判冤假错案也没问题。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大清官海瑞,他判案也不是纯按照律法来判的。 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兄,寧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寧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寧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寧屈刁顽。事在爭產业,与其屈小民,寧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爭言貌,与其屈乡宦,寧屈小民,以存体也。 连这样的大清官都这么判案的,普通的县官在决狱时,那百分之百会受到本地头面人物的影响。毕竟徵收赋税,募集役,都需要本地头面人物的配合。 审判权在县令都已经这样了,审判权要是直接放给乡绅,那这天都要黑啦。 你说上诉?不是不可能。但指望一个升斗小民去州里,去路分治所上诉,几乎已经是难於登天的事了。至於到京兆来敲登闻鼓,让张巡亲自断案,那难度大的没边。 明初朱元璋倒是让百姓手捧著《大浩》直接上京来告御状,沿途有司不得阻拦呢。但也就洪武一朝,后续这一套玩不下去。 “我也觉得不十分妥当。”张巡是支持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有一个相对得宜的界限的,只是感觉这步子跨的太大了,扯看蛋了都。 “此议不妥,此议不妥。”叶李直接表达了反对意见。 “那诸位以为,如何牢固郡县,与京兆同心呢?”张巡肯定谋求长治久安之策的。 “既开科举,如何不同心?”李让都疑惑了,这话问得不像样啊。 科举制就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极大地加强了央地之间的联繫,同时也在客观上,一定程度实现了“將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目標。 从唐代最次都得县尉的儿子来参加,到宋代已经可以令城乡內的一般富户参加,堪称是跨越性的提升。等到明清,一般自耕农家的子弟,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了。 单就这一条,便足以笼络乡绅了啊。上升通道存在,並且执行的比较公平、公正、公开,那州县地方怎么会不认京兆朝廷呢? “这个我知道,只是觉得不十足。”张巡摆了摆手,他当然知道有科举制维繫,只要带寧开科,四方的读书人就会趋之若鷺而来。 来为张巡效命的同时,不妨碍他们在老家作威作福,挖带寧的税基,偷带寧的役啊等等,张巡突然有一种自己贪大求全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太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了,所以嘀咕些这个那个的?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让当然知道乡绅的尿性,让张巡先歇著吧,別想了。 能把《大寧律》给编出来,就算是国朝一大盛事了。至於说京兆中枢和地方州县的较量,那是另外一回事。 真要斗,有得是办法斗,现在根本还没斗起来呢,就开始先摇白旗,对州县乡绅服软,让渡审判权。 乱命! 属实的乱命,李让只想让张巡清醒点。 “哪怕是令乡绅人眾,陪同审理,都比之前命其断决来得强。”李让旗帜鲜明的反对。 “陪审团?”这玩意儿也不太行,张巡很清楚陪审团这玩意儿很容易受到陪审员本人宗教、財富、阶级、文化,甚至是种族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 第797章 798.华亭棉布已送到 第797章 798.华亭布已送到 打住吧,打住吧,今儿就聊到这。 陪审团都出来了,这叫什么东西啊?要是案子靠陪审团来判决,那不就成了大律师、 大讼棍的天下了嘛。 尤其是前世看一部电视剧《插翅难逃》,剧里面的豪哥在香港干出了美钞大劫案。结果因为大律师陈天一的“雄辩”,在法庭上直接推翻了现有的所有证据链,使得陪审团相信案子是警察对人证进行诱供之后,才形成的证据链。 不单单使得豪哥被判无罪释放,还在之后带看豪哥起诉香港警方,让豪哥得到了超过八百万港幣的巨额赔偿。 像话嘛? 看电视剧当然看得非常好玩,因为这种特殊的戏剧衝突,能够令观眾產生巨大的兴趣。进而持续的观看电视剧节目,提高收视率。 可这玩意儿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啊,原型人物还真就因为律师的雄辩而逃脱了罪责。(张子强)抢了一亿六千万港幣矣,这样的惊人数目,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张巡不可能搞什么陪审团的,能弄个乡绅陪审员,和明清两代一样,给外地来的县官说一说判决可能造成的影响,就算不错了。 得了,诸位告退吧。 等之后宋秉孙、宋宪、何荣祖等人被传召到京之后,再行討论。眼下张巡得收拾收拾心思,关心已经开始执行的那些国家大事。 比如去秀州华亭县寻找和布的官吏,已经回返京兆,並且带回了布的成品以及纺织布的机器和工人。 就不用多说了吧,就是一篷带著籽的纤维团,需要把他先去除籽,再做线纺纱。纱线的好坏,也决定了布的好坏。 什么短绒长绒的,张巡不懂,只知道眼前確实是已经有了布。另外下边的官吏,还给张巡找来了广东的木布。木织布的歷史很久,《后汉书·南蛮传》记载:“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 其所献的布就是木布,北宋时又被呼为“吉贝布”,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因为黄道婆就是在海南黎族百姓处,学到了部分纺织的技术。或许黎族百姓所用的是亚洲那吉贝布也有可能是布。 两者相比,木的纤维其实更短一些,这就导致了木织布更加麻烦。毕竟纤维短,搓线就比较麻烦。纤维较长,搓线才比较容易。 因此,两者所纺织出来的布匹,虽然都是比较的柔软,但是木布摸起来相对就不那么滑溜了。毕竟纤维短,需要不断的把两根纤维捻在一起,虽然一根线人手是很难摸出起伏的。但好多根线纺成一根纱,这个纱线可能就有些粗细不同了。 等到木的纱线被纺织成木布,自然摸起来就没有那么滑溜。柔软是肯定柔软的,倒也没必要贬低木布。 隔壁小日子还一直用木布用到江户时代呢,中国差不多在明代就已经基本淘汰木布了。都是纺纱织布,为什么不纺更容易的呢?况且朱元璋下令家家户户都要种,以官方政府推广的形式,来促成了纺织业在中国的扩张。 很好,张巡把布放到一边,开始询问被邀请过来的几位种和织布工人。 华亭县这个地方算是后世上海的前身吧,毕竟上海是有事崧泽文化六千年歷史,无事出了市区都是“乡窝寧”。所以只能说是前身,浦东这会儿大部分还是水里呢,甚至静安还有相当部分在水里,或者只是滩涂。 扬子江江口冲积出来的土地,土壤较薄,肥力不高,並不適合种植水稻。等人类活动加强,通过不断地开发,把土地的地力养起来之后,也就可以种稻了。 现在嘛,暂时种不了稻,就有人种起了。毕竟中国人的本质之一就是种地,看到有块地方空在那儿,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种点啥。 这种作物其实是很消耗地力,长期种植的话就需要高强度的施肥。那为什么会在华亭县这个冲积出来的土地上种植开来呢? 很简单啊,在內里的平原,正经的好地都拿来种粮食啦,不可能会把地空在那里两三年轮种,以恢復地力的。想要恢復地力种植豆类作物即可,反正不会空著。 而华亭县这边处於地多人少的阶段,本来地就种不过来呢。正好今年这块种,明年那块种,后年再换块地种,往赴循环,只要种出来就不算亏。 等经歷了人类持续上百年的开发,各种草肥、灰肥和人畜粪便的堆积。这些地的地力会渐渐的提升,变得肥沃。到时候华亭县这一块的人口也渐渐繁衍增加,都不需要轮种了,直接大干快上,各处都种满算求。 等到明中期,松江的纺织业甚至需要从山东和河南购入皮,以保证纺织业的原料需求。 到那时隔壁苏州、湖州等处已经全都种满桑树了。种桑养蚕的利润一点儿不比种织布的利润差,眼下还是“苏湖熟,天下足”的情况,那时就会转变为“湖广熟,天下足”。 但是华亭县种植的情况尚可,这个纺纱机、织布机,其实是有些落后了。现在在使用的还是单锭手摇纺车,锭是纺纱时所使用的计量单位,一锭就是一个纱锭。 一名妇女付出劳力,在家拼命纺纱,乾死干活一整天也就纺出一锭纱(十小时纺纱四两)。效费比实在是差劲的很,根本没有竞爭力的。 带英有了珍妮纺纱机之后,一个劳动妇女可以同时纺八个纱锭的纱,这生產力的提升,那太大了。 等再发展二三十年,一个熟练技工操作纺纱机,已经能够同时纺八十锭甚至是一百锭咯。 一个人,一百锭。 但你要让张巡现在就来改进纺纱机,张巡確实是没有这个本事。因为张巡前一世,只在非常年幼的时候,看过家乡的老婆婆们纺纱织布。別说记事了,连当时是不是在纺纱织布都不清楚。只知道斗鸡遛狗,心思全都在玩上面。 等到长大之后,才知道那会儿是在纺纱捻线。等一时兴起到村里再去找这些木质机器,全都被当成柴火烧了个屁的,啥都没有了。 至於那些老婆婆,死的死,聋的聋,除了玩纸牌还都挺有劲之外,平时只剩下晒太阳的精力。 派去海南崖州的官吏呢?这夏天都过了一大半了,前前后后总有五个月了。怎么连个像样的回报都没有?想必是不实心用事的。 把华亭县传来的农人织工都妥当安置之后,张巡转天就把这个事专门拿出来和大伙儿说道。布和对於穷人而言,那是度过寒冷冬季的重要装备。 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就是图一个吃饱穿暖。 吃饱穿暖,才能够思考繁衍子嗣呢。要不为啥说饱暖思淫慾?就是这么个道理唄。南方可能还好一点,衣对北方显然是更重要的。 想要北方的人口更快速的恢復,在北方推动的种植,以及民家家庭手工纺织业的发展,是非常必要的一环。 甚至恢復河西和辽东,如果有衣相助,那都算是巨大的臂助。要不为啥带明和带清的兵,尤其是九边和辽东地方的军士,都著甲?防寒保暖又有一定的防御力,在北方非常得宜。 反倒是同一时期的南方,各种乱七八糟的甲胃都通行,很多明末清初的画作,都体现了这一现象。 恢復辽东和河西,不单单是要想著移民屯田实边,招抚当地的汉儿和少数民族部落,在后勤问题上也得做好准备。 要么就直接在华亭县发展纺织业,到时候让杨发拉著布和去辽东。要么就在山东、河北推广家庭纺织业。 男的种地,女的在家织布,標准的男耕女织啊。只不过区別就是一个织造布,一个织造丝绸绢布罢了。 反正北方的桑蚕业和丝绸业也因为连年的战乱破坏的差不多了,河北地方原本大片大片的桑林,在此时因为频繁的人类活动和剧烈的战爭,早就消失不见。 刘备年幼的时候,家门口就是大桑树,宗族周围遍植桑林。等到契丹辽国的时候,哪里还有记载说幽州出產丝绸的事? “陛下竟有这等深思。”叶李早先时候听张巡说要派人去海南岛找个老太太,还觉得张巡这事里面透著神神叻叻。 现在一听,才觉得张巡確实是应世的命主。 叶李是跟著张巡打进幽州城的,而且在幽州经歷过冬日的寒冷。那般的冬寒冷雪,对他这个有老寒腿的人格外的不友好。 幽州尚且如此,湟论是更北的桓州,以及出榆关之后的辽东地方了。越往北越冷,越往南越热这个粗浅的地理知识,在座的士大夫们还是有的。 “那不然呢?”张巡现在正是有干劲的时候,一边思考制度的建设,一边实践国政的运作。 肝食宵衣好吧。 “现下暑热,確实不好验证这衣优劣,次后冬日,便可同其他衣物一较高下了。”李让摸了摸布,倒也没有立刻下论断。 真要说饱暖,那肯定是皮裘大衣饱暖。要不为啥皮草卖那么贵?这可不单单是5202年贵,就算是如今获取不难的兔皮裘衣,也不便宜啊。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某人在淮海被打败了,听到说对面都带著狗皮帽子,就说自己是被东北野战军打败的。以此来安慰自己,觉得自己是被兵强马壮,装备一点不输国军的部队打败的,不丟人。 狗皮帽子都这么体现后勤和经济实力,湟论是其他皮草了。英国人法国人殖民北美,俄国人殖民阿拉斯加,有一条相同的理由,那就是获取北美洲丰富的海狸河狸皮毛资源。 就没皮草这么精贵了,地里年年种,年年长。且衣不是只能穿一年半载的,老子的旧衣改小给儿子穿,儿子结婚还把破衣里的掏出来,和新一起弹成被呢。真就是一传三代,人走还在。 几子生了崽,崽的尿布,百分百就是已经破烂成一块一块,改成尿布的衣。 如果能够在山东、河北大种十年,且家庭纺织业也发展起来,那收復辽东的军士甲就好办了。直接就地採买,就地补充,省事省心还省钱。 农村的妇女不单单能够为家人纺纱织布做衣,还能够用多余的布来进行商品交换。 在生產力没有爆炸性发展之前,农村的基础计量单位是鸡蛋,高级一点的计量单位不就是几尺土布嘛。 因为这玩意儿都是用得到,吃得上,且人人都需要的东西。 “所以派去崖州的人呢?”张巡不禁要问了?派去五个月了,连个回报都没有。 “崖州实在路远,且黎苗山蛮眾多,不服王化。”叶李稍微沉吟了一下,他的记忆里確实没有海南崖州送回来的奏报。 作为宰相,只能给张巡稍微解释解释了。顺道回去之后,再派人继续去海南崖州催。 皇帝要找一个人,还是在知道名姓,大概年龄,大概地址的情况下,五个月都没找到,確实有点难。 小农社会隨便进来一个外乡人,那都无法轻易掩藏的。又不是什么有背景有关係,可以望门投止思张俭的人物。一个农村老太太而已,没那么大的难度。 “唔”张巡也没办法,这人总不能咱们自己亲自下场去找吧。 海南在后世,从南京坐飞机,三小时也就到了。下了机场坐车到海边了不得半个多小时吧,大海风光尽收眼底了。 眼下这个时候,去一趟单程就得两三个月。这还是一路坦途的情况下,真要是遇到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得个什么小病之类的,確实五个月可能人才刚到崖州。 “臣立刻行文去催。”叶李只能如此答应了,多说无益,冬天之前有回信就好。 第798章 799.即行推广不待时 第798章 799.即行推广不待时 其实叶李派去海南的官吏也不是一点事没干的,崖州就在后世的三亚一带,这地方比和雷州半岛只有一个琼州海峡相隔的琼州,那更蛮荒一些。 宋朝一度將崖州改为吉阳军,增强本地的军事职能,以“招抚”山黎。 眼下带寧对於海南岛的统治,和带宋也是半斤八两,虽然设置了郡县,也在沿海的许多地区设置了城镇和驛站。但对於更广大的內陆地区,远远谈不上实控。一直要等到民国军阀混战时期,广东方向对海南的控制程度才大大加强。 说起来,明代海南岛也是设置了郡县的,永历皇帝都逃到梧州了,最终也没有选择跑路去海南。就知道中原王朝对於海南岛的统治情况,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派遣去海南崖州的官吏,了五个月的时间,才抵达崖州的治所崖城。至於寻找黄道婆的事,京兆来的官更就完全插不上手了。 和契丹辽国將女真分为生女真、熟女真,带清把高山族分为生番、熟番一样,崖州本地的官更也把当地的黎族百姓分为生黎和熟黎。 即便有大致的年龄、籍贯和姓氏,也只能先派人去寻找熟黎沟通。再由熟黎从各个村寨之中搜集讯息,並加以匯总,送回崖城来。 急?皇帝老子来了,急也没用。 不过这么多年的移民屯垦和人口开发,以及对本地土著的汉化,还是有相当作用的。 没等到京兆的公文移送来崖州,黄道婆就被人寻著,並请送到了汉家崖州的地界。 出了崖州城,谁说了算,还真未必呢。人家黎族的头人一听只是找一个失去了丈夫的汉儿老太太,这事才办得快。 几十年前,海南黎族的头领王居起率眾数万围攻琼州。临高城都被王居起给打破了,琼州被围困数月之久。 真要是想要直观的绘製一幅此时的海南地图,带寧的控制区只有城池和驛道,其他大片地区都不算寧朝疆域,不过这会儿张巡也没空谈什么民族融合,按律赐封黎族的部落首领为土官,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委任,就算他们是寧臣,多得不问。 宋代的皇帝还多次严厉的下达詔令,禁止地方官军进入生黎的疆界。即便生黎之间发生了衝突,也不能轻易介入。介入的话,均以和断为主。 安抚上层黎人,也不过分侵凌下层黎人的生活空间,主打一个各安疆界。 反正海南岛那么大,此时汉儿的人口了不得二三十方,满打满算没有五万户。黎人多少不知道,他们的户口並不由临安或者京兆的朝廷来掌握,由他们各自部落的土官头领们控制。 总而言之,能够把黄道婆找来就行,至少张巡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派来海南的小官更郭景星本看苦中作乐的態度,把自己从京兆一路艰险赶到海南崖州的经歷,事无巨细的写作日记。 他在崖州还瞧见了当地官府治下,不单单是有汉儿和熟黎,居然还有占人。 没错的,就是前不久才从京兆离开的占城国王制是所出国家的占人。郭景星一开始还以为是制专门派来海南,作为占城海盗船队后勤的人员。 结果在等待黄道婆赶来的时候,了解到这批人居然是占城南部因为高入侵而被迫逃亡的人口,已经迁移来海南崖州有两代人了。 前头修州方面,在面靠越南陈朝的方向,为制是设置补修海盗船的船场,就专门从崖州的占人村落中招募了几名通晓汉话和占话的通事。 由於这些占人是比汉儿还要稀少的族裔,所以选择投靠汉家的官府,来保证自己的生存。抵御可能遭遇的生黎袭击,以及熟黎的敲诈。 也算是头次了解到的郭景星,甚至专门同衙门內的占人通事聊了聊天,听到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属於马来-玻里尼西亚语族的占语。 不知道是不是两三代人的区隔,以及受到本地黎语的影响,郭景星听到的崖州占话,和先前在京兆瞧见的占王制晏使团侍从所说的占话,甚至有些不同。 当然两者之间还是可以交流的,並没有说是完全隔绝了,已经不再是同一种语言。只是因为环境的不同,走上了各自独立发展的道路而已。 把这件事记录下来,郭景星便同另一名官僚,护送著年近五旬的黄道婆北上。直接坐船去广州,道了广州之后,再视情况考虑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回返京兆。 来之前,郭景星是看过朝廷的公文的,之所以找寻黄道婆,就是因为上面的相公们得知黄道婆已经习得了黎人的纺织之术。这回是把人请去京兆,加以了解。 所以郭景星还从熟黎手里,购入了所谓的黎布。確实不同於郭景星老家润州京口的丝绸绢布,和在广州见到的木布有相似之处。 作为一个有写日记习惯的读书人,船上无事的郭景星就和黄道婆畅聊。黄道婆是秀州华亭县出身,只会吴语和黎语。另一名出身淮东的官吏完全听不懂黄道婆的话语,甚至认为嘰里咕嚕,和在京兆见到的前来求学的日本和尚的语言一样。 倒是郭景星一口吴语,虽然二者不完全是一个语言片的,至少能够正常交流。得知黄道婆確实从黎人手中,学到了许多黎人织布的技巧。 中枢省垣的相公,和戎马出身的皇帝张巡,都是怎么想到,並且知道遥远的崖州有这么一號人的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郭景星只能把自己的疑惑记录在日记中,以待后人的思索。 等一行人抵达广州,程鉅夫已经受任广东安抚使,並且回镇广州。京兆的第二道公文,也送到广州。 正好,不需要广州方面再安排人往崖州送了。程鉅夫回来之前,也知道张巡在找一个会纺纱织造布的老。瞧见郭景星从海南带回的黎布之后,只觉这黎布似乎也就那样啊,和广东的木布相比,没啥太大的区別。 奇奇怪怪的,但既然是张巡和宰相们要,程鉅夫就办。 倒是收到移文的郭景星瞧见公文里说他们怎么一去五个多月,连个信都没有,是否懈怠公事有点著急?程鉅夫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小问题,只要人没找错,张巡肯定会奖赏一番的。办成了事,百分百会往上升一级。 这就是张巡,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如此心下安泰的郭景星,选择走內陆的水路,也就是先前制晏从广东进江西,转京兆的那条路。一程一程的往京兆赶,以求復命。 程鉅夫回报给京兆的急递,跑的比郭景星还是要快的。因为是张巡亲自交办的大事,皇帝关注,那什么人力物力,就都属於是细枝末节,根本不必考虑咯。 要不为啥陕西·河西的军报,仅仅十一天,就送到了京兆张巡的手中呢?这种急报,只求一个快,马跑死了报损即可。 “陛下,崖州所遣派官吏回文已到。”今儿召对,叶李就把程鉅夫的回文掏了出来,送给张巡观瞧。 距离张巡了解华亭县业发展,已经过去了几乎一个月。但张巡最近还挺关心这个事的,不单单是召集了从大都和临安裹挟而来的军匠,对纺纱织布机器进行观摩,还组织木匠大工试图对机械进行改良。 可惜啊,突然叫那些大工对纺织机械进行改良,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来。 要是能够现场就改良,那留下大名的便不会黄道婆了。只能说在发明创造这种事情上,1%的天赋远比99%的努力有用,没有天赋的人,即便付出再多的汗水和努力,大概率不如天才灵光一闪。 挺感嘆,但不妨碍张巡对工匠们允诺,如果可以改进业的纺织机械,有重赏。 甚至可以提拔为匠作院或者弓箭院的九品小官,官和匠的区別,不需要张巡赘述,人人都明白的。 “如何了?”张巡从叶李手里接过公文。 不是军报,也不是陆秀夫或者张逞这种“私人”写给张巡的密报,那肯定是走的带寧正常的邮驛系统。先传递到省台,再进送给皇帝。 张巡固然是精力十分充沛的帝王,可也学不来朱元璋一天处理十个小时以上的政务,更不能学秦始皇贏政一天看几百斤的竹简上书。 该让下面宰相们处置的,全都一脱手。只有必要的军国大事,才会递送到张巡的面前,来进行最高级的处置。 “人已寻到,此时怕是已过了赣州。”叶李最近也了解了一下衣。 “好极,好极!”张巡比叶李激动多了,衣甲对於移民充实辽东和河西,那是有重大作用的。 没有大量的衣甲,想要顺利的对两地进行开发和统治,其难度將大大增强。衣的优先度,甚至比挑选耐寒的大豆、小米、旱稻作物,还来得高。 因为粮食本来就要先烧荒开田,刀耕火种一季之后,再分拨亩,设置沟渠。积蓄数年之功,才能有所成效。 而没有充分的遇寒衣物,保不齐第一个冬天,就能把人给冻死大半。 后世辽寧这一带还算是好的了,毕竟靠海。像是旅顺,甚至是远东第一的不冻港呢。 沙俄爭,小日子爭,人脑子抢出狗脑子来。 “是否需要先收集籽?”瞧见张巡这么高兴,叶李主动提了一句。 “应当的。”因为张巡心里其实早就有了选择,回答自然是认可的。 话听在几位宰相的耳中,只觉得张巡已经“杀死了”比赛。还说等到冬天,拿填塞了丝绵的绵衣,和填充的衣进行比较呢。 这会儿都已经开始收集籽了,那不就是要做推广嘛。不过宰相们也不会说啥,至少种这个能够织出来布匹。 人生无非衣食住行,事关“衣”的大事,那布匹就是有价值的。遮身蔽体,防寒保暖,再怎么看也不能说是坏事。 “那得去河南、山东等处,召集屯官来京咯。”叶李顺其自然的说道。 由於河南、山东,也包括河北等处,依旧存在大量的屯田守城军户,对於张巡所需要的农作物推广一事,堪称方便。 当初张巡的想法就是计口授田,一户屯田军授予百亩耕地。如果有余力进行开发的,开荒出来多少,都算这个屯田军的。开荒的土地五年免抽,军田上的產出,军队和军户四六分成。 通过军户的大规模屯垦和开发,將农业生產遭到巨大破坏的北方,重新发展起来。 现在好了,由於军屯的体系还保留著,且正在积极的发挥作用。张巡如果想要在北方推广的种植,只需要分发种和教导屯官种植技术即可。 毕竟你说种桑树,或者种植各种麻,军户们还是有些经验的。种麦子也没问题,以前在老家常种。但这个,算是新的农作物,军户们並不知道他的习性,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穫。 正好可以通过对屯官的集中教学,来加快这个推广的过程。今年先教屯官,明年就可以由屯官们先行在本所进行试验种植。 后年籽到位,各种机械也打造到位,图纸分发给各屯田所的军匠处,就可以在北方进行大规模的种植了。 仔细想想,同样也得两三年时间,才能够见效。真要家家户户都操办起家庭手工纺织业,怕是得以十年为期呢。 可以的,张巡等得起。 “召!传令下去,各千户所选二至三屯官到京学习。”张巡也不装了,直接下令。 “遵旨。”几位宰相只是点头应是,並不在这种事上和张巡闹什么不开心。 而此时,郭景星已经护送著黄道婆顺著赣江一路往下,即將抵达洪州。情知张巡等得心急,叶李估算他们一堆人才过赣州,实则这队人距离南昌都不远了。 对於自己要拜见带寧的皇帝,黄道婆表现的算是很淡定了,一路上都安之若素的。 第799章 800.难怪黄婆能作成 第799章 800.难怪黄婆能作成 张巡一瞬间就明白为什么黄道婆会被叫做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了,因为眼前的黄道婆是一名“女冠”模样。或者说的直白点,是个道姑。 前一世张巡看《红楼梦》,看到说赵姨娘和马道婆合力做法暗害王熙凤、贾宝玉。知道里边还有个马道婆,只是因为人物並不算非常重要,便渐渐淡忘。 现在一瞧,原来从宋代到清代,对於这种投身道门的女性,都是直呼为道婆的啊。 也难怪黄道婆一个十二岁就被人卖出去做童养媳,出身贫苦农家,除了一个姓氏之外,並无名字的女性,居然会留下“黄道婆”这样的称呼。 合看真就是个外號,並非本名。 说起来,即便是和朱元璋堪称伉儷,真就是贫贱时便结为夫妻的马皇后,在《明史》 中也没有明確记载她的名字。连这等女性都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论是黄道婆了。 以张巡在乡里村落生活的经验来看,农家生了女儿,也不过就是按照出生的次序排名叫大姐二姐。张巡其实也一样,在家里张逞就是大哥,张巡就是二哥。对外,有人喊张二,有人喊张二郎,有人喊张二衙內。 名字这玩意儿,反倒是叫的很少,几乎不被轻易的提及。 得了,聊聊吧。 黄道婆头戴两仪巾,身著葛单、布裙,脚蹬草履。当年张巡和谢拉交往时,也瞧见他布衣草鞋,显然这衣裳也不是乱穿的。 拜见张巡之后,黄道婆坦然入座,好像真有几分道人的气相。不仅没有令张巡感到什么不满,反而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大概也和张巡早年间同徐道明、谢拉这对师兄弟相交莫逆,颇为投契有关吧。反正张巡对於道教的观感还可以,当然啦,也就是还可以。宗教这玩意儿,你得配合我的封建统治。配合,你就是好宗教。不配合?那就准备准备死了个屁的吧。 对了,先前谢拉的那个火炮工坊,现在还在进行著投入和研究。张巡对於火器还是有想法,只不过这会儿冶金水平,铸造工艺等等,都还有所缺陷。事情得慢慢来,一步一步干吧。 权当是留个谢拉的念想,况且这玩意儿有用不是。 三言两语和黄道婆聊起来,张巡基本就明白过来,为啥是黄道婆向华亭百姓传播先进的纺织技术了。 因为黄道婆从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已经进化成了一个颇有些文化学识,同时能言善辩的技术型人才。 幸而张巡常州出身,能够和口音混杂著崑山、华亭一带方言的黄道婆相对流畅的交流。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巡才能明白黄道婆说话很有条理,很有逻辑。 想必许多人是有体会的,生活中有太多人说话顛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翻来覆去发了六十秒的语音,都是这个那个、嗯嗯啊啊之类的词。找个会说话的,可能真就是一句话,二三十个字打出来简洁明了,教人清楚明白。 后世好岁还有九年义务教育,读书认字写作文的人口基数很大。这一世,尤其还是女性,能够受到教育,並且將一件事思路清晰又简单快捷的表达出来,那实属难得啊。 真·难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或许也正是因为在海南的丈夫去世之后,黄道婆投身到道观之中,既获得某种程度的庇护,又幸运的受到了知识文化的薰陶,这才能够顺利的对一般民眾传播纺织技术。 前头秀州华亭县护送种植,以及纺纱织布的农民匠人来京兆时,已经是地方官更儘可能挑选出来的能说会道的。结果在张巡同他们对答时,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反覆各角度的询问,多次加深,才能够相对清楚的了解。 没办法,那是真没办法。 前一世张巡年幼时有一件事记得非常的清楚,大概十来岁出头到大伯家里过节,去湖边集上想要买田鸡。家长只是简单的指了指路,走了大概一半,有点不確定,就张口问路边正在聊天的几个中年男女。 能夸张到什么样子?他们在互相熟悉的人面前,嗓门很大,表情生动而自然,聊得非常顺畅,以至於可以说是忘乎所以。 但等到被一个毫无威胁的十来岁小孩,操著完全一样的口音,就是本地人,但模样陌生的小孩询问道路之后。 会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僵硬和无助,真的是无助的状態。仿佛一下子不会说话了,甚至听不懂和他们刚刚说得方言一模一样的话。 被问之后,嗯嗯啊啊,呆滯一般。 还不是一个人这样,是所有人都这样。那是一种对非熟悉者张口说话的“恐惧”,以及对任何超出自己家门口场院事物的选择性遗忘和自我排斥抗拒。 最终憋了至少一分钟,有个相对灵活的中年妇女,道了一句往前走再问问。 等事后回家和家长说起这件事,大伯居然是认识那几个人的,镇上拢共一条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伯直言他们怎么会不认识集在哪里,恐怕是逗你玩呢。 年幼时对此並无太大的感触,等到长大之后,才慢慢体会这其中的情形。 人类啊,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呢。 眼前的黄道婆,显然是在长期的宗教生活之中,频繁的同黎族百姓接触交流。培养出了能够和完全陌生的旁人交流的能力,敢於交流,或许还乐於交流。 確实是个妙人,舍她其谁呢。就该由她来对华亭百姓,传播各种纺织技术。否则去海南崖州找个黎族人来,怕是嘴都张不开。 命人取来华亭的布,以及黄道婆自己从崖州带回的布,二者相较,也確实是海南的黎布更加厚密紧实。 至於那些从华亭送来的纺织机械,黄道婆更是直言多有改进之处。完全可以把原来一尺来长的弹的竹弓,改成四尺多长的木製绳弦大弓。 原来一支纱锭的手摇纺纱车,甚至可以改成五支纱锭的脚踏纺纱车。一个改进,就能够让需要五个人的工作,转瞬之间变成只需一个人即可。 其他去籽轧,错纱配色,均可进行改进。同时了解华亭纺织技术和海南崖州黎族纺织技术的黄道婆,对於这些改动,都有相当的见识和心得。 果然青史流芳,名不虚传。 请黄道婆先回到馆舍暂时歇息,张巡要把这个消息和宰相们通报之后,逐步加封她为“真人”。宋朝封女性为真人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於唐朝,那更是不计其数。唐代不单单是贵族家的女性出家修道,连公主都有捨身去道观的。 但她们这种捨身去道观,基本上也不是为了什么修道。其內里各种样,那多了去了,甚至有部分女冠,不过是高级的特殊服务行业从业人员。 鱼玄机,和温庭筠唱和过的著名女道。就有说法,说她是个高级的那啥。因为本身有才情,能够吟诗作对,所以得到许多当时文人士大夫的追捧。 当然啦,这事有爭议,不能確凿的说她就是出卖的。唯一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唐代確实有大量的女冠,兼营特殊行业。只不过客户层比较高端,不是什么下九流的去处。 以至於把女冠的名声都给败坏掉了,在“三姑六婆”的“三姑”之中,明確言及有一个是道姑。 不过以黄道婆的情况来说,她在官府的协助下大规模传播纺织技术之后,去世必然封神。不会和那些乱七八糟,胡搞八搞的货色同流合污。 蚕神是轮不上她了,神什么的还是有一定可能的。封建社会的造神运动一直到清代还在持续进行,最典型的关羽,也是在清代彻底完成神格化,並且成为许多行业的行业守护神。 都是后话,转天召对,当著一眾宰相的面,黄道婆又把对著张巡说的那些內容复述了一遍。宰相们也很惊奇,口齿伶俐的男子他们见的多了,能像黄道婆这样落落大方,畅所欲言的女子见的还真不多。 尤其是他们这四位都有长时间的基层经歷,形形色色的人接触的更多,对於黄道婆的表现堪称满意。 干吧,既有张巡的力主,又有黄道婆的技术。典型的技术找到了钱和权的支持,终於可以甩开膀子大千一场了。 其他的不论,先把黄道婆改进的那些纺织机械全都落实。和华亭县送来的机械稍微一对比,就能分出优劣。 等確认之后,便要大规模成批量的进行製造,且绘製图样,分发到北方郡县。由他们自行比对打造,协助纺织业的推广。 黄道婆人一退出勤政殿,张巡就同几位宰相聊起加封她的事。如果换在宋末,几位宰相都是激烈反对加封僧道人物的。 因为宋理宗赵的和宋度宗赵,宠幸僧道人物,还在临安大规模的修筑宗教场所。耗资巨万,屁用没有。 你说他们求长生?那也没见多长生啊。 纯纯就是浪费钱,可这种事吧,也不太好形容。秦始皇还有四处派遣方士的记录呢,前朝的唐太宗李世民,晚年就有点迷信了。不知道是不是怕死?还是觉得別的什么,也开始求仙问药,甚至自己也服食丹药。 丹药这东西是人能吃的?重金属中毒还差不多。保不齐李世民晚年神智昏,和他体內重金属超標,破坏了他的中枢神经有关。 眼下张巡对於宗教的態度那么明確,几位宰相都很清楚。除了谢拉那一派得到了格外的照顾之外,其他宗教都是一视同仁的。 既然张巡完全没有迷信的意思,也不准备修建什么宏大的道观寺院。那加封一个確实有点本事的老年女冠,也没啥不妥的。 顶多在此之外,多赏赐个几万贯的財物。这点钱甚至都不需要外头户部左右藏出钱,张巡自己的內帑就足以赏赐了。 一致通过。 眾人的態度很明確,等那些改进出来的机械都打造出来,確认比华亭本身的机械要强,就可以下令加封。 之后再赐建一间道观出来,就算是酬谢了黄道婆的大功咯。就像常州的天庆观一样,不单单是赐建,还有赐额。掛上皇家赐给的匾额,这个道观寺院名下的田產便可以免税。 靠免税的田產,宗教场所便能够不需要借靠外力,经营维持下去。当然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往好处想,往坏处想那之后或许还是个祸害。 詔令还没擬定,金应突然张口问了一句,如果纺织业大成,要不要抽分? 好傢伙,正站在邓光荐旁边,看著今天当班的邓光荐擬写詔书的张巡,差点一下没站住。但考虑到带宋是个连端砚这种小分类商品,都要进行大规模“和买”,以至於会製作端砚的工匠因为缴纳不起和买的数量,而上吊自杀的时代,有些事还真就是习惯成自然。 全盘继承了宋代税收体系的带寧,那自然是万税万税万万税的。布还是八字差一撇的事,张巡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金应居然就非常自然的提了一句。 哎哟,真就是——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对於能够从地方上刮取到更多的收入,张巡是很高兴的。但是对於诸位这么敏锐的税收意识,又感觉有点过度了。 过犹不及嘛,湖南那边的衡州矿工詹一仔起义还在镇压之中。要是再闹出个什么织工起义,张巡也折腾不起。 搁外头,咱们是“驱逐虏,恢復中原”的圣明之君。结果搁內里,在史书上,今年起义,明年起义,那將来在挫宋之后,不会还有个挫寧吧? 还是得克制一点,这种以家庭手工业为主的產品,张巡认为官府还是不要参与了。让他儘可能的快速发展起来,才能够为之后远征辽东和河西,奠定保暖衣料上的基础。 布还没织出来,就想著要和买,要抽分,要让百姓折布,那老百姓怎么会愿意去大规模的种织布呢? “过犹不及啊。” 第800章 801.东道蒙古復寇边 第800章 801.东道蒙古復寇边 正好说起这个钱的事,因为派兵两千千里迢迢去湖南镇压矿工起义,调动人马,充拨粮草,一笔百十万的临时开支突然就出来了。 张巡得问问,户部能不能正常支应这笔钱。因为出征的官军是要给双倍俸料的,胜了还得大大的赏赐,並充许他们保留部分战利品。 出现一笔临时性的开支,规模只有百十万,户部还是转的开的。金应表示就正常拨付唄,真要是没钱了,怎么办? 陛下您不是还有內帑嘛。 好傢伙,真就是好傢伙,张巡被金应这“无耻”的態度给整无语了。偏偏还没啥能够拿来反驳的话,因为他们一定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张巡內帑来平息国家的骚乱,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如果按照后世的理解,皇室的收入和开支,应当要和国家的財政分开,双方互不干涉。或者皇室就接受財政的拨款生活,不直接拥有財產。 但那都是后世的说法,现在这年头就是以国为家的年头。宋太祖开始设置封桩库,作为將来恢復燕云的小金库。结果他死后没几年,也被惦记上了,未尝使用许久,便消耗殆尽。 明代的万历更是直接从户部太仓搬银子,来为自己修筑陵寢和宫殿。甚至还一度要求太仓支付他给他妈修造九莲菩萨庙的工价银子,让户部、工部去妥办大木。 清代稍微好一点,乾隆的內库是內库,带清的国库是国库,两者之间完全不互通。但乾隆是把盐分、海关、税卡、织造等行业全都充拨进入內务府,才形成庞大的內库的。他自己的私房钱多的不完,比带清財政还富裕呢。 慈禧太后的私房钱,有记载说是白银超过四百万两,黄金超过三十万两。其数目绝对不止於此,因为慈禧太后回返京师,就拨出他的体已银子二百万,修和维护宫中破损的殿宇楼台,以及添补器具。 等她死了,又打造了一座上万两黄金的金髮塔,专门用以供奉她梳头掉下来的髮丝。 等再过两年,武昌起义了,朝廷为了筹措军费,就问隆裕太后索要。 隆裕太后先后数次拨出白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黄金十六万两,不断接济军前。甚至连小皇帝,都拨出了属於他內帑的黄金三万两。 户部太仓没钱,甚至还赤字,但这並不妨碍带清的皇帝有钱。 哎呀,也是无法,天下確实是张巡的天下,是寧朝的天下。天子无私,那天子自然无私產,內帑只不过是还需要走一道手续,由外臣向皇帝索要罢了。实际上全都存在大內一侧的封桩库中,张巡怀疑宰相们早就在案子盘算內里到底有多少钱了。 和这帮一肚子坏水,还是从基层砍上来的宰相共事,真得脑后长眼。 好了好了,发给华亭县,以及各地匠作院的圣旨和公文都一一擬好。张巡阅看之后无误,就让省台誉写一遍往外发。另外要求华亭县今年冬前,以市价购买一百领衣,送到京兆来。倒不是说赏人用,就是方便作对比。 “对了,河南行文来,已市得战马二千。”这事就是分管兵部的李让在提了。 “要添补马价是吧?”张巡怎么会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已合计市来健壮马只约一万二千匹,確需添补马价。”李让掏了一份片子出来,简单的写了写陕西潼关榨茶的情况。 和预计的一样,阿难答只捨得发来战马二千匹。但是一般的马匹,就前后发来上万匹。这些一般的乘马,发到河南来,阿难答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但这对於河南的寧军而言,就非常不错了。因为河南有十四个指挥的侍卫亲军马兵,河北更是有十六个指挥马兵。战马又是个精贵玩意儿,甚至训练的时候,马失前蹄,直接断马腿都有可能。 骨折了的马,那基本上也就剩下一个吃肉的命运。因为马会下意识的畏惧,不能像骨折之前那样放蹄狂奔。而跑不起来的战马,你要他干嘛? 放战马去干农活?中原不兴马耕啊。 偏偏中原现在还没恢復起马政来,河北永平的马场已经交给史樟去管理了,这人倒是放了大话,留观后效了。 所以陕西市马就成了河南、河北官军最重要的马补充渠道,现在二千匹战马,六百留在了河南,四百去了河北,回到两淮和京兆的只有一千。剩下的乘马,也有一部分被河北、河南二將所留。 如此一来,京兆这边的来马就少了。按李让的意思,肯定是进一步扩大规模,加强和陕西的互市规模。 扩大规模就需要增加马价,既然你们河南·河北分走了马匹,那在互市这件事上,就得变通,並且自筹一部分马价出来。不能全靠京兆中枢拨款,来市马易货。 陕西·河西一带除了牛马这种中原需,且有大用的商品外,其实其他商品也不少的。比如胭脂、蜜蜡、铁、铜、生薑等,这些东西也都是俏货,扩大榨市的范围,完全可以促进陕西方面官商的积极性,携带更多的马匹前来贸易。 为啥?因为现在潼关榨场,带寧这边只要牛马,其他一概不要。那陕西商人即便携带了商品过来,也只能小规模的私下贸易。 假如放开各类贸易,增加权市本金,仅有需要管控的盐、茶、酒等项不允许民间私贩外,其他一概从便。 那陕西商人牵牛引马,拖著商品前来贸易,由於寧朝这边的丝绢茶酒单价较高,可以换取到更多的陕西物產。那便会出现来时两匹马驮货,回时只需要一匹马驮货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举例啊,这些多出来的牛马,便大概率会在权场就地出售。反正回到陕西·河西边郡,向蒙古部落买牛马並不需要钱,一口铁锅,一块大茶饼,都能换来牛马。 而陕西贩运来的商品,出售到河南,再转运到两淮、两浙的消费市场,一定能够获利。 获利了拿回去补充马价,往復循环,朝廷虽然需要添补马价绢,但地方上也能够自行筹措一部分。 “可以,就这么办。”张巡自无不可,现在密切交流,也方便之后挥兵进入陕西,恢復这一中原碎片。 “如此说来,先前派去吐蕃的贺家父子,可有什么音讯?”叶李坐在一旁喝茶,听说陕西的事,就问了一嘴。 因为贺仁杰·贺胜父子以及其亲隨去吐蕃都不止半年了,他们的文书是请陕西长安方面的安西王府协助办理的。对於动摇的吐蕃诸部首领,就用带寧的文书。对於那些亲善蒙古故元势力的,用安西王阿难答的名义。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后世有得是人手持三五本护照呢。外交这行確实有需求,倒也不单单是图方便。 “入藏前,曾有一封回文,已经报过。”李让瞩咐邓光荐继续草擬扩大互市的公文,答了一句。 “嗯?”叶李抚须,似有回忆。 这下倒是让张巡稍有触动,因为早先那阵,叶李几乎是过目不忘,堪称人型自走材料库的存在。张巡仰为腹心,隨问隨答,无有不知的。 “嗷,对,陛下可曾阅过?”叶李被这么一提醒,还是想了起来。 算一算,叶李今年四十七了吧。该怎么形容这个年纪呢?如果和一般的农民相比,那已经算是活过平均寿命了。但和一般的士大夫阶层相比,这个年纪还算是“年轻”,或者说至多是中年,绝对谈不上老头。 只能说岁月不饶人吶,才四十七岁的叶李就不如从前了,咱们四十七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咋样呢。 稍微胡思乱想了一下的张巡,被叶李这么一发问,便立刻掩饰住所有的遐思,抬起头来回答叶李。 “瞧见了,只道出发。”贺仁杰和贺胜送回来的报告確实就只是说他们进入吐蕃,別无其他。 只是张巡这稍稍的一停顿,被在座的所有人都瞧在了眼里。叶李自己还没啥感觉,其他人自然更不会有啥感觉,只是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想来须得一年二载,才能有所回报。”叶李点头。 “嗯,是,擬好没有?”张巡没继续纠结这个事,询问邓光荐。 贺仁杰·贺胜父子的出使,那就是一步大帝国提前布局的閒子。就像张巡当年赞助制是二百万,给他打造百十条海盗船是一样的想法。 因为现在国家新建,有较为宽裕的財政。虽然出点事,需要这边扒拉点,那边支应些,但应付过去毫无问题。所以就可以做余量,张巡不是让贺家父子带著黄金一万两上路的嘛,这就是財政有余裕的时候能做的。 换成带明检检那会儿,他哪有一万两黄金来试错啊。真要有一万两黄金,换成银子都能够让甘肃来勤王的大军不溃散了。 既然是閒子,张巡果断翻篇,等他们一二年后做成了回来再议。 还是说刚刚那个允许潼关榨场扩大贸易范围的事,张巡瞧了瞧邓光荐擬定的公文,还是那样的条理清晰明白。难怪歷史上陆秀夫非常喜爱邓光荐的文才,一直带著他转战。这个文书官实在是太好使了,写材料的一把好手。 中书舍人的差事,仿佛就是专门为邓光荐量身打造的。好好干,写材料也能写成尚书的。毕竟不论本朝还是后世,都有翰林而身登枢垣,执掌国家大政的例子。 “对了,长安那边阿难答开拔去防秋没有?”张巡捏著草稿,继续询问。 在长安有京兆的派出机构,算是个居中上下传达讯息的“进奏院”。阿难答夏末就得出发去六盘山防秋,既威当地的回回·色目·蒙古部落,又预防海都·篤哇的入侵。 “尚未有报来。” “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派个人去问问。”张巡对於陕西·河西的防秋工作还是很重视的,要不为啥和阿难答互市,以三倍马价买他的马啊。 还不就是指望他顶住了,给中原更久的恢復和发育时间,让张巡能够从容部署。 “明白。”李让把这事应下,打算出门就派人。 “急报!”几人正召对呢,今日当值的张在门外大声通报。 “何处?” “河北。” 一听是河北,张巡站起身来,张掛也连忙入內,將谢光孙发来的急报捧呈给张巡。 打开一瞧,不单单是谢光孙所发的,还內附一封初九的奏报。主要內容就是一个,已经偃旗息鼓两年的蒙古东道诸王们,可能是感觉伤口稍稍止血了,有异动。 说白了就是统率东道诸王一部分力量的的合丹(哈丹或合丹禿鲁干),希望通过攻入河北来建立威望,在之后取代乃顏的地位。 乃顏死后,这二年东道诸王很是乱了一阵。渐渐地,乃顏残留的投下被合丹所兼併。 按照初九和谢光孙在塞外布散的人马哨探,合丹正在聚集人马,试图侵入河北。 由於辽东地区的广大,以及蒙古部落分散游牧的习性。哈丹在夏季末就开始传达集结的命令,大概要到秋季中,才能够集结二三万人马。 即便这二三万人马,完全不能够和当初乃顏的东道诸王兵相比擬,那也是二三万骑兵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带寧建立以来的第一次“边患”。倒也不至於猝不及防,谢光孙只是正常通报京兆中枢。 面对这种水平的蒙古部落寇边,仅凭河北边境的生券野战军即可应付。况且除了谢光孙本部的二万人外,还有张巡支援给他的十六个指挥马兵,以及可以临时动员组织起来参战的內附蒙古游牧骑兵。 “是否派个人去观战?”李让说的很明白,不是监军,不是督粮,是观战的。 “不必,谢光孙那也是老將了,能应付得了。咱们且在京兆,坐等他的请赏文书便是。”张巡可不会派什么监军太监去钳制谢光孙。 况且初九是咱们的伴当·家僕出身,有他在,看得肯定比一个太监清楚。 第801章 802.逐次防秋兵北上 第801章 802.逐次防秋兵北上 还別说,对於防秋,在座的诸位宰相都是有经验的。且不提中原王朝几乎每一朝都需要应付北方草原威胁,连鲜卑人入了关,都要防柔然。 单说这个带宋,宋蒙交兵四十年,三边各镇年年防秋,很多事情都是做熟了的。尤其是金应和李让,还分別在川边和淮边任职过。 设置烽埃,派遣探马,整理粮屯,修復城壁,一件一件的盘点办理。真乱七八糟一大堆呢,换个莽夫上来肯定办不妥。 不过谢光孙出身临海谢氏,號称东普谢安之后,家学渊源,几代人出將入相。且先前他还任荆湖两路安抚副使,经验十分丰富,一应事务皆可处置。 喉呀,他这种贵族出身的大帅臣会办,要是某些不太熟识文字的勇將上来,办这种事就一个头两个大咯。最后要么委託给属官,要么就请朝廷另外派人来管理。 到了带明,沿边各镇多有什么清屯御史,监军御史或者荒政御史之类的中枢外派官员。表面上看看好像是专门负责某件边镇大事的,实际上还是作为中枢外派的文官,来协助处理边镇上的“文治”。 培养边师的综合能力,也是个大课题啊。 现在暂时是不论这个了,还是谈好防秋的工作吧。具体事件,具体分析。既然是合丹率领东道蒙古兵来犯,那么作为老对手,寧军对东道兵没啥畏惧感的。 尤其是在寧晋泊边,谢光孙和东道兵狠狠地打过一场。现在手下败將復来挑战,心理上河北边军不会有什么负担。 谢光孙本人水平在线,河北边军数量和素质也都不错,单一的军事层面上,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 朝廷这边,主要就是颁布赏格。斩首一级多少钱,斩將夺旗、陷陈突阵又是什么功,能够迁几转,赏几金?明明白白的和边军说清楚,等之后报功,立刻就赏赐到位。则朝廷恩信建立,边军心向京兆,不生事端。 101看书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全手打无错站 除了这种必须要做的事情外,张巡还得专门给初九去一封“密信”。既不走圣旨,也不走公文,就私下发给他。 绝不是让初九钳制谢光孙,而且让初九在桓州仔细观察並记录漠南蒙古的集结,配合和作战。事无巨细,任何情形都要记录下来,因为这是一封最直观的对蒙军考察报告。 和蒙军做对手,能够知道他们一般的战法。但不和蒙军吃住在一起,就没有办法知道他们在抵达战场前,脱离战场后的一举一动。 可以预见的,同海都·篤哇之间,张巡还有大战要打。想尽一切办法,了解自己的敌人,是一个合格统帅应该做的事。 趁著现在漠南蒙古那些內属的小部落,先前是在统一的大蒙古国宝音图汗海都魔下作战的,藉此机会集结一番,了解他们战前的態势,恰逢其时。 以小见大,能从他们身上见到一些海都的影子,总归也是好的。 对了,顺道提醒初九一句,別因为全力防备东道兵,就对哈拉和林的大汗王庭人马疏忽懈怠。虽然槐河大战才过去两年,但海都去年都能够出现在河西,谁知道今年会出现在哪里。 蒙古人只要还在战爭机器上,那就千方別低估他们。 那么现在海都的人马怎么样了呢?不得不说,斡鲁思作为海都最欣赏的儿子,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他率领二万人,夺取了伽色尼或作加兹尼(波斯语:產,宋朝《诸番志》 作吉慈尼)。 有了这个阿富汗地区的前进基地,斡鲁思毫不犹豫的兵进印度,预备通过对印度大血包的掠夺,来充实窝阔台汗国的实力。 除开海都给与他的二万蒙古骑兵外,斡鲁思还得到了一部分塔吉克人的支持,又在阿富汗一带招募了不少僱佣军,浩浩荡荡的杀进了印度。 德里苏丹国歷史上的那位明君阿拉乌德丁·卡吉尔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別说什么发表意见了,甚至连军事会议都进不去。其舅查拉乌德丁作为此时的苏丹,因为畏惧蒙古的威名,毫不犹豫的退入德里,预备守城。 这不怪查拉乌德丁,毕竟蒙古人杀进印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且德里苏丹国的诸位苏丹,自己就是中亚突势力进入印度,开创的统治。 他们一个个都很清楚印度军队的战斗力,那几乎可以用可笑来形容。虽然国土在北印度,可苏丹国的主力精兵,实际上是源源不断从中亚进入到北印的突武土。 歷史上他们不是还收容了刺子模的王子扎兰丁嘛,有这个传统和习惯的。现在斡鲁思的进攻,截断了中亚通过阿富汗流入突武士的道路。 且由於这几年伊尔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和平,中亚破落逃亡的突武士大大减少。失去了突厥流亡者的补充,德里苏丹国军队的战斗力,连和蒙古大兵腕子的本钱都不够。 值此大难之际,苏丹国除了核心控制区德里的援兵外,其他各省的总督,都是作壁上观,据城自守。 那么结果如何,完全可以预料了。本来就没想著在德里建立统治的斡鲁思,一方面大肆劫掠人口、牲畜和金银,一方面对德里围而不攻。 让德里城內惶惶不可终日,但又不至於立刻死掉。毕竟今年过来抢一笔之后,过两年可能还要过来补充后勤的。 蒙古的战爭机器就是这样,在河北兵败的蒙古兵,在北印大发横財之后,不论是装备还是心气,立刻又恢復了曾经的模样。 掠夺来的十来方印度人口,虽然不可能充发作军,但成为蒙军的驱口奴隶,却是非常不错的。数十万头牛马羊只,更是令斡鲁思魔下恢復到了一人四骑,乃至一人五骑的神速水平。 等把整个德里地区抢成一片白地,所有人都大发横財之后,韩鲁思退兵回返伽色尼,向自己的父亲海都,以及父亲的好安答篤哇,发去了捷报。 两万蒙军不单单是没有什么损失,还在进攻那些小城镇时,驱赶本地阿富汗系的伊克塔采邑武士填壕替补,收编了德里苏丹国的数千人马。 蒙军早就不是蒙古纯血了,和蒙古军事机器谈纯血,那是搞笑。蒙古更像是一个精神符號,一种生活方式,一部军事机器。管你是什么人种,黄皮肤也好,棕皮肤也罢,甚至白皮肤都没事,进入了蒙古的军事体系,你就是蒙古大兵了。 十分欣喜的海都,將伽色尼作为封地赏赐给斡鲁思,並且將数千名被收编的伊克塔武士也一併赏赐给斡罗思,由其组建完全属於自己的千户。 如此一来,海都得到了丰厚的补给,还在阿富汗地区,获得了至少一万人的兵力补充。不得不说,由於海都的政治中心在哈拉和林,军事中心在阿尔泰山一带,这使得海都对中亚地区的控制力,远胜於带元。 其军中各色人等齐全,真“万国牌”。 重新组建了二万骑的怯薛军,又通过赏赐、联姻笼络了哈拉和林以西的蒙古部落和宗教领袖,海都终於再次站稳了脚跟。虽然没有立刻就南下进攻河北的实力,但是这一次海都有了一个更加复杂的想法。 他预备仿效先祖成吉思汗破灭西夏的故智,由篤哇·斡鲁思二人的兵力,继续走河西,表现出一种河西依旧是主战场的假象。引诱阿难答·汪良臣等安西军主力,去往河西迎敌。 他本人则是走河套地区,一路飞扑夏州、灵州等地。由於当年蒙军的破坏,夏州·灵州一带,已经无法复製西夏在时,军民等二十余万登壁死守的情景。 虽然灵夏一带的农业水利设施,由郭守敬主持修復过,但此时的人口依旧是稀稀拉拉的。海都认为突破不难,到时候就能够打开进入陕西的缺口。 闻之灵夏失守,安西军必然仓皇退却,如此两路蒙军胜利会师兰州也好,会师武威也罢,都没问题。 打穿河西,陕西屏障一失,万事大吉。 他的计划张巡肯定是不知道的,毕竟从中亚海押立转移到河套平原那也是个大工程,一时之间,谁能想到呢。 张巡这边,稍一沉吟,就决定主动向阿难答通报带寧这边所知的东道异动情报。至少在表面上,阿难答已经是张巡的臣子了。他在前线抵挡蒙古寇边,张巡不单是不扯后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內提供帮助,也属必要。 “正好一道行文去长安。”张巡如此吩附道。 反正了解阿难答是不是去防秋,以及东道蒙古兵有异动,都是无法遮掩,牵动几万大军的大事。完全可以走军事快递的单线,堂而皇之的送报给阿难答。 “河南兵是否也在秋粮归仓之后,前移至洛阳、陕州?”李让接著问道。 去年因为担心阿难答守不住河西,张巡是直接下令王安节开拔到潼关外,隨时做好武装接管长安准备的。当年也算是“防秋”了,只不过咱们是在內线防。 既然去年这么动了,今年要不要动? 兵马一动,那日费千金,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大规模调动的。连分拨去湖南镇压矿工起义的生券野战军,都只有二千。现在要把分散驻扎在河南·山东两路的官军人马五六万,主力迁移到洛阳、陕州,那也是大事。 “动一动,动一动总是好的。”张巡心想去年阿难答都能顶住,今年有了咱们的强力外援,应该没啥大事。 今年可不单单是在金钱上有所援助,年前阿难答奉表称臣的时候,张巡还赏赐了价值几十万贯的军器呢。既有一点甲胃,又有部分强弩。 没道理给阿难答补充了武器和军费,他打得反而不如去年好。 为什么张巡还支持动一动呢?道理也很简单。带清的皇帝还年年搞木兰秋呢,隔壁小日子江户幕府的德川將军,还动员十万旗本御家人去霞浦围猎呢。 行军整队,迁移就营,是维持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方式。 正好河南、山东的寧军往陕州集结,淮西的寧军北上填补河南防务,淮东的寧军北上填补山东防务。连京兆的中央野战军,也可以动一动。 分成两班或者三班,往庐州和扬州去。也不需要打仗或者干別的什么,就是行军移动,到了当地参与防守。等到开春之后,再相次返回京兆和两浙。 说起来好像啥也没干,就是驱使著军士们到处折腾,转来转去。但这样经常动弹操练的军队,肯定比一动不动的强点。 没瞧见带清的八旗,进了山海关还没几年呢,到了康熙时连进攻吴三桂的主力,都变成了陕甘绿营。 真就是一代人的功夫,烂的飞速。 “可也。”叶李表態认同张巡的这个想法。 也算是防微杜渐了,这二三年內,只要不是海都南犯,张巡不可能兴师北上的。那京兆的中央野战军团,就得空耗在京兆好几年。与其就这么在京中虚耗时日,不如拉出去练练。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养,也不光是给钱给米,还得月月会操呢。 “嗯,回头擬个条目来,一程一程的替补上去。”张巡就是这么个態度。 咱虽然是將士们的好爸爸,可爸爸也是左手拿著大鸡腿,右手拿著擀麵杖的。“慈父”嘛,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不叫有两幅面孔啊,纯粹是恩威並重。 “小事一桩。”大规模兴师北上的计划书都做过,现在不过是诸军临时性的转移防区而已。 了不得前后四五个月的事,后勤供应上面甚至都没啥需要更改的。去河南,去两淮的部队,可以食用当地军屯的粮食。去陕州、开封的王安节军,可能需要一定的后勤转运。 但这就只是整个大计划中的小方面了,確实只需要三五日的测算和规划,就能够出报告。 “好,写得了儘快呈上来。”现在是夏末秋初,时间上还有至少一个月的准备期。 第802章 803.律法推重皆不同 第802章 803.律法推重皆不同 事情一概议完,诸位宰相纷纷告退。张巡下意识的对著进来报信的张说了一句,扶著点叶相公。 张习惯性的抖了抖,因为老寒腿的原因,叶李冬天走路老哆嗦了。是以从殿外的步攀上下来,需要侍从扶一把。真要是大冬天的摔一跤,滑到弄骨折什么的,哪儿去找这么一位既有大局观,又忠心耿耿,互相成就的真宰相? 叶李是被扶习惯了,腿不好怎么了?腿不好妨碍我治国齐家平天下吗?肯定不妨碍啊。孙连站都没法站起来,不妨碍他作为兵法大家,名扬四方。 反倒是张,抖了抖发现天气不冷啊。早晚温差渐渐大了是真的,可召对都是上午进行,这会儿大中午的,冻啥? 但他还是选择换扶叶李往外走,叶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其他三位宰相和舍人邓光荐心思各异的退出殿去,並未作声。 即便是张巡,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嘱咐有什么不妥,只是正常的关心叶李而已。叶李吃啥穿啥,张巡都经常过问,冬天的貂,全身都是张巡下赐的,习惯成自然。顶多就是今天,可能更多了些关照的意思。 得了,宰相们离开,那先生们就要来了。 张榕和张格是没有寒暑假的,除了张巡·李淑真生日,他们自己生日,以及冬至、正旦、中秋这种大节外,上课吧。 不可能让张巡等得久的,姚燧、戴表元和张伯淳依次进殿,到饭点了。张巡就把两个好大儿领上,陪看先生们一道吃饭。 简简单单问了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张巡突然想到姚燧是北方士林领袖,而且在下野前担任过河南省的参政,乃是一省的高官。或许对担任山东按察使的何荣祖有所了解,能够先说道说道。 说起何荣祖,姚燧连称这是自己的前辈。而且非常巧合的,他担任过山东的按察副使(歷史上是江东),同何荣祖在一处任官。 哦哟,张巡乐了,北方士人群体果然都是有联繫的,这么巧的事都能撞上。 昨儿京兆府报上来,说是先前专门用公车延请来的何荣祖、宋秉孙、宋宪三人,均已经抵达京兆,並妥为安置。 由於张巡要新编《大寧律》,需要专业人员的建议,以供参考。事情虽然不是最紧急的那种,却也吩咐过人到就要上报。方便张巡有空之后,专门召对,以备諮询。 “何荣祖意气高昂,慨然有度,诚乃良吏。”姚燧很少对一个人作出这等评价的,说起话来,眼神都亮了。 作为姚枢的侄子,姚燧自认文化水平在北方就是第一流的。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对何荣祖的夸讚,集中於“良吏”之上。至少在这个年头,“吏”还不完全是贬义的。 宋代衙门的吏役,尚有约束,亦可升迁。歧视是肯定有的,但不至於像明清那样,官吏之间有如鸿沟。 眼前的姚燧夸何荣祖是良吏,那就是在夸何荣祖是个很有政务经验的人。对於地方基层治理,以及整个政务运转的逻辑,有清晰认知的人。 別觉得这个描述好像也就普通,不就是个熟悉政务流程的人嘛。事实上,你如果能够熟悉的认知某个方面的政务流程,並且整理总结,编辑成书,那即便在5202年,也是第一等的“良吏”。 这不是张巡空口说的,能够编纂行业准则,行业手册的,在后世那都是要受到嘉奖的存在。不说什么先进个人吧,混得好拿个劳动奖章、红旗手也不稀奇。 “嫻明吏理,律法信手拈来?”张巡要得就是老判官,经验越足越好。 “委实如此。”姚燧今儿也算是破例了,继续夸。 “那这位何荣祖多大年纪?”一直只听只看的张榕,突然间张口搭了一句。 “年近古稀。”具体几岁,姚燧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何荣祖比自已还早出道十几年。 “——”一听马上要七十了,张榕顿时有点扫兴的意思。 他瞧见自己老子张巡对这个何荣祖十分在意,又见老师姚燧也是连番夸讚,还想看是不是把人扒拉到东宫官属来呢。哪怕四五十岁,也挺好的,对於高级官僚而言,四五十岁还大有可为。 “哈哈。”张榕是张巡的好大儿,最近张巡又比较关心孩子的学习,单瞧张榕的模样,就猜到张榕在想啥。 也是个好小子,这就开始准备挖老子的墙角了。但这也没什么,本来就要为东宫储才的。皇帝继位,有潜邸的人手可用,对於稳定继承初期的朝局有益。 “前宋国事混乱,法令不明,新朝建立,须得约法三章。”张巡本来想摸摸好大儿的头,但考虑到好大儿似乎早上梳头用了髮油,最终还是放弃,转而同姚燧继续对答。 “亦是国家典明刑罚之要务。”姚对此只是微微頜首。 司法权是国家最重要的权力之一,新朝新气象,编纂符合自己统治理念的法律,是统治者必须推动的工作。 “好。” 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何荣祖,请老师吃饭的活动也来到尾声。瞧见大伙儿的饭碗基本空了,张巡才说自己吃饱了,换漱口的茶水来,再送香片压口。 张巡放下筷子,不论是姚燧,还是张榕,都立刻放下筷子。侍从端来毛幣脸盆,给大家擦嘴洗手。临出门,张巡还让两个好大儿送一送自己的老师。尊师重道嘛,老师用心教,咱们就得好好的感谢。 等把人送走,张巡就到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环节。在廊下散步,原本想著说是不是下午直接让何荣祖等三人插队,今天下午就召对。 转念一想,下午才召对,显不出咱们对於法治,对於明定法令的重视。让大伙儿知道,张巡不搞什么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垃圾玩意儿。 就律令条条,明明白白告诉你干啥你就犯法了。 吩咐值班的张,明天给何荣祖三人排第一个。如此,便可体现张巡本人的重视了吧。 不对,张巡一拍手。 也是最近皇帝做得久了,有两年没做节帅了。要是放到以前做节帅的时候,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捉发的事张巡都做过。湿著头去见贤良,光著脚去接壮士,那真把姿態做足了。 怎么现在做了皇帝,反而“矜持”了呢?在对待士人上,固然可以厚恩厚赏,封官许愿。但真心换真心之后,再加以恩赏,其效果肯定更上一层楼的。 走走走,直接备马,去京兆府安置何荣祖三人的地方。虽然不需要倒履相迎,但至少做出“三顾茅庐”的姿態不是。 二百骑从护翼著张巡就往京兆府跑,然后张巡就突然间出现在何荣祖、宋秉孙、宋宪三人面前。不必说,当瞧见大股精悍的夷丁突骑站到门口和院前,三人就知道有身份不凡的人前来会见。 一开始几人还以为是某位宰相亲自来了呢,等通传说天子驾临,三人惊讶万分,快步到屋前来拜。 张巡打量他们,他们也暗自揣度张巡,首先瞧见的何荣祖,头髮已经白,確实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宋秉孙也没好到哪里去,两鬢已经灰白,束髮也是斑白,算算年纪也五十多咯。倒是宋宪看著还算年轻,约莫三十岁上下,扶著他爹行礼。 没有要求磕头,正常也就是需要行大礼的场合,才会用得上叩拜的礼仪。平时低个头,鞠个躬,不一直平视张巡就行了。 “误,诸位先生不必多礼。”张巡连忙上前。 “谢———” “听得京兆府稟呈三位先生抵京,未能远迎,还请原谅则个啊。”没等人家谢,张巡就走到人家面前把人扶起来,漂亮场面话更是张口就来。 至少第一次打照面,张巡这种纤尊降贵,礼贤下士的状態,三人是非常欣赏和欢喜的。三人都有自己看家的本领,属於是肚子里有文武艺的。正常应该是他们兜售给帝王家,但现在帝王亲自上门求拜,感觉不一样。 重视! 就这么简单,往大了说那就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往小了说,就是刚刚提到的真心换真心。 对张巡第一印象非常不错的三人,引看张巡往屋里坐。不必说,自然是张巡坐主座。 等张巡坐下,三人才落座的。张巡亲顾他们於草庐之中。他们不能真拿自己当大菜啊。 真的太过於拿捏身段,保不齐最后被细细的剁成了臊子,下去拌鸡食。 先聊住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吃穿住行什么的,张巡就在现场,帮他们立刻解决。 再问来得路上情况如何,地方上所见所闻之类的。沿途的驛站招待如何?有没有尽职尽责的调拨马匹车船? 等把閒话扯完了,最终才拋出新编《大寧律》一事,请教诸位。 其实已经到了京兆有两天的三人,因为住在一起,早先互相介绍交流过了。得知都是干提刑的,而且宋秉孙·宋宪父子还是宋慈的子孙,家学渊源,三人就清楚这是要搞律法相关的事。 现在张巡一说开,三人纷纷点头,表示可以。受命编纂法令条文,那肯定是要青史留名的。尤其是已经六十多的何荣祖,没想到自己临了临了,还能碰上这等美事,內心十分欢喜。 “三位先生不妨说说,这律令首重— “臣以为,当重简便。”本身就是带寧臣子的宋秉孙最先开口。 他的想法直白得很,就是高祖入咸阳一一约法三章。不要颁布太多太多的法律条文,管的那么宽,那么多。仅把最重要的地方,用法令做好约束即可。 因为法令过於的森严,会让老百姓无所適从。秦律就是如此,甚至以法令的形式规定了学徒要给师傅打几年白工,送多少学费,不能多也不能少。 搞得这么严格,是不適配如今这个生產力水平的。师傅有手艺,他爱教谁教谁,爱收多少学费收多少。这都不应该是法律应该管的,已经开始压抑正常的人性,真就是把每一个人都物化成零件,协助带秦的车往坡上开。 成千上万条法令,並不能说明你的社会並並有条,秩序並然。 “嗯嗯嗯.”张巡能懂,法律只需要作为最低的道德標准即可。 剩下的就看社会的自由竞爭,公序良俗之类的氛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后世小政府主义的部分內容。朝廷只需要制止暴力,维持基础秩序,剩下的交给社会自己来。 反正就那几百条法令,老百姓一看就懂,剩下的法无禁止即可为。 自由了点·.—— 怎么感觉和带寧的国情,是配套文不配套的。 “臣以为,法令首重平抑。”宋宪和他爹的想法似乎不同。 他的想法是法令是朝廷官府的暴力机器,体现封建皇权的统治意志。那么就要充分的做好大棒的角色,法令(皇权意志)之下,人人平等。 你冒头了我就要打,不论你是豪强富户,还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不允许你做刺头,不充许你过分的伸张自己的权利。 老老实实地服从朝廷的法令,用法令来治理整个国家。实际上就是加强官府的权威,让官府在治理地方的时候有法可依。 当然后续还得有法必依,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了。反正宋宪的想法是法律並不是为了保证公平,也不是为了实现公平,是为了调整出一个有上下尊卑秩序的社会。 高贵如亲王,卑微如奴婢,都在平抑调节的法律框架內,谁也別想跑出这个代表皇帝意志的框架。 “何先生可有教我啊?”张巡对於宋宪的想法,也是有些赞同的,但那完全出於咱们自己的屁股,还是得偏听则明。 宋秉孙和宋宪是嫡亲的父子,乃宋慈以来一脉相承,都有不同的看法,论是何荣祖这个北边来的老按察使。 “不敢不敢,老夫以为,法令一说,首在启民。” 第803章 804.何翁之意不在法 第803章 804.何翁之意不在法 “启民?” 刚刚都说了,法律不过是道德的最低標准而已。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还想用法律来启发民眾?怎么启发啊。 “陛下抚理万国,远国小王亦遣使来朝。四方仰慕王化,臣工百姓有刷洗之心。既如此,当著眼於律法。”何荣祖从一个小小的刀笔吏,一直干到山东按察使,对法令和政治的联繫有自己的见解。 歷史上他一度担任元朝的中书省平章政事,位极人臣。死后赠光禄大夫、大司徒、柱国,追封赵国公,諡文宪。 作为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以及朝中汉法派的先锋,要说他只是专研律法,就是太小看他了。 “先生不妨细说。”张巡大概能明白何荣祖的想法,但还是需要他进一步阐述。 主要的原因还是中国的南北方实在是区隔的太久了,且不提燕云十六州早就从中原脱离出去了四百年。即便是广大的河南、河北地区,也和南方的宋政权脱开上百年。 经歷了金、元两朝的统治,北方的士民已经不再把自己和南方的汉儿认同为一个族群。当然南渡之后的的带宋,也没把北方的汉儿当成一个族群。 两边已经事实上不再共认一个“汉”了,或者说即便认,也是北方自认为正统,南方是怯懦逃遁的南人。而南方自认为是正统,北方不过是沾了胡虏腥气的北人。 眼下別看张巡打进了北方,甚至恢復了燕云十六州,地方郡县纷纷降服。但他们不是降服的什么统一的汉族,而是降服的张巡。 他们认为张巡乃中原及四夷之主,不妨碍北方汉儿认为南方的都是蛮夷。这是两码事,绝不可同日而语的。 至於淮河以南的百姓,辛弃疾都被他们认为是“归正人”。这和北宋时,认为幽云汉儿南投都是“归明人”一个概念。 已经不把北方的当同胞了,认为他们就是委身侍奉胡虏的臣僕。且理由还挺高大上,如果真有豪杰人物,一心向宋,为什么不起而灭金? 整个大环境便是如此,或者至少说有这个民族意识的群体,普遍这么认为。 怎么办? 何荣祖有想法,他的想法是国家应当立法推动南北方的再融合。重新把两个已经区隔上百年的群体,拢合到一处去。 这其实有个例子的,那就是卢安达的图西族和胡图族。他们两者到底是不是一个族群,是在比利时人来之前就有明確族群,还是比利时强行给他区分的,在此不討论。主要討论的是他基本成功的被捏合成了一个卢安达族。 你说这是后世的事,那前朝的事,最典型的沙陀人。在安史之乱后,沙陀族只有至多七千帐人马,为吐蕃驱使的前锋炮灰而已,同他共陷北庭。 等到唐宪宗时代,朱邪执宜附唐,受封阴山兵马使时,沙陀人已经不可思议的膨胀到了三万帐人马。 再到內迁河东定襄川(今山西牧马河一带),成为唐朝的僱佣兵时。也即执宜之子李国昌时代,人马群散河东各郡並阴山南北,不下七八万落。 其融合之快,族群认同之迅速,以至於號称五代三朝都是沙陀朝。 为啥举这两个例子,因为这两个例子,说明了加快融合的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对內需要统一认知,至少立法上保证不允许双方歧视,以法律的形势消除两边的各种不平等。 另一个就是对外需要不断地获取到原本不属於本族的资源,来发展,来快速发展,在发展中整合,在整合中消弹分歧。 卢安达从隔壁扒拉到自己手上的资源,那没法统计,毕竟隔壁刚果金连个全国性的中央政府都没有。但瞧他那源源不断往家里拉的架势,就知道不少的。 沙陀就更简单啦,最后整个天下都差点落到沙陀人的手里。只不过后唐庄宗李存英明前半辈子,昏庸后三年。距离统一天下,到底还是差了一口气。 “朕已额定南北同榜进士分路录取了啊。”张巡对於弥合南北之间多年分裂造成的区隔,已经有了不少措施。 比如最简单的,抽发两淮屯田军去往燕云十六州,抽发江西屯田军去往河南,抽发两浙屯田军去河北、河南。直接大规模人口迁移,充实到北方,则双方的族群意识会自然的出现转化。 更不要说张巡规定的分路录取政策了,虽然谈不上一视同仁,但保证了国家运转的官僚体系內各路人群都有。既不存在南人一家独大的局面,又促进了南北方士人群体的交流。 “陛下神文圣武,威加海內,言出法隨,自然一切妥当。然则天下岂有不灭之人乎?”何荣祖当然知道张巡也意识到要推动南北融合,但张巡还是通过个人的力量在推动。 个人,即便是皇帝,力量也是微弱的。你得形成制度性的力量,才能够保证长久推动。 何来制度性的力量呢?当然是颁布一份新朝的根本大法,且一定要能够在张巡一朝贯彻执行下去。形成一种习惯,一种共识,令其成为社会上的一种力量。 儘管目前这个社会还是封建皇权社会,但也正是因为他主流的偏保守底色,一旦某种惯例成型,后世的皇帝就很难去触碰,去更改。 这一点那是歷朝歷代都明確展示过得,毋庸置疑。 眼下何荣祖就是要张巡以法启民,用新法告诉他们,新的时代来临了。后边怎么办,那需要张巡不忘初心,持续的推动融合。眼前別的不论,先要把融合的口號喊出来,把气势打出来,让普天下的臣民都知道。 “先生恐怕说的不单单是律法吧。”张巡这下是看出来了,这个何荣祖话里有话啊。 先开口的宋秉孙和宋宪,那就是对如何使用法律这个工具来发言,確实都是非常不错的技术官僚。把他们派出去当按察使、提刑使,他们一定能够干得漂漂亮亮。並且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內进行补充完善,试图更上一层楼。 后开口的何荣祖就不一样了,这老小子是在点咱们张二呢。 “父亲。”坐在何荣祖身后,服侍他一路南来的何惠轻呼自己的爹,別六十多岁,退休都退休了,来对看新皇帝胡扯乱扯。 是你知道新皇帝的性子?还是我知道新皇帝的性子? 按照张巡的过往来推断,这也是个雄武勇战,意气刚强的皇帝。哪些话爱听,哪些话不爱听?何惠不敢赌。自然的,他也不希望何荣祖赌。张巡问啥答啥唄,前头宋家父子答得不是蛮好的嘛。 “先生所言,对朕颇有启发,今日聊兴已尽,明日再来。”张巡暂时不想听大道理但何荣祖这个从制定新法入手,公开宣传融合的想法还可以。 至於他是不是想要焕发人生第二春?来张巡这儿搏一个富贵?那都是后话。 对於有本事的人,张巡惯来是愿意任用的。不问出身,不问番汉,你有才学就可能卖给张巡。程鉅夫他宗法上的爹还是个宋奸呢,这会儿都升任广东安抚使了。即便何荣祖是个六十多的老头,真有实力,那张巡也会任用的。 但眼前不管,眼前先给我编纂《大寧律》,把新律编好是当务之急。 既然说了聊兴已尽,张巡抬起腿来就走。走到门口,又嘱咐这会儿跟进来的京兆府从吏,给三位送羊、菜、柴、盐等应用之物。另外见面礼,一人送一条腰带好了。不在乎於多贵重,主要是表现张巡的雅量高致。 另外再雇买几个奴婢来,服侍三人的起居,做饭的事也安排妥当。刚刚还是何惠这个儿子扶著何荣祖行礼的,大约南下时也没带什么伴当僕役。 不是雇不起,是张巡催的急,立时就要把人催来,哪里能给你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机会。 “诸位不必送了,明日朕再来。”张巡站门口朝里边摆手,门外侍从已经牵了马过来。 说是不用送了,至少也得站在门口,朝张巡作个揖,恭送张巡上马。等前后的夷丁突骑都跑动起来,三人这才起身。 等转天召对,不单单是张巡本人在场,几位宰相也在场。不谈什么法律的使用了,就专门下达编纂新法的命令。 原本张巡还在迟疑,到底是任命何荣祖,还是宋秉孙,担任总裁官。昨天一聊,毫无悬念,肯定是任命何荣祖。 单从气相立意上,何荣祖就知道法律这玩意儿应该为谁服务,又需要体现何等意志。 人生前六十多年的盐巴没白吃,確实很有经验。 召对之前,宰相们还觉得让宋慈的儿子来编律法,肯定是不二之选。等张巡將同何荣祖、宋秉孙、宋宪的聊天內容复述之后,几位宰相一致同意选何荣祖。 要得就是这种为整个国家通盘考虑的人,在皇帝和宰相的位置上,一个有全局观念的人,其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有些人他有才学,有本事,但可惜格局没跟上,那事情只能往砸锅的方向上办。 有个例子或许可以说明,东汉末年的司徒王允,担任郡吏时为公元156年,一直到黄巾起义爆发,也即中平元年(184年),才担任豫州刺史。 几乎三十年的时间,王允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担任官职或者只担任低级僚佐。到190年前后,担任河南尹。 也就是说,他担任地方主政官员的时间也很短,加起来大概只有五年的事件。之后他就因为时局的变动飞速升迁,至迟在190年下半年,便取代杨彪担任司徒·尚书令。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只有地方佐贰经歷,主官经歷都很稀薄的人,突然就变成了国家的“宰相”。当密谋杀死董卓之后,其处理起国家大事来,毫无半点气度。非常像一些在地方郡县上,当一把手当惯了,只会强硬到底,遇事就是拍桌子,吹胡瞪眼的中级官僚。 东汉末年的混乱,从王允这种本就不应该担任宰相的人竟然成为了重臣,就可见一斑了。 因为整个国家官僚的培养路径都混乱了,已经没办法把真正的贤良给提到他应该的位置上去。 不提也罢,致仕退休的何荣祖正式被提拔到中枢来,担任刑部侍郎,其子何惠担任秘书少监。宋秉孙升任殿中侍御史,宋宪改官大理寺。反正都调到中枢来,开始组建编纂班子。 张巡让他们开列名单,凡是认为应当迁转而来的官员,一律应允他们的请求,调动在中枢来任职。参与编书的,先迁一转。之后编成,张巡满意,颁行於天下,那就都等著升官受赏吧。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技术官僚去负责,这点共识还是有的。张巡让他们之后直接和姚言对接,进度最好每个月都报一次。爭取二三年內,就把《大寧律》给编成。 反正有《唐律疏议》和《宋刑统》作为底本和参考,几人又都是老刑名,理论和实际相结合,不至於要编上十年二十年的。 至於之后如果还有补充,或者时代变了,內容有更易之处,完全可以用“律附”来打补丁。就是后世所谓的修正案,或者说附则。也可以认为是司法解释,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张巡也不是干法律的,说不对专业名称。 “陛下既然新编《大寧律》,那历法?”何荣祖父子同宋秉孙父子离开勤政殿,叶李就搭嘴问了一句。 “对!”被他这么一提醒,张巡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沿用带宋的《统天历》呢。 虽然历法这个东西,只要抬头用的是带寧的元號便足矣。但毕竟历法也算是牵扯到中原王朝正统的东西,带清和带明爭夺朝鲜的时候,就各自要求朝鲜李朝使用自己的历法。 颁赐历法给周围的藩属小国,也是藩属们臣从中原天朝的一种表徵。 “可以新编一部历法。”叶李心想连法律都编了,那历法肯定也不能够落下的。 第804章 805.郭都水心嘆明君 第804章 805.郭都水心嘆明君 被叶李这么一提醒,张巡就要问了,郭守敬呢?先前阿术率领带元的文官武將数千人降服,就有人曾经提及过郭守敬,希望张巡召见。 但彼时张巡的心思全都在恢復漠南上,且张巡没有建设贯通全线大运河的想法,运河只重修到山东东平,匯入黄河。所以根本就没有召见郭守敬的心思,打仗呢。 况且修水利?这不是有吴璞嘛,衣莫如新,人莫如故。张巡既然自己就有用得非常顺手的治水大臣,一般不会再去用別人。而且在这一世生活了这么久,张巡早就习惯了从草莽或者下僚中提拔人才的模式。 別人提拔起来的有名大臣,固然用起来可能不错。但是咱们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其一切荣耀、地位、財富,全都是因为张巡,其忠诚度和亲近感,和用那些有名大臣是完全不同的。 先前程鉅夫就发现了,张巡政权的核心人物,只有两种。一种是元从起兵,一种是定策国家。 元从起兵的那就是在常州跟著张巡起兵反元的,定策国家的那就是在河北隨同併力杀虏的。其他人固然也会得到张巡的举用,但也仅仅是用而已,进不了朝廷核心。 说到底,还是自己人用起来舒服顺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郭守敬始终没有被张巡想起来,即便是在治淮工地现场。 现在既然叶李提了,张巡就派人去问了问。因为天文这玩意儿,那更是专业性极强的技术岗位。明代甚至专门在地方上设置了“阴阳生”,培养天文学的人力。不能叫人才,因为这玩意儿也是世袭的。 只要世袭了,全世界没见到一例能够长久保持水平的世袭技术人员或者贵族官僚。 一问之下,郭守敬以都水郎中衔办差,疏通两浙漕河去了。现在不是秋初了嘛,到了冬天就要挑河。这不是哪一朝哪一代的特例,是年年都要趁著冬季水枯,正常徵发的役。 如果是挑本地的河渠水利工程,地方上一般都比较好动员。以农业为主的社会模式下,人人都知道水利的重要性。 这会儿郭守敬应该在巡视江南运河的各个闸口,看哪个闸口需要修整,哪个堰塘需要维护。带寧作为一个正常运转的封建王朝,这种事都不需要张巡嘱咐,下边就正常办了。 派个其他人去巡视江南运河,把郭守敬给叫回来。 既然张巡有令,郭守敬很快就出现在了张巡的面前。也不需要多说什么,直接吩附他考究制定历法即可。並没有进行什么特別深入的交流,就类似於工具人,你给我把任务做好,我给你升官授赏。 指望谈感情? 不是不想谈,是觉得没到那个地步。就像何荣祖,如果前儿搁京兆府细谈,这人肯定要给咱们纵谈天下大势,然后成就一番三顾茅庐的佳话。 但很可惜,张巡已经过了创业阶段。想要靠一个ppt就从张巡这里捞到点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咱们还是谈谈收购併购的事吧,说那么多,最后不还是得开价。 “陛下。” “卿,尚有何言?”张巡已经准备去吃午饭了,脚都抬了一半。 “润州京口至常州武进县吕城坝,漕河淤积,请务必疏浚大工。”郭守敬就是从常州回来的,亲自勘察过江南运河。 “运河淤积了?”听到说这个事,张巡的腿又放下了。 “前宋以来,运道不修,闸坝失灵,已有河段,冬岁深不过三尺。”郭守敬老实回答。 “——”说起这个,张巡是有印象的。 当年贾似道率领十四万带宋最后的野战军,出阵丁家洲,因为大量的徵募海船,而不是適合內河航运的平地漕船,导致兵船运船,都需要縴夫拉运才能前行。 不单如此,最后还把满载著度宗皇帝赵数十万黄金白银的搞赏船给弄搁浅了。这笔钱最后落在了常州,一直到贾似道兵溃,都没有运出去。 之所以江南运河吕城到横林段,没有阻塞。那原因很简单的,当年张巡用翻板船,骗杀了伯顏一千多精兵甲士,那水都成“户汤”了。后来导水清渠,处理瘟疫源头,专门清理过。 现在出问题的,是吕城到京口,大概是由於长江中上游携带而来的泥沙,在下游河口地区淤积。 唐代扬州就是入海口,宋代已经到江阴了,元明在苏州瀏家港,清代在上海,仔细算算长江的淤积能力,虽然逊色於黄河,但也很厉害的。 101看书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河面宽六丈,已敷使用。然则水深还是须得浚至六尺,以利运道。” “明白了,喜住,喜住。”张巡拍了拍郭守敬的手臂,没有再多说什么。 “陛下。”当值的喜住立刻就大踏步入殿。 “我写个札子,你领郭郎中去递。”张巡信手取来一份片子,在上面写下“宜浚江南河”五个字,塞给郭守敬,拍拍屁股走人。 “这—”郭守敬颇为讶异,因为他也在带元干过的,中枢的事务多有经歷。 像是这种需要调动大规模人力,或者筹集资金的工程,都需要研討再探討,判断再判断,最终还得权衡利弊,综合各方利益,才能够施行。 结果在带寧这里,他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张巡听了问了,觉得可以办,立刻就付札到省。 “郭卿还有什么要说?”张巡都要走了,郭守敬肯定也得走。 “无有无有,陛下决明万里。”郭守敬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提建议,皇帝觉得可行,然后立刻表示支持,这种模式不就是最完美的君臣相得吗?言听计从,辅弼在朝。 明君啊! “喜住,把我那件占城进贡来的雀金裘赠给郭郎中,观星风大,勿要受寒。”张巡笑了笑,出门就去找李淑真吃烙饼。 “郭郎中好福气啊,占王贡来雀金裘不过二领,一领在中宫,一领今日赐予您啦。”喜住既是张巡的侍卫,又管理一部分张巡的私產。 和蒙古的怯薛差不多意思,夷丁突骑寄名在侍卫亲军马军司,但很多都算是张巡的家臣,甚至更直接点,就是家奴。 “是是是.”郭守敬朝喜住拱手,又连忙对著已经转到廊外的张巡背影行礼。 趁著这会儿省台还没有下值,喜住拉上郭守敬就把张巡的札子送到了中书省。叶李接了,写了个可,贴上了照准办理的条之后,就有从吏在旁边补齐工程內容。第二天片子就送到了户部和工部,並且当天走完流程。 等郭守敬想著去呈报经费,是不是要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发现朝廷因为连年施行运河、淮河、黄河大工,有了一整套非常清楚的工程造价体系。 在带元时,造办工程得向宰相阿合马行贿,且是大额的行贿,甚至直接在报价时,就要明確比例分成给阿合马。结果在带寧,这朝廷所划拨的经费,甚至不需要郭守敬自己计算,朝廷已经算成並拨给。 且在公文中,明確指出了后续要是工程情况有变,可以合理的增加工价。当然还是得走程序,只不过这个流程快的郭守敬都没想到。 简简单单一件事,郭守敬对寧朝的新气象有了新认识。 由著他在那里办差事,张巡迴去找李淑真吃烙饼。李淑真却把一个妃嬪牵了出来,说是有了身孕。话一出口,张巡定晴瞧,好眼熟啊,这是谁家的闺女。 一拍脑袋,,是麻大哥哥的闺女。 当年麻士龙就拉著张巡的手吃酒,张巡当年二十八,他女儿好像十三还是十四来著。 麻大哥哥把著张巡的手臂,直说可惜啊可惜,只能做一辈子兄弟,没办法做你爹了。 嗯,当年麻大哥哥喝得挺多。 万万没想到,最后麻大哥哥还是做了咱们的爹,虽然不是那么正的爹。他儿子也是的,怎么真把自己妹妹给送进宫了呢。 哎哟,张巡连忙把人扶起来,当著她的面就和李淑真商量。一旦生育,不论男女,都要抬一抬位份。后宫这三四十个功臣勛贵家的女儿,都是以“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身份进宫的。 理论上就是美人、才人的身份,远非什么妃嬪。后宫女子能够升到“九嬪”,已经是很高级的嬪妃了。至於四妃,那就得看谁生的孩子多,外加家门情况。 加恩家人?暂时还不必。 张巡不想学带明,开这么一个坏头。皇后和受宠妃嬪的家人封侯封伯,直接把应该和带明皇室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勛贵团体给打烂了。 土木堡之变確实把勛贵中的中生代给送了个乾净,但至少还有个根在。一朝一朝填塞进来大量不学无术的妃嬪家属,那是真坏啊。 其实带宋也差不多,有好些妃嬪的父亲活著受封节度使,死了追封国公的。节度使都是一个萝下一个坑的,妃嬪家属占了,有功军將便很难晋升上去。 所以还是一次性赏两个幣得了,真要是给老张家又生了儿子,那就赏点。一次性付钱,总好过给他们家世袭的爵位来得强。 不过细想想,张巡这个布种的速度还是慢啊。到现在这都搞了一年多了,就搞成功俩。不过参考朱元璋的情况,他也是女人一大帮,但最终有明確记载的孩子是二十六男,十六女,合计四十二个。算下来,確实就是一年半搞俩。 嘿,咱们和老朱的水平也不相上下啊。他那个精力旺盛,是有史可证的。咱们的精力可能还不及他呢,能有他这个水平就不错了。 正经算一件喜事,那今儿张巡就不能和李淑真吃饭了,得和麻美人吃。李淑真连忙表示不必这么麻烦,就在这吃,同吃一桌。 喷,到底是中宫皇后啊。 简简单单吃完饭,张巡亲自同麻美人一道回返居所。这点“宠爱”微不足道,坐到居所,张巡就问麻美人有什么需求的,不论是住所、摆设、侍女,要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说起来,张巡到现在都没有使用太监。前宋朝廷的太监,被孙虎臣稀里哗啦,一下子砍了几百个。反正看著有点权的太监,都被他给砍了。剩下几十个小太监,现在都分发给潭王赵是使用,所以没有被接盘到张巡宫中。 甚至连宫中的侍女,都是各家陪嫁进来的,並非张巡选用宫女。对於后宫,张巡实在是堪称简朴了。 也算出身高门的麻美人直言一切都好,她算是很懂规矩了。现在张巡和李淑真对她充满善意,那是因为她肚里怀著一个。说起来是有点物化活人了,但这年头不叫物化,单纯的利益结合嘛。 天子九嬪,好汉九妻,图的不就是个生育价值。 承诺今晚到麻美人处休息,张巡派人去通知麻大哥哥。算了,直接扶麻大哥哥去看马球吧。麻大哥哥又没有瘫,只是说话糊里糊涂,腿脚不便罢了。 等到马球场上,大伙儿听说麻士龙的女儿已经有孕在身,那是纷纷恭喜啊。有点歪嘴的麻士龙听说女儿怀孕,眼神都明亮了许多。 眾人哈哈大笑,直言这要是再生个好大儿出来,咱们麻大哥哥就算是復建成功,又能出来库库砍人咯。 好一阵说笑,张巡同诸將打了一轮马球,又同麻士龙閒谈片刻,感情联络到位,便准备拔营。 “陛下。” 正换衣裳呢,一名兵部的绿袍小官,夹著一份军报跑来找张巡。一看是河东·河北寄来的,难怪送到球场。 信手打开来一瞧,消息令人惊讶。因为大同方面传递来消息,说是东胜州巡边的骑兵,发现阴山南面出现小股蒙古人的探马赤军。 东胜州就是汉代云中郡的沙南县,唐代的东受降城,明代便是东胜卫。距离演义杨家將原型的麟、府、丰三州折家將所在不远,是山西北部、大同西部的重镇。 阴山南面出现蒙古人的探马赤军?难道是要走河东寇边进犯?还是? 第805章 806.阴山虏骑正出没 第805章 806.阴山虏骑正出没 正好,国家的宗帅大將都在现场打马球呢,咱们现场坐下就能军议了。张巡很喜欢在战前听取各方意见的,怎么做决定是咱们自己的事,但是听取大家的意见,是一种优良习惯。 枪炮声这不是还没响呢嘛,没响就有时间商议。 “伙计们,伙计们。”张巡把也在换衣裳的大將们都叫住,开会开会,都来开会。 “节帅?”眾人在球场上是只喊节帅的,无他,张巡欢喜尔。 “河东军报。”张巡把军报招起来抖了抖,喜住立刻捧了,交给下边的诸位军將阅看。 “河东?河东!河东。”眾人有些莫名。 现在寧蒙之间交锋的爆发点有两个,一个是辽东,一个是河西,这两个地方送军报来,那走流程办理就是了。辽东有谢光孙·王旭,河西有阿难答·汪良臣,两边的兵马都有数方,足以倚恃,加上还有山河之险。 前番听闻东道蒙古宗王合丹有进兵的异动,朝中的反应很平静,早有预料的事。蒙古他不南下来寇边,他还叫蒙古吗? 来就来唄,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但现在蒙古人的小股探马赤军出现在阴山以南,这个態势就有点奇怪了。张巡不能理解的,因为河东北部,尤其是云州大同一带,两年前被斡鲁思好一阵霍霍,已经野无所掠了。 虽然迁移了一部分江西、福建的富户充实到大同,但也只有二三千家罢了。这点人能把大同塞满,就算不错咯。 即便蒙军要从大同入寇,他没得抢,如何作战呢? “就这一份报吗?”姜才真上了年纪了,耳朵好像开始背了。 “对,仅此一份。”张巡点头,幸好姜才的好大儿姜彬抢起双刀来,一点儿不逊於乃父,张巡很是欢喜的。 “孤证不立。”结果姜才不是耳朵背了,还说出个道理来。 “嗯,或许是阴山南北復又有韃虏游牧。”张世杰鬆了松自己的丝絛,老兄的將军肚也不可避免的大了起来。 “北方雪寒,走避入阴山之南,倒也合理。”刘师能用手巾擦著脸,刚刚他打得还挺欢快。 “卜怜吉歹,桓州这会儿什么景象?”张巡听了,本想问喜住。 然后一拍手,喜住已经是迁移进去中原的第二代蒙古人了。他从小就生长在陕西和四川,对於什么蒙古草原是完全陌生的,根本不知道那里的气候。反倒是卜怜吉列,跟著真金去过上都很多次。 “若是寒风起得早,怕是已经有早霜咯。”下怜吉岁稍微回忆了一下,才农历九月份谈?搁京兆,中午有时候还能够三十度呢。搁桓州居然已经开始下霜了?不过想想也是,內蒙古公历十一月必然已经是大雪连绵了。现在农历九月,换算就是公历十月,月底开始下大雪都很正常。 “那避冬却也是常事。”有阴山山脉的遮挡,肯定比直面西伯利亚冷气团要来的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还是得令大同多多哨探。”姜才这会儿换好衣服了,军议勉强算得出一个结果。 因为海都的怯薛军和直属的投下户,在槐河被张巡斩了二万,实在是没人往海都身上想。况且海都去年走的河西,兵力不过数千至万,非常符合眾人对他的设想。 於是短暂的马球场会议告一段落,因为这一阵军议,居然也前前后后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天色都晚了,张巡瞧瞧麻士龙,索性招呼大伙儿都去麻大哥哥家吃饭吧。 左右自无不可,麻士龙原本魔下有赣兵一万,乃是宋朝廷直属的野战军。后来他中风,部队一分为四,给他儿子侄子亲將瓜分。也是因为这个,麻士龙没有参与后续大战,未得著公侯之赏,只得了伯爵。 当年他死力救援常州的功劳,眾所周知,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正好麻美人怀孕了,大伙儿直言到麻大哥哥家喝喜酒。 也不知道是今儿真高兴,还是这两年復健做得好,麻士龙居然是骑著马来的。当然实际上只是骑在马上,由从人牵著走。但这个进步已经很大啦,张巡前一世看过有些中风的,因为毫无復健,两年不动,整个人就瘫了,连小便都只能在床上用尿壶。 条件好的家庭,那也就罢了。条件不好的家庭,那就是灾难了。 瞧麻士龙的模样,再过两年,或许就能够自己骑马啦。要是能够自己骑马,一个带兵一万余还能打胜仗的將军,是真·宝贝。 以后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婿,咱们各论各的。 麻家提前一阵收到了消息,这会儿正在沿街叫外卖,顺道把专门订做的金装青瓷大全套拿出来,专门招待张巡和一眾公侯伯们。別看是瓷的,那价钱未必比金杯银盏便宜。 先就著果脯小菜吃解渴的低度数酒饮,之后慢慢上大菜。正经四十二道菜的席面,能吃几个小时。 一开始大伙儿还是聊麻美人怀孕的事,以及各家添丁进口之类的,等恭喜了两句,还是回到了阴山以南出现蒙古探马的事情上。都是打惯了仗的老军,对於敌人的动態,还是相当关注的。 开会的时候可能紧张,坐下来吃饭就比较放鬆了,甚至连第二代坐在后排的年轻將领也有发言的机会。 “会不会虏酋海都不走河西,走阴山呢?”端著酒壶,就眾人倒酒的麻士龙小儿子麻辅之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大可能。”张巡端起盏来,復又放下。 前头咱们说过察合台汗国的实力是十二万帐,正常也就拉个两三万骑出来作战,一般不可能极限动员大军的。所以在河西,篤哇也就投入了三万骑,加上高昌回灭哈赤的一万骑,以及海都的万骑。 单靠篤哇和他岳父米哈赤的力量,顶多和阿难答的安西军互角。不加上海都,怎么打贏河西之战呢? “是臣失言。”麻辅之连忙低头,他虽然才十来岁但因为他爹他哥的功劳,身上是有荫官的。 等他出马作战,就可以担任一直的指挥使,率四五百人为王先驱。能成不能成,就得看他个人的水平了。要是不成事,那他这一支也就到此为止了。 “休得胡言。”麻慎之连忙把自已弟弟往后扒拉,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倒也不算胡言,韃子马兵四处,未必没有出二三千骑,袭扰灵夏的可能。”张巡端起盏来,把麻辅之倒得酒喝了。 见张巡满饮,左右只当无事。大伙儿谁没年轻过啊,张巡都打过大败仗的,就算说错了又如何呢。 “若按如此说法,海都兵一二万走灵夏,篤哇兵三四万走河西,夹击巩昌如何?”张世杰也端起酒盏来,问大伙儿。 “分进合击?唔——”姜才应了一声,开始沉吟。 分进合击听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策略,但这里有一个天大的问题,那就是分兵之后的联络。在如今这个年代,一旦分兵,大概率就很难再快速的联繫上了。诸军只能够按照预设的军事计划,往同一个战略目標赶。 如果碰上个猛男,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一路一路的把分进而来的大军给吃点,其结果会很难看的。 没错,就是在说萨尔滸之战。 前朝神宗皇帝五路伐夏,就是高遵裕一路先破,导致诸路瓦解。宋军动员诸路官军並中央禁军,號称三十万之眾,却死者僵蔽道路,不可计数。 所以在后勤和沿途道路情况允许的前提下,大军一般是不会轻易分兵的。当然如果一条线上后勤確实转送不开,那也只能分兵。 张巡北进河北,不也分了四路嘛,中间一路最厚,前后两拨。左翼进山西,右翼抄沧州,最后会师幽州。 凡兴兵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內外骚动,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孙子说的清楚又明白,十万大军出动,就可以让沿途所有的城镇村镇骚动混乱。朝廷不单单是耗费巨资,还得徵发数倍於大军的劳役。 十万人聚一起就这样了,二三十万大军聚一起,那场面太大了,不敢想像。 “灵夏也不是那么好破的吧。”张世杰也放下了筷子,带宋征討灵夏地方,而且不是一次。 “当年韃虏破夏州,决坝淹城,如今亦可仿效啊。”成吉思汗破西夏中兴府,就没准备给中兴府留活人。 他们的想法和中原这边可能还不太一样,要是张巡攻城,可能还会考虑保留一定的人口,为之后恢復生產留个基础。蒙古人他管这个那个呢,今年毁灭,明年撒草籽,后年就是一片丰美的大草场了。 “决堤那可得大人工啊。” 黄河大坝,说起来四个字,真放到坝上,是宽四十米啊。谁都不能当黄河闹著玩,四十米宽都算普通的了。甚至有些危险地段是四十丈,坝顶上还要遍植杨柳,固坝培土。必要时直接砍了做夯筑土墙的拦板。 如果二三千人入寇灵夏,怕是还没开始掘坝,就被发现,然后打跑了。二三万人掘大坝?海都他怕是暂时能动员出来长途作战的,也就二三万人吧。 老家不守了?后方不要了?草原上一个野心家都没有了? “唔”这话是越说越让人迷糊了,张巡一时间有些迟疑。 “既然如此,不妨就调十指挥马军去大同。有警无警,开春后回返便是。”一直没出声的老军阿迭乌也突然张口。 这老女真汉话已经说的妥当极了,只能偶尔装一下“我蛮夷也,不识书!”。 “就这么办。”张巡想了想,决定照准施行。 京兆发十个指挥去两淮,两淮的去河南,河南的再去山西大同。基本上一个半月就能够抵达大同,而且不损害马力,疲惫马兵。 大同所遣游弋人马,其实是执行类似於防秋的任务,也即到草原上面去纵火焚烧秋草。 虽然太原的郝节帅篤定韃子二三年內不会寇河东的边,但郝节帅吩咐了,韃子没来得按韃子来的状態“备边”。那就得学金人,出塞去烧荒,使劲烧,一烧几百里才叫完事。 烧著烧著,就烧见了南下的蒙古探马。 这不稀奇,阴山南北本来就有些蒙古部落在活动的。蒙古人逐水草而居,阴山附近有水源,也有草场,还能够躲避冬寒,本来就是块好地方。 但使龙城飞將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阴山北面本来就是胡马的地盘,至少是眼下中原认为的胡马地盘。发现有零散几骑蒙古探马在阴山南面活动,大同游弋並不觉得如何。 甚至他们还准备尾隨这几个蒙古探马,到他们冬日避寒的小营內。斩首一级,那就是三十贯到五十贯的重赏,与此同时,获得一匹精良的战马,那不比一枚蒙古甲首便宜的,甚至还有过之。 砍七八个脑袋,一个算三十,也就二百。等於两年的俸禄加赏赐,是一笔钱了,但没特別大。 要是再把七八个人的二三十匹马给夺了,哪怕是一般的乘马,也值钱。干一票,顶的上六七年工资,那很多人就敢於冒险了。 十人一队的大同游弋,一直在蒙古探马身后,隨著他们標记河流、草场。追了二三日,耐心都要消耗殆尽了。 一座竖著白大的营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以及环绕在白营帐周围,一眼望不到边,至少数千帐的蒙古营地,躲避在阴山南面的山窝之中。 跑! 立刻跑! 要把这些消息送到大同,送到太原,再不远数千里送到京兆,教京兆的皇帝张巡知晓。 一连跑了九日,小队终於回返大同。向大同守將匯报了这一紧急军情。急报在星夜兼程,飞奔往京兆。 此时京兆的十二个指挥,三千五百精骑,正在阿迭乌也的统率下,开拔离京。正好跟在北上两淮的忠诚军身后,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甚至阿迭乌也都没觉得有啥大事,权当是跑一趟大同,松松筋骨。 第806章 807.闻警决意要亲征 第806章 807.闻警决意要亲征 阿迭乌也原系乞台刑徒,被忽必烈徵发,送到伯顏魔下参与南征灭宋的战事。对於这些人,伯顏和阿剌罕等將帅,完全不当一回事,死驱其填埋常州城壕。 二万人不过几日,便填死数千,之后营中因为江南梅雨,疫病横生,乞台刑徒更是多遭拋弃。 但投张一念起,瞬间天地宽,跟了张二哥哥,咱虽是个老女真,如今也封妻荫子,公侯万代了。 从一个刑徒,到如今的侯爷,阿选乌也是很满意的。 自然的,受命率领十二个指挥的马兵出阵大同,便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心思。给张二节帅扛枪打仗,天经地义啊。 一路北上,由於不是急行军,也不是什么紧急的军事作战任务。甚至在开拔前,说得也是换防而已,所以一个半月之后,阿迭乌也才抵达大同。 半路上还沾了漕运的光,一路从颖水驱郑州,渡过黄河时发现黄河竟然尚未完全封冻。今年似乎是个暖冬啊,到了这会儿竟然还没完全封冻。 那阴山以南怎么会有冒著风险,赶来避寒的蒙古游牧部落呢? 阴山也算是现在张巡和海都的自然地理分隔线之一,以北算是海都的天下,以南算是张巡的势力范围。反正这地方不是双方爭夺的关键地区,双方也没有在这一线进行投入的打算和实力。 奇怪啊,真奇怪。 但军令已下,没什么好多说的,阿迭乌也到阵云州大同。云州知州是王道夫,当年借苏刘义的关係走拜到张巡门下。歷史上是在崖山兵败殉国了,但本位面好著呢。不过他投靠张巡的时候身份实在低微,是个正字。好容易提拔到云州前线来,也是为了积累边勛。 大同的守將则是带元原本的大同达鲁赤阔阔出,现在改任了河东路的兵马副总管,驻守在大同。 河东兵马都总管自然是郝天挺,驻扎在太原。前儿阿选乌也到太原,还问郝天挺边警一事呢。 郝天挺表示只收到说有小股探马的情报,不意京兆竟然派出如此多的精锐马兵。 得了,太原觉得无警,那阿迭乌也便也只当是出门来逛逛。 既然是东胜州出现的边警,阿迭乌也便率领三千余骑前出至东胜州。出大同,才到门口,突然撞上数骑游弋,跑的人困马乏,甚至有人有马都已经掉队了。 何报? 阴山以南出现虏酋白大蠢,隨驻人马,至少五千落。 登时就把阿迭乌也惊的一跳,白大蠢那是海都的仪仗啊,怎么就出现在阴山以南了呢?一方面立刻呈报文书,飞驰到京。一方面再派选锋游弋人马,寻机刺探。 原本只是准备去东胜州瞧瞧的,现在不能够了。阿迭乌也虽然是刑徒出身,但是在张巡的马前奔走十余年,且当年就是他带领乞台兵反正的,却也有几分战场决断和经验。 当机立断,给太原和幽州发军报,幽州需要面对辽东的东道合丹之兵,一时间抽不出身。太原的郝天挺却只是警备而已,並没有遭遇什么战事。 谢光孙手里马军五六千,步军单单是生券野战军就有三万多。再加上內属蒙古,完全可以和合丹相抗衡,未必需要郝天挺的河东兵。 若果海都真的从阴山转河套,预备攻略灵夏,则河东之兵必须要出击。毕竟灵夏若失,则河西必失,到时候关中大乱,情势无法收拾。 犹豫没有明確的调令,阿迭乌也只能先行进驻东胜州,监视阴山以南。剩下就看五天內,谢光孙的军令能不能到。谢光孙的军令一到,河东兵就能够集结。 对於河北·河东军事,张巡是授予了谢光孙便宜行事特权的。毕竟幽州距离京兆数千里,事事都请奏,黄菜都凉了。 一路大军飞驰,一路急递南下。 原本还十分平静的北边,突然间变得风云激盪起来。谢光孙在第二天深夜,就接到了阿迭乌也和云州知州王道夫等人急报。侦知虏骑五千落南下阴山,谢光孙也是心头一紧。 但他马上就要出阵同合丹作战,確乎是分不开身。於是谢光孙稍一思虑,就命河东兵马向大同集结。如果再探再报之后,情报显示只是小股蒙古游牧部落南下避寒,那就各回各家。如果真有大股虏骑南下,甚至可能是海都本人亲自南下,那就不必再报来请令,立刻出马阻击海都。 谢光孙现在乃是国家的元帅大將,魔下理论上有河北河东几十万(含屯田军)兵马的指挥权手里握著三四百万人的安危,做事也颇有气度的。 才安定了不到二年的河北·河东边界,处处动兵。沿著太行山山前平原和河东各盆地间的谷道,一路路兵马分次北上。真所谓“车,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一面面红旗出现在幽州和大同,每一面红旗都意味著一个指挥的兵力,已经被统帅发送到前线战场。 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张巡十余年兼併乌合而来之精锐,再一次集结到边关。望著云集在城厢內外的官军,谢光孙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又是一次海都对中原的全面进攻。 海都走河套,哈丹走河北,篤哇走河西,三路齐攻,只要有任何一路突破,达成战略目標,都可以极大地杀伤寧朝在边疆的军队。 还可以打击张巡建立起来的威望,为之后蒙古再度入主中原做准备。 若真是如此,谢光孙有一点不敢想像啊。如此大的入寇力度,海都真乃一代雄主。 不过谢光孙也没在怕的,不就是打仗嘛,他听到打仗就高兴。作风优良不优良,那还两说。但是已经打出心气的寧军,是能打胜仗的。 什么韃虏?都是狗屁! 急报飞奔南下,张巡正在院內了解编写《大寧律》,以及新历法的工作。都是正经事,且张巡为了表示自己对於这种宣示正统的工作的重视。亲自批示,给编纂处赏赐木炭、酒、靴、羊和蜡烛。 每一样都有明確用处,算是点对点支持。瞧见何荣祖一把年纪,捧著书在眼皮子前面盯著看,张巡立刻命人製作“”,专门赐下。 就是老眼镜,这玩意儿南宋已经算是相对普遍的一种书房用具了。南宋赵希《洞天清录》 记载:“键,老人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 大抵都是用水晶、云母之类的东西製作的,谈不上精贵非常吧,两个钱就能够在街市上买到。 瞧见这玩意儿的时候,张巡还让人专门去磨水晶片,看看能不能弄个单筒望远镜。歷史上似乎是伽利略发明的,现在张巡瞧见了,便命人著手去弄两个试试。 水晶镜片有了,打个铜皮筒子也不难,之后看看效果吧。 从编篆处出来,张巡对於京兆的湿冷还是比较適应的。毕竟张巡的勤政殿是铺了地火龙的,也就是夹心墙,外头烧火,夹心墙里全是暖气。 如此一来,不单单室內不再潮湿,连温度都温暖如春。京兆的那些公侯勛贵们家里也是如此,有这个条件,没必要扣扣搜搜的。 咱们不是已经开始传播纺织技术了嘛,等在四面八方都种植到位,老百姓人人有一领衣,那咱们坐拥地火龙也心安理得的。 正同几位宰相聊著冬至和正旦典礼的事,外头侍从就传报说去往大同的阿选乌也和幽州的谢光孙,同时发来急报。 嗯? 如果是谢光孙和初九发急报来,那太正常了,大概率是撞上了合丹的二三万东道蒙古兵。二三万全骑是很大一股军事力量啦,震天撼地不至於,令边关大警没问题。 结果谢光孙和阿迭乌也一道发信来?这是怎么一个说法? 连忙拆开,张巡心头一凛,因为阿迭乌也明確说自己接获探报,虏骑五千落云集阴山之南,似有大举之谋。 “海都这是要做甚!” 將军报传递给几位宰相,张巡脑子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沙盘推演的过程。那就是先前在酒席上,麻辅之说的海都要攻打灵夏,截断安西军后路。 “若急报为实,韃虏所图甚大啊。”一目十行扫完,叶李语气都变了。 “前头说不过是小股探马,现在说虏骑五千落”李让似乎是没想到山西前后的奏报,相差这么大。 “原先才秋初,如今已是冬初啦。”一前一后,两个月都过去了,有两个月的时间,確实可以让五千帐的蒙古军在阴山以南集结啦。 “不对!”张巡也突然想到最先有异动的辽东合丹。 “三路齐出,极有章法。”张巡的脑子才转过来,叶李也立刻转了过来。 显然现在叶李还完全跟得上张巡的脑迴路,並且两人的思路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契合。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默契,並不是隨便说说的。 “十有八九啊。” 其他三位宰相也不是混子,张巡和叶李把海都將要大举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他们要是还猜不到,真就是菜咯。 “只是不知河北·河东之兵,是否云集幽州。”若是两路大兵都去幽州燕山一带防秋了,那河东连阻击海都的兵马都不够的。 仅凭阿选乌也那三千多骑,顶多是纠缠,也未必能够纠缠太久。 “应当未曾。”叶李这会儿的记性突然好了起来。 连忙瞩咐侍从去取谢光孙每一旬送来的报告,里面提及他將定州、镇州、保州之兵,往永平、 遵化集结。也就是说河北的兵马已经开始调动了,但並没有调动河东兵马的记录。 另外张巡迴忆初九发来的密报,並没有提及到河东兵马的动向。那说明河东兵马是留镇原地的,並没有参与辽东防秋。 “唔—”张巡站起身来,在殿內步。 “应当立刻传信至陕西。”李让张口。 “这是自然。”张巡当然知道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陕西方面,但光是传递消息不够的,还得做出应对。 坐视海都从阴山一一河套一线南侵,抄安西军的后路,不是张巡的作风。张巡打仗,並不是没有利用过別人。 当年援助阿术,就是为了让阿术在前面做炮灰,顶海都的第一轮攻击。收服河北汉世侯,也是为了他们逐城固守,消耗削弱海都·乃顏的实力。 该让他们送死的时候,张巡並没有什么犹豫。爱兵如子,用兵如泥嘛,这是老理了。 但在有能力做些什么的时候,放弃友军,坐视其灭亡,这种事张巡做不出来。 “亲征!” 张巡突然站住脚步,对著在座的诸位宰辅大臣们决定道。 “亲征!”四位宰相面色大变,但又知道关於打仗的事,张巡一旦作出了决定,就很难再劝说了。 “传令侍卫亲军马兵,忠诚军马兵,全部集结。明日渡江北上,朕亲自出师,有王安节三数万兵马配合,直入陕西,必能克捷。” 计划立刻就在张巡的脑子里面布置好了,河东三万眾,抄袭海都的后路。张巡配合王安节,直驱灵夏,堵海都的正面。 若是能够攻杀海都,则好不容易扭结起来的蒙古汗国,必然再度分裂。海都的几个儿子要是不爭位,都对不起蒙古的威名。 诸子爭位,北疆稍安。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让北疆安寧五年十年的大好机会。北疆安稳的越久,南方才能够有更长的时间休养生息,屯粮募兵。 “臣这便去传令。”叶李坐在凳上,只是稍稍沉吟,便同意了张巡的想法。 “粮秣如何置办?”金应问了一句。 “王安节於陕州、洛阳有屯粮三四十万斛,足供军食。”因为预计王安节要在陕州防秋四个月,所以陕州一带是有屯粮的。 眼下咱们只带骑兵出阵,不单单是速度快,还可以到淮南垛集骡马。沿途载运粮,一道隨军出阵。 配合上王安节的人马,至少有四万眾,完全足以在灵夏阻击海都。甚至有可能和河东兵,打一个大大的配合,全歼蒙军。 第807章 808.海都要钱又要命 第807章 808.海都要钱又要命 以东宫太子张榕监国,由宰相叶李、金应和姚嵩辅佐,张巡则带著宰相李让,走马陕西,驰援灵夏。 朝中的一应事务,如果是普通的政务,就按照目前的状態,交给叶李裁断。如果是实在不方便裁断的,那就去问李淑真。李淑真其实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她作为皇后,而后宫一般是不能干政的。 几位宰相没意见,朝廷的骨干大臣都是张巡旧淮南幕府和北伐元帅府出来的,已经十分习惯於出阵作战的事。 至於侍卫亲军和忠诚军的军將?听见打仗那是叫啊。平时打马球,那只是过过乾癮。现在要出兵,那实打实的砍人呀。 我不怕打仗,一听到打仗我就高兴,要打,要大打。 中午点將,下午诸將已经把在京的诸路马兵全部集结到位。其实也就八千多骑,张巡不是没有合適的骑兵兵源,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 兼併了阿术等军,收降了大都乃顏·海都的溃兵,以及获得了內属蒙古的二千名质子之后,张巡直隶侍卫亲军和忠诚军的马兵数量,来到了四万骑。 给了谢光孙五千,给了王安节五千,王安节迁移到陕州前线,所以淮南的五千骑北进到河南·山东一带。京兆又调拨了五千骑去两淮轮驻,保证各地都有一支强力的机动打击力量。 前头阿迭乌也去大同,带走了三千数百,留在京兆的,也就只剩下一万六七千了。张巡抽走其中之半,剩下一半以防万一。 反正到了陕州,也有调拨给王安节的马军,绝对不会少於万骑,足可以在原野上同蒙古人好好地打一场骑兵决战。 也幸好是只调动马军,要是调动步军,那规模就大了,绝不可能半天就准备好。因为侍卫亲军和忠诚军所部野战军足有二十万之多,不可能全部塞进京兆城。 二十万不事生產的军汉,那供养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国家初定,资源有限。所以步军是一个指挥一个指挥的,分散安插在两淮和两浙各郡县的。 这也是为什么勛贵大將们都在京兆陪张巡打马球的缘故,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有大规模的集结几十万大军。平时一个指挥四百多人驻扎在某县某军就食,既省了调拨物资的苦,又能镇压当地,保证赋税。 军警宪特那都是暴力机器,是统治阶级维持统治的工具,其底色就是朝廷中枢派出去镇压地方的,倒也不必讳言。 没有这么一支横行天下的中央野战军,谁服张巡啊。 不服?那哪来的税赋养朝廷中枢的官僚队伍和侍卫亲军呢?就这么一回事,也算是环环相扣。 连夜由京兆府和兵部在秦淮河组织了运船,直接把大军往北面拉。长江和淮河中下游是不封冻的,这一点挺好,便於张巡和八千骑马兵借靠水运,省时省力的转运到寿州。 到了寿州两件事,一是舍船上马,二是在淮西垛集马、骡、驴等乘畜。 正常来说,张巡的骑兵是一人双骑。一骑战马,一骑乘马。这点要求已经是最基础的了,学北宋部分骑兵指挥,连马都没有,也號骑兵,那不纯纯闹呢嘛。 限制是真限制,只能希望马政进一步发展起来,加快马匹的供应。现在要出发去打仗了,张巡既需要庐州的马匹补充,也需要以市价和买淮西的骡子和淮南的驴。 驴骤都是从淮南拉了盐巴去河南贩卖的,这一带本来就有这个生活习惯,並不稀奇。 眼前大冬天的,贩卖淮盐的活动正繁荣呢,因为冬季醃菜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自然的,淮西、淮南云集了大量的驴骡。 对不住,哥们和买两万头。 拉两万头骡子和驴一道出发,就是为了加快行军速度的。做到诸军一人四骑五骑,还能够隨军携带必要的盐、豆和粮。保证一直到洛阳、陕州,都不需要为人马吃饭而著急。 淮南那是有忠诚军大军屯的,军屯的粮食数以百万斛而计算。用以供应明年淮南各军吃饭,以及防灾备荒。在必要时,还得充当朝廷的平乘库,方便朝廷平抑粮价。 作为张巡爭夺天下的根本所在,又继承了李庭芝治淮十年的基业,张巡在两淮那是一呼百应。张巡人还没到,军令才下达,不论是村镇,还是盐队的驴骤就都云集送往寿州。 完全没有人担心张巡不付驴骤的买价,全凭张巡的威望支撑。等张巡赶到寿州下船,赏赐给沿途前来拉縴的屯由军绢布时,屯由军们各个都呼张二节师是给天下致太平的,他们不过是出点劳力而已,哪里需要赏赐? 有这些绢布,拿去赏赐给到北方去杀韃虏的壮士。 宋蒙交兵四十余年,两淮百姓哪个没有见识过韃虏的刀锋?现在张巡逐韃虏於北边,定太平於中原,两淮百姓是深感恩德。 他们这代人还需要为战爭付出血汗,等张巡彻底的打垮海都,下一代就能够过上太平日子。或许后人也可以念叻,忆昔光武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俱丰实。 在地方的全力配合之下,张巡带著和买来的二万头驴骡和庐州徵发来的一万匹马,倍道兼程,往洛阳奔去。 与此同时,张巡还下令,河东兵马同阿迭乌也的侍卫亲军马军一道出战。但不要追的太紧,避免打大决战。 有一说一,张巡也很难接受一下子失去三万野战军的损失。 瓦卢斯丟了三个军团,虽然事实上没有让罗马伤筋动骨,转头就大举进兵日耳曼,报了一箭之仇。但没了三个军团,確实痛啊,真的痛。痛到奥古斯都抓脸大喊大叫的,还穿了好几个月的“丧服”。 除非是实在逼的没办法了,海都决意要和河东兵打决战,那也不要怂,能战就力战。 不能战?不能战就走。 作为一个统帅,张巡深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兵马还在,那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胜负只在其次,精锐老兵才是第一重要的。 如果有机会,还是在灵夏地方,南北夹击寇边的蒙古部队。有海都杀海都,没有海都再斩几千级,也能让海都吐血。 之后就很难再联繫了,全凭各自发挥,朕相信你们。 和阿迭乌也一路正常行军,走一个半月多,才到太原会见郝天挺不同。张巡只用了二十多天,就抵达了洛阳,並且见到了正在洛阳坐镇的王安节。 洛阳城无甚好说,宫闕万间都做了土,兴亡百姓都一样苦。或者这么说也不多,洛阳没几个百姓。端平入洛那会儿洛阳就荒败的很,这几十年过去了,也就草草恢復,还是迁移了部分江西和荆湖的屯田军进来,才有了较大的生气。 至於山河表里潼关路,那张巡还没瞧见,权且不论。 两件事,一是收到京兆的急报之后,王安节的准备情况。二是能不能进潼关? 准备情况没得说,二万步军,五千马军,一万守城厢军,此时都云集到了陕州和洛阳。仓之內有三十六万解屯田新收的军粮麦豆,足可供大军食用。 潼关的问题比较大,张巡自京兆出发时,给王安节发了急报。王安节收到之后,也飞马把海都可能走河套入寇灵夏的消息,送到了长安。 算起来,已经送抵长安十日了。但是留守在长安的阿难答之母也里完,以及安西郡王府的属吏们,到现在都没有个说法回来。 明確说是来援助的没有? 说了啊。 瞎,听王安节十分確定的回报,张巡就能猜到。肯定是也里完等人觉得这是带寧方面在耸人听闻,海都去年在河西並未得手,如何有充分的实力,再转攻河套和灵夏呢? 保不齐是张巡为了控制陕西,专门弄出来的假情报。还是先通传给巩昌前线的阿难答·汪良臣,等確定收到灵夏有警的消息之后,再做决断。 “这如何等得!”张巡手指敲击著桌面,自己从京兆跑来都了二十多天。 算上阿迭乌也送急报的十一天,阴山以南的蒙军或许早就越过河套,打进灵夏了。由於冬季黄河封冻,蒙军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渡河的问题。即便今年是暖冬,河套这么高纬度的地区,河面肯定也冻得结结实实。 再暖?能保持零上吗?不可能的。 “潼关险峻啊。”王安节这两年驻守河南,是亲自考察过潼关表里的。 不必说,一直到明末,清顺之间还在潼关大会战呢。这地方的险要,那真就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不打破或者巧取潼关,是没有办法进入山河四塞的陕西的。更別提一路突驰,赶去灵夏一带,同河东兵匯合了。 “潼关守將是谁?” “刘沙刺班。” “汉儿?” “党项羌。” 瞎,张巡一听姓刘,还以为是个陕西汉人呢。老刘家在陕西,那还不是满大街都是。 如果是个汉人,张巡感觉自已有点把握,能够先打感情牌,再打经济牌,把人说开门。 就这么一个中原,最大的富哥肯定是张巡。没有人能够开得出比张巡还高的价码,以前的忽必烈或许可以,现在忽必烈和真金都死了个屁的,那自然不存在挑战者咯。 结果居然是个党项人?真稀奇。只是想想,西夏当年还有非常有名的高家,比如西夏进士高智耀,其子高睿更是在带元做到了寧国公。 “贪財好色?”张巡只能继续问。 “未曾听闻。”王安节只是据实以答。 这个党项羌出身,或者说蒙古人称之为唐兀的刘家,就是在甘州张掖投降带元的地方豪强。对於带元还是比较有忠诚度的,因为带元是真让他们家做土皇帝啊。 “唔—”张巡站起身来步,有些难办。 远在千里之外巩昌的阿难答和汪良臣等人,这时候才收到王安节所发的告急文书。为啥安西军自己不知道?因为当年成吉思汗进攻河套南北,將西夏设置的宥州嘉寧监军司,给杀得男女不留。 此地西夏一共配置了七万户,以当时的条件,可能也就养活这么多人。 七万户够成吉思汗杀几天吶?杀不了几天,后世考古发现,连城墙都给蒙军扒了个稀巴烂。等蒙军第二次打该地时,该地的抵抗非常微弱,几乎是让蒙军长驱直入。 后来郭守敬奉命修復灵夏一带的沟渠,召集流散的百姓屯种。连灵夏都恢復不了生气,湟论是河套地区咯。 且先前海都的主攻方向一直在哈拉和林,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打灵夏,河套一带是既无烽火又无人,荒芜状態。 自然的,主要的人口集中在灵夏一带的安西军,居然比带寧还要迟发现蒙军进入阴山以南。 同时收到河南和灵夏两封急报,阿难答確实是急了。一旦灵夏不守,他的后路必然被海都抄破。可放张巡入关,那安西王府就不保啦。 “殿下,海都所来要命,张皇帝所来保命啊!” 又是汪惟正,主动站起来痛陈利弊,非常直白的告诉阿难答这个道理。海都来了,肯定是要杀阿难答全家的,这才能够掠夺到足够的份地和户口,用以赏赐部下,扩张势力。 若说张巡来了,且不提张巡海內无双的好名声。单说同在一个寧朝体系下,张巡就不会杀阿难答全家。 即便要夺阿难答的军权,那也会给予阿难答巨大的財富,让阿难答在家做富家翁。 “正是如此。”汪良臣也站了出来,同意自己好大侄儿的说法。 “哎呀,哎呀,哎呀——.”阿难答一时间也是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事已至此,万勿俊巡。”没啥太大本事,但身任巩昌元帅的汪惟正,上前极言进諫。 左右蒙古、汉儿、唐兀勛贵世侯,面色各异。之前或许还有人反对臣服张巡,但现在篤哇攻略河西,海都兵进灵夏,再不把张巡摇来。別说他们的家业財富了,连性命都有可能丟掉。 第808章 809.三川寨上风寒深 第808章 809.三川寨上风寒深 张巡走马潼关道前,再一次感慨,唐玄宗李隆基是怎么想的?就这城关地形,仅凭人力去攻,那真就是填进去几万条人命,才能趟开一条血路啊。 你出关干嘛哟? 安禄山·史思明他们能够打破潼关,那是因为唐军主力战败了,潼关没几个人成守。 眼前的潼关,还有安西军刘沙刺班的三千人驻守,张巡有十万精兵,还有充分的工程器械,或许可以试试强攻。 能不能用商队贸易的机会,直接选几百个勇武的锐士夺门?张巡的话一出口,王安节就摆手。因为这个刘沙刺班虽然允许榨场日日交易,但是他在潼关外面设了一圈木柵栏墙。 日落前潼关上击鼓三百下,要进关的人全都进入这道木柵栏。木门关上,辨明身份之后,才放柵栏內的商人入关。 两个好处,一是可以避免人员胡乱流动,二是可以让守关的兵士趁此机会再捞两个小钱。 现在阿难答虽然奉表称臣,做了带寧的安西郡王,但是长安城內那个联络站的带寧官方人员,还是被控制在一百人以內。不论是进出,都有专门的身份牌和同行文书。就这一百人能够被允许在长安城內自由活动,其他带寧所遣人员,关都进不得。 该说不说,阿难答对带寧这边还是有戒心的,其內心肯定还是想的关起门来做天子。 就像后世的安南,对北面的带清,他是安南国王。但是对中南半岛的小国们,以及那些割据的小政权而言,他就是大南皇帝。 对京兆,阿难答是安西郡王。对六盘山夷落,对河西回回,他阿难答是带元的合法继承人。 真是让人想骂三字经,张巡自绝无想要杀害阿难答的心思。连赵、赵是这种人,张巡都养活著,带元的幼主松山,更是封了王。只要阿难答肯纳土归降,奉上版籍,在京兆当个富贵王爷,张巡吃了屁才会想著杀他。 打马迴转,张巡確实是急的团团转。 没办法,张巡真怕陕西·河西这二三百万人,被海都·篤哇一波带走。真要是这点人口都被带走了,张巡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出河西,到畏兀儿的机会了。 对了,有人或许要问先前陈宜中父子阴谋反张集团大案,不是发了几千家去汉中,打通栈道,恢復地方嘛? 是啊,这不是还没贯通呢嘛。“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巔。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鉤连。”李白写得多有意相啊,地崩山摧壮士死,才能够贯通陇蜀之间的道路。 “陛下,安西王急递。”正当张巡急的在营帐內兜圈子,已经生起了绕路去山西,走黄河风陵渡过河的心思。 风陵渡现在肯定已经冻上了,以如今的气温,便是大股的骑兵在冰面上反覆的踩踏,也无法將坚冰踏破的。 “安西王!”张巡闻信,心头一喜。 展开一瞧,果然是阿难答派人千里急递而来的奏章。希望张巡立刻入关,驰援灵夏。 他会在沿途为张巡整备一部分后勤粮秣,请张巡放心进战。 “如何?”王安节瞧见张巡的眉眼都舒展开来了,立刻询问。 “走,拔营。”张巡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收拾出发。 早就整装待发的寧军,立刻启程。潼关守將刘沙刺班洞开关门,恭迎张巡入关。张巡半点不客气的命一副將,率二千人接管潼关。 刘沙刺班的兵马,张巡让他们全都去长安城內。去保护安西王府官將们的家眷,以及阿难答母妃也里完。 闻令,刘沙刺班也没迟疑,他確实接到了阿难答的军令。那还说什么呢,退往长安便是。而张巡是没有进长安城的准备的,眼前不是爭夺长安的时候,反正潼关已经到手。 类似於长安这种大城,没有充分的兵力,以及丰厚的粮餉,其实就是“不守之城”。 不是不能守,是没准备的话根本守不住。 眼下夺了来,对张巡而言没有半分用处,反而惹得阿难答起疑心。尚且还需要同心对敌,擒杀海都,不能够內订。 果然,路过长安城时。城內的王太妃也里完派出属吏,献出了不少牛羊粮食。但城门根本没开,且说是这两天都没开过,连城外往城內递送柴草的队伍,都被拦在了门外。 属更本人甚至都是从城墙上缝下来的,牛羊粮食则是阿难答的急递过境时,就推出城外,安置在城外羊马市內。 平时是羊马市,战时是羊马墙,倒也很符合北方城镇的城壁防御设施。 呵呵,张巡对长安根本就没有兴趣。看著没能进城的刘沙刺班,只是心中笑笑。让后续的步军接收牛羊军粮,张巡统率马队先行出发,往灵夏奔去。 长安去灵夏一带的道路,其实並不十分难走,因为可以先朔河而上。涇水和渭水在涇阳和高陵之间匯流,这一带也是八百里秦川最富庶的农业区,倒也还行。 虽然张巡带看马兵一路疾驱,可瞧见渭水、涇水两岸都有所开垦,也有村落集镇。农田水利设施谈不上十足完善,至少有个架子在,且亩分明,只是被风雪稍稍掩盖而已。 绝不能让这份农业基础被破坏! 一旦破坏,恐怕十年二十年都没办法恢復起来。毕竟左近的河南、山西、四川汉中等处都没有多少人口,来充实陕西。 心中更添几分坚定的张巡,一路沿著涇水,过乾州、州、涇州和平凉。在平凉便需要过陇山天险,整个地形陡然而变,山川地势於河南大平原,以及渭河谷地是完全不同的。真就是山河险峙,望之生嘆吶。 萧关就在此地,秦汉时就已经是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战斗的第一线了。秦汉时防备匈奴,唐代防备突,宋代防备党项,萧关均属於是边防重镇。 今岁倒是破败了,毕竟萧关需要防御的西夏党项羌,被成吉思汗杀了个八九成。外患都没有了,灵夏成为了带元的土地,萧关自然残破。 左右一瞧,仅有五十名兼职站户的军户,在此驻守。真是难以想像,一旦蒙军突破灵夏,兵进陇山,只这五十名军户,如何抵挡那如狼似虎的蒙军。 出了萧关,便是北宋时涇原路的原州所在。进入原州,可以沿著高平川前进,道路也得到过带元的整备。 半道上,长安派出的嚮导,还指著一处荒败的遗蹟对张巡介绍道一一三川寨。 好了別说了,张巡哪里乐意听三川寨之战啊。但是到了原州,人口就渐渐凋零了,不再能够依託城镇获取补给和修养。也不能够把掉队的土兵,丟给地方州县收容,等待后续王安节的步军跟上。 你还就得在三川寨一带扎营,要不为啥当年北宋在这里下寨呢。既防风,又靠近水源。当年涇原路镇戎军在此设置寨城,还修筑了三千步长的寨墙呢。现在是倾颓了,却也可以提供部分遮蔽。 请问陛下您是愿意到大营河河谷里面吹嗖嗖嗖的穿堂风,还是在三川寨的废墟內下营? 如果有的选,张巡还是选三川寨。打柴挑水,生火宿营,张巡就问长安派来的嚮导后续路程,沿著高平川一路往黄河跑,跑到鸣沙州,距离灵州就不远了。 或者叫鸣沙县也可以,位置大致在后世的寧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中寧县。唐代这一带先后设置过会州,旋立旋废,又隶灵州。安插过吐谷浑人,也安插过铁勒人,算是个番大於汉的地区。 到了西夏就不必说了,全境都属於西夏灵州。在带元和阿难答治下,则属於寧夏府路明代九边寧夏镇的长城,就在这一带的黄河西岸、北岸修筑。过了鸣沙县,那可就真出了汉儿的地界咯。 听嚮导这么说,张巡可以理解。毕竟出了这地界,想要稳定的农耕,並由此获得补给和收入,难度就很大了。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番汉之间的自然界线,肯定是有些道理的。 但凡是个汉人能够种地,並且获得相对稳定粮食收入的地方,都会被中原光顾一遍。 中原政权从陕西·河南一隅,逐渐扩张到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也不是靠充话费送的。 因为蒙古入侵时的大规模屠杀,三川寨到鸣沙县一路,除了少少的驛站和屯户,就不要期待有任何的补给点了。嚮导建议张巡好好歇一日,后边得过苦日子。 即便到了鸣沙县,就左近那二三千户百姓,也养活不起张巡上万铁骑。灵州都够呛,未必管得了七八万张嘴。没错的呀,人的嘴一万多张,牲口的嘴可有六万多张。 “陛下,歇一日吧。”李让裹得只露出一双眼,幸而有堵颓墙可以依仗,他拉下围脖对张巡说道。 “歇。”张巡不是不近人情的统帅,该歇的时候还是要歇的。 三川寨到鸣沙县,路程大约四百里,步兵要走十三日,马兵要走七至八日。张巡的马多,可以轮换行军,也要走四至五日。 沿途只有小小的驛站,无法获得补给,確实得歇一日。养足了精神,给牲口都餵饱了料,才好出发。 “臣已经派人先出通知鸣沙县。”李让坐到火堆边,摘下手套。 “只到鸣沙即可。”张巡点头。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灵州?因为担心灵州这会儿已经被蒙军给攻克了。在河南洛阳最后一次联络河东军之后,张巡就和北路寧军彻底失去了联络。即便前线的阿迭乌也给张巡发报,张巡也方难收到。 如果阿迭乌也他们已经兵败,那张巡就不能孤军深入了。即便是一万二三千骑兵,也不能够轻易的衝进敌人的怀里。 所以先探鸣沙县的情形,如果鸣沙尚且无警讯,再派遣人马往灵州一线哨探。从京兆往灵夏的路上狂奔,那属於是救急。等到了鸣沙县,那就已经抵达了预设的战场,就得慎之文慎,小心翼翼的行军。 “放心,我省得。”李让也是老行伍了,他虽然进士出身,却久任边戎,两度出任沿边大帅臣,这点东西不需要教。 带上他,一般的营务张巡完全可以脱手丟给他办理。咱们自己只需要思考怎么打仗,怎么部署,怎么迎敌。 其他的一概不需要做,眺望吧。 “到了这三川寨,才知晓当年宋夏相爭之险吶。”张巡这会儿脚已经烤热了,立刻套上袜子,穿上鞋。 鞋袜也都是乾爽的,趁这个当口走两步,不要让腿脚的感应灵敏程度降低。四面风寒,怕不是有零下十度左右。 大冬天的,张巡得去巡营。这不是装样子,也不是作秀,纯粹出於统师的天职。得確认將士们的衣物是否防寒,每一顶帐篷的篝火燃料是否充分。 进入灵夏的范围可能就要见仗,不说让每一名骑兵都完美状態,至少要不伤不病,图图个完整的人,跟看张巡进战。 將士们瞧见张巡掀开帘布入內,纷纷立定。不论是女真,是契丹,是蒙古,还是汉儿,都是张巡的好儿郎。张巡视诸军如手足,以父待子一般的恩养照顾。诸军士卒真就是把张巡当小爸爸一般对待的,君父嘛。对別的皇帝而言只是个称呼,对张巡而言,那就是事实。 招呼大伙儿都坐,都烤火,张巡瞧见火上烤著的乾麵饼子,多少还有些內疚。没办法,来的实在是匆忙,只能吃乾粮。虽然有牛羊,但一路走一路杀,吃到三川寨早就没影了。 干饼沾青盐,不易啊。 热切的士兵们却不以为意,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张巡有一只羊,肯定先解下羊腿给他们吃。而张巡本人只吃羊蝎子,用小刀剃一点肉下来。 如果他们只有干饼,那张巡肯定也是干饼,不患寡而患不均。张巡和军士们是一体的,这一点始终未变。 见大伙儿没有丝毫的不满,张巡拍拍身边一名年轻骑兵的肩膀,转身出帐。 十分作战,张巡现在已然有知己、人和的五分了。 第809章 810.陇山外胡尘纷纷 第809章 810.陇山外胡尘纷纷 眼前的站户,那一口嘰里咕嚕的鸟语,时不时的蹦出两个蒙语词汇,令张巡听了只觉得耳鸣。连长安派来的嚮导,也只能无奈的同张巡摆手,真是丝毫办法也没有。 蒙古灭夏之后,原西夏领內人口十不存一,但这么大的一片土地不可能就空放在那里。之后蒙古人继续西征,迁移回来大量回回色目人口。什么高加索啊,钦察啊,突厥啊,六盘山现在还有蒙古和回回部落呢。 已知本地汉儿极少,几乎为零。又知蒙古迁入大量中亚、西亚人口,且四散分布。会是什么结果? 就是眼前安西军自属的站户,讲得都是根本听不懂的某种语言。看模样铁打的白人,保不齐是从什么高加索的山沟里俘虏来了,丟到河西、灵夏这一带,充发为站户。 逃?张巡上万铁骑在手,还被嚮导提醒一定要料理好骡马,修养好精神,才能够从这荒原里走出去。你一人独骑? 或者有的已经有了老婆孩子,那更走不得了。拖家带口的,放哪个朝代,你也做不了逃兵,干不成逃犯啊。 也就是这地方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任何土地兼併问题。换个別的地方,必遭盘剥兼併,除了造反,只剩下喝盐滷水自杀一条路。 他们困苦什么的,倒还是在其次,张巡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再不迅速的扭转当地的胡化趋势,此地將不復为汉儿所有。 仔细想想,带明的朱元璋派兵恢復甘肃地方,建立寧夏镇,不就是在事实上攻入一个完全没有汉俗,没有汉化,一切的一切都是別样风格的“异国”。 重点是老朱不仅打下来了,而且守住了,最后还成功实现汉化了。 这功绩提的少,提的太少了,后世几乎没有怎么提。仿佛只是简单的攻克一个普通的州郡,没有任何难度。顶多就是人口少点,地方荒凉点。 按现在张巡的看法,这和去攻打並占领外国,几乎没有什么区別。 眼下老朱的差事,突然间丟到了张巡的脑门上,张巡怎么会不晕呢。还是那句话,不当这皇帝,根本就不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全都得张巡来拿主意。 “出陇山,原以为不过是番汉杂处,现在看来,已非我中原汉土。”李让也不是瞎的,看的明明白白。 当地连个东亚人长相的站户都瞧不见,瞧见个蒙古人都算是见著“亲人”咯。毕竟蒙古人他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张巡甚至都能够时不时的搭一嘴。能交流,才能拉近距离。 和这些完全就是色目、回回的异族相比,这会儿就算是蒙古军户,都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任重而道远啊.”张巡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这事是难办咯。 恢復交州,至少还有百万福建老乡可以去填。恢復云南、贵州,可以学朱八八用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四川和湖广再一起填云南。 可恢復了河西和灵夏怎么办?山西都被杀成宣慰司了,河北的人口张巡还嫌少呢。就陕西本地这百数十万汉儿·蒙古人口,杯水车薪啊。 先前总觉得陕西·河西有二三百万人口,到当地一瞧,如果不把蒙古人算进来,汉儿只有几十万。算进蒙古人,也就百数十万。剩下几十万,大抵是內迁的色目、回回。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换个没见识的穷措大,就得把这地方拋却咯。”李让如何不知道这地方恢復起来有多难呢,但还是坚定的同意张巡对此地的恢復。 “是不是觉著控厄河西、灵夏,才能不復唐季天子守国门之难?”张巡心想天子守国门这事,也不是带明先乾的。 只不过就是带明两次主要的守国门,一次土木堡之变后守住了。后边检检嘛,那真是气数已尽没得救。反倒是带唐的长安,瞎,不提也罢。 “本就如此!若如前宋,则西贼大起,关中不安,河东、河南皆困於转输,永无寧日。”李让还是很有见识的,知道这一带的重要性。 如果张巡把这块土地给拋弃了,那就要做好以后不单单是在河北、辽东防秋,还得在陕西防秋的军事准备。 整个北部边疆永无寧日,东夷、北虏,乃至於西贼,將日以继夜的往中原入寇。东汉就是被西部的羌乱拖死的,带明则是被崛起的辽东满洲给放血放死的。 隨便哪一朝,有一个重大边患,就能够造成持续性的失血。带寧要是运气“好”,一下子碰上三路失血,东夷北虏加西贼,三个大患一道来招呼,那多大的“福分”吶。 別最后老张家连百年气运都没有,那真就滑天下之大稽。 眼下李让认为是绝对不能够图一时的苟安,就放弃陇山以外的土地,一定要把这些地方都收回来,並且逐渐汉化。否则就等著给子孙后代,留一个大烂疮,永生永世好不了吧。 “说得在理啊。”张巡当然知道这一层的关係,而且也十分的认同,觉得李让相当有远见。 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避免当地的胡化和某教化。和歷史上稍有不同,到现在为止,阿难答还没有下令十五万安西军户一道信奉某教。 时局、环境、经济,各种各样的因素都变化巨大,他虽然本人倾向於某教,但根本没有让他狂热改宗的时间和空间。 毕竟另一个位面,带元击破了宋朝,统一了全国。安西军並没有太大边患,已经开始了稳定的生產发展。那折腾一下,完全没问题。 现在海都·篤哇交相入侵,京兆的张巡又加以威压。统合人心还来不及呢,哪有空自已给自已找不痛快,让信奉基督教和佛教的勛贵们集体改宗啊。 或许,不对,应该是一定,最后一个能够避免当地某教化,並成为某教侵入桥头堡,以至於在带清发展势大,成为巨害的窗口期。 现在除了部分被迁入的色目回回外,本地並没有浓厚的某教思想,情形远比滇中押赤城好。押赤城是造了孽了,已经建立起八座大经塔咯。 作为汉家天子,张巡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试图破坏汉文明的癌细胞存在的。你融合进来,用汉俗,行汉化,那欢迎。你人少要尊重,人多要行教法,那可就对不住了。咱们张二的刀,磨得锋利的很。 “兹事体大,陛下务必慎重啊。”李让显然是要把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河西那也是汉武帝开拓来的故土,不可等閒处之。 “朕明白。” 很稀奇的,张巡换上了非常正式的自称。连李让都不由得抬头,直接面视了一下张巡。平时即便是聊军国大事,张巡也是很自然的用我,用余,这种一般的自称。 今日面对此事,居然用到了“朕”,那必然是已经放在了心上。 国家边疆大事,可能会关联子孙数百年,確实得郑重。其实他哪里知道啊,不单单是悠关国家疆域的大事,还有可能是遗害千年万年的隱患呢。 “愿为陛下掌书记。”李让当即拱手,表示这事他记下了,以后天天提醒张巡。 “若不能恢復汉家河山,卿当日日於建武门,面刺於朕。”张巡当即要求李让,千万不要忘却,如果那天张巡忘了,直接站建武门口骂。 “啪”的一下,两人击掌盟誓,永世不忘。 兵马直过高平川,终於抵达鸣沙县。同嚮导说得一般无二,鸣沙县县小城破,並无多少確凿防御。城厢內外別说三千户了,二千户都欠奉。 一问人去哪了?乡老妇女都说被徵发去兰州,为大王转运粮草。真就是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牵连於道路,日夜不息。 闻言张巡只是頜首,既然说是徵发百姓去兰州干转运了,那没办法了,真没办法。张巡北伐,还大规模的徵发两浙和两淮的民夫呢。大军远征,粮草为先,不徵发百姓协助转运,如何能够保障后勤? 死几个老百姓,这河西、陕西,还是阿难答的,或者说还是寧朝的。死几个安西军的土兵?那保不齐战场上就多了个缺口,导致阿难答和汪良臣大败。 丁壮都被阿难答和汪良臣徵发走了,张巡也根本不敢奢望在当地获得多少补给,能够供应全军喝一口热汤,就算是好的咯。 本地的县官倒也知道不能慢待张巡,儘可能的弄来了几百只羊。用张巡隨军的大锅给张巡全军煮了口鲜活的羊汤,尽了地主之谊。 再多的东西也没了,只能请张巡往灵州和夏州方向去。尤其是夏州,也即带元寧夏府路的治所,那里农耕情况较好,能够让张巡全军饱餐。 张巡却不急,表示也不需要鸣沙县供应他这一万二三千骑吃饭。就帮著打草放马,同时派出嚮导,隨同寧军的哨骑北出,了解灵夏一带的情形。 至多不过在鸣沙县待六七日,要是探查到灵州无警,张巡就飞马越去灵州。要是探查到灵夏一带已经烽烟遍地,张巡必然裹挟了鸣沙县的男女老幼,驾著大车往后退。 同后边王安节稳步进军的部队匯合,有四方多人在手,便是野外浪战,张巡也是夷然不惧的。再者王安节还隨军携带了三十日的军粮,沿途隨吃隨补。匯入王安节的大营中,张巡才能保证自己魔下不至於飢饿。 计议已定,哨骑探马飞驰而出,所以海都到哪儿了?到了西夏的定州。其位置大约在今寧夏石嘴山市平罗县,其前身为唐先天二年(713年)始建的朔方军城,又號定远城。 定远城在蒙古对西夏的入侵中毁灭,但他作为汉延渠和唐来渠北段的主要施工工地,又在郭守敬开发之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復。 如今自然不是什么定州,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军城,只因迁入了屯户和军户,成为了一个“镇”。 此时海都正在围攻镇城,已经有所恢復的海都率领怯薛军数千骑,一般的蒙古牧民万余骑,合计二万,对镇內有完全压制的优势。 幸好安西军也確实是连年迁移,一直在警备道路上的人马。镇城內的数百军户和屯户,闻警之后登城守壁。在槐河大战后,丟失了绝大部分军匠的海都,现在连打造的襄阳炮都变小號了。 且他认为这样的小城,根本不需要用到襄阳炮这种高科技。结果打了一日,居然没有將镇城给打下来。 海都稍微有点急了,因为他探查到,自己的身后有一支寧军的边骑,始终追隨。人数不少,据探马说至少有三四千骑。 已经在河北和张巡好生交战过一番的海都,很清楚南蛮子的骑兵虽然少,但是素质並不差。毕竟只有最好的兵,才能够被编组进入侍卫亲军马军司。 三四千寧骑,这个数目很微妙,海都派三四千人回去,未必打得过。分出一万骑以上回身去打,贏大约能贏,却有可能打草惊蛇,使得灵夏一带警戒起来。 攻城能力稍有下挫的海都,其实很不想打攻城战。灵夏虽然不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名城大镇,却也有些底子。真靠人肉去扑城墙,城內三五千人,便能够挡住他这二万骑。 不美,实在不美。 所以海都决定只在身后放三千骑,警戒寧骑。反正寧军骑兵不敢主动发起攻击,那就遛看唄。等海都·篤哇两军会和,这支寧军骑兵不值一提。 只是好不容易终於瞧见个定居的农业小城镇,怎么能打一天还没打下来的? 换做先前在河北,这种小城,都是三通鼓当当,直接就衝下来了的。现在诸军难道不效命了? 结结实实的踩了踩脚下的砂土,海都命令一名千户,第二日持银符负大旗到城下督战。退到大旗之后的斩首,登上城壁並打开缺口的,赏赐银符,拔为怯薛。 转天,这小小的镇城到底还是打了下来,却让海都损失了超过三百人。人数不多,可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合理的数字。 第810章 811.大声阴谋要水淹 第810章 811.大声阴谋要水淹 寧夏府路的达鲁赤是甘州海牙,本军万户总管是汪古部人阿兀拉。甘州海牙自然是蒙古太君,阿元拉则是老注家出身的军將。如今这会儿,安西处处都能瞧见这样的搭配谁叫巩昌便宜都元帅府,能够正经拉出上万人的部队,战斗力也还不错。且汪良臣文韜武略,被阿难答仰为股肱呢。 阿难答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这时候要让渡一部分权力出来,让本地的地头蛇们同心协力,维持安西王府的基业。 打贏了,最次也是一个富贵王爷。打输了?打输了那连小命都得没。 二人已经收到了关於旧定州镇城被围攻,且被攻陷的消息。镇城距离寧夏府路治所兴州,也即西夏的首都中兴府,或后世的银川,仅有一百里。 一百里这个距离很微妙,因为他处於一个正常步骑混编的军队,即便一日强行军能赶到,也將完全丧失作战能力的距离。 当初郭守敬在旧定州设置一处镇城,或许还真不是仅仅因为夹两渠而立哦。 出现在镇城的蒙军,即便是全骑兵的部队,也不可能用一天急行军进抵兴州城下。赶是肯定赶的到,赶到了被城內的二三千守军一个强袭,那怕不是得卷堂大散。 所以还有两天,两天时间,想要迁移全城的老百姓跑路,那肯定来不及。只能想办法聚拢人丁,將城外的人口和物资,儘可能的收入城內。一面做防御的打算,一面立刻派人去稟报安西王阿难答。 请他们的大王分一万兵来,有一万人背城下寨,同兴州城结椅角之势。那么就算蒙古人来二三万骑,也没办法轻易的攻城。时日一久,肯定是寧夏这边能稳住。 毕竟开春之后,城外的蒙军大概率是要退回塞外,將养马匹,歇兵蓄力。 只是城內的粮秣不是很充足,作为安西王府重要的產粮区,秋后阿难答就行文来,要他们抽选丁壮往古浪、武威一带运粮。 从城外收集人口,不单单是为了增加守城的人力,也是为了儘可能的集中牛马粮食等物资。守两三个月,或许这场大难就能避免。 正当甘州海牙和阿兀拉匆忙定策之际,黄河东岸的灵州朵儿灭传来急信。表示寧国的张皇帝,已经率领大军数万,进抵鸣沙县,正在赶来灵州的路上。 或许急递渡河送达寧夏府兴州时,张皇帝的大军就已抵达灵州。灵州这边请求打开仓,供应张皇帝的援军。 不必说,甘州海牙和阿兀拉是闻讯大喜,寧夏府保住了。 倒是张巡,进兵到灵州之后,看著不断走避入城內的各色人丁,確认自己在灵州可能是有饭吃的。 说起来,让灵夏一带有生气的,除了郭守敬之外,还有董文用。就是张巡出道那会儿,挨过猛捶的董文炳弟弟。后来这小子在南阳试图聚兵对抗北伐的寧军,结果被王安节好一顿削。 最后只能跑路回大都,再之后就退回河北城老家。等到张巡收服河北·山西诸世侯时,他还领了张巡的盐呢。 董文用担任寧夏府路郎中时,开闢了秦家渠,令四五万户百姓能够在灵夏一带屯垦生活。 “始开唐来、汉延、秦家等渠,垦中兴等州之土为水田若干,於是民之归者户四五万,悉授田种,颁农具。” 眼前这会儿,董文用安抚下来的四五万户百姓在这一地区繁衍生息,怕不是已经有六七万户之多。也难怪眼前的灵州,正在不断地收容逃亡的百姓。 守城的八邻迭儿毫不犹豫的跑出城来,欢迎张巡大军的抵达。跟隨在阿难答身边的安西文武都看出此时时局的危艰,已经收到旧定州镇城失守消息的八邻选儿如何不知呢。 直接以灵州万余户,以及二三万石仓粮献上,保不齐能够在带寧,混上一个好前程。 尤其是瞧见张巡身边顶盔甲的军士,有不少都是蒙古人面相,这更令八邻迭儿自觉做得对。 张巡一面表示自己不进城,一面询问城內的户口、钱粮、兵甲等事宜。得知城內只有三千余户,城外则有万余户,屯粮三万石等消息之后,张巡心安。 干活的壮丁健妇有了,打一两个月的粮食也有了。 至於城內的兵甲?一问,仅得军户老弱丁壮七百余。真健壮的军户,肯定跟著阿难答去河西迎敌啦。安西军一共十五万军户,这几年征战损失不少,灵州还有七百兵,已经算是“大州”了。 没瞧见头前儿张巡过长安嘛,安西王府所在的长安城,都没敢开城门。估摸著城內也就三五千人,且不是精兵猛將。真要是和张巡腕子,未必得过。 灵州距离寧夏兴州也是一百里的样子,张巡没有贸贸然再进兵去兴州,而是在灵州暂时驻扎下来。一则等候后边的王安节,二则派出侦骑四面哨探。 没错,咱们確实有长安派出的嚮导,也有本地的土人,但打仗这种事,就算上十二分的小心也合理。 单靠张巡本人,是跑不完灵夏一带的每一寸土地的。所以侍卫亲军的马兵们,就成为了张巡的眼睛。他们看到的一切地形情报,都將匯总到张巡这里,助力张巡同海都的新一轮征战。 另外张巡也派人,专门持詔令去传諭寧夏兴州,告诉他们寧军抵达的消息。別被海都嚇破了胆,隨便用襄阳炮砸两下,就瓦解投降。 守城有希望,城將自然不降。 听说兴州的达鲁赤还是阿难答的好教友呢,既有援兵,肯定不降。毕竟城外的海都军中,大把大把的聂斯托利派基督教徒。这进城以后,不给甘州海牙剃剃头,都说不过去啊。 “诸位以为如何?”伴隨著哨骑探马不断地奔回,以及灵州八邻迭儿的协助,张巡面前的草图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 “韃子既然已破朔方,那必然飞扑中兴府。”姜才最先发言,张巡本来说不带他,怕他五十多了遭不住,结果姜才一定要跟来,哪怕是给他儿子姜彬做参谋。 “中兴府系前元黄河漕运起点,屯粮积餉,破之,贼海都才可继续南下。”卜怜吉列原先是真金的侍从怯薛,对於许多故元的政务有了解。 忽必烈时代,为了加强对阴山南部一带的控制,曾经专门开闢了寧夏府兴州到西京路东胜州的黄河漕运。 利用逐渐恢復,已经有余粮的灵夏之粮,供应东胜以北的净州路守军。净州位於今內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四子王旗吉生太镇城下子村,这地方在金代,实际上是金对草原的榨场所在。 后来因为草原上蒙古势力的崛起,金国为了加强对这一地区的防御,才修筑了城墙。 很小,东西约920米,南北约740米。守军主要发挥的是预警,通信之类的职能,人数较少,可以依靠灵夏一带的余粮接济。 “也不知中兴府屯粮几许。”张巡转头过去,望向八邻迭儿。 “至多五六万石,秋月里大王已两次命人解送行粮至永昌路。”八邻迭儿立刻应答,他说的永昌路就是甘肃永昌。 “足以诱敌。”一听有五六万石粮食,张巡都心动。 这要是在两浙、两淮,张巡眼皮子都未必抬一下。隨便去一座州城的米市,就能够轻易的筹集到,还不影响本地的粮食市场。 可经歷了出陇之后的一片荒凉,张巡很清楚这五六万石粮食,对人的吸引力。 “大河封冻,往来可以驰走。”石抹库刺也跟著来到了现场,他亲自到黄河河面上去踏了冰。 还是披甲重骑上去踏的,来回奔走之后又询问了当地人。得知这一带黄河大约会封冻两个月之久,之后也不是完全解冻,而是会形成凌汛。那时候就不能够轻易过人了,河两岸得隔绝个把月。 “算算时日,也就至多一个月了吧。”张巡也问了,去年年下灵夏一带的黄河就宣告封冻,现在已经开年,那也就剩下一个月的安全跑马时间。 “速战?缓战?”李让居於张巡身侧,询问出声。 “背倚大坝州城,先確认虏骑多少。”姜才先答。 “虏骑人马眾多,饮水不易,应当先遣轻骑分抄。”石抹库刺刚从冰上回来嘛。 黄河这会儿都冻了起来,一般的河渠肯定冻的郴硬啊。张巡这边是动员灵州的百姓开冰就水,拢集草料。海都那边可没有什么群眾基础,一切的活都要自己干。没有那么多现成的水源,他的军队必然要分散开,在更广大的区域內饮水食草。 “可!”张巡指了指石抹库刺,让他分出三千骑去,开始到处抄掠蒙军零碎的人马。 “既然韃子必欲攻打中兴府,则我兵可前移至大河岸边,令其遥望可见,不得攻城,顿於城下。”下怜吉歹认为还是不要立刻就爆发决战,等一等王安节的步队。 “可惜此时春汛尚远。”一直没说话的张,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大伙儿纷纷转向他,立刻就猜到张要干嘛。 效成吉思汗之故智,直接掘开河渠,水冲城外大军。毒是毒了一点,但水火最是无情,水攻就是香。 海都远来,绝对不可能知道灵夏一带那么多渠道的堰口、闸坝、分水渠的详细信息。 咱们不一样,咱们有本地蒙古官员的支持,他们知道哪里有可以放水冲虏的好闸口。 “后话,后话。”张巡示意张別说了,这不还有个八邻迭儿在呢嘛。 当著人家的面说要决口,人家本地的心里面会不高兴的。保不齐淹的就是这些蒙古太君的地呢?况且今年淹了,即便收拢了坝渠,明年也未必能正经种粮食,水灾后修復就需要大把时间。 “陛下,可以先把消息放出去嘛。”张却没闭嘴,反而微笑。 “怎么说?”张巡一瞧张这模样,就知道小老弟又憋坏水了。 好啊,宰相肚里能撑船,船下面的不都是坏水?没有一肚子的坏水,也做不成宰相啊“四面传言,教韃子知晓,这大河十日八日內將要凌汛,我军必决口冲韃。”张硅虽然打仗的本事一般,但是出“主意”確实是一把好手。 换做你是海都,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咋样?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是海都老祖宗成吉思汗的故智啊,他能不知道?那么他肯定会选择把营地迁移到远离河渠的高地上,或者直接设置在各处的大坝上。 假如蒙军远离河渠,那他们每天为了饮水,就得消耗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要不了十天半月下来,其体力精气,就折损大半了。到之后寧军的步队也赶了过来,完全可以大举进击,一战而定乾坤。 假如蒙军把营地全部设置在高地或者大坝上,那也是好事。因为这样神出鬼没的蒙军就无所遁形啦,骑兵战斗力最重要的部分是什么? 机动! 强有力的机动,才能够创造灵活多变的战法,以及神出鬼没对敌军的精神压迫。 一旦蒙军明晃晃的被钉在大坝顶上,这仗的优势就立刻转移到张巡这一侧,只要步队赶来,打失去“隱身”机动能力,只能在大坝上被动挨打的蒙军,十拿九稳啊。 “记你一功!”张巡转头就看李让,李让现场记录了下来。 这个办法听著就有相当可行性,赶紧部署下去,如果能成,对寧军形成战前优势有大用。 “不敢居功。”张还装上了,搞得他好像真就是爱张巡,才建言献策的。 “继续说,还有什么招数?什么办法?都说来与我听听。”张巡搞战前民主已经成习惯了。 “只是不知河东军行至何处。”石抹库刺想了想,不知道自己的老伙计阿迭乌也跑到哪儿。 跑到哪儿了?距离寧夏府兴州还有二百里以上。因为海都留了三千骑在旧定州镇城这使得阿迭乌也不敢冒进,生怕自己一下子扎进蒙军主力的包围圈之內。 第811章 812.战雾蒙蒙正揭开 第811章 812.战雾蒙蒙正揭开 侍卫亲军马兵,开始频繁跨过黄河,出现在河西岸。由於有灵夏一带土民嚮导的协助,神出鬼没,四面哨探。 且按照张的要求,故意在某些险要地段,高插红旗。就是要明明白白的让寧夏兴州城下的海都瞧见,知道寧军正在找寻灵夏一带河渠的薄弱处。 张巡以及军中的高级將校参谋,知道这不过是惑敌之计,黄河封冻结束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下面的军士们並不知道啊,他们真以为还有十天八天黄河就要进入凌汛期,到时候决口冲鞋,事半功倍。 有一说一,陷入城市攻坚战,对蒙军实在是不利。 蒙古人长在野战,大规模骑兵部队,大(屏蔽)跃(屏蔽)进,大兜转,张开数十里的攻击游走圈。將敌军遥遥的包围在一片“死地”之中,如果敌军没有坚定的意志,充足的后勤,以及一定数量能够打出通道的骑兵,那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 骑兵对步兵就是有这个优势,三五千骑兵就能把一二万步兵大队给兜起来。圈中的步兵在如雨的箭矢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心理崩溃,甚至是直接瓦解投降。 灵夏一带,包括黄河两岸的灵州、夏州、中兴府等处,密布著有如蜘蛛网一般的沟渠孔道。这个地形根本就没有办法打大规模骑兵战,不论是对张巡侍卫亲军,还是对海都的怯薛军,都是十足的死地险地。 这也是为什么张巡以及魔下诸將,都不支持立刻决战,只是派出石抹库刺领三千骑,在一定范围內分抄四野,扩大视野范围,避免战爭迷雾,仅做前哨战的原因。 毕竟这会儿张巡也通过蒙军牧群的规模,炊烟的多少,营地的多寡,判断出蒙军至多不过二万骑。不可能对拥兵一万二千余骑的张巡,造成巨大影响。 那咱们就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拖上十天半月的,等王安节的步兵后队赶到,再行决战。 至於说河东兵和阿迭乌也?张巡只能说期待又不期待。王安节是咱们兄弟一样,在宋元血战的泥坑里滚三滚,一道活著杀出来的。是以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王安节也会衝杀进来。 但是河东军的郝天挺、阔阔出等人,都是旧元故將。时移世易,在天下大势的变化之下,选择投靠张巡,保全身家富贵。 阿迭乌也是张巡的亲兵侍从,他那三千数百骑会来同张巡匯合,河东兵却未必。 是以咱们只能说是想办法去联繫,能联繫上最好,联繫不上也罢。分进合击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一旦开始分进,想要再匯合,就得看分出去的兵將自己咯。 海都呢? 海都在攻克旧定州镇城之后,就有点不妙的感觉。主要是灵夏一带的防御,有点出乎他的预料。按他的设想,应该是可汗天兵一到,冰消瓦解,寧夏府路瞬间转向。他甚至不需要如何攻战仅以兵威惆嚇,就能够获得灵夏的存粮。 如此一来,蒙军在安西王辖地內就有了一个稳固的立足点,灵夏一带六七万户百姓,足以在短时间內供养海都。 是进是退,便可从心所欲。 眼下海都才到寧夏兴州,就收到消息,说大河对岸的灵州,已经跑来了张皇帝,並且有至少一二万骑的实力。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心中虽然暗骂,但海都反而鬆快了一截。因为他终於篤定,一直缀在自己身后,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的那三千来骑寧军,是张巡派来的。 如此一合计,张巡来得这么快,估摸著也就这点人马,投入在整个广阔的灵夏战场上。双方兵力了不得五五开,海都並不觉得自己处於劣势。 当年在槐河,那没办法,一是地形所限,二是他不能退,他要是退了,就把乃顏三四万骑精兵给卖了。 所以海都被迫在狭窄的寧普泊、槐河一带,捨弃骑兵的优势,同张巡进行大规模决战。差点把海都的腰杆子都打折,大败亏输。 现在不同啦,现在海都可进可退,他此次来灵夏,是为了夹击正在河西前线抵挡篤哇·灭哈赤入侵的阿难答军。如果不能够夹击,那就退走唄,大不了明年再来。 反正兵马在手,天下我有。海都的政权组成方式和中原帝国的组成方式天差地別,土地城池都是次要的,魔下的千户和游牧部落,才是最重要的。 某种意义上,后世某个游戏的dlc把蒙古势力最重要的资源,定义为“牧群”也是可以理解的。海都作为新一任的“上帝之鞭”,可不就是下来放牧“牧群”的嘛。人马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不服就打,打服之后应有尽有。 之所以海都还没走,就是因为野有所掠。 这回儘量不杀人,海都在槐河大战中损失不少,虽然好大儿翰鲁思去印度大血包补充了一波,但还是没能让他完全恢復过来。 寧夏兴州的甘州海牙和阿元拉只有两天时间,自然不可能把兴州一带的二三万户百姓全部收入城內。遗留在野外的人口和牛马粮草,就成了海都的战利品。 海都严令不许杀人,男的抓来做驱口,女的分给將士,孩子养大了,就又是他们大蒙古国的好兵。 抵抗力量薄弱的灵夏,好容易让蒙军找回了自己侵略如火的熟悉快感。这会儿正分散开来到处抄掠呢,並没有急於退兵。 攻城?有张巡在侧,那怕是不能攻城了。 可不能攻就不能攻吧,在寧夏城下抢了一把,来得时候也是带著牧群来得,海都並不十分缺乏粮草。 什么决口冲水?海都打算的很好,將掠夺来的上千车財物人畜,都打包好。挑个好日子,直接飞身猛扑回旧定州镇城,去把身后的阿迭乌也三千余骑吃掉。然后用阿迭乌也的名义,发求援信给张巡。 看看能不能把张巡从灵州一线的营寨防御工事中拉出来,进入野原,到时候哼哼,就是俺蒙古天兵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光武三年,元月二十二日(1289年)。 正在旧定州镇城以北的阿选乌也,看著镇城內还算规整的蒙军,多少沾点巡犹豫。他出身乞台刑徒,没啥文化,还是跟著张巡做亲將,渐渐识得几百个字。对於打仗,更习惯於服从张巡的命令,而不是自己思考应该如何面对。 不过这么多年从征,阿迭乌也至少经验是充分的。他觉得眼前的情况不对,蒙古人他打多了,在常州就打,在扬州还打,追著蒙古人的屁股打进了汴州和幽州。 蒙古人什么时候开始守城了? 大都那不算,大都是带元的国都,且彼时元军马三步七,没办法出城和海都·乃顏再大规模的野外决战。 放到平时,元军或者蒙军,什么时候怕出城浪战了?蒙古人这会儿还保留著相当的武力,事实上镇压著从钦察大草原、两河流域、小亚细亚、波斯,一直到蒙古草原的广阔土地。你说这样的蒙古人武德不充沛,那实在是说笑。 先前海都也不断地派人来驱逐阿迭乌也,发现阿迭乌也怂得很,根本不敢对蒙军发动强攻之后,就只留下了三千骑监视阿迭乌也。 本来这三千骑,和阿迭乌也还是有来有往,你今天摸掉我一个哨骑,我明天打掉你一个探马。 这种模式在双方都没有必胜把握的时候,太正常了。 结果今天阿选乌也发现蒙军不来了! 蒙军为啥不来?因为海都做出部署调整,预备把一直在同阿迭乌也的部队撤换下去。毕竟日復一日纠缠中的部队,那是很疲惫的。而才在寧夏兴州饱掠的部队,不单单是士气高昂,打劫也远不如打仗消耗体力。 反正已经打草惊蛇,令灵夏等处有了防备,那不如先去吃掉阿迭乌也,再看看能不能把张巡从营寨內拉出来。 是以海都暗中开始替换镇城內的兵马,並逐渐调拨人手,退回到镇城,预备开战。 要说阿选乌也多聪明也谈不上,但他毕竟是个老军,对於战场上发生的事都很敏感。突然的前哨战停滯,绝对有事。有事怎么办?遇事不决就抱团河东兵二万余眾,就在阿迭乌也身后一百里。阿迭乌也立刻派人去请郝天挺和阔阔出,请他们立刻过来同自己匯合。 有事的话,那至少有自守的实力。无事的话,那就当无事发生。反正他们这么大一股力量在,即便是海都,也未必有三两口吃下的本事。 等蒙军近方骑转向集结完毕时,河东军二万余眾也已经集结到位。到这一步,蒙军还以为自己所面对的是三四千寧军骑兵。 除了阿迭乌也的三千数百骑侍卫亲军外,河东还有数千骑兵。不过这些骑兵的素质就远逊於侍卫亲军了,但胜在有马就有机动,有机动就有更多的战术选择余地。 “不对,韃子少了。”张巡站在高坝上,遥望也立营於高坝上的蒙军。 既不是因为看到了帐篷少,也不是因为看到无鸟雀,而是每天蒙军驱赶数万匹牲口喝水踩踏起的烟尘持续时间不如以前了。 虽然仍旧是有瀰漫的烟尘,却不像是有二万多骑兵应当有的四五万匹骡马的状態。正常情况下,那马群一丛一丛的从避风的窝子里面被驱赶出来喝水,烟尘跑一个小时都未必能歇。 现在將將半个时辰,就有隱隱息落的意思。 “韃子要跑?”李让当然相信张巡的判断。 “石抹库剌呢?”张巡立刻偏头过去,询问蒙古直指挥卜怜吉列。 “已过河。”下怜吉岁以手遥指。 海都之所以还留了不少人在寧夏兴州一侧,除了继续转运上千车俘虏和財物外,还需要面对往復循环,一直来分抄袭击的石抹库剌三千骑。 “找来。” 张巡需要第一手的情报,了解当面蒙军。如果蒙军真有人跑了,那张巡就要开始猛猛追击,儘可能的斩杀蒙古士卒啦。 来得不是石抹库刺本人,而是他魔下的一名骑將。按这骑將所言,这两日分抄所见的虏骑確实少了些。 “嘶——”真少了。 “陛下,速战!”姜才当即认为应当毫不犹豫的向蒙军攻去。 “然则我步队尚未开到啊。”李让持稳重態度。 “虏骑不过二万前后,如今又少,如何与我兵相持?”姜才对寧军的战斗力很有信心,认为完全可以先打上去。 “张,你以为呢?”张巡復又询问张哇。 “既已到阵,如何不战。”张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当即建议张巡出兵。 望了张一眼,张巡便下定决定,招呼左右两翼的马军官兵。战马是现成的,一直隨军,套鞍上蹬,有些还需要披掛毛毡面甲,军士也需要著甲衣。 “为何啊?”李让拉了一下张。 “,今日未见得虏骑抄掠回营。”张確实也在不断地观察。 蒙军不单单是在灵夏北部大规模的劫掠,还沿著黄河,一路往南去应理州(於今寧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剽掠。 抢劫和破坏才是蒙军的底色,不抢劫不破坏,当什么蒙古天灾啊。但张今日没有瞧见从南面回返的劫掠队伍,这说明蒙军在集结人马,却又没有军事行动,很奇怪! 与其在这里奇怪,不如去撞一下看看,瞧瞧蒙军的虚实。 “喷。”李让一听,固然有理,却感觉又带著点冒险。 “放炮,叫中兴府守兵开门出战。”张巡却不管,只是命军中的號炮手,对著天空放炮。 先前已经通过灵州嚮导的指引,和寧夏兴州的城將联络上了。张巡对城內没有任何要求,仅提出了一旦开战,出城配合的的条件。 城內的答覆是只要张巡出兵,他们一定鼎力相助。还是那句话,城破了他们真的会被剃头的。 整装待发的马兵纷纷跃出高坝,而炮手也点燃了號炮,接连十余声,告诉城內,尽力出战。 第812章 813.撤退如风追不及 第812章 813.撤退如风追不及 呼哨一声,寧骑四出。 已经部署在河西岸的寧军,由石抹库刺率领。最近这几天,一直是他在兴州附近同蒙军纠缠。也赔进去了几十个弟兄,但蒙军同样折进来百十个探马。 前哨战而已,互相攻杀对方的哨探,令对方將帅无法获取前线更进一步的情报。 眼下海都试图退出沟渠密布的寧夏兴州一带,退到沟渠相对疏开的旧定州镇城,既消灭身后的三千寧骑,又引诱张巡出寨野战。那么他留在兴州原地的兵力,自然不多,生力军都赶去打阿迭乌也了嘛。 甚至海都本人都不在兴州了,作为蒙古大汗,你不会转进如风,你做什么大汗? 蒙古大汗就是得机动性强,来之前计划夺取灵夏、河西,来之后发现打不下来,海都当场就决定风紧扯呼。 哈拉和林和大都,对海都有重大的政治和军事意义,他会下死力气去打。灵夏和河西,那不过是为了打垮阿难答这个敌对势力而已,今年不行就明年。 张巡的兵才冒头,石抹库刺甚至还没招呼起三千寧骑擎弓搭箭,留在原地的蒙军就飞也似的跑路。 毫无负担的跑路,反正兴州距离旧定州镇城有足足一百里。这会儿镇城都打起来了,还留在原地也没啥意义。 两天?两天都够他们的大汗海都,把阿迭乌也撕碎八遍了。 连留守在原地,被海都呼为好安答的阿失歹儿,都没觉得跑路有什么问题。缴获和主力都在河渠大坝的掩护下,跑路走人了。留在原地的,不过是偏师人马而已。本来就没准备抵抗张巡的进攻,张巡来就来唄。 寧军这边声势浩大发动强攻,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几乎没有。因为蒙古人跑起来,那真叫一个动如脱兔。寧军还维持著队形,甚至做好要下马攻打高坝营寨的准备。 十足的拳头打上去,都不是打沙包了,直接对著空气挥拳,连个水都没溅起来。 这就跑了? 策马过河的张巡,是迷茫又透彻,以后打蒙军怕是会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想要捕捉到蒙军主力打决定性的会战,真是个难事。 可驱逐了蒙军是结结实实的,寧夏兴州城內的甘州海牙和阿兀拉快马出城来拜张巡,大包大揽,说是要犒劳天子王师。 城內不单单有超过五万石的存粮,还有数以万计的牛羊。能够供应起前唐朔方节度使之兵,又在西夏成为党项人统治核心区的灵夏地方,当然供应得起张巡这一万多骑兵。 府库大开,想吃麵吃麵,想吃饼吃饼,马有豆吃,人有羊吃。 城內的百姓是庆幸又悲伤,庆幸自己没有被海都韃子给掳走,悲伤自己的熟人或者亲戚已经失去了音讯。 好歹城保住了,也没发生什么激烈的交战。张巡所部的寧军,军纪也颇为严厉,几乎没有扰民之举。 “这才是真韃子啊。”张巡捧著一张热腾腾,宣乎乎的饼,望著已经逃没了蒙军踪影的北方。 拦住蒙军南下的脚步,不使得阿难答·汪良臣所部安西军受围,本次作战的主要战略目標就算完成。后续如何,都可以从容应对部署。 “早晚要捣巢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李让就瀟洒多了,正拿著一块羊排,毫无形象的啃著呢。 “是,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前人的两大功绩嘛。 为啥可以篤定就这两个地方呢?因为漠南和漠北中间隔著戈壁大漠,几十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荒漠或者戈壁,根本就不存在活人的可能,是完全可以排除的。 而漠北最精华的地区,自然是所谓蒙古人的母亲河色楞格河。由於色楞格河的纬度较高,冬天实在是太冷,存不住牛羊,蒙古人也挨不住。 所以在色楞格河上游的鄂尔浑河和土拉河流域,就成为了草原民族在冬季的主要选择。 基本上什么匈奴王庭啊,突厥大帐啊,包括蒙古人的哈拉和林,都在这两条河上游。 哈拉和林就在鄂尔浑河的上游,打破了哈拉和林,便能够勒石燕然。匈奴人的漠北王庭则在土拉河上游,打下来则是封狼居胥。 李让所谓的捣巢,就是捣这两个地方。把这两处给捣了,大概就能够体验汉代或者明代,轻鬆一代人的生活。 毕竟从更北方的西伯利亚地区,滚滚南下的人口,也需要发展壮大的时间。等他们占据色楞格河的上下游地区,繁衍出几十万人口,能够有实力南下入寇,也確实需要二三十年光景。 运气好一点,像是带清,碰上了俄罗斯人如狼似虎的进出西伯利亚,在西伯利亚杀得人头滚滚,根本不给这些人口南下的机会。那色楞格河这条草原民族的母亲河,就得不到外来人口的补充,更谈不上培育出新民族。 咱们张二没这个好机会,还是只能先捣巢。真就是“便宜”张榕了,他可以做二十年太平天子,不怕受到北面草原上滚滚南下的游牧民族的侵扰。 至於你说在色楞格河建立城镇,派驻军队?带清试过的,在阿尔泰山脉北侧的科布多河流域,建立军城。也即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这两地方算是控厄燕然山的要地。有兵,就可以时刻威胁燕然山一侧的草原势力。 为啥带清能干,其他歷朝歷代没干?有得是没打到过这一带,有得是打过来了但没有这个意识。只有“满与蒙,共天下”的带清,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地区的重要性。 且当地属於是高山草甸地貌,就算汉族政权来了之后,也没办法种地。就算是种俄罗斯的黑麦,恐怕难度也很大。 后世科布多地区最盛產的是西红柿,这玩意儿对土地的要求较低。对温度和肥料的要求较高,由於阿尔泰山的遮蔽,温度是够的,不行还可以搭大棚。肥料的问题,那如今解决不了,况且这会儿番茄也没传入。 只能在当初派驻游牧形式的骑兵部队,还不能多。因为高山草甸的生態极其脆弱,根本没办法承载多少人口。 清军在乌里雅苏台,一般驻军仅有二三千骑。当然有这二千骑,就能够掐灭早期的火种了。乌里雅苏台將军掐不灭?那可就不是火种级別的边患咯。 难吶,想要彻底打崩蒙古,还需要时间,也需要充分的准备。 “遣一偏將,继续北上?”李让啃完了羊排,隨手丟了骨头。 “那是肯定的,还得去找阿迭。”张巡一方面安抚本地百姓,一方面去通告阿难答,灵夏已安。 后续北上的事宜,就可以慢慢来了。完全可以等王安节到了,进驻灵夏一带,不怕海都大包围,大绕后,偷袭兴州,再进兵旧定州镇城。以至於赶到河套地区,进出阴山南北。 阴山北面的乌兰察布草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蒙古牧民屯驻。要是没有,或许可以设法招抚一些来。不指望他们在乌兰察布抵抗海都的入侵,只需要他们发现有警之后,往南跑路报信即可。 有了预警,就不需要再像眼前这次,急匆匆的从京兆调集骑兵。 代价可不小,半道上跌死的、累死的牲口数以千计。虽然最后全部都进了侍卫亲军们的肚皮,可养大这些牲口不容易啊。 “还得叮嘱安西王,须得在灵夏屯驻一军。”李让最近这些天,也在考察当地的山川地理。 不需要很多,在灵夏一带驻扎五千大军,能够把蒙军阻挡在外,便教得宜。反正蒙军也不可能十万骑二十万骑走这一线南下。且不说蒙军没有这么多人,单单是阴山南北和河套平原,绝对经不起十万骑兵一路吃过来。 能像这次一样,有个二三万人入寇,就算大规模咯。 “重建朔方。”张巡也点头。 不单单是要守灵夏一带,还得在河套一带募兵屯种。当年北朝的边镇,就是设置在阴山一线,遮蔽河套的。现在张巡如果能够控制这一地区,肯定也得参考北朝的成例。 当然最后边镇的兵马穷得淌眼泪,是另外一回事,只能说他在防御北面游牧民族南下时是有效的。至於维持不住这条防线的事?那是后世子孙不肖,连这点事都办不成,废物。 束紧腰带,整备马鞍,做好战斗准备的阿迭乌也,稍有些焦急的等待著后方河东兵的到来。河东兵距离他也有大约百里,也就是这样的距离,才能够保证河东兵不被海都发现。 阿迭乌也缀在蒙军身后数十里至百里,河东兵又次之。蒙军的探马得外出超过二百里,才能够探查到河东兵。 几乎不可能。 但不被发现是真的,现在河东兵赶来就慢了。一百里地,还是那句话,强行军一天也能到,到了就是活死人。確实,歷史上有那么一支部队急行军上百里,抵达之后就立刻投入激烈战斗。 那不是河东兵这种封建军队可以碰瓷的军队,人家有心气,可以一打十八国联军。河东兵能有那般心气?无非就是在封官受赏的激励下出战而已。 跟著张巡的侍卫亲军,除了爱戴张巡外,那也是因为张巡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啊。要是张巡天天有情饮水饱,用爱发电,队伍一样拢不住。 想要维持体力,那河东军就得两天之后才能抵达。眼前这会儿,是稍稍后撤,还是短突击一波,打镇城之敌一个措手不及,再后撤? 稍一犹豫,阿迭乌也决定打一个小范围的突击,瞧瞧蒙军的成色。有没有从上一次的大败中恢復过来,军容又是如何? 一打进来,阿迭乌也就发现不对。因为这不是之前一直和他反覆缠斗的那支蒙军,军队持续作战的军容是很容易观察出来的。 衣甲器械必然有损坏,士兵面貌必然会疲惫,这是所有军队的共通点,万世不易。 眼前这路蒙军,不单单是士气正旺,连马力都非常的旺健,完全不像是往復缠斗许久c 走! 心中大有异响的阿迭乌也拨马就走,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他知道留在原地一定会出事。 往北跑,去找河东兵匯合。有二万余河东兵立阵在侧,那样才十拿九稳。河东兵还带著偏厢车,载运著够吃半个月的粮食,依託车阵打防守反击,也更加的容易。 等海都率领把阿禿儿们抵达旧定州镇城,阿迭乌也已经跑了快两小时。闻知阿迭乌也跑路,海都撇撇嘴,並没有觉得如何。 都是老军將了,在战场上连个狗鼻子都没有,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咯。 不急,因为海都本来的打算就是回身吃掉阿迭乌也。如果能把张巡拉出来,那就碰一碰。拉不出来?那就吾其还也,回老家酝酿下一波入寇。 现在没吃掉阿迭乌也是有点可惜,但也属好事,蒙军等於一仗没打,就凭白劫掠了上万人口和数万头牛羊马匹。出兵没亏本,那就算是胜。 留在原地,等一等后队的阿失歹儿吧。 作出了如此决定的海都,並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的。依託镇城,蒙军烹牛宰羊,好不欢乐。 而疾退了数十里的阿迭乌也,一头撞上了快步赶来的郝天挺和阔阔出。两军合流,马兵超过七千骑,步卒更是一万八,完全有和海都试一试的能力。 根据先前的接触,阿迭乌也篤定海都军中有一半是普通的蒙古牧民。其战斗力远逊於海都身周的怯薛,更不要说和把阿禿儿相比了。 现在河东兵正好堵在海都北返的半道上,修筑大规模的土木工事或许来不及了。但是挖掘长达二三十里的陷马坑,在一望无际的平野上人为製造最简单的陷阱,並非难事。 不是那种深坑,就是铁锹掘一铲子土,有个十厘米深的坑即可。別看这个坑浅还小,真等上万骑兵铺天盖地跑起来,请好吧。 必然有一场好戏,能够在这密布的浅坑上面,热烈上演。 第813章 814.两麵包夹势已成 第813章 814.两麵包夹势已成 在旧定州镇城等待阿失歹儿数千骑的海都,当然没有只在原地空等。现在还没有完全退出灵夏交战区,且对手是张巡,海都对於自己周围三十里的侦查工作非常认真。 那张二蛮子也有成千上万骑,別咱玩了一辈子的骑兵,还被人骑兵偷袭了。 於是海都对著自己东南西北各处都派出了探马,甚至连黄河东岸都派了人,倒是破除了黄河还有八天就要解冻,甚至出现凌汛的谣言。 嘖,海都心中暗骂张巡真是个狡猾多端的蛮子。因为这条谣言,他甚至被迫把部分军队后移了十几二十里。大伙儿折腾来折腾去,发现黄河根本没解冻呢。 就算是几百骑上千骑一同踩踏过去,也照旧冻得结结实实的。从被俘的驱口百姓处,也得到了黄河还有半个月才会解冻的情报。 “只是可惜了,若是能过得灵州,便可勾连上六盘山诸部。”海都的怯薛长宽折哥望著旧定州的荒野,还挺感嘆。 六盘山在哪儿?就在张巡先前通过的萧关弹箏峡西侧。后世的隆德、涇源,乃至於固原的一部分,都算是六盘山的范围所在。 “下次便是。”海都显得很轻鬆,因为他兵力未损,还得到了不少驱口和钱粮。 至於屯聚在六盘山一带的数万帐蒙古、色目、回回等部落,下次可以提前派人来进行笼络。甚至可以和他们打配合,一道起兵。六盘山夷落和海都军,南北两面夹击灵夏一带。 眼下海都和六盘山夷落相隔超过五百里,没办法勾连的。要不然,六盘山夷落也能够为海都提供数千骑乃至上万骑的大军。 真要是极限动员,有几万帐就有几万骑。 这些从各地强行內迁来的部落,本身就未必对带元十分的服气,有许多想著退回中亚老家。已知六盘山夷落是通过两次大规模的迁徙,进入该地的。 第一次是成吉思汗灭西夏,在六盘山地区避暑乘凉,最终死於六盘山。由於他长时间的屯驻在六盘山,不可避免的停留了一部分人口在当地。 且六盘山作为经略西夏,以及之后经略金朝的要地,先后迁移进来的蒙古部落户口不少。这部分人都是相对支持蒙古正统大汗,听到过成吉思汗说即便窝阔台家族还有一个小孩,汗位都要传给小孩的遗言。 现在窝阔台一系的大汗是谁?不就是海都嘛。 第二次迁入六盘山的部队,主要是蒙哥汗迁移进入六盘山的。六盘山作为后勤中转基地,以及预备兵力集散地,属於是蒙哥进攻南宋四川和少部分陕西地区的要镇。 此次迁入六盘山的,就主要是来自中亚的突厥、色目、回回部落了。这些人都是蒙哥汗的投下,肯定听从蒙哥汗的。 结果蒙古在四川钓鱼城下,被王坚给一投石砸死了。其弟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爭位,六盘山夷落当年支持阿里不哥,后遭到巩昌汪家的镇压,最终没有起兵成功。 对於忽必烈的孙子阿难答,以及巩昌汪家现在的家主汪惟正,没有半毛钱的感情。不过是被揍了,打不过,所以暂时蛰伏而已。 为啥阿难答和汪良臣一听说篤哇从河西来,就担心六盘山夷落谋反呢?主要原因就是这个。 六盘山夷落是真的不想顺从阿难答,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如果篤哇打进来,那是有极大概率把人给招惑过去的。如果是海都打进来,那想都不要想了,六盘山夷落数万帐,必然直接投靠海都。 “阿干说得是。”宽折哥当然不可能反驳海都,海都是他的阿干好大哥呢。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五百里,可以派个人去探探。”海都虽然这一次没能和六盘山夷落联繫上,但不妨碍此次先探探虚实啊。 派人送点金银战马,去六盘山交个朋友,也不算麻烦事。或许明年,或许后年,海都还得来。下一次跑的比张巡快,先打破灵夏一带,立刻就能同六盘山夷落勾结上。 到时候拉起一万骑,那也是巨大的臂助。 阿难答没办法从六盘上夷落爆出这么多兵来,只能五抽一,甚至是十抽一,招募点探马轻骑。他海都有这个面子,也能够对六盘山夷落画进入陕西关中大掠的饼。 双管齐下,可能一万骑都算是少的。跟著去关中抢掠快活,摇来的保不齐能有二三万骑呢。 “那——”宽折哥到底露出了一丝焦急。 人嘛,都是有七情六慾的。宽折哥爱他的阿干好大哥海都,那么自然希望海都能够儘快的恢復实力,再打回桓州,打回幽州,放马中原。 想要再次兴师十万,走马河洛,必须夺取河西、陕西。有了这两块地盘,不单单是可以拿来奖赏篤哇,还可以恢復海都自身的实力,並赏赐和安插蒙军的新贵,令大伙儿拥有更多的份地和投下户。 有新份地和新投下,才能够壮大实力,扩充怯薛,进而拥有同张巡会猎的实力。这次进兵灵夏,说退就退,没有完成既定战略目標,很可惜的。 宽折哥还想试一试,既然蒙军所面对的不过是河东寧军三千余骑,以及张巡麾下一万余骑。只要能够让六盘山夷落动员起来,以一万骑抄张巡之后,那不单单是可以击破张巡了,整个河西陇右,都要改姓“蒙”。 “你去办吧。”海都当然不会打击宽折哥的积极性,只是点头同意。 想法总是美好的,六盘山夷落固然倾向於支持海都,但不意味著要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贴上全部身家来为海都搏命。 两军距离五百里之多,跑马正常走也得走小半个月。六盘山夷落会当机立断就造反吗?大概率不会的。 除非海都已经打破了灵夏,那六盘山夷落或许会鋌而走险,起兵呼应,双方一起去夹攻阿难答:汗良臣所部。 眼下能够让六盘山夷落知道海都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很好了,约等於是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让这些人有个心理预期。等下一次海都打进来,撩拨一下,这些人或许就会趁势而起。 “我立刻就去。”宽折哥高高兴兴的退下。 “是有什么喜事?”派人去追索阿迭乌也所在的扎忽台走马过来。 “哈哈——”海都只是打了个哈哈。 “追出三十里,並未瞧见南蛮子停驻。”海都没答,扎忽台也不多问,只是將自己得到了回报通知海都。 “嗯?”这话倒是令海都稍稍顿住。 阿迭乌也追了海都几乎一个月,从东胜州开始追,在阴山一带纠缠了好几天,过河套又纠缠了半个月。怎么现在突然就退走了,一下子退出去三十里都没瞧见踪影? 真怕了?预备跑路? “已命探马前搜五十里。”扎忽台知道海都要问什么,直接表示自己已经进一步过扩大搜索范围了。 “很好。”若果阿迭乌也跑出去五十里以上,那就完全不可能对蒙军造成影响了。 这么远的距离,在目前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对敌军发起断然的突袭的。两军相隔五十里,连呼应都呼应不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萨尔滸(今辽寧抚顺东大伙房水库附近)和尚间崖(今哈达镇下年马洲村对面),就是这么个距离。 后面的话,便不需要再多说了,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心態十分轻鬆的海都,穿过蒙军的营地。由於依靠旧定州镇城,所有没有建立严密的防御措施,主要就是大车绕营,再掘一道沟。 为了防止驱口奴隶们跑路,这些人都被塞进镇城內。反倒是蒙军的兵马,分散在城墙外,且主要在城南面。 简单,利用镇城的城墙来阻挡冬季的西北风。平地上有一堵四五米高的墙可以倚靠避风,蒙古人也不是傻得儿,肯定选个既安全,又舒服的位置下营。 匯合了郝天挺和阔阔出的阿迭乌也动员全军之半,开始满地的掘浅坑。郝天挺还嘀咕了一句,虽然是防住了韃子,可咱们的骑兵也不敢跑啦。甚至步兵出阵,都有可能崴著脚。 却见阿迭乌也笑笑,挖了半天的坑,他想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海都明明铁骑二三万之眾,只是到灵夏饱掠一番就跑? 张巡来了! 为啥不是阿难答来了?因为篤哇正和阿难答在河西开片呢,阿难答分身乏术。河西·陕西就这么多兵马,阿难答不可能变出一支能够驱散二三万蒙军的大军来。 那么战场的变数一定在张巡,算算时间,张巡这个时候確乎是有可能已经赶到了陕西。甚至有可能前锋已经抵达灵夏一带,並且被海都发现。 甭管寧军来了多少,只要寧军来了,那海都为了避免自己被两面夹击,一定会快速北撤。遇到拦路虎一般的河东军,那就只能够强攻。 绕路跑?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但同样是好机会。 灵夏一带就是后世以寧夏银川为核心的寧夏平原地区,也叫做西套平原。他是夹在贺兰山和黄河之间,形成的大片相对温暖,也有充分水源的农业区或者农牧复合区。 也就是说,咱们先挖三十里长的浅坑,儘可能的阻碍蒙军正面突围。那么蒙军的选择就只剩下两条,一条是去西面翻越贺兰山,一条是跨过黄河走东面。 且不提时间一拖久,走到黄河东面去的蒙军,想要北出阴山会有可能遇上凌汛,进退两难。单单是大军从河岸往黄河跑,这算不算“半渡”? 蒙军半渡,我军便可出战横击。即便不能把蒙军全杀了,留下殿后的几千骑,那也是泼天似的大功。 不单单是一枚首级五十贯,阵斩三五千蒙军,能够让你家封侯,还是那种三代五代都不降等的侯。 如果蒙军去翻贺兰山,那这个季节的贺兰山,嘖嘖嘖,大自然都能收掉蒙古几千条人命。 一番话说得郝天挺和阔阔出都点头,到底是张巡身边出来的,即便是个老女真,都有这般脑子。 那就挖坑吧,就赌他海都一定要来猛攻寧军,突破出一条逃生之路。 寧军热火朝天的挖坑现场,很快就被衝突而来的蒙军探马所发现。一开始蒙军探马並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南蛮子立营,本来就需要挖沟再树柵栏的。有些谨慎的將领,甚至会在柵栏外挖七道沟。 很快寧军就有轻骑从做了標记的孔道內涌出来,驱逐蒙军。蒙军探马得了扎忽台的命令,是要侦查寧军数量的。两军交错,一通乱杀,有两骑蒙军前驱,发现这哪里是三四千骑啊。 不好,重大军情,必须立刻回报大汗。 两骑蒙军探马拼死杀出,回报扎忽台和海都。等他们不惜马力,疾驱到镇城时,天色都黑了。四面暗得可怕,几欲噬人。 得到北面寧军居然有大量步军出现的消息,海都手中的角杯都抖了一抖。 南面张巡有上万骑,北面有数千骑和大量步军,且正在修筑工事,挖掘坑道。蒙军这是已经陷入了要被两面夹击的险地啊。 左右的宽折哥和扎忽台更是大惊,这种分进合击的事,居然叫他们给碰上了。 “必须立刻渡河而走!”宽折哥的想法简单。 直接就在镇城这边越过黄河,马不停蹄的跑。完全有可能在黄河解冻,出现凌汛之灾前,越过河套,回返阴山。 “阿失歹儿还没到呢。”扎忽台不是反对,而是疑惑。 “留三千骑在此接应。” 阿干。”二人连忙转向海都。 “北到底有多少?”海都虽然有点惊,但並不乱,南的张巡马並不如自己多。 北面的寧军出现的都是步军,一千精骑就能够兜著五千八千的步军遛。局面只是有些危险,尚未到要立刻跑路的地步。况且这是在野外,而且是冬季荒原一般的野外,对大股骑兵更为有利。 “不,不知——”探马只是看到有大股步兵,再近就凑不上了。 “再探!” > 第814章 815.绝不分兵先攻北 第814章 815.绝不分兵先攻北 “王节帅兵马已至鸣沙县。” 张巡和李让刚把军队主力调动到寧夏兴州,后方就传来了一个重大好消息。王安节所率领的二万余步军,经歷长时间高强度的行军,终於进入灵夏外缘。 有了这二万多人,那寧夏各镇就不可能在海都的进攻下失守了。守城御敌,仗高墙,用强弩,以一敌十。当年伯顏二十万之眾打不下只有二万民兵的常州,现在海都麾下不过二三万人,別来沾边。 “—切大安。”张巡长舒了一口气,可以开始往北去追击海都咯。 或许还能够和东胜州、大同的寧军相遇呢。去年出征前张巡给出的军令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河东就那么多人头,这会儿还没有任何讯息传来,估摸著是只追到了河套,没敢进一步的尾隨深入。 没什么好怪的,张巡亲口说的保全兵马为要。就河东那二三万人,带上阿迭乌也的三千数百骑,还真未必能够在野战之中,同海都的二三万骑对垒。 现在只能是希望同河东兵相遇,能遇到那就是两面夹击的大优势,不能遇到也可以理解,反正保住灵夏的既定军事目標已经完成。 “应当分作前后二队,北出巡敌。”李让瞧见阿失歹儿跑的那么快,估摸著蒙军也没准备久留,於是说的很隨意。 明代碰上蒙古或者满州入寇,等敌军退走出塞之后,往往会跟著追索一段时间。一是確认敌军已经远离边塞,塞內可安。二是看看有没有殿后的,掉队的,甚至是不明觉厉零散游牧来的,都全部砍了,做首级功。 现在张巡也得按照这个流程,一路追隨海都退到阴山以北。不单单是心安,以后要恢復河套地区,在当地设置卫所军镇,也需要藉此机会认真的观瞧本地的实际情况。 不出萧关,张巡哪里知道陇山以西几乎全面胡化啊?沿途数百上千里,一个汉儿都瞧不见。所遇见的,儘是胡儿胡语。 “让姜彬去吧,歷练歷练。”张巡早就决定要北上去看看河套的山川地理,自然应是。 让姜彬带上他爹姜才,三千骑先出开道,张巡率中军本队八千骑在先锋三十里之后。 队尾还有千余骑,作为后卫。 “臣这便去传令。”这个部署就是非常中正的部署,没有任何奇招险招。 “对了,一併传令给王安节,教他儘速来协防灵夏、中兴府。”张巡也起身来,预备披掛,今天就出发。 一直是战备状態的侍卫亲军,最先三千骑飞驰而出。年轻的官兵渴望建立功勋嘛,姜彬也想要在沙场上立功,搏一个不易的富贵。况且建功立业,可以青史留名。 三千骑奔出一刻之后,中军的八千骑也准备好了,张巡没有一马当先。率兵先行的乃是喜住,张巡本人被卜怜吉歹、张珪等人护翼在队中。 至於后卫,留给了石抹库刺一千余骑。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和蒙军打前哨战,已属疲惫,是以安插在最后。 略候了半日,阿失歹儿麾下数千骑,囫圇个完整的跑到了旧定州镇城。却发现左右蒙军,都整装待发。不对,应该是整装备战。 前面不就三四千寧骑嘛,一衝就过的事,根本没啥好担心的啊。这么急吼吼的预备作战,是为啥啊? 等同僚把前路发现数量远超骑兵的步兵大队消息通告於他,阿失歹儿才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两麵包夹! 不过他到底是从小军官牌子头一刀一枪硬砍上来的怯薛长,並没有表现出十足慌乱,同样通报了一个敌情给同僚和海都。 那就是张巡等军驱逐了蒙军之后,没有立刻发动追击,只是在灵夏一带,安集百姓。 同时接受寧夏兴州地官员的犒赏、慰问。 远了不敢说,就当前这个时间段,阿失歹儿可以明確的说,自己背后五十里是没有一个寧军的。连一个寧军的哨探都没有,仅是原野而已。 什么意思? 说明寧军这个两麵包夹,並没有互相通过气! 或者即便通气了,也是很早之前通气的。最近这段时间,大范围上千里的转进,便是蒙军也没办法保持通信,遑论是寧军。 大概率北面的寧军只是按照作战计划,在堵截北返的蒙军。而南面的寧军尚不知晓北面寧军已经到位,仍旧在灵夏一带筹粮备餉。 好机会! 表面看咱们是被两麵包夹了,实际上这是咱们各个击破的良机啊。只需要击破了当面步兵为主的寧军,之后便可以以逸待劳,择一便利处,同张巡决战。 反正咱们现在既有缴获,又有牧群,就算是吃一个月也饿不著。完全可以试一试,同张巡再对攻一场。 “探马如何回报?”海都没有立刻下决定,只问探马所在何处。 南面阿失歹儿才跑到,且海都同阿失歹儿是好安答,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交情,情报肯定无误。大不了再派探马,去南面搜索一番。 “確有大队步卒,人数至少一万。”扎忽台立刻应答,这大半天又派人前出数十里进行了侦查。 “或许真是个好机会。”宽折哥巴望著海都好,而眼前或许就是那个好起来的机会。 “此番绝不分兵!”海都踏著砂地,来回踱步了好一阵之后,作出了决定。 上一次和张巡对垒,兵败退走的一大原因就是乃顏先发,海都后发,明明铁骑七八万之眾,全世界都可以去得。结果分兵之后,一路三万多,一路四万多,面对寧军就无法形成彻底的优势了。又因为太行山前平原纵横密布的湖泊同河流,限制了骑兵发挥,导致海都一军瓦解。 真要是七八万铁骑抱在一处,虽然补给后勤,以及战马取食的难度都將大大提升,但张巡击破蒙军的可能性就將大大降低,乃至於无限趋近於零。 现在又要和张巡碰一碰了,海都拢共就带了两万號人出马。补给不成问题,战马吃水吃料也不困难,那就別做什么留下五千骑在镇城固守,防止张巡打上来的主意。 要么不干,要干就大於,咱们二万骑併肩子上,吃掉北面的所有寧军。 “好!”诸將哄然应诺,將这一身小二百斤,都託付给海都。 旧定州镇城內的驱口和战利品,只分出一千来號老弱和疲兵监押,直接往贺兰山走。 寧军不是在就地掘坑,试图阻拦蒙军嘛。贺兰山距离黄河大约九十至一百里,就这点时间,不可能挖宽达九十里的陷坑。 所以驱口们就靠著贺兰山走,大不了走慢点,肯定能走出去。蒙军大队则是轻装上阵,全力攻战向北。 至於说上万男女驱口被一千多人监押,会逃亡或者造反?人没了心气,是很难生出反抗之心的。这一点,歷史上的例子多的根本数不过来。况且人嘛,都是有私心的,单就一个谁带头,就会让驱口们无法组织起来。 对於绑人的经验,这年头地球上,蒙古人那是头一份的好吧。 斡鲁思从北印度绑了十几万驱口来充实自己帐下和海都所部的缺口,一路跋涉上千里也没见出事啊。其兵马也不过二三万而已,驱口数倍於蒙军,但没闹起来。 拋弃一切旁的念头,就是衝上去杀,杀溃北面阻击的寧军。 除了攻打镇城的仗之后,一场仗都没打,只是正常速度行军,仿佛日常迁徙,浑身都是力气的蒙军顶著呼呼吹的北风,便衝到了阿迭乌也的面前。 早先扎忽台派出的蒙古探马,已经侦知寧军面前有一条长达十几二十里的浅坑带。如果蒙军来的再迟一些,就是二三十里了。现在蒙军迅捷衝到,阿迭乌也等人也来不及挖更长的坑。 第一夜两军未战,只是在荒野中各自宿营。都想偷袭来著,但都被有心防备的警戒给破坏了。寧军没得手,蒙军也没得手,都是干练之兵,想夜袭確实困难。 转天天明,无雪,稍阴,风亦不大,正適合两军驰突。 望著几乎二万骑的蒙军,阿迭乌也还是咽唾沫的。毕竟海都似乎全军袭来,那说明蒙军背后没有什么大危险是需要留兵设防。 难到陛下尚未抵达灵夏?不会吧。真要是张巡没到,海都应该这会儿已经斜插到河西,捅阿难答·汪良的后腰了。 使劲按捺住微微颤抖的双手,阿迭乌也命令侍卫亲军马军靠后,將前排位置让给利用偏厢车结阵的河东兵。 车上还有寧军半个月的军粮马豆呢,因为这份重量,车辆都重重的顿在荒原上,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破坏或者摧动的。 只是河东兵都系故元旧军,衣甲並不齐全。张巡麾下的生券野战军即便不是人人披甲,至少一双掩心镜,一顶铁兜鍪是最少的。能够加强防御的话,是一定会想办法加强的。 毕竟伯顏所部元军的衣甲,南宋府库的武备,大都武库之半,全都落在了张巡的手里。张巡还真有二十万甲兵,全靠以上各位老铁的大礼包。 后来槐河大胜,所得衣甲器械,同样有如山积。如此,侍卫亲军、忠诚军,那都是盔明甲亮的。 河东兵有甲的,仅有四分之一,连骑兵中的轻骑射手,都只有领厚皮袍,而没有铁甲。此时对上海都所部的数千骑怯薛,颇有几分寒酸之意。 怎么打?只能依靠车阵,连发连射,儘量用远程来杀伤蒙军咯。真要是陷入肉搏,一个全身披掛的甲士,打三五个无甲单位,那和春游一样轻易。 要不为啥宋代你有长弓没事,你有朴刀没事,但你有一领铁甲就形同谋反了呢。 依託车阵,长兵硬弩居前,短兵弱弓居后,拼一把。篤定张巡一定已经抵达了灵夏,正在向北游击搜索蒙军。 见此阵势,海都也不焦急。只是命令游牧射手远射寧军,既不冲浅坑陷阱,又不撞铁壁车阵,就是射。也不指望射中,先把每人隨身的那三十支箭射完再说。 精兵怯薛则绕过浅坑陷阱,反正也就十几里,跑两步的事。绕到寧军侧面,同样对寧军袭扰试探。 另外,最精锐的把阿禿儿百十人,在阿失歹儿的率领下。捨弃战马,先下黄河的河道,沿著河岸往寧军的车阵摸。 车阵只布置了三面,依託黄河这一面並未如何部署。若果百十名把阿禿儿杀进车阵,则绕路到位的怯薛,便猛烈发动衝击。 在外围射击的游牧射手,视情况决定下马衝击,还是继续保持游斗的状態,持续放箭骚扰寧军车阵一面。 此战寧军不过二万余眾,蒙军几乎二万骑,真对比起来,那是蒙军大优势。 眼瞅著怯薛跑过来,阿迭乌也却不动如山。不是他把车阵內的郝天挺、阔阔出卖了,而是他发现有超过六千骑蒙军绕过浅坑涌到了车阵侧面。 如果他全力出动,那蒙军分出一標来纠缠於他,剩下的蒙军就可以预备攻击车阵了。 他停留在原地,蒙军还多少有些迟疑,不敢立刻发动衝击或者大规模袭扰。 攻势似乎不那么猛烈,仅有游牧射手的箭矢落入车阵內,仿佛暴风雨前的寧静一般。 但是呼啸的箭矢,有如狼啸的蒙军战吼声,滚滚马过的大片烟尘,无一不在昭示著战斗的发生。 到底哪里是破局的关键,寧军三將不得而知。 作为河东兵马都总管的郝天挺,虽然是世侯出身,但武功不显。其父郝和尚拔都倒是猛男一个,多次从征。作为宿卫的郝天挺,“詔以文学之事侍皇太子”。不能说不会打仗,只能说对战机的把握,大抵不如阿迭乌也。 正当他观望当面蒙军游骑射手之际,阿失歹儿所率领的百十名把阿禿儿已经潜到了河道附近。乾裂的河岸有些难於攀爬,许多砂石人一踏上就扑簌簌的往下落。 这些细微的声音,被两军交战的大声所遮掩,直到第一名把阿禿儿跃上河岸,出现在车阵內部。 第815章 816.河东兵溃蒙军停 第815章 816.河东兵溃蒙军停 皮草围脖,绒卷头兜,手持钢刀,唯有一双黑白眼露在外头,浑身上下蒸发著热气的把阿禿儿,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寧军车阵之中。 先是无声的寂静,隨后就是惊恐的大喊。 “韃子!” “些些哗哗.”刺耳的铜哨声令左右数十米乃至百米的所有寧军士卒,都瞧见了从河床攀爬上来的蒙军。 一个,两个,三个,把阿禿儿即便身披重甲,也迅捷无比。这等精兵,本就是成千上万人中优中选优,再三拣择而来。后世的八旗,一个佐领內也不过三五个摆牙喇,或者说白甲兵。 既能开硬弓,又能披重甲,还得平地腾跃,於敌阵之中开无双,这才有资格做大汗海都的把阿禿儿。 跟隨阿失歹儿偷袭而来的百十名把阿禿儿,已经占到海都帐前近半的数量。原本海都还是有四五百名把阿禿儿的,槐河大战丟了小二百,真叫一个元气大伤。这等精甲,一百个蒙古兵里未必挑的出来一个呢。丟了二百,比丟了亲生儿子都要令海都心疼。 多年的配合和征战经验,令这些把阿禿儿浑然成战爭机器。几乎不需要频繁的命令和调整,摧锋持大弓,敢死秉铁枪,三人一团,五人成伙。先登的清理面前寧军,后援的只是挺刀协同,百十人如同一人,不,如同一刀,好似热汤沃雪。 河东兵强兵硬弩皆在前营,营內二阵人马不论装备还是勇力,皆逊色於前阵。骤然遇袭,不是一鬨而散,而是高呼虏袭,聚拢兵將前来迎击,已经算是精兵啦。 这等兵,若是拨给向荣、曾剃头或者琦善,那就是亲兵护军咯。可放在当前这会子,寧蒙两军皆处於盛期,多少便有些不能看。 “总管在此指挥,职率投下先战。”阔阔出只是河东兵马副总管,这会儿异变陡生,立刻就分出了先后。 车阵外是大片大片的虏骑,车阵绝对不能败坏。一旦败坏,在这种大荒原上,那无有阵营的步卒就是一盘菜。是以阔阔出立刻决定,自己亲自出兵抵御,郝天挺立阵中军不动。 相比较於出身世家大族,一路顺风顺水的郝天挺,出身军中匠户的阔阔出具备更多的军事经验。不单单是依靠祖父小丑向成吉思汗献出宝弓,进而编入怯薛的跟脚。 而且他们家的世职,由其兄朵罗台袭了,到他身上的不过是推一把的助力,並没有现成的官爵可袭。 擎著弓,阔阔出快马驱到河岸,只能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该死。本想著背河立阵,不需要警戒身后,结果问题竟就在身后爆发。 眯著眼盯了一阵,还好,前来袭营的蒙军虽然精锐,但人数不多。车营內的寧军哪怕是结长牌阵,硬推硬挤,有个一二千人,便可將这些蒙军给推下河。 浑身铁甲几十斤,再带一身肉小二百斤,砸落到少说五六米落差的河冰上,不死也得內伤。 干了! “结阵,结阵,长牌居前。”阔阔出就看了这一会儿,便知这些蒙军精锐无朋,自己手下这些兵单论个人武勇,无法力敌。 真要是精雄无比的大兵,早就在忽必烈与海都的持续性交战中,被大都抽选去侍卫亲军了。哪里还会留在大同边镇,做一个守烽燧的台兵。 忽必烈两度大集河北、河东、河南的军户,一次南侵,一次北征,地方上的精兵猛將抽调一空,阔阔出的兄长朵罗台就是那时候担任的前卫亲军百户。最后阵歿在同海都的战事之中,也算是为忽必烈尽忠了。 结阵的呼声,摇动的令旗,紧鸣的哨声,环绕在阔阔出身边的数百人立刻团聚成阵。 前队立长牌,后队拱前卒,阔阔出本人亦下马,只是命亲兵持自己的副总管红旗,立於身侧。 散乱在河边部署的河东兵瞧见阔阔出前来,纷纷应命,有的匯入长牌阵,有的手持弓弩,立於牌阵两侧。 杀散了面前数百人的蒙军把阿禿儿,瞧见一面写著河东兵马副总管的大旗迎了过来,只是兴奋,毫无怯战。 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奇袭寧军的中军,能不能斩將尚在其次,但是夺旗是一定要的。说白了就是摧毁寧军的指挥中枢,或者说至少是令寧军的指挥中枢转移,造成兵不见將,將不得兵,將兵分离的局面。 眼前这个副总管,一看就是寧军车营正中的大將,且身边不过数百人。哈哈,瞧见这个数量的敌军,把阿禿儿们只当是砍瓜切菜而已,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默默整了一个队,数十名把阿禿儿便当先衝出,“人肉炸弹”! 当然不是带火药的炸弹,而是以自己小二百斤肉和几十斤重的铁甲,一个加速度撞到寧军的长牌上,使得寧军牌阵瓦解。 伴隨著数名把阿禿儿的猛凿,几声长牌碎裂的声音登时传出。被这样一个“人肉炸弹”砸进来,那即便是牌碎人倒,也属平常。 正在阵后指挥的阔阔出,只是有节奏的吹著铜哨,前队持长牌,后队拱前卒嘛,前队的牌破了,就后队的人挤上来。蒙军再怎么厉害也就百十人,眼前聚拢到阔阔出身前的便有近千人。正面摆开长牌的则有二百余人,完全遮得住正面,遑论两侧还有弓弩手。 只可惜那些没什么力道的弱弓,虽然也发了不少箭,却只能给浑身重甲的把阿禿儿挠痒痒。把阿禿儿到现在几乎无一伤亡,端的是厉害无比。 进!进!进! 寧军中的哨官旗官,高呼进兵。不要怕被砸,近千人立阵,厚实的人墙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摧毁的? 都是肩膀上顶个脑袋的汉子,难不成咱们这边就光为了进气? 推到河岸边,把人推下去,这些韃子就显不出什么威风了。阔阔出看著还在猛砸自己牌阵的蒙军,心里面紧著一口气。 正喊著呢,又瞧见数名把阿禿儿挥舞著大斧迎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大斧落下,这回就不是牌碎人倒了,而是人牌俱碎。 瞧在阔阔出眼里,那是喉头一寒,河东兵中最精锐的大枪手,都摆在第一阵。跟在他身边的,没几个人能使大枪。 枪是百兵王!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精锐的大枪手便是在寧军侍卫亲军中,也以二三十万人血肉淘汰下来的郭积万八千眾为先。张巡自己募集培养的大枪手,算下来怕是也只有一二万。 战场上无遮无挡,挺著大枪,直面虏锋的枪手,那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河东兵中更多的是牌手、弓手。 若此番有二百大枪手,大枪蝟集,直突而上。什么把阿禿儿?捅,我也给你捅到黄河河床上。 “啊呀!”来不及懊恼,阔阔就听到自己面前的一名长牌手被猛军刀劈斧砍,瘫软倒地。 牌阵在动摇,在破碎,此时距离黄河河岸还有百十米的距离,如果再不能合力將蒙军推出去,自己这一阵人马便要溃了。 “顶住,顶住,每人赏绢六丈!”阔阔出的副將瞧了他一眼,当即挥动著小令旗对左右河东兵大呼。 六丈绢,即便是最普通的素绢,也够军户全家做新衣的了,甚至还有富裕。但把阿禿儿实在勇猛,穷斗竞回,往復衝突。便是没有大斧的兵士,也同河东兵反覆推搡,维持己方跑动的空间。 “哗啦”一声,一处只有三层军士的牌口突然垮了下来,顶著前队牌手身后的两名羸兵转身跑路。失了后力的牌手登时被把阿禿儿撞开,空隙一出,凭把阿禿儿一身肉甲,站定在缝隙之中,河东兵便推之不出。 阿失歹儿敏锐发现缺口,立刻带著围绕在身周的十余名把阿禿儿,六七人用强弓重箭,六七人用短兵搏杀,立毙缺口处七八名寧军河东兵。 千里之堤,溃於蚁穴。百米长牌,毁於一空。 十余名把阿禿儿盪开左右,径直將河东兵分作两垛。见此情形,不单单是蒙军自觉升天,寧军也大为动摇。 “攒射旗下。”阿失歹儿此时靠河东副总管大旗近了,不过几十米,立刻招呼左右把阿禿儿。 七八名射手听令就射,所谓擒贼先擒王,那射敌自然先射將。先前不射是因为阔阔出前面有四五层人墙,现在射是因为可以侧面斜射。 嗖嗖嗖箭矢破空而去,一枚精钢重箭,直中阔阔出兜鍪。未及反应,阔阔出副將及左右亲兵三,便被蒙军重箭射倒。 天旋地转的阔阔出,扶住兜鍪,还想指挥反击,第二箭又至。因其转身,此箭直中面门,阔阔出登时仰面而倒。亲隨家丁放倒旗帜,拖著阔阔出返身便逃。 大旗倒曳,主將失踪,迎敌的近千河东兵瓦解。阿失歹儿立刻抓住机会,不杀不斩首,驱赶溃败的寧军,往中军大旗方向冲。 沿途阿失歹儿等人还抢到了好几匹马,如虎添翼,自左右惊嚇河东兵。一千衝动二千,二千衝动中军,不肖片刻,溃兵便势如潮水,冲向郝天挺所在的中军。 上千人在车营內奔走的踪跡是遮掩不住的,要么车营內在大规模重新部署调动,要么车营已经被阿失歹儿给搅乱了起来。 海都自信是第二种! 张二蛮子我打不过,你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总管,我还打不过?海都中军战鼓大响,前军鼙鼓呼应连连。原本只是在阵前袭扰的游牧射手和寻找破绽的怯薛骑兵,同时发动。 游牧射手下马步射,以分寧军车营阵前之势。怯薛军则是人马无畏,一贯猛衝。不就是车营嘛,老子当年在察罕脑儿见得多了。再是营,也得有人来守才叫营,守兵动盪,那便是金刚打造的大车也就是个死物,凭白增加些行军难度罢了。 內有祸乱,外有强攻,郝天挺呜呼哀哉一声,询问左右老军。 左右老军都是其父郝和尚拔都留下的亲军、参谋,望见四面溃势已起,有人直言中军虽乱,但旗鼓尚存。应当一面擂鼓,激励前队车营士卒沉著迎敌。一面率领亲丁近卫,反杀前来袭营的小股蒙军。 偏偏又有人说败势已成,军心动盪。应当留下旗鼓仪仗,立刻抽身退走。保住停留在车阵之外的骑兵队伍,只要回到太原,不就是万把来號步卒嘛,有得是办法再拉出来。 左右意见不一致,郝天挺的手顿在空中,伸不是,缩不是。 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望著郝天挺迟疑,其实左右亲將心里面就有数了。死扛到底的话,这会儿就应该要豁出去搏命乱杀了。犹犹豫豫,那其实就是想跑。 走为上计! 亲將们留下旗鼓仪仗,只是裹挟著郝天挺奔出车营,设法北奔。他这一走,车营全营失去指挥,儘管有部分河东兵誓死守卫车阵,却也有许多兵马放弃了车马,望北逃奔。 车营外的阿迭乌也同样瞧见了车营內的混乱,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河东骑兵骚动,並拨马转身而走。 局势至此彻底败坏,再无幸理。 等到海都越过十余里长的浅坑带,进入寧军河东兵的车营內,降者数千,死者亦有数千。整个河东兵马都趋向於瓦解,失去了防御力。 以至於蒙军停驻在车营內外,起了一个小小的爭论。 既然河东兵被咱们给重创了,那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去试试看攻打云州大同呢。云州大同是寧朝北边重镇,囤积了大量军械輜重。现在其守军大部被歼,防御力薄弱。 蒙军此番虽然在灵夏有所收穫,到底算少。不如珍势跑马进河东,大掠一番。既能够发財,又能够进一步摧毁寧军在北方的军事防线。 此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话说得有些道理,海都心想张巡还在自己身后至少百数十里的距离,正常行军得二三日,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收拾战利品,並商议是否改道侵入河东。 於是蒙军到处捕捉溃散的河东兵,收拾战利品,大大咧咧的停兵於旷野。 > 第816章 817.到阵便能胜一分 第816章 817.到阵便能胜一分 去不去河东呢? 这是个很正经的问题。 头前儿只说了去的好处,莫忘了身后百数十里还有个张二蛮子在跟著呢。要是蒙军进了河东,张二蛮子尾隨而来怎么办? 阿失歹儿当年也在山西转战过,非常直白的询问宽折哥。进山西抢一把,甚至打破大同,夺取城內的军械輜重,这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张巡,张巡怎么整? 宽折哥倒也不是完全无话可说,他直言张巡只有一二万骑,远道出征而来,人马疲惫,既然完成了驱逐海都的军事目標,大概率会选择停兵。 蒙古人深知有兵就有一切的道理,难道他张二不知道?张巡维持整个中原秩序的本钱,就是三十万生券野战军,以及六十万熟券屯田守城军。 三十万直属於中央的野战军,其中有多少骑兵?每一个骑兵都是张巡的心头肉啊。灵夏保住了,还催动骑兵继续出战干嘛? 有一个明证,阿失歹儿跑回来,张巡根本就没追不是。 话一出口,阿失歹儿也迟疑了。是啊,他从寧夏中兴府城下跑路,张巡根本就没追。 一直等到他同海都大队匯合,身后至少五十里是一点儿张巡的踪跡都没瞧见得。 不对不对不对,阿失歹儿指著四下里倒了一地的河东兵,直言如果张巡只是为了救灵夏,那还招呼河东兵来干嘛? 肯定还是想著打海都一记猛的,让海都长长记性。 眼下不过是咱们凭藉机动优势,以及信息差,先吃掉了寧军河东兵一部而已。张巡在出发前,就是奔著打海都来的。 真叫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海都一时间也有些迟疑,因为两边说的都有道理。打仗嘛,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他自己打仗都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遑论是好对手张巡了。张巡同样的神出鬼没,奇正相合。 只是任由大伙儿在这吵,也不是个事啊。 那张二不是不来,只是暂时还没到咱们的探马侦查范围而已。到底张巡如何行止,眼下都是猜测而已。 请全蒙古最尊贵的宝音图汗做决定吧! 大伙儿转头望向海都,海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让大伙儿暂时退出自己的大帐,容他想一夜。 一夜而已,这点时间出不了什么大事。即便蒙军停留在原地,到处捡拾战利品,捕杀寧军,远派三十里探马这种事却也没有落下。 探马到现在也没有匯报说有什么不妥当的情报,至少周围三十里是毫无成规模成建制寧军的,海都想一夜就想一夜唄。 另一侧的张巡,在午后便抵达了旧定州镇城。整个城“乾净”的不像话,因为所有的门板、窗框、家具,都被蒙军烧了个乾乾净净。到处都是篝火的痕跡,如果墙砖土瓦能烧,他们肯定也拆下来烧了。 至於城內原本的居民?抵抗之后要屠城,这是蒙古人的规矩。在城外某处,確实可以看到大堆遭到火焚的痕跡。放在平时,张巡会命人挖个坑埋了。现在確实没有这个时间,只能传信给后方的甘州海牙他们,让他们来处置。 肯定不能就近丟入河渠呢,这大片渠道几万户百姓吃水种田用著呢,要是污染了水源,那本就不多的户口,直接凋敝没了。 “倒也是韃子的作风。”李让不觉得这场面有什么奇怪的,全世界有名的“蒙古天灾”,號称“上帝之鞭”的存在,可不就是烧光,杀光,抢光嘛。 如果是那种名城大镇,保不齐蒙军还要把城墙给墮坏,放马四面踩踏,將人类痕跡儘可能的抹除,最后播撒草籽呢。 中亚那么多人类聚居点,不就是这样被破坏的嘛。以至於丝绸之路的陆上部分,一度断绝。那些古老的绿洲农业区城镇和村庄,都消失在蒙古大征服之中。新兴的刺子模国,直接被气运更强的蒙古人打得崩溃。 眼前这会儿,蒙古人能够把被杀死的当地居民堆一块儿,再点一把火,已经算是他们变“文明”啦。 “不对啊—”张巡却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 “怎么?”李让四周望了望,寧军和蒙军一样,也把哨骑发出去了三十里,並没有任何危险的回报。 三十里內,不存在蒙军大规模、成建制的军队。甚至连蒙古探马都没见著,说明蒙军离得很远,远到探马不及。 “韃子在灵夏掠得万余口,輜重不下千乘。这人口呢?这大车呢?”张巡疑惑啊。 驱口奴隶不可能像大兵一样,你说日行三十里、五十里,他就乖乖听话行军的。走得慢点一天二十里也有可能,况且还有大量牛车马车。这些车辆一天能走多少里?道路情况好点,时速也就四五公里。道路情况不行,还拉著財物和粮食,一天就走不了多少路。 假设蒙军满载著战利品,牵拉著驱口,一路北返,眼下应该已经被日行五十里的侍卫亲军骑兵追及了。 除非他不是往北走的! 只有这种可能,要是战利品车队是一路往北的,以正常的速度推论,不可能消失不见。须知张巡攻打河西岸时,战利品车队了不得才走了二三日。阿失歹儿更是撞上张巡猛攻而来的大军,才拋弃营地跑路的。 阿失歹儿都是一人两三匹马的蒙古兵,那跑得快,逃亡的时候不顾惜马力,一天一二百里完全有可能。 “嘶—”李让听出这里边有事来了,但他並不能確定,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黄河封冻,冰面同河岸之间颇有距离,有些地方两三米,有些地方五六米。要是搁开封地上河,河水最高水位和枯水期低水位能差十几二十米,几层楼那么高。 要不说黄河是狂暴的母亲河呢,洪期大水滚滚而来,一夜水位上涨两三米都不是虚言。 如此,人马或许可以找一个缓坡,或者人工硬开一条小道出来,越过黄河到河东岸去。满载的大车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迅捷的转移到河东岸去的。 张巡踏在岸边,一个念头突然涌入脑海。 “会不会是阿迭同河东兵已到,韃子反身去战?”身前有张巡,身后有河东兵,那確实得转移不能隨军移动的战利品车队,轻装上阵去迎敌。 “大有可能!”不单是李让应是了,左右几名军將,都认为可能性不小。 阿迭乌也乃是张巡的亲將出身,夷丁突骑一个,他在中原王朝是没有任何跟脚倚仗的。全凭在张巡面前的军功自立,对於张巡的军事命令,都不折不扣的执行。 主观能动性是少了一些,执行力绝对没问题。张巡让他对著刀山火海去冲,他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衝上去。 似这样的亲將,怎么可能不赶来灵夏同张巡匯合呢? “也就是说,这会儿韃子可能已经同阿迭撞上了。”姜彬向北望了望,天色將暗,有些瞧不清楚。 “三十里外无战场,河东兵应在更远处。”喜住也立刻搭茬,表示前出的探马回报北面三十里无事。 “更远处!”张巡顿住了,更远的话,自己想要在保证战斗力的情况下,快速赶到战场就有点难度了。 正常大军,日行三十里,不是说到了地方就往地上一趟了事。还得下来打柴挑水,挖坑筑营。所以如果敌军在三十里外,张巡一波衝过去,至少还有五分力气同敌军对垒。 可超出了这个距离,难度就有些大了。即便是骑兵,像张巡麾下这种一人四骑的骑兵,赶路的速度和距离有保证,可骑兵本身未必有保证啊。 骑马是一项运动,而且是一项需要不少体力的运动。尤其是现在身处战区,骑兵们往往披甲行军。穿戴了一身甲冑,不单是马吃力,人也吃力啊。 不计较骡马的死伤,一路衝到五十里开外,甚至是八十里开外,骑兵本身也累得够呛c “陛下,只肖到了阵,便是一分胜势。”给大军做后卫的石抹库刺缓缓张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假如前面已经打开了,廝杀的正激烈,咱们驰援来战。哪怕不能够投入到战爭中,只需要出现在战场上,那就能够极大地打击敌军的士气,甚至令一部分担忧自己被两面合围的敌军跑路。 当年石抹库刺和阿迭乌也一同在常州城下反正,投诚於张巡。虽然一个人是契丹,一个是女真,有这么一分情在,那就是亲兄弟一般的关係。 十余年从征下来,石抹库刺认定阿迭乌也一定会遵从张巡的命令,南下夹击海都。那么海都现在全军连旧定州镇城都不守一下,全力回师,一定是为了打掉阿迭乌也和河东兵。 阿迭乌也三千数百骑,河东兵二万余马步官军,其成色在场的大多都瞧见过。虽然谈不上一等一的好兵,却也有逢敌而战的勇气。绝不可能听到海都来了,就立刻跑路。 加之河东兵远道而来,沿途的补给点还少,肯定携带了大量的偏厢车。以车为营,在荒野上,想想歷史上李陵结阵在草原上同匈奴日夜穷斗不休的记载。说不定这会儿海都已经被河东兵给黏住了,咱们只需要赶到,就能够促成大胜。 “走!” 张巡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说动了,立刻下达命令。石抹库刺说得一点儿不错,种种跡象表明前方的海都和河东兵正在交战。只要自己的部队赶到现场,就能够底定胜势。 “陛下,天色將黑啊。”李让劝了一句。 “能跟上的跟上,跟不上的顺著大河往北寻。”张巡一手指向黄河,没有半分的犹豫。 黄河这么大的天然地理坐標,那就是完美的参考物。大军只需要沿著黄河一路北上即可,如果半道掉队或者迷失了,那也不怕,沿著黄河往北即可。 至於说这样操作,可能一人四骑中那二三骑用来骑乘的骤马牲口,就得报废折损了? 无所谓! 打仗本来就是打得资源,打得国力,张巡缺战马,但不缺乘马驮马。连广西、贵州那边,每年都能市买来四千匹马。滇马虽然不能够驰突冲阵,可是驮著衣甲器械隨军,却也是“转进如风”。 况且没有马,不是还有驴和骡子嘛。乘用的牲口没什么条件要求,能带著人跑就是。 只要能够击破海都之军,再次令蒙军受创,便是死一万头骡马大牲口,那也是合算的,甚至是大赚的。 夜盲? 侍卫亲军根本就不缺营养油水,全员无夜盲。一年一百多贯的俸禄和赏赐,就算家里有老婆孩子一大帮,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整队,整队,整队。”约束诸军的號令立刻通传,原本已经解鞍歇马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马兵將校官军,纷纷整鞍乘马。 张二节帅,不,陛下日犒月赏,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今日正是要用到你们的时候。 不过是跑了三四十里到镇城而已,人人有余力,马也才热身。跟著张巡往前冲,去夺取新的胜利。 张巡也度量的很明白,如果自己跑了一夜,跑出大几十里,甚至百里,还没有遇到蒙军和河东兵的战场。那就停下来整队,歇息半日。收拢后军,派出探马游弋,进一步侦查前方情况。 如果能够遇到两军交战,张巡这一军,就是决定整个战爭的胜负手。 就著砂土地,张巡重新分拨,以最精锐的侍卫亲军马军蒙古第一、第二、第三三个指挥为先锋,由喜住统带。缀以女真第一直,契丹第一直和色目第一直,由卜怜吉歹统带,应接而上。 张珪和张琰统带七个蒙古直作为第二股大兵,张巡亲自领十五个指挥的各色骑兵,作为第三股大兵。 队尾只有五个指挥的契丹、女真直,由李让在后收容掉队的兵马。石抹库刺以及其本队的契丹直,跟在张巡身边,隨扈在侧。 走! 万余骑兵如旋风一般,不计较顾惜马力,只是奔赴战场。 第817章 818.拂晓一战定乾坤 第817章 818.拂晓一战定乾坤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荒凉的原野在微熹的月光下,显得空洞而闭塞。但从眼瞼上刺过的冬风,又深刻的告诉张巡,这是在黄河,在草原,在虏骑纵横驰奔的战场之上。 除了骑兵刺破风墙的呼啸声外,便是啪塔啪塔的马蹄声。十数万只马蹄践踏著砂地,传来的声响有如雷霆。或许不需要什么预示,单单是马蹄声出现在战场,就能够惊退正在围攻河东兵车阵的蒙军。 冲啊! 冲的更快一些。 天黑气浓,一连冲了半夜,前头突然传来一线回报。说是打死了两个蒙军的探马,同时因为天色大黑,有蒙军探马逃脱。 “好!”张巡的声音沉闷,一声好被厚厚的围脖和皮帽坠下的长裙兜给遮住,但仍旧无法掩饰张巡的激动。 不是因为让蒙古探马跑了而激动,是因为出现了蒙军探马,则意味著海都就在这附近二三十里范围內。 河东兵和阿迭乌也必然沿著黄河行军,方便凿冰用水,同时也可以借靠防御。那海都和河东兵的战场,必然就在北面三十里开外。 “点火!整队!”在张巡身侧的石抹库刺大声招呼,令左右侍卫亲军和忠诚军的马兵团聚。 既然距离战场只剩下二三十里了,那就要做一些准备。至少换一匹马,吃点乾粮,振奋其精神。可能突驰入战场,便获得大胜。但保不齐还得冲一阵,之后也得追击蒙军。 至於跑走的蒙军探马?怕什么?寧蒙两军既然正在交战,就算知道有张巡的加入,他海都能作甚么? 拿破崙不知道布吕歇尔抵达?知道又有什么用?没有充分的应对兵力,或者提前设置的军事防御设施,拿啥来面对突然抵达的敌军援军? 出其不意是一个词汇,没有传令兵匯报给拿破崙,叫出其不意。拿破崙知道了,可是毫无办法,也叫出其不意。 “嗶些些些—.”铜哨声尖利,从前至后,传遍前后各指挥。 诸位马军指挥使纷纷招摇起自己的指挥旗,点燃火炬,约束本指挥的马兵向自己靠近。掉队的马兵有李让在最后面收容,各指挥使只管在最短的时间內,集结身周的马兵。 略略齐整,便继续出发。跨过山与黄河,出现在张巡面前的,乃是大片大片的寂静,不可思议的寂静。 风声和马匹三不五时的嘶鸣,早就被张巡的双耳屏蔽,战场上那样的嘈杂,如果不能够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那张巡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 眼前不是战场! 来晚了!这是张巡脑中的第一个念头。自己恐怕真是行险招,给他行毁了。但第二个念头復又生起,此时大约是凌晨三点半到四点,是天亮前最后晦暗的间隙。睁大了眼睛去望,营地內树立的根本不是什么寧军的五色五方捧日旗。 看来是河东兵败了,但是寧军还没有战败。眼前几乎不设防的“战场”,在战意蓬勃的侍卫亲军面前,那就是一处完美的狩猎区。 海都没有得到蒙古探马的回报吗?他得到了。但是此时蒙军散乱,不成营伍。原本设想的是明早收拾大军,决定到底是继续停留在原地,以逸待劳的迎击寧军张巡。还是立刻抽身离开,去攻打云州大同,夺取军资。 寧军明明离开蒙军有大几十里的距离,探马一个时辰一报,三十里內没有半根寧军的毛,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蒙军大营前了。 不过海都並没有惊惶起来,或者说选择跑路。他当场下达了两个命令,一是命令自己身周守卫的数百名怯薛立刻预备作战。 都是守夜的宿卫,衣甲战马齐全,可以立刻出动。怯薛军对上侍卫亲军,二者不分高下,战斗力均可堪称道。 二是命令亲信去对各千户传信,开始动员组织蒙军起来。本来正常清晨五点,军中的伙兵就要起床打水生火,为诸军埋锅做饭。眼下也差不了多少,基本上快到了眾人起身的时候了。 更重要的是,阿迭乌也挖掘的,长达十余里的浅坑带就拦在蒙军和寧军之间。蒙军知道,所以没有直面衝击。寧军又不知道,一旦衝起来,那怕是少说有几百上千匹马和骑兵,要在战场上摔倒。 群马践踏,那几乎就等於是丟命。 昨日打破寧军车阵之后,海都只命人填平了一段令蒙军能够从容进出的孔道,算下未必有一里宽广。剩下十多里的浅坑带,依旧存在,依旧可以拿来对付南面来的敌军。 只要成百上千匹马因为浅坑摔倒,拖,也能把天拖亮,给蒙军创造整队的时间。这是战场上最不可忽视的一大问题,当年槐河血战时,两军之间甚至打出了一道血肉矮墙,全系士卒的尸骸堆成。 一旦廝杀起来,战场上会渐渐堆积起大量的人马尸体,將整个战场覆盖住,令敌我双方都难以施展。 如果只有一具尸体,那万马奔驰而过,也就消散於无形了。成千上万具人马尸体?开压路机来都未必好使。 “咚咚咚咚——”寧军中的鼓声刺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也將许多蒙军从睡梦中惊醒。 未及蒙军的千户们整束军士,寧军的衝锋便开始了。令海都没有想到的是,张巡没有一拥而上,而是阵列在侧,只命数百精骑,分成三五骑一垛,对蒙军发动突袭。 与此同时还大量的派出哨骑,侦查河岸、沟渠、山包,甚至是草丛。 眼前如此不设防的蒙军,或许是一个计谋呢?张巡是守城起家,凡是你能想到的老阴比战法,张巡当年都对伯顏用过,真叫一个九攻九距。 保不齐附近的沟里,或者黄河的河岸內里,就潜伏著上千名蒙军精兵,专等张巡入套c 打仗嘛,天赋很重要,挨打或者打人的经验也很重要。再是理论上的天才,没有实战经验,只能落下赵括纸上谈兵的笑话。 恰好,张巡挨打和打人的经验一样多,而且是挨最毒的打。 如果第一拨数百骑衝进蒙营无事,並且肆意衝突,到处纵火杀人,那张巡就派出第二股第三股大兵。如果蒙军有埋伏,损失数百骑,不至於让张巡伤筋动骨,回到家里默默抹眼泪。 “陛下,营前有浅坑!”四面钻沟的寧军哨探立刻发现了这一布置。 “嘶!”是圈套,难道真有圈套?张巡的脑子有点炸。 “缓进。”就算是圈套,现在已经突到海都脸上了,必须进兵。 四面哨骑探查了这一大圈,都是无事的哨声,不论是沟里还是河里,皆无埋伏。打吧,再犹豫天光大亮,韃子就起身集结了。 数百骑寧军策马缓缓跨过浅坑带,虽然是小心小心復小心,仍旧有十余骑马失前蹄。 其余骑兵跨过坑带之后,纵马踏入蒙营,投火炸马,四面席捲。另有数十骑精骑,直突白旄大纛所在的海都中帐。 见数百骑过坑並无有大碍,张巡身侧的令旗挥动,又是四个指挥的马兵出阵。一左一右,抄袭蒙营左右。 海都也並非毫无反应,其大帐前阵列著三百名守夜的宿卫。虽然疲惫,打作为宿卫,他们同海都恩义相结,颇受恩遇,此时海都遇险,自然拼死抵抗。 伴隨著寧军入营,原本还在顾忌,希望千户们正常唤醒军士的海都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擂响战鼓,身驮鼙鼓的骆驼也在各处千户营帐外敲响。 一部分蒙军被惊嚇到,一部分蒙军则是骤然起身,混乱,混乱是一定无法避免的。这也是海都不希望夜间击鼓的原因,別大军未集,反而炸营。 幸好现在天光稍明,不至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许多士卒离开营帐或者篝火,並没有因为黑暗而登时心慌。 有一点,如果一个老兵,他一直在跑步,平均的使用气力,只要不坐下来,加上有那么一口心气在。是完全可以武装跑完马拉松的,当然这得是精兵了。 后世还有人全身板甲跑马拉松呢,照样能够灵活且顺利的跑完全程。但绝对不能在激烈的运动之后,躺下休息。 躺下之后,想要再爬起来,那难度可就大了。要是睡上三五个小时,浑身的肌肉反应,即便是惯常於运动的老兵,也得站起来適应几分钟。 昨天下午杀到傍晚,天黑之前一直在追杀砍头的蒙军,这会儿就处於极为兴奋状態下勇战廝杀后的“阵痛”之中。其状態,还真就未必能够比得上赶了一夜路的寧军。 “搅动起来,越乱越好。”张巡敏锐的发现,两军区隔的浅坑带,在靠近黄河的一侧,人马跑过去並无有跌倒。 指著河边的安全通道,张巡继续下令,再分五个指挥的骑兵冲入蒙营,彻底的搅动起蒙军来,绝对不能让蒙军集结。 成垛的马兵杀入並无任何遮护的蒙军营地之中,惨叫声,焚烧声,踏马声,浑搅参差在一起,骇人且恐怖。 “乱了!”身侧的石抹库刺指著已经起火,並且马圈炸开的蒙营大喊。 蒙军靠著黄河,扎下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马圈。没办法,马要喝水,最现成的水就在黄河。虽然要破冰才能饮用,总好过一担一担去挑。 眼前这会儿,无有多少牧奴马倌看护的马圈,被寧军手中仅有的几枚震天雷给炸飞上天。这玩意儿当然不是从京兆带来的,要是从京兆带这玩意儿,累都累死了。 前驱的几十名骑兵手中的小震天雷,都是从灵州、兴州的武库中掏出来的。这玩意儿守城的时候非常好使,炸不死人却能把人炸的丧失战斗力。 炸断你一条腿,不论是在眼前,还是在一战二战,那都是更加令对手烦恼的损伤。 震天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传出,炸马真有奇效,马群一衝,四散奔逃,將本就无序的蒙营搅生起来,一片乱势。 “好,传令给喜住,令其率精甲,直趣韃子中军。”张巡也看到了乱奔起来的马匹,猛地一拍手。 人马滚滚涌动向前,大军衝突而入。混乱起来,並未聚拢起多少兵马的蒙军,营地內仿佛阿鼻地狱一般。无法抑制的恐惧,很快向怯薛军传导。 不单单是寧军在冲怯薛,混乱的蒙军也试图进入到有阵列护卫的白旄大纛之下。人嘛,从眾,且下意识会向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或者势力,寻求庇护。 海都是这些蒙军的大汗,是带著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积威甚重的大汗。出了事,既是为了去拱卫海都,也是下意识的希望在海都身边聚拢成团,自保又保大汗。 结果乱糟糟的蒙军,又衝动了阵列的怯薛数百骑。本身被数十寧骑衝突,並不动摇的怯薛军,这些也乱了起来。 你用马鞭去抽乱兵,乱兵甚至都不哇哇乱叫,只想著到白旄大纛下。拔刀就砍?海都可没下令在营內乱走的蒙军可以是立刻处死。 蒙军愈发的疲敝,寧军却是越杀越兴起。 伴隨著卜怜吉歹和张珪等军的杀入,蒙军无可抑制的兵败起来。夜间人马分离,两条腿的蒙军,根本无法杀过跨在马上,四蹄奔来的寧军。 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到这一步,海都情知自己已经回天乏力。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来懊恼或者悔恨,他立刻招呼起虽然疲惫,好歹还环绕在自己身边的二三百骑怯薛。 把这白旄大纛留下,既吸引寧军,又吸引蒙军,他们先转进。退出这边混乱的战场,还可收拾来年再战。 怯薛牵来战马,主动跪倒在地,让海都踏著自己上马。海都也不迟疑,只是望著渐渐天明处的张巡,此人真乃自己的一生之敌。已经走过了数十年人生岁月的海都,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没想到老了老了,又蹦出来一个张巡。 难道自己真的无法重光祖先的征服之路? “虏酋,纳命来!”早就是寧人的喜住,挥舞著马枪,怒声大喊。 2 第818章 819.恰似昨日天可汗 第818章 819.恰似昨日天可汗 你一个蒙古韃子喊什么杀虏啊! 左右把阿禿儿同怯薛纷纷上来迎击,若非有几分本事在身上,喜住也不敢自己做衝锋的枪尖,最先杀到海都的帐前。 掌中大枪左刺右打,轮转如飞,借著马势直驱海都。海都今年都五十五六了,哪里还能和喜住单挑。不过人在马上,数十年的马背生涯,海都早就练得人马合一。当场踢马转头,来了一出鐙里藏身。 好容易衝到海都面前的喜住扎了一空枪,错鐙这短短瞬间,胯下马已经衝出去不下二十米。再拨转马头回身,海都早已为把阿禿儿紧密包围起来,一时间瞧见不得。 同样拨转马头预备跑路的海都,瞧见自己左右的把阿禿儿非常自愿的留下来拖延时间,他也没有半点的迟疑,从马侧正起身来就分辨方向。 他要是不跑路,白瞎了把阿禿儿们留下来阻拦啦。 好安答不就是这时候拿来垫背的嘛,非常正向的形容。吴起给军士吸脓水,那真把军士当儿子来对待,军士也把吴起当爹来侍奉。在战场上奋勇作战,杀得敌军大败。 平时待若亲子,战时用如草芥。 没这点觉悟,当什么元帅? “元那韃子,吃爷爷我一鞭。”正瞧方向呢,同样杀入蒙营的李再兴仿佛瞧见个將校模样的韃子,高呼出声。 原本他应该跟著李让在后边收容诸军,凭藉当年给张巡开和寧门的功劳,李再兴得了侯爵。但是总有人嘰嘰喳喳,觉得他年轻,又没有打过很多仗,立下殊勛,是个“开门侯”。 瞧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李让分出一指挥的马兵,交给李再兴,请了令教李再兴冲入蒙营立功。杀韃子就是最硬的功劳,斩將夺旗,谁还能说他是“开门侯”? 该说不说,小伙儿还是年轻了。瞧瞧孙虎臣,凭藉在歷史转折中献出全太后同赵?的功劳,直接就是开国公。外面笑话他,甚至部分军將还排挤他。但笑骂由汝,开国公我自为之。 你爽不爽关我屁事,我这开国八公的显爵,那是结结实实的。不单单是名列“四王八公”,之后还要绘影图形,悬於凌烟呢。 擅使马弓,左右能射的李再兴,连连射倒了好几名怯薛军,这回是瞧见蒙军的將校。才將弓丟给从骑,挥舞起铁鞭来,预备衝杀入把阿禿儿的阵列之中。 把阿禿儿各个身披重甲,就得上破甲武器。光用刀砍,还真未必能够破防。 艺高人胆大的李再兴凭藉马势,驰突入阵,对著一名把阿禿儿的躯干就是一鞭。普通士兵用得铁鞭三五斤了不得了,李再兴这柄是特製的钢鞭,重达九斤。 那一鞭全力打上来,便是两层重甲也挨不住。 两名迎上来的把阿禿儿所挥动之刀,直接为李再兴左右的从骑所格挡。这一鞭,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海都身边一名千户身上。 倒不是李再兴看不清,这会儿天光已经要大亮了,实在是千户有头兜,而海都的头兜刚刚鐙里藏身的时候掉了。 以常理度量,战场上属下们肯定把最好的防具都给主帅。那这会儿还能够带著头兜的,必然是此间的主將。即便不是海都,也是个怯薛长。 万万没想到,李再兴这一铁鞭下去,只是把来拱卫海都的一名千户给砸的五劳七伤,口中呕出血来。 连续两次逃出升天的海都,心中直呼侥倖。此时他已经离开了中军立著白旄大纛的营帐,再往外跑跑,便可以脱离混乱不堪,且拥挤成片的蒙军营地。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脱出,使他成为了衝杀进入蒙营內寧军各部的靶子。 试问在遭遇袭击的当口,一般的蒙军兵士別说盔甲武器了,许多人连皮袍子都只是胡乱的穿在身上。很多人甚至来不及给马套上鞍,直接蹬上马就挥刀同寧军作战。 此时此刻,出现一股百十骑,盔明甲亮,兵器齐整,还进退有度的蒙军,那会是谁呢? 即便不是海都,也是海都摩下的怯薛长。要不不会有这样的护卫、装备和组织度。跟著海都来参战的上万蒙古牧民,要是有这样的水平?那早就在寧夏中兴府和张巡面对面较量了。何至於一路退回旧定州镇城,改变策略。 不单单是还在白旄大纛前转悠的喜住和李再兴,连已经衝杀进入蒙营,並不以武力见长的张珪和张琰,也率领著从骑爭相杀向海都。 先登陷阵,斩將夺旗,四大奇功。 眼前突袭蒙营,要夺就夺斩將奇功。诸將横生胆气,各个爭先,只恨自己胯下马儿跑得不够快。左右寧骑,也是踊跃。 当今天子重武功! 若能斩得虏將之首级,不说当场立功受赏,搏一个世袭罔替的爵。至少能够进入淮南新官,代代都有个比別人快的晋升路。 “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就在眼前!”也冲入到蒙营中的石抹库刺,对著左右寧军疾呼。 出来刀头舔血,图的就是这些,没那么多高尚的品质。张巡就在弟兄们身后看著,立下殊勛,当场有赏。 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数路寧军,风驰电掣般裹向海都所在的百十骑。眼珠子瞪的通红,那不是因为熬了大夜,是充满了对功勋的渴望。 很快数百骑將海都百十骑团团包围,皆知这里边儿是韃虏的大官,连呼降的流程都没走。擎弓放箭,铁枪乱打,那是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双拳难敌四手,拱卫在海都周围的把阿禿儿和怯薛固然都是勇士,可张巡近卫的侍卫亲军夷丁突骑,那也是天下罕匹的强兵啊。 项羽號称霸王,本人及二十八骑,围攻汉军五千骑,手杀数百,身被数十创,最后到底还是力竭杀不动了。瞧见吕马童,乃自刎而死,说是“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这已经是信史中,最猛的那一批人了。几千年就出那么几个而已,等閒撞不上比这还猛的猛男。 自然的,海都周围的把阿禿儿和怯薛,虽然勇武远胜於常人百姓,但在渴望封妻荫子,公侯万代的侍卫亲军马兵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的活物罢了。 此时此刻,没人会搞什么围三缺一。伴隨著源源不断匯聚而来的寧军骑兵,终於有人发觉,被围在阵中的到底是谁。 “那人便是虏酋海都!” 一声高呼,几乎在剎那间遮蔽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所有寧军心头大震,斩得海都,便是“与汝开国公”的不世之功。 只肖打杀了海都,还维持著统一的蒙古汗国,必然陷入持续的分裂。海都又是个生育能力非常强劲的人,单是儿子就有十四人,女儿不论。这么多的儿子,还有女婿,哪个不想试一试? 谁还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了? 喊杀声一浪胜过一浪,甚至传到了远处张巡的耳中。得知前军可能已经围住了海都,张巡当即命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从骑,高举著红旗到现场去激励將士。 斩海都者,封万户侯! 世袭罔替,代代不降! 亲军带来了令所有人都动容的赏格,甚至有人直接跳下马来,持小盾短刀,冲入敌阵中搏杀。连喜住、卜怜吉歹等人都杀红了眼,手搏击敌。 前后至多半刻钟,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同怯薛便抵挡不住,被猛扑而来的寧军撕成了碎片。 环卫在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和怯薛,只剩下十余骑,且人人带伤。这个窝阔台家的小王子,从海押立的二百骑起兵,奋战到全蒙古帝国的大汗,一步一步,艰辛万难。 哪里能想到,昨日还是击破寧军二万余眾的胜利者,今日就要成为河套平原上一缕无名的亡魂。 大汗有大汗的尊严,在自知必死的情况下,不会选择苟且投降,只会壮烈的战死。 已经老迈的海都,挥舞起手中钢刀,带领自己麾下最后的勇士,对著寧军发起了反衝锋。在蒙古一方的视野中,这或许是最可歌可泣的死法。 全蒙古的宝音图汗,战死。 当海都的首级同尸身被送到张巡的面前时,张巡终於得以清楚的观瞧到这个难缠敌人的面貌。当初在槐河,二人之间最近时也有二百米的距离,只能瞧见模糊的身影。 “是谁阵立此功?”张巡指著海都的首级,对著马前的將士呼问。 人群中分出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来,张巡以手遮眉,瞧见他背后插著侍卫亲军蒙古二的靠旗。那不是故元的旧將,便是河北的世侯子弟。 “驃下刘纬。”男子跃下马来,叩拜张巡。 “你是也可禿立之孙?”张巡对於蒙古第一第二指挥的诸多名门子弟,大多有印象。 “未曾埋没祖父之名。”刘纬当即点头。 別看这小子姓刘,祖父又是蒙古式的名字也可禿立,他们家其实是契丹皇族,祖上可以一直追到耶律德光。之所以改姓刘,那是因为耶律本来就是刘。 他们家的站队功夫极强,辽金之交,迅捷站队金国,並且改姓为刘,抹去自己身上契丹皇族的身份。 等蒙古人打进中原,又迅速的投靠成吉思汗。鞍前马后,奋战不休,得到了成吉思汗极大地褒奖,直接赐名也可禿立,成了蒙古人。 现在更好,顺风又倒向了张巡。刘纬的父亲已经去世,但是伯父叔父们还有几位在。头前张巡收容河北世侯子弟,他主动请缨来投张巡。 “好,好好好!” “回朝之后,浩封汝万户侯!”张巡直接解下自己的小刀,作为信物,赏赐给刘纬。 “陛下千秋万岁。”即便已经激动地心头如雷震,刘纬还是恭恭敬敬的高举双手,接过张巡递来的小刀。 契丹辽,女真金,蒙古元,汉人寧,四朝屹立不倒,这家真是出能人。 张巡转头,命人將海都的首级和尸身缝合在一起。虽然是敌人,但既然已经斩杀,那就到底为止了。打一付好棺材,收敛之后,送到京兆,告祭宗庙。之后以王侯的礼仪,將其下葬。 从松山手里,张巡得到了元在北方的法统。现在击破海都,將其斩杀,便得到了蒙古的权柄。虽然谈不上完全的蒙古大汗,好歹这个宣称是落到了张巡的手里。以后就不再需要用松山的名义去羈縻漠南內属蒙古部落了,完全可以用张巡自己的名头去收服他们。 朕也是天可汗! 诸军士卒的欢呼震动黄河,连河面上的坚冰都为之颤动。蒙营內的蒙古军士,或死或逃,亦有一部分蒙头乱跑为寧军所兜,最终投降。 无论如何,蒙军败了,彻底败了,彻底失去了南下的本钱。至少是目前十数年,失去了再度南下的本钱。 “陛下建功,当勒石以铭。”李让这会儿也拍马赶了上来。 “於此汉地建功,不足为铭。”张巡直接抬手制止了李让继续往下说。 要说现在打到了杭爱山,或者打进了升龙府大罗城,那標铜立柱也就罢了。 在河套平原上,在朔方郡击败了蒙军,这难道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中原为胡虏侵扰百数年,如此大功—” “若有一日,北逐狼居胥,再谈此事。”张巡只是摆。 不教李让继续说,张巡催动胯下战马,步入上万骑侍卫亲军、忠诚军的马兵从中。接受诸军士卒的欢呼和仰慕,张巡又一次带领他们获得了大胜。 此战不在於击杀了多少蒙军,而在於阵斩了蒙古人的大汗。这才是前所未有的大功,是效前代汉唐的盛典。 “万胜!万胜!万胜!”诸军士卒的欢呼连绵不绝,一重又一重的荣光,既加於诸军之上,也加於张巡头顶。 张巡只是对著诸军士卒挥手,坦然又淡定的接受这份荣誉。兵戈交撞的声响,甲叶激盪的回音,是胜利的合鸣。 走在万军之中的张巡,感受著这份荣耀,心中不免升起万丈之豪情。天可汗的故事,前任既有,我今再为之。 恰今日,平分秋色。 : 第819章 820.挟胜势釐清河东 第819章 820.挟胜势釐清河东 除开击破蒙军外,张巡还解救了被围圈在更北处的数千寧军河东兵俘虏。从被解救的河东兵口中,张巡大概得知了前一日蒙寧交战的情况。 不是他们不想奋力抵抗,也不是他们想要投降,实在是河东路兵马副总管阔阔出战死,兵马总管郝天挺引兵遁走。紧接著蒙军马步就涌了上来,车阵內部还遭到了蒙军的奇袭,內外皆乱。 阿迭乌也呢? 没见著,河东兵皆言阿迭乌也一开始阵列在车阵之外,同蒙军拉扯。確实是发挥了作用的,蒙军怯薛不敢直突车阵,生怕被阿迭乌也掏了后腰。 更多的河东兵们就不知道了,因为阔阔出一军的主將副將全都战死了,郝天挺则是被左右亲將簇拥著跑路。没有一个有分量的大將陷於敌手,被俘的都是步卒。 弃军而走,按律当斩! 张巡皱眉是表现在脸上的,弃军这种重罪,要是都不表现出雷霆之怒,人家当张巡是泥捏的呢。 “派人去追!给我把河东將帅都追回来。”张巡对著身边的李让吩咐,不能因为郝天挺配合张巡收服河东,就轻易的放过这样的重罪。 如果他坚持到张巡赶来,或者是力战不敌而兵败,那没有问题。战死了要褒扬三代,没战死也不问罪,继续带兵。 “是。”李让咽了口唾沫便应声,招呼上二三十骑,便持张巡的令旗去追河东军將。 “细细审问,韃子所掠的生口所在何处。”摆手送走河东兵,张巡又要问蒙军的战利品车队去哪儿了。 灵夏一带人口凋敝,被鞋子劫走了上万口,如果有可能索回来,肯定是回来最好。多一份人力,能广种薄收,多种几十亩地呢。就算一亩地只能出一百斤麦,那也比从关中、河南运一百斤来的强。 “已然安排下去。”这事不用张巡吩咐,李让已经在做了。 先前在旧定州镇城的时候,寧军君前合议,就猜到蒙军的战利品车队和蒙军大队分开行动。现在蒙军大队被张巡击破,全是輜重的车队跑不远。 “除海都外,韃子將官斩得几何?”都说了当今天子重武功嘛,张巡肯定要问明白的。 况且李让作为张巡的“掌书记”或者“行军长史”,其职责之一便是记录各类军事情况,之后匯入张巡的实录內。为后世留下此战的各种记载,也形成本朝的官方定论。 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张巡也没有办法赏功。刘纬夺取了海都的首级,张巡也只能解下自用的小刀,以为约定,等回到京兆之后再行封赏。 不单是升官封爵要走流程,发誥命,那食邑一万户也得专门在户部註册確认,之后才能够將一万户的租税世袭罔替的发给刘纬本人及子孙后代。 咱们那可是正经的朝廷,不是过家家,详细记录,多方確认,互相印证,之后才是大笔大笔的赏钱和军功爵。 借老乡的首级来用一用,就能得五十两白银的赏钱?你想都不要想。 “尚在辨认之中。” 李让这话其实还有一重旁的意思,那就是大局已定,首级都砍下来堆一起走流程了,老弟您可以睡一会儿啦。 万余骑追隨张巡而来的马兵,分作三班,已经有一班在临时围起来的车营內躺下。偏厢车上都是粮食马豆,蒙军原本准备拿来自己用的,所以都完好无损。 环列成圈,即是现成的营地,外头寧军则分成两班。 一班忙活各种杂事,扒衣甲,收集战利品,辨认尸体,捕捉俘虏。该说不说,寧军骑兵一个指挥只有三百多骑,还真好办事。正好分成三班,保证每个指挥的兵都能够参与到战利品的搜刮之中。 最后一班,下马阵立四周,可以稍息,但不可以睡觉。 蒙军怎么败的?打贏了之后觉得全军都歇一夜,在旷野里,四面无遮无挡的歇一夜,没什么问题的。 寧军离得远著呢,五十里外都没有寧军的踪影,睡吧睡吧,做一个美妙的梦,在梦里继续蒙古“上帝之鞭”的征程。 他们才吃得亏,张巡肯定不会乐意吃。即便这样有些苛待军士,那又如何,等回到京兆,人人加赏,烹牛宰羊,足可报偿。 “我没什么好歇的,你倒是可以去歇歇。”张巡听出了李让话中之意,只是笑笑。 言罢,嘱咐了一句等之后得到口供,验明首级,就赶紧派人来通传。都是大事,不可轻忽。 打发走李让,张巡先是去车营內观瞧已经安歇下来的寧军。高强度衝锋赶路,紧接著又投入到突袭作战之中,一个个终於有时间躺下,哪怕是只有草垛和木板可躺,那也睡得香甜。 鼾声如雷如何?没人被吵醒。据说一战时的两军老兵,外头打炮,他们在坑道里面照样能睡。早就习惯了,更別提战友打呼嚕。 帮著几个睡相很一般的军士扯好毛毯,张巡这才离开车营。 出了营地又开始过问军士凿冰取水,生火做饭的事。车营內的军士睡四个小时就会被叫起来,换班让別人睡。等大伙儿都睡过一程,才谈其他。 四个小时正好够挑水打柴,生火蒸饭。你说张巡突袭还带米麵?张巡没带,你河东兵的偏厢车里不都是嘛。 在这荒原上,要是有一口热汤饭,能让人都爽的抖三抖。 瞧了瞧正在分割马肉的几个老契丹,张巡还笑谈等下分一口呢。都是寧军和蒙军受伤或者死亡的马匹,甭管活著的时候是价值百贯,还是数百贯,现在都剥皮下锅完事。 正好有几名军士,从人工掘开的一条小坡道上,挑运了大块的河冰上来。一问,是给海都的尸体冷冻用的。虽然现在还没开春,黄河的坚冰也未开融,但海都的尸体实在重要,还得拉回京兆去告祭太庙呢。 见此情形,张巡立刻上去帮忙。这事算是张巡的“家事”,子孙在外面创立了事业,回家向祖宗献宝,如何不是家事呢? 大伙儿还要推让,却拗不过张巡,到底让张巡挑了一槓。这会儿海都的尸身还在缝合,他的衣甲等,也都被找寻了过来。 先前张巡嘱咐过得,海都隨身的器物,以及大帐內的用品,由张巡自费从缴获他们的军士手中买下。之后跟著海都一起下葬,免得將来考古发现,说海都是光著脚,连个陪葬品都没有,就被张巡埋了的。 至於你问皇帝还需要从士兵手里赎买战利品?那是当然啦,甚至是天经地义的。李世民率领大军去打高句丽,大军携带了数万俘虏的男女在幽州的奴隶市场发卖。李世民自己掏钱把俘虏买下来,將钱分给参战的军士。 人家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出来跟著你打仗,说好的战利品要有多少比例给士兵本人,那就得给。这都不给,人家凭啥给你扛枪啊。 眼前这会儿,海都的那些器物都被装在他隨军的箱笼內,堆在存放海都遗体的帐篷內,有专人看守。 外头已经够凉了,帐篷內更凉,全是从河里挑出来的冰块。蛮好,海都虽然一分为二了,但形態维持的还挺好,没有一点腐败的模样。 对首级这种东西,张巡见的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嘱咐军中有这个手艺的大兵,好好缝,如果可以的话,再涂点粉,把缝合的刀口给他遮盖一下。 说完掏出一枚大寧赏功银钱,给那大兵当赏钱。原本的崇庆赏功已经不铸造了,现在都换成了大寧赏功钱。 “陛下,阿迭的前哨回来了。”张巡正准备去慰问一下守在大营周围的寧军,就瞧见石抹库刺跑了过来。 喘的厉害,想必也是在营內找了一阵。谁叫张巡的腿脚还很灵便,见天锻链,早上大宝剑,下午打马球。 “呢?”听到说阿迭乌也的前哨骑兵回来了,张巡原本头的怒意顿时大减。 被打跑了,还知道派人回来看看,不算糊涂,没有白跟著张巡这么多年。要是只知道跑路回河东,那就算是亲隨故將,也得贬官夺秩。 “就在大帐前。” 快步回到帐前,本身也是侍卫亲军出身的五名骑兵立刻行礼。表示阿迭乌也就在离此不到百里的一处河湾,並未不顾一切的遁逃。 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是因为河东骑兵数千骑先跑,独木难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跟著一起遁逃的。彼时全场大乱,仅凭阿迭乌也三千余骑,在一片瓦解之中,是很难进行反击的。 倒也说得过去,张巡就问他们现在回来是干嘛? 问起这个,带头来哨探的小军官直言,阿迭乌也篤定张巡正在北上,搜寻蒙军踪跡,寻机作战。他那点人马不足以同海都正面对攻,但可以不断地袭击骚扰海都。 就像先前海都从阴山南下时那样,海都想吃掉他,就得动员起大半兵力,且还得找一处不利於奔驰的战场。不想吃掉他,那就得被无穷无尽的骚扰,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在阿迭乌也看来,他已经没办法和张巡实现南北並战,將二万余蒙军一口吃掉,杀他个片甲不留的军事计划了。那么退而求其次,他儘可能的拖延蒙军,给张巡创造和蒙军打决战的机会。 希望疲惫,臃肿,还大意的蒙军,被张巡一鼓而破。 嘖嘖嘖,算他阿迭乌也还有点志气。听完稟报的张巡微微点头,但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让他们立刻去回报阿迭乌也,率兵前来匯合。 另外河东兵的正副总管郝天挺、阔阔出是战死,还是逃亡了?战死不论,逃亡的话,跑路去了哪里? 河东兵战死者数千人,尸体全都被蒙军推到了一起。如果现在黄河解冻,他们就丟黄河里了。可惜这不是没解冻嘛,那只能堆成几个大堆,预备之后纵火焚烧。 想在这样的大堆里找到个人?那难度太大。 前哨骑兵只说阿迭乌也和河东兵是分开跑的,並不清楚其將帅在何处。先前张巡从被解救河东军的口中,得知阔阔出是战死了的。现在復问阿迭乌也麾下的骑兵,主要是为了多方印证了解。 战死的,那就是高一等。 “河东兵得好好整顿一番了。”也不知道李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了这么一句。 河东这地方比较特別,在当初张巡与旧元势力的交锋中,並非主战场。所以张巡本人连太原都没去过,將侧翼交给了王安节。 王安节的大兵一进山西,以郝天挺·阔阔出为首的故元文武,就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真叫一个望风披靡,毫无抵抗。 没有发生抵抗,也就没有清理本地成型的社会各阶层和不同政治群体。以至於到现在并州太原的知州还是郝天挺,河东兵马都总管亦是郝天挺。 反而是抄家发配来千余家的云州大同,安插进了广东出身的进士王道夫。 是以张巡或者说带寧,对河东的统治是有些不力的,也是有些薄弱的。眼下正好借著这个机会,好好地收拾收拾河东,才是正理。 “你说得是。”张巡心头盘算著。 直接杀了郝天挺?有些不妥。毕竟他当年以礼来降,使得张巡能够轻取河东一路。不单单是他本人投降,他还作为河东世侯,以及河东故元官吏的头面人物,带著各郡县一道降服。 如今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似这等標杆人物,是不能够轻易处死的。但剥夺其兵权,却是天经地义的。 知并州的差事,可以让他戴罪效力。但是河东兵马都总管,得换成京兆来的。正好有郭积万,既是北方人,又在北方毫无人脉关係,全靠张巡立身。 先把河东这些跑路军將的兵权给剥了,让他们变成单纯的州县官。之后就可以慢慢的腾挪,把他们对河东各郡县的事实统治给拔除掉。 “釐清河东之后,亦可取关中·河西。”李让的眼神变得锐利,挟大胜之威,就该把能办的事都办了,不留后患。 第820章 821.爭取八年再改编 第820章 821.爭取八年再改编 被搜索到的蒙军战利品车队和生口,以及逃亡出去几平三百里的郝天挺等眾,几平是前后脚来到了旧定州镇城。 张巡正在动员被解救的河东兵,被俘虏的蒙古兵,以及麾下的侍卫亲军,扩建旧定州镇城,並取名为寧朔军,设置寧朔守捉。 现在这会儿直接让张巡去阴山南北修筑军城,移民实边,那实在是难度太大。但是在寧朔军设置一座小军城,配置一个千户所,作为整个寧夏平原的前哨,那暂时还是有能力的。 韃虏从阴山·河套南下,想要进出寧夏平原,那就只有眼前这一条道,贺兰山和黄河所夹的这块土地,还真就是颇有几分易守难攻之势。 守城屯田的军士哪里来?这不是解救了上万口嘛。现场就募兵,愿意当兵的给钱给粮食分地,不愿意的放你一个生口,回寧夏兴州去吧。 另外河东兵还有四五千被张巡解救的,也別想著立刻就回家啦。先在寧朔军屯垦一年,盔甲兵器反正夺了蒙古韃子的,耕牛牧畜也有不少,口粮也是现成的。农具可以现场就生炉子起锭,开始打造。 河西產铁,以前这一片的党项人出精甲,据说是冷锻而成的“瘊子甲”,即便是传到了北宋境內也多有称讚。 先以这两部人马安插在寧朔军,一年后自然有从中原募集而来的五百户军户,前来替换河东兵马。 徐徐募集,一屯一堡,慢慢把屯所进展到河套。有稳定的生產,才能够有稳定的守军。军餉可以吃转移支付,粮食要是都得转移支付,那难度就太大了。 带明九边不就是搞得很糟糕,早期因为开中法,商人运粮食到九边,可以换取盐引。於是九边各处的屯田大兴,种出来的粮食使得九边足食。虽然谈不上穀米陈陈相因,却也颇有积蓄。 等明朝后边那帮傻卵一样的皇帝,自己下场败坏盐政,给宗室皇族、外戚勛贵,甚至是太监阉宦超发大量盐引。那这原本能够种地的九边,也变得饥寒穷窘,號腹枯槁,军士逃亡了。 诚然,这里面还有什么一条鞭法导致的税收货幣化,气候逐渐转冷导致的粮食產量降低,军户逃亡引起的连锁反应,等等等等许多原因。但是九边的屯田破坏,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粮食自给,是北方边镇长久存续的根本。 屯政败坏是肯定会败坏的,但张巡现在不往好里边干,只想著敷衍了事,那败坏的就更快了。 咱们现在竭尽全力往好了干,死了也问心无愧。 现在先干起来,反正將来还要往本地迁移屯民的。不能坐视本地的胡化和绿化,这事必须立刻马上就开始操办。 工地外连绵的大营內,郝天挺带著他那跑路的四五千骑,又惴惴不安的出现在张巡的面前。当年在河北见面时,郝天挺就知道张巡是一代英主。在张巡的身上,既有雄武英略,又有细察万方。 打,打不过;骗,骗不了;臣服,唯有赤心一片的臣服,才能在张巡这里存身。 眼下?负荆请罪是屁用没有的。张巡多方了解,蒙军、河东兵、侍卫亲军,每一方的证词都听得明明白白。阔阔出死战,那是真被蒙军的把阿禿儿打死的。他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张巡还要褒扬他,封妻荫子。 抬旗,抬进淮南新官帐,阔阔出的几个儿子但凡有一个能有出息,立住脚,那他们家就败不了但是郝天挺就不一样了,在明確了解到杀进车营的蒙军只有一二百人的情况下,因为內部的溃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弃军跑路。 组织兵马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他命令阿迭乌也和河东骑兵在车营外牵制蒙军,导致阿迭乌也有不少死伤,都算他力战。 结合各方证言,他除了尾隨蒙军,阵立车营,执兵对垒外,就是跑路。连出兵去抵御袭营的蒙古把阿禿儿的决定,都是阔阔出主动张口提出来的。 “郝总管,给河边那数千名战死的河东子弟一个说法吧。,张巡端坐在上首的主座上,左右侧立著夷丁突骑,一人持铁鞭,一人持大斧,明盔亮甲,眉目皆张。 “臣—.”郝天挺来之前准备了一箩筐的解释,当面的说辞更是在內心演练过无数次。 当他被侍卫亲军追及,並且得知张巡確实赶到战场,还击破了蒙军,阵斩海都之后,整个人是天旋地转。那模样,如丧考批一般,心中大骂自己不中用。 可真等到了张巡的面前,別说是爭辩了,大喘气都不敢。前番拜见张巡,便瞧见张巡折服河北世侯。此番拜见张巡,那怕不是要杀头。 “哼哼,我可要不得这般弃军而走的好臣子。”张巡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大的起伏,但其中的冷感,令郝天挺如坠冰窟。 “臣有罪,臣该死,臣该死。”扑通一声,郝天挺就跪了下来。 实在很难想像,郝和尚拔都竞然有这样完全“不肖”的儿子。郝和尚拔都的战绩咱们说过的,那简直就像是在写神话小说,罗列出来都会被人骂开掛了,不可能,放你*的屁。可他就是那样猛得冠绝三军,赐號拔都。 继承他事业,成为怯薛,担任太子真金侍从隨扈的郝天挺,一点儿乃父的雄武都没继承到。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真是没想到。 “你该死?你不妨问问外头那几千河东兄弟,是不是该死。”张巡背著手站起来。 命侍从掀开帐幕,以手遥指帐外,张巡的眼神都能把郝天挺千刀万剐了。 不单如此,先前劝郝天挺风紧扯呼,保存骑兵骨干,一个月五斗米的垃圾步兵回太原再拉就是的副將、亲卫和旗手等,全都被张巡下令捆了起来。跪在大帐前,预备问斩。 其副將,也是姐夫的周允中在外边连连叩头。再三乞求,请张巡免死。情愿献出所有家產充军,以求赎罪。 呵呵,砍了头,你家家產一样能充军资。 没等郝天挺说些什么,在外头跪了一溜的太原军將,一概推出去斩首。弃军遁逃,军法从事,杀之有名。 看著被挑起来掛在营门上的几十枚首级,郝天挺终於说不出话来了。张巡也不需要他说啥,削除世爵,夺去官秩,贬为平民,家產一概充军便是。 他爹郝和尚拔都因为实在勇猛,家里的爵不止他这一份。只是因为他侍奉真金得力,这才在旧元朝廷中显贵。毕竟他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带元的皇帝早换届了,袭来的爵能有什么君恩。 其长兄郝天益袭了平阳万户,平阳就是山西临汾。论理郝天益应该是太原万户都总管的,但这不是郝天挺得忽必烈·真金宠爱嘛。 现在正好,直接把太原的郝家给抄了,平阳的之后再议了。如果郝天益有个模样,能够识时务,那还可以继续发光发热。如果不识时务?那可就对不住了。 阿迭乌也在郝天挺之后,他倒没有算是弃军,毕竟是郝天挺跑了他才跑的。且还试图补救,派人回来侦查敌情。 但確实未能力战,杀头是肯定不会杀头的,留在寧朔军,贬为寧朔守捉使。阿迭乌也没有半分的不满,早有心里预料,合情合理的判罚。 命其好生经营寧朔城,屯田蓄粮,恢復人口。只要干得好,二三年也就回京兆了。干得不好? 那老死在寧朔,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 阿难答的惊讶,是完全表现在脸上的,因为年轻,所以还没有臃肿起来,尚属轻捷的身体,自毛毡上一跃而起。 “京兆皇帝於寧夏大破贼海都之兵,阵斩海都。”来传信的是个寧夏府路的色目人,从中亚迁移而来的站户,能够说蒙语就很不错了。 从站户手中接过甘州海牙急递来的军报,阿难答是惊讶不已。等他把军报展示给帐下其他的军將们传阅时,诸將的模样和阿难答是如出一辙的。 “真是国家大幸。”这话是汪良臣非常坦然著说出口的。 为啥?因为海都是侵犯忽必烈梓宫的“犯陵大贼”,又是弒杀真金的大逆恶贼。安西军这帮人,虽然表面上臣服了张巡,实际上內部还是自行其是的。现在虽然引了张巡的援兵入內,却还没有完全把身份调转过来。 对於他们而言,张巡阵斩了海都,真就是为他们曾经的君父报仇的义举。且忽必烈是阿难答的祖父,他的梓宫遭到了海都的侵犯,其伯父真金又是为海都攻杀自(屏蔽)焚的。他为人子孙,听到血亲大仇得报,其实內心还是很爽快的。 “也是殿下之大幸啊。”王世英乃是安西王的属吏,当即附和。 “应当立刻射书与贼,教其知晓。”汪良臣则著眼於眼前的战局。 篤哇·斡鲁思二人之兵,再度从河西方向进犯。因为没有决定性的优势,所以双方只是在河西拉扯。现在如果告知篤哇,海都已死的消息,篤哇会怎么做? 爭不爭遗產的另说,退兵是一定的。作为海都政权的重要主持者,篤哇是蒙古汗国的支柱,他支持谁,谁继承蒙古大汗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海都十四个儿子,也没有確立明確的嗣子,更没有提前约定好幼子守灶。现在海都战死,在座的都是蒙古人,或者深知蒙古人习性的,如何猜不到下一步的发展? 忽必烈即位,那都是同阿里不哥杀了多少年才分出胜负的。海都成为所谓的全蒙古大汗,和他击败忽必烈,並且入主汗八里,也有巨大的关係。 不打破大都汗八里,海都也没办法作为统一的蒙古汗国唯一的大汗,接受东西两道宗王的共同拥戴。 “立刻去办!”阿难答怎会不允,当即下令。 甭管篤哇行不行,先把这个消息射书过去,哪怕是让篤哇急上半天也好啊。这一急一跳,保不齐蒙军就出现了破绽,到时候直接给他一记猛地,河西大患顿消。 即便篤哇不出错,只是率领兵马回撤畏兀儿。那也挺好,今年的防秋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关中没有遭受到半点的侵扰。 重点是,越快脱离同篤哇的接触,便能够越早退回到长安和巩昌。 指望著利用长安和巩昌坚城来抗拒张巡的王师,那难度是有点大。张巡不单单是入关了好几万大军,在外边河南、河北还有马步官军数以十万而计。潼关已经改姓了张,拦是肯定拦不住的。 但是在城里边,就是比在野外,更好谈价钱。 作为带寧的安西郡王,阿难答也不是嚇大的。他是个有野心,也有一定能力的人。现在就直接开城顺服,去京兆做米虫,他其实多少有点不愿。 正所谓“寧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隨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 对於这种真掌握过数百万人生死的人来说,失去了权力比什么都令其痛苦。割据政权的首领降服之后,有许多原本身体非常好的,没两年就一命呜呼。这固然里面有点阴谋论,但失去权柄,日夜以酒浇愁,心中那口气顺不过来,也是重要原因。 目前阿难答继续保持独立是有点难度的,但是爭取一个渐进式的“改编”,还是有机会的。 什么叫渐进式的“改变”?自然是兵权先不交出来,设置一个五年或者八年的期限。先允许张巡从京兆派遣流官到陕西·河西来任官,並且允许寧军在重要的山川隘口派驻军队。 安西军现有的军队呢,仍旧由现在的將帅各自统御。海都是死了,篤哇又没死。张巡不可能在短时间內调派超过五万人的野战精兵,进入河西各隘口驻守。 那还是得依靠安西军的人马,討价还价嘛,只要谈得好,未必不能够继续在陕西干。 “明白。”汪良臣起身就往帐外走,他很清楚,张巡打破安西军自治地位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第821章 822.西事仰仗安西王 第821章 822.西事仰仗安西王 留阿迭乌也为寧朔守捉,並分三个指挥,千骑侍卫亲军给他,张巡这便裹挟著河东兵数千骑南下匯合王安节。 旧定州镇城只用了二十余日,便草措筑成,之后肯定是还需要修补的。但有一堵四米半高的墙立在荒原上,便足以震慑一般的敌骑。 指望他孤城力敌数万?那还是歇歇吧。你总不能指望九边的一个小烽堠,抵挡黄台吉的十万八旗吧?防御之所以称之为体系,那就是因为有一部分防御设施和守军,其发挥的作用就是预警和迟滯敌前进速度。 至於你问他们的结局是什么?不言而喻,唯死而已。 心知肚明的事就不强调了,张巡还沿著黄河河道,指示建立烽堠。最终屯所镇卫需要修筑到河套·阴山,一旦边塞有警,通过狼烟立刻就能把粗略的敌军讯息送到本路的军事中心。详细的数据可以之后再躺,路中的机动大兵却得立刻集结。 另外郝天挺、周允中等人的河东骑兵数千骑,张巡直接兼併裹挟。將官砍了,刺头也挑出来砍了,剩下听话的交给王安节。寧朝总体上是缺骑兵的,张巡实际能够掌握到了骑兵自然是多多益善。 你问之后河东怎么办?河东自然可以再办马,再募兵,一拨打崩了海都的中军,之后还可以压服控制陕西·河西牧场的阿难答,马匹的来源会大大增加。 时间和空间,现在都在我! 这回总有三五年的时间,来好好地整备边防了。海都彻底死了个屁的,不信他蒙古不乱,乱他三五年,都算是他乱的短。 大军开到寧夏兴州,王安节早已久候。先前他还说派遣一部分步兵过来参与筑城,张巡让他不必多跑。將养士卒精神,之后还得排演一齣好戏,压服阿难答並安西军文武呢。 从洛阳、陕州一路疾趋而来,张巡等眾尚且一人四骑,有可代步之畜。王安节等麾下步眾,那都是两条腿摆开十一路,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 全程超过一千五百里,年都没让这些兵士在家里过,还折腾他们作甚? 灵夏一带的安西军和百姓,瞧见了被堆立起来的蒙军首级京观,又瞧见隨军转运而来的海都棺槨,敬张巡为神明。便是这帮“胡人”,那也是簞食壶浆,焚香设案,以迎张巡啊。 尤其是张巡將不愿意参军的生口,都释放了回来。愿意参军的则留在寧朔军,逃出生天得了一条命的灵夏百姓,更是交口称讚。 家產没了还可以再挣,反正土地还在,命还在,感恩著吧。 原本张巡还想著是不是趁势在灵夏一带派驻军队,设置官吏。等进了城,喝了杯祝酒,又反应过来。这甘州海牙乃是阿难答委派的官儿,肯定在这提前打探呢。 咱们现在就“夺”灵夏,那之后和阿难答谈,就得有个暗结。灵夏一切保持原状,至少沾一个不打草惊蛇。 张巡已经是皇帝了,要有一定的气度。 所以阿难答那头呢?不出任何意外,射书进入篤哇军中后。篤哇·灭哈赤·斡鲁思的军营內当夜就出现了骚动,篤哇直接派人持旗来询问,海都是战败於几月几日,死於何处。若果真的阵斩海都了,首级尸身肯定是齐全的。 表面上是要求带寧方面归还他们大汗的遗体,实际上是想確认一下海都到底死没死。 战败的话,那完全无所谓的。蒙古人能吃亏,蒙古人不怕战败。 草原上的游牧民像开春萌发的芥草一样,源源不断的从地里面冒出来。但是海都这样的英主確实只有一个,想要诞生下一个,那就得杀杀杀,杀出一个分晓。 可惜阿难答没有遗体啊,只能说你们派个人来,引你们去拜见张皇帝,顺道检看海都的首级和遗体。 这回蒙军营中不闹腾了,立刻派出了两名使者。在嚮导的指引下,一路往灵夏跑。由於知道张巡在修復旧定州镇城,暂时是走不开的,所以不怕走错。 剑拔弩张的两军,各自后撤三十里,篤哇的兵马是察合台汗国的兵,灭哈赤的兵是高昌回鶻,斡鲁思的兵倒有一部分是海都的。但是这部分人在追隨斡鲁思进攻北印度时,已经同斡鲁思结成了友谊。 等被海都赏赐分拨给斡鲁思之后,已经成为了斡鲁思爭夺下一任全蒙古大汗的本钱。 而且斡鲁思也在密切的同篤哇交接,希望篤哇支持他回去爭位。 哼哼,篤哇並没有立刻答覆。 海都的长子察八儿稍有些“柔弱”,当然这是相比较於那些所谓雄鹰一样的男人而言的。歷史上察八儿也是个有心气的男子,和篤哇爭夺窝阔台汗国控制权,失败后先臣服大都,等积蓄了力量之后又再起兵。 前前后后打了不下十年,实在是没有心气再打下去了,才放弃恢復窝阔台汗国,退往中原大都,做一个带元的汝寧王。 哈拉和林的兵力大概率会被察八儿掌握了,海都旧领海押立的兵力则是会被其他留守老巢的儿子瓜分。 老子蹬腿,儿子分老子的家產,这事不论是在天王贵胄家,还是在平头百姓家,都是无可避免的。 斡鲁思想要坐稳窝阔台汗国的汗位,仅靠自己,那难度太大。除非有篤哇的协助支持,才有可能。在海都面前,表现的恭顺无比的篤哇,如今依旧是谦恭的姿態,包括对斡鲁思也是如此。 不是心思藏的好,是海都的死讯尚未確认。 再者说了,斡鲁思也是可以一居的宝货。篤哇作为察合台系的宗王,是没有资格去继承窝阔台一系的名位的。但是海都能够扶持他,他难道不能够扶持斡鲁思? 唯一可虑的,是斡鲁思绝非甘愿久居人下之辈。这一点篤哇看的明明白白,且心中已然有一丝忌惮。 宽阁,也即篤哇的长子,在篤哇看来,实在是不能和斡鲁思相比。如果斡鲁思继承窝阔台汗位,以及蒙古大汗之位,那宽闍只有为斡鲁思牵马坠蹬的份咯。 怎么办? 不急,篤哇先派人回去。察合台汗国十二万帐的势力,他只带了不到三万人出征。国內稍微动员动员,还是能够再拉一二万人出来的。先把人集合好,有充分的实力,才有可能在窝阔台汗国的继承问题上动手脚。 等两名使者跑到寧夏兴州,瞧见海都的遗体之后,再跑回甘州、肃州復命。篤哇·灭哈赤·斡鲁思终於决定撤兵,当然是对阿难答提出了归还海都遗体的要求之后才撤兵的。 一边撤,一边提,先把口號喊出来。 他们之后怎么整,阿难答是暂时不知道的,海都他也没有资格归还。他只知道要立刻往回跑,跑进长安城,才有和张巡討价还价的余地。 结果他才收拾好了家当,准备退往兰州,飞驰过陇。外面就传说张巡的先头人马已至,请安西王阿难答殿下出马迎驾。 君臣名分定下,一日是君,那一辈子就都是君。张巡亲自来到,阿难答要是都不去迎接,这將来出门没法混的。自己都不遵守这最基础的人伦纲常,哪里能要求別人遵守。 与徒唤呜呼哀哉的阿难答相比,以汪良臣为首的安西群臣相对淡定一些。主辱臣死是真的,但是张巡顺天应人,他们早就是带寧的官了,只不过在长安侍奉阿难答罢了。 有几乎明牌支持张巡的汪良臣·汪惟正叔侄“珠玉在前”,他们就算是滑跪,在歷史上也不会留下过多的笔墨。 万事就怕有带头,一旦有了带头的,很多事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 “安西王久在边戎,劳苦功高啊。”张巡大马金刀的坐到了阿难答的主座上,真所谓喧宾夺主。 然则张巡有坐这张位子的底气,外头是王安节以下马兵二万,步兵二万五。四万五千之眾,挟大胜之威而来,安西诸將莫能直视啊。 “份內而已,份內而已。”阿难答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恢復从容,就站在张巡面前,与张巡对答。 “两却虏酋篤哇,实属有能,应当褒赏。”张巡和阿难答从未实打实的见过面,只有表章往来,初一见此人,还真有几分架势。 “全赖安西诸文武竭力效命,汪元帅之功甚大。”阿难答立刻q了一下在场的安西军文武,此时此刻还向作壁上观? 同时又点了点汪良臣和汪惟正,眼前这张二,就是你们叔侄招来的,到底怎么办,出来说句话啊。 “好说好说,俟,怎么还站著,安西王与朕对坐。”瞧见阿难答不慌不忙,还能临场发挥摇人来一起分火力,张巡改变策略。 不可能一见面就夺气,进而夺军了。阿难答只是没有那么璀璨而已,本事谈不上差,毕竟歷史上也是深度参与大都皇位爭夺的一號人物。虽然最终失败了,但咱们的侍从张珪一肚子坏水,歷史上也失败了,还被杀了全家呢。 成败、英雄什么的,那都是后话,至少说明这人不孬。 既然不孬,那就有不孬的说法。 侍从取来软垫,张巡让阿难答在自己身侧坐下。也不怕这小子拿一把割肉剔肉的小刀,近距离给张巡的脖颈大动脉一刀。真要是碰上这种事,那纯属张巡命不好。阿难答这样家大业大的,都亲自来干刺杀,实在太罕见了。 等於是为了肃清日本,或者干掉美国,先去竞选国会议员,过五关斩六將,终於进入议会。然后啥也不干,就是拉响身上的炸弹。 “此番远来,真见识了一番陇山盛景啊。”张巡先作轻鬆语。 “地人疏,与幽州、京兆等,必不可同日而已。”阿难答原本想说大都的,话到嘴边收住了。 “人丁稀少,仗打得艰难。”张巡自然顺著他的话往下说。 確乎是艰难,在关中平原上还好,沿途的州县都能够供给一定的粮草。出了萧关全拉倒,在鸣沙县连一日的口粮都得不著。当然这是张巡不动刀,动刀子的话,那掠夺个十日十五日的军粮还是没问题的。 “陇民寡少,陇兵疲弱,未能供应陛下亲军,臣有过。”阿难答也是立刻顺杆爬,来了一出以退为进。 人少是真的,兵少也是真的。陛下你如果要派兵进入陕西,那后勤得自己想办法不远数千里从河南调度哦。 来不来? 再者把安西军全部裁撤,明年篤哇来怎么办呢?全靠外面的四万五千寧军?那难度有点大了吧。 “正是如此啊—.”张巡本来不是喜欢斗嘴皮子的人,察觉到阿难答確实有些难缠,立刻打住。 下面有请进士老爷出身的李让,以及已经站队带寧张巡的汪良臣·汪惟正叔侄,做恭顺陈述。就“改土归流”一事,提出正反方相应意见。 聊了这么一阵,张巡也看出来了,阿难答对於带寧委派官吏,甚至是加派诸军,都已经躺平了,知道拦不住。 但是仍旧抱有一丝希望,那便是在陕西·河西的地盘上当土皇帝。就像巩昌汪家一样,在巩昌周围二十余州说了算。 京兆方面派来的官吏可以控制关中的治所长安,但是具体到下面的州县,肯定是希望寧官和他们这些“土官”商量著来的。 名为流官,实作土司。 跨州连郡是不敢想了,独立自主也是不敢想了,但关起门来做个土皇帝总不为过吧。 毕竟张巡还需要动员他们的人马,凑出三五万人,去弹压六盘山夷落,以及抵御篤哇入侵呢。 至少要把战线推进到哈密,才能够保住河西走廊的太平。 京兆的大军能够维持如此高强度的后勤,一路把粮食送到哈密吗?最后还不是得在陕西募兵筹餉,只要在陕西筹,那就用得上他们这些人。谁叫带寧在陕西毫无基础呢,基层的行政组织掌握在这群安西文武手里。 “此后西事,还需多多仰仗安西王了啊。”张巡想了想,突然伸出手来,抚著阿难答的背,微笑著对阿难答说道。 第822章 823.安抚出伯定眾心 第822章 823.安抚出伯定眾心 老弟你不是想干嘛,那就干著唄。 张巡看了一圈,显然安西军文武的想法还是能够在陕西最好,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陕西也不过二三代人。像是汪良臣,他爹汪世显一代才到巩昌开创的基业。 但不妨碍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在陕西出生,陕西长大。陕西现在就是他们的家乡,祖籍什么的,难不成回蒙古大草原的某个草甸子上追忆曾祖父? 对於出现在眼前的,雄壮无比的,难以抗御的寧军,安西军既不惊慌,也不恐惧。说白了就是坦然面对了,这其实很说明问题的。 安西文武对於寧军的进驻,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基於此,张巡篤定自己就算是派兵进驻长安,安西军也不至於激烈反抗。 另外派遣州县官员,来重新整理地方上的户籍簿册,將蒙古军將们的怯怜户(墮民) 豁免释放,这些事都未必有太大的难度。 毕竟这种不至於触及到根本利益,会让他们脱离陕西故土的政策,在张巡坚硬无比的刀把子面前是很“和善”的。 除非將他们全都拔去京兆! 不单单是本人去京兆做官,家口留在本地,继续当土皇帝的模式。最好是全族带著浮財,像是汉代皇帝迁移豪强到五陵安插的方式。让他们脱离已经扎根的陕西故土,到京兆去重新开始。 关於这一点,张巡意识到立刻就做,或许是有难度的。陕西·河西尚处於前线,且民生凋敝,谈不上多繁荣。 坚决不能够让陕西安西军十五万户军户爆发叛乱,也不能让六盘山数万帐夷落生起事端来。每一分在陕西·河西的人力,都是宝贵的。 所以张巡就抚著阿难答的背,改变了策略,你不是想干嘛,那你就继续干。 先打开门,放我进来,等之后钱粮、人事、户口渐渐都被京兆所掌握,河西、灵夏的態势也稳定下来,潜移默化,总有迁移走这帮人的办法。 阿难答也算是长久的在河西前线同篤哇交战了,经验丰富,且没有犯过什么大错,除了忽略灵夏一带防御这一条。 干著唄,只要他干得好,张巡觉得可以用他。 夷丁突骑还给张巡守夜呢,阿难答怎么就不能给张巡为將了。就他这点实力,失了潼关天险,根本就不够张巡看的。张巡动一动手指,几十万大军压上来,他就是个扑街的命。 不如用为前驱,使其坐守河西,窥探畏兀儿·哈密等处。有他顶在前面,后方的陕西就可以徐徐恢復生產,发展经济了。 真不是看不起蒙古人那搞笑的统治水平,把地方交给包税官,那回回包税官能想著地方州县好吗?还不是穷尽一切手段去刮,真·天高三尺的那种。 等从两淮、荆湖和河南,精选良吏,进入陕西治理地方,屯粮治田,兴修水利,整备驛道,不肖三五年,就能让陕西焕然一新。 前提是阿难答等人真的只想著兵权,而放弃地方上的治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肯吗? 张巡肯让阿难答继续担任安西边帅,这就是条件,你干得好就继续干,干不成是吧。 哼哼,干不成那就是你自己不中用了。 反正张巡也会至少派驻二万大军进入陕西·河西,且在河西走廊和河套地区,进行相当程度的移民实边工程。河西的话爭取学朱元璋安置肃王朱模,直接从南京募集左中右三护卫,合计一万六千八百户,进驻甘肃甘州张掖。 看之后的结果,那自然是相当好的,自南直隶募集的这一万六千八百户汉儿军户,进入甘肃之后,很快就形成了大面积的汉族人口社区。 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把仅有小几十万人口的河西民族比例给扭转了过来。等朱元璋增设卫所,前出至哈密卫时,至少又有数万军户迁移进入河西,形成了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的十二卫、四千户守御所的局面。 后续由於朱模內迁至兰州,且朱棣採取撤除诸王护卫等原因,数万户肃王护卫就留在了甘州、肃州等地(朱模仅被允许率领名存实亡的甘州中护卫同行)。另外迁移不少户口进入兰州,使兰州渐渐成为了当地的政治、经济中心。 至於灵夏一带,带明没有在这个方向进行大规模的屯卫,一时间无有可以参考的范例。 那就只能按照蒙古人的思路,以及参考西夏在当地设置军司的情况,进行相应的安插和屯戍。 “专委臣西路军事?”阿难答没想到张巡甫一见面,才聊了半小时,就突然下了决断,他一肚子的表演也没演出来。 “有何不可。”张巡表现的非常信任,觉得阿难答很是胜任。 这其实就是二人之间气量的高下了,张巡的心思已经放到了整个国家上,阿难答的眼界范围还是在保住陕西·河西的利益上。 对於这种多民族边疆地区,张巡又一定想要把他夺下来,固守住,化为真正的疆土。 那就不能杀杀杀,杀空之后,一把火烧光就走。 得施行相对缓和的政策,一点一点的改变其状態,爭取实现长治久安。这不是有带清对付准噶尔的石头在前嘛,张巡可以摸著带清的石头过河。 带清一开始对於准噶尔也不是斩尽杀绝的,但是准噶尔先后三叛,確实是惹到了带清。当地又有其他族群愿意协助带清建立统治,且参与到了对准噶尔的清理之中,那带清终於就把刀把子握了起来。 之后还迁移了锡伯族、蒙古族人口进入,实现了轮替驻防,以及对准噶尔故地镇压,维持秩序等一系列目標。 拉拢安西军这十五万军户,就是带清拉拢那一批造了准噶尔反的部落族群嘛。 等咱们迁入的汉儿军户到位,不说实现长治久安吧。至少能够把河西完全就是异域外国的局面,给他重新倒回来。不能够汉代即是酒泉、武威故土的疆界,竟然在咱们手里裂出去。 “臣恐不堪胜任。”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阿难答担心其中有诈。 “俟,放心,汪卿依旧任河西兵马都总管。”相比较於阿难答,张巡更相信汪良臣这个手下败將。 虽然败过,但是汪良臣的水平在线。这年头败给过张巡算什么?败过的人多了去了。 能败过,还活到现在,那是真有水平的。 “臣遵旨。”汪良臣立刻站起来受命,他虽然心里面接受张巡的统治,但也想保全自己家巩昌二十余州的家业。 留下来担任河西兵马都总管,那自然为妙。既在本地任官,兼顾家中。又统掌兵权,不墮祖父威名。 “好说好说。”张巡摆手,这不算啥。 马上就任阿难答为河西·灵夏安抚制置大使,陕西安抚使另委京兆之官。你们就好好的在河西任官,兵权也不夺,陕西的家產一概承认不变。主要是改变当地粗糙的统治,实现流官和文治。 “尚有一事,西寧王出伯正在军中。”阿难答最后再试一下张巡。 “何谓西寧王?”张巡一时间没懂。 “贼酋篤哇叔父出伯,系故元西寧王,屯驻哈密,抚理瓜州。”阿难答介绍了起来。 出伯是察合台一系的后王,但是他同大都的忽必烈朝廷方面联繫更加的紧密。封地就在哈密、瓜州敦煌等处,另外柴达木盆地也属於他的封地,但柴达木盆地不需要多介绍,没多少適宜人类生存的地方。 不论是在歷史上,还是在本位面,出伯以及他的兄弟哈班等,都坚定的支持忽必烈、 阿难答,屡次出兵协助元军击退篤哇。 如今篤哇势大,出伯只能率领部眾东撤,进入河西,协助阿难答抵御篤哇等眾侵攻。 他的身份理论上不逊色於阿难答,但由於兵权远小於忽必烈之孙阿难答的十五万户,所以並不显扬。 其投下仅有五千一百八十五帐,这大约和贵由·蒙哥等汗,在西域眾建藩王,削分其地有关。虽然是个所谓的王,只有五千来帐的势力,確实寒酸。 除此之外,出伯还有章吉駙马所留下的一千帐。但这一千帐没有战斗力,因为其所属的一千名骑兵跟著章吉駙马去投靠篤哇了,部眾留给了駙马的公主妻子。这会儿也隨著出伯、哈班等人內迁。 《元史》中有记载,元贞元年(1295年)三月调集诸王出伯所统兵马二千人隶属於西平王奥鲁赤(忽必烈子)。单从这条就能看出,出伯兄弟如今的实力,確实十分不足。 但也正是因为实力衰微,出伯这一家就没有参与到带元激烈的皇位爭夺战之中。一直延续到了明代,且顺利投靠了带明,成为了哈密卫事实上的统治集团。 现在张巡准备怎么处置出伯、哈班兄弟呢? 说到底,这可是贼酋,而且是拥眾数万的大贼酋篤哇的叔叔。按照中原的律法,类似於篤哇这种大贼,那是要夷三族的。 阿难答和篤哇已经隔了好几代了,那不算什么,出伯可是篤哇正经的堂叔哦。 “既然以礼来降,那绝非贼酋篤哇一路。”张巡听完,对这个所谓的出伯无可无不可的。 谁叫张巡根本不知道明朝哈密卫的统治家族就是出伯这一家呢,这种琐碎的歷史细节,张巡哪里能了解。只要这人真心实意来投靠,打回哈密卫老家的难度有点大,可是在带寧做官没什么问题的。 五六千帐的实力,怎么著也能参照漠南內属蒙古的成例,在张巡这儿混一个韃官。 “確係忠悃。”阿难答看到张巡直接定性,心里面的猜测狐疑少了大半。 “传来见朕。”怎么封赏,怎么安置,张巡没有想好。 说多不多,说少也五六千帐呢。当年耶律大石打进中亚,所凭藉的也不过是可敦城的二万帐契丹部落。二万帐能够在中亚建立西辽帝国,打断大食向东方侵蚀的进程。出伯这五六千帐,真要是用起来,也是一股力量。 很快出伯就被人传到了张巡面前,张巡观瞧其人,果然蒙古面相。且在得知张巡阵斩海都之后,毫不犹豫的向张巡大礼叩拜,眼瞅著就是个知道礼数的人。 懂事,並非人人都有的一种习性。出伯能懂事,张巡很高兴,至少这人不是个愣子。 “卿仰慕王化,不远千里而来,当以酬赏。先赐马四百匹,银百锭。”张巡確实没有想好怎么给官,但是钱物还是有的。 “陛下盛德。”哇哦,这个出伯会说汉话,虽然有点拗口。 “好说好说,以后仍旧从安西王討贼。”別的不论,让他仍旧统率旧部这一条,在座的都看著呢。 有了张巡这句话,眾心皆安。继续跟从阿难答討贼,那兵马自然也继续留在他手里面啦。连贼酋篤哇叔父的兵都不夺,安西文武的兵更不可能夺啦。 瞧见眾心稍安,张巡倒是沉吟了起来。除开漠南內属蒙古的韃官外,不论是在江南,还是在河北,降服於张巡的蒙古军士都是直接编入军籍的。 侍卫亲军步军和马军之中,存在大量的蒙古兵。他们走的是带寧正规的军籍人员升迁流程,和汉儿一般无二。 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封官许愿的事,立了功就正常升迁。顶多就是功大的,身上有爵,或者荫官的,上来就能够出任指挥使。指挥使之上,就不存在什么依靠出身便能够立刻任官的事了。至少在张巡这一朝不可能,你就是阿术的儿子卜怜吉歹,也是乾的蒙古第一直指挥使。 咱们的好大侄儿张楨,那也是从指挥使做起的,不带好一个指挥的兵,就想带大军? 眼前出伯、哈班的人马纯系游牧部落,是吸纳进来,直接改编为军?还是放他们在河西一带游牧生活,只给出伯授予官爵。 游牧势力的官爵完全可以忠顺王、恭顺王这样的封,和內地根本不是一回事,也能够满足出伯的心理预期。 怎么搞? 第823章 824.重提和亲之方策 第823章 824.重提和亲之方策 张巡能够接纳出伯、哈班兄弟等眾,並且馈赐有加,阿难答等安西文武一下子把悬著的心给放了下来。 不就是被兼併嘛,兼併也分为化作子公司,加强业务线;或者拆家散伙,纯为了不让该公司活著。眼前张巡兼併安西军,那就是要安西军继续顶在河西前线,甚至之后预备预备,反攻瓜州、哈密,乃至於打回畏兀儿的哈刺火州。 由於有阿难答和汪良臣二人的带头,併购进行的非常顺利。阿难答以安西郡王的身份受命担任河西·灵夏安抚制置大使,事实上成为河西边帅。张巡让他就近驻扎在兰州,別瞎跑了,一方面控制影响六盘山夷落,一方面安排对河西的屯垦实边。 汪良臣则是授任河西兵马都总管,依旧驻巩昌。老汪家的子侄一律授官,本身在军中的就继续统兵,不当军官的则发去京兆。可以在京兆任官,也可以正常抽选去天下各郡任职。 最成功的便是汪惟正,受命担任陕西安抚使。原本张巡是想著从故元官吏中选一人出来任官的,当初阿术带著那么多带元的中枢官吏投降,这批人对张巡稳定北方形势,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后来转念一想,第一任陕西安抚使主要的工作还真就是安抚。毕竟陕西·河西受到带元的统治数十年,皇粮都纳了两代人。立刻进行峻急的革新,很容易引起乱子。既然是和平接管,那就走和平的路子,循序渐进。 况且这也算是奖酬汪惟正一直这么鞍前马后的站队“投降派”,作为坚定的对张巡妥协分子,汪惟正从安西军核心部位对其內部进行了瓦解。他这份瓦解的功劳没有办法实际的进行衡量,但张巡心里面有他。 要说打仗,汪惟正实在稀鬆。但是正常的干一任过渡性安抚使,抚理地方不至於生乱,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有他配合,寧军进入陕西,並进一步控制陕西的动作就能够顺利不少。 但有件事张巡还是要做的,安西军十五万军户要进行全面的登记。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要保证这十五万户,能够在必要时动员起充分的数量。 军队可以继续交给你们各自管理,但是军籍得归入到京兆的兵部去管理。这也是一种分离的方法,掌握了军籍数据,京兆方面才能够按图索驥,对著安西军施行各种策略。 先前阿难答向张巡降服之际,是献出了陕西·河西地区的民人户口,以及土地城池图形的。但当时主要是做出一个降服的姿態,所以很多数据失真,或者就是胡编乱造的。 现在张巡要派人进来重新丈量田亩,清点户口。但只要是在座的安西文武提前申报的土地、房屋、田地、牧场等,均不在重编之列。 另做一册,专按安西文武自行申报的数据为主。唯一需要他们出血的,就是释放怯怜户。陕西·河西的两税户肯定不会多,张巡需要充实户口,儘可能的把这些墮民迁移到河西和灵夏,使得大军在前线就能够募集到粮草。 灵夏一带可开垦的土地太多了,宜耕宜牧,兴修水利之后就算是生活百万人也非难事。西夏鼎盛时人口足有三四百万,生活在寧夏平原一带的远不止百万。 这些释放出来的怯怜户就不编入一般的民户了,都充入军屯户之中。军屯这种是权宜之计,但確实在短期內见效快。等在河西有了一定的仓储,足以对哈密,乃至於畏兀儿发起进攻,就可以计□授田,释还为民了。 本来嘛,河西·灵夏那都是实打实的战区,即便不是战区的,也是重要的军事中转或者后勤区域。 就算是打第二次世界大战,交战双方也一再的爭夺各种重要的粮食、石油、矿產產区。能就地获得的,谁不想就地获得呢? 彼时德军要不是夺取了乌克兰基辅这个军事大仓库,哪儿来的那么多油料、粮食,来进一步的往苏联腹地进攻啊。 河西有仗,最好就是从河西本地获得战马,从灵夏获得粮食,那足兵足食就能够基本做到了。后方运上来犒赏用的绢帛金银,以及必要的军械武器,总比转运几十万斛粮食来得容易。 一桩桩,一件件,同安西文武等交涉说明。该骗的时候骗,该诚的时候诚,张巡的道德水平也算是很灵活的。杀人放火的事干得不少,抚绥安民的事也没有落下。 驱赶故元势力同河北世侯为马前卒干了,现在安抚陕西地方势力也干了,做皇帝嘛没有纯坏的,也没有纯好的。 “六盘山夷落,陛下准备如何处置?”等出得帐来,汪良臣非常直接的询问张巡。 “反覆之贼,必不可使其长存。“张巡当然知道即便是在阿难答的治下,六盘山夷落也不是什么忠诚部落。 “若剿,兵连祸结,生灵涂炭。若抚,只会使其坐大。”汪良臣久在西睡,这些事其实看的很明白。 六盘山夷落本来就是支持蒙古化模式的大汗的,若非身处於亲忽必烈势力的包围之中,早就跑出去投靠阿里不哥和海都了。 指望他们长久的安集在地方,那难度很大。偏偏六盘山这地方算是陇西和关中交匯的渠口,不论是去西域,还是北上灵夏,抑或是南下川蜀,这地方都有其价值。 蒙哥在此屯集大量的內迁部落人口,未尝没有等打下了四川,川中人口湮灭,可以將这数万帐夷落进一步迁入的想法。 只不过就是他在钓鱼城下,被王坚一投石机给打死了。后边就是蒙古爭位的混乱期,等忽必烈继位之后,带元对宋的主攻方向,就出现了重大调整。 之前的蒙古的大汗想的是先取巴蜀,效仿“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的故事,从大江上游修设水军,直突南宋腹里。 到了忽必烈时期,在伯顏·阿术能名臣大將的建议下,以及获得降將刘整的协助之后,带元的主攻方向就转移到了襄樊·荆湖地区。 如此,六盘山夷落就像是被遗忘的存在,忽必烈也没想著把他们迁移进四川。等元军灭宋失败,南方的宋军在张巡的率领开始发动反击,这数万帐夷落更没说法了。 “卿可有方策教我?”张巡特別热爱不耻下问,大伙儿集思广益,给出出主意。 能给张巡省下不少的脑子,只需要结合实际,进行广泛调查,再最终决定拍板即可。 “陛下新破贼酋海都,威名极盛,正是当用之时啊。“汪良臣的爹汪世显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蒙古汪古部韃子,到他这儿已经以標准的中原天朝上邦之人自居了。 该说不说,中原这个地方是有点魔力的。除了带清一直强调我系满洲,拼死抵抗汉化之外。其他族群进来没几年,甚至都不需要两三代人,就基本被洗文化成功了。 瞧瞧汪良臣,张口就是一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语气。以堂堂中原正统自居,认为四蛮夷得给他“华夏化”一番。 “儘管说来。”张巡摸著唇上微须,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跑马作战,也算是蓄起来了。 “留之全系异贼寇,不妨用为前驱。”汪良臣指了指西面。 现在用海都的首级,可以在短时间內令他们畏服於张巡。蛮夷嘛,畏威而不怀德,瞧见张巡这么猛,他们也不是蠢的愣的,会伏低做小,甚至向张巡贡献战马。 得哪天窥探出张巡没力气了,不行了,他们才会起兵造反,好好的捅一捅张巡的后腰。 那不如趁此良机,告诉他们张巡要去攻打篤哇,篤哇所在的察合台汗国很多领地,就是六盘山夷落的老家。 你们不是想回家吗?跟著我一道打回去。只要打回了中亚,那绿洲、草原、坎儿井,甚至是波斯的冰窖,全都是你们的。 带寧的触角,別说什么阿富汗了,能够拓展到唐代安西都护府的情形便很好了。什么波斯都督府之类的,谈不上长久实控,確实也超出了农耕文明封建帝国的军事投射能力。 如今察合台汗国的领地不小,一直到阿姆河希瓦城呢,张巡所恢復的安西都护府大概也就其三分之一而已。剩下的这几万帐夷落有本事去夺,那就大胆的夺。 要是能够效仿当年伊尔汗国西征的场面,以蒙古十万帐入主巴格达,也是你们的本事。多好啊,进入巴格达,还能再立哈里发呢。 此议还暗合张巡的另外一个心意,那就是这部分內迁的夷落,除了信奉景教的族群外,大部分信奉那教。把他们送走,真算是省心又省事。 等於又减少一个那教集群,让他们少了个立足点。 如果在並肩作战的过程中,能够吸收其中一部分景教的信徒,把他们安插在未来的安西都护府一带,充当侧翼,那就更完美了。 尽全力在安西都护府设置一道屏障唄,咱们有能力做的就儘量做,做不到也不强求。 “俟,那出伯等眾?”反正也没旁人,张巡就问汪良臣,对於出伯这种完整的,有现成上下组织体系的蒙古部落投诚,应该怎么办呢? 眼下张巡还没有一个明確的想法,按照预定的计划,张巡只准备一路恢復汉化到河西走廊。这地方经过歷朝歷代上千年的实验,基本上已经算是极限了。毕竟再往外去,很难保证京兆与地方的联繫,以及充分数量的汉族人口。 那么张巡实控的汉地,也就在哈密卫以东了,相比较於带明的嘉峪关,还是西进了一部分的。至少敦煌还得是汉地,不能够轻易的弃之。 等进入了畏兀儿地区,那就抽发罪犯、刑徒、以及募军,在驛站通讯道路的线上,以及有驻军的点上,进行安插。 对当地抚剿並用,拉一批,打一批,儘可能的作为仲裁者出现在这片各民族杂居混居的地方。把同盟拉的多多的,把敌人打的少少的。能参考唐朝和清朝的成功政策就参考,不能参考的就结合现状实际进行调整。 儘可能的把西域长史府或者安西都护府留在中原政权框架內,留一天算一天,留不住那是子孙不肖,张巡確实没有办法。 “出伯等眾,心在哈密,亦可驱用。”汪良臣可能一时间没有完全了解张巡的想法。 张巡是希望哈密以东属汉地,或者至少是番汉杂处。哈密以西,才是这些游牧部落,或者绿洲农业国家的地盘。 “是一律迁入军籍,还是放归西域,令其恭顺即可?”张巡也不装,直接问。 “陛下如何看待和亲之策?”汪良臣闻言,换了一个语气。 对於桓州一带的內属漠南蒙古,由於没有什么大部落,都是散乱来投的东道蒙古部眾,以及五投下之人。是以张巡可以设官治理,同时抚绥他们中的小头领,並且收取质子,保证其世袭的地位等式,进笼络。 但是对於出伯、哈班这种有五六千帐,硬拉能够出五六千骑兵的部落,就得有货真价实上檯面的拉拢策略了。 和亲! 不是说嫁公主,真公主那多金贵啊,张巡到现在也就俩公主。一个是李淑真生的,一个是她侍女生的。麻妃算算日子也该生了,不知男女。 即便张巡能生,这辈子有十个八个女儿就很了不起了。全拿来招抚蒙古的王子?那绝对不够的。 张巡亲生的不够,老张家一门宗党据说有数百上千家,以前都聚居在常州城下。隨便挑个女孩,赐封为郡主,带著大笔的嫁妆下嫁。 让这些带著大票蒙古部眾投诚的王子们,真娶到贵女,真获得厚赏,只要带寧的架子不倒,威风还在,他们一定会竭尽心力的效忠於带寧。 除了和亲的名声可能有点差之外,其实这事办起来还挺便宜的。反正比从京兆兴师十万,靡餉巨亿,前来征討要便宜的多。 第824章 825.和亲也要讲方法 第824章 825.和亲也要讲方法 和亲? 眼前这会儿张巡也没有一大帮子老阴比在身边,只有个李让。所以等把汪良臣送走之后,立刻寻到李让帐中,同李让聊起了此事。 闻言,李让的反应稍稍有点出乎张巡的意料。因为他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烈反对情绪,就是很淡定的询问这一招是缓兵之计,还是长久之策。 缓兵之计嘛就像是汉朝和匈奴的和亲,先通过和亲以及大量的赏赐,把匈奴人稳住。 给中原內地创造一个良好的生產生活环境,让汉朝能够有一两代人的稳定发育时间。 等文景之治后,不就有了汉武北逐匈奴,甚至把匈奴打的一路內附,一路西迁嘛。虽然中原是“海內虚耗,户口减半”了,但是北方匈奴的大患也確凿的消失了半个世纪以上。 至於说长久之策嘛,那自然是唐中早期对吐蕃的和亲。双方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边打边谈的情况。且唐朝的地缘环境属实是有些糟糕的,东北有高句丽,北面有突厥,西南有吐蕃。各个都是號称胜兵数十万的存在,和亲在其间发挥的作用算是很重要。 通过和亲,稳住一面,减轻这一面的军事压力,也方便唐军更好的投入到其他需要作战的防线。 毕竞全世界的统治者都应该能懂一个道理,明智的君主不该同时进行两场战爭。 当然汉和唐的和亲,到底还是不同的。汉是真的没想靠和亲过一辈子,唐把公主嫁给回紇,是真想回紇能够和唐站一条战线,共同面对未来的。 是以李让才问张巡,是准备搞缓兵之计,还是图谋长久之策。 “和亲无有什么不妥的?”张巡本人算是道德底线较为灵活的,对於和亲並不十足排斥,但这种事也需要考虑统治集团內部的態度。 “这有什么不妥的?汉唐皆有,不害其名。”李让的態度是真坦然,完全不计较这玩意儿。 有一说一,两宋的大臣在外交上有一种先天的“灵活”。寇准都算是强硬派了,也是主张打贏了会战再赐岁幣。 也算是生长於南宋环境下的李让,对於在外交中何时保持强硬態度,何时调整策略,用相对柔和的方式处置,都挺能接受的。 当初张巡在常州击破伯顏之师后,文天祥·陆秀夫等人主张宋元和议,暂时与民修养时。张巡的要求是侄皇帝或者孙皇帝无所谓,但不能够赔款,或者说赐岁幣。这是底线,李让就表现得很淡定。 侄皇帝这种软弱的他接受,分幣不给这种强硬的他也支持。 真是灵灵又活活! “嗷——”张巡不由得长呼一口气,从李让身上看到了一种务实的外交態度。 诚然,不和亲、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说起来真的是热血沸腾,觉得有一种特別刚强果毅,举世无双的豪气。 但过刚易折的道理,也是很浅显的。能够统治地球几乎三百年的带英,其灵活多变的外交策略,绝对值得学习。一根好搅屎棍的例子摆在眼前,头铁显然不是最完美的答案。 况且这还有带清的例子呢,带清是真豁得出去公主和宗室女,也是真给蒙古的王爷们撒幣。就结果来看,带清对蒙古的统治很成功。当然这里面还有宗教和梅等其他原因的共同协助,不过和亲显然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不过出伯、哈班这等所谓蒙古王子,拢共五六千帐,就和亲了?”咱们能看到带清的例子,李让看到的主要是匈奴、吐蕃、突厥的例子。 都是嫁一个公主,然后大笔的陪嫁,甚至送出工匠千人,来换取一整个游牧或者敌对势力的暂时和平。 现在张巡的和亲,是带清式的和亲,旗主王爷人人有份,有考据说带清是以平均每年都嫁两个公主格格的频率同蒙古和亲的。 如此高的频率,即便在李让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他的想法还大致限制在嫁一个,稳定二十年的水平。 就比如现在,把海都打死了。算是重创了蒙古势力,那么就可以以此为谈判基础,找到海都的继承人。把公主或者郡主嫁给他,通过这桩婚事,维持寧蒙之间二十年的和平。 二十年后,再考虑下一次和亲。 其实这和当初北宋同辽之间的和议有点像,人类很难想像自己没见识过的东西,但带宋的招数李让是都见识过的。他觉得和契丹约为兄弟之国后,给契丹辽一点岁幣,就能够长治久安了。 真不是这样咯,契丹人他有本事管得住草原和辽东两面,真是两手抓,两手硬。宋和辽和议了,就等於和整个北面的所有大小势力和议了。 眼下即便同海都那个胜出的儿子和议,他周围还有数不清的挑战者。远的不说,察合台汗国的篤哇就是一个。 甚至东道诸王现在的领袖合丹,还愿不愿意尊奉哈拉和林之主,都是个疑问。乃顏当年和海都结盟,那是真有大饼在眼前。如今面对带寧,蒙古新领袖怎么给合丹画饼? 短短几句话,蒙古的新大汗就有至少两个大势力拢不住。光和他一个人和亲,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北方的所有问题。 而且以张巡的估计,在蒙古势力被逐出中原之后,由於中原力量处於上升期,蒙古很难再通过对中原或者其他地区的大征服,通过庞大的利益来实现全面大联合。 单就现实而言,蒙古的分裂將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四大汗国会首先因为各自拥有政治实体而分裂出去,並且逐渐在当地形成自己的融合文化,逐渐同哈拉和林失去联繫。 东道诸王可能还会有混战,也可能各自为政。打不进幽州,或者不能从王氏高丽处获得充分的利益,这帮人很难攒成一个高句丽或者渤海国。 女真金?那更是想都不要想。女真那会儿辽东熟(屏蔽)女真,单单是曷苏馆路治下,就有百万之巨。 充分的人口才能孕育起强盛的帝国,別说游牧和农耕文明了,你就是工业文明也得有几千万上亿的人口,才能快速实现本国的工业化,並且不受制於人。 法国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落下普鲁士德国一大截,不就是因为法国本土人口了不得四五千万,可是德国直奔八千万而去。 有充分的人口,才能够铺开充足的摊子,形成良好的局面。 凭东道蒙古那几个鸟人?袭扰幽州辽东还有机会,建国立业,甚至是走马入关,夺取中原?那想都不要想。 努尔哈赤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一辈子搁深山老林子里打转。今天杀穷鬼无谷汉,明天杀富户,自己打断了自己发育的进程。 反倒是他儿子黄台吉,干成了两件大事,一是不断地入寇,掠取了李朝和带明超过三百万人口出关。二是將辽东汉儿奇蹟般地从汉儿这个群体中分裂了出来,形成了新的族群认同,成为了带清统治的盟友,以及马前卒。 不是看不起合丹,合丹要有黄台吉的本事,不至於歷史上被元军揍得要跳河。 “嗐,方今之局势,远不同於契丹、突厥之时咯。”张巡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解释的十分清楚,只能拍拍李让的肩膀。 老弟还得练吶。 时移世易,已经不是嫁一个郡主,就能够和平二十年的好日子咯。 同他这一番交流,张巡大概能够確定,带寧统治层的核心文武对於和亲是持灵活態度的。至少不是明確且激烈反对的状態,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和亲。 最后是个怎么和亲的方式,那是之后的事,確认能和亲就得了。 才来叩拜张巡的出伯、哈班兄弟几人,到底什么品性,是那种暂时蛰伏的虎狼,还是伺机而动的狐狸,得观察观察。 阿难答把这伙所谓察合台大汗篤哇叔父的群体拋出来,也是为了试探张巡,並不保证这伙人能够和他安西军同心同德。 可能打去哈密的时候同心同德吧,打下来之后就不得而知咯。 “若是出伯这等小王,许以刺史,封以总管,赐婚更易。”李让確实还没想到蒙古大分裂的时代要拉开序幕了,但他对眼前还是有看法的。 反正这个出伯已经给张巡磕过头了,且现在愿意为张巡之前驱,那他就是带寧的兵,可以受带寧的职。 按照中原的规章制度,这就不是和亲,这叫赐婚。都入了中原,做了寧臣,和什么亲?他连番邦都不是,土司也不算好吧。 “哦哟——”李让会说的,张巡微微頷首,確实。 要是嫌和亲难听,对於这种已经归附的蒙古小王,那就是赐婚而已。就算是上史书,那也是赐婚。 他出伯亲自到张巡马前来磕头了,真“內附”好吧。入华夏则华夏,出华夏则夷狄嘛。人家仰慕王化,甘愿为张巡的马前卒,赐个婚非常合理。 当然这事是特例,毕竟出伯是跑路到了河西这个张巡亲自认证的“汉土”来归附的。 同和亲需要远嫁异域外邦,那是绝大不同。 好了,就这样。 反正现在出伯逃出哈密,暂时棲身在河西,他需要依附於带寧这棵大树,来抵御篤哇·灭哈赤的侵攻。那他的忠诚就类似於锁定了,凭他自己的实力,肯定是打不回哈密的。 至於说会不会跳反,再去投靠篤哇?篤哇把哈密都送给自己的岳父灭哈赤了,怎么可能为了出伯,放弃灭哈赤。 开始编列军籍吧,不单单是安西军要编列,巩昌便宜都元帅府的兵卒也需要登记。巩昌等处的总管肯定还是老汪家的人,但到底能动员多少兵马出来,得有一本帐。 对此,汪良臣和汪惟正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对的。张巡的兵叔侄二人瞧得分明,勇猛好斗,精锐敢战,是以张巡绝不是看上了他们家那点兵马。 显然是为了统一全国的军队指挥权,弓弦声一响,寧军只有一个头,那就是张巡。 再者汪良臣也看明白一点,他和他哥哥汪德臣、汪忠臣等人,那都是披甲操戈,能够身被双鎧,死力登城的水平。一点儿不怕衝锋陷阵,听到號角声吹起来,真叫一个闻鼓则喜。 到汪惟正这一代,锦衣玉食,猎鹰走马,早就是富贵之家的公子哥儿衙內啦。虽然还掛著军职,这个万户,那个总管,甚至於副元帅的。但实际上的军事水平,实在不足以称道。 再下一代的汪寿昌,三岁看到老,已经去武就文咯。 以老汪家目前的这个趋势,除非集中一切力量去培养一二个可用的后辈武將。否则早晚得淡出军界,失去军权。 与其死攥著不放,不如现在先撒手,换一个张巡的欢喜。如此凭藉张巡的信任,以及汪良臣、汪惟正还在世,且身居高位,还有时间和可能,培养出一个军事上的继承人。 听说张巡极为重视侍卫亲军和忠诚军指挥使的人选,老汪家能够握住其中一二个,这家业就能够代代显荣下去。 其他安西军文武的兵马,那带元其实本身就是有记录的。你家万户实有四千户,他家万户实有七千户,安西王府內的记录还挺清楚。 现在只需要取来之后,一一对照。只不过就是一千户顶多征个二百兵三百兵的,和隔壁蒙古王爷们一万帐也就抽二三千骑一个意思。 军户们自备鎧甲兵器,连战马都要自备,如果出去年年打胜仗有巨大的战利品,那也就罢了。如果是像眼前这种防秋,一个军户三五年出动一次,家里就精穷咯。哪里能够连年徵发?今年发一次,明年还发? 令一下来,军户可就举家逃亡了。 十五万户想要稍微长久一些,那就只能一年发三万兵,再加上巩昌兵和六盘山夷落的人马,凑个四五万来河西迎敌。 对了,六盘山夷落的那些头人,张巡也派人去进行了一番招抚,命彼等前来敬拜。海都和数千蒙古兵的脑袋摆在那儿,谅他们不敢不来。 > 第825章 826.六盘山下筑军城 第825章 826.六盘山下筑军城 摆在霍鲁海、禿鲁、密里火者、哈刺不花等六盘山夷落首领面前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了,並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稍早时,眾人接到了全蒙古唯一的宝音图汗海都所派遣的使者,那叫一个兴奋啊。得知海都人在河套,距离六盘山不过五百里,甚至有人想著是不是派出一点人马,直接去接应海都,入主六盘山之地。 幸亏由宽折哥派来的使者明言,海都打完了南蛮子就会退走,不需要六盘山各部的头人们前来相迎了。等他下次再进兵到灵夏一带,会提前派人来通知他们的。 到时候咱们约期並举,好好地杀一杀忽必烈家的余孽阿难答。 结果还没兴奋两天,就听到经过六盘山驛站的捷报,高呼带寧皇帝张巡亲率饕餮,勇猛精进,於旧定州镇城以北之荒原,大破蒙军。不单单是斩首数千级,缴获无算,还阵斩了蒙古大汗海都,几乎全歼了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军。 对寧军而言,这是泼天一般的大胜。对於六盘山夷落而言,这就是令他们如坠冰窟的晴天霹雳了。 可能晴天霹雳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他们收到消息时的惊骇和震恐,毕竟海都那可是號称从东面的大海一直统治到西面的大海,真·万王之王的存在。地跨何止万里,人民何止亿万,居然在寧夏一块无名的荒原上失去了生命。 再是所谓的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將不免阵上亡,那也没想到会在这种阵上亡啊。 而海都一死,蒙军新败,他们才燃起的復归中亚和蒙古老家的愿望期待,算是又告吹啦。重点是那个南蛮子的皇帝张巡,已经派人来六盘山,明確通知他们,速速前去朝拜。 不去朝拜会是什么后果?那不知道,但参考海都以及数千蒙军的首级,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所以话说到底,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起兵造反,要么立刻去向张巡磕头行礼,全身跪伏。 起兵造反这一条,別人不清楚,他们自己清楚的很。蒙哥汗在四川钓鱼城被王坚一投石机打死之后,其部將浑海都便准备依仗六盘山“劲马二万”,来为阿里不哥打通河西走廊,勾连內外兵马,直驱关中、河南。 结果浑海都为汪良臣、廉希宪、八春等人合力击破,六盘山劲马二万大损。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六盘山夷落已经恢復,可他们这二万骑连汪良臣都打不过,遑论是张巡了。 他们是汪良臣的手下败將,汪良臣是张巡的手下败將,现在张巡麾下据说四五万眾,怎么反? 基於此,才说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其实就只有一条而已。赶紧跑去拜见张巡,那还有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否则的话,就剩下洗乾净脖子等挨刀咯。 那怎么表决心? 肯定是把海都派来的使者,一刀砍了,送去给张巡看,以示诚心啊。幸好这里边还有个聪明人,禿鲁问眾人,如果现在砍了海都使者献给张巡,张巡会怎么想? 早不来献,晚不来献,偏偏等到张巡打死了海都,匯集了兵马,甚至是派了人过来才献,是何居心吶。 反正他们也没有和海都事实上勾结到一起,不如就负荆请罪,把海都使者活著送给张巡,示之以诚。一面哭诉自己被海都蒙蔽,幸而没有妄动刀兵。一面乞求张巡责罚,让张巡用荆条狠狠地抽他们。 先把如今这场面混过去再说,要是真惹了张巡不高兴,他们这几万落人马,虽然能够闹起来,但绝对闹不大。 眾人听了禿鲁的说辞,纷纷表示听你的,就由你带著我们去朝拜张二蛮子吧。到时候你说磕头我们就磕头,你说下跪我们就下跪。 禿鲁也是当仁不让,將两名海都送来的使者绑了,直接送到张巡和阿难答的军前。然后毫无形象的跪在了张巡的面前,亲吻张巡的马靴。 嘖嘖嘖—— 张巡才和李让嗶哗完怎么同四夷部落和亲呢,还没开始寻六盘山夷落的晦气,禿鲁就带著一帮头人和两个倒霉蛋,赶来军前拜见。 两个倒霉蛋先推下去,不是斩首,是大刑伺候。不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什么来,那多可惜啊。 至於跪了一地的六盘山夷落头人们,张巡只是笑笑。先跪著,跪个两分钟,等张巡手里的小刀刮好了羊腿大骨棒子,吃饱之后再起来。 起来也不能说是白起来,还得给张巡翩翩起舞一番。你连舞拜都不会,你做什么带寧的忠臣孝子?老完顏家都给耶律家跳了一百多年的舞呢。 “诸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等这帮人跳完了舞,张巡才明知故问起来。 “献上良马千匹,为陛下贺。”禿鲁看著张巡周围那一大圈夷丁突骑,明明老多蒙古人了,可这会儿都忠心耿耿的侍奉张巡。 侍奉也就罢了,一个个膘肥体壮,气宇轩昂。身上扎甲、鳞甲擦的鋥亮,禿鲁明確的判断,但凡自己有点异动,张巡身边的夷丁突骑就会挥舞著铁骨朵儿给他开瓢。 再想想外边那数以千计万计的骑兵,虽然並不是人人在马上,也不是人人都披甲。单瞧那个精气神,就知道是天下罕匹的强军。 禿鲁这帮人虽然生活在六盘山,但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当年蒙哥的怯薛军,他们见得分明。虽然可能是父辈的记忆了,可终归有见识的人没死光。 打不过。 很直白的打不过,且不提他们这一夷落的兵没有充分的铁甲、皮甲,连兵士本身的战技和求战的心气,都根本比不过。 张巡麾下大军,这十余年一直在征战之中。虽然中间有轮替的,有戍守的,但总体上来说一直在打仗。军士各个嫻熟战阵,毫无惧意。而已经多年未曾参与大规模战爭的六盘山夷落,大逊色矣。 “噢——是来贺我什么呀?”张巡放下大骨棒子,小刀就这么隨意的丟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 骇了禿鲁等人一大跳呢。 “贺陛下阵斩贼渠海都,辉煌大胜。”禿鲁吞了一口唾沫,这才代表眾人发言。 “哈哈哈哈,好好好,赐座。”张巡看这个禿鲁挺镇定的,虽然谈不上不卑不亢,至少答得没什么错漏。 等这帮人战战兢兢的坐下来,张巡才大度的给他们赐酒赐肉,叫他们欢饮一番。能不能真的“欢饮”,那就得看他们这群人的心性水平咯。 在帐外?两个海都派去六盘山的倒霉蛋,这会儿已经被倒吊起来,开始上上下下的在水桶里面尝咸淡咯。如果水刑不可以,还有火刑啊。同样是吊起来,不过是正著吊起来,脚底板下面生火,慢慢的烤火。熟了就用铁刷子刮掉一层,再熟再刮,刮到开口为止咯。 这也不是张巡发明的,是南明时川南那些官匪一窝的明军发明的。 新羊尚未烤熟,外头两个倒霉蛋已经大差不差,快要熟了。口確实是开了,但按照他们的说法,还真就是海都和宽折哥让他们去通知一下六盘山夷落,你们的汗来了。 除此之外,没了。 海都既没有要求他们起兵呼应,也没有希望他们牵制寧军。如此一来,张巡还真就没有藉口来收拾六盘山这帮人。 得了,你们继续吃,我去出恭。 退出帐外,张巡就问汪良臣和李让,这六盘山夷落明显是想要和海都勾结的。没想到咱们来的太快,海都还没勾结上他们,就被张巡打垮了。 如此一来,反而没有什么好藉口来收拾这帮人。甚至因为他们没有呼应海都,还把海都的使者献了出来,並且前来祝贺张巡得胜。於情於理,张巡还得回赠赏赐他们一番。 带清时,东北那些渔猎民族向带清献上各种貂各种皮草,带清就赏赐丝绸、银、铁锅等物。这些人还把带清的赐服和丝绸卖给库页岛和北海道岛上的阿伊努人,以至於在日本江户时代的绘画中,阿伊努人居然有穿著清朝纱袍的。 他们贡献良马千匹,张巡不得回赐个二三千匹绢,百十锭银吶。也谈不上什么薄来厚往,主要是显示出天朝上国的財大气粗。 假若张巡连这点回赐都扣扣索索的,那即便是蛮子也知道张巡的財政有问题,进而推断出带寧有问题。 “还是抚吧。”汪良臣的建议就是抚,用他们为前驱,送他们去西域,去更遥远的阿姆河,隨便。 先笼络一下,反正也不花多少钱,算是利用他们。毕竟他们还是有“劲马二万”的,水平虽然一般,和察合台汗国篤哇麾下的十二万帐总能打个平手。 “即便是抚,也得修筑军城,派兵监护。”李让的態度稍微激进一点。 六盘山有成吉思汗时代便开始修筑的行宫,后来蒙哥、忽必烈等人都修缮使用过。作为带元安西王府夏季的驻地,阿难答和他爹忙哥刺同样增修过。 有行宫作为依靠,修筑一座容纳一二千人的军城。平时利用六盘山一带的高山牧场,水源草甸,放牧牛马羊只。为之后寧军必然要发起的畏兀儿之战,提前准备。 屯守在此的军队,兼职看护六盘山夷落各部。不闹起来,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闹起来立刻闭门守城,等待安西军的救援。 在六盘山夷落的心臟位置,扎下一颗钉子。叫他们天天迟疑,天天犹豫,生怕自己谋反作乱的阴谋被发现。 马上夏天,安西军本来就要进驻六盘山一带避暑的。现在正好,大伙儿一起进驻六盘山,修筑一座小军城。 以方才禿鲁等人的表现,他们这会儿正是慑服於张巡武功的时候。眼前这会儿只要不是夺妻杀子,切肤之痛,就算是张巡踩著他们的脸,对著吐口水,他们都会说陛下您真棒。 谁叫寧军刀尖上的血还没擦乾净呢,海都的棺槨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放在专设的帐中,他们怕张巡捎带手就把他们给弄了。 趁此良机,去筑一座军城,再调拨一部分巩昌兵进驻,完全可以。 “嗯,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张巡想了想,还是决定抚,但不是毫无底线的抚,是恩威並用的抚。 转头张巡的命令就传给了阿难答,希望他动员马上要去六盘山避暑的安西军,协助巩昌兵筑城。另外张巡在河南军户中,募集了五百名没有家口拖累的壮士。许诺一人三餉,在六盘山干三年,三年之后轮替。 因为张巡的好名声,立刻就有数百人表示愿意就地屯驻。反正这些应募的也没有家口拖累,在六盘山干三年,等於在河南干十年,这有什么不接受的。 存一笔钱,等轮替回了河南,就能够娶个婆娘。没办法,之前十来万侍卫亲军和忠诚军免费分老婆的美事,那是因为张巡去福建平定陈吊眼之乱。大肆劫掠人口,这才有的。 眼下没有什么大肆劫掠人口的可能了,中原碎片现在陕西这块也补上了,更难有什么地方给侍卫亲军抢婆娘咯。 况且即便发生农民起义,也很难再有陈吊眼那种聚眾百万的起义了。张巡注意宽俭爱民,不兴大役,地方上虽然盘剥依旧严重,但是劳役远没有前宋时那么严苛了。 没有要人老命的徭役,尤其是那种去修京兆城墙,去修长城,去修大运河的徭役。正常来说,老百姓的苦难程度,就能稍稍减一等了。 在这种“与民修养”的大方针之下,就算发生起义,大概率也就和先前湖南衡州的矿工起义一样,满打满算就四五千人。如果不是打破了县城,杀了朝廷命官,可能就被归类为强盗山匪,连上报都不上报的。 阿难答和汪良臣对张巡要求在六盘山筑城一事,均表示支持。至於禿鲁等人的想法? 张巡只是做了通知,而且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修筑一座大马圈而已。冬天要把马收回厩舍,免得他们在外面冻伤啊。 第826章 827.富强一展心降服 第826章 827.富强一展心降服 安排妥噹噹前的事,张巡命汪良臣临时率领安西军去往六盘山夏季宿营。同时依託山势险要之处,修筑军城,以为“牧场”。 牧场呢,肯定是真牧场。但你要说他是纯粹的牧场,那他就不是牧场。 至於阿难答本人,得跟著张巡,“护送”虏酋海都的遗体去京兆。藉口如此,最需要的还是他能够亲自到京兆来朝拜张巡。 或许有人说,这不就是个形式主义嘛,阿难答既然降了,那不就是降了?其实不一样了,你就算不是封建时代,为了加强中央的权威,也会出现“五马进京”的大事。地方上的实力派,到京兆朝廷来给张巡磕个头,这比他在地方上喊无数遍万岁,上无数遍表章都有政治意义。 听调又听宣,说明京兆朝廷有威权。 毕竞阿难答是陕西·河西两路事实上的主人,也曾呼风唤雨过,更是差点因为“国赖长君”的缘故,成为了带元最后一任皇帝。 似这等人,因为父子两代在陕西的经营,颇是有一些根基的。既然想要和平的,平稳的,稳定的,接收整个陕西·河西地区,那从身体和心灵上一概齐折服阿难答,就是必要的。 带他去寧朝最根本的两淮、两浙地区,用强盛的数十万军力,以及富庶发展的农业和手工业,震慑阿难答。 你要是个1890年的清朝国人,去到英国,看见辉煌壮丽的水晶宫,伦敦城。 看到在地下飞驰而过的地铁,看到马路上甚至已经开始有汽车在跑动,那种震撼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 泰晤士河上阵列著,由英王检阅的无敌舰队,隨便地球上哪一国的人来看了,都要惊呼一声无可力敌。 在这个时间段,变成一个“精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同理,四方的藩属小邦,甚至是渔猎部落,来到中原,进入中原王朝的都城。看到挥汗如雨,联袂成云的繁荣盛景,可不就是心生折服,仰为天朝上邦,此生只愿做中原之人。 本书首发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01???????????.??????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展示国力,其实是非常好的一种外交方式。让人家看得明明白白,別人心里面自然有一桿秤。 降服降服,先降后服。 这个“服”怎么来?那就要看张巡怎么一个操作方法了。至少先让阿难答亲眼瞧见寧军之盛,京兆之荣,才能够徐徐图之。 河南不提,沿著驛站街道和颖水等主要交通节点一路南下,河南的冬小麦已经长得鬱鬱葱葱,沿途屯所村寨,鸡犬相闻,军民等扶老携幼,夹道欢迎张巡。 所过之处,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状態,这即便是在陕西长安周围,或者渭水河谷农业区內,也很难看到。 谁叫蒙古人是统而不治,直接外包给回回包税官。张巡是既统又治,恩威並用,轻徭薄赋(军田四六开,民田五年七年不征),地方上的復甦是肉眼可见的。 等迁转到扬州,前出至扬州,张巡的族兄张顾率领淮南文武出城三十里相应。两淮悍卒劲马,几愈十万,此时大多收到通知,云集在扬州城內外,接受张巡的检阅。 望在阿难答眼中,真叫一个目不暇接。连绵数十里,那都是精兵猛將。全都可以比肩追隨张巡进入陕西·灵夏作战的兵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这等强兵,张巡有三班! 一班在淮南,一班在京兆和两浙,一班在外镇和各路治所。你阿难答以为瞧见张巡所率四五万眾,已经是寧军中最菁华的那一部分,实际上一模一样的还有三十万之多。 再看两淮的治所扬州,因为是淮南路的治所,还是淮盐的集散中心,云集了各路的商贾和二万大军,军队经济和国家垄断经济齐发展,城外还有大片的军屯。仓米堆积如山,淮盐青白如雪,那財富自然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没到两浙,阿难答就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和张巡之间有如鸿沟一般的差距了。 难怪阿术最终选择抱著小皇帝松山投降张巡,难怪海都雄师十万兵败於张巡,国力上的差距太大了。仿佛这天底下有的,张巡都有,而且张巡有的更好。 等渡过长江,遥望见大江上千帆竞渡,万舸爭流,已经没有心气了。 幸好听劝跪的早,以往听汪惟正说早点跪吧,早点跪吧,早点跪了仍不失封侯之位。阿难答还有些不屑,觉得自己麾下雄兵十五万,兼仗山河之险。即便不能够同张巡爭衡天下,关起门来做一方太平天子也不难。 如今瞧了,只能说这张巡確实“善”。真要是发动强攻,以陕西的体量和安西军的实力,结果不会比在大都自(屏蔽)焚的真金好到哪里去。 现在降了,不单单是人头和浮財保住了,各官的田產山林,也都得以保全。 半道上张巡也和阿难答谈起了这件事,张巡可以出一些钱来赎买阿难答等人手中的田亩。 以分给陕西无地的百姓,也可以安插后续迁入陕西·河西的军户。阿难答对此一开始是不置可否的,这年头固然发財的路子有很多,可是土里刨食是最稳当的途经。 稻米、麵粉、小米在如今这个年头的重要性和市场价值,远胜於后世超市里一斤两三块的散装大米和普通麵粉。 掌握大量田產,就掌握大量粮食,自然钱財滚滚而来。先前阿难答不允,如今瞧了寧军之强,寧朝之盛,那还不是赶紧卖。 给他脸,才是张巡自己掏钱来赎买土地。不给他脸,狠狠揍他一顿,所有的田產直接抄没,那多省事啊。 就寧军这水平,揍他和他自己揍小孩一样容易。 “贺陛下奏凯归来。”出城来迎张巡的留守中枢文武,齐齐向张巡叩拜。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没有鞭炮齐鸣,这会儿不时兴这个。京兆城內的百姓甚至有登上城墙,想要围观张巡的。 都听说蒙古韃子的大汗海都被寧军所斩得,人人都想看海都是什么模样。毕竞海都和张巡也是血战过一场的,张巡为了击破海都,战死和重伤未愈最终亦死者足有一万一二千之巨。此乃寧军所遇最大之损失,若非战果辉煌,足可动摇全军军心士气。 说起来,江南不是第一次办这种“盛典”了。因为几十年前宋理宗的时候,金哀宗完顏守绪被塔察儿和孟珙竖著一劈为二,送到临安的带宋太庙,去告祭老赵家的列祖列宗。 南宋和金,那確实是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能够得到金哀宗的遗体来告祭赵大赵二,还有臣构以来诸帝,確凿国家盛典。 带寧这倒是头一回,张巡本人和蒙古没有什么君父血仇,或者家国之恨。所以就没必要羞辱海都的遗体了,连著棺材送去太庙,告祭祖先之后,照著棺材抽三鞭子拉倒。 伍子胥那种杀父杀兄,有血海深仇的,才掘开楚平王的坟墓,挖出来遗体来鞭打三百下。这差不多就算是极限了,挫骨扬灰的有,但一般做不到这么绝。 宋理宗也不过是下令把完顏守绪的尸体埋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阴角罢了,隔壁带英的克伦威尔被从坟地里掏出来砍了头,脑袋掛城门上示眾,已经算很严厉的咯。 “全赖祖宗庇佑,诸卿奋勉,余不过是正当其时罢了。”张巡在马上接受眾人的恭贺,难得的高踞了一次。 “绝世武功,当告祭宗社。”虽然是早就有准备的,但这话还是得群臣们提一提,张巡才好顺势而为。 “可。” 京兆门洞开,左中右三联大门,张巡独骑走中间,群臣文武则从侧门进入。 一路鼓吹不停,乐声喜气,足可烘托。 隨军回返的侍卫亲军·忠诚军马兵,回来的真是好时候,满街的香花拋得这些老契丹、老女真和老蒙古兜囊都透著花香。正是江南好时节,满城香花满城景啊。连带著张巡都被街衢两侧二楼上的士女拋了一头的鲜花。 似这等军民一堂和乐的景象,更是阿难答所未见。军兵主杀伐,不戕害百姓就不错了,居然这般得百姓的拥戴,如何不罕见呢? 其实也和张巡严厉的约束有关,不是这帮侍卫亲军马兵的心善,实在是他们的餉厚,出来正常上值,给张巡站班外,就算出去见天的吃喝嫖赌,也根本花不完张巡给他们的赏赐和军餉。 有这等厚餉,再严明军纪,就好办多了。军队不侵犯暴凌百姓,百姓自然就不觉得王师可怕咯。 也和京兆的百姓没见识过有关,要是临安的百姓,那都很清楚当年姜才带著骑兵从余杭门杀到和寧门,连砍六公里的凶煞模样。也很清楚,张巡举大兵“清君侧”,捉了那些奸臣佞党,推到御街上凌迟的恐怖情景。 旧时代的记忆都停留在了旧王朝的宫殿,新时代的盛景,才出现在眾人的眼前。 不对,南宋的宫殿已经没有了。全部都被张巡开放给平头百姓,允许他们进入南宋皇城大內,除了最大最粗的那几根大料巨柱外,其他的砖石木瓦,都被老百姓拆走修自家的房屋去了。 环绕著皇城的城墙,也都被老百姓把砖头扒了个乾净。上好的砖头,平时想买,每一枚都得好几个钱呢。现在免费发,那还不是人人都去扒。 和大都残存的皇宫建筑差不多,幽州后续建设府衙、军营和民居,都是扒的带元皇宫。真金自杀的时候只烧毁了大殿,其余建筑大多完好。 谢光孙也是个聪明人,根本不肯进驻带元皇宫,占据了带元的中书省垣之后,便开府办公。挺好的,旧时带元皇城內,化作百姓团聚家。 將阿难答等人安置妥当,张巡迴到建武门前,宣布大赏诸军群臣,於诸军的欢呼声中,这才回到大內,瞧见自己的老婆孩子。 嘿,麻妃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出征在外,我的妃子为我生下子嗣。 双喜临门,真双喜临门。外边打胜仗,內里生儿子,如何不是大喜呢。李淑真领著一眾妃嬪贺拜,叶李也辅佐著太子张榕,向张巡恭贺。 得了,都坐吧。张巡歇下甲衣,换上纱袍,就问最近这半年多,朝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虽然京兆是有一些公文送到张巡军前的,但该问还是得问。 不要叶李说,也不要张榕的师傅姚燧或者戴表元说,让作为监国太子的张榕说。今年已经十一岁的张榕,在外头还可以学贾宝玉一般的富贵公子哥儿,拥在奶奶母亲的怀里面撒娇,吃家里丫鬟嘴上的胭脂。 但张榕不同,张榕是太子,是带寧的继承人。张巡难免少一分温情,多一分严厉。 平时对张榕学习的关照也是不少的,这种时候更需要看看张榕的情形。真要是表现的不堪,那张巡和李淑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的。 “岁中无有大事,四海堪称太平。”张榕恭恭敬敬的站在张巡面前。 “去岁冬,东寒灾是如何处置的?” “拨河南仓米七万斛,山东漕米六万斛,命山东吕安抚賑济。”张榕显然是记得这事,报出了朝廷的賑灾粮款数额,也报出了主持賑灾的是吕师孟。 “嗯,今岁春时,浙东海塘侵废,又是如何处置的?”张巡心中是很高兴的,张榕能够记住主要的內容,在他这个年纪就算是合格了。 实际出主意,想办法,那是辅佐他的宰相大臣们的事。张巡不会要求张榕十一岁就能够决断天下的,那就不是严格,是强人所难。 “已责地方有司沿海一勘察,嗣梅之后,潮平低。以京兆左藏银三千五百两,米二万二千斛,交沿海四县,屯集大工。不足之数,听沿海田主自募。”” “嗯,好。”这下张巡点头了,这孩子是块好料,能託付。 一声好道出来,不单单是张榕长舒了一口气,连他母亲李淑真,和辅佐他的几位宰相、大臣,也暗暗鬆了一口气。说起紧张来,他们可能比张榕还紧张。 > 第827章 828.东宫翊卫八百骑 第827章 828.东宫翊卫八百骑 对张榕严厉,对其他孩子,张巡就只剩下宠爱了。毕竟天下要传给张榕,其他孩子只需要做富贵閒人即可,便是张格,其存在的主要意义,也是为老张家的嫡支开枝散叶,以防万一而已。 不论是女儿元子,还是麻妃新诞下的小儿,张巡瞧了就是面露喜色。全是咱们的崽,天然的喜爱。 如此画面,看在张榕眼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他也是张巡的儿子,而且还是第一个儿子,但在他的记忆中,张巡的对他永远是一副要求严格的模样。虽然偶尔也有些父子温情,但远少於对其他孩子,甚至是少於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张格。 望著张格攀在张巡的臂膀上,指著妹妹元子说说笑笑。张榕的心里面更加不是滋味了,他是太子,要庄重,要知礼,只能站在一旁点头微笑,仿佛一个局外人。既不能够参与,又不能够缺席,感觉差极了。 今儿是张巡迴到家中之后,同一家亲眷敦亲睦旧的家宴。诸位臣工、师傅们等明天招待安西王阿难答,和之后庆祝灵夏大捷的国宴吧。 打发走重臣,李淑真便站起来招呼一眾皇子公主,还有妃嬪等退到后殿。自己一家人吃饭,少些约束。 瞧见缀在最后的张榕,李淑真心念稍转,连忙走到张榕的身边。眾人围绕著张巡,也没发现他们母子如何。 “你父亲在外戎马经岁,也是为了给你创下太平,看著严苛了些。”李淑真牵起张榕的手,轻声的抚慰著自己的长子。 诚然,因为两个儿子都出阁去读书了,大部分时间不在自己身边,李淑真的心思都摆在独女元子身上。到底张榕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一时不关注是有的,可爱也是真挚存在的。 “母亲。”张榕仰起头来,望著李淑真。 “莫要觉得他偏袒了你的弟妹,你將来富有四海,你弟妹们都得北面事之。”李淑真知道张榕已经渐渐懂事了,没必要骗小孩。 已经到了可以好好讲道理的年纪,那就认真的交流,摆事实,讲道理。莫要觉得十一岁的小孩子算个屁,隨便骗骗完事。 作为东宫太子的张榕,既嫡又长,南北两面的士林代表是他的师傅,淮南將兵也拥他为小节师。將来就是要做皇帝,南面而君临天下的。 天下这份最大的家產,张巡都要交给他了,给他的弟妹们一点关爱,一点赏赐,一点优待,又能如何呢? “孩儿省得。”张榕能懂这个道理,但就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或者说部分歧视。 “若有事,你来同我分说。”李淑真也是第一回做人,能够关注到张榕些许的情绪变化,算很好了,並没有办法十足的开解张榕。 “好。”张榕握著他母亲的手,不肯放下。 一场家宴,自然欢喜。確实是久別重逢了,天下未定,张巡作为事实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以后肯定还要出马征战。在这京兆能够日日相处,团聚在一起的日子,或许比分离的日子还少些呢。 转天庆祝灵夏大捷的国宴也是顺利举行,因为还举行了向宗社献上虏酋海都的典仪,回到大內都已经下午。真比打仗还累,在军队里至少行动是自由的,在宗社之中,为了保证皇权的神圣权威,张巡一站一坐都得规规矩矩。 谁叫张巡做了皇帝,就成为了封建皇权的代言人,成为了封建秩序的具象之一呢。 “哎哟,幸而不是在冬日里。”张巡一边更衣,一边同李淑真小小的抱怨一下。 后世北京的故宫太和殿,盖的还没前头的太庙高阔呢。太庙形制胜於大內正殿,自然是表达对列祖列宗的尊敬。可高大的殿宇,冬天那叫一个冷啊,且是风裹卷著的冷。 要是能动起来,挥著刀砍人,热血沸腾,还没啥感觉。只能站在列祖列宗的神主御真前,焚香祷告,肃立行礼,那真叫难受。 “国家大典,二郎怎能抱怨呢。”李淑真知道张巡也就是小声哗哗一下,也没当真。 “哈哈,站的我腿麻。”主要是得一动不动啊,谁来谁都麻。 “遥望见二郎回朝,宿卫指挥又多了几分?”笑话是笑话,正事是正事,李淑真想起了张榕。 “是。”张巡没懂李淑真问这个是干嘛? 咱们不是暂时压住了六盘山夷落嘛,所以禿鲁等部落首领,就给张巡送了三百质子。另外在灵夏击破了海都军,虽然是大乱而破之,没有多少俘虏,但最后括一括也有四五百人。 愿降的俘虏就改编进入河南的马军指挥,不愿降的发去充军,到牢城营內做苦力。 河东的骑兵,不也被张巡给兼併了嘛。郝天挺是没砍,但是周允中以下数十人全砍了。这些河东骑兵失了將主,一概被引拔来了京兆。其家口等,之后也会迁移到京。 自然的,张巡的夷丁突骑队伍,大大扩展啊。 “春申年岁渐长,出行须得威仪。”李淑真自然是为了加强张巡和张榕之间的父子关係而来。 “嗷——”那確实。 咱们张二自己出面,还得有前后数百骑追隨呢。既出於安全目的,也出於皇帝的身份威仪。张榕作为太子,而且已经是十一岁的小大人了,出门確实需要一支属於他自己的仪仗队护卫。 “东宫掾属也该渐渐配置,令春申有个太子的模样。”瞧见张巡认同,李淑真当即加了一把火。 “可以,此事合理应当,回头我同几位相公商议一番,东宫羽林卫確实该立。”张巡点头应是,张榕的这个事是咱们疏忽了,到底李淑真贤內助,出言提醒咱们。 其他文官武將是不能够在这种问题上提醒张巡的,立太子这种事他们可以提,而且可以天天提,毕竟立太子正国本嘛。但是专门为太子组建东宫卫士,使得京兆出现不直属於张巡本人的大股军队,这提议大臣们很难明说。 军將们家里也有亲兵,也有家將,但是他们没有甲冑,没有强弩,没有火门枪啊。东宫卫士却一应武备完全,又不属於皇帝,这话放到一个猜忌心重的皇帝身上,那是要出事的。 石虎残暴,无法在儿子石宣、石韜中一碗水端平。有人出主意说可以为石宣增加羽林仪卫,来安抚石宣。於是石虎便下令为石宣募集了一万名精锐的东宫卫士,可之后又担心石宣谋反,闹出来好大的祸患。 “二郎有心就好。”李淑真微笑,情知张巡会放在心上的。 之后召对宰相公卿,张巡就把要给张榕建立东宫羽林卫的事说了。眾臣们一概表示妥当,確实可以建立。人数上倒也不需要太多,有两个指挥的骑兵即可。 两个指挥的骑兵,大约七百骑,很了不得啦。玄武门之变的时候,李世民也不过只有八百人而已。八百人就搅动了整个唐王朝的命运,在京兆这种地方,七百骑已属充足。 甚至可以一班一百多人,两个指挥的骑兵能分成四班,其中三班轮番,还有一班休息,真·做一休一。做的那天还只需要站班八小时。 至於东宫羽林卫的人选,张巡表示不按照现有的指挥直接划拨,而是从侍卫亲军、忠诚军中选取精卒,重编出两个指挥。 且两个指挥使要用老张家的自己人,兵发给张榕没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军队本身,张巡还是要有一定影响力的。 现在张巡在晋陵张氏中的威声无人可比,真要是出点事,两个老张家出身的指挥使肯定站队张巡。就算不能完全控制军队,给张巡报信总没问题。 不是张巡防著张榕什么,用老张家的人也更放心啊。况且將来张榕继位登基之后,也能够用得上。 近支宗室,有皇位继承权的,那需要防备。远枝宗室,甚至是已经出了五服,不在算是宗室的张氏族人,那就是最好的心腹预备队啊。 同一个姓,天然亲近。既没有充分的血缘继承权,又比一般的外姓人可靠, 用唄。 连一贯死板的太子宾客文道生,都说张巡这是持国的正道。多好啊,父慈子孝。话听在张巡耳朵里,哎哟,你这小子真是逊乃父远矣。 正在上课,將要收尾的张榕,突然就接到了张巡下令精选天下壮士,为东宫建立翊卫的圣旨。姚燧和戴表元立刻合上经书,领著张榕去勤政殿向张巡谢恩。 他们作为太子之师,一切几乎都和张榕绑定在了一起。像是姚燧,虽然不指望將来做宰相,但依靠张榕来拔擢北方士人的心思还是有的,肯定希望张榕好。 东宫卫士这玩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道线,得小心应对。 居於另一侧上课的张格听到自己的哥哥居然得到了张巡赐予的两个指挥精锐骑兵,倒也不是说一定要和自己的哥哥爭,因为很多人或多或少的都在他身边说过,未来的天下是张榕的,他將要北面事之。 但也快干岁的张格,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不是一碗水端平,將来天下都是张榕的,那么其他的赏赐,应该兄弟俩都是一样的。 他不过是比张榕晚出生一年多而已,將来屈居为臣,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赏赐都不能做到一模一样? 张伯淳瞧见张格失了定心,知道今儿没法讲课了。反正张榕已经下课,那他也下课拉倒。同张格打了声招呼,嘱咐明天要问要看的章节,请张格回去温书之后,便告退离去。 皇帝给太子赏赐东宫翊卫,关你一个次子什么事?且不提张格还没封到亲王呢,就算是封到了,东宫卫士这种事和张格也没关係。所以张伯淳根本就没出言提醒什么,这种事本来做臣子的就是多说多错。 於是张格便一路小跑去向自己的母亲李淑真问安,倒也不是说形成了什么路径依赖。纯粹是他以前朝李淑真撒娇,抢张榕的宠爱和关注,屡试不爽。 多孩家庭,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张巡和李淑真就俩个人,孩子那么多,肯定会有厚此薄彼的时候。 二人能做到大差不差,基本都关照到就很好了。根本不存在说什么有一个量化指標,保证每一个孩子得到的爱都一样多。 “母亲,母亲,听说大哥得到了仪卫。”张格也是有几分聪明的,不说羽林,不说勇士,专说是仪仗队。 “对,你大哥年岁既长,总要些仪卫的。”李淑真对於张格,確实也要比对张榕稍微宽容溺爱些。 小儿子嘛,又不是太子,肯定多惯著一些。没瞧见张巡迴来之后,根本没有考校张格的功课,只是出题问监国太子张榕。 “真好啊,父皇的宿卫好生威武。”张格蹭到李淑真的腿边,伏低身子,做出可怜状。 “等你封了爵,开府之后,你父皇也会赐你仪卫的。”李淑真只以为张格是羡慕了。 毕竟寧朝承前宋制度,宰相出门都有先导骑兵开道护翼。像是叶李,隨队有超过百名骑兵,都是张巡为了体现叶李的威权,专门给他配置的。 当然叶李的骑兵仪仗,只是拨给他用而已,並不属於叶李。而张巡拨给东宫,那理论上就都属於张榕了。以后那两个指挥的骑兵,就是张榕的兵。 “啊——”张格故意轻呼出声,露出一个很失望的表情。 即便他马上要十岁了,那也是个孩子。十岁嘛,大多数还是淳朴天真,相对可爱的状態。 “又不是什么钱帛玩意儿,须得你长成之后才有。”李淑真虽然偏爱小儿子,但是大是大非拎得清。 “李圆,你又在缠闹你母亲什么呢?”母子二人还没个说法呢,就瞧见张巡跨过门槛进来。 “听闻他大兄有了仪卫,也想要些,又不是什么小玩意儿,不懂事。”李淑真说这话很轻鬆的,並不觉得张格有什么坏心思。 “你大兄是太子,国家储君,有所仪卫,朝廷顏面所在,你要什么仪卫。”张巡倒也没有板著脸呵斥张格。 小儿子稍微有点惯著,张巡习惯成自然了,对张格的要求完全不如对张榕的那么严厉。 “十个八个也不行吗?”张格发现自己的父母都没有生气,便暗暗试探,进一步观瞧二人的底线。 “十个八个?”张巡听了这个数字,確实是一点戒心都没有。 堂堂皇子,要十个八个仪卫骑士,在前开道嚮导,倒也不逾越。 “嗯嗯嗯。”张格连忙蹭到张巡的身边来,眼神亮闪闪的。 “四十个吧,只此一回啊!”张巡笑哈哈的摸著张格的小脑袋,只觉得孩子的要求並不过分。 第828章 829.仪卫何须选勇士 第828章 829.仪卫何须选勇士 转天,一道加封张格为县伯的詔令明发出来。作为张巡和李淑真的嫡次子,初封为县伯甚至算是低的了,但张巡本人在这点上还是比较清醒的。 咱们封张格为县伯,之后有得是加封的路径。等將来张榕登基为帝,正好赐封张格为亲王。到时候兄友弟恭,十分完美啊。 也算是为將来张榕登基之后做准备,张巡自认为还是考虑的比较周全的。 难得的停了一天课,专门去精选东宫羽林卫的张榕,听说自己的弟弟封了县伯,倒也没觉得如何。因为他弟弟都出阁读书了,论理確实需要有一个身份,既方便交际,也方便生活。 就像张榕一样,他在得到两个指挥的东宫羽林卫士之际,张巡赏赐给了他五千户的租税,除此之外还有张巡本人私產的房屋、店铺、塌房等经营性事业,方便张榕获得钱財。 军队拨给了东宫,那就要东宫的张榕自己想办法去搞钱来养活这七八百骑精兵。如果还是张巡来给餉,就很难让他们对张榕彻底的效忠。也失了让张榕培养一部分自己班底的本意。 说起来,这大概承於唐制。因为不论是唐高祖李渊,还是唐太宗李世民,他们对於军队、政府机构和官员组织的理解,其实有点“超前”的。 因为这二位非常坦然的让部分军队“自筹自养”,给朝廷的衙署和宗王、公主等人,要么拨给本钱,要么拨给田產,要么拨给宫观,让大伙儿都自己经营,自己谋利,简称“自收自支”。 宰相们吃饭的经费,都是朝廷拨一笔专款,让宰相们拿出去放贷,然后用放贷得到的利钱,来进行开支。 听起来还挺美好的,但这玩意儿真不像样,哪有朝廷不负责官府日常开支,只是分拨给本钱和职田、官田来行政的。 不过这玩意儿和眼前张巡分拨给张榕產业,让他有收入又不一样。因为张巡对於官府的行政开支,以及军队的军餉赏赐,都是走的正常国家財政支出。 唯有眼前这支张榕的“私兵”,不完全依赖国家財政。户部只负责东宫羽林卫的日常军餉,因为他们还在寧军的编制之中,但他的赏赐得张榕来开,因为他们的组织关係已经转到了张榕的名下。 有些拗口,但大致是这么一个情况。张巡分拨给张榕各种產业,就像是清朝的皇帝,赏赐给皇子们当铺、炉局、钱庄等。 贝勒贝子们就那一份俸禄,其实是远远不够开销的,府中必然配备有大量的阿哈奴才,平时还需要节庆走动,摆布排场,没有一份生钱的產业是万万不能的。 幸好本朝不讳言皇帝宗室做生意,所以张巡直接把那些出租性房產、店铺之类的赏赐给张榕,令张榕有充分的钱財,来赏赐东宫羽林卫,以建立双方的效忠关係。 自然的,张榕有赏赐,初封县伯的张格也有赏赐,只不过张格能够获得租税只有五百户而已,仅是他哥哥的十分之一。另外赏赐的那些產业,也少得多。 这都很正常,张榕听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妈妈李淑真和他说的明白,张榕將来是要富有四海,北面而称君王的。那现在封赏给张格一些钱物,便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这天下,难道还有比皇位至尊更重要更值钱的遗產吗? 等听到最后,得知张巡也赏赐给了张格四十名仪卫,这就令张榕心中一咯噔了。 给张格钱財,营建府邸,配置车马,这都是应当的。但是张榕第一天有的东宫羽林卫,张格第二天就有仪卫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看,他作为太子有七八百骑。张格作为县伯,只有区区的四十骑。但数量是一回事,凭啥张格一个县伯能够紧隨太子,也拥有卫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凭啥啊? 为什么我堂堂东宫太子,国家储君,要和一个將来南面以臣事之的人,同时获得卫士? 幸好张榕受到了標准的皇子教育,已经逐渐开始锻链面部表情。他並没有把这一丝恼怒,表现在脸上,只是继续挑选东宫卫士。 由於是从全军中精选,有志者都可以报名,这个流程很长,淮南、两浙的军士都可以参与。所以两个指挥大概率要一两个月才能够编成,张榕只需要时不时的关注一下,来给选出的军士发点赏赐即可。 单这一点,无师自通。 军汉出来廝杀,皇帝不把餉开足,那如何得大兵们效死力啊?与其把钱留著拿来当赔款和岁幣,不如拿来赏赐诸军,激励他们奋勇杀敌。 检阅诸军之后,张榕才回到大內,向张巡稟报今日的所见所闻。勤政殿內张巡正在引见阿难答同松山,以前可能还有点爭皇位的意思,现在挣个屁,都已经封了王,在带寧做臣子咯。 松山渐长,也能识人,得知阿难答是忙哥刺之子,系自己从叔父,还起身行礼呢。以前算是带元君臣,现在只能论亲亲之谊咯。 听著外头报说张榕前来,张巡只是让左右添了一张凳子。都已经是当过监国的太子,自然是可以旁听的。甚至等大臣们散班之后,张巡还会问问他有什么感想,或者是觉得事情办得如何呢? 等阿难答·松山叔侄见完礼,简单敘了敘,张巡就出言邀请阿难答下午跟著大伙儿一道去打马球。先前占城王制旻来,张巡就拉著他打马球。带点竞技类的群体性体育运动,確实方便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且在京兆玩上个把两个月吧,来都来了。 打发走一眾蒙古大臣,张巡就要和叶李等人商量关於在陕西·河西进行大面积户口、 田地、屋宅清理的事了。先前真桂芳在福建,已经全面整理过福建一路的黄册了。现在张巡趁势要搞陕西的,完全可以借鑑。 之前算是真桂芳他自己“盲动”,陕西的却是咱们带寧朝廷中枢直接部署,直接参与,全面负责的。所以很具有参考意义,也算是为之后在全国范围內清丈田亩打个样。 是大事,是要务,须得同宰相们好生说个清楚明白。另外为了统战安西军文武,张巡也指出,这一部分勛贵军將的田產房屋等,要另外造册。务必要坐到两本册子合一起,能够囊括陕西所有的在册田土。 已经格外开恩,允许安西文武占田了,要是还进行瞒报,那真就不算人啦。 仔仔细细同诸位宰相公卿说明白,张巡还点了一下赵孟,老乾翰林学士,差一路监司的履歷,之后很难升任宰相的。眼前有一个现成的“使职”,可以到外头地方上,去实际负责一整个路的方面大事,要不要去试试? 赵孟不愧是聪明人,立刻就应了下来,表示自己愿意去陕西,担任“清田使”。可能会得罪一些安西文武,但只要事情办得好,赵孟就算是成了预备宰相之一咯。 宰相必起於州郡这条,张巡还是很有些要求的。不知道地方州县的运行逻辑,也不知道民生的实际状况,如何做得真宰相啊。 去做这一任清田使,也算是担任一路监司。好好办,办成了,张巡心里面肯定添这一笔功劳。 事情有人负责,重要性也一一阐明,诸位宰辅大臣应旨之后,今日的召对这才结束。 由於下午约了阿难答打马球,就没空请诸位大臣吃午饭了。这不是还要和张榕聊两句嘛,张巡得分出一点时间来。 嘱咐外头传饭,张巡还主动问了问张榕,饿了没?张榕当然饿了,他也是一早就起来,专门到挑选东宫卫士的现场,进行了视察。 既然张巡问了,张榕即答腹中飢饿,正好父子俩一同吃饭。平时父子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也不少,上午他们上完了课,中午吃饭前的空档,张巡偶尔会考校一下功课情况,了解张榕的学习进度。 而且也差不多该习练弓马之术了,皇帝最好是会骑射,学会了骑射才能够去田猎的嘛。至於刀枪剑戟,斧鉞鉤叉什么的,看兴趣。主要练习这个,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並非真要把张榕培养成什么冲阵的猛將。 咱们张二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出现在战场上,也不需要先驱啊。虽然偶尔有需要张巡亲自下场肉搏的时候,但绝大部分时间张巡稳坐中军即可。 有得是习练了精强武艺的猛士,为张巡效命,搏一个前程出来,封妻荫子,荣华富贵。 如今给张榕配属卫士,正好开始习练弓马。热汤饭过来,还需要片刻时间。张巡就问张榕马会骑了吗?骑得咋样?鐙里藏身这种高难度动作也就罢了,那要求太高。 肯定是学了的,这年头就算是当官的,也极少有坐步輦,坐轿子的。文武百官大多是骑马来上朝,哪怕骑驴也行,除非是年高德劭的老臣。 “好好好,东宫卫士瞧得如何?”侍从取来碗筷,张巡把筷子递给张榕,桌上只有父子二人,就没什么讲究了。 “健勇驍锐,各个不凡,实在是难以择选。”说起这个,张榕倒也確实欢喜的。 普通人是没有办法拥有七八百名披甲重骑兵的,能够玩个小小的木头兵人,就算很不错了。张榕作为太子,却可以货真价实的拥有八百铁骑,如何不兴奋呢。 “那是自然,全都是同我一道打天下的锐士。”张巡对於自己摩下的大军肯定是有几分自豪骄傲的。 “委实如此,便是二位师傅也称道。”张榕点头应是。 精兵不精兵的,除了甲仗齐整外,那股精神气就非常不一般的。张榕见惯了围绕在张巡身边的精兵勇將,自然也有些眼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那股心气除了百战百胜之外,很难培养出来。 “把这二直羽林交给你,你得好生照管。”张巡估摸著再过个五六年,张榕十六七了,就得带著他上一上战场,见识一番。 或者以张榕为主帅,由他的岳父王安节为副师,亲自討平某处。比如说云南纳速剌丁,或者隔壁王氏高丽什么的。 这七八百骑就是张榕上了战场之后,最坚厚的铁盾,最锋利的长矛。可不就得好生照管著,以后还得仰仗他们。 “儿臣省得。” “来来来,吃麵还是吃饭?”父子俩正常聊这会儿,米饭、麵条都端了上来,张巡主动端著碗,预备帮张榕盛。 “米饭。”张榕瞧见张巡站起来,他也站了起来。 既是父子,也是君臣,没有张巡站著他坐著的道理,况且张巡是在帮他盛饭,他得双手接过来。 “小心烫手。”其实並不如何烫的,但张榕毕竟是张巡的儿子,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坐坐坐——”等张榕接过饭碗,张巡便示意他坐,没外人,不必如此执礼。 两人坐下,因为留张榕吃饭,原本是四个菜的,临时添成六个。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多吃,皇帝家哪里还能饿著。 因为张巡这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经常议论国家大事,所以父子二人吃饭,倒也不必小口吞咽,免得发出声响。 “父亲,您拨给李圆的四十名仪卫,也是如此精选的吗?”张榕吃了几口,觉得气氛还可以,便以一种隨意的语气,將话问了出来。 “嗯,也是由其入营挑选。”张巡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实在是八百骑和四十骑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给张榕,那是真的给东宫翊卫。给张格,那只是少少的仪仗卫队罢了,完全谈不上什么兵权不兵权的。 “精选勇士?”张榕著重点了一下。 仪仗队选高大健壮的帅哥就好了,配给全身衣甲便是。要精选什么勇士?难道张格也需要过几年上阵去杀敌吗? “嗯。”张巡先是应了一声。 “嗯?”等嘴里那口饭咽下去,张巡突然有所感应。 放下碗筷,望向张榕,却见张榕以一种非常认真的目光,望向自己。 第829章 830.太子独一必无二 第829章 830.太子独一必无二 只在目下一瞬间,张巡就意识到张榕这是在“质问”自己。可能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东宫太子需要接班,自然需要自己的军事班底。 张格区区一个县伯,他要精选什么勇士? 选来干嘛用? “是我欠考虑了——”张巡下意识是准备板起脸来,撑起身为君父的体面,来回应张榕的。 但张巡本身就不是刚愎自用,只会在妇女儿童面前装相的人。咱们的权威在君临万国上,不是在自家的老婆儿子身上。当即便转换了態度。 “不不不不!”张榕连忙站起来,表示不必如此。 不论是厅內的,还是厅外的侍从女使,见此情形全都背过身去,或者轻手轻脚的离开。皇帝对著太子认错,这种事人家父子之间无所谓,她们这种僕役可就未必啦。要是张巡迴头觉得丟脸了,过来灭口呢? 宽俭爱民的好名声是一回事,死在张巡手里的人超过百万,那又是另一回事。 “误,为君者闻过则喜,你我虽是父子,也是君臣,你能直言,是国家之福。”张巡確乎是意识到自己给张格选勇士有问题。 给四十个仪仗兵没问题,这点人还不如门口站岗的侍卫亲军多呢。但是精选四十个勇士就不一样了,虽然同样不太可能出什么大事,但有一点张榕说得很对,张格非帝非储,不配拥有勇士亲卫的。 “父亲。”心中原本对张巡有一分积怨的张榕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爹这样有气量,明事理。 “此时你应当称我陛下,於国事上,所言有益。”张巡同张榕对坐,说得很郑重。 二人的身份毕竟不同,有些东西確实要分明些。更重要的是,张榕真的有成长,这一点是令张巡心中欢喜的。 做继承人,张榕不是一味地迁就张巡,反而能够就事论事的提出意见。这一点张巡太喜欢了,因为这说明张榕有自己的独立思考,不是牵线木偶。 再者他还能够直諫张巡,这说明他是认为张巡能够纳諫,且分得清轻重的。这是一种父子间的信任,很难得。 “陛下。”张榕衝著张巡行礼。 “哈哈哈哈,坐坐坐,还要添饭吗?我在你这般大时,一顿能吃三碗。”张巡抚掌大笑,让张榕好好坐下。 “添。”很快又从君臣变成了父子,张榕確实准备吃第二碗的。 父子二人这顿饭虽然是草草打发,却议论到了点子上。等女使们重新入內,收拾了碗筷,递来漱口的茶汤和饭后的饮子,张巡便当著张榕的面下令。 直接从京兆城內,供各衙门役使的守城厢军之中,挑选四十名身高在五尺五寸以上,年龄在三十岁以下,体健貌端的军士,发给张格做仪卫。 明確清楚,仪仗队就是仪仗队,不可以从国家的精锐生券野战军中,挑选壮士,来充当仪卫。 除此之外,张巡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先前在灵夏北面荒原上强袭蒙军,阵斩海都。如今海都已经拉来告祭了张巡的宗社,马上就找个地方埋了。先前的有功人员,便要进行正式的封赏。 由於有宰相李让隨军,诸將的功劳记得明明白白。且海都的棺槨都拉来了,刘纬的万户侯,张巡必须要兑现。 刘纬家祖上是契丹人,想要追一个祖籍还挺难,有点不太方便给他封祖籍的一万户租税。所以擬定县侯的爵號时,还有点麻烦。 但这都不是大事,实在不行就让刘纬自己选嘛,横竖万户侯不少他的。 原本张巡准备自己亲自去兑付赏赐,从万户侯到最简单的斩虏甲首一级五十贯。但现在张巡改变主意了,这个颁赐的活可以交给张榕去办。 渐渐地扶持张榕,在军中建立起威望。这个天下张巡肯定是要传给他的,至少现在看来,张榕还算不错。那么张巡肯定不会发什么失心疯,来废立储君。 目现在张巡还要一步步的加强张榕的地位和影响力,不能够让他单单只在东宫读书。既然出落了,就要代行政务。 於武,那可以代替张巡赏赐诸军,让诸军认识他,知道他是张巡钦定的继承人。於文,那更简单了,由他来主持科举殿试,点选状元。 哪怕只是掛名,也可以先掛起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皇帝的权威不单单是依靠大殿上那张龙椅,也不是依靠那枚皇帝之宝。是获得各方各面的承认和拥戴,由他们共同组织建立起政权。 张巡从一个地方上的军头,一直干到皇帝,除了军队的拥护和爱戴之外。也是因为张巡的军队可以带来万民所期望的秩序,张巡就是秩序的化身,於是不论是地主阶级,还是一般的百姓,都选择支持张巡。 “好为之。” 拍著张榕的肩膀,张巡是非常真诚的鼓励。这天下早一天晚一天会交给张榕,这条底线张巡得站牢了,守定了,绝不可更易。 皇命传到外头,一般的军士只知道我张二节帅的赏钱要发了。但比如刘纬这种出身將门,有政治敏感性的人,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张巡这是在刻意的扶持张榕。 詔书发到外头,刘纬就递了履歷清单请求入內谢恩。不单单是谢张巡,也准备谢张榕。恩从上出这是事实,但谁来颁赐,也沾点恩不是。 至於宰相们,看著一连发出来的两道令,就立刻意识到张巡在纠正某些立场、態度、问题。中午张巡和张榕吃饭的事,他们都知道。但是父子二人间到底聊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肯定是聊了不得了的事,要不然张巡不会立刻“上纲上线”的。 下午政事堂和各部院都已下值,但消息传得飞快。不是因为告诉诸军,明天校场领赏这种好消息传得快。是因为张榕地位进一步加强,而传得快。 是啊,张榕都干过监国太子了,本来就应该进一步加强的。 只是消息传到张格耳中,就不是这样了。他同李淑真撒娇缠闹,就是要和张榕能够平齐,一道获得卫士。 昨天这事已经成了,张巡都已经答应给他分派四十名仪卫,还封他为县伯。但今天突然来了一道令,不再允许他到生券野战军中挑人,而是直接由京兆府选送仪卫。这令他先觉万分不爽,心中不满,后令他手心冒汗,后背亦寒。 发生了什么! 谁在张巡面前说了他坏话! 军队是张巡的命根子,旁人根本不可能插手军队的调动和军籍的转移。不是张巡下令,张格的仪卫不会从最顶级的侍卫亲军迅速下调为京兆守城厢军的。 一瞬间,张格想要跑去找李淑真问清楚的。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如果是张巡下的令,他再去吵闹,只会把这件事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去。 “好你个张榕,早生二年不到,便有这般威风。” 心中如此暗念,张格的拳头还小,却攥的紧紧地。太子?不就是早生一年又八九个月而已,张格出生时还有吉兆呢。 李淑真梦到了一颗硕果纍纍的李树,而张巡清君侧大成功,成为了执掌整个南宋权柄的真·一人之下。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大吉兆,张巡和李淑真才多偏爱张格一分,对於他的许多赏赐,都和张榕一般无二。甚至充许张格紧隨著张榕出阁读书,聘请了名师,现在又添设仪卫。 没被张榕提醒,张巡並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宠溺”次子,只觉得自己一碗水端平。 “不必大礼,卿阵斩虏酋海都,乃是国家功臣。”立刻申请进宫面圣的刘纬,就这样出现在了张巡和张榕的面前。 “臣之功名,皆系陛下赏赐,自然要拜。”瞧见张榕在场,刘纬先把恭维话说出来,坐定自己紧隨张巡的屁股。 现在还是张巡说了算,即便之后是张榕来颁赐,也不过是代行而已。 “哈哈哈哈,好好好。”说这种话,张巡肯定爱听,张巡最爱大军將士拥护自己了。 “同太子说说,是如何阵立此大功的。” 招呼刘纬起来,张巡命他同张榕分说先前在灵夏作战的大致情况。包括如何疾进寧夏,又是如何决策,最后夤夜进兵却敌等。 说到激动处,刘纬直言自己左挡右格,一路杀到海都面前。想要爭夺海都首级的人很多,差点就要自相残杀起来。当年为了夺得项羽的首级,汉军互相攻杀,还死了好几十人呢。 最后五个人把项羽的零件送到刘邦面前,原本赐千金,封万户侯的赏格,就被一分为五,人人二千户侯。 也就是刘纬眼疾手快,先割了海都的首级跑出来。彼时场面也乱,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几乎是捨身搏命一般的死战,他趁乱杀出,奔马到张巡阵前献出首级。 听到精彩处,张榕甚至微微起身,仿佛自己也骑在马上,拉弓放箭,擎枪突刺。该说不说,刘纬这契丹皇族口条挺顺,就算没有马上的本事,凭描述战场的本事,那也可以在京兆的瓦肆內有一席之地。 明清那些说书先生都能够餬口,他们还是编的呢,刘纬是真上阵去砍过人,格外真实。 “过二三年,也得带太子出马咯。”一场大战说完,张巡瞧见张榕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挺感嘆口对於未諳战事者而言,战爭无疑殊为浪漫。 咱们的好大侄儿张楨,那是跟著一道在常州守城的。沿著城內的运河种过韭菜,在城壁上放过號炮,知道战爭的残酷。张榕不一样,从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完全不知道战爭是什么样。怕不是以为,打仗那就是英雄表演的舞台。 “太子深肖陛下,定能克成武功。”刘纬顺其自然的夸一句张榕,將来大概率还要在张榕麾下干呢。 “太子若想扬名显亲,光大祖业,还需得卿等效力呢。”张巡微笑回应。 皇帝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还不是得诸將诸军协力,才有可能爭衡夺胜。 “敢不效股肱之力。” 召对很顺利,也让张榕见到了刘纬,算是脸熟。誥命、詔书、印册等,张巡早就命人製作完毕了,单等宣布。 对了,说起来张巡还想过是不是要弄一个丹书铁券。因为知道老钱家有一块带唐的免死铁券在,完全可以照抄一份。 歷史上老朱抄钱家收藏的铁券,那是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元朝,很多典章制度都失传了。接盘了带宋的张巡,其实也没听说带宋给谁发铁牌。 早年间张巡屡立功勋,加两镇节度使,爵封国公,也没有说赏赐什么免死铁券。可能带宋是真没有,或者就是《水滸传》里面编的,说赵匡胤给柴家赐了免死铁券。 还有说赵匡胤给符彦卿也赏赐了丹书铁券,甚至言之凿凿说“卿恕九死,子孙五死,元孙三死”,这块张巡也没见到。 感觉没必要多此一举,发了也未必用得上。 最后张巡就息了发丹书铁券的心思,或许哪个后代子孙突发其想会有这个需求吧,咱们本人就算了。 转天张巡果然没有出现在对出征灵夏將士的犒赏现场,只是命太子张榕代行。將大把大把的赏功金银铜钱,下发给立功將士。同时对阵斩海都,以及先突海都中军,夺得海都大纛的有功之臣进行封爵。 先登、陷阵这两条,彼时没发生。但是斩將和夺旗发生了的,俱是大功。斩了海都封万户侯,夺了白旄大蠢差一点,可以封个子,且不是世袭的。 毕竞当时的场面大伙儿都知道,海都最后是丟下了白旄大蠢突围的。夺了大蠢固然加快了蒙军大营的崩溃,却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第一次直面欢呼大军的张榕,接受了诸军诸將的欢呼,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也有点理解张巡为什么喜欢將士叫自己节帅,两者真是互相成就。 情知自己会从张巡手里继承到这支大军的张榕,心中甚至开始幻想,亲率铁骑,北逐韃虏,封狼居胥的美妙场景。 第830章 831.辽东高丽似合流 第830章 831.辽东高丽似合流 代替张巡封赏完御前诸军,张榕还挺兴奋。屁顛屁顛的跑回来的,准备和张巡做个专项匯报。笼络军心,別说在封建社会了,就是近代、现代,那也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 对吧,川宝就算是挪用资金,他都先把美军的军餉给付上。 其他地方出事,那就是出事,黄河发大水了,淹死了不少百姓,后续拨款賑灾,收拢河道便是。军队要是出了事,那可就不是等閒的事態啦。毕竟军队作为暴力机器,是有可能推动改朝换代的。 李自成变得很能打,是因为沿边各镇数以万计的官军投降(投奔)於他,而他又能掠取得餉,供养军兵。隔壁韩国的全小將那就更好了,拍电视剧拍电影,搞得好像他还歷经艰险,才夺权成功。实际上振臂一呼,三军改弦更张,直接投了全小將,打进青瓦台。 现如今封赏军队,肯定要把大军兵士们热烈欢呼,全心拥戴我老张家和带寧的盛况,转达到位啊。 要不这爵赏,就白髮了呢。 通报进勤政殿,不单是宰相们,兵部、河北安抚使司等处的官吏员弁也都在。张巡让张榕坐在一侧先听著,这边正在议论更重要的军情。 说得自然是河北燕山一线,东道诸王合丹率眾来犯的大事。合丹拥眾二万余,同时,在其队伍中还观察到了“白衣之兵”。 简单直白一点,就是发现有高丽兵隨同合丹侵犯河北等处。但人数不多,了不得五六千人,马步各半,但步兵也有马,只是临阵下马阵列而战。 东道蒙古兵对河北並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也没有威胁到带寧设置在燕山以北的桓州。 虽然攻拔了一些驛站、屯所和前哨的烽埃,到底没有打进燕山,大掠河北。 兵力上,蒙寧之间大致相当,寧军可能还略胜一筹。战斗力上,那更不要说了,在寧晋泊大败之后的东道诸王们,不单单是人力上,损失了数以万计的精锐老兵。还丟失了大量的衣甲器械,连工匠都有许多丟了个屁的。 这导致即便辽东有铁矿,有熔炉,可工匠不足,难以补充上足够的装备。老兵的战死,又使得东道诸王的实力大减。 合丹和谢光孙小规模交锋了几次,始终没能够发现破绽,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进击的机会,最终往復纠缠了二三月,不得不放弃对河北的侵攻,回返辽东份地。 基於此,谢光孙希望兵出榆关,看看有没有机会恢復营州。依靠燕山只能够做防御,跳出燕山到外线去作战,能够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当然啦,一下子深入到营州,也就是后世辽寧的朝阳市,单凭河北自身的力量恐怕有难度。既需要两浙转运粮食到大沽,增添幽州的屯粮。又需要京兆在兵力和金钱上予以支持,使得河北有能力前出二三百里,在营州柳城设置卫所,並且沿途修筑寨堡和驛站。 大伙儿正在商议的,便是谢光孙的这个请求。 另外东道蒙古兵中出现白衣高丽兵一事,也值得警醒。带元的辽东行省是一直拓展到东寧府的,也即汉代的乐浪郡,或者后世的平壤地区。边界在慈悲岭(今名盍耄岭),以北都是这帮蒙古人的地盘。 (请记住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是羈縻,是真的派遣达鲁花赤,择立官员,括马徵税的国土。带元完蛋之后,不出任何意外的,高丽人想要收復东寧府嘛。 结果不论是本位面,还是歷史上,那叫一个烂啊。 歷史上乃顏起兵呼应海都,造了忽必烈的反,被忽必烈一顿胖揍,打得丟盔弃甲,本人都身死道消了。其余眾被合丹收容整编,为了获得充分的补给,也为了打击亲忽必烈的征东行省王氏高丽的势力,合丹带著万余骑进攻王氏高丽,那真叫一个可笑啊,看来黄台吉速通李氏朝鲜是有先例的,哈丹进攻王氏高丽,先锋千余骑便击破了高丽的边防。等合丹主力稍后抵达,高丽北面郡县分次瓦解,一路上合丹是所向披靡,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然后高丽忠烈王就上演了祖传技能,跑路江华岛,在岛上硬苟了好几个月,等来了忽必烈的一万元军。这才击败了已经深入到后世韩国忠清道劫掠的合丹。 合丹前后在高丽肆虐了一年多,高丽之兵全系猥烂不堪的废物玩意儿,都不是触敌大溃,是闻风而逃。文官惜命,武將怕死,整个高丽烂的前所未见。 本位面也一样咯,忠烈王想要趁著带元灭亡,东道蒙古又遭到张巡重创之际,出兵收復东寧府。被合丹那一阵削啊,削的爹妈都不认识了。 合丹在河北被张巡暴揍,部眾人马死伤无数,衣甲器械十去七八,可打一个高丽,那叫碾压局。几乎是乱打一般,把那高丽忠烈王打得跪地求饶。 於是原本还有点小九九的高丽人,只能继续跪在合丹面前,恭从的做一个马之国。 带元派驻在开京的达鲁花赤照旧要派,带元设置在耽罗岛上的官马场照旧经营,甚至高丽还承担了贡布和贡铁的任务。 你们给忽必烈造船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不是很卖力吗?那现在给我合丹贡布和铁,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忽必烈的那个女儿,也即忠烈王的正妃忽都鲁揭里迷失公主,被忠烈王直接砍了,首级献给合丹。反正夫妻二人之间感情极差,根本没啥纠结的。砍了忽必烈的女儿之后,忠烈王迎娶了合丹的姊妹为妻,继续给蒙古人当鲜奸。 由於本位面没有忽必烈派出的一万大军来相救,王氏高丽被蒙古人的控制掌握程度,大大加深。甚至出现了在开京的达鲁花赤,可以“伴议国事”的情况。 一般的理民庶务,蒙古人是懒得管的。但是向合丹献上马、布、铁、粮等项,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敢少? 蒙古太君能立你,就能够废你。 於是本次东道蒙古兵入寇,就出现了五六千高丽兵协从进兵的情况。这些高丽兵的战斗力不值一提,但是弥补了部分东道蒙古兵攻坚上的不足。其中有不少会製造攻城器械的军將,这是合丹亟需的人才。 当然啦,这些情况张巡是完全不知道的。谢光孙和王旭只是把高丽兵加入到了对河北攻掠一事,事无巨细的上奏而已。 高丽发生了什么情况?由於山海险阻,他们也无法探知。至少在表面上来看,高丽忠烈王是站到了合丹一面,要和带寧作对到底了。 王氏高丽大概也有二三百万人口,虽然对中原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主力只有麾下六万帐的东道蒙古诸王而言,已经是一个相当强的附庸了。 也正是因为击破了高丽,甚至打进了开京,合丹才能够迅速的整合东道蒙古各王,成为某种程度上的东道共主。 蒙古人嘛,草原继承法啊,合丹在乃顏死后的混乱中以军政强人的身份崛起,是符合蒙古基本法的。只要他还能够从高丽压榨布帛粮铁,本人也身体健康,掌握军队,他对东道蒙古的掌控,便会逐步加深。 “早晚须得把高丽同辽东一道收拾明白。”张巡本人对於那半岛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地太烂了,烂的不可思议。北部连种水稻都艰难,大部分情况下只能种植旱稻。或者就是蕎麦、大豆这一类的作物。 一直要到日据,慢慢的培育推广耐寒的稻类作物,才算是改善了当地的农业生產情况。要是搁现在,没法发展农耕的地方,中原王朝真的很难站住脚跟。 中原王朝基本上是哪里能好好地种地,就能够扩张到哪里。明代的辽东边墙为什么明明在辽河平原上不拉平修直,反而是一个深v大凹陷?因为那地方是大片的沼泽,非常难开发,既需要大量的人力,又需要长时间的经济投入。 另外朱元璋收復辽东时,那地方还有蒙古部落活动,辽东兵力不足,以防御为主,自然不会去开发。等后世子孙?不丟土失地,就算是好的咯。 还是培养一个像李朝那样的好藩属,比较得宜。 鸡肋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张巡也没有一定要把地图完全涂红涂满的心思,主要的注意力还是在辽东上。 “高丽情形不明,还需使间赴丽,设法刺探。”叶李也觉得没必要立刻就把打高丽提上议程。 如今高丽和带寧是没有什么海上贸易了,但是高丽同日本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走私贸易的,日本此时还是挺“开放”,往来带寧和高丽的商船不少。 有日本这条线,完全可以想办法找人冒充个日本和尚,去高丽稍加打探,了解其局势。博多这会儿已经是繁荣的贸易大港,人员混杂,未必为难。 带明在援助李朝,迎击丰臣秀吉大军之前,还派人去日本和琉球刺探军情呢。甚至还联络了不少在日的中国人,请他们提供相应的情报。 “自是应当。”这一条肯定没错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至於河北边塞,展拓营州一事。臣以为还是慎重。”叶李並不主张立刻就前出到营州。 营州就是朝阳,明代是大寧都司,其主要控制的就是河北出入辽东的“山道”。有山道自然有海道,海道可以直接约等於辽西走廊。此时辽西走廊已经渐渐开始淤塞成陆了,但还没有发展到可以设置大量的屯所,来回方便进出的地步。 所以不论是河北兵出塞,还是东道蒙古兵入寇,主要还是走的山道。平冈道、卢龙道、无终道,其中最好走的,就是依靠大凌河进入辽东的那条。 自然的,建立在大凌河边的营州,就成为了控制辽东进出孔道的要镇。 堵死了营州,就等於堵死了经大凌河,转青龙河、瀑河,过燕山山脉的路子。只要滨海的辽西走廊不成型,东道蒙古兵就很难突入河北了。 即便將来辽西走廊形成也没事,山海关一建,把那山海之间的缺口堵住,黄台吉都打不破,凭他合丹能打破? “营州確实紧要,前唐时就仰为控厄契丹、奚、靺等族之关要。前宋时,宋与女直和议,便意图取营州为塞防。”李让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张巡听了,其实完全可以理解的。叶李的想法是张巡马上就要展开对陕西·河西的大规模移民和实边工作,花费的钱粮难以计数。且福建已经派出了人马,正在预备征討交州。 两路都有事,两路都要花钱,带寧未必支撑的起第三个方向的大规模开支。 反正河北幽州有谢光孙坐镇,从现有的实效来看,谢光孙守的很不错,河北的边患並不严重。完全可以依靠现有的兵力、城池和內属蒙古蕃落,採取稳定防御的策略,保证北边安寧。 等之后陕西·河西的移民开发工程结束,或者交州恢復,再在河北边塞上採取积极进取姿態,恢復营州。 而李让的想法也没啥问题,李让觉得只要堵住了大凌河营州一线,东道蒙古兵就很难侵入河北了。河北的边防压力將进一步减轻,其军事开支便会减少。 相比较於现在连年对幽州进行转移支付的艰难,长痛不如短痛,就痛恢復营州这一阵,后续財政开支大大减少,岂不更美? “唔——”两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啊,张巡也知道国家初定,花钱的地方多。 確实马上对陕西的投入得千万而计,福建和交州也准备的七七八八了,福建目前招募了七八万户屯田守城军。操练半年到一年,有个军队的样子,能够立定阵脚,对著敌军放箭,那刘师勇就会出兵交州。 打下了交州,同样有移民安置的官司要打,先前就预估五年开支一千万以上,持续性拨款。真处处都伸手,处处都要钱。 “太子。” “父皇。” “你可有什么说法?”张巡突然就点了一下正在身侧旁听的张榕。 > 第831章 832.可否赐婚於合丹 第831章 832.可否赐婚於合丹 被张巡这么一点,张榕是顿了顿的。这等国家大事,按理来说,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发言权?偏偏他是太子,而且是监国太子,事实上作为国家的临时执政,代替张巡管了半年中原。 所以他其实是处理过一些大事的,或者至少说,他是参与了,並且知情不少国家大事的处置流程和应对方式的。 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他也諮询过留守宰相们的意见,最后总结起来,千里迢迢送去陕西前线,报给张巡来决断。 眼前这种事,肯定最后需要张巡来拍板。但是集思广益的时候,也確实需要听取各方意见,包括太子张榕的。 以前不带张榕,是因为张榕还小。现在带张榕,是因为张榕监过国了,身份到底不同。且张巡有意扶持张榕,確立他在朝臣面前的太子地位。 至於你说张榕说的不好,或者不切中要点。那没事的,这勤政殿內被张巡拋弃的思路多了去了,四个宰相有时候甚至四个主意,但张巡只会择其一来用。剩下意见没被採用的宰相,难道要掩面而走? 不可能的。 现在这个环节就是畅所欲言的环节,应说尽说,想到啥说啥,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议论,甚至是批评,死不了人。 百姓发牢骚,大臣有意见,说明张巡採取的政策和实施的工作有毛病。不要一听到大伙儿有议论,尤其是尖锐一点的议论,就去追查,就要立案,进行打击压制。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 “儿臣前日听闻,父皇有心赐婚瓜州內附头人出伯?”结果张榕给出了另外一个思路。 话一出口,另一侧的大臣们心中各异啊。原本他们中已经有人准备好,不管张榕说的什么话,但凡能够沾点边,有点样子的,他们就帮腔说两句。毕竟十二岁的小孩,你指望他有什么治国的良策。 他们帮著说几句,不教张榕丟了面子,那么將来张榕保不齐念起他们的好,还能够关照一下他们的子孙呢。 没想到张榕还真有一份想法,且张巡先前已经同李让商议过。虽然尚未完全確定要施行,但也算是提上了议程。 “太子殿下所言,正中其时啊。”叶李当即帮腔。 因为他不希望现在河北同辽东之间,发生更大规模的衝突,进而导致中央的军事支出增加。 “不急,让太子继续说。”张巡示意叶李先別急著帮腔,让张榕儘可能的张口多说。 “儿臣以为,东虏哈丹窥我边塞,久战无功,知晓我王师有力,其心必动。加之父皇阵斩海都,威震虏中,或可招抚一番。”张榕的想法还是比较清晰的。 首先,打铁还需自身硬,谢光孙把河北防御的密不透风。合丹率领二万余骑东道蒙古兵,以及五六千白衣高丽兵犯边,一点儿便宜都没討著。寧军的军事实力,尤其是能够长期投入到河北的军事实力,足以令合丹深思。 其次去年合丹还是全蒙古大汗海都的部下,是拥戴海都在哈拉和林继承大位的东道宗王之一。 他此番入寇,大概率是得到了海都的调令,命他出兵袭扰河北,拖住部分寧军主力。 有海都,那么合丹还需要听从哈拉和林的意见。海都作为全蒙古共同拥戴的大汗,对合丹既有大义名分,又有军事威慑,他得听海都的。 现在海都死了个屁的,海都诸子必然爭位,合丹就没有约束啦。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他想战便战,想和便和。 最后,基於以上两个论点,咱们是不是可以以赐婚的方式,把合丹给稳住? 不指望他一辈子都做带寧的忠臣孝子,能够暂时归附带寧,率领东道蒙古诸王,安守辽东疆界,那就是一桩好事。 河北的边防压力將大大降低,张巡和合丹之间,也算是首次明確了君臣关係。以后合丹要是再反,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谋反,寧军师出有名,尽可以在道义上谴责合丹。 甚至说得再多一点,阿难答以前也是裂土封王的大诸侯,摩下十五万户军户,能征惯战者不下三四万,马步各半。 但他降附了张巡之后,这才二三年,人就已经到了京兆,亲自以皇寧安西郡王的身份,来拜见张巡这个皇帝。 带寧对於陕西·河西地方,算是实现了和平接管,陕西各州县都將派遣京兆选用的官吏。寧军也將堂而皇之的进驻陕西·河西的紧要之所,控制潼关等要道。 或许合丹被赐婚之后,也因为时局的变化,以及带寧国力上的碾压,三年五载之后最终就接受了內附的命运。 受命担任带寧的流官,而其治下的辽东,同样会营建起带寧的城池官署,並屯驻正儿八经的寧军。 不肖数年,辽东蕃汉杂处,京兆对辽东的控制也將大大加深。 到时候营州固然还是要建设,但就可以就地募集粮食、草料,烧制城砖,切削条石。京兆对营州重建所需要付出的转移支付,必然减少许多。 以上,都是设想。但不妨碍咱们可以去试试,告诉合丹海都已经被阵斩的消息,先让他的思路open起来,完全打开,放飞,以至於敢想点以前不敢想的东西。 比如被带寧赐封为恭顺王、忠顺王、兴顺王之类的,他们这都是蒙古韃子,不在天朝的封爵体系內。搁蒙古他们是王,搁大寧?没问题的,带寧也封你做王,还让你娶“皇女”呢。 怎么样? 不比海都强一万倍? “哈哈,按你这说法,那辽东得有十几个大小王。”张巡抚掌而笑,但不是那种嘲笑,而是发自內心的快活。 別的不说,这小子至少会举一反三了。听说张巡和李让,在考虑给夷落番邦赐婚,就现学现卖,拿到眼前议政会上说。 “不过是虚爵而已,父皇难道还不舍?”张榕既往的十余年,和张巡相处的时间並没有那么多。但他见识过张巡很多温情自然的状態,听得出张巡这是发自內心欢喜的笑。 “哦哟,倒教你看低了些。”张巡摆手,收住笑,这才转向诸位臣工,张榕说完了,他们可以说咯。 “赐婚所需不过数十万,若能笼络虏酋合丹,令其不再犯边,倒也可行。”实话实说嘛,大军一动,日费千金,能不动肯定是不动的好。 李让虽然属於是积极进取型的宰相,但是这是他表侄儿张榕的想法,还是公开在御前召对上说得。那他就算是为了亲亲之谊,也得支持一波。 “叶卿你也是如此认为吧?”张巡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陛下圣明。”叶李本来想的就是先拖几年,等河西或者交州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处置辽东事务的。 “那——”张巡復又转向金应和姚。 原本赵孟也在的,但是赵孟受命担任陕西·河西清田使,这会儿已经出发去外任了。替补翰林学士的是萧明哲,中书舍人则被马端临给接了。中生代、新生代,这个接替顺序渐渐成型,反正不怕朝廷没人用。 “臣稍有一处疑虑。”姚是张巡的常州老乡,並肩战斗过的,就算有反对意见也肯定是就事论事。 “儘管说。”张巡肯定不会觉得不妥,只是倾听。 “虏酋合丹,並非东道乃顏之子,亦非乃顏之弟,能合於眾,所图者便是我皇寧河北啊。”姚岂的疑虑,倒也是实实在在的。 乃顏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玄孙,合丹是成吉思汗弟合赤温孙,按赤带子。论辈分是乃顏的堂叔,且二人的世系不同。 东道诸王惯来以铁木哥斡赤斤为首,甚至连用的印章,都是“皇太弟之宝”。“宝”这玩意儿是人臣可以用的吗?谁用谁死啊。但是乃顏就可以用,而且是堂而皇之的用。 相比於乃顏的出身,合丹就稍差一截了。因为合赤温死的早,不单单是记载少,连名声都没有许多。且由於早逝,导致他没有在蒙古最蓬勃发育的时候,大大的掠取户口投下。 这使得合丹继承到的投下,远逊於乃顏,甚至是逊色於其他那些东道的宗王们。 如此实力之下,合丹却成为了东道宗王们的领袖,除了其本身的魅力和政治手腕外。也和他能够以侵攻中原河北为旗帜,聚拢人心有关。 树起一个能够让东道诸王同仇敌愾的靶子,才能够让他们聚集在一面大旗之下啊。 乃顏虽然是被刺杀的,但是其败亡確实是因为寧军的侵攻。草原上也时兴这种血亲復仇的模式,他要率领诸將打回乃顏王帐所在的幽州,为乃顏復仇。 有这个口號在,那合丹可以非常自然的聚拢东道蒙古兵,甚至藉此机会,大大的吞併那些原本属於乃顏的部眾。 当初张巡攻打幽州时,命令围三缺一,放任城內的东道蒙古兵逃亡。逃回辽东的数千帐人马,大多被合丹给吞併了。消化是需要时间的,高呼为他们的老主子乃顏復仇,便可以令他们在合丹麾下效命。 眼前这代人或许还念叨著乃顏的恩情,等过个几年,都受合丹的恩情,那队伍的底色就变啦。 假如合丹这个时候,突然说我们同南蛮子和睦吧,不再去进攻寧军,为乃顏復仇了。辽东的东道蒙古诸王,会是什么反应? 很难说哦。 別以为寧军在河北击破了东道蒙古兵,他们就会服气。歷史上元军也击破了乃顏,但是东道蒙古的骚乱却並未停息,合丹收拢了残眾退入辽东继续抵抗。 元军在皇孙铁穆耳、大將玉昔帖木儿的统率下,击破了合丹,把合丹打得逃奔王氏高丽,东道诸王中的一部分,才算是服气,重新降服带元。 比如塔察儿长子乃蛮带(又名乃麻歹,乃顏大伯)还率部参加了至元二十四年之后元军討伐合丹的战爭,並在至大元年(1308年)受封为寿王。 所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没把他们的老巢给掀翻了,让他们惶惶而不可终日,他们是未必肯服带寧的。 咱们现在派人去拉拢,甚至是赐婚,合丹可未必会答应哦。 毕竟人家需要和寧朝敌对,来构建东道蒙古的共同仇敌,进而加强其本人的权威,实现对辽东的统治。 “姚相公说得有理。”张榕听完,当即表示姚詈说得也没错。 二人的意见其实是相左的,但如今是就事论事,本来就是各抒己见的时候。张榕倒也不会因为自己出了个主意,就贬低否认別人的提议。 “恩,卿所言非虚。”张巡也认可,合丹確实还需要和带寧敌对,来加强地位。 因为乃顏是有亲生儿子的,他的儿子脱黑台只不过是年幼,甚至都没有车轮高,这才由东道的长者合丹,暂时代替他统率部眾。 合丹类似於摄政监国的地位,並非是正牌的皇帝或者太子。乃顏的太子是脱黑台,等他成年之后,东道蒙古大概率还有一场龙爭虎斗。 关於这个情况,张巡是知道的。毕竟咱们手里有大半个故元朝廷,蒙古的宗王世系表,自然也落在张巡的手里。 如果脱黑台现在已经是成年人,那就好咯。咱们给他一二百万的,再从漠南蒙古徵募千余骑,河北发千余骑,让他进入辽东以兵募兵。要不了几天,他就能够拉起成千上万人,和合丹好好地掰掰腕子。 偏偏他未成年啊,小屁孩一个,还被彼时殿后的合丹所控制。 “不过臣以为,派员去往辽东,稍加招抚,却也可行。”姚觉得东道诸王確实发现他们暂时打不进河北。 保不齐东道诸王也想著先和带寧虚与委蛇两年,等他们再扩充了队伍,编集了人口,再来试探河北·燕山边境。 约等於此时大寧和东道诸王,其实有可能是不约而同的。到底同不同,咱们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派个人去问问唄。 找个胆大的,马上出发去辽阳。 第832章 833.博罗欢出抚辽东 第832章 833.博罗欢出抚辽东 好! 那就这么办,张巡当即命人去传博罗欢。博罗欢作为协助张巡招抚漠南蒙古,还背著松山从一片混乱的大都逃出升天的猛男,现在走一趟辽东,想必也非难事。 歷史上他还是甘肃行省的平章呢,给他们老孛家干了四十多年,最后死於江浙行省任上。目下隨著阿术降寧了,仍充军职,正好调拨。 误,说起这个事,先前派去青藏的贺胜父子不知道差事办得如何了。或许二三年內,都很难获得回奏。没办法的事,出使青藏,招抚蕃落,诚然重责大任。 等博罗欢来的这个当口,正好议一议谢光孙那边报上来的赏功名录。斩虏甲首一级,秩转一级或者赐钱五十贯,赏格是一贯的,所以没什么好爭论。首级都可以验看,常年剃头髡髮的老韃子,那头皮和新剃新编的就是不一样,不是那么好冒充的。 但是游弋探马出塞巡哨,侦得虏情;遭遇虏骑,先驱突阵,激励各军士气;袭营夺取敌军战马,或者使其马群惊散,等等等等,各种功劳都需要奖赏。不能简单的靠首级功来评定,抹杀了这些功勋。 带明的李成梁,號称一辈子斩首一万五千级以上,大破韃虏,专擅捣巢。但等到他担任辽东总兵后期,那韃虏的老巢离边墙是越来越近,韃子的虏氛是越来越囂张。 明明打杀的韃虏数以万计,为啥虏情却越来越危急,边墙越来越形同虚设? 后来有人发现了,因为带明的军功计算,主要是看斩首功的。其他都在其次,这就使得李成梁非常热爱捣巢。 怎么捣?先把寇边的韃虏放进边墙,任由他们在边镇內肆虐,部眾人马分散开来。他则集结自己的精锐家丁,绕道后方去捣韃子的老巢。往往斩首数以百计、千计,诚然大功。 可边墙內部的屯所村镇,也被韃虏霍霍的不轻,被韃虏掳掠走的人口,比他捣巢杀死的人口可能还多些。 於是终於有御史上奏,继续任由李成梁专擅捣巢下去,辽东的生產都得破坏完。希望朝廷改成韃虏破开边墙之后,入寇某地三日以上,辽兵不能驱逐,或者歼灭,就算是丟失讯地。 大约带明到他的末期,也是想要改来著,但是积重难返,船大难掉头,李成梁的辽东总兵都干不成了,遑论是更改边军计功的整个体系了。 咱们可不能落到带明那地步去,得命兵部一一確认评定,之后派遣专员去幽州確认,再颁布相应的赏赐。 反正还有王旭的另折,可以同谢光孙报上来的各种战功进行对照。如果两边说得大差不差,那九成九为真。如果双方的记录有衝突,那或许得好好查一查。 天子重军功,赏赐极厚,那核验自然极严。 左右议了议,要准备从户部左藏中拨出绢帛若干,银若干,隨船转运北上,预备赏赐给河北边军。前朝南宋的时候,臣构给岳飞摩下的军费,就是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外加金银锭来折变的。 运送大量的铜钱或者铁钱到河北,实在是麻烦。除非用纸幣,那確实简单的很。甚至都不需要京兆这边送去,把印刷纸幣的钞板,以及鈐印勾缝的工匠送去幽州,那就完事了。 但到现在为止,张巡除了盐钞,依旧没有对纸幣发行有任何推动。前宋那和废纸一样的纸幣,早就废除了,新朝哪里还会认前朝的纸幣。 倒是替带寧省了事,甩了一个大包袱。要是还掛靠在带宋的皮壳下面,解决超发纸幣一事,就能够让人死二斤脑细胞。 盐钞那玩意几倒是运行良好,因为完全是本钞对应的,收到了多少盐本,发多少盐钞,还有使用有效期。甚至连持有盐钞者的身份信息,都会有所登记。 仍旧架不住这玩意儿在各路的治所,京兆,以及工商业大城市內广泛的使用。毕竟他还开了一个后门,到期没有全部用於购盐的盐钞,可以更换新钞。 由於这里面有大约3%的手续费,换新钞依旧要收手续费。已经形成了一个围绕这笔手续费打转的官僚团队了,全国每年几千万贯的庞大食盐购销款,放到手续费上就是上百万,甚至更多一些。 不仅完全覆盖了朝廷转运各地收取到的现金的运输费,还藉此又扩大了盐政上的官僚团队,真叫一个官民两便。 估摸著后世子孙没钱花了,还是会动盐钞的主意,但张巡现在並没有缺钱到那个地步,这底线还是能守住的。 “陛下,博罗欢传到。”正嘱咐户部左藏拨款呢,今儿守门当值的是史元亨,史天倪的重孙了。 “传。”张巡放下笔,应了一声。 已经五十来岁的博罗欢到底是戎马出身,脚步稳健,身形挺拔。在史元亨的引导下,步入勤政殿內。平常召对,根本不需要磕头什么的,下跪完全免了,鞠个躬问安即可。 等赐座,落座,张巡就问博罗欢对於辽东的东道诸王是否熟悉?博罗欢是忽亦勒答儿的重孙,这位忽亦勒答儿乃是和成吉思汗交换过誓约书的安答好兄弟。 据说往前倒个五代八代的,他们家和成吉思汗家是一族一家的。因为没有信史记载,也不能做基因测序,所以真偽不知。但他们家在蒙古,也是属於顶级勛贵群体。曾有投下二万户,分散在河北·山西各处。 自然的,博罗欢在蒙古勛贵·宗王群体中,属干是广有名声的那种。要不先前也没办法替张巡招抚漠南內属蒙古各部人马。 得知张巡愿意封合丹为恭顺王,还赐婚於合丹或者合丹之子,博罗欢多少有点惊讶。当然是一闪而过的,掩饰的很好。只不过就是心里面多少嘀咕那么一句。 早不如晚,晚不如反。 这话虽然不是十分对,但確实有点意思。除非是最早投靠张巡的那一批夷丁突骑,也就是老契丹、老女真们,组成了张巡摩下骑兵的最早队伍。这批人虽然也有仍旧是大头兵的,但京兆的房屋、老婆、產业,都已经置办起来了。 后边投降张巡的蒙古兵,比如在四川投降的探马赤军五千户,就只是普通的侍卫亲军马兵而已,並未有什么特殊的待遇。 一直要晚到张巡和海都,开始相爭於河北,鯨吞带元最后那份遗產时,投靠张巡的河北世侯和故元官吏,就得到了重用。 形成了带寧统治北方的流官群体,並开始组建河北·河南·山东等处的生券野战军,很多人不但升官受赏,还奇蹟般地“抬旗”,加入了淮南新官。 至於眼前这个合丹,那不就是铁打的“反”。 他这一“反”,倒搞出了统战价值。明明也就二万来號残兵,还不全是他一人的。想博罗欢当年在扬州围城的时候,手里都不止这点人马。可人比人气死人,为了招抚合丹,张巡开出了外藩的王爵,还要赐婚宗女,附带几十万乃至百万的嫁妆。 可不就是他这个“晚”,不如合丹这个“反”嘛。 很快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博罗欢表示愿意走这一趟。凭他在蒙古人当中的面子,就算合丹不同意招抚,也不至於说难为他,甚至一刀把他砍了。 先前安童作为忽必烈政权的重要支持者,被海都俘虏了,海都也是以礼相待的。安童算是蒙古的原始股东之后,博罗欢也大差不差。 对了,不必问为什么不派阿术去。 一则阿术本人已经没啥心气了,只能够留在京兆备諮询而已。他不单单是无心功业,连在带寧混一个美官的心思都没有。领了一个国公的爵,天天在家吃俸禄死工资,省心玩乐。 二则嘛,哈哈,阿术到底是速不台之孙,在蒙古有巨大號召力和影响力。张巡现在不需要他顶在前面,作为寧蒙之间的缓衝或炮灰了。 没有了利用价值,张巡肯定不需要他继续扩张在蒙古中的威望。就好好在家养老得了,不必要再掺和这些实务。 眼下既然博罗欢,愿意答应出使辽东,那张巡就得开始部署了。不单单是笼络合丹一个人,最好是看看能不能一道笼络他摩下那些东道诸王。 要官给官,要钱给钱,不就是王爵嘛。刚刚张巡还和张榕开玩笑呢,一下子要在辽东封十几个大小王。 带清给蒙古前后分出去大概二百个旗,蒙古亲王郡王就有几十个,札萨克下的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更是一大片。差不多真就是和旗数对应的,有二三百个爵。 中后期,这个数目还有增加。带清给蒙古发爵,那是真捨得发,一点儿不含糊的。反正一个台吉一年也就只需要发一二百两银子,以及差不多数额的赏赐就行了,还不如中原一个知县的养廉银呢。 “陛下一味招抚是不妥的。”听张巡说完,博罗欢有所反对。 “示之以恩,也要示之以威。”这点道理张巡哪里不懂呢。 告诉合丹,他去年冬天已经见识过了河北边军的实力,且张巡有从京兆一路奔驰到河套作战的能力。 当年在河北寧晋泊,带寧中央直属侍卫亲军和忠诚军的战斗力,他也是见识过的。和海都数十年乌合而来的怯薛军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胜之。 如果他愿意接受招抚,那么可以谈谈封王和赐婚的事。如果他不愿意接受?哼哼,张巡的夷丁突骑,那一铁骨朵下来,能把你的脑袋砸成爆炸大西瓜。 放大话嘛,咱们在座的知道张巡已经安排妥当了人马,就要出阵交州。他合丹又不知道,偏居辽东一隅,怕是到现在都没收到海都已死的消息,遑论其他咯。 单就目前他所知的情况,就是张巡有充分的实力,能够指哪儿打哪儿。即便是京兆数千里之外的河套,只要张巡想,就能飞渡过去。 河套都可以,辽东不行? 中原政权打辽东,那太有生活经验啦。春秋战国的时候,燕国就往这个方向拓地过。后边无论汉唐,乃至於三国,都对辽东用过兵。 也就是带宋没这么需求,真要是被赵大收復了燕云,那赵二就得往辽东去捶契丹了。没办法啊,想要保证河北的平稳,就是需要清理漠南和辽东这两翼的。这不会因为朝代不同就改变,实属战略需要。 “那就一概可行。”博罗欢頷首应是,张巡恩威並施是符合此番招抚需求的。 “另与卿五百精骑。”博罗欢一张嘴,独木难支,是没有办法空口白牙说动合丹以及东道诸王的。 但是精兵重甲,凉州大马,一人三骑,甲仗严整,摆出寧军的赫赫威风,就很容易“打动”人心了。 要不说贫僧除了佛法,也会一些拳脚呢。你听我讲道理的时候,那自然是你好我好。你不能好好和我坐下来讲道理,出门不需要拐歪,和我的侍卫亲军铁骑说去吧。 “如此一来,臣此行更加自如啦。”博罗欢还挺高兴,站起来朝张巡拱手。 “好说好说。”张巡起身把人扶住,坐下说,都是朕的股肱大臣,哪有站著议政的道理。 “对了,最好是沿途观察一下滨海道情形。”叶李补充了一点。 滨海道辽西走廊,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渐渐淤塞成陆,正好趁著出马招抚的机会,去看看成陆的情形。 明初徐达修筑山海关的时候,辽西走廊就基本成型了。现在大概已经有了个样子,先前金国时金世宗完顏雍从燕京回会寧府,就走过滨海道。当时滨海道上已经设置了郡县,其实带元在辽西走廊上也设置了瑞州总管府。 此瑞州非彼瑞州,和江西瑞州完全不是一回事。明代是广寧前屯卫,之后是绥中县。 “是了,卿儘可能的观瞧滨海道一线之情形。”张巡连忙附和。 辽东是早晚要定下来的,不论如何定。武力统一,还是和平统一,都需要建立驛站屯所,修筑街道,一路沟通辽阳到幽州。 大凌河营州那一线要重视,辽西走廊这一线也需要重视。 第833章 834.平辽准备早开始 第833章 834.平辽准备早开始 要派博罗欢去辽东,得示一示亲近,今儿就不留宰相们吃饭啦,留博罗欢吃饭。正好,太子张榕也在,一道作陪吧。 大事议定,眾臣也纷纷告退。留下博罗欢,还挺兴奋,头一次单独和张巡吃饭。打马球他倒是参与过几次,但那会儿人多得很,场內场外都是人,也没机会和张巡说上什么话。 现在好了,不单单是和张巡吃饭,还能够和张榕一起。虽然按照博罗欢的年纪大概率是侍奉不了张榕了,可示好一番总没坏处。 正好,张榕趁著传饭的空档,就把自己颁赐封赏给诸军士卒的心得,同张巡说了说。那种千军万马拥戴,四面八方赞同的气象,令张榕心情激盪。 孩子虽然还小,但因为既来的帝王教育,已经令他產生了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乾坤的心理预期。得到敬畏和爱戴的感觉,甚至使他有些飘飘然。 哈哈,张巡听了只是拍拍张榕的肩膀。军人都是很纯粹的,都是为国尽忠而生的。当然这得是你有驾驭他们的威信和能力时,才是如此。如果主少国疑,这支拥戴你的大军,也有可能摇身一变而成为祸乱的根源。 明代就发生过內附的韃官参与谋反叛乱的事,至於明军本身的骚动和混乱,更是不计其数。把巡抚抓起来剥光了衣服,削去鼻子游街的有之。把巡按吊起来打,不给钱就不放人的有之。 暴力机器,不可掉以轻心哦。 最近这几天,张巡和张榕的关係有了巨大的改善。虽然二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因为心中的大心结没了,张榕对於张巡的感觉,就是仰慕多於不解,原本还有一丝怨恨,此时也烟消云散。 毕竟张巡拎的很清楚,太子就是太子,太子是独一份的存在。其他的皇子即便是嫡子,那也只是备份,不能够超过太子。 只要这一点端的正,父子关係其实很难走向瓦解的。除非张巡真的超长待机,让张榕当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太子。 现在算算,张榕才干了三年多,四年不到的太子。还可以等个二十年,那时候要是张巡正好蹬腿死了个屁的,绝对是父慈子孝,天下典范。 父子一番对谈,落在博罗欢耳中,也是父慈子孝啊。似这等心无芥蒂的閒谈,最能够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关係了。 復又同博罗欢聊了聊辽东方向的招抚,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算啥大事。张巡是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同时有削平天下之能的皇帝。辽东和河西方向是一样的,都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他们来內附,张巡欢迎。他们不来內附,那咱们就过几年大凌河见。 风里雨里,大凌河等你! 大凌河这地方確实有点说道的啊,祖大寿和黄台吉就在大凌河一线相爱相杀过。控制了大凌河流域,在其中游修筑营州,在其下游再筑一城,则依託大凌河就能够控厄辽东进入河北的“山道” 和“海道”。 饭吃到这里,张巡就格外嘱咐了一句博罗欢,一去一回,最好分別走山道和海道。山道自古以来走得多,营州那地方现在是所谓的兴中州,有现成的军户城池,所以稍加了解即可。倒是滨海道,张巡希望博罗欢多看看,瞧瞧沿途有没有適合筑城的地方。 自古以来,少说数百年吧,辽阳一直是辽东地区的军事·政治·经济中心。瀋阳则是要等到后金·清代才取代辽阳的位置,成为辽东第一城。 之所以辽阳一直是辽东首府或者治所,原因很简单,辽河中下游平原,那全都是沼泽和水坑。 唯有辽阳这地方,算是一块台地,土地高立,利於排水,四方不算卑湿,於是筑城迁民,修为大郡。 伴隨著人类活动的增加,辽阳一带的土地开垦情况也越来越好。既適宜居住,又有发展起来的农业,以至於东汉太平时节,辽阳郡內外有三十余万口。汉几牢牢的控制了这一区域,直到司马懿破公孙渊。 但即便之后该地为高句丽、渤海、契丹、女真等民族或者地方政权所占据,可辽阳始终在原地未迁,襄平城还是那座襄平城,直到今日。 搁东北那半人类聚居地,半莽荒原野的大环境,想要像辽阳一样能够囤聚人口,发展生產,必须要有“高地”。 有了高地才能够筑城防御野兽和外族的侵扰,获得一个安定的生產生活环境。 可惜了,张巡穿越来之前,就不知道辽西走廊这一线的明代边防城堡体系。要是知道,直接抄袭完事。单就这条线,硬抗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二三十年,说明其规划还是有效可行的。 现在咱们不知道,那就只能依靠博罗欢沿途观察,最好得绘製图形,明確地点。为之后寧军进入辽东,夺取辽西走廊,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博罗欢就问了,辽东这个地方冬天寒冷的时候,牛羊骡马牲口那是一概要死的。听张巡这个意思,是预备一路移民屯垦实边,从永平·榆关修到辽阳城啊? 不现实,那得筹办几十万件皮袄。还得有皮裤,最好內里再有丝绵製作的绵衣。单单是这一准备,就得杀几百万只羊。难度真的有点大,不太好办的。 你说蒙古人为啥能够在当地生活?人家这不是一袄传三代,人走袄还在嘛。 有些皮袄穿的都黑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油脂污渍和不明物质,但他就是能够保暖。破了补,补了穿,靠代代积累来的存量。 迁移一二万人进入,冬天一到,天寒地冻,合丹率兵一衝就垮了。迁移十万二十万人进入,那倒確实是顶得住袭扰,可装备很难办。 说起这个,张巡就乐了。放心,今年已经开始安排人手,在河南、山东一带引种棉花。反正河南、山东一带的土地极多极广,粮田之外还能够培植棉田。 另外华亭、松江这边也在大规模的种植棉花。以中原之物力,只需要存上二三年的棉,就有置办数十万领棉衣的可能性。 出塞的移民和军兵人人一身棉衣或者棉甲,那即便是辽东的寒冷,也能够扛得过去。 瞧见张巡这般自信,博罗欢心中只是惊讶。因为像是他这样的,都是事到临头才开始计划,解决问题。而张巡早就开始提前预备,事事都是做在前面的,要不他张二能够当皇帝呢,有水平在身上的。 瞧见博罗欢举杯的模样多了一分恭敬,张巡只是笑笑,而张榕则是默默地观察著君臣之间的动作。虽然不懂为啥博罗欢突然就更尊敬了,但他可以回去慢慢復盘,甚至是找姚燧和戴表元一起復盘。 在成为太子之师的时候,姚燧和戴表元就同张榕绑定成了利益实体。所以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的帮助张榕顺利继位,给他出谋划策。 而张巡只是笑笑,博罗欢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张巡甚至从隔壁日本的北关东、奥州、羽州这些地方引种了旱稻回来,日本的奥羽之地,大致和中国的葫芦岛、锦州等地纬度相同。 有这个前置条件,张巡安排那个日本来的和尚,先是在淮北海州引种,之后又种去山东登州、 莱州,去年已经种到了幽州外围,后世天津以及卢沟河那一带。 根据匯报,从日本引种过来,又在中国境內栽种適应的旱稻,在一定的农业管理之下,能够获得亩產一百斤的好收成。 別小看亩產一百斤,因为河南的小麦一亩当下也就一百来斤的样子。当然这和现在河南广种薄收,很多地方疏於管理,以及施肥跟不上等原因有关。 但如果辽西走廊和辽河下游平原,能够种植大豆、黑豆,以及亩產一百斤的旱稻,则辽东安泰矣。 收復辽东的前置条件早就在预备了,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办妥。叶李不希望再开一处战场,大增开支是目下设法招抚辽东的原因之一。移民进入辽东的准备未妥,也是原因之一。 “朕就不留卿太久了,速到省部去领取粮料,预备出发。”一餐饭吃完,吃饭的三人各有所得。 “臣告退。”博罗欢惦记著张巡的叮嘱,准备去省台和堂官要经费。 虽然赐婚的陪嫁有几十上百万,但那是赐婚时的钱。眼下要去辽东,不可能空著手去,博罗欢得领取一批高级的丝织品,以及一些金银器皿,还有远国的香料等物,作为礼物馈赠,隨同带去辽东。 先前议事的时候,这些开支已经开立了出来,一个一个库去领也挺麻烦。尤其现在已经是夏天,辽东的寒气来得早,可能再过四五个月辽东就得下雪。 真要是下雪了,不仅行动大大不便,在外头乱跑还有可能冻毙呢。所以得儘快出发,快马去往辽东。 估摸著合丹就暂住在辽阳,人还比较好找。其他的宗王各在份地,那就有得寻咯。 “方才议事,还议到了高丽,父皇不是要遣间探马吗?”张榕也起来准备告退了,突然想到这件事。 “此事不急,高丽国小,远在边鄙,仿佛鸡肋。”张巡当然没忘,但高丽的优先级很靠后,派遣间谍去的事,可以交给锦衣亲军慢慢的办理。 “难道不能招抚高丽,委以王爵,令其自背后夹攻东虏?”也是“带”过一次兵了,张榕开始对军事感到好奇。 “高丽贏弱,不堪用的。”张巡虽然没有事实上了解过王氏高丽的局面,但其实也大差不差。 即便是在先前武人当政的年代,高丽也没有多少精兵猛將。蒙古几次入侵,都是被揍得找不著北,以至於迁都江华岛。 反倒是在元末明初这个阶段,王氏高丽末期和李氏朝鲜初期,高丽这块有过武德充沛的时代。 其武德也不是来源於半岛中南部的人口,而是来源於李朝之后建立的咸镜道,也即带元的双城总管府、合懒府等地。 当地的女真部落被李朝吞併,很是收降了一拨半渔猎、半农耕的人口。这些女真人的加入,一度令李朝的军队呈现出相当强的面貌。 一直到日本的丰臣秀吉入侵李朝,李朝还从咸镜道调集了號称八千骑的大军,前往迎击。当然最后还是被日军给击溃了,其北道的精兵也基本沦丧殆尽。 真算起来,往后倒七八百年,半岛这块武德充沛的时间可能只有八分之一,甚至还少点。 指望这等“友军”?还是省省吧,反正张巡是不指望的。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咱们自己带上三五万兵,有充分的后勤,那便足矣。 “先前听先生说,隋唐皆征辽东、高丽,还有败绩呢,怎么?”张榕肯定也是学过一点歷史的,有此一问。 “哈哈,此高丽非彼高丽,如今之高丽,乃是三韩之新罗末裔所建啊。”张榕的疑问不稀奇,就算到了后世,还有许多人把高句丽和高丽混为一谈呢。 甚至到了明朝,明朝廷还把丰臣秀吉叫做丰臣平秀吉呢。对於明智光秀的名字也是一无所知,一直叫他阿奇支,这不就是妥妥的音译嘛。带明对日本的了解都这么薄弱,那带寧对高丽显然也不会有太深刻的了解。 “啊?父皇是读了什么书?还是有什么通晓东夷的长者可以求教?”张榕只是好奇,张口就问。 “哎哟。”张巡顿住了,因为这玩意儿全是前一世键政了解来的,没事谁去盘这种东西啊。 带元可能有几个知道高丽掌故的人,但张巡不认识啊。至於说书籍?那更是无从说起了,张巡从小不读书的。 “恩?” “我一时间也忘却了,下次想到再说吧。”张巡撒起谎来也是面不发红心不快的,当即表示下次一定。 “嗯嗯嗯,父皇日理万机,一时忘却也是平常。”张榕还给张巡找补,他自己还会遗忘先生教导的知识呢。 “正是如此。”张巡把好大儿往门外一丟,转身就走。 第834章 835.伯恆有才能绘图 第834章 835.伯恆有才能绘图 张巡倒是想跑,而且成功甩掉了张榕。可万万没想到博罗欢去而復返,因为博罗欢想到一个他没法干的事。 绘图。 你说哪个地方是台地,適合修筑城堡,那博罗欢门清儿。通晓攻城守城的人,一定会选择城址,修筑城池。可即便博罗欢知道这个地方地势好,却没有把此处山川地理画出来的本事啊。 除非是那种很平面的,完全看不出什么等高线之类的简图,博罗欢可以信手画画。除了他自己能够知道当地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外,其他人完全不了解,不清楚的。 说到底,绘图,尤其是绘製地图,是需要相应专业知识的。且这种知识吧,一般还真用不到。 反正在日常生活中用得极少,等閒也少有人研习。 所以请陛下,捉一个像样的,会画地图的人来做隨员。博罗欢是带著五百名精锐侍卫亲军马兵一道出行的,多夹裹两个专业技术人才没问题。这年头能够学习绘图的,大概率也是个有文化的士人。正好偽装文书官,如果能够通晓蒙语,就更棒了。 正经事,確实是正经事。 张巡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吴璞,因为吴璞梳理黄河、淮河干流,需要大量的计算工作。还需要绘製天量的设计规划图纸,下发到各州县参与治理。 吴璞本人肯定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乃是工部侍郎·总理治河大臣,不可能跟著去辽东画一张小小的地图。只能说是行文去淮北,令他推荐一人来京兆,只要堪用,就分拨给博罗欢,带著出发。 “陛下,吴侍郎櫛风沐雨,一年倒有九个月在河道上,就算是行文去淮北,一来二去,怕是整月都过去啦。”博罗欢从北方南下的时候,是瞧见过张巡和吴璞巡河的。 吴璞那是真准备名垂青史啊,一门心思全扑在治河、治淮上,確实这会儿说是临时要找他,还不一定找的到。沿河沿淮几千里地,他指不定在哪一处堰口,哪一处闸门呢。 “那我也不会啊。”你总不能让张巡亲自上吧,张巡就一个不学无术的衙內,能把两三千个汉字掌握住,就很不错了。 “嗐,陛下富有四海,也网罗四方才智之士。”博罗欢嘴皮子还挺利索,到底是带元宰相级的人物,这话不就是暗示张巡直接在京兆城內徵募嘛。 京兆作为整个寧朝的政治中心,但凡是习得文武艺,想要货与帝王家的人物,就得来京兆。京兆有得是机会,这年头上升通道实打实的存在。 不久前刘纬这个老契丹,不就搏出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万户侯嘛。你文艺上有本事,那就去考科举。你武力上有材勇,那就投军自效。只要有本事,就大概率能够冒尖。 须知张巡不单单是重武功,全带寧一千来个县令,张巡是每一个都要聊一刻钟才放出去上任的口三年一任,差不多平均一天见1.5个。最近半年没有来得及见,也命张榕和留守的宰相召见。 务必要瞧瞧帝国基层县分上的亲民官,是个什么成色。 赵孟原本在真州当一个小小的司户参军,是怎么进入张巡的视线內的?很简单啊,张巡要考评官吏,他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直指地方財政危机要害,於是就被张巡给夹进了袋中。 “那我写一本手詔於你,你看中谁,立刻提来。”张巡手边无笔墨,但可以到前面省台直接给博罗欢开票的。 “那肯定是郭少卿最好。”谁知博罗欢已经有了人选。 “郭都水?郭守敬?”张巡脑子转了转,猜到了博罗欢的心思。 “正是正是。” “不妥不妥,郭守敬尚在编纂新历法。”张巡倒不是说不捨得郭守敬,是郭守敬这会儿手边有大事呢。 皇历这玩意儿算是带寧正统的一部分,给藩属国,还有那些什么土司夷落之类的,下赐历书,是表现君臣宗藩关係的重要政治行为。 带明代代给朝鲜赐历书,等黄台吉打进汉阳之后,带清就开始给朝鲜赐历书。黄台吉肯定不是閒了没事找事,使用上邦的历书,算是承认上邦的正统呢。 “那郭少卿肯定有些学生。”博罗欢倒也没有拉住张巡的衣袖,纠结到底是编纂历法,还是出使辽东更重要。 眼前这会儿不是分高低的场合,是要捉壮丁的时候。捉一个会画图来的就行,年轻点,耐操点,能够跟著使节团去辽东的。別找个病懨懨的,或者细皮嫩肉吃不得苦的。 “那我这便行文。”张巡心想也是,郭守敬有事要忙,扒拉一个学生来也行。 二人议定,这便行文去给郭守敬,命他派一名在算术·绘图上有所长的学生来。年轻一点,方便跟著去辽东苦寒之地。 转天郭守敬就递了片子进来,请求召对。给他排在宰相后面,等张巡同叶李等人商议完国政之后,就见到了郭守敬。 两件事,一是说明工作进度。去年郭守敬受命编纂《大寧歷》,所以他將南宋的《成天历》细细置算。又將从临安搬运而来的圭表、浑仪等天文器械等,稍加调整,以配合仪器北移造成的误差。 据说带元用的是金国的天文仪器,金国的天文仪器又是从北宋开封那打劫来的,所以在测量上就形成了误差。许衡·王恂等人共同参与了重整,郭守敬更是设法重造了一部適应大都纬度的浑仪。 眼下配合京兆这地方的天文仪器已经修造好了,且均已搬运上了钟山,就是“钟山风雨起苍黄”里的那座山。 郭守敬肯定是在认真办差的,並没有任何的拖沓和延误。今年年內可能差点意思,明年上半年《新编大寧歷》就能够出路咯。 第二件事,昨天张巡行文跟他要人,他表示手边几个合用的学生都有一摊子事情,暂时挪不开。但他有一个良人可以推荐给张巡,其人现在也出仕於带寧。 齐履谦。 好耳熟的名字啊,张巡沉吟片刻,但实在是戎马倥傯不得閒,一时间也想不到。还是郭守敬解释了一下,这是他在带元的同僚王恂的徒弟。先前张巡兵布河南·山东一带,援助阿术,窥探河北·大都时,被下怜吉歹推荐给张巡。 於是张巡在见过此人之后,將人发给了正在黄河上的吴璞。如果查阅旧档的话,应该能够查到吴璞对齐履谦的荐表。这会儿齐履谦已经干到了从六品,算是国家的骨干中层官吏。 去找! 一声令下,守门的侍卫亲军就去省台提这个齐履谦的档案履歷来。中国人,那歷来重视档案管理,尤其是建立了系统性的官僚组织之后,对於档案管理的重视程度,更上一层楼啊。 按照郭守敬的说法,等確认此人之后,行文去淮北任所,博罗欢差不多也准备妥当,可以出发北上。等博罗欢到淮安时,齐履谦大概也已抵达淮安,正好匯合。 两人聊了聊,很快齐履谦的履歷清单就送到了张巡的面前,里面果然夹著两张纸条。一张是吴璞作为总河大臣签署的荐表,一张是山东安抚使吕师孟署名的荐表。 宋代选人想要成为京官,要么去参加各种考试,比如制科中的博学鸿词科,就是专门选用文学才士。要么就是拿路分监司官的荐表,拿的多,升得快。若非如此,则一辈子沉沦选海,终身在八九品打转。 等等! 我说不认识呢,先前下怜吉歹推荐齐履谦的时候,一直叫齐伯恆。伯恆是齐履谦的字,下怜吉歹没有直呼其名,张巡也没细问。之后人就发去吴璞摩下了,难怪记忆模糊。 瞧瞧他的荐表吧,吴璞说他实心赞画,巧算精妙,足堪守河。吕师孟说他老於官任,勇於任事,確凿良吏。 哦哟,能够得到两位重臣的优秀评语,这个齐履谦应该是个良人。吴璞是技术官僚,不会钻营,说话都是有一说一的,不可能为人走后门。吕师孟则是因为“戴罪效力”,持身极正,真是半点差错都不敢犯,绝不会隨意妄言的。 那就这个人吧,张巡当即拍板。 虽然不是出使契丹辽或者女真金这种事实上的国家政权,但出使辽东高低也算一份资歷。王安石还出使过契丹呢,出去见识见识,看得多了,將来才能够见多识多。 是吧,你们啊,真就是******,谈笑风生.jpg 等出使辽东结束回返,献上辽西走廊的山川地理图形,又是一桩大功劳。到时候和这个齐履谦聊聊,若果真良才,张巡当场就敢提拔起来用。 送走郭守敬,再把消息通报给博罗欢,一桩事了,张巡这才坐下传饭。 结果外头来报,说是皇后李淑真今天烙饼了,请张巡到內殿去用饭。恩?奇怪了,怎么不早报呢? 不过既然李淑真烙饼了,那也有好几天没吃咯,正好换换口味。其实烙饼或者蒸馒头还是个手艺活嘞,没瞧见到了5202年,连北方很多地方都习惯吃米饭了嘛。 毕竟大米清水淘一淘,五分钟就能够下锅,电饭煲按一下煮饭键,之后等热饭吃就完了。而想要烙饼蒸馒头,那既得和面又得发,吃一屉刚出笼的大白馒头,得花好两个小时。 能吃一口烙饼或者白面馒头,且不易著呢。 坐回內殿,张巡发现还挺稀奇的,因为上午学习完毕,应该下课了到李淑真这儿吃饭的张榕和张格都不在。唯有大女儿元子,朝著张巡笑嘻嘻。 干嘛? “二郎且坐,坐下说。”李淑真取来一个簸箕,里面盛著才烙得的饼,汤羹肉菜,一应俱全。 “又有人怀上了?”张巡在自己家,肯定不会起什么怀疑的,下意识以为是又有人怀上了。 应该不可能的,张巡迴来这才半个多月,就算回家第二天就中,这会儿也才半个月。你问为什么不是第一天?因为第一天张巡和李淑真盖著棉被聊天来著,没发生。 “哈哈哈,二郎真是会说笑。”果然嘛,李淑真被张巡这一句话给逗乐了。 就算是个不懂这玩意的男子,也说不出半个月就能知道怀上的话吧?简直了。 “那是甚么事嘛?”因为李淑真一笑,张巡也反应过来了。 如果真是有人怀孕了,那张巡这头顶绿油油的啊。这才回来半个多月,就有人肚子里两三个月了,可不就是“爱是一道光,绿的你发慌”嘛。 “太子,太子这不是都监国了嘛。”李淑真止住笑容,帮张巡盛了一碗热汤。 “恩,是,还像个模样。”张巡虽然对张榕严厉,但不是打压式的教育。 天天骂孩子蠢、笨、废物点心,那孩子就算不是,也被骂的没了心气。这种打压是毫无必要的,最低级。 “妾並非是要谈朝政,二郎应当知道,到正旦,太子行年十三咯。”李淑真提了这么一嘴。 当初张榕出生,是在大年初一头一天。叶李还说秦始皇贏政也是元旦出生的,真乃帝王之相。 彼时张巡只觉得说笑,根本就没想过张榕居然还做上了太子。 “嗷————”张巡一下子就懂了。 张榕既然是太子,不仅出阁读书了,还奉命在张巡出征期间监国半载。等到他过年十三岁,那不妥妥的小大人了嘛。 既然是大人了?应该怎么办? 成婚! 王安节的女儿甚至比张榕还大一岁呢,这算是娃娃亲了,早就定下。搁后世看,这个年纪成婚,那简直就是犯罪,赤果果的犯罪啊。但是带清的康熙,十二岁之前,孩子都有五个了。 康熙的例子比较极端一点,但皇室的政治婚姻嘛,肯定是以达成既定事实更佳。一个十三,一个十四,巧了不是,歷史上司马衷就是十三岁娶了十四岁的贾南风。 眼下张巡春秋鼎盛,按理说是不急的。可太子成婚,也算是盛事,可以粉饰太平的。早办晚办,不如早一点办。趁早成婚,也能够省心。 第835章 836.接连裁撤两大帅 第835章 836.接连裁撤两大帅 王安节那个女儿,张巡倒是见过两次。和她母亲作为功臣勛贵家的命妇,在某些內朝典礼上,前来恭拜过李淑真。另外在皇后的亲蚕礼上,王安节的妻子还给李淑真捧过簸箕。 四王的妻子采叶,八公的妻子切裁,其他侯伯的妻子们在一旁唱採桑歌。也算是寓教於乐了,至少让这帮贵妇人,了解养蚕的整个流程。等蚕结茧之后,还要恭请皇后出来缴丝呢。 今年的亲蚕礼张巡是没经歷,去年那会儿她们群拜时,张巡有点印象。似乎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模样也还算可人。 娶太子妃,也未必要什么貌美如花的,主要是贤德有明,能够以正妻的身份辅弼太子,包括未来的皇帝即可。 “应当大婚。”张巡想了想,这事確实可以办。 “妾也是如此以为。”李淑真把汤碗递还给张巡,在这件事上,二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那还得把王大哥哥叫回来呢。”张巡就著热汤吃饼,思索这件事。 虽然张巡本人並不十分在意,但是如今有那种社会习惯,就是一定要找父母双全的女孩结婚,不太乐意娶“孤女”。如无不可抗拒之力,往往还会要求在走三媒六聘的过程中,要求女方的父母都在场。 当然这只是一般的社会习惯啊,在实际操作中,有心思挑三拣四的家庭才会这样挑剔。甚至连女孩子的身高,都必须在男子之下。 这一点,隔壁小日子选妃的时候就充分印证了。既要出身清白,又要性格温婉,最好还要家里有大笔大笔的財產做陪嫁,可以直接补贴皇室。 眼前张巡和王安节结亲,这些全部都是细枝末节,只因为王安节乃国家宗帅,需要结亲罢了。加强张巡这个皇帝,与淮南新官集团之间的联繫,之后还有女儿的话,也会继续联姻的。拉上一个是一个,与国同休的勛贵集团一定要好好抱团。 没瞧见张巡把他们的妹妹、女儿啥的都给娶了嘛,如果能够再生出女儿来,简直是两全其美,两代人就能够联姻成一家。 想了想,眼前这会几河南·山东是没有什么事的。既没有防秋的压力,也没有北运军粮的需求,正是难得的放鬆时间。 请王安节回来料想也是无事,你说北边有事?北边不是有谢光孙嘛。你说西面有事,阿难答还被张巡留在京兆,汪良臣则率兵立阵在巩昌,能有什么事? 说起国家的军务,军事统帅的调动,李淑真就不搭话了。她作为张巡的伉儷,哪些话她可以说,哪些话她不可以说,心里面明镜似的。 即便张巡並没有强调过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话,但张巡没强调是张巡的事,她自己心里有分寸,是她的事。 “恩,就把王大哥哥请回来吧。”张巡在心里面再三盘算之后,有了个初步的计划。 原本屯驻在河南·山东这种內地的精锐生券野战军,现在已经没有继续屯驻在当地的必要了。除了路分治所,也即山东齐州、河南汴州这两处外,其他地方不需要配驻生券军。 地方上有守城厢军即可,有组织有武装的守城厢军,哪怕五百人,镇压个三五千人的民变和玩似的,这就是有组织的威力。真要是守城厢军压不住,那就不是一般的民变或者骚乱了,快去请侍卫亲军! 所以原本屯驻在当地的骑兵减半,步兵也收缩到一路只剩五千人,多出来的二万余眾,正好迁移去陕西,屯驻在潼关、萧关、陇山、六盘山等险要津梁之处。 如此河南·山东没有大兵了,各派一员堪用的將领,去担任兵马总管,率领本路的大几千官军,便足矣。 甚至王安节现在担任的河南·山东两路安抚制置大使,都不需要再继续设置了。就恢復成本地的安抚大使总管一路军民政务,下设转运、提刑、盐茶等使分管方面。 “不妨明日同诸位相公议过之后,再做决断。”李淑真提一句醒,就算是尽到义务了。 別因为自己的儿子要结婚,就把国家的边帅给叫回来,那將来真要是出点事,保不齐这口大锅就甩李淑真头上了。还是在御前召对会议上,公开討论,共同决策,把过程啥的都记录到起居註上,写进实录里,那样才保险。 “也可以,那明日再议。”张巡笑了笑,让李淑真再给自己添一勺羹汤。 转天张巡就把张榕既出阁读书,又奉命监国,过年之后便要十三岁的事主动提了出来。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当即就理解这是要办大婚了。太子是国本,太子成婚是牢固国本的大事,而且也算是封建王朝重要的仪典,得办。 户部左右藏里边专门预备各种突发情况的款子,不就是为这种事留存的嘛。 况且张榕渐渐长大,本来就应该有这笔款子。 对於现在就开始缓慢的走太子大婚的流程,眾人均表示认可。而且算算日子,张榕走完流程大婚得明年了。钱可以慢慢的筹办,並不急於一时。 且其中的大头,主要是赏赐百官诸军的费用。少说三百万,加上大婚典礼还得一二百万,不是小数目哦。 “还有一件事,我意撤除河南·山东安抚制置使司,两路单设安抚。”张巡没有说因为需要父母双全在场结婚,把王安节调回来的事,而是直接提出废除战时机构,恢復常设地方机关的想法。 “恩?”眾人的思维没这么跳脱,怎么一下子就跳到这事上了。 仔细想想,也確实应该要废了。一旦这种大事小情一把抓,甚至还有便宜行事之权的大帅臣在地方上经营的久了,对於中原式的封建王朝中央集权总归不美。 既然河南·山东的军事压力基本消除,撤除战时临时机构合情合理。诸位宰相和卿臣稍一沉吟,对此都能够表示理解。 “再者,先把王大哥哥撤回来,过二三年,便有可替换谢光孙之边帅。”张巡还用了个非常强力的理由。 河北的边事,即便辽东的虏情缓和下来,也需要关注草原的情况。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內,河北边帅得用真的懂带兵打仗的大將。但为了防止一个边帅在当地形成过分强大的势力,则五年八年的,就得换师。 谢光孙和王安节是张巡麾下能够独立统率五万大军,完成既定作战任务,实现战略目標,成功率还有充分保障的元帅。 咱们张巡这一辈的元帅,带上张巡,其实拢共就这三个。还有李让和金应,各算半个。李让实际上是把打仗交给李再兴等老李家出身的军將,金应是能够做好后勤补给等一切工作,然后大把撒幣,大家给我冲啊。 其他的就没了,叶李重在谋略,姚不是带兵的材料,下面的姜才是骑將,张世杰是勇將。刘师勇和刘师能是带水师的,王应节、王效节都不如乃兄。几位契丹、女真出身的大將,让他们为张巡蹈死冲阵,轻易极了。 让他们独自率领一军,就有可能无法完成任务,现在被贬去任寧朔守捉的阿迭乌也便是如此。忠诚和勇猛他都有,但脑筋上就是差一点。 对了,还有个阿术,那也是相当不错的元帅,投閒置散了。 基於现实,谢光孙再守个三年边,就得换王安节带五万人去河北守边。这算是比较稳妥的人选和安排了,两人干完十年多,新生代的武將也应该能培养出来。要是一个帅才都没选出来,那可就出事啦。 朱元璋中后期既有蓝玉,又有朱棣。倒是朱棣中后期,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帅才了,大仗硬仗都得他自己亲自上。 这种模式是不健康的,人才断代对本身反应速度就比较慢的封建官僚机器而言,是有重大影响的。 参考乾隆的例子,他的十全武功虽然颇有些水份,有几仗不太够意思。但是类似於万里大跃(屏蔽)进,攻入廓尔喀这种,那確实是有实力的。 乾隆在军费上的开支,极为巨大,可见他给钱是给的非常痛快的。与此同时,官爵也是给得一点不心疼。征缅的时候,一个贵州的藤牌兵因为先登和陷阵,在短时间內就从一个大头兵被乾隆提拔为从三品的武官。 这样的提拔速度,张巡都没有过。当然也没有出现这么勇猛的藤牌兵,先登敌城,还趁乱杀散缅兵,接应外头的清军入营。 一个人独占两项不世之功,真要是出现了,张巡也愿意拉他一把,先做个刺史。 说到底,就是保证上升通道的畅通,投军真的能够变成人上人上人,那大將还是会从行伍之中涌现出来的。乾隆都能提拔出好几个索伦超人,张巡就不信提拔出来几个淮南超人。 “倒是正议。”被张巡这么一说,臣工们却也认可。 河北的边事,短时间內是不可能平息的。即便辽东合丹愿意降服,也是暂时的。除非寧军能够在辽东站稳脚跟,建立军州寨堡,屯民百万。否则这个边患,只是暂时按下。 “另外还有一桩事,荆湖的谢堂,已任三年,期候將满。”张巡也是昨晚上和李淑真谈王安节一事时,想起谢堂的。 今年是光武三年,按照当初张巡和谢堂私下的密约,他这个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有三年的时间来“改造”。一任期满之后,他就要离开荆湖的地盘,把湖南湖北重新交给张巡,或者说交给带寧朝廷。 张巡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治下,还有什么私人王国的。 阿难答这种都得內附,都得改土归流,遑论是荆湖两路了。就这三年,谢堂也该挣够养老本钱了吧。谢光孙留在鄂州的二万生券野战军,以及超过四万屯田守城军,也得正式接受带寧中枢的“改编”。 该拆分拆分,该移镇移镇,鄂州这座截断上下两江的锁钥,得派遣淮兵精锐驻扎。谢家这二万人要么迁入京兆,要么迁入淮南,肯定不会允许留在原地的。 “可以宰相名爵,请谢安抚入京。”这话只能够叶李说。 为啥呢?因为谢堂是开国郡王,叶李也是开国郡王。且叶李是首相,其他人只不过群相之一。谢堂一旦入京担任宰相,那如何同叶李分高下呢? 只能学南宋,一个左丞相,一个右丞相,或者说就是尚书左僕射,尚书右僕射。但左右还是有分別的,看张巡决断了。 当然也可以看谢堂本人的意愿,张巡和谢堂是和平达成兼併的。当初就约以封王,三年不移镇和张格娶谢氏女等三款,由谢堂出面执行惊动天下的陈宜中反张反寧阴谋反动集团大案。 现在张巡的意思是,派个人去暗示一下谢堂,宰相肯定还是要做的。因为做了一任宰相,哪怕只有半年一年,那也可以得到宰相的名位和礼遇。 对吧,茂子,標標准准干了一年出头,可以拿全额首相退休金。 成为带寧的宰相之后,谢堂就可以致仕养老,也算是急流勇退,平安落地。 到时候在家含飴弄孙,张巡还得时不时派人赏赐於他,以示荣宠呢。 “我意也是如此。”见叶李如此识大体,张巡心里面就放鬆了。 叶李肯定还是实际主持朝政的宰相,但首相的排班座次,可能就要让给谢堂半年一年的了。张巡会暗示谢堂,做个“糊涂相公”即可。前朝的吕端也號称糊涂,但为人精明著呢。不知道谢堂能够同他几分相似。 “请陛下宣麻。”依旧是叶李领衔,先把这个宣麻拜相的流程走完。 之后再择选河南·湖北·湖南三路安抚使的人选,这三个人选肯定是要参考叶李的意见了,也算是对叶李的安抚。 当然张巡依旧会进行面试的,堪用的人手才能上任。一路安抚大使,那就是明清的巡抚,如果所託非人,像朱白地朱国治那样,於地方上只会酿成大祸。 “內翰擬旨吧。”张巡微笑点头。 第836章 837.撤藩平静无波澜 第836章 837.撤藩平静无波澜 身在鄂州,正任荆湖南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谢堂,显得有些老態龙钟了。 毕竟从南宋理宗朝就在和贾似道爭权,宦海沉浮四十年,竟也叫他干了起来。 正在后厅小花园避暑呢,外面突然吹吹打打,高呼喜报。连清君侧和改朝换代都见识过的谢堂,倒也有一二分宠辱不惊。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玉堂宣麻,官家誥封尚书左僕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属吏们一拥而入,纷纷向谢堂叩拜。 天使飞至,家人已然是焚香设案,专等谢堂出来叩谢新朝天子圣恩啦。 “噢。”谢堂表现的很淡定,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但这是早有预料的。 想要把荆湖两路经营成老谢家的私人领地是不可能的,谢堂如何不知张巡英睿,既然知晓,肯定不会想著去试探张巡的底线。 毕竟陈宜中全家是怎么死的,他谢堂最清楚了。不单单是自己全家死了,还把福建、浙江、江西数千家给直接害了。砍头的都有好几百,流放的更是二万家o 当年雄兵十万在鄂州,没有生出反抗的心思。现在还想著保有荆湖两路?那纯属是痴人说梦。 左右把谢堂扶起来,同天使对面而拜,接下拜相的詔书,谢堂復又衝著京兆的方向,行叩拜大礼。 虽然心中感嘆,甚至冒出了“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番成梦话。”的词句,可到底谢堂如今还是开国郡王,又封首相,煊赫辉煌,临海谢氏门楣之高,本朝仅逊於帝家。 改朝换代的狂风怒潮之中,临海谢氏不单单顺利跳船,还能荣华不墮,谢堂居功甚伟啊。 “请天使稍作歇息,京兆未有新吏来,在下还需得择选署理。”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谢堂命人先给天使送上一对二十两的大银鋌。 湖南此时金银矿不少的,衡州那头的矿工起义已经镇压了下去。还是那个老法子,朝廷派遣了一名管干,专门负责巡视湖南各地的矿山,接受矿山上大小坑户的诉讼。 有效没效?一阵风还是一堵墙?那不得而知。反正眼下看著情况是稍有改观的,至少大坑户催逼小坑户的事减少了。 “相公事繁,应当的,应当的。”天使並未叫谢堂大王,大王哪有宰相尊贵啊。 大王不过是个爵罢了,宰相却是执掌天下庶务的总揆。张巡戎马倥傯,一年倒有半年不在朝,这天下宰相实际在管理的更多。 “略备薄酒,天使且去。”谢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態度是很好的。 荆湖两路的情况就是很直白的,谢堂本人任安抚制置大使,所以湖北治所鄂州没有湖北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盐茶使等直接向谢堂负责。湖南则在潭州设置一名安抚使,由谢堂推举同族担任。 现在谢堂离任,荆湖的官员必然是要大洗牌。基层的县令有很多都是谢家举荐的,之后保不齐京兆还要大考。 只能说是不要太指望在荆湖能够留下多少政治遗產了,本来当初约定再干一任,就是给谢堂再刮三年养老钱的意思。 当年石崇不就是在荆州刺史的任上暴富的嘛,当然他暴富的途经是直接上街去抢,连人带货,一股脑儿都赚上。现在谢堂任职荆湖,再干抢劫的事就过分了,只能够全力盘剥,天天拉滚单,挣一笔是一笔。 浮財可以带走,在鄂州的店铺、田產、庄园和花园是带不走的。都得折价发卖,估摸著卖也得卖二年。 也是麻烦事,但谢堂並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他得修书一封去给谢光孙和胡三省,荆湖撤藩,谢堂入朝担任宰相,这事虽然是早有预料的,但也確凿会影响到谢家的权势。 宰相的权势既来源於皇帝的信任,也来源於庞大官僚机构的支持。王安石要变法,於是大量吸纳支持新法的官吏,导致上面的本意是好的,下面执行坏了。 而官僚机构也可以分为中枢机构和地方机构,此前谢堂在荆湖,朝中虽然没有代言人,可地位是高隆的。现在他看似升了宰相,地方上的实权却没了。 以后叔侄两个,务必要互相声援,內外表里,才能保证老谢家的门楣不墮。 结果他正转身往內厅走,天使旁边一名侍卫亲军官校突然把谢堂给叫住了。 谢堂睁开老眼,才惊觉,这是侍卫亲军蒙古第一直的张淡吶。 分开左右,引张淡入內,张淡也不多话,將张巡的私信取了出来,交给谢堂。 展开再瞧,无非就是一句话,张巡明確告诉谢堂。到京做宰相,仕途终点最后一站,不要想著什么醒掌天下权了,干一年之后主动告老算完。 张巡和谢堂本人又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为了快速的稳定整个南方,对中原进兵,才稍加妥协的。且张巡这么做,已经是非常体面的做法了。 歷史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事还少吗?一箩筐好吧。 希望谢堂不要自误,好好地配合张巡把眼前这场君臣相得的好戏给演完。演的漂亮,凭这段君臣恩情,那荣华富贵是少不得的。 “这这这————”宣麻拜相时,谢堂还从容淡定呢。 “相公!”张淡直接抬手,他算是张巡这个皇帝的中央办公厅的主要负责人员之一,但有些话他也不方便听。 你要说,那你去和陛下说去,我听不得。 “一时失態,指挥勿怪。”张琰虽然只是个记名的指挥使,但他是给张巡看大门的卫士,那身份自然不同。 “还请相公阅后即焚。”张淡的意思是谢堂就在他面前把密信烧了,他还得把灰给扬了,才算是安心。 如今这年头的麻纸纤维比较粗,烧完了也不会立刻碎。而张巡用的还是好墨,认真辨认的话,纸灰上的字是能够看明白的。 “省得省得。”谢堂真是没想到,连张巡身边的卫士,都有这样的政治警觉性。 原本谢堂心里面还有点小心思,被这么一敲打,登时全部收敛起来。只是正常的移交,连荆湖两路府库內的钱粮,都没有花名取来作为行程费用。只是带著他那二百条船的庞大船队,回往京兆。 也不全是財物,还有书籍、家具、土特產和日常爱玩的器物。另外谢堂还把鄂州镇中数百名亲將,全家都给带上了。 他作为宰相,本来就可以有一二百人的骑兵仪仗的,况且他还有王爵。隨身三五百人的精骑,是国家允许还保留军籍的。 显然,在谢堂的眼中,他在荆湖所得的钱財宝物,都不如这数百名亲將骨干来的重要。有这一票骨干亲將在,他儿子是不中用的废物了,但是好好培养一个孙子,將来还能够出名臣大將。 不稀奇,当年要是他儿子得用,早就被谢太后扶持起来和张巡打擂台了,不至於去扶侄子谢光孙。 谢堂的船队还没有抵达京兆,博罗欢就跑来和张巡辞行。专门给他们凑一千多匹凉州大马,以及一千匹普通蒙古马,还挺费劲。五百精骑倒是好找,隨便挑就完了。 带著大包小包的赏赐馈赠,博罗欢便出发去了。他还得去淮安会和齐履谦呢,走的慢点怕赶不上趟。 张巡一路送他出城,毕竟辽东能够无事降服,那是最好的。辽东本来就没多少人口了,安集不易啊。 等把人送出发,张淡就先於谢堂从鄂州回返京兆了。谢堂二百条船,每一条都沉重的很,拖家带口,大几千人迁移,估摸著得走个把月才能够到京兆。 如果没有张巡的信,谢堂会觉得自己做真·宰相,那还急切一点。现在瞧过张巡的暗示,那还急个屁,不如一路接受沿江州县的馈赠和邀请,摆一摆他郡王宰相的威风,继续壮大他们老谢家的名声。 “一切无事?”张巡需要的是和平的移交,不想有什么波折的。 “从容收拾,尚在变卖產业。”张淡自然据实以答,他甚至还掏出个包裹。 里面是谢堂馈赠的一对金碗,一串南珠。贵重,很贵重了,但张淡乃皇帝近臣,这还真就只能说是一般的土仪。见此,张巡只让张琰收著,出去传旨,收一点馈赠很正常。 “恩。”没有生出乱子来,那就是好事。 或许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选好良吏,带著几千新军,去鄂州办交接?这样不是更加的有说服力吗? 哈哈,確实是有说服力的。但如此行事就过於强硬了,张巡本人对於打击一小撮,拉拢一大片,那还是比较推崇的。 虽然谢堂不是咱们势力核心圈子的一员,但他在外头看来,乃是开国四王,国家元勛。对他做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瞩目。 基於此,张巡主张对谢堂优容一些。不过分的逼迫,即便有暗示,那也是在私下的。公开层面上不单单是要荣宠,还要圣眷更浓。 等他迁走,再派员去接收荆湖,並拆分鄂州镇兵。守城厢军分发到州县去,生券野战军则同样拆成半个指挥的规模,一点一点安插到別处。 “跑这一趟,先歇几日再值班吧。”张巡打听到了谢堂和荆湖的情形,心下安泰,这便等谢堂到京兆来。 “陛下,叶相公推举的相威正在候见。”一旁张琰的堂兄弟张珪迎著走了过来。 “正好,传他进来吧。”张巡点头示意。 说起这个相威,那可是出身名门中的名门吶,因为他的曾祖父叫太师国王木华黎。昨天瞧见叶李推荐相威出任湖南安抚使的时候,张巡大为惊讶。 一是惊叶李居然没有推荐什么乡党或者士人,二是惊这个推来的蒙古人出身如此闻名。 瞧了瞧履歷,相威也参加过南征灭宋的战役,不过他彼时在舟师之中,参与了夺取真州、瓜洲和江阴等处的战斗。后来元军大溃败,董文炳率兵殿后,相威也在阵中,家族本钱输了个精光,仅以身免。 回大都之后坐了半年冷板凳,起用於御史台。之后就是跟著阿术,抱著松山,降寧归正。一开始在澶州和大名给张巡做后勤,幽州光復之后受命担任河北贝州知州。今年任满正好到京,预备要展开交流,到南方去任职。 北方州县一开始用的都是故元官吏,主要为了抚平地方。三年过去,北方初定,已经可以开始南北方官员交流了。 按照张巡的想法,要保证北方州和县的亲民官,至少有一半是南方出身的。 同时北方出身的官员,也要一体考评,发往南方州县任职。 南方士族做大做强的基础之一,就是因为南宋疆域狭小,而部分地区考试水平又高,导致所谓的流官政策大破產。 能够不在进士籍贯所处的县任官,就算是异地任职了。大量的官员就在本州任官,隔壁县或者隔壁军。 其家族在当地,能不发达吗? 等带元直接来一出大包税,交够大汗的,留足州县的,剩下都是老爷自己的。那地主阶层不壮大,都没天理。 但是把相威这样一个蒙古人,直接抬到湖南安抚使的任上,张巡还是惊讶的。论官阶没问题,因为相威投靠张巡时是带元的御史大夫,二品的高官,彼时张巡承诺原秩保留,但是实际的差遣只是知州而已。 “陛下洪福。”相威就是標准的蒙古人长相,圆脸,稍平,眼睛不大,单看模样还挺和气的。 “赐座。”昨天张巡看履歷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份谢光孙的评语。 说相威在贝州用公田招抚百姓屯种,大规模的减租,又用自己的钱来添设耕牛农具,借贷给农户。使得贝州三年內公田大兴,成为了河北第一个衙门开支不需要京兆转移支付的州县。 於是定为河北知州本路考评第一,保送京兆。 谢光孙的意思是放相威去一任大郡,之后就可以在京兆做司官,或者外放转运使了。结果叶李直接跳过转运使,当场保奏湖南安抚使。 第837章 838.就用蒙古一循吏 第837章 838.就用蒙古一循吏 湖南这个地方主要是苗情不定,一直到清朝都要设置苗疆办事大臣,来专门处置湖南部分地区的苗民。太平天国进入湖南,在道州直接拉起二三万大兵,可见当地的各种矛盾,都十分的尖锐。 吴三桂进湖南时,也是棚民络绎不绝的呼应周军。多山,多矿,既有不断南下和进山开发的汉民,又有原本就在当地生活的苗民,情况其实蛮复杂的。 带寧建国之初,第一场农民起义就是爆发在湖南衡州。张巡是要选拔能员干吏,去这个地方好好地平靖,勿使其再度生乱。 相威能够在河北安集流民,开发公田,减租贷种,说明他是有办事能力,並且能够把事办成的。仔细说起来他们家也算可以啦,木华黎已经是他的曾祖父了。 家里那个国王的爵,被其兄忽林池给袭了。自然,分到他头上的户口也少的可怜。在润州赔光之后,只能加倍努力的任职,想再搏取军功几乎不可能咯。 如此算算,他们家居然四代都能出人才,也算很少见得了。尤其是这种不是靠什么士林清誉,交口称讚上来的,而是通过一路到军前去砍人挣军功上来的。 虽然最后打仗是输了,可当官也不糟糕,至少肯办事,能办事。 “卿在贝州任上,如何抚定流民的?”张巡放下履歷,就这么同相威对坐著,直视其人。 相威的文化水平很高,他曾经亲自翻译了《资治通鑑》,將其献给忽必烈。 忽必烈看了觉得十分妥当,让从人拿去给真金阅览。自然的,不论是蒙古话还是汉话,甚至是阿拉伯话,相威都是张口就来。 “陛下在舍里,可曾见过流民?”相威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在召对之前就自己在家练过。 “倒不曾见。”张巡想了想,当年在常州老家,是没有什么流民的。 因为张巡记事起,南宋就和带元在襄阳进行长达六年的拉锯战。南宋先后四次组织超过十万人规模的援军,进援襄阳。这都是有歷史记载的,並非虚言。 两淮两浙乡里过不下去的丁口,都被招募编练成了熟券军,要么编成剩员、 梢手,驱赶著往襄阳衝去。 “那不怪乎陛下不知了。”相威表现的相当从容,毕竟这事他办成了,而且心里面有章程。 按照相威的说法,河北因为连年战乱,以及政局动盪,逃亡进山或者结寨自保的百姓很多。这一点张巡是知道的,因为张巡在河北看过,甚至还协助阿术去討平过所谓的土贼。 可以说这种已经事实上是流民的河北百姓,真就是身无分文,连遮蔽身体的衣裳,都只有身上这一身。除了烂命一条,其实啥也没有。更別说什么生產所需的工具,或者用以居住的草屋茅棚。 在河北那种大规模土地拋荒,根本没有什么远离城邑的村庄的情况下,想要单独依靠刚刚復兴起来的州县衙门,去大规模的救济流民,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相威的想法很朴素,先尽全力动员大户出牛马、种子、农具,代价是官府给地方上的大户做中间商。 官府组织流民把无主的公田、荒田开发出来,种一季豆,翻成半熟的地,以荒地的价格卖给大户。 河北的大户,那和降寧元官,以及河北世侯,都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张巡作为中原天子,已经带来了秩序和和平。所以低价併购这些公田和荒田,是没有太大顾忌的。 反正张巡也不掌握户籍和田亩,甚至委派旧元官吏,继续统治河北。这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错觉。 得到了大户的支持,相威就有启动资金,他自己又掏了一点钱出来,先把流民安顿暂住。等流民把荒地开成半熟公田,转卖给大户,流民愿意为佃,成为客户的,就拨给大户。不愿意的就继续佃种官府的公田荒地,官府卖地还有了一点点收入。 有启动资金就好办,第二年第三年渐渐把摊子撑开来,虽然最后也没落下什么结余,但至少也不需要京兆自南方发来的转移支付了。 说白了,招抚流民这事得有启动资金。 全靠知州县令们来垫资,是不可能的。要么靠朝廷的拨款,要么靠地方上的大户。眼前朝廷的拨款有限,且优先供给军事方向,能够有一点钱维持州县衙门运营,已经很不错了。 不让利给地方大户,根本就筹集不到必要的金钱物资。想要大户掏钱,必然是要付出一定利益的。 “原来如此。”张巡听完,还以为是多大才的官吏呢,不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循吏嘛。 当然啦,至少也已经沾上了“良吏”的边。毕竟他救活了百姓,充实了府库,只是肥了大户。三角关係,他拨弄齐了两角,这就很不错啦。 百姓,官府,大户,想要三者一体平等? 哈哈,梦里。 以他这个態度和执行力来看,安抚湖南应该是没啥问题的。毕竟他也算是个有思路,並且有能力的官员。就是不那么出挑罢了,真要是出挑,凭藉他的家世,在带元应该是一代名臣,名垂青史的那种。 “臣惶恐。”相威一开始还信心满满的,发现张巡表情淡淡,並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復,只以为自己出卖官田,触了张巡的霉头。 但出卖官田这事在带元和带宋,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啊。带元甚至都不是出卖,而是直接分拨给勛贵宗王。带宋则是发卖公田,以临时补充战费。等卖到宋理宗末年,公田早就卖的七七八八,贾似道都没处卖去了。 “哎哟,也是急就章的法子,无甚不妥。”张巡自己还大笔出卖过官田呢,这並不算什么事。 反正张巡有强力的税收官僚团队,只是没有充分详细的数据而已。等著吧,等哪天张巡要开始清丈全国田亩了,此时被大地主兼併的土地,之后都得吐出来。 “陛下圣德。”相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打发这个相威出去,张巡就派人去问外头枢垣的叶李下值没有?如果没下,就请到勤政殿来。 他举荐的这个相威,没啥特殊的才能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循吏。要说人才的话,能够治理好一州,也確实是个人才了。但为啥不举荐其他人,偏偏举荐他? 没多久,叶李就被人用步輦抬到了勤政殿外,步輦则停在两侧的迴廊上,听到稍有些“拖”的脚步,张巡就知道叶李来了。 老叶这腿夏天还好一点,至少能够自己走动。冬天很畏寒,一冷起来,走路都打颤。 “这个相威,你举他安抚湖南,是何用意啊?”张巡看叶李坐稳了,就把相威的履歷递了过去。 “单用他一个蒙古人而已。”叶李也没看履歷,张口就来。 “啊?” “陛下要收河北人心,任用北官,然北方官士眾多,一时无法用尽,自然有人以为无望。是以先用相威安抚湖南,可定人心。”叶李笑了笑,理由还挺浅显的。 张巡空口白牙说要把北方的良吏都选拔出来,到京兆,到南方来任职。即便有张巡的威信加持,到底选官有流程,不可能今天一道令,明天上千人都任官。 先来后到,逐渐消化,单单是几百个北方的县令,张巡就得看上半年。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北方的人心,或者说就是士人和官吏的“官心”安定? 最好的办法就是挑一个正常来说不太会任为高官,高到一路安抚大使的人,出任安抚大使。 就像汉高祖刘邦封侯,大伙儿是人心动盪,都怕自己被落下了。於是刘邦先封背叛过自己的雍齿,人心立刻大定。连叛徒都封侯了,他们这些功臣怎么会落下呢。 同理,现在连相威一个蒙古韃子都当上了安抚大使,他们这些汉儿怎么可能会落下呢。 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定人心,创造一个安定祥和、共同发展的大好局面。让南北出身的官员,能够顺利的完成交流任务,以后选官用官,不再区分。 “嗷————”这下张巡懂了。 原本还想著,让叶李推荐两个私人呢。叶李作为宰相,虽然没有什么派系,也没有什么党人,但总归有几个子弟兵,几个能够差使的下属。人家给他鞍前马后,他总归要投桃报李,封官许愿一番。 其中干得好的,发去湖南,积累一任安抚使的履歷,將来就有进入政事堂的机会。宰相们想要自己的政策能够有持续性,並且保证自己退休后的政治待遇,培养接班人是很必要的。 张居正吃亏就吃亏在死的太突然,突然到了可以说就是暴毙的地步。他事后抄家夺秩,家口甚至都被地方官锁起来活活饿死,固然和万历皇帝的绝情有关。 显然也和他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治接班人,或者政治盟友有关。 没有接班人,哪怕有个上份量的政治盟友说说好话,顶多也就是死后哀荣没了。不至於全家被人锁死在家里,多人活活饿死。 结果叶李没有把湖南安抚使的位置,拿来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反而全心为张巡弥合南北之间官员人心的裂缝。 莫说了,眼泪水要遭不住了。 真就是一片公心,有这样的名宰相,张巡只能说是夫復何求了。 “谁叫这相威,乃是蒙古木华黎之后,不论是北人还是蒙古,其中皆有名声。”叶李真就是自己的屁股端得正。 “咱们这朝廷,蒙古是不少哈。”张巡笑了笑,由於接盘了带元的小朝廷,確实一波吸纳了大量的蒙古官吏。 还不提相次来投靠降服於张巡的那些什么契丹、女真、唐兀、回回、色目人,甚至还有基辅罗斯金髮碧眼的洋人呢。这些故元的文官武將投来之后,在军队中还比较的公平,你能砍人就是能上去。 在文职上,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一些区別对待的。没办法嘛,京兆主持銓选和考评的,都是淮南人。且张巡本人就有先用淮南新官的政治倾向,在同等条件,甚至是逊色一筹的情况下,也先用淮南新官。 自然会导致排排坐,分果果,分给北人的最少的情况。这种情况短时间內没办法轻易改变,只能够再举行个五届八届科举,早期选出的北方进士,逐步成为帝国的中层官僚,和降服张巡的北官梯次配套,才有可能掌握一定的声量,进而影响选官。 张巡人就在勤政殿,但是天天会见的除了几位宰相公卿外,只有值班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而已。 还真没有北人出身的高官,能够在张巡面前天天进言的。 作为一个人治的时代,就算张巡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耳边没有北人的声音,对於北方事务的偏重,肯定是会產生影响的。 现在叶李能够顾及到,並且实际的在张巡面前提出,多好啊。高低也算半个北边的宰相,还能念叨著提拔一个蒙古人来当大官。 “陛下沈谋英断。”叶李超张巡拱手,显然不需要他太多的解释,张巡已经明白其中的门道了。 “,都是卿辅弼之功。”张巡这下心里舒坦了,相威就相威吧。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循吏,考虑到他的出身、族群和名声,用他做湖南安抚使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很快任命就走完流程,相威从河北贝州知州的官任上,迁升为湖南安抚使。 一下子就把南北官员交流的大门给洞开了,逐渐南下来京兆吏部,等待銓选的北官,心中大安。 连相威本人都很惊讶,因为他来之前,以为自己是要去当某一路的转运使。 换算一下,可以理解为明清的藩台。作为巡抚之下大官,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天花板了。 万万没想到,一下子给他提到一路安抚使。这天降之喜把相威砸的整个人都晕了,直言张巡圣明,也万分感激给他写了荐表的谢光孙和叶李。 第838章 839.內举不避堂弟亲 第838章 839.內举不避堂弟亲 谢堂入京的阵仗不可谓不大,张巡是亲自到城门口去迎的。当然还是差那么一截,毕竟张巡没有出城三十里。袁绍迎刘备那是歷史上写得明明白白的,身去鄴二百里。这个规格相当高,摆出来的態度极真诚。 当然啦,张巡是皇帝,袁绍只是乡侯·大將军,二人之间到底有所差別。 眼下张巡能够做出出城迎接的姿態,就足够令谢堂煊赫荣耀得了。他这张老脸在京兆,必能够熠熠生辉,以后且可以拿来卖。 也算是多年的故知,张巡同谢堂颇有些话可以聊聊。说起来张巡做了皇帝之后,就感觉大伙儿对自己敬畏大於信任。 所以再三的要求诸將在马球场上不允许打假球,只允许喊自己节师。马球场上的感觉,就比在朝堂上更真实。 就像李淑真喊张巡二郎的时候,张巡老喜欢了,因为这能够让张巡感受到一种真实存在的亲近和信厚。 今儿瞧见谢堂,张巡从他身上就能够感受到一丝不同的感觉。因为谢堂有一种与君王纵论天下,二人是对面而坐,而非上下君臣分坐的感觉。 虽然谢堂很清楚自己是臣,张巡是君,这一点在谢堂给张巡见面磕头的时候,表现的非常直白。但他在和张巡一路閒聊时,就会流露出那种追忆过往,“共同奋斗”的感情。 有一说一,谢堂歷侍两朝五主(宋理宗·宋度宗·废帝美阳公·末帝潭王张巡),他对於君王的祛魅其实是非常充分的。 什么皇帝?也是常人。 什么品种的皇帝他没见过?胸有大志但才能稀鬆的,愚蠢弱智的,天生白痴的,峻急暴躁的,软弱无能的,英明神武的,慨然有度的。真说起来,谢堂绝对是活化石一般的人物,因为他见识过皇帝多样性。 或许在他的心底深处,既认为自己是臣,同时也认为自己是封建王朝的股东,是统治阶层的一份子。他对於张巡,是能够自然的说“真话”,说“实话”的。 谁叫旧时王谢堂前燕,现在还飞他们家。 突然间张巡就有一个念头,把谢堂留在身边说说话也挺好的。至少谢堂能够说点別人不敢说或者不能说的,且谢堂如果申请召对的话,张巡是一定会接见的。等於就是一条对外联络的线,管用不管用不知道,但確实是一条线。 另一侧的谢堂是没想到自己聊些湖南的情况,以及追忆一下往昔,还能够有这种效果,只是感慨京兆的繁华。 不过他说了这一阵,张巡也发现谢堂確实是老了。以前他举报杨亮节的时候,不论是下跪磕头,还是宽衣解带,都非常利索的。甚至可以说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杨亮节集团给卖了个於乾净净。 现在嘛,说话慢条斯理的,而且停顿比较长。以他这种侍二朝歷五帝,还狂风没吹倒,大浪没拍倒的水平,口齿清晰流利,已经是最低要求了。 至於那一头斑白,更不必说了。不过白髮也算是人类的“保护色”之一,你一头白髮任是谁来都会以不同的標准来对待。就和孕妇,或者三岁以下的小孩一样。只不过就是因为政坛上出现过一个司马懿,所以就算七老八十,该防一样防备。 得了,赐宴吧。 谢家在京兆是有豪宅的,先前封王之后,诸王公在京兆大规模的营建宅邸。 谢堂和谢光孙各有一座王府在京,张巡赐给的土地,被建的满满当当。赐给他们建造宅邸的费用,怕是连他们总开支的五分之一都没够。 蛮好的,他们手里的钱通过购买土木建材,僱佣工匠人夫,又回到了社会流通上,如何不好呢? 暴论一点,如果一个大富豪天天买一千部十万块以下的普通汽车,把自己的財富流通到社会上去,那也很好啊。钱只要流动起来,那就是好的钱。怕的是他光敛不花,那才出事呢。当然不敢花是另外一回事。 坐在殿前,仅次於张巡之下的谢堂,还盛情邀请张巡过两天到他家去吃饭呢。臣构不就去张俊家吃过饭嘛,也会去秦檜家吃饭,反正皇帝去大臣家吃饭有成例。眼下谢堂还没请做了皇帝的张巡吃饭过,这便张口邀请。 去啊,干嘛不去?张巡去吃便饭什么的,早就吃习惯了。吃饭就是最好的联络感情的方式,尤其是在食物更显珍惜的当下。 就算再过八百年,一千年,出门吃顿好的,也是一句非常动情感人的话。 然后事情就发展到了日常的召对上,得到了张巡暗示的谢堂,但凡上值,就打扮的雍容华贵到勤政殿来坐第一张凳,在大殿上也是站班在第一个。但是张巡不主动问,就完全不开口,真就是做到了不置一策,不发一言。 原本还有人猜测,谢堂担任首相之后,会和先前担任首相的叶李有一番龙爭虎斗。结果政事堂天天都是一团和气,好的很。 凡是有大事小情,叶李等几位宰相都会派人去读给谢堂听。反正知情权,列席与会权,以及发言权都是给够的。决策权其实也有,只是谢堂从来不用。 真·画诺相公。 他越这样,张巡就越喜欢他,包括叶李在內的其他宰相公卿就越尊敬他。位隆望尊,名高於世,但和气好说话,不坏事不搅合,还能够作为朝廷稳定器,真是好宰相。 “对了,倒是有一桩事,须得问问相公。”前儿不是把蒙古人相威发去湖南安抚使任上了嘛,河南、湖北安抚使还得继续用人。 河南安抚使叶李推荐了自己当年在太学时的莫逆之交朱清,此朱清非彼朱清。早些年被宋朝收编,后来充实水师跟著李庭芝去攻打襄阳的张瑄、朱清,现在已经是水军指挥使了。两个大贼头,也摇身一变成了寧官。 被推荐担任河南安抚使的朱清就是很正常的士人,早年在临安太学求学,凭本事卷到上捨生。然后参与叶李弹劾贾似道一案,遭到贬謫。等贾似道完蛋了,文天祥·陆秀夫开释一切政治犯,就回来任官。 既然是好朋友,叶李推一把很恰当。宗族亲属,这玩意儿是因为血缘得来的,好与坏,贤与恶,都没办法选。但是好朋友是自己选的,是自己交的,那就值得叶李帮忙。 歷史上叶李举荐朱清到大都去当官,朱清虽然没有和叶李割袍断义,但也走避入山林,不肯出仕。现在是汉家当皇帝,还是个圣明天子,朱清为什么不当官? 眼下所剩的,也就是个湖北安抚使咯。 “劳陛下垂询。”谢堂原本眼睛都眯著的,张巡问他他才缓缓应声。 “湖北安抚使一职,相公可有荐举?”张巡不是要考验谢堂什么,纯粹是谢堂在湖北干了十年,深通地方情形。 你就算是在几百年后,选用安抚使这种封疆大吏,也会参考本地出身的老同志,或者在当地工作多年的同志的建议。 “陛下若是意有所属,不妨说来,臣虽老迈,这双眼倒是见过千万人。”谢堂说话確实和几位宰相不同,他多少沾点直白和“不装”。 “哈哈哈哈,若是我有良吏,何必再问呢。”还別说,宰相这一级里说话这么敞亮的,確实就刚来的谢堂。 其他几位主打一个循序渐进,或者循循善诱,表现的相对委婉。且多多少少会先试探一下张巡的想法,才会琢磨出三两个人选,以供张巡选择。 “那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谢堂的回答更加令在场的卿相们心中讶异。 哇哦,老谢你好敢说哦,难不成是说让他谢堂继续出镇鄂州,为带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虽如此,鄂州外镇,相公年高,再巡外藩,也是不妥啊。”张巡其实蛮喜欢有话直说的,半点生气都没有。 实话嘛,谢堂一把年纪了,在如今这个年头就是高寿。继续去当安抚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累也给他累死了。 到中枢来你看多好,天天笑眯眯,乐呵呵的。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你说他不是要上朝?对啊,谢堂凌晨三四点就自然醒了啊。 “臣不去,可以用臣再从弟谢塈。”谢堂这回把眼睛完全睁开了,坦坦荡荡见张巡。 “谢暨?”张巡开始在脑子里面回忆。 嗷对,这位谢暨给谢光孙做过行军长史,现在应该在河北转运使任上。当年在水·槐河打仗的时候,谢坠也是从军有军功的。 对於敢上战场的人,张巡总归是高看一眼的。平时如何,那不知道。但是敢走上战场,勇气多多少少肯定有一些。没勇气的,那听到说太平军要来了,直接就跑路啦。要不曾国藩说什么接敌而逃为上勇呢。 可见在封建王朝的部分体系中,曾国藩和张巡还是所见略同的嘛。如果曾国藩能够早生个几百年,张巡不介意把他提拔上来。或许去平定云南纳速刺丁,或者交州陈朝,很需要曾国藩这样的能臣干吏。 “虽不是什么英杰,办好交接还是不差的。”谢堂对自己这个隔著爷爷的堂弟,评价倒也很真实。 正常嘱咐他干点事,只要目標明確,难度不是太大,那完全可以办好。至於什么艰难困苦的地方,或者操作难度大,实现可能低的任务,就別找他了。 虽然谢暨不是个花花公子,多少还知道出来做官,既保家族门楣,又能够实现自我价值。但志气和个人能力並不是正相关的。 话剧《茶馆》里那位崔议员,年轻时以天下为己任,狠心要干出一番事业。 担任过国会议员,在洋人和北洋军阀两边,都有关係。但没有改革创新,甚至说是裱糊维持的能力,最后彻底成了个失败主义者,每天都吃斋念佛。 等於啥也没干成,歇了个屁的。反倒是谢暨这种,还肯跟著上战场搏一搏,成不成的,先干一场。 多少沾点投机,却也有个模样。 重点是按照谢堂的说法,张巡肯定是要去重新安排湖北各处官吏人事的。还需要改编鄂州的二万生券野战军,將他们拆分去淮南、浙西。 如果是一个外地来的,或者京兆指派的,人生地不熟,保不齐还惹出点什么乱子来。有个老谢家的人配合交接,虽然可能会剩点残余,无法彻底清理乾净。 但至少过程总体上会平稳,不会起什么太大的波折。 且谢暨无非也是流官,三年一任,於完就走。等於谢暨这一任就是干得打扫屋子的活,之后腾笼换鸟,更加简单。 “我年幼时读书,说外举不避仇,內举不避亲。今日瞧了,谢相公有古君子之风。”张巡想了想,谢堂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这和谢堂爭不爭鄂州镇的权势没有关係,单就从人选上来看,如果张巡没有什么精明强干,还广有威声的人选。那不如就选谢暨,麻烦最少,成本最小。 “哈哈哈,陛下谬讚咯。”谢堂微微站起来,准备感谢。 张巡直接让他坐下,正常召对答话,用不著站著。一只脚都踏进棺材子了,张巡这点尊老爱幼的道德还是有的好吧。 “诸位以为如何?”张巡復又转向其他几位宰相公卿,询问他们的意见。 如果他们有更好的人选,儘管说来。如果没有的话,那张巡已经被谢堂说服的差不多了,稍微再权衡一下,就会下达任命。 “臣以为谢相公所言,老成谋国。”叶李最先表態,直接站到了支持的態度上。 就事论事,谢暨確实是个好选择。他连相威这样一个蒙古人,都能推到湖南安抚使任上。现在推一个谢家人,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就以谢暨安抚湖北。”张巡復又扫了一眼其他人,其他人没有明確的反对態度。 “奉詔。”眾人也確实没啥可反对的,谢暨就是个过渡性的安抚使,合格。 第839章 840.御赐国姓教汉化 第839章 840.御赐国姓教汉化 因为撤藩空出来的三张安抚使高座,这下就都有了归属,今儿议事到此为止。下午约了阿难答打马球的,所以就不留各位吃午饭了,咱们各回各家,自己找饭辙。 阿难答是曾经的陕西·河西之主,张巡慰留他在京兆,既是考验,也是改造。让他多见识见识中原的繁华盛景,明白明白带寧的兵强马壮,有好处的。 人教人,那是教不会的。但是阿难答他自己看在眼里的,就不一样了。 一听下午约了阿难答,诸位宰相无甚可说的,纷纷起身告退。张巡看邓光荐把草擬的詔命写完,打了个圈,便算认可,正好让他夹带著出门,去枢垣上正式发出。 难得的,谢堂今儿多嘴了两句,张巡觉得谢堂真有个模样,便问谢堂,从建武门走进来是不是有难处。 “老咯老咯,不中用咯,哈哈哈哈————”他自嘲的笑笑,大伙儿也陪著笑笑唄。 “来,去御厩牵一匹马来,以后谢相公御前骑马到殿。”张巡想了想,便对著值班的侍卫亲军嘱咐道。 反正已经有叶李能够乘坐步輦到勤政殿来,现在再多一个谢堂能够骑马到殿前来,也没什么不妥的。搁后世,不就是御赐紫禁城骑马嘛。也算是个体面的“待遇”,可以拿来彰显荣宠。 “臣谢恩。”谢堂表现的受宠若惊,连忙朝张巡下拜。 “,不必如此,相公有功於国家。”张巡抬手把已经拜了一半的谢堂给扶住。 確实有功啊,当年谢堂要是鋌而走险,聚集起十万大军,在鄂州造反。张巡统一天下的进程至少要慢两年,还不提这期间损失的兵力,消耗的钱粮。 他们谢家叔侄二人开诚而从,使得张巡少去了好大一截麻烦,要不凭啥二人封王呢。当然谢光孙更有军功,在沛水之南力战乃顏数万骑,数日而不动摇,形成了口袋阵的袋底。 “都散吧,好避开正午的烈阳。”大伙儿还杵在原地瞧呢,这瞧什么,张巡又没有什么话要和谢堂密谈。 这会儿不是君臣们都站到殿门口了吗,里间都开始传饭了。张巡已经说了不留饭,做大臣总不好强留下来吃张巡的烙饼吧。 “臣告退。”坐步輦的坐步輦,步行的步行,大伙儿纷纷离开。 就剩张巡和谢堂在屋檐下稍微留一留,这不是要赐大內骑马呢嘛,得让谢堂堂而皇之的骑马出去,以显荣宠。 表面上的荣宠,张巡是很愿意给的。又不花几个大钱,还能够让谢堂涨面子。到了谢堂这个身份地位,面子最重要了,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最得张巡的宠爱。 真就是宠爱,越宠越爱嘛。 “臣记得安西王系故元主忽必烈之孙吧?”两人站著,当然不能干站著,谢堂主动找了个话题。 “对,其父忙哥刺,系忽必烈三男,且由其妃察必嫡出。”张巡想了想,忙哥刺就是因为和真金一母同胞,才得以身兼两王,统领陕西·河西的。 “故元王族,理当安抚,加赐国姓。”谢堂慢条斯理的说了这么一句。 “嘶————”张巡顿住了。 赐国姓这没什么,至少在当前这个社会的共识状態下是没什么的。因为后唐庄宗李存勖,他们家祖上只是沙陀胡,但因为李国昌的功劳,既被唐王朝下赐国姓“李”。从“朱邪”变成“李”,某种意义也算是融入中原,汉化的一个重要节点。 带明的国姓爷那更是人尽皆知啦,不仅赐国姓,还赐名成功吶。虽然最后是没有成功,可不妨碍人家是民族英雄。 或许有人说,这不都是王朝末年,需要拉拢人的手段嘛。可带唐中早期,不也有李尽忠嘛。人家一个契丹人,照旧赐姓为李。 眼下谢堂提这一嘴,是简单的建议张巡拉拢阿难答,还是有什么深意? “臣闻故魏以元代拓跋旧氏,入河洛而为汉家。”谢堂显然是看出张巡在猜测,也没装什么,直接说明。 鲜卑人汉化的表现之一,就是放弃鲜卑胡姓,而用中原汉姓。往大了说,这算是抹去他们鲜卑人身上的胡虏痕跡,设法融入中原的手段之一。往小了说,那也方便北魏朝廷统计和掌握治下的鲜卑人口啊。 不论是歷史上的日本,还是越南,都曾经有过新政府下令平民普遍取名的歷史。这也导致了日本出现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苗字,而越南出现了阮姓极多极眾,几乎占到了国家人口的四成。 名字在社会化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载体。 你让阿难答一辈子都叫孛儿只斤·阿难答,他生了儿子也叫孛儿只斤·某,那么他们家永远都是蒙古人。即便三五代人之后,生活方式已经完全定居汉化,甚至因为长期娶汉族女性为妻,模样都变了。 但不妨碍他们在混乱中,或者某些思潮的变化中,把这个孛儿只斤氏,把这个蒙古黄金家族的玩意儿给拾起来。 古今中外,那例子太多了,多得根本数不清。 有人是因为胡姓闹起来的,有人是因为族別闹起来的,不一而足。反正让他阿难答这种还实际统管兵权的一方大师,保留身上的胡化特徵,一时半刻看不出啥,久了必成祸患。 “孛儿只斤氏,译作汉话,是个什么来著?”张巡嘀咕了起来,前一世键政的时候,好像是键到过得,但没啥印象了。 “彼等自號黄金一族,金”亦可。先汉时,匈奴王子亦赐姓金”。”谢堂读书人嘛,这些东西都是张口就来的。 “金啊?那伙人也姓金。”张巡听到这个姓的时候,想起带清的爱新觉罗后来也改姓金了。 “恩?” “容我三思,之后再议。”事是个大事,如果阿难答需要赐姓或者改姓,那么牵扯的面就很广了。 比如蒙古王松山是不是也要改?但他本来就是二王三恪之中的一员,保留旧姓,昭示统序,乃是政治需要。 除此之外,內附张巡的各族人口多了去了,从军的就有不下十万户,当官的也有上千户。有些汉化已经很深了,读书识字比一般的汉族士大夫都要厉害,但仍旧是胡服胡姓。 为了显示张巡不会区別对待,不会將这些內附的胡儿排除在统治群体之外,叶李甚至建议张巡任命木华黎的曾孙,参与过南征灭宋之役,和张巡在润州京口真刀真枪杀过的相威,出任湖南安抚使。 谢堂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返身,瞧了一眼勤政殿中堂所悬掛的牌匾—一君主华夷。 有张巡这个威望高隆的皇帝在,那当然是君主华夷啊。南方北方因为分隔太久,以至於出现了“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情况。但北人现在畏服於张巡,对於张巡统治他们是没有微词的。 前儿在灵夏,张巡把周允中以下数十人给砍了,一点儿波纹都没有。砍了也就砍了,谁叫你小子弃军而走,谁叫砍你的是张皇帝呢。 连郝天挺的哥哥郝天益都没有一个屁,恭恭敬敬的打开太原城的城门,迎寧官入城。 至於胡儿,那更別说啦。围绕在张巡身边的夷丁突骑,虽然有一定的族別认知,但他们因为和张巡缔结了类似於主僕的封建关係。对於服侍张巡,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张巡带著他们取得胜利,攫取財富,他们就把张巡当小爸爸。只要张巡不死,那他们就很难对张巡產生动摇。 若是张巡哪天死了?很难讲,因为那时候他们也过了壮年,不太能上战场了。 “好了,相公且先上马。”这会儿御马已经牵了过来,是一匹颇为高俊的大马,全付鞍韉,张巡亲自扶著谢堂上马。 “不劳陛下远送。”谢堂也没准备极言进諫,点到为止,毕竟张巡和他说过避免在朝政上过於活跃。 “好。” 目送了谢堂片刻,看著侍从牵马送他离开,张巡这才回到偏殿吃饭。因为想事情,三两口把午餐解决,便开始绕著勤政殿踱步,一边消食一边思索。 直到侍从来稟报说是否出发去马球场,张巡才止住思索。打马出宫,一眾军將已经在马球场候著了。各个生龙活虎,张孝忠瞧见张巡还问陛下今儿分哪队。 那自然是要和咱们的安西郡王阿难答分一队啊,带著阿难答一起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才好增进感情嘛。 唐代那会儿,据说长安有超过三十处马球场。很多百姓因为买不起马,就骑驴打球,成为风潮之一。李林甫因为“驴鞠“打的好,甚至得到过李隆基的夸讚呢。 本身就是个蒙古人的阿难答,打马球还不是手到擒来,还朝著张巡吹口哨。 大伙儿分作两队,木槌击球,场边是大呼小叫,场內是你追我赶,確实快活。 等中场休息下来,张巡和阿难答坐到一起,渐渐盛夏,饮子里面加了碎冰,颇为冰凉。而阿难答更好,直接喝冰过的果酒。 恩,真蒙古,低度数酒当水喝。 “卿球技颇佳啊。”张巡拿著手巾擦汗,站在阿难答旁边,看他吨吨吨的喝酒。 “弗如陛下远甚。”阿难答也是经受过较好教育的,这种好话说的非常顺口。 “哈哈,我哪里比得过卿这等马背上长大的。” “若是这般说,臣自小长於马背,夏迁六盘山,冬至长安城,六岁时便在马背上发小弓了呢。”阿难答倒也不是吹,他们蒙古人確实如此。 如果是在游牧环境下,六岁八岁的孩子开始乘马习射,再是正常不过。后世日本拍了个记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里面的小女孩普洁,六岁就骑马放羊,七百只羊放的井井有条。 “比不过啊,比不过,哈哈哈————”那张巡六岁的时候,还在家里乱跑,连开蒙读书都没进行。 “,陛下天授英略,能谋善断,远甚於臣。”阿难答自然不会说什么我就是比你牛逼,他可不能让张巡的话掉在地上。 “各有所长嘛。” “臣远逊矣,只能望陛下背影,奋力追赶啊。”阿难答肯定不会说赶上张巡,並肩而行。 虽然就算说出来,张巡也不会生气。但是阿难答还是很有几分分寸的,当过陕西·河西之主,执掌过一方大权,自然心中有度。 “你我兄弟一般,什么赶不赶的。”张巡伸出手来,把阿难答的手给握住。 这一套张巡早就做的很熟练了,以前单单是送原味披风、原味手套、原味夹帽等一系列原味產品,都不知道有几百件呢。什么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那都是小场面了。早就做的习惯成自然,毫无表演痕跡。 现在一握住阿难答的手,张巡的感情就上来了,当然不是淌眼泪。而是表达喜悦,有你这样的哥们,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异姓兄弟实在不妥,同姓才是真兄弟。”等感情烘托到位了,张巡终於试探出了这句话。 一瞬间,阿难答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宋代有非常普遍的结社,结异姓兄弟的气氛。宋太祖赵匡胤参军之后,不就是搞出了一个“义社十兄弟”嘛。真结拜,真兄弟,一起谋反篡位都可以乾的那种。 自然的,现在张巡要和阿难答做兄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皇帝要和你当手足兄弟,挚爱亲朋,你听著说著,也就得了。 等过了片刻之后,阿难答突然反应过来,张巡和他要做同姓兄弟。张巡本人是肯定不能够改姓孛儿只斤的,那自然只能他阿难答改姓张咯。 改姓这个事,在阿难答心中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的。毕竟他统治陕西·河西的一个基础,就是他蒙元皇族的出身。忽必烈和忙哥刺两代人在陕西·河西有恩威,传到他身上。 突然要改姓,对他而言,確实是一个不好抉择的事。但看张巡的模样,好像真是动了性情,诚心诚意的邀请阿难答做兄弟。拒绝的话,会不会拂了张巡的面子? 第840章 841.承蒙不弃拜义兄 第840章 841.承蒙不弃拜义兄 阿难答有一点其实是想错了的,他能够统治陕西·河西,確实是因为他乃忽必烈之孙,忙哥刺之子。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另外一部分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在海都崛起,统一草原,在哈拉和林成为窝阔台系、朮赤系和察合台系宗王的“阿干”之后,带元的统治其实就已经出现了动摇。等到大都城破,忽必烈·真金先后死去,整个带元碎成一地,他统治陕西·河西的法统其实就消失了。 带元都没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法统? 但中原板荡,四方鼎沸,逆贼篤哇攻陷哈密,河南张巡虎视眈眈,陕西地方的各种势力。不单单是蒙古勛贵,或者汉儿世侯,连陕西的地主士绅,也需要一个能够立刻扭集起陕西·河西全境的人物,来统一指挥,驾驶著他们这一叶扁舟,渡过狂风巨浪、万丈深渊。 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陕西的各方势力,一时间是找不到比阿难答更好的“共主”的。汪良臣確实牛逼,但他们家只是巩昌便宜都元帅,以及安西王相。 谁还不是个元帅、总管、万户了?就是因为世侯多,才需要设置陕西·四川行枢密院,在元帅上面加设行枢密使。 行枢是谁?李德辉。 已经去见他们的先帝忽必烈啦! 大乱之下,先推阿难答稳定人心。安西王府十五万军户,也不全都是直属於王府的,谁手里还没点根底子?要是一点儿军户都不掌握,早就在宋元爭霸中被碾死了。 所以咯,是陕西选择了阿难答,不是阿难答拥有了陕西。 现在时局已经改变,陕西內附成为了陕西地方各势力的共识。像是汪惟正,早就期待著张巡抵达他忠诚的陕西了。原本还多少有些牴触的陕西文武,在闻听张巡灵夏大捷,阵斩海都之后,转身的非常顺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由於张巡成为了陕西·河西事实上的主人,而张巡为了稳定,又任命阿难答为陕西·河西安抚制置大使。则统治的惯性就顺延到了阿难答的身上,大伙儿其实已经开始效忠张巡了。只不过张巡委任阿难答继续在陕西干而已。 弄不明白这一条,阿难答真白混了。 夏日的马球场原本应该热闹喧譁的,但是在张巡和阿难答之间,却形成了一方小小的寂静空间。阿难答放下酒盏,怔怔的坐著,脑子里天人交战。 不知不觉间,他脑门上爬满了细密的汗珠,是热的?还是急的?那不得而知。 张巡也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甚至提起一把蒲扇,开始为阿难答扇风。原本还准备招呼张巡和阿难答开启下半场的诸將,瞧见这般场景,一个个心下瞭然,这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有人往远处走,有人三五成群的閒聊,有人则是默默地观察猜测,这到底是有什么事。令阿难答整个人都沉默了,而张巡是丝毫不急,只是给他打扇。 “承蒙陛下不弃,愿为义弟!” 一瞬间,阿难答的脑子突然通灵了。他虽然还是安西王,汪惟正带回来的银印甚至和忽必烈授予的差相仿佛。但有一点阿难答想明白了,现在的天下是姓张的天下。 有实力和张巡爭天下的,只有孛儿只斤·忽必烈和孛儿只斤·海都。这二人已经先后死去,孛儿只斤的名號成为了过去式,不再代表著强横的实力,至少是目前不代表。除非草原又奇蹟般的卷出一个成吉思汗,並且发育出十万铁骑。 那么在如此情况下,放弃孛儿只斤的姓氏,投入张氏的怀抱,是目前极为有利,也相当合適的行为。 真要出事,大不了將来恢復旧姓。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啊!”张巡结结实实受了阿难答一拜,一直到到他头完全低下去,这才把人扶起来。 “大哥哥!”阿难答也是顺杆爬,立刻就喊张巡大哥哥。 “好贤弟。”张巡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露出了非常爽朗的笑容。 喊陛下,喊节帅,喊大哥哥,表面上听著確实是有尊卑之分的。好像叫错了会令人不喜,但张巡不在乎。因为张巡知道,叫啥不过是个名號,咱们需要的是拥戴,是忠诚,是服从。 你叫我节帅,向我输送忠诚,那就是好的。你陛下喊得再震天响,回家就秣兵歷马,屯粮筹餉,那就是不好的。 大伙儿都是在场面上混得,听到阿难答这一声大哥哥,几乎是秒懂。无非就是王霸之气一震,这阿难答纳头便拜啊。 走,打球。 球场上的所有人,在短时间內,就得知了阿难答被赐国姓的事。心思肯定是各异的,但不至於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只是默认而已。 之后阿难答要取什么名字,由他想吧。张巡只赐国姓而已,並不会连人家叫啥都给他决定好。 很快御赐国姓的詔书就明发了出来,汉族官僚无非是念叨一句夷狄入华夏则华夏,只要服汉儿衣冠,讲汉儿话语,用汉儿名字,那要不了几代人,也就和一般的汉族没啥区別了。 倒是那些其他民族的官僚,纷纷起了改名的念头。最典型的就是侍卫亲军马军的石抹库剌,他们家祖上应该是姓萧的,当场就上奏说要改名为萧库剌。 可以啊,没问题啊,应该的。张巡对这些出身其他民族的文臣武將一视同仁的,都说了君主华夷,你给我出马砍人,给我抚理百姓,忠诚於我,我管你是什么人呢。 只不过就是谢堂提醒了张巡而已,咱们自己这一代是无所谓的,以后就说不准了。趁著张巡威声高,赶紧把这个隱患给消弭了。不肖二三代人,这些出身蒙古、契丹、女真、色目、唐兀,甚至是钦察的各色人等,就全都给他融入汉族了。 转天召对,张巡先问的朱清和王安节的交接。王安节不是撤藩,被解除了河南·山东安抚制置大使的职务了嘛。山东有吕师孟在,河南得等朱清上任他才可以走。 另外河南·山东的官军开始移镇,开进长安、秦州、凤州、兰州、夏州等处,另外预备在灵夏一带屯垦,事情很多。除了在陕西本地招募一二万户外,还需要在河南·山东一带募集屯户。 说是募集,其实更类似於赎买。河南原有的元朝军户、站户和探马赤军人□,在当年拜降和也速迭几跑路的时候,被他们很是裹挟了一批,想带去大都发卖的。 结果在山东就被张巡打垮了,这批人散落在东平、济南等处。因为后来张巡收降了李庭、帖木儿不花、拜降等人,他们所拥有的投下户,一部分改编进入军籍,仍旧隶属於他们指挥,一部分就默许他们隱匿起来。 当年是一切为了儘快北伐,现在北伐已经成功,就別怪张巡慈眉菩萨也有金刚怒目了。 花两个小钱,让他们把这些隱匿起来军户都放出来,张巡得一概迁移去河套地方。既是改变寧夏的番汉比例,也是加强阴山以南地区的防御力量。 迭遭丧乱,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一万户。所以河南地方还是要出力,嗐,张巡也不知道怎么的,出了事就想苦一苦河南老乡。 河南原有大概七八十万口,张巡全力迁移淮南、两浙、江西户口北上,前后不下二十万户。此时河南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二百三十万,勉强算是充实了起来。 由於没有了战乱,地方上的生產也逐渐恢復,河南这地方確实是发展农业的好区域,人口也恢復的很快。 除了之后迁移二万户去幽州一线,充实燕山边塞外,河南的丁口颇有些壮大的意思。此番高低得凑一万户出来,跟著去屯垦灵夏。 汉代就从豫州、雍州等处招募贫民去河西实边了,张巡不过是效汉武帝故智罢了。一二万户这种“小规模”的移民,现在都不需要张巡亲自部署,亲自指挥了,地方上尽可以自己办妥。 由於本朝数次大规模的进行人口迁移,几乎每一名安抚使都有移民的经验。 甚至可以说,不会移民你干什么安抚啊。 也算是时代特色了,明代中期郧阳屯集数十万口流民,明朝廷是焦头烂额,根本没有什么良策。抚不定,剿不定,政策反覆多变,官员措置不灵。最后还是专设了郧阳巡抚,抚理这片广大的山区谷地,才勉强按压下来。 前后闹了几十年,一直到明末,郧阳这一带也难称“大治”。多次成为盗贼的大窠,豫西荆北这地方实在是混乱。 明初那么多善抚流民,善於移民,能定荒蛮的大將干吏,硬是断了代了。 “对了,华亭那边得发三万领棉衣,三万顶棉帽去汴州。”张巡作出了重要指示。 寧夏那地方也是冬天透心凉的地方,虽然北面是阴山,西面是贺兰山,但冬天还是长期维持在零度以下的。极寒时,未必没有零下二十度的情况。 別好容易募集了二三万户进去,结果一季冬寒白毛风,就把这二三万户给吹没了。 你问不是三万户吗?按理说应该不止三万人啊?怎么只有三万领棉衣?一则是棉花大规模种植和囤积去年才开始,没有那么多。二则说句冷血的话,张巡只保那三万名精壮男子的暖。 毕竟开发恢復到蛮荒状態的河套地区,需要强壮的劳动力。没有壮劳力,在这个年代啥工程都推动不了。 都说了,在朝廷官府户籍上的人口只是人力资源,冷血的政治机器只会调动资源,而不会对资源做出什么妥协或者忍让的。 “合该如此。”几位宰相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应声。 当然一般的布匹钱粮什么的,肯定不会少给,说到底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在河套扎根的。要是他们一去就死一大片,那还玩什么移民? “正好瞧瞧情形,之后移民去辽东,还有得置办呢。”辽东比灵夏一带更冷,现在这个小规模的移民,算是做一次试验了。 移民这个事,短期来看是纯赔钱,投入巨大,毫无收入的。也就张巡出於政治·军事需要,不断地对外移民。等到后世子孙,不知道会不会把咱们好不容易安定屯垦下来的疆土给放弃掉? 有机会,张巡得和张榕说说。虽然移民实边花钱,但是镇压民变更花钱。 如果將来河南的人口过剩了,就把他们往辽东和河西两个方向迁移。一二百年內,这两个地方都会处於缺乏人口的情况。 更远的將来?那就要看张榕能不能对他的儿子孙子说,把河南多出来的老乡,往南洋送了。 有难度,怕是不好办。 “陛下,安西王有表来。”张珪站在门口,捧著一份表章。 “谢恩?”要是一般的谢恩表就不看了,写个“知道了”,归档管理即可。 “並非全然谢恩。”普通的表章,银台司都是阅览过,之后进行分类处理的o 那看来是阿难答还有些事要说,所以跟著谢恩的表章一道送进来。招招手,让张珪把表章送进来。正常来说,一般的政务,宰相们就按照流程处理了。很多公务实际上是到不了张巡案头的,不是张巡懈怠。 朱元璋和朱棣有精力处理全国政务,所以废除了宰相,可到他们的后世子孙,不照样设置內阁,任命多位內阁大学士辅佐自己。还设置了司礼监,掌握批红呢。 “哦哟。”张巡打开表章一瞧,阿难答应该是找人捉笔了,谢恩的內容声情並茂的,挺工整。 继续往下看,张巡就看出不对劲来了。因为张巡只赐给了阿难答国姓“张”,名字要阿难答自己取。所以阿难答就同表来问,因为他们家是没有行名通字的,希望张巡给他们家下赐二十个字,好让他们家的子子孙孙延续使用。 另外他本人想了一个名字,询问张巡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他就准备用起来。因为更名得替换官告的,所以得张巡认可,並重新入注。结果他的名字,张巡看了嚇一跳。 张献忠! > 第841章 842.汉中属川或属陕 第841章 842.汉中属川或属陕 眾人原本还在沉吟先前的移民灵夏一事,但坐在这个勤政殿內的,哪个不是浑身上下十八个心眼子的妙人。很快就都发现张巡对於阿难答的谢恩表章,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发散了出来。 “诸位瞧瞧。”张巡也立刻感觉到大家正在望向自己,於是索性把阿难答的表章递给下面的宰相卿臣们。 大伙儿一瞧见那个“张献忠”,就知道张巡为啥会有异样的情绪。这小子討好张巡也太露骨了吧,向张巡献上忠诚,这不就是諂媚嘛。 须知张巡最喜欢老实人,而厌恶諂媚的佞人。你哪怕犯了错,只要老老实实交代,张巡都会从宽发落。要是抗拒到底,试图矇混过关,那可就得挨张巡的铁拳啦。 “哎呀,諂媚了些。”谢堂是提这件事的人,所以他张口评价了一句。 “哈哈哈哈,何止是諂媚啊。”李让瞧见之后,直接乐了出来。 他们哪里知道,张巡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像一位故人。嗷,不对,现在应该是未来人。如果按照王朝周期律,差不多带寧末年,张献忠还是要蹦出来的。无非就是换个名字就是了,可惜不叫这个名字就没那味了。 “確实不妥,哈哈哈————”张巡故作轻鬆的笑了起来,低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至於行字,诸位不妨都回去擬一个,明日带来,与我分辨。” “安西王也是一片诚心嘛。”这回是叶李帮著说话了。 真不知道阿难答到底是怎么想的,奇奇又怪怪。要是汪惟正在他身边,肯定不会让他起这样的名字,过分的“油腻”了。 哪怕你不改名,就叫张阿难答,张巡都可以理解。不提了不提了,也不必回手詔,这两天打马球的时候,直接和他说一声。 你有心忠诚,我很喜欢。但你这样諂媚,我就要生气咯。 算是一个小插曲吧,这些外族人口进入中原,相比较於几千万汉儿的数量,那就是滴水入大海,暂时是掀不起多大波澜的。只要暗示他们改名易服,也就是两三代人的事。 慢慢来唄,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完全可以內部消化完毕。等之后陕西·河西平定了,阿难答全家也得迁移到京兆来居住。 下一桩要议的事是四川的安抚大使杜滸上奏的,光武元年兴起“哭庙案”,不是发了数千上万家去汉中屯垦,重新沟通陕西宝鸡到汉中南郑,再通四川剑门关的金牛道嘛。 眼前这会儿,加上万余户屯田守城军的协力,终於重新开通了剑门关到陕西宝鸡的各处驛站、栈道和屯所。期间死了多少人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川陕再次沟通,那就有两件事要问明白。 一是汉中归四川还是归陕西,因为除了京兆中枢出钱出人,四川也出了不少力气。二是朝廷需要派遣流官来恢復利州、梁州、洋州、金州等处的统治,將其从开拓建设为先的方向,转变为生產生活的方向。 为什么要问一?其实原因很简单,以前陕西不是带寧的疆土,或者即便是了,也只是某种意义上藩属的领土。 那么想都不要想,必然是要把汉中安置在四川的。哪有把自己的领地免费送给外国的?送给藩属的事更是闻所未闻了。 你说带宋把代北之地凭白送给了契丹?那是带宋,与我大寧有何关係?我反正是不认的。 但现在有个问题了,陕西他內附了。不单单是由京兆的朝廷任命了新的陕西安抚使,还开始抽选文官,去往陕西各郡县抚民。甚至还派遣了专门的清田使赵孟,去编造陕西的鱼鳞图册。 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对陕西的统治力度,比对四川的还要强。因为四川具体有多少人口,多少地亩,京兆朝廷並没有明確的掌握。 另外,还有一个相对隱晦的问题。那就是自从中原建立起统一的封建王朝之后,中央和地方的博弈就始终没有停止。 四川这个地方的地形,太適合关起门来做皇帝了。钟会在蜀中,认为自己手握天下三分之一的精兵,若能成,则天下在手。若不能成,不失为一刘备。就是基於川蜀的地理,以及他自认为的实力。 所以为了削弱四川可能存在的独立倾向,汉中也即梁州地区,往往是不和蜀中位於同一个区划治下的。 唐代分东川西川,汉中就直接割出去,建立了山南西道。朝廷肯定是提防著四川这种適合割据地区的,就像带清提防带明的南直隶一样。 带清把南直隶割的犬牙交错,就是为了让两边不能够凑一块儿,削弱当地的经济实力,以及因为有钱而壮大的政治声势。 是以现在杜滸上书来问,汉中已经沟通了南北,川陕之间恢復交通。所以汉中应该分给哪一边?如果分给陕西,那他四川这边的人手就撤走了。 同时引来第二个问题,也即请朝廷委派官吏,来治理这些重新恢復统治的地区。此前四川安抚使派驻僚吏,只是权宜之计,本就不可长存。 看完上书,张巡肯定想都不想的,汉中必然要和四川分开。 谁叫张巡的屁股在中枢呢,强干弱枝,削除地方上的独立倾向,那是一个封建中央集权王朝持之以恆不断做的事。 但汉中地方也不立刻就分拨给陕西,张巡当初是把剑门关·苦竹寨以北,一直到陕西宝鸡近千里都裹挟成无人区的。两地直线距离大概八百里吧,但是算上山路,几乎两个八百里。 其中的利州广元,肯定是要还给四川的,利州路本来就是川蜀四路之一。到梁州汉中这个地方,才算出了四川。 梁州汉中怎么处理?当然是设置梁州守捉啊。 先前张巡在寧朔设置守捉,那是因为寧朔地处灵夏同河套之间,承担著开发边疆,以及守卫国土的重则大任。短时间內实行相对严格的军事管理,更能够快速的的在当地建立统治。 眼下在梁州汉中设置守捉,原因也很简单,地方人口稀少,而道路山林又险峻万分。为了防止这地方成为陕西和四川之间盗贼的大窠,必须加强军事管理,以保证当地的长治久安。 约等於把梁州汉中暂时从两路之间独立出来,等之后人口渐渐殷实,道路更加畅通,治理也相对简易之后,再把他拨给陕西。 当然也是考虑到了此时陕西新附,也需要三五年整理,才算收心的情况。 对此,诸位宰相都表示认可。对於张巡在关键地区设置守捉官,並无疑议。 国家初定,四方尚有不靖之处。像是在桓州,甚至专设了招討使。等之后进入辽东,怕不是也得郡县和守捉掺杂设置,在紧要处屯兵警戒。 “杜滸在四川任上五六年了吧?”聊到这个,张巡偏头转向金应,金应是上一任的四川安抚制置大使。 “是,已第二任。”金应当然记得。 他是先调回来担任户部盐铁使,之后升任六路发运大使,最终晋升为参知政事的。履歷相当的扎实,既有地方,又有中央;既有条条,又有块块;既有行业,又有全面。 “那他应该挪一挪屁股了。”现在又不是战时,需要在前线稳定的选用一名边帅。 四川早就成为腹里了,即便有云南方面的威胁,也不足为虑。云南纳速刺丁去欺负缅邦那些菜鸡不行吗?跨越山川险阻去攻四川,会赔本的。 “把他调回来担任户部盐铁侍郎,四川这一摊子让瞿霆发去。”张巡当即决定。 瞿霆发先是提举淮南盐政,后內迁担任郎中·盐铁副使。金应升迁之后,他终於顶了上来,担任户部盐铁侍郎,现在还缺一个地方大吏的履歷,正好去四川做上一任。川盐也是盐政要务所在,他去准没错。 “杜贵卿倒是好说,瞿声父这————”叶李提了一嘴。 从巡抚升迁到中央当侍郎,那是没问题的。明代如果从巡抚迁任户部侍郎,那就是升迁。即便巡抚一般会兼兵部侍郎,到底不同。 但从中枢的侍郎外放去当巡抚,就不太好界定了。因为在中枢,侍郎就有可能入阁担任大学士。而在外边做巡抚,怕是有可能会变成救火队员的。 “瞿霆发我来同他说,咱们这宰相必起於州郡。没在地方上任事,担任閫帅,將来如何入朝为相啊。”张巡相信瞿霆发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之后和他说一声他就明白了。 虽然主要功夫在盐铁財计上的专业技术官僚,当不成左右丞相,当一个参知政事却没有任何问题。 金应不就是从漕运·盐铁方向上升上来的嘛,虽然当不了首相,却也是实打实的群相之一,整个带寧的实际统治核心圈子一员。 “那便无甚可说的,杜贵卿確实应当內调。”叶李主管人事,表態认可。 “擬旨吧。”张巡对著萧明哲吩咐道。 其实这里面还有个暗线,杜滸专门上书来问汉中到底分拨给谁,那自然是想要分拨给四川的意思。他安抚四川五六年,已经在四川很有几分恩信了。川人对於汉中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能要回来的话,肯定要回来最好。 但现在把杜滸內调京兆,杜滸就没有这个烦恼了,爱咋咋滴。接任的瞿霆发是秀州人,和四川从无半文钱瓜葛,很多事情就不容易被牵掛。 等他在四川干了三年,有了牵扯之后,內调回来完事。朝廷设置流官的本意不就在此嘛,避免治理当地的官吏同地方势力產生千丝万缕的勾连。 萧明哲把誥命擬写完毕,张巡瞧了不错,便立刻发出去写在五色綾上,预备从四川成都调人。 今儿召对到此为止,瞧瞧时间已经到饭点了,那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另外张巡还命侍从去通知瞿霆发,饭后来勤政殿,张巡有事要同他分说。 趁著饭后散步的空档,张巡可以和他分说明白赴任四川的关要。算起来瞿霆发追隨张巡也干多年了,老臣咯。 午饭无甚好说,照旧是工作餐,分餐制的四菜一汤一点心。饮子另算,並不喝酒。 吃到大半,张巡望了望左右的饭碗。发现姚吃得很少,甚至不如谢堂。算算年岁,姚也六十了要。 他是宋宰相姚希得的次子,今年是五十八还是五十九来著?反正一把年纪了。当年元军攻常,他是母亲去世丁忧在家,彼时已经四十来岁了。 “怎生吃得这般少?”张巡虽然没有指名,但是大伙儿不约而同的望向姚祟。 “嗐,年岁上来了,少食多餐。”姚也不装,他確实胃口渐差了,可能肠胃有点问题咯。 这年头六十岁肠胃有点问题太正常了,况且相比较於歷史,姚老兄都多活十几年了。他儿子姚巽翰早中进士,这会儿都已经迁转到了知县,跳出了选海。 “恩。”张巡也没啥好说的,这种事强求不得。 叶李博闻强识,几乎就是活的人型计算器知识库。最近也渐渐有一点迟钝了,没办法的事。王侯將相再是厉害,也跑不过岁月的侵蚀。 只能说之后请个大夫,专门去给姚问诊一番咯。张巡本人又不懂医术,问了也是白问。 “臣这付老骨头,怕是也就只能再为陛下效力三年两载咯。”姚詈笑笑,算是自嘲吧。 “这是什么话?”张巡虽然见惯了生死,但一个很熟悉的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说老了老了,要不了两年就嗝屁了,还是有些触动的。 “是是是,臣失言。”姚也不多说,端著碗继续小口吃饭。 说起来宰相里边確实是姚的年纪最大,叶李和李让都是四十多,金应稍长,五十出头。如果放在后世,这个年纪能当个市长都算是非常年轻的。现在嘛人均寿命不比將来,能活六十已经算好的了。 得考虑考虑,姚之后,谁来替补他这个位置了。谢堂只是来走流程的,他年纪比姚还大,找个四十多岁中生代———— 第842章 843.南投云朔难民潮 第842章 843.南投云朔难民潮 赵孟頫干完这一任清田使,差不多就四十岁了。马端临和赵孟是同年,现在正在做中书舍人,还得在中央和地方再歷练两年。 “陛下,马舍人有急表呈上。” 结果张巡才放下碗,同眾人告別,预备同瞿霆发饭后百步走呢,外面就有侍从一路小跑过来,捧著表章。 “恩?”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前任江西发运大使的马相公薨了。”这种表都是公开的,发来的时候,其实就人尽皆知了。 正好瞿霆发已经接到了通知,匆匆走到廊下,预备和张巡做任前谈话呢。结果还有十好几米路呢,就骤然听到一声薨了。 “哎哟。”马廷鸞原本是带宋的宰相,后来张巡要北伐,就起復他为转运使。 当时诸路大军出师,有走淮安的,有走寿州的,有走襄阳的,一条道上只能维持几万人马的后勤,金应担任六路发运大使统筹,其他人都给他打配合。 等张巡北伐成功,马廷鸞便再次告老回乡。毕竟他儿子马端临是张巡钦点的状元,有得是光辉前途,已经不需要他再扶一程了。 没想到回家这才歇了不到二年,就薨了。生老病死,固有之理。瞿霆发才走到张巡面前,甫一行礼,就瞧见马端临面容哀戚的返回勤政殿。 得了,先接待马端临吧。 简单的抚慰了两句,接受了马端临丁忧的请求,张巡一面命有司擬定马廷鸞的追封待遇,一面宣布下赐祭坛和少牢。三品以上卿大夫死了,本就有这个少牢的待遇。但皇帝赐的,和自己准备的毕竟不同。 马端临垂下泪来,连连谢恩,这才被人搀扶著出去。他这一丁忧就是三年,但也没办法,封建王朝讲究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宗法(屏蔽)伦教。不过短时间之內,马端临算是掉出这个宰相预备梯队了。 倒是杜滸回来了,干上一任户部盐铁侍郎之后,就有了衝击参知政事的资本。得和他好好地聊聊,看看他的心思態度。 作为文天祥的谋主,杜滸並非张巡的嫡系,但也是亲善张巡,支持张巡的人马。属於拉拢一大片的范围,是可以提拔到宰相的位置上的。 “马舍人家严薨逝,不幸啊。”瞧见马端临被人扶走,瞿霆发还挺感嘆。 “————”张巡刚想开口问,你爸多大年纪了? 话到嘴边立刻收了回去,当年张巡第一次见瞿霆发,就是因为他爹去世了,他顶了他爹的职,到临安谋差事。人家爹早死了十多年了,张巡要是再问,真不礼貌。 “陪我走一圈。”张巡立刻改口。 “陛下请先行。” “方才召对,四川閫帅杜滸將要调回京兆,放你去做一任,你觉得如何?” “全凭陛下栽培!”来之前瞿霆发其实就已经听到了消息,毕竟把杜滸回调的詔令都已经在枢垣走程序了,他一个户部侍郎能不知道嘛。 “哈哈,哈哈哈哈————”张巡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说,结果瞿霆发自己已经把自己说服完事了,张巡纯属自作多情。 这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人马的好处,一声令下,指哪儿打哪儿,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一闯。从京兆的侍郎,发到地方上担任安抚,一句废话都没有。 “陛下简拔臣自草莽之中,知遇之恩如山岳之高。”瞿霆发是怎么有出仕机会的? 是因为当年他在下沙盐场,组织了地方的亭户灶户千余丁,建立武装。他们家本身就是世代担任盐官的场管勾,或者说场提干,因为组织义军的功劳,被彼时下令凡见在官吏,有职不逃,恪尽职守的文天祥和陆秀夫,一律迁转三级。 当然啦,他也只是因此获得了官身。至於你问他组织盐丁,是喜迎王师,还是进京勤王,那就不礼貌了。 可他获得官身之后,落得实职,却是张巡的简拔。若非张巡將他一力提拔到淮南盐司的任上,以他家的关係人脉,能够继续掌管下沙场就算是最好的结果咯。 “你弟弟瞿电发在淮南任上呢吧?”张巡停住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淮南盐领。” “回京来做盐司郎中吧。” “陛下宏恩。”瞿霆发连忙躬身行礼,他们家吃饭的本事都在盐务上,肯定希望能够一直有传承的。 现在他要脱离盐务体系,进入更高的官僚层级了。这既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运气。可他们家在盐务上的位置,总得有个人在里面钉著。张巡拉一把他弟弟,保证他们家在盐务中的地位,他不管是出去干啥都能安心。 “会打马球吗?”这才绕著勤政殿走了半圈,就把瞿霆发说服了,张巡很空啊。 “会,会会会。”瞿霆髮长期在文官序列,但他其实也是颇有勇力的人物。 当初张巡在黄震家门口瞧见瞿霆发的时候,他们几兄弟那可是和张巡的夷丁突骑手搏数十回合不分胜负的猛男啊。 该说不说,在中国这地方,但凡是你入了食盐行当。似乎就没有一个是屏弱之辈,如果你是干私盐的,那更別说了,绝对是威猛大汉。 黄巢是吧,最典型了。元末的张士诚,那也是猛男啊,在高邮一城扛元军八十万。这个数目大概率是吹得,但不妨碍他真猛男。 到了清末,淮上、豫东、鲁南等处的捻军,主力就是两支人马。一支是干私盐的马队,一支是娶不上老婆,也没有家业的河南·淮北光棍汉。 “走,与我同去。”张巡一把挽住瞿霆发,跟哥们一起去打球吧。 “同去同去。”瞿霆发比张巡还兴奋,袖子一擼跟著就跑。 不过走半路上,张巡还是拐去了礼部。多嘱咐了一句,马廷鸞的追封上面,可以適当从宽。马端临毕竟是咱们亲自拣选的状元,要多给几分体面。另外马端临丁忧期间的俸禄,也按照现职,计日发放。 普发给臣工们的赏赐,也都要发放到位。三年之后马端临回来,一旦提交了履歷,就立刻报到张巡这儿。 能做到这一步,张巡基本上都到位了,该有的恩都有,该赏的体面也到位。 至於流眼泪?那完全不至於。 毕竟和马廷鸞没啥感情,更別提君臣相得了。要是叶李去世了,张巡得为他輟朝七日,设九坛,赠太牢,追亲王,荫子孙,抚棺大哭。 今儿来的有点早,大伙儿人还没到齐呢。趁著等待的这个片刻时间,张巡就把阿难答叫了过来。 你小子別叫张献忠了,哪怕就叫张阿难答,给你儿子起个正经汉名即可。没必要为了討好张巡,就搞出这种諂媚的名字。 叫俺一声大哥哥,那便足矣。 阿难答一瞧张巡这个態度,就知道张巡不是在生气,而是確实不喜欢这样露骨的名字,连连表示之后会回去再改的。反正一切紧跟大哥哥的脚步,大哥哥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该说不说,阿难答的身段確实相当的柔软。没跪之前,就知道先送给张巡两千匹凉州大马,来对张巡示好。等跪之后,一点儿没有犹豫的,就跟著来京兆长见识。 在京兆生活这两个月,阿难答是看明白了。他自己绝对没有在陕西·河西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的本钱,即便那十五万户军户都听他的,那也没有用。 张巡不单单是兵比他多,还比他强,至於国力,更是不知道多少倍於陕西一隅。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滑跪,至少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再者凭藉忽必烈·忙哥刺·阿难答,祖孙三代在西陲的威名,之后阿难答家还有得是可以发挥的地方。 对於张巡要恢復汉家故土,一路长出到瓜州敦煌,並且在哈密设置守捉,招抚夷落的想法,阿难答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寧朝没有一个比他阿难答更適合的將领,在这个方向上展拓。汪良臣老了,歷史上他在四川·云南转战多年,不幸染病,此时早已去世。此时年近六旬,还能给张巡当几年大帅? 最后还不是要我阿难答来执事。 好好干,这带寧的富贵,少不得他阿难答一份。 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前来参与马球的人员,也络绎不绝的到场。瞧见张巡站在廊上和阿难答閒谈,还说是不是要去道一声抱歉。结果大伙儿都说张巡正在和“张献忠”说话呢,你掺和什么热闹啊。 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连带著在侍卫亲军步军的张孝忠也被扒拉了出来,好兄弟,以后你也是忠字辈的。他献忠,你孝忠,忠不可言吶。 一帮子莽汉,也没啥坏心思,就是听到了,取笑两句。等哈哈大笑完了,球场上已经准备妥当,双方骑手可以入场击球。 张巡今儿和瞿霆发等几人组队,阿难答分到对面去。这位新收的小弟弟,让大伙儿瞧瞧你六岁就在马背上放弓的水平,到底是什么成色吧。 大伙儿是打的酣畅淋漓,你追我赶,马下那枚小小的球,四处抽飞。每逢落袋,场上欢呼,吆喝声,鼓掌声不绝於耳。 一场结束,张巡正同几位队员谈笑擦汗呢,两名兵部的司官跑了过来。虽然打马球是张巡的“私人行程”,但作为皇帝的张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私人时间的,且行程一直通报给当班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堂官。 就为了能够隨时找到张巡,或者说也是为了便於保护。当然啦,不是因为有急事,几位堂官是绝不可能把张巡的行程告知出来的。 “哪里的急报?”张巡瞧见两个司官探头探脑,便冲他们招手。 “两处急报,大同、寧朔。”两个司官各捧著一份报来,一封套袋上写著云州王道夫,一封套袋上写著寧朔阿迭乌也。 恩?海都都死了个屁的,这两地方能出什么大事啊? 也没避著左右的队员,他们本来就是国家的大將,只是因为暂时没打仗,这才留在京兆和张巡打马球。真要是大规模进战,老兄弟们都得跟上,出去库库砍人剃头。 倒是大伙儿立刻闭嘴,安安静静的等著张巡把急报看完。说是急报,大同寧朔距离京兆数千里,况且当地各有守军,能够临机处置。除非是蒙军大入,可哪里还有大入的蒙军呢? 嘿,还真是大入! 寧朔和大同同时发来急报,说是有大量的蒙古人口南下【注】。如果只有百十口,那地方上自己就消化了。甚至其中的精壮男子,还有可能会被一刀砍了做首级功。 很正常的事,毕竟张巡重军功,考验也非常的严格。但这种南走的蒙古人□,是確凿的老韃子啊,头皮绝非新剃,齿口也很难模仿。一枚虏骑首级,能够换来三十或五十贯文的赏赐,冒险一试唄。 结果南下的不是几百口,不是几千口,是几万口,驱赶著牛羊驴马,连带著帐篷大车,整落整落的南迁。 就这两个月,两地南下的蒙古人口,已经不下十万口。这个数字已经庞大到他们必须立刻上奏,並且请求朝廷增兵、加、给粮、拨款。 增兵弹压,加餉操练,给粮安抚,拨款筑城。一下子来这么多蒙古人,仅凭才建立起来的寧朔守捉,和相对贫瘠的云州大同,是完全没有办法安插的。 只能够依靠朝廷的力量,来干预,来补强。而且这么多蒙古人来投,到底是抚是剿,地方上不敢擅专,需要询问张巡的意见和態度。 假如要剿,会不会导致这些蒙古人造反。十几万人猛衝寧朔或者大同,那场面真不敢想像啊。即便这里面有不少老弱妇孺,壮丁亦有数万之多。 蒙古人骑上马就是兵,若是再有甲冑,其力倍增。 看完急报,张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蒙古內部已经开始乱起来了。海都战死之后,其诸子爭位的大戏,恐怕已经敲锣开场,纷呈上演。 【注】:《续资治通鑑—元纪八》初,哈都作乱,其民来归者七十万,散居云、朔间,僧格议徙之內地就食。 第843章 844.是抚是剿难定策 第843章 844.是抚是剿难定策 大伙儿这都歇著呢,来来来,都坐下,蒙古人数以十万计的大规模南下,是因为什么呀?说对了有赏,说错了也不罚。 反正不是蒙军入寇,张巡急个屁,有閒情逸致同在座诸位军將好生分说一番。为將者,能够会库库砍人,已属良將。但如果能够更有些见识,能分析,会判断,那或许就会有更加长足的发展和进步。 张巡其实一直在设法培养自己麾下的诸多將领,从当年常州起步之际,就广泛的启发诸將。现在在座的,別看一个个坦胸露(屏蔽)乳,甚至上半身赤条条的,好像就是个乡野间的屠户,但真拉出去,谁还带不了八千一万的兵啊。 只可惜能带五万人以上的大帅,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元帅得有天赋,还有后期的培养,以及充分的经验。 “虏酋海都一死,诸子爭位,可想而知。”已经改名为萧库刺的石抹库剌一边扇动著大蒲扇,一边大声应是。 这是在旧定州镇城荒原处开军事会议时,张巡说过的。彼时张巡就gg诸军,一定要阵斩海都。只肖斩了海都,则边塞至少可以安寧五年八年的。 “诸子爭位,也是爭草场、人丁和兵马,怎么就如许多的人丁南投呢?”张巡点头,有人拋砖了,就要开始引玉。 “先前我兵大胜,但未能全歼韃虏,数千骑北还,沿途宣扬我皇寧天威。如今草原內乱,为避纷爭,南投可保太平。”姜才的好大儿姜彬一直都很踊跃,这一点张巡很欣赏。 他爸姜才渐渐上了年纪,已经没有在马上左右张弓,轮转双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勇力了。姜彬不单单是继承了他爹的本事,还更加乐于思考,也有心请教学习,看样子是一颗好苗子。 “好,姜彬说彼等蒙古是畏服於我的威势,才渐次来投的,你们以为呢?”张巡先对姜彬点点头,递上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后转向眾人。 “海都诸子夺位,必抽人丁,必括军马。先时海都南下,已大括一番,如今再括,苦不堪言,进而南来。”李再兴立刻接茬。 因为在灵夏荒原上勇猛的攻入蒙军阵中,左挑右砍,杀得浑身浴血。这下没人叫他“开门侯”了,军中拳头大说话响,最敬重的就是勇士。你是猛男,那你就可以横著走,大伙几不仅不会觉得你横,还觉得就该如此。 诸侯见了项羽,那都是膝行而前的,敢有微言吗?根本不敢的,谁叫他们作壁上观来著。 “误,再兴的话,点到一处!”张巡拍了拍手。 如果仅仅是因为张巡的声望大,那还不足以动摇草原上蒙古人的双腿双脚所指的方向。毕竟还有察合台汗国的篤哇大汗可以投靠,还有海都的儿子们可以投靠。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 固然张巡有击杀他们宝音图汗的威风,可张巡並没有衝进草原大杀特杀过,这种威风其实是没有直观磅礴衝击力的。 想要让蒙古人用脚投票,那最直接的原因肯定是被逼的在原地活不下去了,受不了了,扛不住了,只能跑。 原本他们就在阴山南北一线游牧,海都南下所徵发的牧民丁壮,以及隨军的不少马匹牛羊,肯定也是从他们身上剥下来的。 海都固然自认为自己是全蒙古的大汗,但他毕竟是大汗,他和底层的蒙古人会共情吗?不可能的好吧。 元朝那么多皇帝,都是蒙古人,他们对於数以百万计的蒙古人奴隶被发卖到南洋和中东,有什么反应吗?其实是有过的,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就下令赎买过被卖身到南方势家的蒙古人口,结果很快就有上万蒙古人被赎了出来。 可赎买行动却停了,因为卖身为奴的蒙古人十倍於朝廷拨付的身价,根本买不过来。没办法,只能两眼一闭,权当不知道完事。 自然的,海都作为蒙古大汗,也不会有什么特別的悲天悯人。该刮就刮,该抽就抽,要不他们这些蒙古贵人吃啥喝啥? 已经被盘剥过一次的缘边部落,又被败兵衝击抢掠过一次,必然就处於水深火热的状態了。等哈拉和林,隨便某一个海都的儿子,又传达命令下来,要他们贡献战马,提供壮丁。 你不跑? 不跑那是傻子,元朝在草原的许多驛站,於忽必烈时代就逃驛一空了。沉重的压迫之下,蒙古人再是爱大汗,那也得跑。 往北跑,那是哈拉和林,是海都诸子爭夺的核心地带。现在大概率已经开始有摩擦了,海都十四个儿子,年长的儿子都在海都数十年的征战生涯中,获得了或多或少的份地和投下。年动的则按照蒙古幼子守灶的规矩,应当能获得此时海都的所有遗產。 反正没有遗嘱,那还不是谁抢到算谁的,大打出手是必然的结果。甚至还有可能引来外部势力的干预,不论是钦察汗国,还是察合台汗国,都未必会坐视。 北面一触即发,甚至已经爆发,唯有南走。 “也就是说,如今虏中已然生乱?”已然颇有些老態的张世杰示意自己的儿子张舜功大胆的说。 作为北人的张世杰,早年跟著张柔在河南杞县驻守,张柔驻杞县是在乃马真后二年(1243年)—一元宪宗四年(1254年)之间,也就是说,他1250年前后就二十岁了。南投吕文德,充入淮兵,来迴转战。 自然的,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啦,最近的许多战斗,已经不再能够带著他出征,而是要带他的儿子张舜功。 “不单单是生乱,若只是生乱,各地的千户、百户,各部头人,应当只是观望,而非南来。南来则意味著韃虏汗庭,已然失了对下之控御。”张舜功被他爹一提,也立刻发言。 “对!舜功说的也不错。”张巡同样认可。 这话就是实在话,蒙古虽然是游牧帝国,但分散在各处的部落头人们,是要把自己的儿子兄弟,送到大汗身边充当质子军的。贵族那顏老爷们身边环绕著那可儿,那可儿的有机组成部分就是质子。 也就是说现在蒙古的情形已经混乱到质子们都跑路了,蒙古汗庭中枢失去了对草原上许多部落头人的约束。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兄弟,在灵夏一带被张巡杀了个屁的。反正质子已经死了,又遭遇到压迫,肯定跑了再说。 横竖眼前的情况,说明哈拉和林或者海押立,已经管不住草原上的这些部落了。 曾经呼啸之间,就能够聚集起超过十万名骑兵,还能够影响东道宗王六万帐,察合台宗王十二万帐的中央草原蒙古大汗汗庭,正在瓦解,正在崩溃,正在失去他至高无上的权威。 “好,谁来总结?”张巡拍手示意,这样畅所欲言,各自表达很好嘛,就应该如此。 “我来我来我来————”大伙儿还挺踊跃,都愿意做这个总结陈述。 “那好,等会子回去,把这事写下来,明日我要瞧见,都要上一份。”张巡目光扫视全场,真“可汗大点兵”。 “另外,如果谁有对蒙人南投对策的,也尽可以写来。直接来寻我,同我分说也可。”张巡反正今儿已经打了一场了,算是联络感情到位,可以提前退场。 趁著天光还亮,去卜怜吉歹家里问问他爹阿术。真是不凑巧,博罗欢已经出发去辽东,招抚东道诸王了。若是博罗欢在,张巡直接请博罗欢来即可。现在博罗欢不在,那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问阿术咯。 阿术这位国公爷除了十日一大朝会上朝外,平时根本就不到大內去拜见张巡的。打马球他倒是偶尔会来,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 今日不当值的卜怜吉歹才听到手下稟报说张巡已经骑马朝他这儿赶了,就瞧见张巡穿过前院,往他面前走。 正在小花园里面乘凉的父子二人,连忙起身,还张罗著给张巡切甜瓜来。此时的西瓜还差点意思,再培育个一二百年,差不多到明代就算美味了。此时还是甜瓜的天下,就算是皇帝也吃得是城外拉进来的甜瓜。 就和清代皇帝吃西瓜,也不过是吃城外庞各庄的西瓜罢了。水果这玩意儿没办法保鲜太久的,都是就近吃。唐代的上林署便负责给皇室种植管理瓜果,长安城外的园林中,存在大片的果园。 发展到慈禧太后那会儿,她都不允许在自己的室內薰香的,直接搬整缸的苹果进宫,放在室內散发出苹果香。 张巡不计较这个,主要是来问阿术·下怜吉歹父子二人,对於蒙古人大规模南投是个什么看法? 在来的路上,张巡就在想这件事。以前张巡是主动去招抚这些蒙古人,为啥现在人家来投靠了,反而需要其他策略来应对呢? 因为之前招抚漠南內属蒙古,招来的都是稀碎的蒙古人,了不得几十帐团聚在一起的那种。甚至还有三五家合在一起跑路,被博罗欢招抚来的。 对於这种零碎的游牧人口,带寧主要就是抚,既施恩,又拉拢,当然也收质子。把他们推到桓州一线,作为哨探蒙古虏情的第一线。 可眼前这种以十万人为数量级的南迁游牧人口,必然是存在著由上而下的组织体系的。没有人领头,没有人管理,十万人走出去三十里,甚至不需要三十里,队伍就垮了。 以前中原混乱的时候,流民们还知道推举出一个流民帅来,专门统一指挥,同进同退。一路往南边走,或者至少是在中原混一个“乞活”。 有头人的游牧部落,如果放任他们进入中原,绝非好事。此事在五胡乱华中,早有记载。 把他们完全拆散,安插到各地去,那是有可能两代人就融合掉的。让他们以数千帐甚至上万帐的完整部落进入中原,咱们先前说过的沙陀人就是成功范例。 五代三朝都是沙陀人,真给他们干成了。 “坐,都坐,先看看这个。”张巡从侍从手中接过大同·寧朔送来的急报,分別交给阿术和卜怜吉歹看。 “这————”阿术一目十行扫完,也没想到蒙古会崩的这么快? 快吗?蒙哥战死之后,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崩的比这快多了。蒙哥八月份在钓鱼城被王坚打死的,第二个月双方就开始调兵遣將互相爭夺地盘了,四个月后,忽必烈在开平继位,阿里不哥在哈拉和林按坦河边继位。 蒙古速度好吧。 “是抚是剿,须得定策。”张巡对著两个蒙古人,说得干分坦荡。 二人既然投了张巡,那就已经是带寧人了,什么蒙古?他们不认识。眼下蒙古部落大规模南下投靠带寧,请求归附,是机会也是挑战。 按理说是应该把他们收编下来,编组成军,然后迁移往河套和河西地区,为之后的战爭做准备。但张巡深恐这些人越过边塞之后,为祸腹里,形成大乱。 “陛下猝然发问,臣实在无法作答。”阿术不问政事,也不参与决策,了解的情况不多,说这个话很合理。 “卜怜吉歹,你呢?”张巡主要是想找几个出身蒙古的大吏备諮询,博罗欢出使,最大的就是阿难答和阿术。 松山其实牌面更大,但小孩一个,有什么用处? “先抚!”卜怜吉歹作为张巡的宿卫,其实是高度参与中枢政治决策的。 “说下去。”张巡就是来听建议的。 “十万眾,二十万眾,仓皇南下来投。须知陛下此时正在招抚河西·辽东二处,不可痛剿啊。”下怜吉歹立刻指出了一个现状。 博罗欢才到辽东啊,蒙古人这么大规模的南投,必然也有人东去,这要是传出张巡痛剿蒙人,合丹保不齐当场就把博罗欢给砍了。 就算是担心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也要等辽东·河西二处的招抚工作结束。如果现在就砍人,那辽东·河西二处的招抚,在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內,都不可能成功了。 > 第844章 845.掰掉焦糊吃烙饼 第844章 845.掰掉焦糊吃烙饼 哎呀,这话是实在话啊。汪良臣正在六盘山·河西招抚当地的夷落,以及从畏兀儿·哈密退入塞內的蒙古人马。博罗欢这会儿怕是也走到河北了,想追都未必追得上。 真要是痛剿南投云·朔之间的蒙古人,这两位大臣都得被张巡给害了。 真就是蒙古大征服,汉族政权从北方大溃退的后遗症。如果河西·辽东都是汉儿,哪里还需要有这等忧虑,正常招抚即可。 何须考虑云朔之间的蒙古人?要抚要剿,都是一句话的事,全凭张巡对时局的判断。 被卜怜吉歹这么一说,张巡確实苦恼。也没留在他们家吃晚饭,打马回了大內。同时也把这个消息通传给了诸位宰相、兵部·殿前堂官,算上侍卫亲军等,这会儿已经有数十人知晓此事。 等明天上书传抄出来,那基本上在朝官吏就都能够知晓。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谁能灵光一现,给张巡出个正经好主意。 “怎生睡不安稳?”饭后躺到床上,眯一会儿,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连连翻了两个身。 许是因为暑热难安,许是因为心忧折腾,把李淑真给吵醒了。她便小声的询问张巡,是有什么事没有? “嗐,你且睡下,热得烦闷。”张巡起身,大夏天的也不怕冻著,就想在院里走两步。 “误。”李淑真先是应了一声,发现张巡居然起身,便也一道起来。 那一夜,张巡沉思良久———— 呸呸呸,没沉思,李淑真瞧见张巡在院子里踱步,院中静悄悄的,守门的卫士在前院,並不实际打扰到夫妻二人的生活。 “若说是朝廷的事,妾本不当多问,但二郎如此,想来是恼急了。”李淑真就跟在张巡的身后,亦步亦趋。 “你到我身边来,同我一道走吧。”別人也就罢了,需要落后张巡半个身子,李淑真落后什么? “恩。”李淑真上前来,轻轻挽住张巡的臂。 “云·朔之间,有十余万蒙古南投,地方上既抚不定,也剿不得,麻烦事啊。”张巡號称君主华夷,对於愿意汉化,融入中原汉族文明的各族百姓,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来取汉名,穿汉服,讲汉话,张巡肯定像是爱中原父老一般爱你。但对於那种拒绝汉化,还一定要强调民族特徵,或者要获得优势地位的,那不免重拳出击了。算不算大汉族主义?张巡说不好。 可眼前的十余万蒙古人,他们愿意汉化吗? “二郎也是吃过烙饼的,这饼下了铁鏊,不免有个焦糊的,掰去便是。”李淑真却没有说什么蒙古人如何,而是和张巡说烙饼。 “烙饼?”好好地,大半夜,你说什么烙饼啊? 但很快张巡就反应过来,这十余万蒙古人现在聚成一团,確实是一张大饼。 张巡忧虑的是其中那些会坏事的,心怀不轨的部分,对於广大的普通牧民,其实並没有太大的恶意。 当然你骑马持弓南下的时候,就不再是普通牧民了,得试试看皇寧侍卫亲军手里的铁鞭能不能一秒六鞭。 乌泱泱十余万人南投,不能一概而论,要把其中零碎的先甄別出来。这种没有明確头人统御的,那几乎不存在任何威胁。可以快速的吸纳他们,將他们分散开来,迁移入汉族人口聚居区。一代人就能够同化,他们的孩子就和汉人没啥区別了。 那些有头人统御的,也別急著迎头痛剿,要视情况而言。愿意亲自赶到京兆来拜见张巡的,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或者兄弟,送来侍卫亲军充当宿卫的,那就是好蒙古。 怎么抚理桓州蒙古的,就怎么抚理他们这伙人。张巡要同他们盟誓,要给他们赐婚,撒幣的同时,以中原王朝的强权来保证他们本人以及后代在部落中的权势。双方互相集合,相辅相成,结成利益同盟。 留他们在缘边各处驻牧,平时只需要他们向张巡贡献羔羊和战马,战时起个预警报信的作用。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至於有头人率领,还是不肯分拆內迁,来朝拜张巡的? 哼哼。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吃饼的时候,那块烙焦糊了的,自然是要掰掉丟弃的。 “饼就在我眼前,焦糊了好掰。那十余万蒙古,混在一处,如何轻易掰开啊?”张巡一时间脑筋没转上弯来。 “告诉彼等,去某处有热饼吃,不就掰开了。”李淑真笑了,很小声。 多简单吶,今天对这一拨蒙古人说在东胜州有饭吃,明天对那一拨蒙古人说应州有饭吃,后天再对剩下一拨人说白登有饭吃。 都是大可汗张巡赏赐给他们吃的,只要赶到就有得吃,你看他们动不动。逃难的时候或许会抱团,开始接受救济,那可就未必啦。 后边再放点谣言什么的,先到的先得,可以尽数索取。后到的,喝汤都只能够喝没有放两把咸盐的。 横竖就是不让他们聚在一处唄,只要拆散开来了,凭藉寧军的勇武和装备优势,一汉敌五胡轻而易举好吧。 当然啦,这肯定也需要派遣大军进入云州大同和寧朔军城,保证局面始终在控制之中。同时还需要从后方调集粮秣,寧朔是肯定没存粮的,灵夏一带有一些。云州当地的军屯才恢復二年,恐怕也得后方民运粮食支前。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啊。”张巡偏过脑袋来,便吻在了李淑真的额头上。 “二郎。”李淑真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她虽然也是能骑大马,甚至在马上挥舞宝剑的英气女子,但更是张巡的妻子。没有让她亲冒矢石的可能,艰苦创业期早就过了。做一个小女儿有什么不好啊?张巡在外面库库砍人,其实精神压力也很大,就图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曾有个说法,张献忠后期神智昏聵,甚至有过虐杀的行为,就和他精神压力巨大,已经造成了精神疾病有关。当皇帝不易啊,一天天的都是事,千钧重担压在身。 “娘子。” 虽是老夫老妻了,这感情一下子蹭的就上来了,还是前半夜,大有时间。 转天不是大朝日,张巡不需要四点就起,可以等到五点多天明,正常起来习射锻链。大早上起来,李淑真还嘀咕呢,今天起早又要梳头了,全给张巡摇散了,麻烦人。 嘿嘿,张巡只是悄咪咪的笑了笑,也不全是张巡自己摇的啊,不还得李淑真配合嘛。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只是招呼侍女为李淑真洗脸梳头。 晨练结束,张榕、张格这两个已经出阁读书的儿子入內请安。照例留他们在殿內吃了早饭,勉励了两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张巡这才摆架前朝。 早上点卯之后,得知蒙古人大举南投消息的文武官吏,纷纷上书到银台通进司,超过三十份上书表章递了进来。因为还没到召对的时间,张巡直接到银台司的班房內现场观瞧。 几名当值的给事中,就站在那儿大气不敢喘的望著张巡。直到张巡看完一封上书,招呼他们坐坐坐,自己忙自己的,他们才敢坐下。 后边还有好几位官员的家人递送上书来,瞧见张巡堂而皇之的坐在班房內,是嚇了一大跳。昨天下午还瞧见张巡一道打马球呢,如何不认识。 武將们写的总结陈述有的一瞧就是代笔的,有的则是自己写完让人润色的,张巡和他们廝混在一起十多年了。腚一撅起来,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什么文化水平,张巡能不知道吗? 主要看他们对蒙古人南投的看法和建议,其中李再兴明確提到了应当甄別良莠。而昨天没有多说什么的卜怜吉歹,则提到了重金招募其中的勇士,给予军官的身份,將他们家小都接到京兆来奉养。其本人则派遣回蒙古草原,打探海都诸子爭位的情形。 先前在灵夏立下大功的刘纬则提出了,就近缘边安插这么大规模的蒙古人不妥。应当设法迁移到山东地方。 一是山东的人口现在还不多,可以计口授田,妥为安插。二是可以作为之后移民进入辽东半岛的人口储备,辽东肯定是要平的,怎么著也得迁过去几十万人。 倒是张舜功的上书里面提到了一点,那就是蒙古人在中原的概念之中,应该是游牧的。实际上应该说是半游牧半农耕,夏季在某一区域內驻牧,冬季迁移到南方,或者避寒的地方驻牧。 逐水草而居是真的,夏季蒙古人会种植农作物也是真的。一般种植的是黍,耐旱、耐贫,適合蒙古草原那种“一年开草场,二年三年打点粮,四年五年变沙岗”的实际环境。 蒙古牧民一般其实很少会宰杀牲畜来食用的,主要食用牲畜的奶。而光靠奶是没有办法生活的,需要食用黍这种植物来进行补充,或者说就是其生活中的主食之一。 而蒙古黍长得非常像狗尾巴草,和南方中原上的糜子、小米类似,其作物的习性应当大致相同。似这等人,完全可以迁移进入河南、陕西,以补充河南、陕西的人口。 毕竟这两个地方,小麦和小米是最主要的粮食作物。上等的水浇地种小麦,一般的坡头地旱地种小米。把会种植黍的蒙古人分拆南迁,他们立刻就能上手种小米,不需要大量的人手教导他们种地。 该说不说,这个张舜功是有点意思的。虽然有可能是他那个在张柔手下干过的爹告诉他的,但他能够条理清楚的把这事上奏,那也算个有上进心的人。 等张巡再抬头,发现班房內外已经挤满了文官武將。虽然张巡日常召对群臣,也日常出宫去打马球,到底主要召见的是高级官僚,他们这些小官,也就只能远远的望张巡而已。 都散了,都散了,好好地不办公,看什么皇帝啊?皇帝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不比常人多什么。 眾官这才告退,出得屋门直奔勤政殿,这会儿几位长期备参考的宰相卿臣,以及侍卫亲军、忠诚军和兵部的堂官,都已经在走廊上等待张巡了。 领著捧有上书的侍从入內,张巡先给眾人赐座。一下子进来二三十人,坐得真“挤挤一堂”。互相问安之后,张巡第一句就是昨日大同·寧朔的急报,都看过没有? “事情便是急报上这么件事,卿等以为如何?”张巡多少有了些成算,只是发问。 “其他不论,至少先命河北谢閫帅,率领精兵一万,立阵云州侧翼。”叶李率先发言,虽然他现在不是首相了,但是首相谢堂一般不说话的。 “恩,同理,也命河西汪良臣,率精骑五千,先驻中兴。”张巡认可这个建议。 不管是抚是剿,突然涌入十几万外族人口,那就需要增加带寧方面的维稳力量。既弹压,又警戒,以防万一。 一点儿不设防,保不齐真叫他们把边防给冲开,四散进入腹里。那可真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臣以为,可命景教僧眾,前往安抚。”这会儿居然是阿术张口,他今儿也是被张巡特別传来的,故元蒙古大吏嘛,需要他来以备諮询。 “嗷————”对,张巡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会儿在蒙古草原上的蒙古人,既没有大规模信奉佛教、道教,也没有信奉那啥小白帽,原本的萨满自然信仰已经鬆动,景教最先进入,传播了很大一片区域。 咱们张巡的老对手伯顏,就是个景教徒,当年进攻常州的元军大队中,也能够看到十字架的旗帜。 现在这么多蒙古人南下,单靠发大饼或许还不是十分的保险,把景教的长老给带上,或许能够奏奇效。 如果景教的长老能够抚定这些蒙古人,张巡是完全不介意赏赐他们个十万八万的,为他们建筑一座大教堂。 “此议可也,幽州还有景教的僧眾吗?”张巡对著眾人询问,立刻就有侍卫亲军转身出去,查阅幽州方向的档案。 第845章 846.山门过盛心震怒 第845章 846.山门过盛心震怒 一条条,一款款,被接二连三的提了出来。能坐到殿內的,果然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会儿不能够迎头痛剿,至少要分清楚种类,能抚既抚,需剿则剿。 怎么不算是一种群星璀璨呢? 跟著张巡自马上夺得天下的文武,有朱门緋户出来的富贵衙內,也有逃犯、 盐梟、贼配军,至於手胝足的普通人,那就更多了。因缘际会云集到张巡的摩下,一步一步成长到现在。 “还需派遣二员干吏,將可抚之人,安定编集。”大伙几都说完了,谢堂这才睁开眯著的眼,提了一嘴。 “谁去!”这种差事虽然是吃力不討好,办砸了还容易受到牵连责罚的。 但如果能够办成,其办事能力会立刻落到张巡和宰相们的眼中。回来必定升迁,而且是进入升迁的快车道。况且履歷上有这么一笔,那就是抚民亲民官中最有实力的那一批。 “故宋光中元年探花郎韩性同,已从湖北远安县任上回京。”叶李提了一句,这也算是当初张巡点的探花,而且张巡因为他理学门人,把他狼狠地从礼部省试第一按到了第八。 “好,韩性同去寧朔军。”张巡衝著门外一招呼,侍从立刻就去提韩性同的履歷来。 “山东登州节度判官张思明。”阿术再一次张口,推了一人。 张思明和他叔叔是追隨阿术河北投靠张巡的,虽然不算是阿术的嫡系人马,但和阿术家颇有渊源。当年张思明从河南来考进士,都是住在阿术家中的。 “也可。”张巡当即表示认同,他们那一科的鲜于枢张巡挺有印象的,书法相当不错。 “那便朝命张思明去往云州大同,旨到即行。”这人在山东,不在京兆,张巡就不召对了,边情如火一般,没法延宕。 按照阿迭乌也和王道夫的说法,南投的蒙古人是络绎不绝,乌央乌央的往南跑。都知道蒙古要大打特打了,不跑就得没命。 另外还要再下旨意给河北魏州大名、山西并州太原,山东齐州济南,各转运三万斛军粮北上。命灵夏出五万斛粮米至寧朔军,去年秋冬防篤哇的军粮,没有吃完的,也一併往寧朔军转移。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全手打无错站 难民安置问题,古今都难吶。 几百万难民,把整个欧洲除了波兰以外都冲烂了。现在一下子涌入大量蒙古人,真就得慎又慎之。 “陛下,已查到,幽州原有景教僧眾等,全数为我兵南迁京兆。”接连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口乾舌燥,大伙儿正在喝饮子的时候,侍从来报。 “那京兆?”张巡放下杯盏。 “尚有五人在,前有一长老,已为陛下放还。” “嗷————” 对的,这么一说张巡就想起来了,当年击破海都·乃顏,进入大都之后,好像是把景教的北京大主教给俘虏了的。然后人家上书请求回返敘利亚,去向他们的宗主教述职。 叫什么来著?好像是扫马。张巡还给了他国书和礼物,请他去巴格达说动伊尔汗国的大汗,同寧军在东西两面夹击海都·篤哇军事集团。 大概已经去了两年了吧,估摸著应该到巴格达了,不知道有没有见到伊尔汗国的大汗。时移世易,海都这会儿都战死了。窝阔台汗国和蒙古汗庭正是混乱的时候,希望伊尔汗国能够出马痛击。 “对了,天下僧舍寺宇有多少啊?”伊尔汗国那步棋是閒棋,能成不能成的都是后话,正好说到这个景教僧的事。 “天下寺宇四万二千三百一十八区,有眾不下百万。”去查档案的侍从显然是个聪明人,多记录了很多数据过来。【注】 “什么!”张巡几乎要破口大骂。 “命有司择五景教长老北上,安抚蒙古。诸卿退下吧,谢·叶二位相公暂留。”张巡很快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只是令眾臣们告退。 “臣等告退。”眾人纷纷起身。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两名侍从端进来一个装满冰块的大铜盆,隨即便將房门给带了起来,室內仅留三人。 “陛下,抑佛牵连甚大啊。”平素不开口的谢堂,在门带上的下一刻,便同张巡諫言。 “谢相公老成谋国之言,陛下万勿操切。”叶李显然也是一样的態度,毫不犹豫进諫,別一听到就上火,这种事积弊大了去了。 “前宋理宗皇帝在时,滥发度牒,多至四五十万。我原以为数十年过去,已然消殆一空。未曾想仍有僧尼二三十万,遮蔽人眾百万。”张巡怎么可能不上火? 整个国家也就五千万人口,被宗教荫庇掉的竟有百万之巨,这像话嘛?百万人不事生產,或者说的就是直接一点,不纳税,不服劳役,不能够成为国家的人口资源。 “释道之说,虽多虚妄,然则多少也能安抚士庶。”谢堂知道这玩意儿確实该打压一下了,可也不能够一棍子打到死。 宗教这玩意儿,就是配合封建统治的。愚民嘛,让老百姓把对生活的不满,都转移到宗教上,找到一个发泄口,能够倾泻出去。 不至於迅速的艇而走险,斩木为兵,揭竿而起。 再者,宗教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导人向善的意味。不过参考古今中外的歷史,发挥出向善因果的很少很少。可能十个和尚里有一个导人向善吧,且如果他不是自耕自养,靠信徒供奉,也就是个不事生產的社会蠹虫而已。 “辽以释废,金以儒亡。释教之害,荼毒流广。”张巡虽然不会搞什么禁教,但也绝不会纵容宗教无序发展。 “这————”谢堂和叶李听到张巡的语气都变了,就知道劝不动咯。 张巡听劝,肯纳諫,对於面刺君王的大臣,只要是为国言事的,都一应宽听。確凿良言的,便是贩夫走卒来说,都一概採纳。但张巡也有自己的坚持,不是说什么事都一味的听取別人的意见。 “放心,朕不灭佛!”张巡先定了个调子。 宗教作为社会减压阀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张巡是认可的,甚至在类似於西班牙这种地方,修道院甚至是农业畜牧、知识文化,乃至於手工业技术的保存中心。大量再征服后建立起来的城镇,就是以修道院为核心的。 但如果说减压阀只有他这一家,张巡始终认为也就图一乐。因为官逼民反四个字,说得清清楚楚,老百姓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就一定会造反的。 活不下去的时候,什么主义?民族?宗教?那都纯属是路边一条。不对,路边一条还能被抓来吃,应该是纯属放屁。 德意志民族大启蒙之后,麵包两亿马克一个,该闹一样闹。日本明治维新之后,什么万世一系狗屁,该米骚动一样米骚动。 给他脸上贴金了,奶(屏蔽)头乐那也是减压阀。 “那?”叶李听到张巡的基调,觉得事情或许还可以稍微地调整一番,不至於说矫枉必须过正。 毕竟继承了前宋財政制度的带寧,出售度牒也是一门每年上百万的生意。一张度牒动輒八百贯,乃至千贯,嘉定年间甚至有千五百贯的高价。 必要时,一年弄个二三百万贯轻轻鬆鬆的。要不也不会在宋理宗一朝,就卖出去四五十万张度牒。直接湮灭了整个国家,几乎五十万户需要纳税服役的一二等户。 围绕著这个度牒的发售和使用,还形成了早期的期货市场。有人囤积居奇,有人炒买炒卖,反正都是空白名牒,只要卖出之后填入名姓籍贯即可。 不论是中枢的官吏,还是地方上的富户,都视度牒为一门可以传家的好生意。永远有人有出家的现实需求,买一张度牒在身上就可以免服劳役,这在宋朝高强度徵发衙前役,还三天两头强迫富户支移军需上前线的环境下,甚至能算保命符。 谢堂家里其实也掺和过度牒的生意,但他本人和谢光孙现在是不干这个了。 都封王拜相,宰执国家了,这种小钱都是放给下面的族人们干。他们的精力要放在军事和政治上。 至於叶李,他除了正常的俸禄赏赐外,其他钱是不沾的。张巡赏赐给他的,他坦然受之,反正命都卖给老张家了。指望他利用特权,帮亲朋好友去赚钱什么昧良心的钱,那是不可能的。 当宰相,且坐的稳,除了张巡的信厚之外,叶李財务上乾净的不可思议也是重要原因。 “以后大州三寺,中州二寺,小州一寺,县中不得擅立寺舍。现有僧尼,一律发解本州本路治所,凡不能唱经三百卷,或背诵五千言以上者,一律革退,释还为两税户。”张巡的基调就是不打压也不放纵。 你真有本事,能够把经文都背下来,那算你是真僧尼。连经文都背不下来,纯为了逃亡避匿,给我出来好好的种田织布,做一个光荣的两税户。 “呼————”一听这条件,谢堂和叶李无甚好说的。 唐中宗神龙二年(706年)八月颁布詔令,確立试经度僧制度,规定童行经义测试合格者方可剃度为僧。至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政策扩展至允许普通民眾诵经五百纸者获得僧籍。 “陛下,有些州县山门繁兴,却非一宗,若全辟去,或许有事。不妨令势弱山门,先报京兆,稍加存留。”谢堂本人不信这些,但他觉得有些佛门宗派主张研修学问的,因为不入世,传播不广,就被灭掉,多少沾点可惜。 “可以,令山门自报宗派,大宗削,小宗留。”符合基调的嘛。 那种没有很多人研习的小宗派,自耕自养,精修学问,可以突破限制,同其他寺院並存在一县一州境內。 “寺田分拨给释还僧尼,充两税户。铜铁交官,熔铸农具,一併发给百姓。”歷朝歷代灭佛的那么多,张巡已经很宽容了,还给他们开后门。 “是否先行调度僧籍,容后再行宣令。小宗山门也得申报。” “从速!”这种事没必要进行大范围的討论和准备,说干就要干到底。 朝令一到,官府立刻执行,这年头寺院还放债呢。张巡只当不知道这事,这就是放给地方上各势力的肉。 寺院倒了,和尚被勒令还俗去当两税户。朝廷只管寺院放出来的土地和大件的铜铁器具,其他的一概不问。 房屋殿宇可以全部扒了,拿来营建公租房,给地方上没钱置办房產的贫民居住。空出来的土地都復耕,种啥都比拿来教人拜泥塑木胎强。 而寺院放出来的债,朝廷就不管了。因为也根本管不了,数位化的时代,都有得是36%以上高利的贷款,砍头息的高炮不知凡几。现在这会儿,九出十三归都算是良心贷款。利息在50%—100%的屡见不鲜。 北宋的王安石搞青苗贷,想要用朝廷的公权,来取代地方上大户和寺院对农民的盘剥。结果嘛?哈哈,不提也罢。 这笔钱在地方上都是势家的自留地,放出来的话,他们比张巡还要积极的“灭佛”。完全可以打山门一个措手不及,连到处找人自救的时间都没有。 “遵旨。”谢堂和叶李只能遵旨啦,难不成还为山门说话? 不可能的,他们和寺院没有经济瓜葛。能够说到眼前这个调子,已经是他们出於公心,爭取到的结果了。 真要是张巡的性子上来,放以前,完全是有可能把和尚都抓起来,现场背诵经文。背不出来的全部充军,发极边去建设驛站、屯所和寨堡。 四川经贵州入云南的边境就需要移民,广西进入交州的大道也需要整备,国家的极边哪里不缺人? 之后河西·辽东,移民得按百万计算。直接把寺院全灭了,將百万僧尼和託庇於寺院的人口驱赶到这两处去。成了皆大欢喜,死了等於清理社会蠹虫,张巡本人欢喜。多多少少,还能够在河西·辽东,打下点屯垦的基础呢。 【注】《元史》卷一十六·世祖本纪:是岁,宣政院上天下寺宇四万二千三百一十八区。 > 第846章 847.谢帅威严有决断 第846章 847.谢帅威严有决断 庞大的政治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国家新立,才都京兆,盘根错节的利益关係,你我相融的厉害情由,大多还不存在。张巡的政令可以通畅的从上而下传达,毕竟这偌大的国家,几乎每一个路都是张巡打下来,或者镇静下来的,皆事实上被张巡辣手洗过牌。 公开的命令是登记全国的景教寺院,有景教僧者,立刻上报。择其年壮能言者,立刻分送寧朔军城和云州大同,以抚定蒙古南投之民。 非景教寺院,也要自报宗门,统一管理。教在王下,神权王授,限令各县在签收公文之后十五日统计完成,按次序传报京兆。 谢堂和叶李主张的,保存部分自耕自养,研习学问的小宗门山林的提议张巡允了。对於小宗门可以网开一面。 在京兆的五名景教长老,因为先前北京大主教扫马的请求,已经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力,正在为军队中信奉景教的蒙古、色目等士兵做工。 得知数以十万计的蒙古人南下,朝廷允许他们公开传教,安抚蒙人,那真是喜不自胜啊。塞进船就准备跟著杨发北运军粮去大沽口,张巡也没亏待他们,给他们赐予了衣料、靴、骡马和行囊银一鋌。 由於有景教一事在前面顶著,京兆朝廷覆核天下寺宇数量的事,就显得不那么扎眼了。尤其是张巡乃马上天子,抚定八四百军州,军务在张巡的生涯之中,算是最重要的部分。別人都以为张巡只是关心边情而已。 京兆这边还有心思处理其他庞杂的事,大同这边已经有些顶不住了,伴隨著草原內部斗爭的加剧,南投而来的蒙古人益发的增多。 单单是云州大同盆地口外堵著的,便有不下三四万帐,人数可能已经超过二十万。 其还在络绎不绝的增加之中,根本没有减少的跡象。王道夫也没有坐观这些南投的蒙古人衝动边塞,而是设法聚兵集马,並且派遣通晓蒙语的马军士卒,连夜给各部人马划定下帐的区域。並且在急报谢光孙之后,开军仓,每帐给米三升。 不为了叫人吃饱,纯属是令他们安定下来,免得立时生事。 但是朝廷的决断始终不到,还是令王道夫压力山大,幸而数日之后,谢光孙引五千骑赶到云州,云州稍安。 谢光孙作为国家宗帅,歷战名將,还有五千精骑环卫,他的出现自然能够安定人心。不单单內安,外头那些蒙古人瞧见谢光孙的大旗也安。毕竟谢光孙全程参与槐河·寧晋泊之战,力敌乃顏三数万骑。 见识过他风采的蒙古人,这会儿可还没死绝呢。有他弹压,登时无人生乱,甚至大同城门都打开了,放城內百姓出门樵採。 但谢光孙抵达大同,也只能保证说当前不生乱而已。朝廷是抚,就得立刻调集人手、钱粮。是剿,那谢光孙就得宴请蒙古渠首,擒贼先擒王,把渠首们都杀了,再连夜纵兵大驱。 可二十余万蒙古人南投,男女人马混杂,根本是杀不尽的。一时的胜利好取得,但之后的祸乱很难停下。 “节帅,为之奈何啊节师。”王道夫是个正常走进士路线上来选用的州官,一般的抚民理刑他都懂,也参与过军事后勤和屯民迁移。 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州一级官吏,要不也不会被张巡安插到云州大同这般紧要的位置上来。但骤然碰上二十万蒙古人南投,他也確实没有招数,只能以安抚流民的办法,来预先处置。 可是两宋把流民之中的青壮招募为厢军的办法,他现在用不得啊,因为张巡对兵额是有控制的。生券野战军三十万,征战天下。熟券守城军六十万,布守四方。 除非是京兆有公文来,允许他大规模的招募守城厢军,否则他是万万不能私自募兵的。 “慌什么!”谢光孙那也是尸山血海里滚三滚的人,虽然也是个衙內出身,但毕竟经受过良好的世家子弟教育。 更重要的是他当年就勇於任事,在谢太后遍寻外戚勛贵,编练新军,以求制衡张巡时,直接站出来从军。虽然衙內吃喝嫖赌、斗鸡溜狗的习性他一概没落下,但相比较那些废物点心,他已经是南宋外戚里拔尖的人物了。 “哎呀,哎呀————”实在是二十多万的这个数量,令王道夫失了心神。 “传令下去,命无有隶从的蒙古户,以帐来报。”谢光孙观望著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的蒙古帐篷,当即下令。 “是是是。”王道夫飞奔下城就去部署。 “节师,不论是招抚內迁,还是捏集成军,都属大忌啊。”谢光孙的长史官胡三省看王道夫下城,立刻諫言。 “你看他们老老实实在城外,是这会儿还有三升小米。城內的仓屯不肖三五日就得告罄。必须將其眾瓦解,否则定成大祸。”谢光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云南他去过,河北他平过,真就是万里江山踏遍,极有决断的。 “京兆,陛下————” “皇帝他若是见了,比我还急,儘管放手去办,一切在我!”谢光孙手按宝剑,威严气度確实远胜常人。 见谢光孙如此,胡三省不復多言。毕竟谢光孙说得也有道理,局势看似平静,可实则已经到了要开锅的阶段。蒙古人一下子云集这么多,几个月前双方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戒心短时间內是不可能去处的。 此时他们吃了大皇帝·大可汗张巡的小米,自然不反不闹。有饭吃,在这个年代,全世界都可以迅速的安定人群。 没饭吃呢? 所以必须趁著局势还在可控的阶段,儘可能的消解其中的隱患,將事件爆发的日子往后延。谢光孙自信,只要朝廷的命令下来,不论是抚是剿,都有办法。 幸而有谢光孙的五千精骑阵列在大同城外,王道夫等人的行动就比较从容了。幽州这数千骑,不单有谢光孙本人的三千骑鄂州兵,还有五千张巡派遣的侍卫亲军。现在各抽其部分来到大同,浑身上下血气喷薄,瞪蒙古人一眼,都叫人打颤。 没有人怀疑,这样的骑兵冲盪起来,可以无视任何阻挡。你就是燕然山,他也给你衝垮了。 很快,那些零碎的,一二帐,三五帐南下的蒙古牧民,最先被登记挑选了出来。其实谢光孙做的非常对,起初几日,那些大部落才抵达大同,尚在混乱之中,先以安定为要。 等到眼前这两天,由於带寧朝廷官府的安抚和给粮,蒙古眾人渐渐安顿,沿著河流和草甸开始驻屯下营。 到这一步,那些有部落组织的,就准备开始侵吞这些零碎南下的蒙古牧民。 草原的规则就是如此的简单而残酷,你没有保全自己的能力,就会被大鱼吃小鱼。 男的要么掠卖为奴,要么暗中杀了,女子和小孩都是部落的重要资產,女子可以生育,孩子养大了就是本部落的战士。 正当各种暗中的恶行要开始时,带寧官府的招抚行动开始了。按照谢光孙的命令,当天就点算了超过二千帐的蒙古人。当天点明,当天就开始拔营,在数百名精骑的押送下,开始往山西·河北的腹里安插。 一县安插百八十户的,另外在幽州城外,卢沟桥一侧,建立蒙古营。將编集而来的零碎蒙古户口,募集其中数百名精壮男丁充河北总管帐下蕃兵。这数百帐由河北兵马副总管郭积万监押,合营操练,编练成军。 郭积万帐下是八千名大枪手,確实没有什么骑兵力量。谢光孙把人交给他,八千精锐大枪手,消化几百帐蒙古人,还是轻易的。 另外又抽了二百帐蒙古人,发给在永平养马的史樟,充作养马户。永平·遵化一带的官营马场必须进一步扩大规模,张巡需要,谢光孙也需要。 桓州王旭处,也接收了五百帐,同样作为城下蕃骑,消化吸收。反正就是儘可能剥走好控制的蒙古人,对於有组织有体系的部落,暂时不动。 短短三四日,就招抚走六七千帐蒙古人,但每日前来投靠的蒙古人,亦有一二千帐之多。眼瞅著要弹压镇定不住了,京兆的朝命终於送达。 朝廷给予谢光孙全权,处置南投蒙古人眾,並且派遣了张思明担任巡按御史前来云州,协助处理抚局。 大名、济南、太原也都收到了朝廷公文,正在组织人手民运粮食北上。另外两浙还发了十万解米去大沽口·直沽寨,等待幽州方面接收,进一步安置南投的蒙古人口。 得知自己的处置方式同朝廷的詔命仿佛,谢光孙也是暗中鬆了一口气的。虽然他负责,但事情如此之大,酿成大乱总要吃掛落的。 將张巡的旨意遍示文武眾官,有了命令自然好行事。便是王道夫和胡三省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朝廷不仅给钱给粮,还允许调动军队,吸纳蒙古人中的精壮。只是这南投的人马实在是太多了,还需要上奏朝廷,加派钱粮。 到这儿就瞧见太原、保定、真定的押官络绎不绝的赶到大同,车马载运著粮草。同时在山西的两名景教长老,也被官府延请过来,高举著十字架进入大同城下的蒙古人营地。 如何分化,如何瓦解,如何拉拢,都有定策,按部就班。 但有了朝廷旨意背书的谢光孙,却不准备完全循规蹈矩的办。他自率五百披甲精骑,驰入南迁的蒙古部落中,大张旗鼓,一一同那些部落头人会面。 既然入了我皇寧天朝的境,大皇帝·大可汗以如牛脂一般的小米,源源不断的赏赐尔等,尔等也应当进献战马给大皇帝陛下。 想要获得大皇帝陛下的庇护,难道不需要交保护费的吗? 京兆的中枢朝廷虽然不是黑社会老巢,出来混却也要讲基本法的。 看著谢光孙威严的面貌,以及身侧甲冑寒光如刀的五百铁骑,一眾部落头领面面相覷。虽然他们不愿意交出战马,可他们又没有人敢於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谢光孙。 人就是这样,都希望別人第一个出头扛火力,他们在后面观望形势。如果有便宜可占,就一拥而上。没有便宜可占,则一鬨而散。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道友死了他们会好好照顾其妻女的。 等谢光孙的第二声喝声传来,就有人受不住,表示愿意献出好马。谢光孙在边塞数年,对於这些韃虏的习性十分清楚,张口就是有多少帐,就要多少匹好马。 草原上的马群何止数十万,牛羊更是以千万而计算,现在不过是要几万匹好马而已,別装死。 另外谢光孙还是正儿八经的宋系军將,做生意的本事一流。他喝令各地奉命转运来的粮食,不完全免费提供给蒙古人,而是同他们换取牛只。 河北、山西正待再开发呢,缺的就是犍牛牲畜。沧州长芦盐场也需要大量的牲畜,大牲口在中原是很宝贵的生產资料。 马对游牧民族而言同样很宝贵,牛羊却只是一般。望著大同周围络绎不绝送来的小米,部落首领们答应了以牛换米的买卖。 原本还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等老谢家的那些军队经理人回易官,扒拉著算盘珠子和大秤,出现在城下,就有点和缓了。 按理来说这些牛是朝廷的米换来的,应该要免费分发给河北、山西的百姓。 但官府收点保管费、运输费怎么了? 只要比正常牛价便宜,就完全说得过去。就算告到张巡案头,也是这句话。 军队经商是这年头的特色,不得不尝。 超过三万匹好马,被送入谢光孙的军营內。谢光孙本著张巡老大,他老二的座次,直接上表说要献给张巡战马二万匹。剩下一万他留下,以后他麾下的骑兵一人三骑打底。 养马开销大?不怕的,报给张巡,张巡完全认。將来还要出草原,復辽东呢,张巡只恨带寧的好马少。 > 第847章 848.今岁防秋压力大 第847章 848.今岁防秋压力大 “云州二十余万,寧朔军六七万,如此之多!” 谢光孙·王道夫·阿迭乌也的上书是络绎不绝的送达,张巡立刻意识到自己对於草原上南投人口数量的估算有巨大的失误。 怕是远不止一开始通报的可能有十万之眾南投,眼前就快三十万了。这么多人南下,亟需应对,以免生乱。 “虏中之乱,牵连如此之大,便是有人乱中取胜,也元气大伤啊。”李让看谢堂依旧眯眯眼,叶李则在沉吟,便先开口把张巡的话给接住。 “虽是好事,却也麻烦。”只能说张巡確实是欠了一点考虑,只想到海都死了之后草原会乱,没想到乱起来人会跑。 还不是一个两个的跑。 或许即便脑子里想到过,也下意识的觉得这些蒙古人会去投靠东道西道宗王们。但实际上看,草原上的这些人,还真就是畏威而不怀德,整体的氛围如此。 张巡刚砍了海都,名声伴隨著败兵传进去,那传播的速度是真·人传人啊。 明代就有腹里活不下去的汉人去投蒙古,还为其修筑板升城。同样的,也有活不下去的蒙古人来投带明,有得被收编为夷丁,有的被隱匿为佃户。 现在草原上活不下去了,且大战已经发生,往南边去投张二皇帝,本来就是一种选择。 只能说张巡低估了自己的声望,又没有想到草原局势的混乱,会形成这么巨大的波涌。 “只要妥为安插,权当是填补中原·河北户口。”李让继续回应。 带寧现在拥有不少善於移民安置的官吏,且张巡此时已经展开了南北官员互换交流的行动。原本在北方抚绥百姓的故元官吏和反正士人,此时大多经过吏部考评,发往南方或留任京兆。南方的官员,包括淮南新官群体,也有许多填塞去了北方的县令、知州。 可以说北方各处的地方亲民官,很多都具备徵发百姓,安置移民的技能和经验。就算他最后蒙古南下了十万帐,河北·山西·河南·山东四路,一路也就分二万五千帐。五十万人听起来多得嚇人,实际上安插起来,可能一个县才二百户。 正常的嘛,一个路分下面百十个县,天下十来个路,合计一千多个县。十万帐蒙古南投,只要能够妥善的往地方上安插,两代人就能够给他全部融合进中原。 况且此时草原上的蒙古人,本来就有很多是当年成吉思汗·托雷时代,从中原掳劫北上的人口转化来的。换来换去,没什么不可能的。 “杨发出发没有?”张巡顿了顿,偏头过去问主管经济漕运的金应。 “已载米十万斛,並景教僧五人,放洋。”金应立刻答话,这是他分管的方面,张巡肯定主要问他。 “其子杨梓呢?”张巡记得蛮清楚的,杨发这会儿已经五十上下了,他儿子杨梓马上也三十了。 三十岁的年纪,在如今这个年代完全足以独当一面,负责一个方向上的事务。甚至可以说杨梓早该接班,按照社平年龄,三十岁人生都过半了。 “也在浙西漕司。” “命苏、常、润、秀、湖五州,出仓米二十万斛,交杨梓发运河北。”张巡一听人在,那就好办,立刻给我动起来。 船这种东西,沿海多得是,会开船,並且能够从扬子江口一路开到大沽口的人却不多。但再是不多,老子怎么可能不把法门传给儿子?杨发能去大沽口,杨梓肯定也能去。 “也当河漕发米往齐州济南备用。”叶李终於开口了。 “备內迁?”张巡转过头去。 “不单是备內迁,也是备战。”叶李的声音还挺平稳的,有宰相的威仪。 “对!”他这一点,张巡立刻就懂了。 连一般的蒙古老百姓都知道草原上要杀起来了,蒙古的那些王公贵族肯定已经大打出手了。有战爭,就一定会有胜负,而且有可能是大胜大败。 草原上被打垮的失败者,往西是肯定去不了了,往东要越过大兴安岭,且大冬天的迁移进入辽东,有一种寻死的架势。 那么往南走就成为了必然,哪怕不是要来攻打带寧,单单只是寇边大掠,就足够烦得了。或者说他都不是南下掠夺,他是南下逃命,便是一场大骚乱。 现在南下的蒙古人,主要还是为了躲避必然会残酷无比的海都诸子夺位之战。等草原上打起来,南下的就是明確的军队,是眼红的亡命徒,是落单的饿狼。 占领名城大镇,他们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但是突然袭击,攻破个驛站屯所却大有可能,一旦城破,那便是数以千计的百姓伤亡。 “今岁防秋,还需得加倍上心。”叶李直言不讳了。 “况且蒙古人眾南下,分散安插也需时日。一时囤积在边,若是有事,或生反覆。”李让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进行补充。 现在就有不下三十万蒙古人南下了,这么多人在沿边军镇。肯定要一一登记,並且拆散划分之后,才能够迁入腹里安插。 不可能一股脑的裹挟著几千帐几万蒙古人就南下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所以这个分拆的时间必然拉长,不太可能在三个月內完成的。 李让所指的问题就在这里,一旦有蒙古的败兵被打得南下,这支失败的蒙古军大概率会有个海都的儿子或者大將统御。 保不齐就和现在南下的蒙古人勾结在一起,到时候內外相交,立时便是一场大祸。 有时候,你不得不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想。所谓“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亡羊补牢固然也算可行,但防患於未然显然更佳。 “必须立刻增兵北上。”叶李其实也没想到能够有超过三十万蒙古人南下,但没办法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得全力做好一切准备。 “可!”张巡也是立刻答应。 很快眾人就议定了,由两淮精选三万人,一万人去燕山,一万人去云州大同,一万人去陇山。均是马三步七的配比,以加强北边的军事实力。 单靠河北·陕西的兵马,恐怕没有办法应对如此局面。且河北还有可能要面对辽东的威胁,虽然辽东去年入寇什么好都没得著,悻而退。知道河北边军不好对付,且博罗欢也已经进入辽东招抚。 万一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也是基於此,叶李才建议除了立刻海运粮食北上,还得在內陆运河上运粮去往河南和山东。一是预备迎接蒙古移民所需,二是隨时可以进一步载运北上,充当北军的军粮。 “河北谢节帅有报!”正在议论,门外突然传来大声通报。 河北·山西一带现在面临严重的难民衝击问题,又是边塞第一线,即便是在半夜送到急报,也得立刻叫醒张巡进呈。 “呈上来。”张巡压了压手,大伙儿停住討论,等待谢光孙的奏报。 结果打开来一瞧,张巡的眉目由平转喜,舒展开了不少。显然是好消息,完全的好消息啊。张巡立刻將奏报遍视给诸位卿臣宰相,让他们也看一看。 良马二万匹! 奏报中先报了一个大喜讯,谢光孙利用朝廷支援北上的大量仓米为“赏赐”,从蒙古人手里得来了三万匹好马。其中一万,补充边军所需和永平牧场牧畜,另外二万已经选派军將,一路驱赶南下,请淮南有司派人到淮河边去接应。 其他什么收拢散碎蒙古牧民,换取犍牛之类的,谢光孙详略得当的写了出来。但文末也写出了他的一丝忧虑。 南投带寧的蒙古部落头人们,虽然交出了好马,也同意用不那么珍惜的牛羊来换取粮食。但是对於本人到京兆来参拜张巡,以及分散安插到阴山·河套一集寧一带的牧场,这两项,有相当大的疑虑。 让他们拋下部落来京兆,难度確实大。但是让他们不要像现在这样抱团在一起,他们也充满了戒心。 本来嘛,几千帐人马群聚在一起,要不了几天,周围的草皮就被这几千帐下的牲畜给啃禿嚕皮了。歷史上匈奴的左右贤王所在,也不会聚集大几千帐人马的。王帐身边能有个二三千帐了不起了。 霍去病大伙儿都认识的,六出边塞,痛击匈奴,打进王庭,一生斩首或者生俘匈奴男女十万之巨。反推一下比例就知道,他打休屠王、浑邪王等匈奴王公多人,还痛击过单于。一个匈奴的所谓王,环绕在其身边,被霍去病痛击的,大概率就是小几千人,约等於小几千帐。 团聚在一起的几千帐人马,已经是草原上水草最丰美之处的自然极限了。把他们分拆开来,理论上没错,但事实上人家不肯。 那些蒙古头人的想法是他们就带著他们各自的二千帐、三千帐,沿著后世呼和浩特市的大黑河、小黑河游牧。还可以去后世包头一带的黄河沿岸游牧,反正他们可以一直生活在马背上,也不愿意分散。 横竖这块地方適合游牧,虽然不能种地了,但只要能够维持眼前这种以牛羊换取粮食的“互市”,他们也不至於饿著。 牛羊在他们手里真不值什么,当然也是很宝贵的財產,但可以从带寧这边换到更多的粮食。也可以换其他的生活物资,甚至是铁锅。 唯一有所说动的,就是这些部落头人,愿意交出一名高於车轮的儿子或者兄弟,到京兆来充当人质。但他们也要求谢光孙同他们盟誓,他们就在边境上游牧,带寧同他们不相欺瞒的互市,他们则可以作为蕃落,接受张巡的册封。 说白了,那就是他们还是想自己过自己的,仅愿意和带寧保持一定程度上的交流。 “彼等確实未肯诚心降服。”张巡虽然对这个事实不爽,却也没有办法。 人家是因为草原大乱生起,且剥削极重,避祸来了。和那些散碎来投的蒙古人不一样,这些部落估摸著还想回到草原上的。 眼下草原不太平,那就在带寧沿边地区游牧。等草原太平了,他们再回去。 若非现在不能迎头痛剿,怕害了辽东·河西两处的招抚大局。似这等可称之为骑墙观望的投靠,完全可以痛下杀手。 “先容彼等一阵,免害大局。”叶李倒不是担心张巡咽不下这口气,当场下令去捣巢,而是希望张巡再下一道令去大同。 张巡能忍住是大概率的,谢光孙能不能忍住?却未必。他可是自作主张,向蒙古头人勒索了三万匹好马呢。这固然令张巡欣喜,也加强了河北边军的战斗力,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確实算是军事上的“盲动”。 是以叶李的意思是再下一道詔令去大同,约束谢光孙。勿要此时滥杀,等之后河西的招抚完成,辽东的博罗欢不论成败回来,再大杀特杀唄。 “就这么办吧。”张巡允可,此事暂时只好如此。 “张思明他们到任没有?”话音才落,张巡復问。 “尚未有报。” “嗐————” 真是一点都急不来,从大同跑马到京兆,快点也得十一天以上。这都算是快得了,歷史上安禄山起兵谋反,长安收到消息也已经是七日后。 从幽州跑到长安需要七天,从大同跑到京兆,自然要十一天以上咯。 “你们觉得,朕是否要移至河北幽州?”张巡確实对军事更加关注,立国之初,军事压力大,也没办法的事。 “大可不必!”诸臣立刻反对。 又不是要发起对草原的型庭扫穴,那需要张巡居中统御诸军。张巡因此北上,入镇幽州也就罢了。现在不过是北方边境有警罢了,交给边帅处置即可。 完全没到需要皇帝亲自去坐镇的地步,不就是一来一去需要二十二天的通信时间嘛。等著唄,不至於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变的。 “也是————”张巡知道自己操切了,只能暂时歇下这心思。 第848章 849.淮南户口八分真 第848章 849.淮南户口八分真 不过话既然说到这了,张巡决定要去两淮巡视官营马场和各处驻屯大军。不论是应对草原失败者的南下,还是需要开始计划的辽东问题,最终都会牵扯到两淮一镇的十万官军。 带寧三十来万生券野战军,京兆城內外·浙西各州约有十万,两淮有大约十万,剩下十万出头分布在全国各地。作为张巡根基所在的两淮,是国家財赋所出,精兵所託,马政所在,张巡去巡视两淮並无不妥。 这会儿要抽调三万淮兵北上防秋,虽然谈不上骚动,却也称得上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三万精兵,你再来十万民夫,能够在东汉末年坐拥一州。 河北袁绍,兵多將广,仔细一问,张郃作为大將麾下只有不到五千人。曹操在官渡调集的人马,也不过就2一3万,一是因为乏粮,二是真就只有这点人马能够抽调来作战。 对於张巡要去淮南,这事大伙儿没法拒绝,淮南多近啊。出秦淮河坐条船,划的快点,上午出发,下午就在扬州城內吃晚饭了。 如果用那种八桨蜈蚣快船,一路猛划到扬州,天亮出发,能在扬州吃午饭。 水程不到二百里,敢做敢想,今天想去扬州喝早茶,明天就一定能喝到。 走。 同谢堂和叶李约定好时间,嘱咐他们一般的政务照常处理,紧急重大军情转发去淮南之后,张巡便带著二千骑侍卫亲军·忠诚军马兵,渡江北上。 此时驻在扬州的淮南安抚大使是张顾,就是张巡的那位族兄。用这种已经隔了好几代,但又是明確同族的人守扬州,算是个很好的选择。 因为同张巡的血缘已经事实上疏远的不像话,想要谋反篡位也根本不会得到支持。但同时又真是张巡五服內的亲党,正常情况下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属於可以信任的地方帅臣。 现在不是战时,没有那种皇太子出镇大藩,实掌兵权的需要。歷史上南唐的太子李弘冀就曾经出镇润州·常州一带,抵御吴越的侵扰,还取得过辉煌大胜。 皇太子不来,肯定是张頎这种疏宗最佳,既放心又安心。 歷史上张顾已经在崖山跳海殉国了,现在安抚大使做著,娇妻美妾抱著,若非京兆传信给他,告诉他张巡要来巡视,他都不想出门。 还是那句话,他殉国,不代表他不喜欢享乐吃喝啊。出身大士族,还是高级官吏,能够安贫乐道的没几个。《红楼梦》里的贾母,她嫁进贾府给贾代善作正妻,说得很明白,也是从小媳妇熬到老太太的。 说明她那会儿荣国府还是贾源夫妻两个做主,还是开国之初。那么荣国府俭朴吗?一点儿也不俭朴。家里几十年的老山参整包整包的放在那儿被遗忘,以至於糟朽腐烂不可用。王夫人薛姨妈都不认识的软烟罗,那会儿只能拿来糊纱窗。 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著张巡清君侧,改朝换代作皇帝,图的不就是这么一份荣华富贵。 “你这个园子,啊,嘖嘖嘖————”张頎把自己的花园让给张巡来居住,张巡十分感慨啊,住的比咱们张二愜意。 “不过是下头盐商借住的,等臣离任,收拾一新就得换人。”张顾倒是很清楚张巡的脾气,老老实实交代就是了。 他是接受高规格招待了,吃了喝了玩了,这些他都有。也行了一些方便,但绝对没有导致张巡最关心的淮南盐利减少。 只要淮南的盐利维持在一千二三百万以上,张巡就不会对人性作太高的要求。交足朝廷的,剩下才是你自己的。你给陛下分一百万,自己留二百万,陛下可不就得让你在宫门好好地淋上一场雨,长长记性。 “那这下算是我承了他们的情咯?”张巡笑了出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吃请了。 “他们敢?”张顾以一种稍微有些嬉笑的语气,说了出来。 “哈哈哈,好了好了,有桩事我得问问你。”示意张頎坐下,左右侍卫亲军站到门口守著,有话要聊。 “先前朝廷有议论勛贵占田优免一事,淮南情形如何了?”等四下安静下来,张巡便直问张顾。 一开始真桂芳在福建编立了黄册之后,张巡是很兴奋的,想要仿效朱元璋,立刻开始推动在全国进行鱼鳞黄册的编集。但是宰相们说淮南地方,开国勛贵云集,人人占田。骤然让他们退出清理,牵连巨大。 於是在同各方商议之后,张巡把真桂芳送来的福建黄册妥为保管,並没有大张旗鼓的褒奖,只追封了他祖上三代。 同时计划出了郡王功爵优免十万亩,一直到五品刺史只能优免二千亩的詔令。这各自等级內占有田地,可以免税免役。在这个优免范围之外的,那田產土地就要照章纳税。 京兆朝廷所求的就是田赋和徭役,徭役出於人口,田赋出於耕地,你不能广占良田不纳税。 “唔————”问及此事,张頎稍有些沉吟。 因为此事张巡只是派他暗中先行调查了解,並没有事实上大张旗鼓的开干。 朝廷的目標是宣布免除身丁钱,进而掌握地方上的真实户口数量。 现在全国均免身丁钱的发令已经颁布了超过一年,那么户口统计的进度就要加快,进而开始考察地方上耕地的占有和分布情况。 “不急。”这是大事,张巡並不急著要听一个明確的答案。 “先前均免身丁钱之后,乡里大喜,各县书手所记人丁户口,確有增益。”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张頎开始缓缓道来。 因为身丁钱的免去,是以在去年秋税徵收之际,地方上开始进行户籍上的重新计算录入。收效不小,大伙儿都以为这是张巡的善政,就像西汉初年与民修养,多次减免赋税一样。 有先例的嘛,新朝新气象,张巡又是应运而生的命主,颁布一些有利於全国恢復生產的詔令,完全不至於让人想歪。 后边张巡就去陕西打仗了,没有关注到这个事。实际上全国各地已经统计出了新一轮的全国户口,总数大约为一千四百万户,登记到户籍上的人口为五千八百八十万。 这个数目肯定是比现实情况要少的,但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数字。张巡一直认为南宋实际掌握的人力资源只有三千多万,而忽必烈掌握的,也就七八百万。 注意了,是官府掌握的,不是实际人口。 不能成为官府手中人力资源的人口,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两块加起来才四千来万,现在颁布免去身丁钱的发令之后,人口暴涨到五千八百多万,可不就是大好事嘛。 想想忽必烈比歷史上惨烈多了,征南大败,输掉了几十万大军和民夫;河北沧州盐工起义,席捲三省,死者亦有数十万;河北站户军户起义,阿失歹儿攻州破县,大杀掠,又弄死河南·河北·山西三省数十万。 歷史上忽必烈少说还能掌握千万户口的,一下子被砸到只剩下七八百万,抵御海都是愈发的力不从心,最终招致失败。 “按你来看,淮南户口可真?”张巡的这个真当然不是和真实人口完全一致,只要大差不差就行。 比如说这个县有十一万几千人,上报说十万零五百人,那张巡就当他是真实数据。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隱匿,张巡能够忍得住。 比如说庐州这种大镇,有三十多万人口。但最终报给张巡的只有十几万,算上一万驻军並家口,也才二十二三万,那就不像话了。 你问为什么张巡不问宰相?因为宰相们在京兆得到的讯息未必真。最真实的数据肯定在地方上的乡绅士族和书手乡司手中,到县令手里的就有些失真了。等到张顾手里的,肯定已经开始打折扣,再送到京兆? 儘可能的往基层问,得到的消息往往更真一些。当然张巡更主要的是为了多渠道的了解讯息,渠道越多,消息越广,不容易形成信息茧房。 “不十足真,七八分真总有的。”张顾话算是说得很篤定了,他抚淮二年半,也是遵照张巡的旨意,一个州一个州的巡视过得。 “那这么说,淮南有口三百四十万咯?”张巡对这个数字勉强能接受。 因为先前淮兵是援助襄阳的主力之一,李庭芝两度出师,范文虎还带著淮西兵出战。后边元军南侵,围困扬州逾年,城內大飢加大疫,死者十余万。城外虽然没有掠成一片白地,也是死伤不小。 素称富庶的淮南,现在有三百四十万人,已经算是张巡保境安民之后的结果了。重点是先前迁移两淮、两浙之民北上,两淮还募集了十万户,超过五十万人呢。 “大略如此。”张頎点头应是。 “恩,那下边我就好操办了。”张巡是顶著巡视淮兵,以及接收二万匹马的名头南下的,得到了相对確定的答覆也算不虚此行。 “陛下要传令占田分等了?”张顾知道张巡统计户口就是为了避免之后勛贵將田地分散在同族同宗之人的身上。 儘管现在淮南的户籍只有七八分真,但也差不太多了。可以开始为之后田籍或许存在大规模转移,作好应对之策了。 等全国各路的户籍编纂成册,存入京兆朝廷的库司之中。並且参考朱元璋的做法,直接在玄武湖上修没有正常进出陆路的库房,禁止一切明火,这官司就算打到中枢,也是朝廷占理。 “不急,等今年秋税再收一次。”治大国如烹小鲜,张巡已经懂不能急的道理了。 前代后周的皇帝柴荣说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张巡觉得这个计划蛮好的。现在咱们已经基本上把中原的主要碎片都收集到了,剩下边边角角的,可以缓缓图之。用十来年的时间构建一个太平盛世。 得把免去身丁钱的这个概念再稳固一下,让下面隱匿的户口大胆的跳出来。 反正最近朝廷动兵的规模都不大,不再有百万雄师北伐的巨大场面。 即便调动后勤也是调动的屯田守城军,暂时是不徵调民夫的。得让这个不徵调民力的概念,继续虚饰下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亲自来淮南,调动兵马,但不徵调百姓作为辅助人员北上,算是大大的加强了这个概念。 当然啦,张巡肯定不会明说不徵调民力的,以后还得徵调百姓的摇役继续去整备黄河·淮河呢。眼下就是忽悠老百姓,营造出以后不仅不收身丁钱,连劳役也少征不征的样子。 你说张巡畜生啊,居然骗老百姓? 都是为了统治的需求服务嘛,封建社会能够像张巡这样,还愿意花心思忽悠忽悠的,一个大逼兜子加一颗甜枣的,已经很罕见了。更多的是明抢,就是要收你辽餉,你能咋滴?就是要办厘金局,你能咋滴? 张巡把身丁钱分摊到盐茶香酒药上,好歹是富人穷人一体纳税,没听说过能不吃盐的人嘛。 “陛下英明。”张顾知道自己答得还行。 “好了,分选军士,预备动兵吧。”肯定不会大夏天就动兵的,防秋防秋,防的是秋后来犯的蒙古人嘛。 完全可以等淮南这边的秋粮收割之后,再动兵北上。淮南北上,走运河,走潁水,走涡水,全都可以借靠河道。趁著冬季冰封之前赶到黄河边,再步行北上,要不了多少时日。 “陛下钦点,还是臣自率抽分?” “你抽分吧,把名册交给我过目即可。”在淮南的生券野战军有几乎二百个指挥,完全可以做到轮战。 一个指挥的步兵四百来號人,马兵三百来號人,交替往復的出战。既可以安排屯驻休息,也可以上阵砍人刷金幣,大伙儿都满意,不至於有什么不高兴的。 唐末闹起来的庞勛之变不就是说好的从徐州去广西驻扎三年,结果强令他们驻扎六年,赏钱还不充分,將士思乡最后闹腾起来的嘛。 > 第849章 850.自愿退役好机制 第849章 850.自愿退役好机制 张巡来巡阅淮南各镇兵马,各镇都指挥使是拍马来见啊。张巡自然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比什么都令张巡爽快。 驻扎在庐州的安抚副使·都指挥使苏刘义也赶来拜见张巡,歷史上说他是在崖山战死的,也有说他在崖山未死,而是逃亡登岸到了广东新会。但之后的记载都不太详实,文天祥评其“刚躁不可近,然能服义,始终不失大节”。 那肯定是没有降元的,毕竟文天祥是在崖山之后被押解北上,最终遭到处死。在宋时就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的苏刘义如果降元,肯定是在轮流劝说文天祥降元的人群中。 眼前这会儿苏刘义都快六十了,確实是有点挥不动刀啦。老当益壮,寧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话是这么说没错的,但身体跟不上也是事实。 所以瞧见张巡亲自赶来两淮,苏刘义就当面向张巡乞求,由他的儿子苏景由接任指挥使,他自己则告老还乡。 要求不过分,算是张巡对早年间就追隨在自己身边军將的优待。 类似於带清八旗制度下的牛录或者佐领,虽然谈不上世袭罔替指挥使,但只要父亲为国效力,屡有劳绩,或者立下大功。他们携带来投靠张巡的那个指挥,往往就会交给他的几子来继续担任指挥使。 按理说这样是不太好的,但实际上在封建时代这么操作,也不能算是糟糕。 因为如今的军事教育是非常封闭和“自私”的,基本上都是家传。张巡虽然恢復了南宋时的中央武学,但招生並不太多。 最聪明的那一撮肯定都去考进士了,儘管张巡不贬抑武官群体,但全社会的风气想要完全扭转过来,不是一时半刻就办得到的。 再者有心投军报效的,完全可以自报军门,应募为勇敢效用士。不论是前出刺探军情,还是暗夜参与袭营,只要立下功勋就能够被提拔为基层军官。 建国之初,战事频繁,立功的机会很多,直接参军当勇敢兵比在武学上七年要快捷的多。况且武学出来了,还是低级武官,自然不如直接自信投军有吸引力。 算算时日,张巡起兵也十多年了,当年三四十岁经验与体力並存的將校们,如今都走向老龄。如果能够转入更高级的“帅”的行列,那还可以继续从征。像是张世杰,姜才,苏刘义这种奋勇作战,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军將,就得渐渐退二线。 他们是勇將,是能够披坚执锐为张巡冲阵的先驱之兵。体力跟不上,也就失去了他们最大的价值。 虽然火药武器逐渐兴起,但眼前这个时代决定最终胜负的往往还是乾坤一掷的白刃战。不能够勇猛进兵,確实就是“无用”了。 话说的有些无情,但也確实是事实。 自己不行了,肯定从自己家族的子侄之中,挑选一个像样的出来,继续侍奉张巡啊。张巡念旧情,赏罚也公平,用兵虽然谈不上如神吧,至少也称得上合格。 趁现在张巡来了,赶紧卖个惨,用自己的老脸在张巡这儿刷一刷情分,给苏景由先打个底。只要之后继续为张巡披坚执锐,白兵奋战,那老苏家才能门楣不坠。 “屯驻庐州,尚不动兵,这便要告老了?”张巡確实是念旧情的,这不是没出阵嘛,在庐州当个守將,也不至于于不动了吧。 “哈哈哈哈,陛下,臣这也是为后来者腾位子嘛。”苏刘义是苏軾长子苏迈的后裔,脑子还真灵光。 “哦哟,你真是————”张巡听了他这个话,一下子就更喜欢他了。 要不说得是自己的老兄们使起来顺手,用起来方便呢。瞧瞧人家这个觉悟,属实是高啊,值得表扬。 本来苏刘义就奔六十了,他还占著侍卫亲军步军中的军都指挥使高位。张巡摩下的三十来万生券野战军分为三个部分,侍卫亲军步军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忠诚军司。 忠诚军事实上取代了殿前军,分左中右三个厢,合计约八万眾。其每厢大约二万余人,厢下设置军,一军约万人。 军的大小不恆定,且军的数量也不恆定,一军的主將便是都指挥使,也即南宋的都统制官。下面还有统制、副统制,类比於副都指挥使、军都虞侯等。 一个四百来人的指挥,是最基础的作战单位。一个自数千人到上万人不等的军,则是可以执行战术目標的单位军事集团。 一个军下面可能有二三十个指挥,大战一起,都指挥使管中军八个或十个指挥,副都指挥使·都虞侯也各管五个或八个指挥,共同对敌。 是以军都指挥使,在带寧已经是高阶军將了。可以像苏刘义这样,以安抚副使的身份,专驻一州,还兼任当地的知州。 往上的厢都指挥使,那都是国公侯爷们担任的。忠诚军左中右三厢,侍卫亲军步军也是左中右三厢,而侍卫亲军马军,只有左右两厢而已。 全国就八个厢都指挥使,更高一级的忠诚军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和马军都指挥使,也即殿帅、步帅和马帅,有两个一般不授。因为张巡干过马军都指挥使,而忠诚军是张巡的子弟兵。 理论上担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的那位,就是事实上的天下兵马副元帅,真太尉。张巡这个皇帝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享有最高最强的兵权。 厢、军的都指挥使这种高级军官,除非寧军遭遇大败,否则很难出现减员空额。眼前的苏刘义主动请求告老辞任,且只希望他的儿子能够担任统率区区四百多人的指挥使。 没理由不答应啊,简单慰留之后,就应该要答应。甚至可以用他的这个例子,来作为范例。老兄弟们都五六十了,如果不能够挥舞著双鐧大斧,把这个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也算是维持军队稳定的重要一环。 朴卡卡和全小將鼓动自己的兄弟们,跟著他一起起兵的一大理由,就是上面的老傢伙们占著位置不拉屎,始终压著他们不让他们上去。就算是一把年纪了,也不退。 “还请陛下御准。”苏刘义连忙下拜,趁著张巡高兴,把这件事给说定了。 “准了准了。”张巡有什么不准的,这是好事。 顺道叫苏刘义把他的好大儿苏景由传来,他既然这么说了,苏景由肯定在身边的哇。说起来苏景由其实是苏刘义次子,上面还有个哥哥苏景瞻。 但这位估摸著是水平有限,不太能够继承家业,所以没有被苏刘义推举。这不稀奇,宋真宗让吕蒙正推荐家中子弟,吕蒙正就推荐侄子吕夷简。张巡问黄震,谁有理財治政的能力,黄震推荐侄子黄梦干。 可以说这些人都精著呢,为了保证家门的延续,儿子侄子都是一样的。先把家门保住,才有未来不是。推最能干的次子去袭家里这个指挥使的“爵”,还能保证家里在下一代还能保持人上人的地位。 要是推不太行的子侄上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苏刘义是第一代,荣华富贵尽在手,毫无问题。第二代没军功,就只能看情面,第三代泯然於眾人,只有个淮南新官的“旗籍”在身上,能混个小官。 第四代第五代如果一个人才不出,那就等著完蛋吧。这就是带寧,社会总资源就这么多,谁不吃人?不仅吃人,而且还大鱼吃小鱼。 “还请陛下,將他发往云州军前!”这会儿苏景由被领了进来,叩拜张巡,苏刘义直接要让他上前线。 “愿投河东效力!”苏景由来前他爹肯定嘱咐过得,闻言立刻挺起身来,抱拳大声请命。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不必说啊,张巡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好汉啊。 你敬爱我,为我出生入死,那我和你的富贵就是一体的。有我张二一口羊汤喝,就有兄弟们一口羊腿吃。 单就是这份勇於上前线的英气,张巡就对苏景由大生欢喜。 “北出淮水之前,朕亲自来为你壮行!”张巡把人郑重的扶起来,淮南新官中这一批“佩剑贵族”,就是事实上於张家休戚相关的军事贵族团体。 双方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张巡同他们结成了君臣关係,张巡施恩,他们效命。即便张巡这一代人都死了,这个效忠的关係还会维繫下去。 有这么一批佩剑贵族在,后世的张皇帝就能够依靠他们掌握军队,维持皇帝对刀把子的控制。这个控制当然会慢慢的减弱,甚至是失效,但那会儿王朝也走到末期了,一起死了算完。 签了一张便条,叫人送去京兆,批准苏刘义的告老,以及他儿子苏景由的“袭职”。另外他们家老大苏景瞻,张巡也推恩,可以外放一任县令。县令能够干好,那还是很有前途的。 中国的治理,首在县的治理。 一千多个县是国家朝廷的有机组成部分,能治理好一县的人才,才有治理好一路,乃至於全国的可能。 眼前这事,也不能算是什么小插曲,虽然確实是比较突发的,但张巡確实准备拿他做一做文章。不是张巡刻薄寡恩,节度使的高位肯定仍旧封给老將们,但张巡希望他们有个自觉的退出概念。 又不是说一擼到底,他们可信用的儿子侄子或者兄弟什么的,仍旧可以顶他们的那个指挥使嘛。 怎么越说越像八旗佐领? 不提不提,张巡是要来巡阅淮南十万大兵的,还要接收谢光孙送来的二万匹好马。时间紧,任务重,最好是巡阅到秋收的时候,正好瞧一瞧大伙几登记户口的情况。 诚然,老百姓天然的对官府会有畏惧,但对於张巡,那就不一样了。毕竟皇帝陛下总是好的,英明神武,都是下面的贪官污吏把事情给败坏了。 有这份威望加身,张巡行事容易不少啊。 纷次赶来拜见张巡的两淮各路军將,在拜见结束之后,就各自返回汛地。张巡则是先检阅了就近屯驻在扬州的一万五千大军,人马如龙,精神振奋。 抽五千人,去幽州以北的燕山各口防秋。具体抽哪一部分,张巡没问,但是张巡同诸军士卒的约定就是防秋到明年二月底便回。 当然啦,也有突发情况,比如张巡临时决意远征草原或者辽东。那大伙儿就受受累,继续在北边服役。 对此,扬州诸军並无反对意见。当兵本来就有轮戍的工作內容,只去守边大半年,算是再正常不过的调动。明年防秋,那就是另外一伙人去,等於三年轮一次。 走过高邮和宝应,这两个地方都被宋朝设置成了军。毕竟控厄著江北运河的紧要之处,又依託高邮湖(新开湖)和宝应湖(白马湖)的险要,在以前淮南属於前线时,军事更重於民政。 歷史上元朝时,高邮和宝应两个军都被撤除,建立了高邮府。高邮成为了府城,增修了壁垒,屯集了人民。所谓张士诚依靠一个弹丸小城,抵抗元军八十万是戏言。事实上高邮承接南宋的边防军城,又经歷带元的增修,是名城大镇一座。不仅城防牢固,还颇有仓屯。 暗暗记下这件事,之后內地没有军事需求的军,都要撤除,恢復郡县的设置。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需要日夜刁斗森严,儘可能的恢復农业生產。 倒是淮水边的淮安军这地方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撤不了军,这地方是淮南东部军兵转运北上的重要卡口,还是淮盐运往山东河南的重要枢纽。 人员流动大,管理压力也大,当然財税收入也多,能够让八千大军在此驻屯。正好维持治安,镇定地方。 守淮安的是施忠,张巡甫一见面,就暗呼一声,施忠这才从河北回来二年多,眼瞅著已经胖到了二百五十斤以上。心宽体胖也就罢了,別哪天搁家里喝大酒,就给他一下子喝死在家里吧。 第850章 851.暗示要均田与赋 第850章 851.暗示要均田与赋 施忠本人倒是很灵活的模样,一路小跑甚至很轻盈。有时候也確实很难想像出一个轻盈的二百五十斤大胖子形象,但他確实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出现在张巡眼前。 看气色也相当的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那张巡就不说什么晦气话了。检看一下淮安军的这八千大军为先。 大军的情况自然毫无问题,盔明甲亮,战阵操练依旧熟练流畅。都是跟著张巡在河南·河北到处转战过得精兵猛將,时不时的需要抽调移镇,精气神都是好的。 前岁因为陕西边事,河南兵迁移到潼关·陕州,两淮兵前移到河南·山东,京兆·两浙兵前移到两淮。根本就不给这些士兵在地方上嬉戏游乐的机会,简直就是长途大拉练嘛。 防秋结束之后,又得舟船步行数百里,甚至千里回镇。罗马有马略的骡子,侍卫亲军们如何不是张巡的骡子呢。 只不过就是张巡能打胜仗,作(赏)风(赐)优(丰)良(厚),卖力气在这年头根本不叫事罢了。 得知本镇也要抽三千人北上防秋,施忠无甚可说的,让张巡点兵即可。对了,虽然大军屯驻在淮安军,但並不参与缉私。两淮路负责缉私的是由地方厢军组成的“缉私总队”,隶属於盐政衙门,脱胎於当年刘师能水军中的熟券和剩员。 所以淮安的官军即便抽走三千,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正常的驻防、巡守等任务並不困难,地方上的防火、钟鼓、更漏,都是守城厢军在办。 不过淮安还是有一个问题存在的,因为吴璞的总理治河衙门就临时设置在淮安军,加之淮南的水运便捷,乃是南北通衢的大镇。於是淮安大规模的中转治河粮餉,又不断地更替治理淮水、黄河的官军。 即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守卫在此设置的仓屯和武库,毕竟张巡北上的话,淮安会立刻成为两浙地方北运军餉器械的中转站。 谁叫淮南这个地方不仅可以直通到山东东平,联通黄河。还是淮水上的要津,可以一路往上去往寿州、光州、蔡州等处。 等於两浙的军需必须在此中转,而军需的中转是借力的,一程一程不断地往北面运输。就像驛站一样,把公文急递一路向需要的地方运送,沿途更换驛兵和驛马,但公文不断前进。 作为兵站的淮安,接收了两浙送来的军需,两浙的民夫和熟券军就带著船只回家去也。由淮安方面组织民夫·辅兵,徵调车马舟船,將军需往战事发生的地方继续转运。 淮南的仓屯可不是几千斛几万斛,是必要时可以囤积百万斛以上,甚至是三百万斛、五百万斛的庞大规模。 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二十一世纪还会有火龙烧仓的事,这年头的仓库管理手段更低效,更粗糙,一旦起了火,就得有上万大军前来参与救火。 拆除火点周围的仓屯建筑,转运走可转移的物资钱粮,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如今这个年代官府动员人力的水平,那得提前好几个月一点一点的募集人手,分划签派,甚至是征丁拉壮,才有可能筹集到足够的人力。 张巡北伐可以说是提前好几年就在准备,提前小一年就率兵移镇到淮南,规划完四条进兵和后勤补给路线之后,用了至少半年的时间料理辅兵·民夫的事宜。最后才是动员超过百万人,进行北伐战爭。 而且现在还是张巡的封建官僚机器运转顺畅的时候哦,等到检检那会儿,纯失灵加瘫痪。就这个速度,淮安有事,能全力徵调起来,並且快速形成战斗力的只有军队。 治理河道和预备军需的两个大仓屯都在淮安,淮安的兵没有一万,还真就不敢打包票说有个水了火了,能够立刻治理。 “本军熟券有多少?”张巡心里面有本帐的,但这不是考校施忠呢嘛。 “若说名册上,约有二千在盐茶分司,二千在总河衙门,三千在本军屯田守城上。”施忠到底是知本军的大將,记得很清楚。 “噢,这么说还有不在名册上的?”张巡慢慢往前走,施忠亦步亦趋。 “总河衙门如今只是立闸设堰,所用不过一二万人。若到了秋冬水枯,两淮熟券五六万,徵调民夫大约也在等数,淮安军兵可就多咯。”施忠见过很多次了,除了打仗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治理淮河也是数以十万计的军兵·民夫调动。 “正好秋冬,天乾物燥,火警频繁是吧。”张巡偏头过来笑了笑。 “正是如此,是以臣才说,抽调本镇三千眾无事。”施忠也微笑应对,他实心办事,虽然人吃出了將军肚,但是政务没落下。 “那我也就放心了。”有了合理的解释,张巡便不担心抽调军兵有什么后果了。 反正秋冬季节吴璞会调集大量军兵人夫来治河,淮安又是交通集散要道,熟券军在被分派到某处工地之前,都是临时暂住在淮安的军营內。真要有事,哨子声一响,立刻就能够拉出来灭火救灾。 “这洪泽见小啊。”聊著聊著走到淮水边,张巡就想起洪泽湖。 此时的洪泽湖远小於明代潘季驯治水之后的那个地上悬湖,连明中后期洪泽湖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主要还是源於之前黄河南下夺淮,大规模泛滥涌出的流水。 以及黄河泥沙淤积在淮口抬升了下游淮河河道,导致上游来水下流不畅,进而瀰漫泛滥形成的沼泽湖盪。 现在吴璞正在淮水下游一步步的分水,掏沙,疏通淮水下游,洪泽的水有了低洼处可去,自然慢慢变小。 “以往还是个水患之处,如今有司正在商议排水之后,可以淤田七十万亩。”中国人嘛,就好一个种地,有地种眼神都放光。 “倒也不必全排空,听吴璞的意见行事,勿要轻动。”先前听吴璞说过,沿淮还是要设置分水区,也就是泄洪区的。 自然选择的低洼地带是最合適的,既说明这个地方容易决口,又因为这地方无人居住。所以还是保留部分湖区在,必要时泄洪方便。 “如今淮安成了腹里,不见刀兵,原本一亩地还不值几解穀子,现下不同咯。”施忠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是他说这个张巡能够听懂。 一旦洪泽被排乾,淤田完成,七十万亩水浇地,嘖,明朝的徐阁老有多少亩地来著? “华亭在政府久,富於分宜,有田二十四万,子弟家奴暴横閭里,一方病之如坐水火。”打倒了严嵩之后,徐阶的富庶冠於天下。 二十四万亩就已经是富於严嵩的鉅富了,七十万亩还全都是明明白白的上好水田,一年两熟,夏麦秋稻。这年头还真就没有比这玩意儿產出还稳定的资產了,一年大几百斤的粮食收入,每一亩水田都晃人的眼睛啊。 排不排乾洪泽,不单单要从治理淮河的方面考量,还得从地方上各种势力的需求上考量。 耕地不是说隨便找块地就能够拿来开垦种植的,前儿还说草原上“一年开草场,二年三年打点粮,四年五年变沙岗”呢。 小说《白鹿原》里不是也说鹿子霖家里那坡下地种啥啥不出,几十年都拋荒在那儿,给人家走道嘛。如果不是白嘉轩察觉那下边有水脉,那种地永远都只会被拋荒在那儿,生长些荆棘败草,被人收集当柴火烧。 清末的老照片里,很多离开城镇非常近的坡地,都是拋荒的,根本无人垦种。什么原因?当然是没有用水条件啊。 有的是引水引不上去,有的是距离水源太远,挑水去种菜都不值当。有些是往下挖水井也挖不出水,原因多种多样,没有用水条件的地再靠近人类聚居区也没有意义。 洪泽他不一样啊,淤田之后,只需要沿著淮水挖掘沟渠,设置斗门。再保留一部分小型的储水池,规划明白之后,七十万亩地都能够变成水田。 別说动人心了,皇帝的心都能动。 虽然张巡本人不那么爱治私財,內帑有钱也拿出来补贴有关交州的军费开销。但可以理解其他人对於洪泽淤田的那种渴望,七十万亩能够餵饱不知道多少张嘴了。 正在逐渐排乾的洪泽,怕不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淤田了。头两年这种淤田可能还比较薄,收成差点意思。等种上几年豆,挑河泥,栽大粪,用草肥,把地养熟起来,一等一的好田。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张巡摆手,这事权且打住吧。 两淮地方上的势力,之所以汲汲於开发地產,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势家背后都站著开国勛贵、淮兵军將。尤其是张巡宠爱有功將校,今日赐,明日赏,虽然军纪约束极严,禁止侵扰百姓,可对於他们占有財富是始终没有什么说法的。 占有土地,使人佃种,主客对半,很正常的生產僱佣关係,谈不上侵扰百姓。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甚至觉得多开田地,多產粮食是好事。虽然可能会导致米价降低,出现穀贱伤农的情况。但穀贱伤农最伤的其实是货幣徵税之后,如果保持对农业的实物徵税,且朝廷保持平糴制度,那影响虽然还会有,却也不至於过大。 咱们老说一个生券野战军一年要花费百贯,其实这只是把他的一切收入都折算成钱来计算的。像是他每个月一斛半的口粮,冬夏两季做衣服的绢纱和葛布,以及盐巴、革靴、草鞋、填充冬衣的丝绵,都算在內。 甚至冬天取暖用的炭,也是算在內的。实物一概折算成钱罢了,实则各种实物占到了一个士兵收入的大半。 宋朝廷从农村收取实物和人力,从城镇收取实物和金钱,这个配套模式带寧继承了下来,玩得非常转。反正带宋不是穷死的,军队一直到宋度宗都有钱驱使。自然的,带寧的军队也是有餉有赏。 同理,官员的俸禄也是五花八门共同组成的,钱、绢、米、盐等,均在其中。 税收完全货幣化方便了朝廷官府,算是个大趋势。但在能够猛猛收商业税和盐税的带寧,这个趋势並不明显。 没有亟需大量银钱现货的需求,自然没有推动税收完全货幣化的动力。就让农村发展好了,种出来粮食了,好处肯定大於弊处。 “臣也占了一万四千亩。”施忠鞠了个躬,非常的坦诚。 这帮军將都知道张巡喜欢老实人,不喜欢耍小聪明偷奸耍滑的。你老实交代,念旧情的张巡往往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可以减轻处罚的。 “嘖。”张巡刚准备收集完了淮南的户口,就开始出台勛贵免税占田的限制。 “亩税二十抽一,臣一概完纳。”结果施忠非常敞亮,立刻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我又没问你。”张巡这下也乐了。 早先张巡就说过,对於勛贵军將广占良田,张巡其实並不干分牴触。牴触的是广占良田不纳税,不纳税才是国家的大害。 国家最重要的收入,不就是田赋和徵发上来的摇役嘛。 限制勛贵占田,也是限制他们的免税田。其他的土地照章纳税的话,张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啦,这里面的坏处不言而喻的。张巡活著,他们畏惧张巡,亩税二十抽一,分文不少。张巡死了,只要他们还有权势,就会拖欠和隱匿。 无可奈何的事,歷朝歷代均是如此。 只能说张巡还是个人,人性上有弱点,確实对於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为自己鞍前马后的军將兵士们多有优容。 “为陛下纳粮,心甘情愿。”施忠顺势就开始表忠心,毕竟忠心这个东西还是要多表一表的,张巡听了高兴,施忠得到宠爱。 “对了,不妨同你通个气,天下初定,要安集百姓,须得均平田赋了。”张巡非常自然的把这个气同施忠通了通。 第851章 852.贡品该收还得收 第851章 852.贡品该收还得收 均平田赋这是可以理解的,与民休养嘛。南宋到灭亡之前,宋蒙四十年拉锯,沿江上下几千万百姓都被打得疲敝不堪。更有如四川,从人口千万被屠到只剩下不到二百万,其困苦之情状,闻者落泪。 两代人过得都是兵连祸结的日子,现在终於天下太平了,出现了一个政治军事强人,削平了群雄诸侯,又北驱韃虏。那自然要进入养民抚民的环节,恢復国力。 说个难听点的话,將来子孙不肖,净折腾老百姓,虐民、残民。不就是靠祖上这会儿存留下来的家底嘛,家底厚的能够让他多折腾一会儿,家底浅的像是杨广,身死国灭了唄。 张巡之所以透过施忠来吹风,也是有考量的。向王安节、谢光孙这种元帅大王吹风,他们只会以为张巡是猜忌他们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然后心中惶恐。 很有可能不会觉得是自己占有的田產太多,且大部分的田產不纳税的原因。 就算张巡不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自己內心也会上演小剧场。 找个级別太低的,比如一直之指挥使,拢共就管四百来號人,身份太低。根本没办法把张巡的心思,一一传达到开国勛贵、淮兵军將之中。 所以瞧见施忠主动说自己占田一万四千亩,且还按照国法,每亩二十税一之后。张巡就决定以施忠为突破口,由他来暗中传达张巡的態度。 先私下通个气,张巡到底还是心软了,不捨得对跟著自己的老兄弟们下什么痛手。 你广占良田我只当看不见,毕竟开国勛贵、淮兵军將就那么些个人,现在国家初定,他们的势力还没有那么广。占田也不至於人人都是几十万亩,谢堂·谢光孙叔侄捆一块儿可能差不太多。 但你得纳税! 普通老百姓在缴纳田赋的时候,上面还有各种杂项和火耗,你们勛贵军將,说亩税多少就是多少,绝对不可能多缴的。这已经算是很优待了,况且还有按级別所得的免税田。 你想要免更多税,那就去战场上砍人。级別上来了,优免就更多。你活著,这份优免就在你家。你死了,也只是优免没了,地照旧归你们家。 激励子孙后代继续去挣优免唄,虽然可能效果未必有这么好,但是这也算是鞭策他们后代上进的一条路子。 大鱼吃小鱼,吃完还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子孙要是不爭气,祖上的福荫了不得三代就得泄个乾乾净净。 贾源—一贾代善—一贾赦·贾政,这不就是妥妥的三代嘛。到第三代这家就已经不像样了,儘管有说法是参与了政治斗爭,站队站错了才导致完蛋的。可整个家里没有人出去库库砍人,保住门楣也是真的。 那个南安郡王太妃来抢贾探春去和亲,前提是她儿子还在外头打仗统兵,手握兵权,给王朝卖命呢。所以才有这等威风,以至於凌驾在贾府之上。但凡贾府还干著京营节度使,贾探春就不至於要丟出去和亲。 “好了,不教我吃一顿你家的糟白鱼?”张巡笑笑,转身离开河边。 糟淮白鱼在宋代算是名菜了,苏东坡就写过“三年京国厌藜蒿,长羡淮鱼压楚糟”(《赠孙莘老》)。既然到了施忠抚理的地盘,张巡可不就得吃吃他这儿的家常菜。 “那只合下酒,须得同陛下多饮二杯。”反应过来的施忠小跑跟上,笑嘻嘻的。 张巡肯同他分说,向他通气,那就是心里有他。这和委座把我骂的狗血淋头,满头大汗差不多的意思,委座心里还有我。 確实啊,心里没你,理都懒得理你。 “陛下隨臣来便是————”施忠二百多斤,还殷勤的过来扶张巡上马,也是敏捷了。 “走。” 不出意外,二人走马到府,施忠招呼张巡居住的宅邸也是一座大花园。和扬州张顾所居住的那所不分轩輊,皆是雅致高丽,堪称园林典范。 稍有不同的是,张顾的那座是盐商修造起来,专门拿来招待两淮安抚大使所用的。施忠这座是他自己修建起来的,因为他就是淮兵出身,且在淮安设有大量的產业,淮安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老家的祖宅要修,淮安的新院也要修,反正他在淮安这个大码头,那所得好处数以万计。且张巡是鼓励军將们將所得的钱財,都拿来营造府邸宅院,让財富再度流入市场。 与其让他们把黄金白银熔铸成千两的大冬瓜,和整缸整瓮的铜钱埋到地窖中,还不如拿出来花销呢。 毕竟施忠是军將,张顾是文官,二者还是有些区別的。 文人积蓄了財富,倒也没什么可以特別害怕的。武將积蓄了大量的財富,比如张巡年轻时家资二千万以上是吧。轻而易举的就屯粮五千困,预备了三百万支箭矢,甲仗器械堆积如山。 义军才进入常州,就得到了完整的武装。甚至连旗鼓仪仗,都是是现成的。 等到伯顏亲自统兵来战,常州城已经不是“纸城铁人”了,是万眾一心的金汤城池,足以抵御元军侵攻二年。 一路观瞧,施忠家引水来建的水榭是真不错。张巡当即指著水榭,就说要在上边同施兄弟喝上一杯。 施忠闻言立刻命人去水榭的四面掛蚊帐遮帘,点燃驱蚊用的薰香,又在极短的时间內取来大盆的冰块,將水榭內的温度降下来。 等张巡同他分说两句閒话,坐到水榭內的凉蓆上时,水榭內已经是凉风习习,珍饈美饌皆备,还有丝竹雅乐伴奏咯。 “这是什么席啊,滑爽冰凉。”张巡瞧见自己座下的凉蓆上面居然还有花纹,就知道造价不菲。 “此乃庐州舒城的“舒簟”,宋时便是贡品。” “嘖————”老赵家確实是会享受的,张巡对於老赵家的品味多少还是赞同的。 “手抚不涩,坐体不热,確实有些意思。”施忠便也介绍了两句。 一般品质的竹蓆,你要是很热的情况下在席上睡得久一些,竹蓆本身也会被传得很热。但舒簟不同,能够长时间保持凉爽,確实有些门道。 “不错。” “陛下若是喜欢,臣这便贡京二百张。” “没有这个必要,我並不贪图这些。”张巡直接摆手,不用施忠在这种事上表忠心。 “陛下这话就不妥了,那正旦告祭皇祖皇考,也是用的天下之五穀。五穀何处来?四方州县遣使贡来啊。”施忠举起杯来,做了个一个类似於先自罚一杯的架势。 “你这话————”张巡笑了笑,这话倒也说得不错。 祭告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確实需要来自全国各地的五穀。后世修理故宫,不是还在故宫的城门楼子屋脊上,发现了装有五穀的铁盒嘛。这是有重大象徵意义的,用全国各地贡献上来来的五穀,说明张巡对全国的有效统治。 现在引申到一般的贡品来,你说贡品提供的那点享受,其实不值一提。但是通过向全国各地索要贡品,来申明皇权对地方的威压之势,让各地知道上边还有个天子在,也是很必要的。 为了討好皇帝,唐代的湖南道州,甚至將身材矮小的百姓送到长安,以“矮奴”之名,充贡品之实,以搏皇帝一笑。 白居易在《道州民》中便有“市作矮奴年进送“的诗句,哪儿来的这么多侏儒矮人呢?最后据说就是把人装在大瓮之中养大。人最后虽然成年,可是身体还是孩童一般的,极为残忍。 权力真的会把人异化掉的! 但不可否认的,皇帝对地方索要贡品,主要还是获得那种臣服的快感。那种九州万方都在自己脚下的感觉,比吃一颗荔枝,或者品一尾鱸鱼,要爽的多得多。 现在张巡既索要五穀,又不需要舒簟,其实有点既要又要还要。 京兆要山西一斤小米,或者要河南二斤小麦,到地方上必然是几千斤几万斤。把一斤小米送到京兆的路费开销,所有经办人员的好处,都得地方上的百姓来负担。 张巡问地方上索要几十斤小米向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祭拜,难道就觉得自己不扰民了?况且送这小米来,对构建王朝认同,实现王朝有效统治,那是有一定正面意义的。 只不过就是最后会异化成湖南道州进贡矮奴便是了,这是封建皇权发展到最后不可避免的畸形异变,也是他走进死胡同的预兆。 但张巡不能够因为觉得索要贡品是扰民,就一点都不要。哪怕张巡只是向庐州舒城索要十张舒簟,做一做样子。 甚至可以三年才贡一次,也可能让舒城的百姓每三年念叨一次,要给京兆的张皇帝上贡了。念叨久了,这正统性实实在在的就在基层传遍。 “陛下该得的贡,还是得索,不索不足以立尊卑,立上下,立君臣。”施忠是很標准的封建人,他信奉这一套东西,包括他侍奉张巡,也是遵循这个逻辑的。 “容后再议吧。”张巡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討论贡品这个事的,等之后回了京兆,再做区处。 因为张巡不常在京兆的嘛,贡品这种东西都是直接交给李淑真处理的。这玩意儿和一般的赋税又不一样,理论上是地方上的百姓贡献给张巡的,自然进入张巡的內库。 就像东川进贡了荔枝给唐玄宗和杨贵妃,这荔枝会进入国库太府寺的正库吗?想想也不可能啊。还不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直接就给他端到了杨贵妃的面前。 如果地方上確实进贡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京兆来,张巡必然是要制止的。不是说一点儿都不要,但施忠所说的贡品代表皇权对地方的威压掌控,不需要进贡几百几千张舒簟来表现,三年来十张就完事了。 儘可能的不滋扰百姓,同时又完成这套封封建建所需的君臣仪式。 另外內帑中这些地方贡品要是太多太盛,且不能够拿来作为一般等价物赏赐给大臣和军士,那就得全部投入市场去,发卖掉换钱。 反正张巡不好这些玩物,换了钱帛来,哪里要使钱了,还能够更加趁手一些。 还得看看各处贡献来的贡品,是不是有些极为昂贵奢侈的,或者数量过於庞大的。绝对都是盘剥百姓而来,进贡的地方官,倒要捉来瞧瞧成色。 “是。”施忠点到为止,也並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只管再饮一杯。 “淮安系军,未设州县,主客民户有多少?”张巡来淮南,是来了解户口的。 “主客户相加,民人不过四千余户,军户则一万七千多家。”施忠张口就来,他除了是八千人的军都指挥使,还是知淮安军。 “倒也正常。”张巡一听这个数目,就觉得差不多。 民户四千户,算上隱藏的,五千户吧,大概三万人或四万人。生券军八千户,熟券军七千户,军匠户还有几百户,另外还有养马户和附在军官身上不纳税的那些同族户口。可不就是一万七千多家,两者相合,淮安有十几万人口呢。 很是大镇了,当年张巡在常州老家,不论是武进县还是晋陵县,都是首屈一指的望县,也不过十几二十万人。那可是百十年未闻兵灾,地方士民繁衍的內地腹里。 “籍贯名册,一应可查。”施忠在听到张巡说要均平田赋的时候,就知道张巡要问户口。 “这有什么可查的,你说我听,如何不信。”那肯定的,张巡不信自己麾下这下库库砍人的亲將,还能信谁呢? 看来淮南各处,因为身丁钱的完全免除,对於地方上的人口掌握,確实已经上升了一个台阶。基本能够掌握八成以上的人口,符合张巡此前的预期。 等稍后再去一趟庐州,了解一些庐州的户口情况,就基本能够確认淮东淮西各处,是不是户口都统计到位。如果庐州、寿州一带的户口也和预期的差不多,朝廷就可以把编订鱼鳞图册的事提上议程了。 第852章 853.原来大內有皇庄 第852章 853.原来大內有皇庄 等张巡巡视完了庐州、舒州(安庆),並且接收到了自云州大同发来的好马二万匹,时节已告初秋。 半道还去六安见了汪老相公一面,那是真离谱,汪老相公眼瞅著奔九十去了。瞧见张巡还能口齿和思路相对清晰的同张巡对谈,脑子几乎没有糊涂的地方,就是运转比较慢而已。 妈鸭,要是俺也能活九十? 算了,皇帝活九十,不是什么好事。没瞧见乾隆皇帝就是活了八十九岁嘛,活活熬死了自己的十个儿子。顺带还熬死了好几个孙子,最终死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了玄孙,堪称五代同堂。 馈赠了汪立信一些杂物,张巡才去的庐州。庐州的马政自从李让开始筹办起来,如今已经颇为可观。 不过说起来也是有点好笑,最开始办马场的时候,马都是诸將在常州战胜之后拾来的。所以马並不完全独属於张巡,且由於当时带宋还活著,大军並不完全独属於张巡本人,也有很多部队是听从临安朝廷號令的。 有一部分分拨在张巡麾下,也是渐渐被张巡吸纳,不是说嘴皮子碰一碰,眼睛眨一眨,大军就全都姓张的。 比如原本隶属於文天祥摩下的大军,张世杰、姜才、麻士龙等,他们也都在之后赴援常州,並在常州城下拾到了大量的骡马。 云集到庐州的马,有数万匹之多。之后渐渐繁衍,现在不下二十万,每年都能够为寧军提供至少数千匹马。战马少而乘马多,也是应有之理。但基本能够覆盖寧军骑兵部队的需求了,对於寧军的骑兵部队建设,有很大的帮助。 只不过就是產了马,大伙几各自分,模式挺怪异的。 一直到张巡清君侧成功之后,整个庐州马政才算是统一管理起来。原本诸將派遣在庐州的养马户,要么撤回,要么就原地改编为国家的养马户。 由於张巡的重视,马政运行尚良。不论是盐豆,还是饲草,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所牧马匹,瞧著也多有活力。 谢光孙送来的二万匹蒙古马,择其中高大健壮的,留在庐州充实马群,余下一万多,张巡自淮兵和其他民族军户中,又募集了十个指挥的骑兵。 就是步兵改骑兵唄,两淮募集来的劲勇,有很多是河南·山东流亡南下的,本来就有不少人弓马两便。现在应募为骑兵,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至於说从北方收降或者投靠而来的他族军户,更是大多骑兵或者会骑马。只不过失了马,做不得骑兵罢了。 一直是兵在等马,不是马在等人。 一应事务都忙活完了,该看的,该问的,也都到位,张巡这才回返京兆。只不过就是去的时候二千余骑,回来的时候五千骑。京兆因为大规模的营建,营房尚属宽裕,多三千骑不算什么。兵部和京兆府自有人来安排,並不需要张巡事事亲为。 回到大內,李淑真带著一眾妃嬪和子女向张巡问安。谢堂、叶李、孙虎臣等,则领著主要的卿相文武,拜见张巡。 由於发三路兵北上防秋的事,王安节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回返京兆。张榕的婚事真得往后拖了,军情比天大,太子大婚也得延后。 不过算算日子也快了,张巡走的时候,三路防秋兵已经北上。等过了河南,一切安妥,王安节便会卸任南返。 同大伙儿打完招呼,眾人告退,张巡这才有空和李淑真坐下閒聊片刻。主要就是一件事,头前儿施忠说得四方贡品那个事,真的有很多吗? 没有。 李淑真的回答还挺直接的,当初张巡登基的时候圣旨里写的挺明白的,就是要抚育百姓,“毋令侵削,毋使疮痍。”,教百姓修养。 当时张巡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全国各地都得上劝进表,哪怕是土司也得上。 张巡好得是一个“名”,对於“利”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所以地方上的土贡,只是零零碎碎的参考前宋的例子,往京兆送。且绝大多数县官都是张巡亲自面谈考察过之后,才得以赴任的。都清楚张巡对於安集百姓,勿要过分侵扰的要求。 那种送时鲜瓜果,或者昂贵珍玩的,基本都消失了。但是有一点没有消失,那就是出產金银的州县,每年都要按照產出,给张巡上贡金银大挺。 比如说广西的邕州,就產砂金。地方官按照惯例,会每年送一枚五十两重的大金鋌给张巡,作为邕州的土特產。 也不是张巡贪图金钱,朝廷从矿监上获得的黄金白银,那都是国库的收入。 地方上进贡的些许黄金,则是用於张巡的部分私人用途。 像是祭祀时所需的金银器皿,或者赏赐时所用的赏功金银钱,这些东西都得张巡来办。负责这些开支的內帑,收取土贡的金银,也是必须的。 总不能说皇帝祭祖要用的金盏,还得去市面上买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至於那种一下子进贡三千匹绢,或者进贡猎鹰、大象、犀牛皮、孔雀之类的,也全都暂停了。张巡不张口要,地方上的州县官乐得省事。 本来地方州县在南宋时就府库枵然,每年筹办这些东西费老劲了,张巡不要最好。真要是年年都给京兆进贡大象,那两广的郡县得折腾成啥样啊。 “嗷————”张巡还挺感慨,这算不算是一种“央地博弈”? 京兆的张巡不要,地方郡县就不贡。由於郡县亲民官都是张巡亲自面试上来的,他们的操守一般都在及格线上,几乎没有靠献媚討好,阿諛奉承上来的。即便偶尔有零星两个,如此大环境之下,也不敢开头。 “陛下是想要索取土贡?”李淑真的语气不是那种质问,只是好奇。 “有人同我分说了两句,地方上有些土贡还是得办的,三年或者五年一办就是了。”张巡確实没想扰民。 “前宋和买端砚,以至於砚工悬樑,二郎不可不慎。”既然张巡心里有数,李淑真礼貌劝一句完事。 “嗐。”这还要你说? 张巡就是因为担心郡县官吏侵扰百姓,这才始终没有要求地方进贡各种贡品的。曾经作为紈絝子弟,甚至去人家家里纵火,高呼起火了,看人群奔走取乐的小瘪三,张巡对於地方上的情况实在是见得多了。 市井之间哪里没有张巡的传言?就差学曹操和袁绍出门去打劫娶亲的新娘了。地方上的弊病,李淑真不说,张巡也知道。 “那吃烙饼吧。”老夫老妻了,张巡嗐了一声,李淑真就知道张巡了解了,那还说啥,可不就是坐下吃烙饼嘛。 “你们的衣裳都是哪来的料子置办的?”张巡坐到桌边,既然地方上不进贡各种锦绣,后宫这些人的头面衣裳,岂不是没有来处了? “自妾以下,哪个家中不是豪富之爵?”李淑真拿起勺来,给张巡盛汤羹。 “啊?你们自己花钱置办的?”张巡一时间有些呆愣。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合著自李淑真以下,后宫那几十名鶯鶯燕燕的勛贵军將之女,都是自费来服侍张巡的的。 想想之前李酉孙在外面胡作非为,甚至是直接偽造盐钞,下边人却以为他是在为李淑真挣脂粉钱。 不会带寧的宫廷,连后宫嬪妃的衣裳都得自己花钱买吧? “日用开销,还是自陛下的內帑所出,四时节例,应有之物也不会短缺。”李淑芝放下勺,指了指自己的裙。 先前宋皇帝赵是向张巡禪让,其一应土地城池、户口人民都移交给了张巡。 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张巡再还赐给他的。 宋宫之中许多赏玩宝物,张巡就没有夺走,一概赐还。前儿不是还说过,经歷了孙虎臣大清洗的南宋太监宫人群体,也都被张巡赐给了赵是。所以赵是现在算是唯一的还有太监伺候的贵人,连蒙古王松山都没有太监。 大都城破的时候,博罗欢背著松山往外跑,哪里还顾得上太监啊。等之后託庇於阿术麾下,只找了几个奶妈和侍女。 但有一个东西,张巡没有赐还给赵是。在册封他为潭王,享受河北涿州五千户食邑之后,原本属於宋宫室的皇庄,全都被没入宫。 这些皇庄转隶於张巡的內帑,因为张巡自己也做生意的。比如在京兆的御街大道两侧修高楼,专门拿来出租。京兆內的许多公租房,也都是张巡的產业。 由於本朝和前代一样,皇帝不讳言做生意,大臣们自己也做,赚了钱进內帑,张巡哪天一蹬腿都得搬出来赏赐百官大军。 戎马倥傯的张巡是不问这些小买卖的,最后都是李淑真在管理。他是正经襄王爷家的大小姐,管理这种產业的本事,从小家里就教过。对於那些没收的皇庄,都管理的井井有条,所得的粮米绢布,完全足以供应大內开支。 正常逢年过节给妃嬪们分发衣料、鞋袜、丝履之类的,以及大伙儿日常吃饭啥的,都是张巡从带宋手里夺来的皇庄支应。不仅够吃够用,还有相当大的结余。 毕竟张巡的后宫除了三四十位勛贵家的女儿外,就没別的什么鶯鶯燕燕乱七八糟的和尚·道士·尼姑。且张巡不养太监,宫女是这些妃嬪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等於整个宫廷算下来只有几百人,连千人都欠奉。 但这种正常的开支之外,张巡一直没有对妃嬪的“工资”,也就是所谓的“俸钱”做出规定。於是李淑真沿用的就是前代南宋自臣构以来的规矩,皇太后独一档的月俸一万贯,到皇后就只有八千贯了。 下面的四妃九嬪八十一御妻,都是按次降等,才人、美人这种,月俸只有四五百贯。有一说一,四五百贯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但是对於后宫嬪妃而言,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钱。 尤其是需要梳妆打扮,爭奇斗艳的后宫。张巡虽然儘可能的做到一碗水端平,人人都能雨露均沾。但谁不想打扮的好看一点,让张巡多来两天呢? 除了李淑真不需要爭宠,有儿有女,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需要稍微爭一爭的。毕竟他们背后都站著勛贵军將,很需要和张巡保持亲密的联繫。 基於此,內帑开支给她们的那点钱,以及只是按照四时节令发给的衣料等物,是完全不够她们使用的。 好在她们各个都出身豪富勛贵之家,娘家的补贴也是不遗余力。有人一身衣服只穿几次,之后就不再穿戴,拿来赏赐给侍女,或者就压在箱底。 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各种头面。宋代的贵族妇女流行贴面妆,珍珠脂粉敷在脸上,可能是既表现自己很有钱,又能够藉此令妇女不能放肆大笑做表情。 由於张巡不喜欢浓妆艷抹的女人,宋代贵族妇女的妆容就没继续在宫廷中时兴。以至於外头来的外命妇们也渐渐不画浓妆了,可张巡对於那些釵环之类的,並不排斥,甚至还颇为欣赏。 於是各种步摇髮釵就不可避免的攀比起来,黄金珍珠都不能叫什么稀奇了,你用翠鸟羽毛,我用波斯琉璃,真叫一个奢侈。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啊。 张巡倒也不是喜欢髮釵装饰,只是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累丝镶嵌的东西挺好看,结果大伙儿就都一拥而上置办。 最终的结果,表现如下,张巡发的那点钱也就够她们赏人的。分发的衣料,她们也只是存起来赏人用,因为不那么雅致好看。一个个都是自己掏钱买好衣料,办好头面。 问一个进贡贡品的事,居然牵扯出后宫都花自己娘家钱的情况,张巡真是没想到。 也没什么好禁止的,她们从娘家要钱来花,也是为了取悦张巡,张巡能说啥。勛贵军將们甘之如飴,巴不得自己的女儿能够討好张巡,让她们家里能够恩荣永锡。 “嗐呀,我突然有点明白以往的君王,为什么最后都怠政了。”皇帝身边真就什么都是事,想管真的管不过来。 第853章 854.大革僧尼废寺宇 第853章 854.大革僧尼废寺宇 ”二郎拿总便是,这等细务,本就不该是二郎处理的。” 李淑真坐到张巡对面,她这並不是劝说张巡,认为张巡的权力欲太强,纯粹就事论事而已。给文武百官、忠诚大军发俸禄和赏赐,那是需要张巡亲自盯著,甚至亲手分发的,因为这关係到国家的稳定。 给妃嬪发工资这种事,李淑真代劳就得了。难不成张巡还要亲自去管家里一帮娘们?那一天二四小时干活都忙不过来,本来就是要分权的。 抓大放小,便是这么一个道理。分清楚主次矛盾嘛,管理好一千来个县令,就能够令全国一千多个县不至於生出大乱。 换言之,张巡管好李淑真,那后宫几百人就都管好了。至於什么贡品啊,皇庄啊,嬪妃月俸啊,全都交给李淑真去办得了。张巡管好外头的百官和大军,才是正理。 “这样吧,自我的內帑之中,每名宫人,凡是生辰,都可得金二百两,银五百两,绢二千匹。”张巡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点。 老让自己的这群妃嬪回家要钱,也不是个事儿。如果过分抬高她们的月俸,外朝那边总是个麻烦。但是在妃嬪生辰的时候,临时颁下一点赏赐,是没什么问题的。 外头的那些大官,他们生日的时候张巡还会给他们赐羊酒呢。这都是陛下的恩情,且念著吧。 “也可。”李淑真点头,表示这事记下了。 “都是我那帮兄弟的家人,也不能寒酸了。”张巡和外头的勛贵军將,既是君臣,也是手足兄弟,不能过分亏待他们的女儿或者姐妹。 这事就按下吧,既然张巡確实没有收到多少从全国各地献上的贡品,那张巡也不准备公开向天下郡县需索什么。令枢垣行一道文给地方郡县,先代周天子践祚,需要楚之方物“包茅”,作为告祭列祖列宗时的用具。 楚之不贡,齐桓公便率诸侯之兵討伐。 封建人做事,很多时候是不把事情讲得过分明白的。就是用这个一个例子告诉大伙儿,还是应该要给京兆的张巡进贡一点“方物”的。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个意思一点儿都不错,你啥也不掏,確实没道理。哪怕送一袋穀子来京兆,也算你贡过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过张巡也明確了一点,不需要进贡那些时鲜的蔬果。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面,就有进贡广西荔浦芋头的事。芋头已经算是比较放得住的东西,比荔枝或者鱸鱼,都要好保存的多。但还是因为要儘可能新鲜的送给乾隆,依旧耗费巨大。 所以张巡专门提了这个要求,你给我送芋头干就行。转运赋税到京兆来的时候,把一麻袋芋头干捎带上,不要侵扰地方驛站,也不要苛剥百姓。 三年送一袋,意思到即可。 那种什么活禽猛兽,张巡更没有兴趣。犀角、象牙之类的,也不必进贡。会学人言,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鸚鵡八哥都不行。 土贡,就真的一定要是当地出產的农业·手工业產品,你哪怕给我送一麻袋白豌豆来,张巡也认可也欢喜。 就这样,主打一个心意到了即可。 把这件事同宰相们说完,宰相们自然理解张巡的意图,得知张巡需索的都是些实在不值什么钱的玩意儿,完全没什么可劝諫的。 接下来就得说一说寺院的事了,关於景教的统计已经做完。其主要的传教人员和宗教场所都在北方,尤其是蒙古人的聚居区。 原本唐代就传入中国的景教,在会昌中兴期间遭到了重创。现在因为蒙古大征服,又再度成功进入中原。已然奉詔令,选派人员,去往安抚南投蒙古人眾。 朝廷也依前例,给这些景教人员,每人白银一大挺的赏赐,让他们尽心尽力的安抚蒙古人。 把这件官面上的事情办妥之后,打击肆无忌惮发展,已经成泛滥之势的佛教势力,就成为了必然。 此事张巡在出巡淮南之前就有所部署,如今各地的人员已经安排通知到位,各寺院山门的宗派情况也已经匯报通传到各路治所和京兆中枢。一声令下,便可以对已经汰烂无比,还聚集大量不事生產人员的佛教势力进行打击。 “此事可还有什么疑处?”张巡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並且先和谢堂·叶李取得了共识,那后续其实就是执行问题。 “故宋之际,有些赐额山门,陛下以为如何?”叶李最后补充了一个问题。 宋理宗赵昀,宋度宗赵祺都崇尚佛道,所以不单单是在临安修建佛寺道观,还大规模的对各处的僧舍寺院进行赐额。某些名山大寺甚至加以“护国”的前额,这使得寺院势力在当地成为一强,甚至是一霸。 之所以要提这件事,是因为张巡乃是合理合法受到赵是禪让的皇帝。自然是承认前宋的正统地位的,只不过是半个正统。 甭管半个不半个吧,反正张巡是承认宋朝的旧秩序的。也顺带的,將前宋许多官员的封赏和追赠,都承认了。 像是李庭芝、文天祥、黄震等前宋时故去的名臣大將,宋朝对他们的封赠一概照准。以至於文道生考上了进士,却由於他爹文天祥的恩荫,已经是四品的高官。最后不得已塞去了东宫,担任太子宾客。 那么前宋皇帝赐额的寺院认不认呢?得到赐额的那可都是大丛林,不动他们,此次行动將大打折扣。 “一体查办,照章而已。”张巡根本没在意什么赐额不赐额的,凭咱们张二现在的威望,就算是因为拆了赐额的大寺,也不会有什么风波。 至於说照章?就是先前说的唱经三百卷,以及背诵经文五千言。这其实是两个方向的事,寺院有出世入世的区別。 有的寺院就是大开山门,八方的香客都欢迎,都可以来。固然是敛財放贷,但是这种寺院往往也出门给人做法事。人死了念个咒什么的,超度超度,算是维持社会稳定的一个方面。 另外一种就是头前谢堂和叶李说的,那种自耕自养,避入山林之间,研修学问,不问世事的类型。 前者需要出去做法事,所以你得唱经,还得唱的好听,有那种氛围。会唱的人,甚至能够把机器猫小叮噹的主题曲唱出来,还不被人发现。让有这个需求的香客,觉得自己花的香油钱非常值得。 基於此,会唱三百卷不算过分。后世你一个歌手,怎么著也得有个几十首拿手的歌,才能出去开演唱会吧。剩下再有个一二百首熟练的,唱的不错的。算算也差不多这个数目,才能够出来卖艺不是。 至於诵经五千言,那就简单了,你做学问的,结果经文都背不出来。那你这个学问真就是学到狗肚子里咯,別想再当这个狗屁的和尚。 “遵旨。” 有张巡这句话就得了,只要皇帝肯拍板,肯下决断,也即事实上的负责,这种事情在张巡掌握有绝对权势的情况下,是非常好办的。谢堂和叶李之前“阻拦”,未尝不是想看看张巡是想著浅尝輒止,爆佛教一波金幣;还是真的觉得佛教实在是太过於强盛了,必须进行削弱。 现在来看,张巡是真的对这种已经渐渐实控的宗教发展形势很不满。 果然是王朝末期,社会混乱,人心动盪,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滋生出这教那教,蛊惑人心,暗中作乱。盛世的时候怎么会闹这种事?之后国家日趋衰弱,才会想著去迎佛骨舍利,来设法安定所谓的人心。 国家新立,万象更新,宋末以来的无序野蛮生长的佛教势力,必须出重拳。 “大刀阔斧去干,朕在此处候诸卿的好消息。”张巡站起身来,拍著书案一角,掷地有声。 很快全国就掀起了大规模的僧尼清退和寺宇还田运动,按照张巡的要求,除了那些苦修学问的小山门。即便是有前代宋朝皇帝赐额的寺宇,也一律在清退的范围內。 全国有度牒僧尼二三十万眾,一律被要求到本州本路治所报导,唱经讼文,不合格者当场剥夺度牒,发还为民。 託庇在寺宇之內的百万人眾,不论男女,凡是年在十五至六十的,一律发给寺田,分拨种子、耕牛、农具,充两税户。 实在年幼或者年老的,准有寺院倚靠者自便。无有寺院倚靠者,老者分给屋舍,由官府供养。幼者一律充熟券守城军,先跟著打更、巡逻、放火。等之后长大超过十五,再看其情形,是否上募为生券野战军,抑或是留在衙门供役使。 会昌中兴之中,摩尼教、袄教、景教等,都遭到了沉重打击。张巡对打击宗教是持乐见態度的,但本次主要集中在佛教,所以对於其他宗教都行放免。景教此时正在缘边发挥作用,祆教则规模极小,主要集中在山西部分地区。 闻听得京兆喝令严厉管束佛教,这些小教派是噤若寒蝉。不得不说,中国在宗教这个事情上確实还算是拎的比较清,歷朝歷代的统治者大多都坚信神权君授,教在王下的准则。 好事啊,真是好事,希望保持。 最终集中整顿的结果就是自寺宇之中勒令还俗二十一万二千人,释放私奴婢二十六万余人,將託庇或者被隱匿在寺院中的男女良人约七十万口,一律放还为民。国家顿时增加超过四十万两税户。 自寺宇中所得良田一千二百万亩,除发给放还两税户耕种外,属於公家的官田超过七百万亩。单单是这一笔,就凭空为带寧朝廷增加了超过五千万贯的巨额財富。 金银佛像法器等,一概上交户部国库左右藏。铜铁等物,交地方铜铁监,令铸造钱幣和製作农具。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州县,都从府库枵然的惨状之中得到了空前的恢復。 由於朝廷並不实际统管没官之寺田,七百万亩官田分属於天下各郡县。 增加的四十万户两税户,虽然没有使得国家的收入在短时间內暴增,却也令地方上的税基扩大。横竖是一桩好事,地方官吏各个踊跃。 士绅地主群体对此也是大为欢欣,直言张巡奖崇正道,贬抑佛法。原本就计划的,由寺院山门所掌握的地方放贷权,被地方上的士绅地主立刻接盘掌握。 士绅地主们原本同佛门势力爭夺在乡里放贷的权力,就打的不可开交。现在有张巡的圣旨和京兆的公文下来,那真就是大旱逢甘霖。 甚至都不需要京兆的差官主动,地方上的士绅地主已经引著官差衙役,守城厢军,將寺院的大门撞开,展开事实上的抄家作业。 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颇有威严法相的和尚们,被指定到州、路的治所参加考试。都是靠花钱购买度牒为僧的,哪里会唱经讼文?为省台官吏一喝,纷纷黄水尿裤襠,呜呼哀哉昏倒在地者也不计其数。 幸好张巡没有说要把不像样的和尚发去充军,真要是將不合格的僧尼一律发往极边充实军屯户口,建立驛站哨所,那和要了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別。平时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能吃得充军的苦。 疾风暴雨一般的清理整顿行动,在短时间內就沉重打击了整个中原从南到北的佛教势力。不知道几十年后,如果还有朱元璋的话,他还能不能出家当小沙弥。 毕竟皇觉寺或者说龙兴寺,这会儿已经被张巡下令拆除,其僧眾几乎都释还为民,寺田也都充了官產。 另外,儘管地方上抄检寺宇的官员,以及京兆外派的差官们,在行动中上下其手。但最终解交到京兆的寺宇金银器皿,仍旧多达二百万两之巨。钱钞等也有不下三千万贯,这使得原本紧巴巴的带寧国库户部左右藏,立刻充盈。 別说安插自草原南投的大量蒙古人了,就是现在立刻说要进兵辽东,或者云南,都是轻易。 > 第854章 855.边帅入京任枢垣 第854章 855.边帅入京任枢垣 阿难答离京去往河西任职,王安节则自河南回返京兆。沿途所见,皆是破除伽蓝,型寺为田的场面。僧尼人眾,或者自相婚配,或者官配,各充两税户。仅有那些真正研习佛学的僧眾,经歷了考试之后,得以保留度牒。 王安节当然不信佛道,他只信张巡和自己手里的大刀。因为张巡同他讲道理,所以他信。因为手里的大刀可以拿来和別人讲道理,所以他也信。 没了,就这两个。 等他回返京兆,张巡亲自出城来迎,二人聊起沿途拆除寺宇的事,王安节还说拆的好呢。对於这种事,他肯定和张巡站在一起。 眼下他这一回来,张榕同他女儿的婚事,便可以操办起来。原本在大內一侧,今天修点,明天修点的东宫,陡然加速。反正现在张巡手里多了一笔活络钱,尽可以为张榕营建殿宇。 由於东宫没有那种大朝会典礼的需求,所以並不需要建造特別高轩的大殿。 正常生活办公,张巡都是在勤政殿这种偏殿內,空间小一些,房屋低矮一些,便於保暖聚气。 在京兆这儿还好,要是在幽州,瞧瞧乾隆皇帝的三希堂,或者慈禧太后所居储秀宫一侧的小臥房,都只有几平米而已。毕竟幽州的冬天更冷,房屋更需要保暖。在小空间內,才比较容易取得一个舒適的环境。 小夫妻睡一起,有一张拔步床那么大的空间就好了。以张巡的经验来说,並不是次次都在被窝里的,所以还是建小一点比较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国家初定,这会儿不营建那种华丽高大的宫室,还能够在史书上留一笔宽俭爱民呢。虽然张巡事实上並不宽俭爱民,但架不住歷史书上会这么写啊。 同王安节坐到勤政殿內,两件事要同他认认真真的谈。第一件事自然是他女几同张榕的婚事,论年纪他女儿比张榕还大一岁呢。反正在时人看来,只要女子来了天葵,就属於是成年。这一点张巡也不能够阻止,人均寿命確实低,就算是大贵族大官僚活不过四十岁的也是一大把。 况且生下来的孩子也未必保得住,张巡就有未起名的哥哥姐姐夭折的。李让早先有个儿子,也因为天花去世了,现在妾室又帮他生了一个儿子,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情况如此,早生育,多生育,就成为了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的最终选择。 第二件事,也算很著急的。王安节是从河南·山东安抚制置大使任上卸任的,这对照的就是后世明清的总督,或者说督师,毕竟还有较大的兵权,要时刻预备作战。 以他的这个身份,身上还是郡王的爵,回到京兆之后,是不可能去当什么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的。这样子就太看不起人咯,甚至可以说是折辱。 所以张巡得和他商量商量,出將入相这个事咱们应该怎么办? 先说成婚的事,这事在多年之前就约定好了,王安节自然是一百八十个情愿。就差立刻准备个二三百万的嫁妆,把他女儿吹吹打打的送进东宫。 如今他自边镇回来,那就可以开始走流程。原本按理来说要拣择的流程,那肯定是不存在了的。都说定了要娶王安节的女儿,怎么可能还命天下各州县选送家世清白,12—16岁的女孩到京兆来。 不过纳彩幣,捧双鹅,互通姓名,测算良辰,都得正常走。王安节和他妻子,张巡和李淑真,都活的好好地,父母双全最完美。有些步骤就可以拋去了,后世隔壁的小日子,文春爆出来曾经预备了超过七十名太子妃的人选。 但仅仅是两个条件就把人给筛走了一大半,一个是父母双全,最好是祖父母也双全,另一个是身高不能超过德仁。 也就是说其实之后的太子妃,在初选中已经淘汰了。也走避出国留学,並未继续参选。为啥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或许有什么隱情吧。 幸好张巡不在意身高的问题,王家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是小事。娶得就是王安节的女儿而已,有了王安节的支持,即便张巡哪天蹬腿死了,张榕也不至於两眼一黑。 当然啦,再过两年,张巡肯定要带著张榕走马出阵的。马上皇帝夺天下,一点儿兵事都不知道,怎么坐稳如今这张大位。 平畏兀几,定辽东,征云南,都得出师。倒是眼前的交州,可能轮不上张榕了。交州发起战事,就在这一二年之內咯。 二人约定好了时间、流程,又敘了敘其他必要情节,这才转移到第二件事上来。 单就张巡本人而言,是十分支持出將入相这一条的。出外则为三军帅臣,入內则为国家宰辅,培养国家级的人才。况且边帅能够入阁拜相,也更便於约束和控制边军。 所以王安节回来任什么官职? 开府仪同三司·枢密使·兵部尚书。 枢密使这个差事在带寧建立之后,就没有再任命了。枢密院的事务也基本上都兼併到兵部中,其他像是群牧监,一概併入了兵部。兵部尚书是为了让王安节实际分管的,枢密使是为了崇荣宰相的,开府仪同三司是定位阶的。 对此,王安节自然是推辞的。直言自己一个武夫,如何能够担任这样的要职。他情愿做侍卫亲军步师·太尉,这样便足够了。 “前唐有郭汾阳,出將入相,尔不能为我之郭汾阳?”张巡当然不允,就是要你来做。 先前已经有了四川安抚制置大使金应这个文臣,以边帅的身份进入京兆,升任宰相的前例。现在张巡得把武臣边帅入內为宰相的例子,也给立起来。文臣武將咱们张二是一视同仁的,该升宰相,就是能升宰相。 “嘶————”王安节自忖没有郭子仪挽救危亡的本事,但他因为时势的发展,却也被一步一步的推高到了这样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遇到了张巡,和张巡友善,又同张巡在常州一道守城,成为了心腹大將。之后东征西討,南平北定,长足有功。虽然谈不上力挽狂澜,却也是於国有功。久在边鄙,总戎大兵,成为了张巡之下的元师。 “莫要推辞,该为即为。”张巡自然是激励鼓励的心態,別怕做不好,跟著来做唄。 没道理能够管理好五万大军的元师,会处理不好一般的政务。至於说排挤? 张巡在上面坐著呢,想搞小团体? 君不见“哭庙案”,牵连数万家,杀得人头滚滚。 反正到了宰相这一级,主要也就是进行决策,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牵扯到细务的。就和张巡一样,当皇帝好几年了,才刚知道原来自己后宫的妃嬪,很多人做衣服是自己掏钱做的。对於大內皇庄和四方贡品,更是两眼一摸黑。 能够在一般的事务上拍板决定,在国家大事上为张巡提供建议,那就足够了,已经是合格的宰相。 搁带明,不是也有“李公谋,刘公断,谢公亦侃侃”的说法嘛。说明当宰相,最重要的就是这三个本事。 一是有办法,能够提建议,当然是切中利弊的建议,不是隨便乱提的那种。 二是有决断,能够快刀斩乱麻的分析出问题的关键,快速的做出响应决策。三嘛,也很好理解的,能够协调组织好各部门的关係。 共和国还有政工元帅呢,显然能够协调组织,抚绥安定的,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在带寧这样庞大的封建王朝之中,一个游刃有余处理各级各部门关係的人,那简直是大宝贝。 所以咯,王安节这种元帅,只要会动脑子,能拍板,就能做好宰相。 反正也不是独相,在带寧这儿,宰相三个起跳,六到七个也不是不可能。都是为了辅佐张巡嘛,各方各面的人才都可以进来的。 “既如此,那臣便试上一试。”王安节看张巡的態度很坚决,便也没有什么好推辞得了。 “好为之!”好好干,別给咱丟脸。 “必不负陛下重託。”那还说啥呢,擼起袖子加油干唄。 很快,宣麻拜相,王安节履新的消息就正式公布。对於王安节升任枢密相公一事,公卿宰辅们其实早有预料,但对於一般的百姓而言,那可是稀奇事。 经歷了两宋三百多年的统治,对於武官群体的压制是系统性的,社会化的,而且形成了普遍共识。 张巡虽然不是要让武將重新威福自擅,凌驾於一切之上。但也得把这个全社会贬低武人的风气给他扭转过来,从最早的废除从军刺字开始,这事任重而道远呢。 让王安节担任枢相,是这个过程中的重要一步。 新野郡王府內是喜气洋洋,不单单是因为王安节自河南边镇任满归来,也是因为王安节入阁拜相,又要同皇家结亲。鲜花著锦,烈火烹油,世上的富贵荣华,没有更高的了。除非王安节再去做皇帝,可他对於张巡是极忠极信的,唯张巡马首是瞻,根本不可能,也不会去触摸。 尤其是专门到王安节家宣旨的,乃是张榕,这更令王家上下显荣。当然啦,这是特例中的特例,一般哪有皇太子去宣麻的。这不是张巡想让人王家小娘子,偷偷瞧一眼张榕嘛。 先前在李淑真亲蚕礼的时候,张巡远远瞧过一眼王家小娘子。反正李淑真是觉得模样算標誌了,绝对不是什么丑悍的样子。 现在既是表达张巡对王安节的荣宠,又是让王小娘子瞧瞧未来夫君,张榕去王府很有必要。 大开府门迎女婿的王安节別提多高兴了,还设宴要招待张榕呢。出门之前,得到了李淑真暗示的张榕,便从其所请,留在了王府吃午饭。 席间自然就有人隔著屏风,悄悄的探望於他。说起来张榕的样貌也算是方正有度的,但和张巡只有五六分相似。倒是张格,小时候便同张巡十分类同,等长到现在,几乎和张巡就是一个模子里边刻出来的。 这也是张巡在很多时候,偏爱张格的原因之一。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虽然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对,但意思是那个意思。张巡肯定喜欢长得最像自己的儿子,这一点无可避免的。人类传宗接代,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基因能够延续下去嘛。 幸好张巡是个明白人,端得非常正,太子就是太子,其他儿子就是其他。想要让张巡弄出什么废长立幼的烂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非张榕谋反! 偏爱张格是一回事,坚决站队张榕太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屏风后的王小娘子同她母亲瞧见张榕模样方正,且是太子之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心中只有雀跃咯。 似他们家这等高门,本来婚姻就不由得自己做主。现在能够嫁给太子,未来的皇帝,且太子张榕模样也还不错,肯定比嫁给老头强。 宋理宗长大成人的只有一个公主,为了给他挑夫婿,那是真挑花了眼。原本理宗等属意三十来岁的新科状元,结果公主一看是比自己大快二十岁的大鬍子中登,当场破防,和她爹赵昀说不肯。最后才选的马杨镇,至少年纪相仿。 只是同王安节对饮的张榕,並未察觉到有人“偷窥”自己,从容欢坐。张巡点选名师,还是南北同堂教学,就是要把张榕培养成一个合格皇帝的。这些礼仪啥的,只是等閒。 等他吃完饭,回返大內,向张巡和李淑真匯报时。李淑真已经派了从人去王安节府上找老姐妹了解情况了,得知人家小娘子看了非常满意,那別提有多高兴咯。 甚至等张榕离开之后,就拉著张巡的衣袖,询问张巡对於孙子孙女姓名的想法。这话直接就把张巡给问住了,你怎么像那种后世网上说的下头人,不分男女,人家和你说一声谢谢,你连三胎的名字都想好的那种? 七岁之前又不起名的,都是叫小名,这会儿起什么名字啊。 第855章 856.征交时机已到来 第855章 856.征交时机已到来 请李淑真关注著这事,张巡復又將视线转移到三边防秋,以及交州动兵的事上。交州那地方就是旱季和雨季,雨季半年雨,旱季则方便动兵。如今告秋,该动一动了。 防秋的话,淮南兵已然抽调北上,同理,折腾起驻扎於京兆和浙西的忠诚军兵,也拔营北上,去接替淮兵的防区。 年年折腾,虽然颇耗钱粮,也有点劳师动眾的意思。但是张巡认为这是很必要的,天下会渐渐太平下来。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进行这种大规模的长途拉练,是非常有必要的活动。 武德这个东西,想要保持住,一是战火歷练,二是平时不懈怠。一不需要解释,二参考乾隆皇帝的健锐云梯营即可。 乾隆时期的在京八旗,那已经烂成一坨了,真一坨。但只要银子下的足,精选人马,日夜操练精训,三千人马也能精悍无比,去金川顶著鸟枪,云梯登碉堡。 钱的话,张巡从来没有半点剋扣。斩敌甲首一级,三五十贯的赏钱也是分毫不少的。谁敢在这上面伸手,张巡就敢给他剁手。 那剩下的就是操练了,儿郎们,给俺跑起来吧。 多跑动跑动,无非就是多流汗而已,又不是不给乾饭吃。总比將来北征草原的时候,流血来的强。 只是这秋都开始防了,去辽东的博罗欢还是音讯全无。一去好几个月,哈丹作为此时的东道诸王领袖,人肯定在辽阳城的。况且秋冬季节在辽阳避寒,春夏再去更北面的水达达地区游牧,这也算是东北地区半游牧半渔猎少数民族的传统。 內陆冬天太冷了,哈尔滨比莫斯科的纬度还低好几度呢,按理说应该暖和一点的。但实际情况是莫斯科的冬季平均气温比哈尔滨高十度左右,主要原因就是哈尔滨深处內陆,直面西伯利亚冷气团。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而莫斯科却可以得到北大西洋暖流的调节,温度相对適宜人类生存。当然啦,该冷还是冷,只是没有那么冷罢了。 眼前这会儿,哈尔滨还是大片的荒原和浅沼地区,荒无人烟。前金的上京会寧故城也不在后世的哈尔滨市区,在市区往南五十多公里。 况且哈尔滨是乃顏的份地,后来又分拨给了其他的宗王,不是哈丹所属。他不可能跑路去那儿,躲著寧朝派去的使节不见。 “发一道文去幽州,询问缘边各处,可有辽东虏情。”张巡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得问问。 然后大伙儿就都转头望向枢密使王安节,王安节倒不是在神游天外,只是他打定主意,最近这段时间不发言。多听多看多学,等他女儿嫁给了张榕,他成了太子张榕的老丈人,地位完全稳固,和张巡做了儿女亲家之后,再慢慢学习发言。 “恩?”瞧见大伙儿都望自己,王安节还顿了顿。 “嗐呀,老兄啊,你主管兵部呢。”张巡也是乐了,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新官上任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权位。 “嗷嗷嗷嗷————臣遵旨。”王安节连忙站起来,朝张巡拱手。 “坐坐坐。”张巡微笑摆手,左右也露出笑来。 当然不是嘲笑,像是李让·姚他们,当年和王安节一道在常州守城的,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兄弟,怎么可能嘲笑。只是轻鬆缓和一下气氛,毕竟王安节这事往大了说,那叫做君前失仪,皇帝吩咐你办事,你充耳不闻啊。 “下次可不许了嗷。”等王安节也朝大伙儿微笑抱歉之后,张巡提了这么一句。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既然干了兵部尚书,就得有这个行动力。多学对听没错,该担责的时候担责,该决策的时候决策。 “前议於营州筑城一事,还是得预备起来。”叶李看辽东久无回应,改变了態度。 当然改变態度的主要原因是瞧见户部左右藏又因为清理佛教的原因,进帐了三千万。说起来天下寺院伽蓝四万多所,只抄没到贷本三千万,像话嘛? 十分不像话,约等於一间寺院放贷的本钱只有七百贯。一张度牒都不止这点钱,怎么可能呢?可以想见地方上的州县衙门,和朝廷派出去的差官,在其中是伸了手的。 可封建王朝,这种润滑剂就算是在唐宗宋祖时代,也根本无可避免。幸而这帮人还是懂事的,知道要交够张巡的,才能留足自己的。 三千万贯足够发动一场战役了,张巡自然满意,也就不会格外的过问里面的烂事。 对於叶李,那也很简单啊。穷则以拖待变,富则狂暴轰入。他是要做名垂青史开国宰相的,有狂暴轰入的机会,为什么不搞? 没有灵活多变的大局观,如何在开国之初复杂的政治情势中明辨东西啊。先前反对在辽东滋事的是叶李,现在支持在辽东布局的还是叶李。 “恩,不论如何,恢復营州总是必要的。”张巡原本就是比较支持此议的,但因为国库的情况,不得不採取招抚·拖延相结合的策略。 “如今可遣选锋,查探地方情形,嗣博罗欢回返,便行出兵。”叶李当然不会要求现在就出兵的,现在就出兵,那不是把博罗欢给害了嘛。 营州就是后世的辽寧朝阳,搁汉代叫柳城,不再强调。此时是兴中州,元置散州,隶属於大寧路。城是肯定有个城在的,但因为蒙金之间的残酷战爭,以及辽东之后拉锯一般的爭夺,这地方的城池·人口·田亩,都很成问题。 不过就算是没有城池也不怕,因为参考祖大寿修筑大凌河城,也即广寧右屯卫的例子。只需要发动筑城班军一万四千人,即可出现“修筑大凌河城已经半月,城墙已完,雉堞完其半,有总兵祖大寿及副將八员,参、游约二十员,马兵七千,步兵七千,夫役商贾约万余人在焉。”的情况。 一万四千人,半个月,就能够城墙修筑完毕。城堞主要是砖砌,提前把砖烧造完毕,顺著大凌河谷水运前进,不肖几日,便可一概垒砌而成。 当然还需要护兵的,筑城班军一万四千人,祖大寿军还有一万四千人。保卫筑城工地的明军有没有参与筑城,那没有明確记载,不得而知。 “恩,便这么办。”张巡又转头面相王安节。 “臣这便行文。”这回王安节反应很快,立刻就应声了。 这就对咯,张巡頷首之后,便问第二件事,也即对交州的军事行动。中央军的部分,已经派遣了刘师勇前往,另外还有广西兵马的协助,生券野战军三万是必然足数的。 福建已募五万户熟券守城军,经歷了超过一年的整训,已经能够立定阵脚,对著陈兵拉弓放箭。多得不指望他们干,临阵三矢,对得起张二皇帝给他们一个月五百钱的俸禄和三斗米的餉料。 另外占城王制旻处,也已经行文过去,命他率领占兵,乘坐舟师北上。同两路进兵的寧军相配合,既为嚮导,也为辅佐。 军粮方面,迁任广东安抚使的程鉅夫,则是在广州筹措了五十万解军粮米。 今年先运五十万解,明年再运五十万斛,保证供应馈餉。 万事俱备,这回不欠东风,欠乾季。 交州不下雨了,开始放晴,就是寧军进兵的时刻。 原本期待的陈朝大內让,算是按期发生。由於沿海地区被制旻带著占兵大范围的年轻化和去城市化,陈朝的主要势力已经放弃了饥荒和瘟疫並行的大罗城,退往西北部山区。 山区这种地方,就很適合割据大乱斗。即便是没有多少武器和战斗经验的陈朝农村公社农民,都可以占山为王,而有组织往內陆撤退的流民军更是结寨呼应,合纵连横。 不论是已经退位担任太上皇的所谓圣宗陈日烜,还是在位的所谓仁宗陈日遵,真叫一个焦头烂额。不单单是民变四起,连他们陈氏內部都出现了严重的內订情形。 陈益稷、陈遗爱等,同陈国峻、陈日燏等,激烈对立。表面上看,是因为对內对外政策的意见不同,而產生的对立。实际上很简单,那就是交州的利益拢共这么大,沿海地区被制旻杀成了白地,內陆地区產出远逊於红河三角洲。 陈朝已经繁衍了五六代人,尸位素餐坐享福禄的人多不胜数。税基在减少,不事生產者却益发的增多,怎么可能不內让。 就如今这个年代的生產力,能够供养的不事生產者是有定数的。盘剥愈大,则反抗愈强。偏偏陈军还要打造战船,募集番兵,反攻占城,那不爆炸才奇怪了。 陈益稷等人主张休养生息,陈国峻等人则主张以战养战,再次攻入占城。既能够练兵,又能够劫掠以恢復国力。 反正中南半岛这块的中原式封建体系建立的还不完整,一到雨季,四面淹水,大罗城的陈朝朝廷就和地方州县几乎失去联繫。地方上的死活,並不完全在陈朝统治者的眼中。 他们中枢和地方的关係,权谋平衡更少,武力强权更多,大罗城的陈家强,则四方偃服。大罗城的陈家衰弱了,那乱世英雄出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单就这一点,在缅邦、暹罗、高,都有表现。强大的时候,一个个国土几乎涵盖半个中南半岛。衰弱的时候,说死就死了,原地爆炸。领地的控制力度很低,一场仗输了,周围大片的村落集社就都倒戈投降。 但也仅仅是投降而已,並非建立了事实上的直接统治,连间接统治都很难说。陈朝数次出兵哀牢,陈兵大军到哀牢,那就是一片降旗。等陈兵一退,哀牢各部立刻又自立。前后拉扯了半个多世纪,陈朝暴毙了,哀牢还是那个模样。 陈国峻的想法,得到了陈日恆和陈日父子的支持,二人想的也是从占城身上设法回一点血。才能够回来削平交州群雄,恢復统治。 於是陈益稷·陈遗爱等退出太原,避走富平,完全公开和陈国峻等人形成对立。陈国峻当即率领私兵,往攻陈益稷。 此时两军交战不止,给外人提供了大好时机。 消息已经经由占城、广州、福州三个方向,先后送达京兆,交相印证,皆知交州大乱。此时不出兵去討,何时再討呢? 知己知彼,“己”和“彼”咱们都清楚了。顶多就是在“彼”当中,还没有个带路党。就像袁绍死后,诸子相攻,袁谭还和曹操婚姻同盟呢。 带寧在陈朝內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带路党。现在商议的就是这个事,那个什么陈益稷·陈遗爱的,现在为陈国峻等人急攻,死到临头,有没有可能拉拢过来。 张巡不会吝惜爵赏的,投靠咱张二,一个诚意伯或者归明伯是少不了的。不单单可以获得封爵,还能够编入淮南新官帐,成为新官的一员。虽然谈不上世职,至少也是抬旗了不是,以后出仕的机会比一般人要大多了。 眼下就是既准备开打,也继续找带路党谈判。 如果愿意做一个“陈奸”,为寧军和占军带路,擒杀陈朝其他的宗室,以及在位的陈日烜和陈日父子,那不单有伯爵之赏,还有百万之赐。 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反正制旻在陈朝也是出入如无人之境,对红河三角洲地区熟悉非常。等控制了红河三角洲,再往內部扫荡的时候,自然能够得到些没有什么级別的“陈奸”的协助。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玩意儿又不分地区的。真等寧军建立了军营,派驻了官將,绝对会有人倒向带寧,以求作为代理人,辅助寧军在当地建立统治。 “自內帑再拨赏功钱二百万,为大军壮行。”张巡从寺院手里得到了很大一批金银铜造像,这些现在都在改铸之中,反正远不止几百万,那拿来赏功就不必寒酸了。 “陛下英明。”,还没等叶李表示呢,这会儿王安节先站出来喊英明,他喊这个倒是快得很。 第856章 857.子弟纷纷投军前 第856章 857.子弟纷纷投军前 留饭留饭,在外面巡视了好两个月,有日子没留宰相们吃饭了。张巡趁著高兴,便招呼外头的侍从传饭。大伙儿坐下吃完午饭,有事就办,没事散班。 饭桌上姚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张巡瞧见了。直接就对他说,有什么话直言无妨。咱们张二就爱听別人直言,应讲尽讲。 “愿做一任边帅,再行老归。” 结果姚的话令在座所有人的筷子都顿了顿,姚已经是宰相了,虽然不是总揆首相,但也是整个带寧封建权势核心圈子內的几人之一。突然表態想要去做边帅,这是? “————”场內连咀嚼声都停住了,即便是王安节也望向姚,他就是从边帅任上回来的。 “交州帅臣!” “安抚交趾!” 谢堂和叶李几乎是异口同声,猜出了姚的想法。两人说完,居然还相视一笑,一个老狐狸,一个老泥鰍,在某些事情上心意十分想通。 “交州安抚制置大使?”张巡的筷子倒没有放下来,但是也停住了,听两位宰相说完,这才反应过来。 “情愿出抚,安绥地方。”姚朝张巡低头行礼,表示自己確实有这个想法。 瞧见他放到桌上的饭碗,张巡有点吃味过来。老兄你是做了开国元勛,所以想要奋斗出一个单独列传啊。 將来编纂《寧史》,姚肯定是要有传的。但极有可能是和开国的某些王公编在一传之中,有点泯然於眾人的意思。当然这是相对於其他能够单独立传的人而言,像是叶李,肯定单独立传了,谢堂估计和谢光孙立在一起。 论功劳,姚也算是鞍前马后,抚绥中外了。硬要说的话,大概还差一个边功。要是有收集中原碎片的功劳,大概率就能够混单独立传的待遇了。 看他那只吃了半碗的饭,张巡就能理解这种想法。 差不多这辈子也就只能走到跟前了,再想要如何如何,已经没有充分的时间咯。既然如此,就要开始考虑身后名的事。有道德的封建士大夫,活著要脸,死了要名。要不不会有“立德,立功,立言”的说法。 101看书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说得露骨直白一点,就是为了挣一个死后的清名,能够名垂青史,留芳百世o 这没什么不对的,人活著总要有点追求的。问跡不问心嘛,只要他一辈子做得好,那何必苛责他心里边怎么想的。 “交州路远,一去经年吶。”张巡也不是恐嚇,就姚这把老骨头,去了交州直接死在那儿也不稀奇的。 不如学谢堂,在京兆,或者回到常州,去做一个富贵相公。含飴弄孙,安享晚年,岂不美哉。 “虽是老朽,尚可为陛下犬马奔走。”姚这话说得很真诚了,就是想要去交州这一趟。 “既然如此,那便总帅交州吧。”张巡想了想,觉得姚应该没问题。 原本张巡的想法,是在交州暂时以军卫的形式,进行全面的军管。所以命刘师勇为主力,马堃和制旻为偏师,辅以十万福建熟券守城军,进取交州。 耕战自守,以二三年为期,先恢復生產,建立统治。等之后州县安置下来,越人也清理的差不多了,福建两广移民二十万户以上,就可以恢復流官郡县。 渐渐安插,生產生活,恢復唐末以来交州的建制。顺道在陆路上和占城直接相连,实现更大范围的影响。 带明有李朝,带寧有占城。 都在中原文明的辐射圈范围內,张巡给他硬推上一把,不信做不成父母之邦。 “必克復交趾,再立州郡。”姚离席,恭恭敬敬的受命。 “一切都拜託你啦。”张巡也离席,等姚行礼下拜,这才把人扶起来。 某种意义上,这种下拜受命,张巡再扶起给与任命,也算是仪式的一种。有些礼还是不可废的,倒不是张巡喜欢这些条条框框,而是见识到后世白左的乱相之后,就觉得有一定的社会约束並非坏事。 如此一来,姚詈就是以宰相的身份,担任安抚制置大使,总统水陆舟师。而且这也有一个好处,制旻是占城国王,一般人去了还真不太好指挥他。姚是宰相之尊,还是开国元勛,位隆望尊,就算不能指挥,制旻也得和他商量著来。 到时候协调诸军,分道並进,或许有个姚会更方便一些。另外姚做总帅,麾下诸军也不至於有什么不服气。 当年姚在家守孝,穿著白衣追隨张巡守城,这资歷算是天字第一號了。如果不算站在张巡身后为张巡击鼓,现在担任桓州招討使的王旭,真没別人了。 唉,我的张三兄弟啊,死的惨吶。 对了,把张嘉带上,张喜兄弟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交州之役准备了这么久,十拿九稳。正好让张嘉去歷练一番,做个县令,安抚地方,这很不错。但是经歷兵事,出谋划策,抚绥军兵,也很必要。 既然说定,姚就从参知政事加兼同知枢密院事,以交州安抚制置大使的身份,统领诸军进攻交州陈朝。 与此同时,张巡还下令福建·广东·广西这三路,在后勤调度和军需配给上,响应姚的调配和规划。姚虽然不加兼三路安抚使,但是他是以宰相之尊南下总帅大军,货真价实的钦差大臣,口含天宪。 敢不从命,阳奉阴违的,如果没有貽误军机,那就夺官发京兆候补。貽误军机的,五品以下的斩首来报。五品以上的?整个三路加征交大军,也没有多少五品以上的。 毕竟宰相不过三品官而已,一品二品那都是加衔了,並无实际执掌。什么太尉啊,开府仪同三司啊,三公三孤之类的。 武將们所追求的节度使也不过就是个从三品的官而已,升到太尉二品,再往上?要么拿命来换,要么就熬资歷,熬到个七老八十也能有。 受命之后,姚立刻打起包袱,简单收拾一番,把他的两个儿子也带上,出发去往福建。因为平交大军的主力都在福建,他得先和诸军诸將都熟悉一番,再行开拔。 此番平交,他不单单是为自己爭一个单独立传的机会,或许也有带著自己儿子往上走一走的想法。当今天子重军功,有军功才能够往上冲。 如果不是隨张巡北伐,並且在办理粮台,之后镇抚地方,姚未必能够做宰相。山东的吕师孟就没轮上宰相,四川的杜滸也没轮上宰相呢。 还別说,因为姚是常州出身,又担任过淮南转运使,在张巡的佩剑贵族小团体和淮南新官大团体中,都颇有顏面。於是很多人就把自己家里的老二老三,或者次孙之类的,塞进姚的平交幕府之中。 显然大伙儿也觉得平交之役就是一场“顺水推舟”的战爭,可以轻而易举的恢復自唐季以来失去的交州。 到时候不说就地担任屯田官吏吧,建设驛站、街道、港口,恢復学校和汉文汉语教育,都需要这些读书识字的人去。当然这些读书识字的人,还通一些拳脚棍棒,那就更好了。 对於这种有点投机的行为,张巡其实是很乐见的。因为他们至少乐於把子侄送到前线去,单就这一点是没有任何可以置喙的。 即便是平交这种相对容易的仗,那也是去打仗,战场上兵凶战危,谁能说准呢?当年海都的把阿禿儿神射手的箭,那是在张巡的耳朵边嗖嗖嗖的飞过去啊。 上战场就有战死的风险,敢上就是好汉。 甚至张巡自己,也往里面加塞啊。张喜的弟弟张嘉不就被张巡塞了进去,既是歷练,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镀金。不指望他亲自挺著长枪去库库捅人,至少要站在姚的帅旗下面,看著寧军把陈兵给打垮。 以后回了京兆,那也可以说一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是比人家强一截。 最后连李淑真也不可避免的走了一次后门,她家的三个兄弟都不成器,这会儿有个侄儿已经十七八了。读书看样子是读不上了,但是吃得好,长得壮,能骑劣马,有一膀子力气。 希望张巡给个机会,能够送到军前去,不说什么立刻就担任指挥使,至少见识见识。让姚看看是不是那块料,襄王家的门楣不能依靠她李淑真一个女人来支撑啊,还是的家里的男人支棱起来才行。 张巡就问他,好大侄儿叫什么?李淑真的侄子也是张巡的侄子,结果李淑真说他哥哥李辰孙没有继嗣,就从李庭芝的堂兄李庭松家里抱了一个来,这在大家族里很正常。袁绍本来是庶子,但是因为过继给了袁成,就成为袁成的嫡子,在地位上並不逊於袁术。 瞧见张巡愿意,李淑真连忙把李锦给传了进来。人高马大一个人,第一次拜见张巡还稍微有些拘束。若说相貌的话,和李庭芝了不得三四分相像,但確实看著很精神一个小伙计。 既然李淑真都愿意让这个娘家侄子出去闯一闯,去光大他们襄王家的门楣,那就去。不过別想著倚仗李淑真的名头,在军中颐指气使。到了军队里,挨了军棍也別想著回来哭唧唧的卖惨。当年张喜擅自割取虏级,还挨了张巡的板子呢。 有些话不需要张巡亲自提点,李淑真和李辰孙肯定同他分说说。小伙计李锦別得不提,被张巡“训话”的时候站的笔直。神情相当认真,看得出来是在听的。 假如张巡是委座,是校长,那就得夸上两句了。可惜张巡不是,且李锦是自家亲戚,不需要什么礼贤下士。 等说完,就让李淑真领著李锦退出去。未几,李淑真回返。到底是娘家的好大侄儿,她算是很上心的,认真问了问张巡的看法。 还行,至少小伙子模样是周正的,而且愿意上战场,那就给个机会唄。 肯定不会让他披坚执锐去干先登,但是老李家留下来的那些家將亲兵,除开被张巡继承的,剩下都让他带上。真和陈兵战斗到一处的时候,他得立在阵中,见一见血。 “这是自然,必不能教他畏缩。”李淑真能骑马,甚至能在马上挥舞双剑,只是作为皇后,完全不展示罢了。 她爹那样一个英雄人物,光辉榜样时刻在眼前,不可能容许废物点心一般的子孙去玷污的。也算是搏一搏,只要这回李锦像个样子,那襄王家就算是后继有人了。 “你明白就好。”打仗不是去秋游的,磕著碰著那都算小事,李淑真明白才行。 “总该他爭气些,家里这个爵才能有体面的往下传。”李淑真点头应是。 李庭芝的襄王爵是前宋封的,但是本朝张巡认可,不过这等同於追封。李庭芝实际的封爵是安陆郡王,到李闰孙这一代,就是降等袭公了。到李锦这一代那就只能做县公咯,想要不降等,只能出去干仗。 要不然就是非常不体面的一路往下降,连续降五六代之后,才不降等。 “也是个好孩子。”张巡微微頷首,觉得李锦还是个可以拉一把的好苗子。 就这样,姚带著二三百名各处塞进来的幕府僚佐,一路疾趋往福建福州。 福州一侧的战船兵马,粮料钱帛,也都准备齐全。 开拔的时候,张巡不是还拨下来二百万赏功嘛。黄金白银铸造的赏功钱,就这么明晃晃的隨军一道运进。既然有宰相姚临阵,自然有了便宜之权,一般的斩首功,当场就给他赏了。升官敘爵的,再通报到京兆来。 大军次第向前开进,头一批的五万户屯田守城军,缀在大军身后,一路前行。而占城的制旻,也已经收到了张巡的圣旨,大起占兵,甚至还带上了二十头战象。 三路人马分道进兵,约定先进入已经被放弃的大罗城,建立行营,总集粮草之后,再行西上。 除两广兵马堃部是陆上前往,福建和占城二路人马,均以舟师前行,军速极快,不日既抵达红河三角洲。寧军抵达竹洞,预备北上万劫,同广兵会和。占军则抵达交州长安,往北面交州天长去也。 第857章 858.勛贵官人占田令 第857章 858.勛贵官人占田令 自姚訔以下数百人离开京兆,除了时不时听到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拆迁声外,整个京兆突然就太平了。张巡要等到秋粮归仓,地方上又刷新一次主客户记录之后,才会颁布勛贵占田免役法令。结果整个京兆就突然的安静了下来,以至於实录官只能在档文上写一笔。 今日无事。 河北、河东、河西,三边安静的像是事后抽菸的中年丈夫,那么激烈的预备防秋,从两淮调集马步官军,从两浙调集数十万解粮米。甚至还提前募集了景教僧,准备多管齐下,应对可能发生的边警。 结果三边一概无事,连去往辽东的博罗欢,和去往雪区的贺胜·贺仁杰父子,也都是音讯全无,仿佛泥牛入海。 太安静了,如果放在王朝中期,那就是四海宴然,天下太平啊。如果放到王朝后期,那真就是求之不得的好日子,东奔西走试图挽救的王朝衰亡的君臣都可以喘一口气了,南明除外。 “春申的衣裳都得新做,二郎以为他打球时,该穿什么?”李淑真捧著一块湖蓝色的料子,有点絮叨的样子。 “我一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按理说张巡作为世家公子,是要有一定品味的。 再不济,这种衣料搭配,出门穿著之类的东西,也得学过。但实在可惜,张巡从小是被张母溺爱长大的,谁叫张巡是最小的儿子,而且十岁刚出头就没了父亲,服孝整整三十六个月,全都是素服。 等满孝出服,长兄张逞起復,应该开始继续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蒙古人他打上门咯。 所以张巡的不学无术,其实是全方位、多方面的不学无术。不单单是读书识字的少,连这种世家子弟应该学习的简单审美基础都没打牢。別说什么吟诗作对了,就是今天早上起床出门穿衣服,都得李淑真服侍著来。 “虽说二郎你不精深,同春申做一身相同的,总是好的。”因为张榕要成婚了,李淑真十分心思有九分在张榕身上。 剩下的一分得张巡、张格和元子分,其他人只能倒欠。 “哎哟,早说嘛,照我的袍服给他做两身一样的。”张巡一听就懂了,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这种有象徵意义的东西,如何能不懂呢。 一旦成婚,张榕也算小大人了。之后在京勛贵家中年轻的子弟,就都要开始渐渐往张榕的身边靠。你说直接结党成团,每天呼啸过街市,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之后张巡他们这帮大人一场,张榕他们这帮半大孩子一场,就合情合理啦。 大不了张巡等人是骑马打球,他们先骑驴打球,玩是其次的,常在一起,联络感情才是要紧。有些事情,张巡也会渐渐和张榕说明白。 淮南新官,尤其是以五百余名指挥使为核心的“佩剑贵族”核心群体,是老张家建立统治的骨干力量。 常州忠勇五百骑。 你就是做到了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枢密使的王安节,仍旧兼著一个从五品的指挥使,寧朝百万大军的底色,就在这五百余名指挥使身上。 和姚、戴表元这些文臣在一起读书识字,学习圣人的道理没错,天下也確实需要这些士大夫去管理。但是想要维持政权的稳定,也同样需要与国同休的勛贵群体的支持。 且张巡在五百指挥使之外,还有更宽泛的淮南新官。如果將来草莽之间有猛卒涌现出来,你就把他们吸附进来嘛,如何不是一种寧式抬旗呢。 当皇帝,除了张巡这种创业的,没办法,一定要披坚执锐和当面的敌人百战爭胜。更多的是充当调解者、仲裁者的角色,要手里有牌,而且是牌越多越好。 牌面大,玩平衡,好调节,处处周旋,牌局才能拉长。 哪里像检检,大臣都说了国家只孙传庭所部秦兵这最后一付家当,他还梭哈,牌出完,传庭死,明遂亡。 趁著年轻,和勛贵子弟们玩到一起,將来办点灰色地带的事,总会有贴心小袄的。带明的嘉靖皇帝就有陆炳,陆炳家锦衣卫世职,和嘉靖从小一起长天,甚至还在火灾中亲自背著嘉靖皇帝逃出生天。 手下多几个这样的人,很多事就有了遮挡,就有了手套,就有了可以打牌的余地。 今儿帮张榕做两身同张巡一般无二的衣裳,不单单是显荣张榕作为太子的地位,也是让张榕看著学学。张巡固然是以恩义御人,但也讲究一个方式方法。 “对了,李圆的府邸也可以营建起来。”虽然九分心思都在张榕的婚事上,但张格到底也是受宠的儿子。 “不急,再过一年。”如果是以前,张巡就直接答应下来了,这不是手里正好有钱嘛。 前儿同张榕好好地谈过一次之后,张巡也算是老子被自己儿子给教育了一次。宠爱张格没问题,甚至过分厚遇也没问题,但是不能太子一有什么,张格就立刻有什么。 眼前这会几还处於冷却期,张巡对这事算比较上心,端的正。所以张格的府邸確实需要建造,但得等一年。 原本还想著让谢光孙掏钱出来建造呢,现在谢光孙在河北·河东忙得脚不沾地,怕是没空来管他女婿这事了,只能咱们自己办。 “嗷————” 李淑真也是聪明人,张巡一句话,她就拿起了另外一块緋色的袍子。红男绿女,男的穿緋色挺好看的。 “是不是李圆又来缠闹你了?”张巡这倒不是说什么要追问,只是多一嘴。 “提了一句。”李淑真其实也更宠爱李圆,因为她生下李圆之前做梦,梦到了一棵硕果纍纍的大李树。 她本来就是姓李,梦到了李树本就格外高兴。恰好当时张巡打进了杭州临安城,夺取了政权,夫妻二人多少觉得张格是福星。 “嗐,也是自小觉得他做个閒散大王,不需要如何教育,偏爱宠溺了些。”张巡能懂这个道理,毕竟自己也是被宠大的。 “那妾嗣后同他分说一二。”李淑真点点头,道理都懂,可是实际做起来,总归不是那么完全合乎道理的。 人嘛,完全理性,理性到能够灭绝感情的,终究是万中无一。 “陛下。”二人正说著,当班的张淡过来稟报。 “何事?”张巡示意李淑真一下,张榕张格的事,夫妻两个议论那无所谓的。 关起门来是父母和儿子,就算说了点重话也没啥。但在门外,那就是皇帝皇后与诸子,那是事关国本的大事。每一句话在外面都会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导致某些政局上的动盪。 “金相公递进了户口总册。”张淡手里肯定没有那么一本帐的,他只是个传话者。 “请他稍候,我这就去。”张巡这会儿还在后殿,同李淑真扯閒呢,如果不是张巡在,张琰都不能进入后殿区域。 作为宰相的金应,就更不可能进入后殿啦。后殿里都是张巡的妃嬪,嬪妃们的母亲姐妹啥的,那倒是可以经常进宫来看望。他们父亲、兄长得递牌子,写申请,等批准,最后由人领著,才能进来见一面。 不过嬪妃们过年是被充许回家欢度春节的,省亲嘛,一般不过夜。中秋或者父母生日,也可以回家喝一杯节酒·寿酒。与其在宫中见,不如就等过节见。和后世的打工仔也没啥区別,一年到头也就放假和过年回去见两面。 同李淑真又分说了两句,张巡这才转到前殿去,金应已经站在迴廊上候著了。张巡连忙招呼金应进屋,深秋了,京兆渐渐寒冷,宰相们都开始上年纪,別冻著。 “以后相公们来奏事,若朕未到,可进屋去候。”张巡这边对著左右的侍卫们嘱咐了一句。 “是。”张巡有令,那就好办。 领导的命令只要是明確的,那就一切好说。怕的是模糊的,有爭议的,留空间的,甚至是让你衝锋在前的。 “总册呢?”张巡招呼金应进屋来做,其实已经看到他夹著的那个包裹,但还是问了问。 “请陛下一观。”金应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上锁的匣子,等打开匣子,才是全国的各路各州各县的主客户统计数字。 一千多个县的数据,写下来也有上百页呢。虽然谈不上厚吧,分量却不轻。 上了这本帐的,才是带寧朝廷控制下的人力资源,不上这本帐的,那就是隱户。隱匿起来的户口,是不能够成为封建朝廷的燃料的。 “与我瞧瞧。”伸手接过,展开帐目。 別的先不看,单看淮南的。先前张巡去扬州的时候,得知淮南户籍人口在三百五十万上下。现在再看,不计算亭户(灶户)的话,人口数量是三百六十余万,符合预期。亭户是盐司衙门单独官吏的户口,就和种茶的园户一样,一般不列入地方户口的统计之中,另立户籍。 说白了就是张巡把亭户脖子上的上吊绳放鬆一点,不允许地方上点籍阅貌,抽发亭户的摇役。亭户煎海煮盐已经很艰难了,不能够再受到地方的盘剥。 当然啦,受到盐司的盘剥,那是必然的,张巡默许。 竭泽而渔也要讲基本法,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才是正经道理。可著一只羊薅羊毛,羊薅禿了,毛没得多少,羊冬天直接冻死给你看。 “好,这册先放在我这,明日合议。”张巡看完,金应非常自如的把匣子、 小锁和钥匙都递给张巡。 “勛贵官人占田,陛下已有腹案?”金应確认一下。 “同前议差之不多,略有修订。”张巡点头。 主要的变化就在於张巡再度確认了从五品以上的大夫们,那都是人上人上人,全家不纳税、不服役。有爵在身的,也是不纳税不服役,还允许占田。也即郡王十万亩,国公二万亩至五万亩不等,往下依次递减。一直到五品大夫的二千亩占田,免一切起科。 从五品(不含)以下的官吏,只免本人·父·祖·子·孙,以其为中心点的上下各两代人之劳役,兄弟等一概不在范围之內。名下田亩,照章纳税。 勛贵官人,即便把土地转移到其他人名下,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天下之户□,尤其是淮南·两浙之户口,张巡再三严厉追问,已订明白。诸多军將的家口,本来就是淮南新官帐上,现在再登户籍,两相对照,不言自明。 应该不可能有人放弃自己拼尽全力挣来的“新官籍”,就为了逃开那二干抽一的亩税吧? 真要是有,那尊重、祝福、不理解。其他人在战场上砍了几十个脑袋,也未必能够抬旗,他要是自己放弃旗籍,那確实是一號人物。 “成策便可。”由於是早就在宰相公卿会议上討论过的,还在淮南军將內部通过气,金应並无反对之言。 转天召对,几位宰相均表示可以接受。开国四王,三个在现场,叶李不置私產,他名下一亩地都没有,就是这么光洁。 王安节是蓄私產的大军將,谢堂更是两浙和荆湖的大地主。对於这种事,他们本来还担心叶李说点什么,他们没法接话。 结果叶李直接表示,眾臣诸將翼赞国家,有功社稷,如此规定占田合情合理。他这一说,谢堂连忙表示自己名下超过十万亩的,情愿都献出来作为地方上学校的学田,或者是官衙的官田。 王安节更好,表示自己就算有十万亩,也一定按照二十税一完纳亩税。当然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包括託庇在王安节名下的几百名亲將全家,也就不服役了。 他一个人庇护四五千人,这四五千人虽然还在带寧的军籍上,但只服军役,其他一概不问。 可以,王安节当年护卫著张巡出城攻打伯顏,大腿中箭,血流如注,还拼死殿后呢。这份恩情张巡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有这个待遇没问题。 如此,全票通过。寧朝对於勛贵和官人占田优免的詔令,就是颁布,通告天下。 > 第858章 859.今年防秋静悄悄 第858章 859.今年防秋静悄悄 京兆城內一时热烈,许多人都在议论临海谢家居然將所占二十万亩之外的土地都请退出来的消息。二十万亩说起来真就是天文数字一般的广阔田地,但相比较於带明的徐阁老,还是差那么一截的。 倒是王安节,如果把他们家四兄弟的占田合一起,那肯定是远远不止十万亩的。做一个大军將,担任军都指挥使,手里没有一两万亩土地,你都不好意思出门。 而王安节乃是真太尉,隨隨便便积蓄点,就是七八万亩,甚至更多一些。毕竟王安节的爹就是真太尉,他们家已经是两代太尉了。 宋理宗对於王坚就馈赐有加,虽然武將在宋朝受到排挤,但不妨碍他是人上人群体。等王安节再接再励,勇攀新高,这家业更是煊赫。 不过到底是武將家庭出身,王安节的性格更加沉稳,並不是那种喜欢到处炫耀的人。这一点谢光孙就不一样,谢光孙非常喜欢炫耀的感觉。他们家是外戚兼宰相之家,有炫耀的资本,这造成了二人性格的不同。 因为行事谨慎小心,王安节没有大置產业,积蓄无数的私財。但这是相对於谢光孙而言的,作为新野郡王,该有的王安节其实基本上都有。 他的表態,也成为了京兆百姓的谈资。虽然颁布了优免的条例,但王安节表示他名下的田地依旧纳二十抽一的亩税。说真的,这点田赋,实在是不算什么。 甭管哪朝哪代,田赋正项都是很轻的,重得是上面无穷无尽的杂项。杂项还花样百出,不设定额,这真要命。 但王安节做了这么一个表態,张巡还是给他拦住了。你作为淮兵的头面人物,照章纳税,其他人怎么办? 就和孔子批评子贡赎人不要赏,夸奖子路救人受赠牛的事一样。王安节有这个態度是很好,但没必要真的纳税。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兄弟们跟著张二,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打天下,图的不就是荣华富贵。按级別享受不同的待遇,这一点从秦国军功爵就已经明定,算是中原的传统了,大伙儿不会说啥。 我老爷爷我阿玛把我家一辈子的仗都打完了,自山海关从龙入关,现在还要我去种地? 打天下,就是要坐江山的,不然火里来,水里去,图啥?人性可以一时的压制,但不可能永久的违背。大伙儿就得吃香喝辣,不纳税,不服役,妻儿子女享清福。 被张巡“批评”之后,王安节也就不说什么照章纳税的事了,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十万亩地不纳税的功赏。 全国几亿亩田地,拢共就他们四个有资格能十万亩不纳税,叶李还一亩地没有,无伤大雅。剩下那几百个勛贵军將,最少的才允许占田二千亩,也就是一个村长的级別。 小场面。 原本还以为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实际上大伙几都能够理解。不就是给张二扛枪出去砍人嘛,功劳大的占田多,功劳小的占田少。没立功的就没有这个待遇,简单明了一件事。 至於五品以上官员的优免,那歷朝歷代都一样的,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家里有人在外面当官,哪怕是带清,也绝对不可能抽丁捉壮,捉到官老爷家里。除非这个官老爷是个候补官,还是那种十年都没轮上派差的候补官。 在任官,哪朝哪代都是有优待的,总不能说为皇帝抚定四方,征战蛮荒,结果家里的亲人还得去挖黄土筑城墙吧。 那队伍都没法带,官心直接垮了。 就这样,等把占田优免的舆论完全消除,不论是勛贵官人还是一般百姓,都习以为常之后。就可以开始进行全国范围內的田亩和户口重订了,编造鱼鳞图册,永为档案。 想想竟然还有些小激动,不是那种大战將临的激动,是有一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激动。感觉十分不同,硬要类比的话,那就是权力是最好的春(屏蔽)药。 一想到这个,几乎从来不失眠的张巡,都会稍微辗转反侧一会儿。还做梦吶。 再回头说三边的事,已经到了十一月底,正常情况来说,蒙古草原或者辽东、河西的游牧·渔猎民族这个时候,已经要来侵扰边境了。年年防秋,就算是唐朝,也有过防秋的时候。就算是清朝,也有过大修长城的时候。 但今年真的太平的不可思议,即便从幽州发急报到京兆要十一天左右。那也说明十一天前三边还是一切无事的。 真是沾点不可思议,海都的儿子们没杀起来?还是辽东的合丹歇了个屁的? 三边的情报按照张巡的要求,是一日一报的,如果有突发情况,那就是十二个时辰隨时可报。天黑了,城门落锁,用吊篮都把你吊进来,送信进城。 可两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的,所以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蒙古人他內部暂时没有杀起来啊! 海都最喜欢,最宠爱,也最刻意培养的儿子,是斡鲁思。但是他的长子察八儿代替他守卫哈拉和林,周围数万帐蒙古人,都受到察八儿的节制。 除此之外,在进攻带元的过程中,其余年长的儿子,阳吉察儿、忽答兀儿、 速儿合不花、撒儿班等人,也各自拥有份地,大小而已。 另外还有几名年幼的儿子,留在海押立的老巢。这是海都当年的份地,也算是蒙古人所谓的“灶台”所在。按照规矩,是要留给最小的儿子的。 几个海都的女婿倒无所谓,虽然蒙古人的文化中,女婿也是参与家族事务的重要一员。但仅仅是参与家族事务,不是能够继承蒙古大汗之位的人选。女婿们只能挑选一位他们认为合適的继承人,加入到汗位的爭夺中。 同察合台汗国大汗篤哇一道向后撤退的斡鲁思,第一反应自然是希望篤哇这位自己父亲的忠臣,同时还是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加入到拥戴他继位的行列之中。 但篤哇本人不这么想,察合台一系一般来说没有继承蒙古大汗的可能。大汗应当在窝阔台宗王和拖雷宗王中选出。篤哇当不上大汗,却不妨碍他希望担任蒙古的监国。 须知察合台本人,那可是被追尊为元圣宗武皇帝的。虽然没有担任过监国,却因为率领群臣诸將,拥戴窝阔台继位,而成为窝阔台的信臣,位於诸侯宗王之最长。 那想要做监国,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拥立一个软弱的蒙古大汗。 不单如此,篤哇还看上了海都在海押立的老巢。看地图就知道了,窝阔台一系的份地就在察合台汗国北面,零零碎碎。篤哇进攻河西十分不顺,原本是可能不会对海押立產生凯覦的。但这会儿海都不是死了嘛,守家的几个幼子还小。 完全可以由他篤哇把窝阔台汗国给吞併掉,海都的继承人就留在草原本部,一个称汗,一个称监国。 所以篤哇怎么办?篤哇首先的想法是让斡鲁思先攻海押立,让斡鲁思背一个杀害幼弟,违反蒙古草原幼子守灶制度的罪名。这样他就可以顺势而为,攻灭斡鲁思。 与此同时,他又传信给哈拉和林的察八儿,告诉他海都战死,以及斡鲁思试图夺位的消息,请他务必上心。 就这样,篤哇作为斡鲁思的“盟友”,追隨斡鲁思先去去窝阔台一系宗王的份地,並拿下海押立以为立足点。 由於斡鲁思的份地在阿富汗,超过六千帐的投下也在阿富汗,斡鲁思確实距离哈拉和林有点远。不过也不是他独一份如此,像是撒几班的领地就在哥疾寧。 哥疾寧是后世阿富汗的加兹尼,海都的领地其实蛮分散的。除了打下的“中央蒙古”,也就是蒙古草原这一块。一般的窝阔台诸王大多聚集在阴山南北、伊犁河一带,巴尔喀什湖以南。 不能杀自己一系宗王的海都,又联盟了察合台汗国和朮赤系宗王,这导致了他在阿姆河·锡尔河流域的北部有一点点领地,在阿富汗有一点点领地,甚至在呼罗珊,也有一点点领地。 稀碎。 没办法,生了十多个儿子,得给儿子分份地啊。所以儿子们分得领地也稀碎,东一块西一块的。之后打进了中央蒙古地区,很多地方是有部落,有领主的,他不能够轻易的转拨。哈拉和林又是汗庭所在,不能分。 带寧这边的张巡又夺取了漠南,也即带元的上都地方,建立了桓州招討司,经略漠南和大兴安岭南部地区。 导致草原上也没有很多的地方可以分,况且就算分了地,也得分户口啊。没有投下户,光给一块白地有什么用。 反身就去夺海押立的斡鲁思,进兵算是比较顺利的。由於海都作战,经常把斡鲁思带在身边,夸奖这个儿子。多次表露出希望立斡鲁思为继承人的想法,前前后后也给了斡鲁思上万帐的投下。 不算多,比如察合台,出道的时候他爹就给了八千户投下。有这个数量级別的投下,才能够出去给自己挣份地,打江山的嘛。 但斡鲁思也確实犯下了抢夺自己幼弟们所属份地的大过,海押立以南的阿力麻里(伊寧·霍城),以北的也迷里(额敏·塔城)都被他笑纳。 正当他准备以此为立足点,往北越过阿尔泰山,进一步夺取哈拉和林,仿效其父海都的脚步,在汗庭接受四方朝拜,继位为汗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他的长兄察八几公开痛斥他不遵守蒙古人世代以来的秩序,虽然斡鲁思没杀自己的弟弟们,但夺取他们应得份地的事,也是真的。 其次是在不花刺(乌兹比克斯坦·布哈拉)的汗国宰相麻速忽对他的行为,表达了指责和不满。因为斡鲁思並非海都公开正式指定的继承人,应当召开大忽里台,由东西两道臣服於海都的宗王和部落领袖公推。 嘿,这个麻速忽还是个花刺子模人呢。有时候確实是有皈依者狂热的,蒙古人自己还没说啥,他倒是先站出来,表示要开大忽里台。 偏偏察八儿也不是个精明人,他得到篤哇的消息之后,一方面收拢哈拉和林周围数万帐人马。另一方面不是急速去夺海押立这个窝阔台汗国的核心,而是向中央蒙古各部发號施令,徵集马匹和战士。 並且派出人马,去搜寻从灵夏一带溃败回草原的蒙军人马。蒙古大军几乎不可能被全歼,即便海都战死,也会有人逃出生天。 其父海都身边的把阿禿儿勇士,以及常备军怯薛军,是草原上最强劲的战斗力。哪怕最后只收拢到三五千人,那也足以面对二三万一般的草原牧民军队。 况且他要是能够得到他父亲的旗帜大,印信宝章一类的遗物,不是更有合法性嘛。所以他只是打嘴炮,口头上指责自己的三弟斡鲁思,没有实际进兵。 也正是因为他大肆的括马徵兵,导致数十万蒙古部民南走。蒙古老百姓以为他马上就要去杀斡鲁思,大战將起。 他就是没去! 等把他爹的残部兼併之后,斡鲁思已经席捲了阿尔泰山以南的土地,並且纠集起了数万人的大军。但斡鲁思和察八几真是一对巧妙地对手,他居然任由自己兄弟和叔伯们跑路,估摸著也是不想沾上杀害至亲的骂名。 这人一放,察八儿全知阿尔泰山以南,巴尔喀什湖以东的內情。正准备进兵,夺取海押立,打垮斡鲁思。 结果斡鲁思后背的弟弟撒儿班得到父亲海都战死的消息之后,毫不犹豫的从哥疾寧起兵,想把斡鲁思在阿富汗的封地给吃了。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斡罗思是进退两难,原本“支持”他的篤哇,也突然作壁上观,骑墙起来。 如此混乱的局面,竟然隱隱形成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准备打哈拉和林的斡鲁思缩了回来;准备迎战的察八儿不明所以,满腹狐疑;席捲阿富汗的撒儿班发现没人管自己,反而觉得有问题。 第859章 860.京兆米市有人控 第859章 860.京兆米市有人控 无事就无事吧,蒙古无事便是好事,张巡的日子还是要过。冬季到开春是典礼祭祀集中的日子,冬至的大祭,从半夜得忙活到下午。皇帝这个差事,事实上也代表著中原地区最高的神权,作为天子的张巡,得拜老天爷的。 况且今年更是不同,张巡命张榕代替自己,出席冬至对群臣的赐宴。这也是加强张榕东宫太子身份地位的一环,后世《雍正王朝》里面,康熙让老八代替自己和太子去赐宴蒙古·雪区的王公喇嘛。 令老八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已经从九子夺嫡的大赛之中,获得了优势。拥有等同於太子的身份地位,可以飘了。 等张榕主持了赐宴之后,他这个小大人的身份就更加的体面。到时候举行婚礼,顺其自然,真就可以把他当个大人来看。 对於自己能够主持赐宴,张榕自然是很欢喜的。下课之后,亲自过来向张巡请教,有何处需要注意。 正好张巡同宰相们吃饭呢,便叫他一道坐下来吃饭。对於亲爹的这帮元隨大臣,张榕没啥太大的感情,只是恭敬。这很好理解,他们是和张巡一起创业的,又没有和张榕一起创业。 只不过张榕还是执礼甚恭,以子侄辈的姿態,坐在最末。几位卿相还要让,张巡示意大伙几就这么坐。又不是大圆桌,是分餐制的工作餐,张榕坐在末尾是应当的。 咱们哥几个打天下的时候,他还是个液体呢。 张榕也不扭捏,先向张巡举杯,后向王安节举杯,一个亲爹,一个岳父。之后復向其他卿相举杯,浅饮之后,大伙儿一道动筷子。 隔壁法国一直到1981年,才在所有中学禁止了酒精。即便是小学,也是到1956年,才禁止向小学生提供每日半升红酒。 未成年千万不要饮酒哦。 席上谈得是等去往陕西·河西清丈田亩的赵孟回来,就由他和真桂芳共同主持对中原南北的户口、田亩清理事项。赵孟负责北方,真桂芳负责南方。两边一道推进,爭取明年年內完成,编纂成册。 此事已然是箭在弦上了,张巡在没建国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事。建国到现在,马上都要光武四年了,这才开始,竟然算是推动的快了。 一环套一环的,解决起来属实不易。不过好事多磨,只要能够办成,就不算晚。 席上张巡还提了一句,以后要以十年为期,进行天下大比。更新各地的鱼鳞黄册,进一步的釐清各地田亩的肥瘠,將土地相对细致的划分。宋朝那个五等户的分法,张巡是继承了的,大户多承担,贫户少承担,无田的客户不承担。 当然实际上是承担的,因为张巡已经把身丁钱,也即丁税,全部摊入盐利了。清代摊入田亩,是因为他刀把子硬,田亩又相对直观可视,所以是摊丁入亩。张巡则是因为继承了宋朝的税收体系和税吏队伍,可以徵收庞大的间接税,所以摊入更加不可察的盐利。 至少在表面上,还是確立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方针。 大户出钱,贫户出力,怪“平均”的。封建朝廷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可以了。反正张巡也就只能管管自己这一朝,教导好张榕,让他也认真管管,再之后如何?那就不是张巡能够管得了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天下的正项,有多少子粒?”张巡和诸位大臣说到一个段落,张榕放下碗开口询问。 “本色粮米九百万有奇。”单位是解,回答问题的则是金应。 “太子想到了什么?”张巡偏头过来,有心问问张榕,突然问总数多少干嘛? “本色米麦九百万,到京多少?”张榕朝张巡点了点头,继续询问。 “到京四百万,两浙八分,两淮五分,江西七分,两湖四分。”金应也没想明白,张榕突然问这个干嘛。 九百万多万解粮食,只有四百万斛是运送到京兆来的。两浙本色米的80%送到京兆来,其他类推。留下的20%主要是用於支付当地驻军、官吏的餉俸,以及必要的备荒粮米。 两淮只上缴50%,是因为当地有十万大军,还有几十万匹马。这些都需要吃粮吃豆,且都是朝廷开支,那自然地方自留比例就高。 江西自留比例低是因为当地只有少量的驻军,其集中於赣南·闽北山区一带,当年镇压山民起义的嘛。百万人在群山之间结社自保,实力强劲,五六百寨,甚至能够围攻州府。 福建·两广的本色米,全拿来发俸禄,再加上点备荒米,也就不剩下了。所以並不向京兆转运粮米,而是转运较轻又价贵的绢帛和金银。 从这里其实也能看出来,定都京兆的好处。那就是对可以徵集到较高赋税的南方富裕地区,控制力更强,搜刮更加给力。 说白了就是能够源源不断的吸血,维持京兆城內外数十万不事生產的人口。 毕竟在京兆的马还有超过十二万匹呢,这些马也不事生產。 有一说一,张巡定都在京兆,还能够管住这十二万匹马和三万多骑兵的嘴。 要是定都去幽州,那画面根本不敢想像。 朱棣虽然下令迁都北京,但实际上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南京办公。就这还是大运河已经疏通,河北移民数十万之后的结果。 不是不想迁,是迁过去很难维持供应。歷史上的忽必烈不也得修通大运河,甚至还得开通海运,两条道都运粮在百万以上,才能够管住大都十几万侍卫亲军的嘴嘛。 他那还是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的河北呢,本位面的河北先是沧州盐工大起义,后是阿失歹儿军户起义,之后被海都·乃顏数次破关入寇,反覆劫掠。生產彻底破坏,除了城邑內,不存在乡村,田原一片荒芜。 带寧还真就只能定都京兆,其他地方主要是养活不起这么多不事生產的人马。 一匹马比五个兵吃的都多,大头兵你给他一百贯,他可以啥都不要,自己出去买东西吃。一匹战马他要是吃不上大豆、精麦、小米和盐巴,当天他就瘦给你看。 “本色如此之多,京兆城內外仓屯连绵,为何京兆米价犹高?”张榕突然问自己的好岳父王安节。 “啊?”王安节啊了一声,这事和他有什么关係?他才从河南任上调回来啊。 倒是张巡,依稀仿佛记得先前广东安抚使程鉅夫在京兆的时候,也提及过此事。不过程鉅夫说得是以京兆较高的米价,来结算他从广州运米去交州的米价,这中间的差额,作为广东各州县的小金库。 “京兆米价多少?”张巡也问金应。 “每斛约一贯文,至多一贯又一百文。”金应想了想,给出答案。 答案显然是张榕认可的,这个数字没啥问题。相比较於南宋末年的米价,其实已经大大降低了,因为张巡完全废除了一般的纸幣,只保留大额的盐钞。且前宋那些折五折十钱,也全部只按照重量折二折三使用。 当一使用的铁钱也被局限使用范围,或者仅能够充当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枚铜钱来使用。反正市场快速的形成了自我调节的钱价,张巡虽然铸造“光武通宝”,但也没有废除前朝的铜钱。 所以南宋末期一斛高达两贯的米价,在本朝初年,就快速的回落。这也和两浙完全恢復平静,再无任何战事有关。 本朝继承前制,一贯是七百七十钱,所以金应的报价就是一斛米七百七十文至八百七十文。 “那在常州的米价呢?”张榕復又问了一句。 “这————”金应被围住了,他是全国拿总的宰相,不是常州知州啊。 “常州米价,一解至多四百钱,丰年低至三百钱。”张榕竟然给出了答案。 张巡听了没说话,冲门口站著的下怜吉歹点了点头,下怜吉歹立刻出门去抓常州来的官员或者军將询问核实。 “常州距离京兆不过二百里,水路慢行也不过二三日,两地因何相差如此之大?” “京兆人丁数十万,另有马十二万,日耗粮米山积一般。食用之大,供应繁急,稍贵一些,也是应当。”叶李也没想到张榕会问这个事,但他作为实际的首相,还是主动站出来替同僚作答。 “並非如此,诸路解京本色四百万,城內外仓屯山积一般。两浙淮南之米,日夜输入京兆,如何有难以供应之虞?实则是其中有人上下牟利。” “恩!”这话一说,张巡立刻挺直了身子。 京兆数十万人加十二万匹马吃饭,那是一等一的大事,即便张巡是皇帝,也关心非常。 “生券军月支禄米一斛半,熟券军月支禄米三斗,钱绢不论。熟券之米,大抵家口食用,生券之米,则半数转卖。” 什么意思呢?就是生券野战军一个月领九十斤米,熟券守城军一个月领三十六斤。早期的生券军有张巡从福建抢来了老婆,所以有家口。之后北伐兼併、收降来的生券军,则大多没有家口,只能慢慢自己找。 有家口的,一个月九十斤米差不多正常吃。没家口的生券军,年俸高达百贯,根本就不会自己开伙做饭的,都是直接去街上吃现成的。反正这年头街上现成的,也就是赚个手工费,根本不比自己做贵多少。 所以张榕说生券军士会把半数的俸禄米卖掉,那么这个米卖给谁了呢? 军队经理人! 没错的,就是诸军將官们的回易官,那些神通广大,上面通著王公侯伯的军队经理人们。 “各营回易数年来,渐掌仓屯,城內外数十屯,半数已为回易所控。”张榕指出了一个京兆存在的“小问题”。 为什么是小问题?因为士兵他直接发俸禄米,所以对这个没啥太大的感触。 有老婆做饭的,解决了大米饭,剩下的小菜鱼肉,都是细枝末节。不做饭的光棍汉,他一年一百贯,大手大脚使劲花,吃得肚皮滚圆也花不完,基本上毫无概念的。 但需要买米吃饭的百姓,其买米的米价,就渐渐受到军队经理人们的掌控。 各路的粮米运到户部仓场,仓场的米主要就是用来发俸禄的。京兆云集七八万精兵猛將,十二万匹马,还有大约三千名官员。 四百万斛粮米,官军需要百万,战马需要百数十万,三千名文官武將的俸禄也得几十万。运输有损耗,仓储也有损耗,还得保留一点备荒的粮米。 每年运来四百万,当年就发完了,根本不会有多少剩下的。所以还需要两浙、淮南运米进京,但有能力大规模运米进京的,且还是从两浙·两淮,这两处堪称“大兵营”的地方,收买市面上的余粮,包买国家军屯粮米的人,又是谁呢? 当然还是军队经理人们。 张巡在鄂州就有每年一百万斛米的军屯,但这一百万斛米都是就地发卖了,换成钱和绢送来京兆的。这个就地发卖是谁来处置的?一开始是张孝忠,后来张孝忠调任,就变成了他摩下的军队经理人。 淮南的军屯米同理,军屯米大量掌握在军队经理人手中。这就导致了朝廷在京兆,虽然表面上看著是掌握了四百万斛米,实际上几乎不富余粮食。 那么自然的,这些军队经理人,就得稍微涨点价,赚他一笔,才能够报答头顶上的王公侯伯们啦。 幸而他们也算识相,一是根本没搞到军队士兵个人身上,他们知道军队是张巡的命根子,谁敢搞都没有好下场。 再者他们也没有抬的太厉害,无非就是把常州四百钱一解的米,拉到京兆卖八百钱而已。 且其中也有一定合理性,因为京兆是全中国权最大,也是市面上钱最多的地方,本身物价就要比地方上高个二三成。现在不过是贵一倍而已,很良心的。 “倒也是个事。”张巡听说没有影响到军队士兵,挺直的背就又鬆了下去。 > 第860章 861.四五年间势力结 第860章 861.四五年间势力结 大伙儿望了望张巡的模样,又望了望王安节、李让、谢堂的模样,张榕看来不是衝著什么人来的,单纯是出去玩,听谁提起了这件事。 为啥看王安节他们,因为王安节、李让、谢堂手底下都有大把的军队经理人。王安节是河南大帅,李让先后任淮南和河南大帅,谢堂到去年还是荆湖两路的大师。作为大帅也確实需要军队经理人,为自己积极转运,承购包销。 现在三位閫帅都进京了,边路的生意就得交给新任閫帅的经理人们来办理。 他们回京再干些別的,比如眼前的穀米生意。 当然王安节牵扯的比较小,李让牵扯的比较深。除此之外,其他大军將的军队经理人,也干这些事。因为他们麾下的军兵,都是把自己领到的禄米直接卖给本队的经理。 作为一项依附於权力,进而诞生的生意,本就如此。所以事实上就是顶尖那一撮实际带兵的十来位公侯老爷们参与,当然也包括层级更高,担任宰相的李让和担任太尉的王安节。 由於有上下级约束管理的情况,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每到发禄米的时候,经理人就站在仓屯门口,直接给有需要的军兵当场发钱,米照旧存储在仓屯之內的情况。 自然的,仓屯內的米就渐渐为军队经理人们所掌握。除此之外,两淮·两浙之军屯粮米,也为这些军队经理人们所掌握。 事实上形成了公私之米,俱为十几二十名经理掌握的局面。如此,除了能实际领取禄米的军队和百官外,一般的百姓吃得就是比二百里外常州价贵一倍的米。 还是那句话,怎么没人和朕说呢? 不对,应该是有人说了,程鉅夫也说了京兆的米价贵过广州不少。常州的米价张巡最近没问过,扬州的米价张巡却在之前巡阅的时候了解了一下,和常州差之不多。 两个不同地方的米价,张巡没有把他们想到一块儿去,所以也从来没有顾及到此事。另外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经理人里有一个是张巡的! 大概率还有一个是李淑真的。 自从张巡统兵担任边帅以来,从先祖先父手里就继承到了一些经理人团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 当年在常州起兵时,筹办了数百条纲船,大量的军需物资,都是手底下的人办理的。他们既收张巡的银钱,为张巡办货,也在外面操持买卖。 就像胆小如鼠刘总司令,他在海州的买卖经理,比绥靖区长官还要早三天知道要撤离的事。开上美国道奇卡车,就把刘总司令的货物给拉著跑路了。 借靠著张巡越来越大的官爵地位,这些出身张家的买卖人,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到后来张巡更是兼併了自己好哥哥张逞的经理,从经营房屋店铺租赁,到皇庄、矿山、漕运、塌房,各行各业都有张巡的经理。 也就是盐业上,张巡没有派驻经理。毕竟盐业整顿之后,年年都有人砍头的,上不封顶。张巡管的格外严厉,因为亲自过问,所以眾人束手。 时代特色,张巡主抓的,就一切都好。张巡不抓的,不过问的,不了解的,市场他就各凭本事,“自由”勃发起来,按照权力地位之类最简单的分配原则,形成了自我运行的逻辑。 “合著这么说,是我抬高了京兆的米价咯?”张巡听完,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殿下所言非虚,穀米腾贵尚在其次,仓屯不在朝廷之手,才是关要。”叶李一般也不问这种事的,但是张榕的话他听明白了,不是说赚点有什么问题,而是仓屯和输入到京粮米的不完全受控。 自唐末五代以来,由宋至寧,对於官家经商,早就是风气了。况且这米价才贵那么一点,根本不算啥。张巡赚了也好,王安节赚了也罢,倒也不讳言从老百姓头上刮钱。 主要还是京兆粮食不受控的问题。 “军中回易,倒也还是听招呼的。”张巡想了想,对这个事情並不是十分焦急。 有些经理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家奴出身,奴大欺主的事不是没有,但是在座的都是皇帝大王,最次也是个国公。且没有一个软弱可欺的,像是王安节,那可是“双刀王”。左右手一双钢刀,死在他手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就算是叶李·谢堂这种文官宰相,他们俩也是一肚子的坏水,死在他们算计下的人,那更是得按万计算。 即便京兆的粮米都被经理人们控制,经理人们也不过是为权力服务,为权力谋取利益罢了。 真要是有什么大灾,一道詔令下来,张巡和老兄弟们通个气,仓屯內的粮米立刻就能够调度到位,进行使用。 反正本朝张巡在的时候,肯定如此。后代如何?后代这不是有张榕已经发现了嘛,他发现了他治理唄。 “陛下同诸位叔伯情同手足,自然有求必应。”张榕看张巡的態度平平,便也不再多说了。 “误,办还是要办的。”难得好大儿有个事正经提出来,不能够打击他的积极性。 “陛下?” “这样,以朕在常州芙蓉垦田所出米十五万斛,並皇后妆花五万斛,转屯京兆。年年更替,算上户部些许备荒结余,朝廷手里总是有一屯米在。” 儿子张得嘴,老子得买帐,这没什么的。让朝廷在京兆能够稳定拥有三四十万斛米在手,足够让京兆百姓吃上一个月。有一个月的缓衝时间,那两淮·两浙的穀米就调集到位了,不会让京兆发生断粮的窘境。 “陛下圣德。”果不其然,发现自己提了问题,张巡有回应,张榕掩饰不住的高兴。 “陛下同太子体恤民情啊。”左右的卿相们也纷纷敬贺,和气融融。 “这样吧,再出十万秤炭,以太子的名义,散给京兆內外军士百姓。”这是奖励,张榕能够在生活中发现问题,这个態度是很好的,值得夸一句。 他又不需要钱財,太子將来富有四海,奄有八方,张大他的名声就是最好的赏赐。 就眼前这会儿卜怜吉歹站回了门口,大伙儿工作餐也吃完了,张巡便摆手示意大伙儿各回各家,去落实政策吧。站到门口送了送,张榕因为要询问冬至赐宴的事,所以稍微留了留,单独在殿內。 把大臣们都送走,卜怜吉歹飞速的答覆了张巡。有说常州米价三百六十钱的,也有说三百八十钱的,大差不差,基本在这个区间之內。人的话也都能立刻叫来,都是刚从常州到京兆的。 確认数目不错之后,人的话张巡就不见了。眼前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换在以前,张巡肯定是要管管的,不应该容许京兆的粮食安全捏在別人手里。 但仔细想想,张巡本人就是军队经理人们最大的保护伞,为老张家办买卖的经理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內务府包衣奴才。 以此为例,大概就能理解张巡为什么不是非常著急了。况且两浙·两淮的屯田还在,保证京兆至少有一个月的存粮之后,万事可从容办理。 转头进屋,张巡也就不夸张榕了,以他的名义分给京兆百姓诸军十万秤炭,这就是最好的夸。这孩子像是吃了蜜蜂屎一样,反正左右也没別人了,终於露出点十二岁小孩应该有的样子,朝张巡作揖。 赶紧起来吧你,父子还做什么揖。冬至赐宴其实主打一个郑重,因为冬至是如今的大节。看明代和清代朝鲜使臣到燕京的记录,就有大量的冬至使团。 眼下张巡作为皇帝要告祭天地神明,列祖列宗,本来就忙的抽不开身。儿子大了,况且好像还挺乐意,那肯定是把这事交给他来办。 群臣肯定以为是张巡为了培养太子,实则哪里知道张巡是想偷懒。 父子二人聊了几句,把重要流程提了提,反正张榕有文道生·姚·戴表元三人提主意把关,几乎不可能出错的。由著他去办,將来会有很多场冬至赐宴,要由他来主持呢。 把美滋滋的好大儿打发走,张巡就得回后殿,开始去写几百上千份新桃符了。现在就开始,等过春节的时候赏人用得上。早点写完,到除夕才能够轻鬆一点。 说起来清朝皇帝写了那么多“福”、“立春大吉”、“五福临门”,就算是有人提前帮他描了样,他们只是填墨,那也算是御笔不是。后世好像很少看到这种书法作品存世,难道大臣勛贵们贴了之后就不管了? 算了算了,不管这个,先写了再说。 “听说方才春申在殿上,提及了在京仓屯?”李淑真一边给张巡研墨,一边问起这个事。 饭桌上的谈话,並不隱秘。况且李淑真还是皇后,且她最近十分有九分精神都在张榕身上。 “恩,说是在京的仓屯多半已为回易所掌控。”张巡头都没抬,继续写。 “说起来,搬到这京兆城,也不过四五年时间。”李淑真倒是颇为感嘆。 当年张巡在筹备北伐的时候,就决定以后绝对不会定都於杭州的。杭州实在是偏安於一隅,绝非王者气象所在。於是就以要在京兆建立北伐幕府的名义,派金应在京兆去修筑行营所需的大小建筑。 等之后裹挟著大量的临安官吏·军队·百姓到京兆,基本明牌要定都京兆,確实也就四五年的时间。 “那可不嘛。”张巡突然停下了笔。 宋太祖赵匡胤是在后周显德七年(960年)发动兵变,夺取政权的。之后进入开封城,建立宋王朝。差不多也就是过了十来年,便提出欲要迁都洛阳,甚至出现了赵匡胤与赵光义之间的爭论。赵光义上来就是一句“在德不在险”,站上了道德高地。 赵匡胤为什么要迁都洛阳?张巡別的不太能够確定,但有一点是篤定的,那就是“判南衙”十余年的赵光义,已经把开封经营成了自己的地盘,甚至中枢都有相当庞大的势力为赵光义所掌控。 从上到下,虽然谈不上铁板一块,但也已经很难动摇。赵匡胤肯定是想把皇位传给儿子的,自然动了迁都的心思。 赵光义刻意经营十余年,开封就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共同拥戴赵光义继位。是不是篡位咱们不討论,但是从后周大洗牌,甚至杀侍卫副帅韩通全家,开封变成一张白纸。到形成崭新的利益环节,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李淑真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张巡,京兆也不过就是在短短的四五年之间,已经开始缓慢形成各种利益集团。 “现任京兆尹的蒋捷,迁四川安抚制置大使。杜滸到京没有?到京之后,转任京兆尹,加参知政事衔。”张巡抬起头来,就对著守门的卜怜吉歹下令。 蒋捷是张巡的常州老乡,张巡担任淮南安抚大使·知扬州的时候,他就是知江都县。伴隨著张巡的进步,他也是步步升迁。但他担任京兆尹,或许是有些软弱了。去安抚四川,歷练歷练好了。 至於杜滸,乃是文天祥的谋主,干练有度,能谋善断,不单单是歷任郡县,还参谋军事,甚至是出使故元。这样的人才,其实早就该用了。但没办法,人事既政治,他是文天祥的旧臣,不是张巡的旧臣。 天下初定的时候,排排坐,分果果,肯定要先让自己集团內部的人享受到胜利果实。內部论功行赏之后,才能轮到外人。 现在中原除了少数碎片,已经基本恢復,地盘大了,果子多了。自然可以再分配一下,让更多“外人”进来分享。 “二郎所欲?”李淑真没想到张巡反应这么大,立刻替换京兆尹。 “无甚大事,不过是正常迁转而已。”张巡倒也没有说要如何,就是觉得京兆要来个站队自己,同时能够在必要时出手去同各方势力纠缠的能臣干臣。 很显然,出身文天祥元帅幕府的杜滸,就是一个非常合適的人选。 > 第861章 862.新年大婚眾欣喜 第861章 862.新年大婚眾欣喜 光武四年(1290年),元月初六日。 张榕同王家小娘子的婚礼正式举行,由太子宾客文道生亲自前导,引著张榕抵达新野郡王府邸,將王家小娘子接入宫中。 满城的军民拥挤於道边观看,新娘子虽然不披什么盖头,却有陪嫁的侍女持团扇將人遮掩的结结实实,一路护送上车。至於张榕没什么可遮掩的,宋朝的太子、皇子在市坊间放浪的多了去了。 以至於有谣传说宋徽宗挖地道暗会名妓李师师,这个大约是谣言,但是宰相章惇所说的“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绝对是真的。 说明宋徽宗年轻的时候確实出去瞎胡闹了不少事,反正理论上也轮不到他继位,吃喝嫖赌就完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皇位真落到了他手里。 不过平时张榕出来,包括特例专门到王府去宣麻,拜王安节为枢密使时,都只是一系圆领袍而已。此番则是正经的袞服,站在高车上,接受眾人的围观。 太子作为国本,就像张巡也是神权的代表者一样,多少在这种仪式上沾点神性,得庄重起来。 张巡也得作为家长在大內稍候,理论上张榕还是奉制迎亲呢。双方食同牢,饮合卺,成为一家人之后,婚礼才算是完成了一半。 转天还要起大早,继续带著冠冕出来叩拜张巡和李淑真。幸而这会子带寧初立,礼仪的约束还没有那么严格,很多能省去的环节都省去了。如果到了王朝中期,架屋叠床,那怕是后边还有不知道多少戏码呢。 借著这个机会,张巡又瞧了一眼王家小娘子,不对,应该是太子妃了。確实和记忆中差不多,算是个標致的人几。 王安节他爹就是太尉·节度使,自然不可能娶什么山野村妇,生下来的女儿水平还是有保证的。况且王安节本人就不丑,英姿俊挺呢。 倒是太子妃和张榕一般高,带上翟冠后甚至可能肉眼看比张榕还高些。想想也对,人家比张榕大一岁多呢,女孩子发育更高,高些正常。 李淑真就是纯欢喜了,像是办成了一桩大事,对著小两口是馈赠有加。好大儿区区十二岁就成婚,只能说是时代特色了。架不住李淑真推动,王安节也非常乐意。 一切乂安,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各衙门上值,大伙儿还恭喜王安节呢。一路走进勤政殿,王安节只觉得脚下生风。 以后他和张巡就不单单是手足兄弟了,还是亲亲切切的儿女亲家,真一家人。这喜色便是到了殿內,也是遮掩不住的。 另外殿內也坐了个新人,杜滸。原本应该坐在末尾的王安节,现在把末尾的位置让给了杜滸。由於姚此时已经南下,奉命抚理交州,总督诸军进战,朝廷的宰相维持在六人的数量。 且谢堂在年后已经向张巡上了请辞的表章,这是他和张巡约好的,最终以宰相的高爵退休告老,荣宠冠於全寧,平安落地。 对於他的辞表,张巡肯定不会立刻批的,整个流程大概也要走个两三个月。 第一次间隔大概二十天吧,第二次间隔十天左右。二人做出一副君贤臣明,有如鱼水一般的模样,也是政治现实的需求。 私下里,张巡已经和谢堂谈过一次。张巡原本是觉得谢堂在京兆也好,回浙东临海老家也可。但后来发现谢堂这个老泥鰍確实还是有点门道的,就觉得可以让他以奉朝请的名义,在京兆安养天年。 一个月只需要上朝一次即可,有事也可以直接入宫来拜见张巡。等於让张巡多一个对外的了解渠道,这很重要。 谢堂的想法本来就是留在京兆,两个原因。一是他当年主持审理哭庙案,也即陈宜中父子阴谋反张反寧大案,將浙东的士族大家,破家数百,牵连者以万而计。这使得他在当地有些不太好存身,当然真回去也没事。 二是谢光孙如今在外藩,他在中枢,叔侄两个配合,肯定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来的强。谢堂在朝堂上滚了四十年,见的太多了,他觉得谢光孙在许多事情上还不圆融。唯有让他这条老泥鰍来钻,才能顺滑。 所以两个人等於是一拍即合,谢堂留在京兆观望风向,张巡则多谢堂这么一个老泥鰍的消息渠道。 就像前不久张榕说的,京兆一斛米一贯又一百钱,外镇一斛米才四百钱,两件事张巡都知道,但是把他们串到一起还是张榕的提醒。 他这一提醒,不就让张巡稍微警觉了一下嘛。 杜滸得知自己迁任京兆尹,加兼参知政事之后,也是连夜刚来拜见张巡,同张巡单独召对了一番。不必说,他本人就是十分认可张巡的,现在文天祥早已故去,又在四川干这几年,也算是屡有劳绩。 一个头磕在地上,算是彻底从文天祥的故吏,转到了张巡的麾下。有他这样一个远离了带寧新政权核心好几年的人来担任京兆尹,京兆必然大治。 在京兆地面上,张巡也多了一个站在台前遮风避雨的。这事张巡同张榕也说了,京兆再有点事可以和杜滸交流。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和张巡说。张巡虽然未必有办法,但可以听別人的说法,再做决定。 大伙儿坐下,还在议论大婚的事。毕竟大婚对百官群臣,军將士兵,那都是有好处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有超过四百万贯的財物被赏赐了下去,实际上如果再计入张巡和李淑真內帑的財务,其数额將超过六百万。 甚至连京兆的百姓,都得到了炭和米的赏赐。这全都是沿袭自前宋的习惯,前宋甚至有皇子入宫继承大统当皇帝,其宅邸就开大门,让老百姓进去任意取用的惯例。 也有过冬天下大雪,积雪封门,於是皇帝出內帑,嘱咐开封府动员人力沿街查看情况。给与老百姓一点钱和米,让老百姓吃几顿热饭的事。 带宋这个朝代蛮复杂的,论搜刮是真穷搜一般。但你要说他毫无人性吧,时不时又能有点反例来驳斥。只能说带宋確实不能脸谱化,挺复杂。 大伙儿难得有这样嘻嘻哈哈的时候,很是谈笑了一阵,这才开始说新春的正事。除了东宫赶在婚礼前完工,需要报销大工费用外,就是赵孟在陕西清田的事。 先说比较简单的大工报销,说是大工,主要就是几座並不算高大的殿阁,以及营造东宫內小园等建造的造价。 由於去年对寺院的全面清理,朝廷的户部左右藏十分充盈。且年前四方的赋税络绎不绝的送到京兆,正处於朝廷手里有钱的时候。 中国嘛,只要你钱开得足,別说白天晚上连轴干了,雨天当晴天干,雪天当阴天干,两班倒不停干。打工人,打工魂嘛,996,007,钱到位什么都好说的。 最后东宫大工的工价银稍微高了一点,另外他们是修造太子大婚所用的殿阁,所以还得额外给予一定的赏赐。 不为了这点加班费和赏钱,工匠们凭啥没日没夜的干啊。这笔钱现在就是走报销程序了,张巡早就已经了解过报价,现在只是一目十行的扫过,数目大差不差,报销流程就能走完。反正张巡这里肯定是认的,绝不拖欠。 如此,第一桩大事就算是议论通过,可以进行第二件大事的议论。收起帐目,张巡还多嘴问了金应一句,京兆过年的米价是多少? 依旧一斛价一贯又一百钱。 京兆和开封不一样,由於现在算是蒙古大征服湿润期的末尾,长江·太湖·运河就没有任何结冰封冻的情况。京兆的水运非常便捷,想要囤积居奇都很困难。 明代末年才是太湖都结冰了,导致在西山岛上种柑橘的农民没饭吃,最终活活饿死。襄阳一带的汉水冻的上面可以跑马,一直到武昌都有大量的浮冰,木船进入都有被挤碎倾覆的风险。 开封冬季有至少三到四个月的时间,无法从南方漕运各种手工艺品和粮食。 这个问题在京兆是不存在的,就算是大年初一,京兆城內外的水门依旧船只交错,人马无数。 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柴,尤其还是冬天。上下两江押运著生火做饭所用的芦苇,以及取暖所用木炭的船只络经不绝的进出。 即便是应该收班放假的税吏,大年初一也照旧上班。带寧还是偷懒了,许多关津门市都是扑买给人承包的。只要交足朝廷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可不就是大年初一也精神满满。 確认了京兆的米价是某种意义上的“特例”之后,张巡就把这事给按下了,进行陕西清田的討论。 赵孟在陕西的清田行动,经歷了几乎一年的时间,终於有了个基本的数据结果出来。各县的分册已经编纂完成,现在就是等汪惟正配合,进行第一轮覆核。等派出覆核的人员,把各县的数据覆核完成,既可整理总册。 那么陕西·河西的鱼鳞图册就算是编纂完成了,等送到京兆,专门誊抄副本,备案存档,此事便可算是告一段落。 有了在陕西·河西的清田经验,赵孟主持整个北方的清田料想无碍。整个北方,唯一不算是张巡打下来的,只有陕西·河西。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已经啃完,其他的河南·山东·河北·山西,那还不是顺风顺水? 甚至山西的郝天挺还被张巡一擼到底,杀了他三四十个骨干亲將,连太原城都改姓张了。原本可能有点想要划地自守意味的山西地方,现在也是乖顺的很。 郝天挺的兄弟郝天益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生怕触怒了张巡。 北方好办,南方也没什么难的。福建的鱼鳞图册已经由真桂芳编纂完毕,两浙和两淮,那是张巡控制最深的地方。尤其是两淮,在经歷了摊丁之后,又大规模的整理了户口,规定了勛贵官人占田优免的政策,已经有了清田的基础。 荆湖鄂州那边,张巡听从了谢堂的建议,把河北转运使谢暨迁升为湖北安抚使。有了谢坠的主动配合,荆湖的清田不至於遇上大的阻碍。 “爭取在今年夏税之前开始,秋税之后结束。”张巡定下了一个时间节点。 “秋税之后,应当无虞。”虽然任务是张巡部署的,但是实际主持的是主管財计的金应。 金应也算是歷任封疆,在大江南北都干过,对於地方上的情况有相当的认识。负责这个事情,再是合適不过。 谢堂老了,且要退休。叶李更长於谋略和决策,姚去了交州,李让算是张巡在宰相团队中的传话筒,王安节和杜滸才来,且分管方向不同。这事还真就只能够塞给金应,办成了,也是能够史笔留名的大功一件。 “儘快。”张巡就是正常提一提,不是说要金应提前完成任务。 封建王朝就是这样的,统治者明確表现出了对此事的关注,事情才能够被派到最高优先级,並且儘速推动。 也就是张巡主抓什么,什么就能够好起来。人治嘛,可不就是这样。张巡得经常过问,做出姿態,这事才能够正常推动。要是张巡真把某件事忘到脑后跟去,比如说皇庄的事,那绝对仿佛不存在一样。 李淑真好几年都没有提及过张巡那帮鶯鶯燕燕,或者高挑,或者矫健,或者顽皮的嬪妃们,居然做衣服是自己问娘家要钱做的,就是明证。 “那臣请杜京兆,从旁协同。”金应想了想,主动开口,提了个条件。 “也可。”张巡想了想,正好让杜滸熟悉一下中枢的行政事务,参与到中枢来。 他这个京兆尹,也是事实上宰相班子里的一员。虽然主要负责京兆府的事务,但保不齐哪天谁退休了,他就能够补进来。补进来就得上手干活的,张巡的精力虽然比不上朱元璋,確也是从早到晚不停转的,上午召对,下午打球,很少歇息。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