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3:万元户到全球首富》 第1章 重回1983 陈卫东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乾渴弄醒的。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天板吊灯,而是……一根粗陋、熏得有些发黑的房梁! 视线下移,是糊著旧报纸、已经泛黄卷边的土坯墙。一股混合著土腥味、霉味和淡淡柴火烟气的味道钻进鼻孔。 这是哪儿? 他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脑袋更是嗡嗡作响,胀痛欲裂。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唔……” 这声音沙哑得厉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 “爹?爹你醒了?”一个怯生生的、带著浓重童音的小嗓门在耳边响起,带著小心翼翼的惊喜。 陈卫东艰难地扭过头。炕沿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趴在那里。 那是个小男孩,穿著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还打著补丁的蓝布褂子。 小脸蜡黄蜡黄的,没什么肉,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衝击著陈卫东混乱的大脑。 他叫陈卫东,一个在2023年孤独潦倒、最终因过劳倒在清洁工小屋里的社畜。 他的妻子林秀芝,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为贫穷和操劳,一场大病没钱医治,在儿子小军十几岁时就撒手人寰。 儿子小军,在失去母亲后,与他这个无能又颓废的父亲关係彻底破裂,成年后便远走他乡,杳无音讯。 无数个午夜梦回,对亡妻锥心的愧疚和对儿子深深的亏欠,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 他恨自己的窝囊,恨自己的浑噩,恨自己没能撑起那个家,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可现在……眼前这个孩子是谁?这土炕,这土墙,这昏暗的光线……一切都透著一股遥远而熟悉的……贫穷气息! “狗……狗蛋!”一个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带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颤抖。 “哎!爹,是我!”小男孩立刻应声,脸上挤出一个討好的笑容,试图爬上炕沿,“爹,你渴不?娘给你留了水。” 闻言,陈卫东的目光下意识的越过狗蛋,落在昏暗的外屋角。 那里,一个背对著他的女人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她身材单薄,穿著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碎旧袄,头髮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颈边。 她正用一个豁了口的葫芦瓢,小心地从一口大黑锅里舀著什么东西,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女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同样蜡黄、写满疲惫的脸。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嘴唇有些乾裂。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生活的重担在她脸上刻下了过於深刻的痕跡。但她的眼神,在看到陈卫东挣扎著要起来时,立刻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担忧。 “他爹,你醒了?快別动!”她急忙放下瓢,几步走到炕边,声音有些沙哑,带著浓重的乡音。 她伸手想扶陈卫东,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在旧袄上侷促地擦了擦,仿佛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对方。“感觉咋样?头还疼得厉害不?” 陈卫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女人的脸上。 秀芝……林秀芝!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心底炸响。这是他前世的妻子,那个在他最穷时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最终却因为他窝囊没本事,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在贫病交加中早早离世的妻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撕裂时空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他回来了?回到了……什么时候? 他猛地环顾四周。土坯墙,糊著旧报纸。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一张掉了漆、瘸了一条腿用砖头垫著的破桌子。唯一的好一点的是窗台上一个沾满油污的煤油灯。 墙角堆著一些农具和柴火。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身下这张能睡下他们一家三口的土炕。 这景象……太熟悉了。这分明是他和秀芝刚结婚不久,最艰难的那几年! “秀芝……今年……是哪一年?”陈卫东的声音乾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林秀芝被他问得一愣,眼中担忧更甚,以为他烧糊涂了:“他爹,你是不是还没好利索?昨儿个是阴历五月初六,对,五月初六。今年是……83年啊。”她一边说著,一边探手过来,想摸摸陈卫东的额头试体温。 83年!1983年! 陈卫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隨即又被一股滚烫的洪流淹没。 1983年!他竟然回到了四十年前!回到了他人生最低谷、最窝囊、也亏欠妻儿最多的起点! 记忆的闸门彻底打开。他想起来了。昨天,不,是1983年的昨天,他因为和村里几个懒汉喝酒,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爭执起来,推搡中后脑勺磕在了石头门槛上,当场就昏了过去。难怪头这么痛。 他看著眼前一脸担忧、面黄肌瘦的秀芝,再看看趴在炕沿、同样瘦小、眼神怯怯的儿子狗蛋,一股滔天的悔恨和愧疚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前世,他就是这样浑浑噩噩,眼高手低,不肯踏实干活,让秀芝跟著他吃尽了苦头。 狗蛋小时候也是这般营养不良,后来虽然个子长起来了,但体质一直不好。 而秀芝……积劳成疾,不到五十岁就走了。他连给她治病的钱都凑不齐!这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刺! “爹……你喝水……”狗蛋不知何时,用两只小手捧著一个掉了不少瓷、坑坑洼洼的白搪瓷缸子,小心翼翼地递到陈卫东嘴边。 缸子里是刚舀出来的、还微微冒著热气的……清水!不,仔细看,水里飘著几粒几乎看不见的米星,清得能照见缸底的锈跡。这就是所谓的“米汤”了。 看著儿子那双充满希冀又带著害怕被拒绝的大眼睛,再看看妻子那布满操劳痕跡的脸庞,陈卫东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前世都干了些什么?让最亲的人过这样的日子! 第2章 就一个字,穷 “咕咚……”陈卫东几乎是抢过那缸子,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將那寡淡的“米汤”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滑过乾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滋润,却浇不灭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愧疚、是悔恨,更是破釜沉舟、重活一次的决心! 水喝得太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爹!慢点喝!”林秀芝嚇了一跳,连忙拍著他的背,语气带著责备和心疼。 陈卫东止住咳嗽,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不知是呛出来的泪水还是別的什么。 他一把抓住秀芝那布满薄茧、粗糙冰凉的手。那只手因为常年劳作和营养不良,显得格外嶙峋。 “秀芝……”他的声音哽咽著,带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沉重,“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了……还有狗蛋……” 林秀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弄懵了。 印象中,自家男人要么是闷葫芦,要么喝了酒就发浑,何曾这样郑重其事地道过歉?还带著这样……让她心慌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沉甸甸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陈卫东攥得更紧。那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你……你这是说啥胡话呢?”林秀芝別开脸,声音有些发颤,带著一丝慌乱,“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锅里还有点糊糊,我去给你盛……”她挣脱开陈卫东的手,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回到灶台边,背对著他,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 狗蛋看看爹,又看看娘,小脸上满是懵懂,但还是本能地更靠近了陈卫东一些,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破旧袄的衣角。 陈卫东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著贫穷气息的空气。 再次睁开眼时,那里面所有的迷茫、混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1983年!一切还来得及! 他看著妻子单薄的背影,看著儿子依赖的小手,一个无比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这一世,我陈卫东,绝不再让她们娘俩挨饿受穷!绝不!我要把前世亏欠的,百倍千倍地补偿回来! 窗外的天色,在土坯房的压抑中,透出一点点灰濛濛的亮。 ………… 搪瓷缸子里最后一口“米汤”带著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和米糠气,顺著喉咙滑下去,只带来片刻虚假的饱腹感,隨即胃里更清晰地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 陈卫东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睛,用力地、深深地呼吸。 前世记忆的碎片还在不断翻涌、碰撞、重组。 那些模糊的、被他刻意遗忘的关於这个年代的细节,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硌得他生疼。 他想起来了,就是今年夏天,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秀芝不得不厚著脸皮回娘家借了半口袋红薯干,回来时眼睛肿得像桃子。 狗蛋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一场普通的伤风感冒就差点要了半条命,家里连买几片安乃近的钱都凑不齐,最后还是老支书看不过眼,从大队卫生所赊了几片药…… 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自责和沉溺毫无意义。他回来了,这就是最大的机会!四十年的先知先觉,哪怕只是模糊的大方向,也足够在这个遍地机遇、却又百废待兴的年代,为妻儿搏一个温饱,甚至……更多!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第一步,必须弄清楚现在这个“家”到底穷到了什么地步。 “秀芝……”他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比刚才稳了许多。 正在灶台边搅动那口大黑锅的林秀芝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刚才丈夫那句石破天惊的“对不起”和那滚烫的眼神,让她心里乱糟糟的,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她摸不准他是烧糊涂了说的胡话,还是……真转了性子?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狗改不了吃屎,她对自己说,別抱太大指望,指望越大,失望越大。 “咱家……还有多少钱?”陈浩卫东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像一个刚醒过来、关心家计的丈夫该有的样子。 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更不能流露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精明”。 林秀芝搅动糊糊的木勺停在锅里。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钱?”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前天……出事前,不是把最后那几毛钱都……”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都让你拿去换酒喝了。 陈卫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记忆没错,这个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粮票呢?还有吗?”他不死心。这年头,票有时候比钱还重要。 林秀芝摇摇头,走到那个瘸腿桌子旁,拉开唯一一个抽屉。 抽屉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著的小包,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著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走到炕边,把小包放在陈浩面前,一层层打开旧报纸。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片。 “就剩这些了。”她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种习以为常的绝望,“半斤地方粮票,到月底。还有两张一市两的油票,也快过期了。”她顿了顿,指著另外两张更小的纸片,“这两张是火柴票和盐票,刚发的。” 陈卫东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小的、承载著一家人最基本生存希望的票证上。半斤粮票……连狗蛋都吃不饱几天。油票?那点油星,估计炒菜都捨不得多放一滴。 这就是一个三口之家,还有分家单过但年迈的父母需要偶尔接济的全部家当?哦,不对,是四口,他妹妹陈芳去年刚嫁到邻村去了。 第3章 秀芝的无奈 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前世作为一个社畜,虽然压力大,但至少温饱无忧。 此刻直面这赤贫的现实,他才真切体会到秀芝这些年扛著这个家有多不容易!自己前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帐! “钱……真的一点都没了?”他艰难地再次確认,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土炕靠墙的那一头。 他记得,秀芝有个秘密藏钱的地方,就在炕席底下,靠近炕沿的一块土坯是鬆动的。 林秀芝捕捉到了他目光的移动,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受伤。 他果然还是打那点钱的主意!那点钱,是她偷偷攒了很久很久,留著以防万一,给狗蛋应急买药或者交学费的命根子!他以前不是没翻过,只是没找到地方。 “你……”林秀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冷硬,“你翻它干啥?那点钱……”她想说那是救命的,但看著丈夫头上缠著的破布条,看著他苍白的脸色,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唉……都在这儿了。” 她走到炕头,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在炕沿下方摸索著。那里有一块土坯的顏色比旁边的略深一些。 她用力抠了几下,那块土坯被小心地抽了出来,露出一个小小的、黑黢黢的洞。 她探手进去,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比火柴盒略大一点的、掉光了漆的旧木匣子。她紧紧攥著木匣子,仿佛攥著全家最后的希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迟疑地看了陈卫东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咬著嘴唇,把木匣子放在了那几张粮票旁边。 陈卫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秀芝那警惕、防备又带著绝望的眼神,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割。 他知道,那是他无数次辜负和索取造成的信任崩塌。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而郑重地拿起了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木匣子。打开盖子。 里面静静地躺著几枚硬幣和几张毛票。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来,在粗糙的炕席上一一清点: 两张五毛的旧纸幣,边角都磨损得起了毛。 三张一毛的。 五个五分的硬幣,铝製的,有些发黑。 七个二分的。 还有一小堆一分钱的硬幣,大概有十几个。 “总共……一块七毛三分钱。”陈卫东的声音乾涩地报出这个数字。这个数字像一块冰,砸在他的心上。 一块七毛三!这就是一个家庭所有的、可以动用的现金!连买两斤好点的白面都不够! 林秀芝背对著他,肩膀微微耸动著,双手用力地绞著身上那件旧袄的衣角。 她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压抑和绝望,比任何哭诉都更让陈卫东难受。 狗蛋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沉重的气氛,不再玩陈卫东的衣角,默默地缩到炕角,抱著膝盖,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安。 土坯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爆裂声,和锅里糊糊“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更衬得这贫穷和绝望令人窒息。 陈卫东看著炕席上那可怜巴巴的一小堆钱票,再看看妻儿单薄的身影,前世妻子积劳成疾咳血的画面、儿子小时候因缺钙半夜腿抽筋哭醒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那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著他。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林秀芝。这一次,他的眼神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混乱,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悲壮的坚定。 “秀芝。”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林秀芝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但绞著衣角的手停了下来。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带著沉甸甸的分量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没用!” “让你和狗蛋跟著我……受苦了!” “从今往后,我陈卫东要是再让你和娃儿饿一顿肚子,再让你为了一分钱发愁掉泪……”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著妻子僵硬的背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陈卫东,就不配当这个家顶樑柱!就不配做你男人,做狗蛋的爹!” 林秀芝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转过身来! 她脸上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混杂著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从未有过的誓言所衝击的茫然。 她看著陈卫东,看著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燃烧著她从未见过的火焰——一种名为决心和责任的东西。 狗蛋也抬起了小脑袋,懵懂地看著爹,又看看娘。 陈卫东没有迴避妻子的目光,他挺直了脊背,儘管头上的伤还在隱隱作痛,但他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身体里奔涌。 “信我一次,秀芝。”他放缓了语气,带著一丝恳求,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就这一次。这个家,以后我来扛!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我让你和狗蛋,天天吃上白面饃饃!顿顿有油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秀芝的心上。 天天白面?顿顿油水?这在现在的她听来,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可是……可是男人那双眼睛……太陌生了,也太……让她心慌意乱,甚至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微弱的希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是慌乱地低下头,掩饰著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糊……糊糊好了,吃饭吧。”她匆匆转身,揭开锅盖,一股更加浓郁的、带著焦糊味的野菜糊糊气息瀰漫开来,瞬间填满了这间清冷的土坯房。 陈卫东看著妻子忙碌而单薄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几枚带著体温的硬幣,紧紧握住了拳头。一块七毛三分钱,是他现在全部的启动资金。 第4章 路子 他闭上眼,前世的记忆碎片飞速掠过。 1983年……农村……倒卖……鸡蛋!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对!就是它!成本最低、风险相对可控、周转最快的生意!他记得很清楚,县城里鸡蛋是凭票供应,限量还贵。 而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鸡蛋不算稀罕物,但收购价压得很低,拿到城里,中间的差价就是机会!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第一步,就从这小小的鸡蛋开始! ………… 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散著微弱的热气,锅里那点带著焦糊味的野菜糊糊,也勉强压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飢饿感。 土坯房里瀰漫著一股沉闷的、混合著贫穷和希望萌芽的复杂气息。 林秀芝默默地收拾著碗筷,动作麻利却透著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始终低著头,刻意避开了陈卫东的目光。刚才男人那番石破天惊的誓言,还有那双亮得嚇人的眼睛,还在她心里翻腾。 信?她拿什么信?这些年听得还少吗?可……心底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悸动,又是怎么回事?她用力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 日子还得过,眼前这顿饭食,还是靠那点糊糊对付过去的。 陈卫东靠在炕头,闭著眼,眉头紧锁。一块七毛三分钱!这个数字像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六十岁灵魂里烙印的对贫穷的恐惧,远比二十三岁的身体感受到的飢饿更刺骨。 前世在城中村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画面,和眼前家徒四壁的景象重叠,让他胃里一阵痉挛。 “不行!必须立刻动起来!鸡蛋!只有鸡蛋这条路最快!”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启动资金只有一块七毛三,这钱是秀芝的命根子,绝不能动!他得另想办法。 “秀芝,”他开口,声音已经彻底平稳下来,带著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冷静,“咱家……还有啥能换点钱或者东西的?我是说……除了这点钱票。” 林秀芝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对著他,声音闷闷的:“还能有啥?值点钱的,不都让你……”她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不都让你折腾没了吗?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重,又低声补充道:“炕柜最底下,压著两件我过门时的旧袄子,料子还行,就是太旧了,拆了给孩子做鞋垫都嫌硬。墙角那个破藤箱里,有点爹娘分家时给的铜钱,也不知道能不能换钱。” 陈卫东立刻起身。动作牵动了后脑的伤,一阵钝痛袭来,他咧了咧嘴,但脚步没停。 前世在废品站挣扎过的经验告诉他,任何一点看似无用的东西,都可能藏著价值。 他先走到墙角,拖出那个落满灰尘、藤条都鬆散了的旧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旧物:几本破旧的“红宝书”,几颗磨得光滑的玻璃弹珠,一个生锈的顶针,还有用红绳穿著的……铜钱。 陈卫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串铜钱,就著窗户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仔细辨认。 大多是普通的“乾隆通宝”、“道光通宝”,品相一般,磨损严重。但其中有两枚……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一枚是“咸丰重宝”,当十的,另一枚是“康熙通宝”背“台”字! 虽然品相也一般,但在他前世的模糊记忆里,这类有点特色的清钱,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隨著民间收藏意识萌芽,是能换点小钱的!不过现在?1983年?他不敢確定。 “咋?这铜子儿……真能换钱?”林秀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著陈卫东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语气里带著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儘量平静地说:“不好说,得看有没有人要。我改天去县城问问看。”他小心地把那两枚有点价值的铜钱单独挑出来揣进贴身的衣兜,剩下的又放回藤箱。这是希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又走到炕柜前,费力地拖出底下那两件压得硬邦邦的旧袄。 顏色是早就褪尽的藏蓝和枣红,布料厚实但磨损严重,袖口领子都磨出了毛边,絮也结成了硬块。確实如秀芝所说,拆了做鞋垫都嫌硌脚。“等等!” 陈卫东的目光落在袄子內衬上。那是两块洗得乾净、但完整的……红布!就是包钱匣子的那种红布!虽然不大,但顏色鲜亮,质地也厚实! “秀芝,这袄子里的红布,拆出来有用吗?”陈卫东问道。 林秀芝愣了一下,看著那两片红布,摇摇头:“能有啥用?年头久了,感觉没当年鲜亮了。你想拆就拆吧,反正袄子也穿不得了。我那儿还有点,你要都拿去,”她语气里带著点惋惜,这毕竟是她当年为数不多的嫁妆。 陈卫东二话不说,找来秀芝做针线活的剪刀。一把磨得发亮的老式铁剪,小心翼翼地沿著袄子的缝合线拆了起来。他的动作並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眼神专注。 前世的经验让他明白,在物资匱乏的年代,一块完整的、顏色好的布,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尤其是红布,办喜事总用得上! 很快,两块尺把见方的红布被拆了下来。 虽然有些地方被絮染得发黄,但大部分区域顏色还算正。陈浩仔细地把它们叠好,放在一边。 这布,或许能在收购鸡蛋时,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换几个鸡蛋?或者,关键时候能当包袱皮用! 翻遍了家里所有能翻的角落,除了那两枚铜钱和几块红布,再没有其他能直接变现的东西了。 陈卫东看著炕席上那堆“家当”:一块七毛三分钱、几张可怜的票证、两枚铜钱、几块红布。 这就是全部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决心压了下去。“够了!这就是起点!” 他转头看向一直默默看著他的林秀芝,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袄上,心头又是一酸。 第5章 找弟弟入伙 他深吸一口气,指著炕席上那一小堆钱票,语气郑重,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秀芝,这点钱票,你收好。该买盐买盐,该买火柴买火柴,千万別动。” “狗蛋要是馋了,实在不行……你去后坡挖点新鲜的野菜,给他蒸个菜糰子,別放太多玉米面,掺点麩皮也行,总比光喝糊糊强。” “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我出去想想办法。” 林秀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想办法?你想啥办法?”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紧张和担忧。她怕他又去找人喝酒,怕他又去惹事,更怕他……“他爹,你头上的伤……” “伤没事,死不了!”陈卫东打断她,语气有些冲,但看到妻子瞬间煞白的脸,又立刻放缓了声音,带著一丝恳求,“秀芝,你信我这一次,行不?我不喝酒,不惹事。我就……去转转,看能不能找点活计,或者……弄点山货啥的。”他没敢直接提“鸡蛋”,怕嚇到她,也怕走漏风声。 “弄山货?这季节……”林秀芝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 “总有办法的!”陈卫东不想再多解释,他知道解释不清。多年的阅歷让他明白,行动比言语更有力。 他拿起炕席上那两块叠好的红布,小心地塞进怀里,又把那两枚铜钱在贴身衣兜里按了按,確保不会掉。“我出去一趟,晌午……晌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別等我。”说完,他不再看秀芝欲言又止的脸,忍著后脑的隱痛,大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土坯房。 清晨微凉的空气带著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他站在自家低矮的土院墙门口,望著不远处连绵的土坡和稀稀拉拉的村落,眼神锐利地扫视著。 鸡蛋!去哪里收?村里谁家鸡养得多?价格多少合適?怎么运出去?卖给谁?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飞速盘旋。 他记得村东头的王寡妇,家里养了七八只鸡,日子过得紧巴,鸡蛋多半捨不得吃,要攒著换盐。 村西头的赵老倔,家里儿子多,劳力足,鸡养了十几只,鸡蛋除了自家吃,应该也有富余。 还有……他弟弟陈卫国!这小子虽然莽撞,但家里也养著三四只鸡,爹娘身体还行,鸡蛋可能有多! 先去卫国那里!陈卫东瞬间打定主意。一是探探鸡蛋的路子,二是……他需要人手,更需要一副挑鸡蛋的担子! 卫国年轻力壮,家里有现成的箩筐扁担,是眼下最合適的帮手。 至於怎么说服这个脾气火爆的弟弟?陈卫东摸了摸怀里那两块红布,又掂量了一下自己这灵魂里积攒的……忽悠人的本事!不,是合作共贏的道理! 他迈开步子,朝著村西头弟弟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 一块七毛三没动,两块红布,两枚铜钱,这就是他撬动命运的第一根槓桿。 身后,土坯房的破木门“吱呀”一声,林秀芝倚在门框上,望著男人远去的、单薄却透著一股子狠劲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狗蛋从她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问:“娘,爹干啥去了?”林秀芝没有回答,只是把那装著全家命根子的旧木匣子,攥得更紧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陈卫东踩著露水打湿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西头走去。 后脑的伤隨著脚步一顛一顛地抽痛,胃里那点稀薄的糊糊感觉就要消耗殆尽了,让他眼前时不时感觉肚子空虚。 但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怀里那两块红布贴著胸口,仿佛带著点微弱的暖意,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卫国家离得不远,也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但院子明显比陈卫东家大一些,也齐整些。 院墙是用碎石块简单垒的,院里散养著几只芦鸡,正悠閒地刨著食。 一个穿著破旧汗衫、身材壮实的青年正蹲在灶房门口,呼嚕呼嚕地捧著一个大粗瓷碗喝糊糊,正是陈卫东的弟弟陈卫国。 “卫国!”陈卫东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 陈卫国闻声抬头,看清是陈卫东,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他三两口把碗底的糊糊扒拉进嘴里,粗声粗气地问:“哥?你咋跑来了?头没事了?”语气里没什么关心,更多的是不耐烦和一点嫌弃。 显然,他对这个整天喝酒惹事、连累家里的哥哥没什么好感。 “没事,死不了。”陈卫东走进院子,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墙角——那里靠著一副半旧的扁担和两个空著的荆条箩筐!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没事就回家躺著,瞎跑啥?爹娘早上还念叨你呢,怕你落下病根。”陈卫国抹了把嘴,把碗往旁边一放,站起身。 他比陈卫东小两岁,才二十一,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身结实的疙瘩肉,干活是把好手。 陈卫东没接他关於爹娘的话茬,直接开门见山,压低了声音:“卫国,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陈卫国一脸警惕。他这个哥,找他能有啥好事?不是借钱就是拉他下水。 “想不想……挣点活钱?”陈卫东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却亮得惊人。 “挣活钱?”陈卫国嗤笑一声,一脸“你又犯什么浑”的表情,“哥,你脑袋真磕坏了?咱能上哪挣活钱?还是你想学刘麻子他们去偷鸡摸狗?”他语气里满是鄙夷。 “放屁!你哥我能干那事?”陈卫东佯怒,隨即又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是正经路子!我寻思著,咱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鸡蛋除了自家吃、换点盐,也没啥大用。可城里头不一样啊,听说凭票供应,金贵著呢!” 陈卫国脸上的鄙夷稍退,换上了疑惑:“城里金贵……关咱啥事?你还能把咱村的鸡蛋弄城里去卖?哥,你疯了吧?那是『投机……』!抓到了要游……的!” 第6章 敲定 陈卫国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嚇到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年头儿! “嘘,小点声!”陈卫东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確认没人才鬆开,心臟也怦怦直跳。 他深知这条路的风险,但前世的绝望更让他无法退缩。“你懂个屁!”他故意拔高调门,试图用这年代流行的口號给自己壮胆,也给弟弟洗脑。 “那……那供销社不是收吗?”陈卫国显然没那么容易被忽悠,梗著脖子反驳。 “供销社?”陈卫东冷笑一声,带著前世对价格剪刀差的深刻怨念,“他们收才几分钱一个?咱自己弄到城里,只要小心点,卖个七八分毛把钱一个不成问题!你算算,十个鸡蛋就是一块钱!一百个就是十块!” “十……十块?”陈卫国被这个数字震了一下,眼睛瞬间瞪大了。十块钱!够买多少盐?多少火柴?甚至……扯块布给相好的姑娘做件新褂子都够了! 他一个月搞来搞去,也拿不到十块钱现钱!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淡了恐惧。 “真……真能卖毛把钱一个?”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乾涩,眼神里开始闪烁贪婪和冒险的光芒。 “千真万確!我前……我认识一个在县运输队的人,听他说的!”陈卫东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语气斩钉截铁,“城里人有钱,又缺蛋,供销社那点定量哪够?黑市上这个价抢著要!”他適时地拋出一个“可靠消息来源”增加可信度。 “黑市?”陈卫国刚燃起的火苗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脸都白了,“哥!那地方你也敢去?那是要命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陈卫东盯著弟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想,咱兄弟俩,年轻力壮,怕啥?起早贪黑,小心点,神不知鬼不觉!一趟下来,够咱两家改善多少顿伙食?够给爹娘扯身新衣裳不?够你娶媳妇攒点彩礼不?”他精准地戳中了陈卫国最在乎的点——钱、吃食、娶媳妇。 陈卫国呼吸粗重起来,胸膛起伏著。恐惧和贪婪在他年轻的脸上激烈交战。 他看了看自家那几只刨食的鸡,又看了看墙角那副扁担箩筐,最后目光落在陈浩那张虽然苍白却写满疯狂和篤定的脸上。 “那……那本钱呢?收鸡蛋也要钱啊!”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本钱?要啥大本钱!”陈卫东心中一喜,知道弟弟动心了。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两块叠好的红布,抖开。“你看,这是两块好红布!顏色正,料子厚实!办喜事做盖头、做被面都行!咱就用这个,跟村里人换鸡蛋!不钱!” 陈卫国狐疑地接过红布,仔细摸了摸,又对著光看了看。 確实,顏色还挺鲜亮,布也厚实,比供销社卖的次品红布强多了。“这……能行?人家肯换?” “咋不肯?”陈卫东信心十足,“王婶子家二闺女快出门子了吧?赵老倔家大小子也快说亲了,谁家不要点红布?咱这布,换鸡蛋,一个鸡蛋换巴掌大一块布,你看她们抢不抢!”他早就盘算好了,用布换蛋,既解决了启动资金问题,又比直接收钱更隱蔽,不易引人注意。 陈卫国摸著红布,眼神闪烁。这主意……好像真行?风险是有,但诱惑太大了! 他想起刚才喝的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想起相好的姑娘身上那件打了三四个补丁的旧褂子,一股热血直衝脑门。 “干……干了!”他一咬牙,猛地一拍大腿,“哥,我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好兄弟!”陈卫东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用力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牵扯到后脑的伤,疼得他齜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事不宜迟!咱今天就干第一票!你去找块油纸或者破麻袋,把箩筐里面垫一垫,鸡蛋怕磕碰!再去弄点麦秸或者乾草,铺底下,防震!” “好嘞!”陈卫国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转身就衝进屋里翻找。 陈卫东则拿起那副扁担和箩筐,仔细检查。扁担是桑木的,还算结实。箩筐是荆条编的,有些地方磨损了,但不漏。 他掂量了一下分量,空筐还行,要是装上几十上百个鸡蛋……他这刚受过伤的身体,加上飢饿,恐怕够呛。主力还得靠卫国这头壮牛。 很快,陈卫国拿著几张有些油腻的旧报纸和一把干麦秸出来了。 兄弟俩蹲在地上,笨手笨脚地把箩筐里面垫好报纸,铺上厚厚的麦秸。 “哥,咱先去谁家?”陈卫国搓著手,一脸兴奋和紧张。 陈卫东目光投向村东头:“先去王婶子家!她家鸡蛋多,人也……实在。”他记得王寡妇性子软,好说话,而且家里確实困难,用红布换蛋,她应该乐意。更重要的是,她家位置相对偏僻。 “走!”陈卫国挑起空担子,一副准备衝锋陷阵的架势。 “等等!”陈卫东叫住他,神情严肃,“卫国,记住!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爹娘、嫂子、你相好的,一个字都不能透!出了这个门,咱就是去后山拾柴火的!明白吗?”六十年的谨慎让他必须把风险压到最低。 陈卫国看著哥哥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我懂!”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种混杂著紧张、兴奋和豁出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滋生。 陈卫东揣好红布,陈卫国挑起垫好的空箩筐,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朝著薄雾笼罩的村东头走去。 他们身后,几只芦鸡还在悠閒地刨著食,浑然不知这两兄弟即將踏上的,是怎样一条充满风险又充满希望的“鸡蛋路”。 第7章 这布,顏色正不 清晨的薄雾像一层纱,还懒洋洋地罩在村子上空。 土路上露水很重,打湿了陈卫东脚上那双露著脚趾头的破布鞋。 后脑的伤隨著顛簸一跳一跳地疼,胃里空得发慌,但他精神却高度亢奋。 陈卫国挑著垫好的空箩筐走在前头,年轻力壮,脚步轻快,只是那紧绷的肩膀和不时回头张望的眼神,暴露了他內心的紧张。 兄弟俩一前一后,儘量挑著偏僻的小路,绕开早起拾粪或下地的村民。 偶尔遇到人,陈卫东就扯著嗓子喊一句:“卫国,后山那点柴火再不拾回来,娘该骂了!”陈卫国也瓮声瓮气地应和:“知道了哥!”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村东头王寡妇家孤零零地坐落在土坡下,几间土坯房比陈卫国家的还破败些。 院墙塌了半边,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院里刨食。王寡妇本人,一个四十出头却已显老態的女人,正佝僂著腰在灶房门口剁猪草,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 “王婶子,忙著呢?”陈卫东脸上挤出笑容,儘量显得自然。 王寡妇看清是他们兄弟俩,尤其看到陈卫国挑著的箩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里的剁刀也停下了。“卫东?卫国?你们俩……这是干啥去?”她声音乾涩,带著防备。陈卫东以前的名声可不太好,她家孤儿寡母的,不得不防。 “哦,去后山拾点柴火。”陈卫东走近几步,目光快速扫过屋檐下那个用破草帘子半遮著的鸡窝,“这不,家里灶膛都快空了。路过您这儿,想……想跟您借个东西使使。”他临时改变了策略,直接说收鸡蛋太突兀。 “借啥?”王寡妇依旧警惕。 “您家那根长点的扁担,有吗?卫国挑柴这根有点短,使不上劲。”陈卫东指了指弟弟肩上的扁担,一脸诚恳。他知道王寡妇家男人死得早,留下根好扁担是可能的。 王寡妇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觉得借扁担这个理由还算合理,犹豫了一下,朝屋里努努嘴:“门后头那根桑木的,自个儿拿吧,用完记得还回来。” “哎,谢谢王婶子!”陈卫东应著,却没动,反而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婶子,还有个事儿……您家这鸡,看著真精神,下蛋挺勤吧?” 王寡妇剁猪草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盯著陈卫东:“你问这干啥?”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候到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確认没人,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两块叠好的红布,小心地展开一角,露出那鲜亮的红色。“婶子,您看这布,顏色正不?料子厚实不?” 那抹鲜亮的红,在灰濛濛的清晨和破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扎眼。王寡妇的眼睛瞬间直了!乡下女人,谁不认识好布?尤其这红布,可是办喜事、做新衣的稀罕物!供销社里要布票不说,还经常买不到这么鲜亮的顏色!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枯瘦的手指忍不住想去摸。 陈卫东適时地把布往回收了收,声音压得更低,带著诱惑:“婶子,实不相瞒。我有个亲戚在县里,家里要办事,托我寻摸点好红布。我这不……弄到两块,有块自己用不上,想换点实在东西。我看您家鸡蛋攒了不少吧?咱……换点?” “换……换鸡蛋?”王寡妇愣住了,看看红布,又看看陈卫东,再看看墙角那鸡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用鸡蛋换布?这……这倒是新鲜事!供销社收鸡蛋才五分钱一个,还得是新鲜的,自己攒著也吃不完,换盐也得攒好多。这红布……看著是真好啊! “咋换?”她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心动了。 陈卫东心中一定,知道有门儿。他比划著名:“您看,这么大一块布,”他用手掌量了大约一尺见方,“换您一个鸡蛋,成不?您这布拿回去,做件红褂子,或者给闺女攒著当嫁妆,多体面!”他特意强调“嫁妆”,戳中了王寡妇的心事——她大闺女眼瞅著就到说亲的年纪了。 王寡妇呼吸急促起来。她飞快地心算著:一个鸡蛋换巴掌大一块布?自己攒的鸡蛋……大概有二十来个!那岂不是能换好大一块!做件小褂子都够了!剩下的还能做点鞋面、红头绳啥的!这买卖……划算啊!比卖给供销社强多了! “你……你说话算数?”她盯著陈卫东,眼神像鉤子。 “婶子,瞧您说的!乡里乡亲的,我能蒙您?布就在这儿!您点点鸡蛋,咱当面换,童叟无欺!”陈卫东拍著胸脯保证,把红布整个摊开在手上。 “等著!”王寡妇不再犹豫,把剁刀一扔,转身就衝进屋里。很快,她抱著一个盖著破布的瓦罐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揭开布。里面是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鸡蛋,有的还沾著草屑和鸡粪,但都还算新鲜。 “二十二个!”王寡妇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报出数字。 “成!”陈卫东乾脆利落,拿起红布,用从秀芝那儿顺来的剪刀,比划著名大小,咔嚓咔嚓剪了起来。 他剪得很小心,儘量保证布方正整齐,边角料也留著。 很快,红布剪好了,虽说一个鸡蛋一块红布,但人家换的二十二个鸡蛋,那不能给人家剪成二十二块吧。 “婶子,您看看,二十二块的量,一块不少!这零碎的边角,您拿著,扎个红头绳也好!”陈卫东把红布片叠好,连同边角料一起递给王寡妇。 王寡妇接过那叠红布,粗糙的手指在上面反覆摩挲著,感受著那厚实的质地和鲜亮的顏色,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泪。 她很久很久没摸过这么好的布!“好……好……”她声音哽咽,连说了几个好字,小心翼翼地把布揣进怀里,贴身放好,仿佛揣著天大的宝贝。 “卫国,快,把鸡蛋小心装筐!垫著麦秸!”陈卫东招呼道。陈卫国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蹲下,学著之前垫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鸡蛋一个个捡起来,轻轻放进铺著厚厚麦秸的箩筐里,每个鸡蛋之间都用麦秸隔开。 第8章 收蛋 看著二十多个鸡蛋稳稳噹噹地进了筐,陈卫东悬著的心才落下一半。成了!第一笔“生意”! “婶子,那我们先走了,拾柴火去!扁担……回头给您送来!”陈卫东拿起王寡妇家那根桑木扁担,准备离开。 “哎,好,好……”王寡妇还沉浸在获得红布的喜悦中,连连点头。 陈卫国挑鸡蛋筐,陈卫东挑空筐並拿著新扁担,还没走出院子,一个尖锐的嗓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哟!王嫂子,大清早的,家里来客了?哟,这不是卫东和卫国兄弟吗?这挑著箩筐……干啥呢这是?”隔壁的李婶子,一个出了名爱嚼舌根的女人,挎著个篮子,正探著头往院里瞅,眼睛滴溜溜地往陈卫国挑著的箩筐里瞄。 陈卫东心里咯噔一下!陈卫国更是嚇得脸色一白,手都抖了,箩筐里的鸡蛋一阵轻晃。 “没……没啥!”陈卫东反应极快,脸上堆起笑,侧身挡住李婶的视线,“这不,卫国力气大,帮王婶子把院墙根那堆陈年柴火拾掇拾掇,挑到后山扔了去!那柴火都朽了,烧锅都嫌烟大!是吧,王婶子?”他赶紧给王寡妇递眼色。 王寡妇正宝贝著怀里的红布,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啊?啊!对对对!那柴火堆那儿好几年了,招虫!多亏卫国肯帮忙!”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 李婶狐疑地看了看被陈卫东挡得严严实实的箩筐,又看了看神色紧张的王寡妇和陈卫国,撇撇嘴:“哦……拾掇柴火啊……行,你们忙。”她显然不太信,但也没证据,挎著篮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李婶的身影消失在土坡后面,兄弟俩和王寡妇才同时鬆了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快走快走!”王寡妇心有余悸地催促。 陈卫东也不敢耽搁,低声对弟弟说:“稳著点!走小路!” 陈卫国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挑起那筐沉甸甸的希望,迈著比来时更加沉稳也更加小心的步伐,跟在陈卫东身后,迅速离开了王寡妇家这个差点暴露的“战场”。 清晨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將他们的身影和那筐来之不易的鸡蛋,悄然隱去。 ………… 薄雾渐散,日头升起来,晒得人头皮发烫。陈卫国挑著那筐沉甸甸的鸡蛋,脚步却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 二十二个鸡蛋,压在肩头是实实在在的分量,此分量非彼分量,是沉甸甸的希望。 他时不时瞟一眼筐里垫得严严实实的麦秸,仿佛能看到里面圆滚滚的蛋,变成一张张毛票。 陈卫东走在前头,肩上扛著那根借来的桑木扁担,另一头挑著空箩筐。 后脑的伤被汗水一浸,刺刺地疼,胃里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但他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王寡妇家的顺利开局,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哥,咱接下来去谁家?”陈卫国压低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兴奋,“赵老倔家?他家鸡多!” 陈卫东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赵老倔脾气倔,心眼多,家里劳力足,未必看得上红布换鸡蛋这种“小恩小惠”。而且他家位置靠近村中心,人多眼杂。 “不,先不去老倔叔家。”陈卫东摇摇头,目光投向村子更外围、靠近后山脚的一户人家,“去张瘸子家!他家就一个老娘,眼睛不好,养了五六只鸡,鸡蛋吃不完,也捨不得吃,都攒著呢。人老实,话也少。”更重要的是,张瘸子家更偏僻。 陈卫国虽然觉得张瘸子家鸡蛋可能不如赵老倔家多,但听哥说得有道理,也没反驳。两人再次绕开大路,专挑田埂小道走。 果然,张瘸子家只有他瞎眼的老娘在。老太太听说用巴掌大的好红布就能换一个鸡蛋,简直不敢相信。 摸索著接过陈卫东递来的红布片,那厚实的触感和想像中鲜亮的顏色,儘管她看不见,但她枯瘦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颤巍巍地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瓦罐,里面攒了十五个鸡蛋,个个擦得乾乾净净。 “换!换!都换!”老太太连连点头,摸索著把鸡蛋一个个递出来,生怕陈卫东反悔。 陈卫国小心地把这十五个鸡蛋也装进筐里,麦秸隔开,动作比在王寡妇家时更熟练了些。筐里的重量明显增加了。 “哥,三十七个了!”陈卫国挑起担子,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但心里的劲儿更足了。 陈卫东点点头,没说话。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伤口的疼痛和飢饿感像两条毒蛇在噬咬。 他强撑著:“走,去……去刘二婶家看看,她家闺女多,兴许稀罕红布做头……” 靠著对村里情况的了解和刻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兄弟俩又跑了三家。红布像有魔力一般,吸引著那些家里有富余鸡蛋、又对鲜艷布料毫无抵抗力的妇女们。 有爽快成交的,也有犹豫半天才咬牙换几个的。箩筐里的鸡蛋像滚雪球一样增多。 等到日头升到头顶,火辣辣地晒著大地时,陈卫国肩上的箩筐已经装了大半筐!陈卫东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得有七十个!红布也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零碎布头和一小块完整的。 “哥……不行了……歇……歇会儿吧……”陈卫国喘著粗气,汗珠子像雨点一样往下淌,肩膀被扁担压得生疼。 七十多个鸡蛋加上箩筐麦秸的分量,对年轻力壮的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陈卫东自己也快撑不住了,眼前金星乱冒,后脑的伤一跳一跳地抽痛,嗓子眼乾得冒烟。“好……找个背阴地方……” 两人在离村子有段距离的一个废弃打穀场草垛后面瘫坐下来。 陈卫国小心翼翼地把箩筐放下,抹了把汗。陈卫东靠著草垛,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胃里饿得一阵阵绞痛。 “哥,咱……咱收了快八十个蛋了吧?”陈卫国看著筐里白的“財富”,又兴奋又发愁,“这……咋弄城里去?路上咋办?万一碰上检查的……” 第9章 什么成了? 陈卫东闭著眼,也在飞速思考这个问题。七十多个鸡蛋,目標太大了!挑著这么一筐蛋,走十几里地去县城,简直是活靶子!王寡妇家那次李婶的突然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 这年头,路上隨便一个戴红袖箍的,都能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得……得分批。”陈卫东喘著气说,声音嘶哑,“今天……今天先回家。这些蛋,不能都放咱家,太扎眼。” “啊?回家?”陈卫国急了,“那咱不卖了?” “卖!但不是今天!”陈卫东睁开眼,眼神锐利,“今天先回去,把蛋藏好。明天……明天天不亮,咱俩就出发!趁路上没人,一口气挑到城里!分两次太危险!” “藏哪?”陈卫国环顾四周,这荒郊野地的。 陈卫东目光扫过废弃的打穀场,最后落在那些半塌的草垛上。“就这儿!找个结实的草垛,掏个洞,把筐塞进去,外面用草盖严实!明天天不亮,咱再来取!”这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了。 兄弟俩强撑著疲惫的身体,选了个背风、看起来还算乾燥结实的草垛,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洞,把装著鸡蛋的箩筐整个塞了进去,外面又用散乱的稻草仔细盖好,偽装得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累得几乎虚脱。陈卫东扛著那根桑木扁担,空著的一头掛著另一个空箩筐,陈卫国则只挑著自己那副空担子,步履蹣跚地往村里走。 没有了鸡蛋的重负,但身体的透支和精神的高度紧张,让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快到村口时,远远看见几个村民聚在大槐树下嘮嗑。 兄弟俩心里一紧,硬著头皮往前走,儘量装作刚从后山拾柴回来的样子。 陈卫东把桑木扁担扛在肩上,陈卫国则故意把空箩筐晃得叮噹响。 “哟,卫东,卫国,拾柴火回来啦?嚯,卫国这担子够空的啊,就拾这么点?”一个村民打趣道。 陈卫国脸一红,刚想说什么,陈卫东抢先一步,苦著脸指了指自己后脑勺缠著的破布条:“咳,別提了!我这头还晕著呢,走不稳当。卫国光顾著扶我了,柴火也没顾上拾多少。这不,就拾了点引火的细枝子。”他拍了拍自己空箩筐里故意放的几根细树枝。 “哦,这样啊,那你可得好好养著!”村民点点头,倒也没多疑。 兄弟俩刚鬆了口气,正要绕过去,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站住!” 两人心头猛地一沉!只见大队长陈保国背著手,不知何时从旁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脸色严肃地盯著他们,尤其是陈卫东肩上那根明显比自家好的桑木扁担。 “卫东,你这扁担……看著眼生啊?不是你们家的吧?”陈保国目光如炬。他当队长多年,村里各家各户的东西,心里多少有点数。 陈卫东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忘了这扁担是王寡妇家的!他脑子飞快转动,脸上却挤出恭敬的笑容:“叔,您眼真尖!这……这是王婶子家的。我这不是……头摔坏了嘛,家里那根扁担短,使不上劲,卫国就陪我去后山拾柴火,路过王婶子家,跟她借来用用。刚回来,正说给她送回去呢!”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陈卫国,“卫国,快,先把王婶子家的扁担送回去!別耽误人家使!” 陈卫国会意,赶紧上前接过那根桑木扁担,应了一声:“哎!我这就去!”说完,逃也似地朝王寡妇家方向跑去。 陈保国看著陈卫国跑远的背影,又上下打量了陈卫东几眼,见他脸色苍白,头上缠著布条,確实带著伤,穿著破旧的单衣,空箩筐里也確实只有几根细树枝,不像是干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他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卫东啊,你也不小了,成了家的人!別再像以前那样瞎胡闹!好好养伤,养好了身子,多给队里出工!別整天琢磨些没用的歪门邪道!听见没?” 陈卫东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连忙点头哈腰:“叔,您教训的是!我记下了!这次摔了一跤,也想明白了,以后一定好好干!不给您添麻烦!”他態度诚恳,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 陈保国看他態度还行,哼了一声,摆摆手:“行了,赶紧回家歇著吧!脸色这么差,別硬撑!” “哎!谢谢叔!”陈卫东如蒙大赦,赶紧挑起自己那副空箩筐,里面几根树枝轻飘飘的,脚步虚浮地往家走去,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好险!队长的盘问,比十个李婶都嚇人! 推开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著土腥味和野菜糊糊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秀芝正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一把野菜,看见他进来,猛地站起身,眼神复杂地望过来,带著探寻,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回来了?”她看著陈建国空空如也的箩筐,愣了一下。 陈卫东疲惫地放下担子,靠著门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 他看著妻子那双带著询问的眼睛,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活计没有……山货也没找到,柴火也没多少……但……成了。” 林秀芝的心,隨著他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猛地一跳! 破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残留的喧囂与惊险。 陈卫东背靠著冰凉的门板,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后脑的钝痛和胃里的空虚感交织,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当他看到林秀芝那双瞬间亮起、带著惊疑与强烈探寻的眼睛时,一股暖流夹杂著难以言喻的成就感,竟奇异地冲淡了身体的疲惫。 “成了?”林秀芝的声音很轻,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易碎的梦。 她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陈卫东空空的箩筐和疲惫不堪的脸,“什么成了?……没见著啊?” 第10章 出发 陈卫东没力气解释太多,他艰难地咧了咧嘴,露出一抹苍白却透著兴奋的笑容。 他朝林秀芝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灶房角落,那里光线更暗。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地说道:“鸡蛋……成了七十多个……藏在后山打穀场草垛里了。明天……天不亮,我和卫国就去城里!” “鸡蛋?七……七十多个?”林秀芝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天时间上哪儿弄七十多个鸡蛋?这……这怎么可能?她猛地想起男人早上揣出去的那几块红布,还有他出门时那股子破釜沉舟的劲头……难道……是真的? 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家男人想干什么?主要是之前出门完全没和她说这回事。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忧虑。“卫东!这……这太冒险了!万一……万一路上……”她的声音带著哭腔,脸色煞白。投机倒把的后果,她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冷。 “嘘!小声点!”陈卫东连忙制止她,眼神却异常坚定,“秀芝,信我!我和卫国都商量好了,明天天不亮就走,路上没人。到了城里,我们也有地方出手,小心点,没事的!”他伸出手,想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她,但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又收了回来,只是用更沉稳的语气说:“放心,为了你和狗蛋,我绝不会出事!这鸡蛋,一定能变成钱!变成白面!变成油!” 看著丈夫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偏执的坚定光芒,听著他话语里不容置疑的承诺,林秀芝满腹的担忧和劝阻,竟一时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想起了他昨天的誓言,想起了他今天拖著伤体早出晚归……或许……或许这次真的不一样? “先……先吃饭吧。”她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转身从锅里盛出两碗温热的、比早上略稠一点的野菜糊糊。这是她下午特意多掺了一小把玉米面熬的。 陈卫东和送完扁担也回来的陈卫国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扒拉著糊糊。飢饿感被暂时压制下去,身体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来。 陈卫国年轻,吃饱了没有回去,倒头就躺在炕沿边打起了呼嚕。 陈卫东却强撑著精神,用破布蘸著凉水,仔细擦拭著明天要用的箩筐內侧,检查有没有毛刺会划破鸡蛋。 林秀芝默默地把剩下的红布碎片收好,又找出一块相对乾净的旧包袱皮,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这一夜,土坯房里异常安静。狗蛋在炕里侧睡得香甜。陈卫国鼾声如雷。林秀芝躺在炕上,睁著眼睛,听著身边丈夫並不平稳的呼吸,心绪难平。 陈卫东闭著眼,脑子里却在反覆推演明天的路线、可能遇到的盘查、以及如何找到黑市…… 凌晨三点多,窗外还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陈卫东猛地睁开眼,轻轻推醒了旁边的陈卫国。 兄弟俩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悄无声息地穿衣下炕。 林秀芝也立刻坐起身,摸索著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默默地把包袱皮递给陈卫东,又塞给他两个冰冷的、掺了麩皮的菜糰子:“路上……垫垫。” “嗯。”陈卫东接过东西,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承诺、安抚、决心。 他没再多说,吹熄了灯,和陈卫国一起,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凌晨的风带著刺骨的寒意。兄弟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后山打穀场。凭著记忆找到那个草垛,小心翼翼地扒开偽装,拖出沉甸甸的箩筐。 借著微弱的星光,看到里面垫得严严实实的麦秸和隱约可见的鸡蛋轮廓,兄弟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和陈卫国一起將鸡蛋分一点到带来的箩筐里,用包袱皮把两个个箩筐口仔细盖住扎紧,只留一点缝隙透气。 然后,陈卫国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挑起这副承载著全家希望的担子。 陈卫东则拿著那根昨天从王寡妇家借来就没还的桑木扁担,警惕地跟在旁边,充当哨兵。 通往县城的土路在黑暗中延伸。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兄弟俩粗重的喘息和扁担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陈卫东的心一直悬著,耳朵竖得老高,捕捉著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陈卫国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顛簸弄碎了鸡蛋。 十几里路,走得惊心动魄,却也异常顺利。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县城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兄弟俩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哥!到了!咱真到了!”陈卫国压低声音,兴奋得声音都在抖。 “別高兴太早!找地方!”陈卫东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视著城郊结合部。 他模糊的记忆告诉他,黑市往往在城边、桥头、废弃工厂附近流动。 很快,他们在一个废弃砖窑厂后面,发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 空气中瀰漫著各种混杂的气息——新鲜的蔬菜、土腥味、家禽的骚味,还有压低的、警惕的交谈声。就是这里了! 兄弟俩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把担子放下。陈卫东掀开包袱皮一角,露出里面白生生的鸡蛋。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新鲜鸡蛋!自家鸡下的!有要的吗?”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道目光扫了过来。一个穿著蓝色工装、提著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快步走了过来,眼睛发亮:“鸡蛋?怎么卖?” 陈卫东心臟怦怦直跳,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他伸出两根手指:“一毛二一个。”这是他路上就盘算好的价格,比供销社凭票供应的贵,但比黑市传闻的略低一点,图个薄利多销快出手。 “一毛二?”妇女皱了皱眉,“供销社才……”她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头髮白的老太太也凑了过来,急声道:“给我来五个!家里媳妇坐月子,供销社那点定量哪够!”说著就要掏钱。 第11章 富强粉 “哎,我也要三个!”工装妇女一看有人抢,也顾不上讲价了,连忙说道。 “我要两个!” “给我也来四个!” …… 仿佛打开了闸门,七八个人瞬间围了上来!都是起早来黑市想买点紧俏货的城里人。 鸡蛋!这可是硬通货!尤其对需要营养的病人、產妇、孩子来说,供销社那点定量杯水车薪。一毛二的价格虽然肉疼,但还在咬牙承受的范围內。 陈卫东负责收钱,陈卫国则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袱皮,从麦秸里摸出鸡蛋,一个个递给买家,嘴里还不住地叮嘱:“小心点,別磕著!” 毛票、分票、硬幣……带著体温的各种零钱,像涓涓细流,飞快地匯入陈卫东的手心,又被他紧紧攥住,塞进贴身的衣兜里。 那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因为紧张和飢饿而冰凉的手脚,都开始回暖! 七十多个鸡蛋,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被抢购一空!最后几个甚至有人为抢不到而懊恼抱怨。 当箩筐彻底空了,只剩下垫底的麦秸时,陈卫国还有点发懵,不敢相信这就卖完了? 陈卫东则迅速地把包袱皮叠好,拉著弟弟,低著头,快速离开了这个喧囂又危险的小角落。 两人七拐八绕,確认没人跟踪后,才在一个僻静的墙角停下。陈卫东背对著风,颤抖著手,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那一大把皱巴巴、汗津津的零钱。 兄弟俩蹲在地上,借著晨曦微弱的光,屏住呼吸,开始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清点: 一毛的、两毛的、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 “一毛二、两毛四、三毛六……一块二毛八……” “五毛加两分,五毛二……一块七毛……” “两毛五加一毛,三毛五……两块零五分了!” …… 所有的钱摊开在陈卫东粗糙的手掌上,像一座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金山。 “哥……八……八块六毛四分钱!”陈卫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带著难以置信的狂喜! 陈卫东紧紧攥著这把钱,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衝上头顶! 成了!真的成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重生以来最明亮的光芒,看向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弟弟。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钱堆里数出两块整钱,又加了两毛零钱,塞到陈卫国手里! “卫国!拿著!这是你应得的!”陈卫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两块二!你收好!想买点啥买点啥,给爹娘买点东西也行!剩下的,是咱的本钱和家里开销!下次赚了,咱再分!” 陈卫国看著手里那两张簇新的一元票子和两毛零钱,整个人都懵了!两块二?这……这比他一年到头从爹娘手里拿到的零钱加起来都多! 他完全没想到,哥会当场分钱给他!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更强烈的归属感瞬间涌上心头! “哥!这……这太多了!我……”陈卫国激动得语无伦次,手都有些抖。 “不多!没有你出力挑担子,这钱一分也挣不来!咱是亲兄弟,更是合伙干事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拿著!”陈卫东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神真挚而坚定。“以后,咱赚的钱,刨除本钱外,剩下的,咱兄弟直接分!” “哥!”陈卫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脑门,眼眶都热了!他紧紧攥住那两块二毛钱,重重点头:“嗯!听你的!”这一刻,他对哥哥的信任和追隨的决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陈卫东看著弟弟激动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 利益捆绑,才是合作最牢固的纽带!他大手一挥:“走!先去买粮!给家里一个惊喜!” 六块四毛四分钱!这沉甸甸的份量攥在手心,像一团燃烧的火炭,烫得陈卫东胸腔发胀,驱散了凌晨的寒意和一路的疲惫。 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混杂著县城特有的煤烟和早点摊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气息在他此刻闻来,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希望。 “哥,真……真买粮?”陈卫国还沉浸在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中,眼睛死死盯著哥哥手里那捲毛票。 “买!现在就买!”陈卫东斩钉截铁,眼神扫过街边开始零星摆出的早点摊,那刚出锅的油条散发的诱人香气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痉挛,但他硬生生忍住。“走,去粮店!买白面!买玉米面!” 兄弟俩脚步生风,直奔记忆中县城最大的粮店。 粮店门口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大多是拿著粮本、攥著粮票和钱来买定量口粮的居民。 陈卫东带著陈卫国,没有去排那长队,而是径直走向旁边一个掛著“议价粮”小木牌的窗口。 这里不用粮票,但价格要贵上不少,人也相对少一些。 窗口后面坐著个打著哈欠的中年女营业员,態度有些冷淡:“买啥?” “同志,白面,议价的,多少钱一斤?”陈卫东凑近窗口,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又带著点乡下人的朴实。 “一毛八。”营业员眼皮都没抬。 一毛八!比供销社凭票买的贵了快一倍!陈卫国在后面听得直咧嘴,心疼得不行。 陈卫东心里也咯噔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那……玉米面呢?” “一毛二。” 陈卫东飞快地心算:八块六毛四……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同志,麻烦您,白面要十斤!玉米面要五斤!” “十斤白面?”营业员这才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打量了陈卫东兄弟俩一眼。这年头,能一次买十斤议价白面的乡下人可不多见。 不过她也没多问,利索地开票:“十斤白面,一块八!五斤玉米面,六毛!一共两块四!交钱!” 陈卫东小心翼翼地点出两块四毛钱递进去,心在滴血,但想到家里的妻儿,这钱得值! 很快,两个印著“富强粉”字样的厚实白布口袋和一个小一点的玉米面口袋从窗口递了出来。 第12章 真白真好吃 那白面口袋鼓鼓囊囊,入手沉甸甸的,散发著新麦特有的、诱人的清香! 陈卫国赶紧把空箩筐垫上那层从家里带来的旧包袱皮,陈卫东小心翼翼地把白面口袋和玉米面口袋放进去。 十五斤粮食压上去,箩筐瞬间有了分量,但这分量,是甜蜜的负担! “哥,还有钱!”陈卫国小声提醒。 “知道!”陈卫东捏著剩下的四块四分钱,心里盘算著。 路过供销社副食品柜檯时,他脚步顿了顿,看到柜檯上摆著的粗盐和火柴。 “同志,盐多少钱一包?火柴呢?” “盐一毛二,火柴两分钱一盒。” “来两包盐,五盒火柴!” 又掉三毛四分钱。陈卫东把盐和火柴揣进怀里,感觉无比踏实。 有了这些,家里的基本开销就能顶一阵子了!剩下的钱,他仔细地贴身藏好。 回程的路,虽然肩上挑著粮食,但兄弟俩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百倍! 箩筐里飘出的白面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著他们迫不及待地往家赶。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路边的野草野都显得格外精神。 当那熟悉的、低矮的土坯房院墙出现在视线里时,陈卫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秀芝惊喜的眼神,听到了狗蛋欢快的叫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林秀芝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的野菜,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当她看到陈卫国挑著的箩筐里那鼓鼓囊囊、印著“富强粉”字样的白布口袋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野菜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那刺眼的“富强粉”三个字依旧清晰地印在袋子上! “这……这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卫国兴奋地把担子放下,献宝似地掀开包袱皮垫布:“嫂子!你看!白面!整整十斤!还有玉米面!” 陈卫东也把怀里的盐和火柴掏出来,脸上带著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秀芝,我说了,让你和狗蛋吃上白面饃饃!” 林秀芝踉蹌著扑到箩筐前,颤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著那光滑厚实的白面口袋,感受著里面细腻粉末的触感。 她的指尖冰凉,眼眶却瞬间滚烫!白面!真的是白面!这么多!她这辈子都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白面! “娘!娘!爹回来了!”狗蛋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揉著眼睛从屋里跑出来。 当他看到箩筐里那雪白的袋子,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那陌生又诱人的香气时,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爹!这是啥?好香啊!” “狗蛋!是白面!咱家有白面了!”陈卫国一把抱起小侄子,兴奋地转了个圈。 “白面?”狗蛋歪著小脑袋,这个词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他只在过年时,在別人家远远闻到过白面饃饃的香气,那味道让他做梦都流口水。 他伸出小手,怯生生地想去摸那白袋子。 林秀芝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儿子搂进怀里,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终於夺眶而出,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是巨大的惊喜、是压抑多年的委屈、是看到希望的狂喜交织成的洪流! 她哽咽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陈卫东看著抱成一团、喜极而泣的妻儿,鼻头也阵阵发酸。 他走上前,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上林秀芝因抽泣而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哭啥?这是高兴事!秀芝,去!今天就蒸白面饃饃!给狗蛋蒸个实心的!咱全家,好好吃一顿!” “哎!哎!蒸!蒸实心的!”林秀芝抹著眼泪,破涕为笑,声音里带著前所未有的亮堂和干劲。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袋珍贵的白面,像抱著稀世珍宝一样,脚步轻快地走向灶房。 很快,灶房里响起了舀水、和面的声音。那新麦的清香,混合著柴火的气息,瀰漫在整个小小的土坯房里,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的贫瘠和压抑。 当第一笼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实心白面馒头出锅时,那浓郁的、纯粹的麦香,几乎要將屋顶掀翻! 狗蛋围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林秀芝拿起一个最暄软、最白胖的馒头,吹了吹热气,小心地掰开一半,递给眼巴巴的儿子:“狗蛋,慢点吃,烫。” 狗蛋接过那半块还烫手的白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瞬间,那从未体验过的、鬆软香甜的滋味充满了口腔!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声带著浓浓奶音的惊嘆: “爹!娘!白!真白!真甜!” 这一声“真甜”,像一颗蜜,瞬间融化了陈卫东的心,也让林秀芝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但这次,是甜的。 陈卫东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那久违的、纯粹的麦香在舌尖炸开,混合著新磨麵粉特有的微甜。粗糙的馒头口感,在此刻却胜过世间任何珍饈美味! 这不仅仅是粮食的味道,这是他亲手挣来的、改变命运第一步的味道! 他看著埋头狼吞虎咽、吃得一脸满足的弟弟,看著小口小口、珍惜地品尝著白面滋味、脸上洋溢著幸福红晕的妻子,再看看捧著半个馒头、吃得像只幸福小仓鼠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汹涌澎湃地填满了他的胸腔。 成了!这第一步,他稳稳地踏出去了! 他悄悄摸了摸贴身口袋里剩下的钱,还有那两枚沉甸甸的铜钱。 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鸡蛋的路,可以一直走下去,而且,要更快、更大! 白面馒头的香甜气息似乎还縈绕在土坯房的每一个角落,给这贫瘠的家镀上了一层久违的、暖融融的光晕。 狗蛋捧著剩下的半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啃著,连掉在炕席上的渣都捡起来塞进嘴里,脸上是做梦般的满足。 林秀芝坐在炕沿边,手里拿著针线,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坐在桌旁、正和陈卫国低声说话的男人。 第13章 肉。真香 陈卫东把贴身口袋里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三块七毛。 “哥,咱这回……真赚著了!”陈卫国搓著手,脸上洋溢著满足的笑容。 他怀里揣著属於自己的两块二毛“巨款”,感觉腰杆都比以前直了。他甚至已经想好,要给相好的姑娘扯块好看的布! “嗯,本钱回来了,还赚了不少。”陈卫东点点头,拿起那两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这铜子儿,明天他打算去县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点钱。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记得前世模糊的印象,这两枚应该能值几个鸡蛋钱。 林秀芝放下针线,走了过来,看著桌上的钱,眼神复杂。 有欣喜,有踏实,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不安。“卫东……这钱……还有那铜钱,你打算……” 陈卫东明白她的担忧,把钱拢在一起,分成两小堆。 他拿起那一堆有两块七毛钱,塞到林秀芝手里:“秀芝,这钱,你收好!家里该买啥买啥,盐、火柴、灯油,还有……狗蛋要是馋了,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不要票的碎饼乾,给他买点。”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剩下的,攒著,別动。” 林秀芝握著那厚厚一叠毛票和硬幣,手心都有些发烫。 两块七毛!这可是她嫁过来这些年,手里捏过的最多的一次钱! 以前別说两块块,家里能有一块现钱都是稀罕事!她用力地点点头,眼圈又有点红:“嗯!我收好!谁也不告诉!” “那……这铜钱呢?”陈卫国指著桌上剩下的两枚。 “这个我去处理。”陈卫东把铜钱揣回自己兜里,然后指著剩下的那堆零钱。主要是卖鸡蛋时收的分幣和毛票,加起来有一块,“这点零钱,加上明天铜钱换的,就是咱们下次收鸡蛋的本钱!” “下次?还收?”陈卫国眼睛更亮了。 “收!而且要收更多!”陈卫东眼中闪烁著精光,“光靠红布不行了,量太小。下次,咱得用钱收一部分!这样才能收得快,收得多!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用钱收,动静更大,风险也更大。卫国,咱得再小心十倍!还有,咱这副箩筐不够用了,得再弄一副结实的!” “箩筐?咱家没多的了。”陈卫国挠头。 “明天我去趟柳条沟,找老篾匠李大爷,买一副新的!”陈卫东拍板决定。前世记忆里,柳条沟的老李头手艺好,编的箩筐结实耐用。 兄弟俩又低声商量了一些细节,比如下次收购的目標人家、大概需要的资金、出发的时间等等,陈卫国才意犹未尽的独自回家。 林秀芝在一旁默默听著,没有插话,只是把陈卫东给她的那两块七毛钱,用一块最乾净的旧布仔细包好,再小心翼翼地塞进那个装全家命根子的旧木匣子最底层,然后又把木匣子藏回了炕沿下的老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仿佛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终於有了一块压舱石。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卫东就揣著那两枚铜钱和一点零钱出门了。 他先去了县城,在靠近邮局的一条相对“文气”点的小街边,找到了一个蹲在地上、面前摆著几个旧瓷碗和几本破书的老头。 这地方,有点私下里交易老物件的意思。 陈卫东装作看旧书,蹲在旁边,摸出那枚“咸丰重宝”当十,低声问:“大爷,您给瞧瞧,这铜子儿……能换俩钱儿不?” 老头接过铜钱,眯著眼看了看,又用指甲弹了弹,听声音。“咸丰当十……品相一般,边儿都磨圆了。给你……三毛钱吧。”老头语气平淡。 三毛!陈卫东心中一喜,这比他预想的好!他赶紧又掏出那枚“康熙通宝”背“台”:“那……这个呢?” 老头拿起这枚,看得更仔细了些,还用袖口擦了擦。“康熙背台……少见点,但也算不上多稀罕。这个……给你五毛。” “行!都给您!”陈卫东毫不犹豫。八毛钱到手!加上昨天的零钱,启动资金又多了將近一块钱! 揣著这意外之喜的八毛钱,陈卫东脚步轻快地直奔柳条沟。 找到老篾匠李大爷,了七毛钱,买了一副新编的、荆条粗壮、接口密实的箩筐。 这筐比他家原来那个结实多了,也深一些,一看就能装更多东西! 当他扛著一副新箩筐回到村里时,已是晌午。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肉香混合著葱姜的辛香,就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陈卫东愣住了。肉?他家哪来的肉? 他推开院门,只见灶房门口,林秀芝正守著一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瓦罐,手里拿著勺子小心地撇著浮沫。 瓦罐里,几块带皮的五肉在酱色的汤汁里翻滚,旁边还燉著切成块的土豆和萝卜。 那香气,霸道得让陈卫东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 “娘!肉!真香!”狗蛋像个小尾巴似的围在灶边,使劲吸著鼻子,小脸上全是渴望。 “回来啦?”林秀芝看见陈卫东,脸上带著温柔的笑意,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我早上……去村头张屠户那儿,割了半斤猪板油,还有一小条五肉。用你给的钱。”她指了指瓦罐,“燉点肉,给狗蛋和你补补身子。天天糊糊野菜,身子都熬坏了。” 半斤猪板油?一小条五肉?这得多少钱?陈卫东心里飞快算著,估计得掉三四毛! 但他看著妻子脸上那满足又带著点“奢侈”后小小不安的笑容,看著儿子那馋猫似的样子,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这钱,得值!挣了钱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点吗? “好!燉肉好!香!”陈卫东放下新箩筐,大声笑道。 “咦?卫东,买新箩筐了?”隔壁院墙那边,探出一个脑袋,正是爱嚼舌根的李婶。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老大,“哟!你家这是……燉肉了?真香啊!这不过年不过节的……” 第14章 哥。啥时候再去 林秀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侷促。陈卫东却神色自若地走过去,拍了拍新箩筐:“是啊,李婶。家里那副烂得不成样子了,拾柴火都费劲。这不,咬牙买副新的,以后多给队里拾点好柴火!至於肉嘛……”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后脑勺还缠著的布条,“摔了这一跤,身子虚。秀芝心疼我,把攒了好久的鸡蛋拿去供销社换了点肉票,买了这么一小条,给全家沾沾荤腥,补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买箩筐是为了拾柴火,买肉是因为受伤补身子,用的是“攒的鸡蛋换肉票”。 李婶虽然还是满脸狐疑,尤其是那肉香实在不像“一小条”能燉出来的,但一时也挑不出什么刺,只能酸溜溜地说:“哦……那是该补补……你们吃,你们吃……”訕訕地缩回了脑袋。 陈卫东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探究的目光。 他走回灶房,看著锅里咕嘟冒泡的燉肉,看著妻子重新舒展开的眉头和儿子亮晶晶的眼睛,闻著那充满烟火气的幸福味道,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燉肉的浓香似乎还顽固地黏在土坯房的土墙上,混合著新麦面的清香,久久不散。 这饱含著油脂和满足感的香气,像一剂强心针,让这个贫寒之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狗蛋的小脸都红润了几分,围著娘亲转悠时,脚步都带著雀跃的轻快。 隨后陈卫东看著妻子林秀芝小心翼翼地將剩下的两块四毛钱,从炕沿下的秘密角落的旧木匣子拿了出来。 她动作轻柔,眼神里却不再是过去那种惶惑不安,而是多了份沉甸甸的踏实和信任感。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自家男人在外面做这个是很危险的,也需要钱。 只要自家男人变好了,她干什么都可以的。 陈卫东接过妻子林秀芝递过来的钱,郑重的放进了包里,两人无需多说什么。 一个感受到了信任,一个感受到了踏实。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哥,咱啥时候再去?”陈卫国有些迫不及待上门,兴奋地搓著手。 他怀里揣著自己分得的那“巨款”,感觉浑身都是劲儿,看什么都顺眼,连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都觉得格外精神。 他已经偷偷去供销社扯了尺布,准备找机会送给相好的姑娘,剩下的钱,他得留著跟哥干大事! “不急。”陈卫东显得很沉稳,他拿出自己身上剩下的钱,,仔细数了数,確认无误。这是下次行动的本金。“得先把王婶子家的扁担还了,还得把人情做足。” ………… 第二天一早,陈卫东就扛著那根桑木扁担,还特意用旧布条把磨损的把手处仔细缠了缠,让它更趁手。 他怀里还揣著一个小纸包,里面包著五毛钱——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到了王寡妇家,王寡妇正在餵鸡,看到陈卫东扛著扁担来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卫东卫国来啦?扁担用完了?快放下歇歇。” “婶子,用完了,谢谢您!”陈卫东把扁担稳稳地靠在墙边,然后掏出那个小纸包,塞到王寡妇手里,语气诚恳:“婶子,那天借您扁担,帮了大忙!这点心意,您一定收下!算是……扁担的磨损钱,还有您家鸡蛋换的红布,您满意就行!” 王寡妇捏著纸包,感觉里面是钱,嚇得手一缩:“哎哟!卫东!这可使不得!扁担借你用用有啥?还啥钱啊!快拿回去!”她一个寡妇人家,最怕惹閒话,更怕欠人情。 “婶子,您必须收下!”陈卫东態度坚决,把纸包又按回她手里,“乡里乡亲的,您帮衬我,我不能不懂事。这点钱不多,您拿著扯尺头绳,或者给家里添点盐都行!您要是不收,我以后可没脸再登您家门了!”他故意把话说得有点重。 王寡妇看著陈卫东真诚又带著点执拗的眼神,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包,心里五味杂陈。 五毛钱!对她家来说不是小数目!能买不少盐和火柴了!她想起换到的那叠红布,想起闺女摸著布时开心的样子……最终,她嘆了口气,紧紧攥住了纸包,声音有些哽咽:“卫东……你这孩子……婶子……谢谢你了!” “应该的,婶子!”陈卫东见她收了钱,心里也鬆了口气。这不仅仅是还人情,更是用五毛钱和一根维护好的扁担,在王寡妇这里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和良好的关係。 他相信,下次再来收鸡蛋,王寡妇绝对是优先且可靠的选择!甚至,可能成为他稳定的供货点之一。 处理完扁担的事,陈卫东感觉心头一桩事落了地。 他回到家,把下回的本钱仔细收好。 看著院子里那副崭新的、散发著荆条清香的箩筐,还有陈卫国那副跃跃欲试的旧筐,一个更大胆、更高效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卫国,下午跟我去趟赵老倔家。”陈卫东对弟弟说。 “赵老倔家?”陈卫国一愣,“哥,你不是说他家不好弄吗?人多眼杂的。” “以前是,现在不一样了。”陈卫东眼中闪著精明的光,“咱现在有本钱了!光靠红布零碎换,太慢!这次,咱带上钱!一部分用上次剩下的红布换,一部分直接用钱收!这样收得快!赵老倔家鸡蛋多,劳力足,不会太在意那点布头,但现钱,他们肯定稀罕!” “用钱收?”陈卫国有点紧张,“那……收多少钱一个?” “供销社收五分,咱给六分!”陈卫东果断拍板,“比供销社高一分钱!但咱不压秤,不挑拣,只要不破不臭,大小都要!当场点钱!你信不信,赵老倔能把他家鸡窝掏空了给你!” 陈卫国眼睛一亮!对啊!高一分钱,还痛快!乡下人谁不喜欢现钱?他立刻觉得哥这主意太绝了!“行!哥,听你的!” 下午,兄弟俩一人挑著一副箩筐,带著红布边角料和现金,再次出发。 这一次,陈卫东感觉底气足了很多。 第15章 再换鸡蛋 果然,到了赵老倔家,陈卫东开门见山,先拿出红布边角料,然后直接亮出现钱:“老倔叔,您家鸡蛋多,供销社收五分一个,还挑三拣四。我这儿,六分一个!大小不论,只要新鲜,您有多少,我收多少!现钱结算!” 赵老倔和他两个儿子看著陈卫东手里那一小捲毛票和硬幣,眼睛都直了!六分!还当场给钱?这可比卖给供销社强太多了!赵老倔原本倔强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卫东小子,说话算话?” “一口唾沫一个钉!”陈卫东拍胸脯。 “好!老婆子!把攒的鸡蛋都拿出来!”赵老倔一声吆喝。他老婆和儿子立刻忙活起来,从鸡窝里、瓦罐里、甚至炕头的小篓子里,七手八脚地往外掏鸡蛋。最后清点,足足有四十二个! 陈卫东用最后的红布边角料换了七个,剩下的三十五个,按六分一个算,两块一毛!他仔细点出两块一毛钱,递到赵老倔手里。 老倔头数著那实实在在的钱,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兄弟俩小心翼翼地把四十二个鸡蛋装进垫好麦秸的新箩筐里。 新筐果然能装,加上垫料,也只装了半筐多,稳稳噹噹。 有了赵老倔家这个开门红,加上手里还有八毛四和卫国的两块,兄弟俩又跑了三家相熟的、鸡蛋有富余的人家。 现金收购的威力显现出来!六分钱一个的价格,像磁石一样吸引著村民。甚至有人主动问:“卫东,我家还有十几个,你要不?” 到太阳偏西时,陈卫国挑著的新箩筐已经装了满满当当、垫得严严实实的六十多个鸡蛋!陈卫东的旧筐里也装了二十多个,加起来刚好九十个!收穫远超第一次! 沉甸甸的箩筐压在陈卫国年轻有力的肩膀上,但他只觉得浑身是劲!这都是钱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分钱时自己又能拿到厚厚一沓的情景了! 兄弟俩挑著担子,满载而归。夕阳的余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村口大槐树时,又看到了聚在一起嘮嗑的李婶等人。 “哟,卫东卫国,又拾柴火去啦?嚯,这拾得可不少啊!”李婶的声音依旧尖利,眼睛滴溜溜地往盖著破麻袋片的箩筐上瞄。 “是啊,李婶!”陈卫东神色如常,甚至带著点“劳累”后的疲惫,“后山那片林子柴火厚实,想著多拾点,给队里牲口棚那边也送点好柴火,冬天烧炕暖和。”他再次把“为集体”的旗號扛了出来。 李婶撇撇嘴,显然不太信,但看著箩筐盖得严实,也看不出啥,只能酸溜溜地说:“嘖嘖,卫东现在可真是勤快人儿了,觉悟也高!” 陈卫东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笑了笑,和弟弟一起挑著担子稳稳地往家走。 身后隱约传来李婶和其他人压低声音的议论: “你说这陈家兄弟,最近神神秘秘的……” “就是,还顿顿飘肉香……” “该不会是……” “嘘!別瞎说!人家卫东说了,是拿攒的鸡蛋换肉票补身子……” 陈卫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怀疑?让他们怀疑去吧!只要抓不到把柄,这鸡蛋的路,他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且,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新的点子了:光是鸡蛋,利润还是有限。这山里的山货、野味……城里是不是也需要?那些东西,供销社收得更便宜,但黑市上…… 推开家门,迎接他们的是林秀芝温柔的笑脸和狗蛋欢快的叫声。 陈卫东看著弟弟放下那沉甸甸的新箩筐,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鸡蛋是第一步,这大山里的宝藏,才是他下一步要挖掘的金矿! ………… 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陈卫东和陈卫国兄弟俩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县城的熟悉土路。 这一次,陈卫国挑著新箩筐,里面垫著厚厚的麦秸和破麻袋片,严严实实地盖著鸡蛋! 担子沉甸甸的,但他脚步稳健,脸上带著期盼的笑容。 陈卫东则挑著旧箩筐,肩上扛著那根桑木扁担,警惕地观察著四周。 有了上次的经验,加上出发更早、路线更熟,进城的过程异常顺利。 还是在那个废弃砖窑后的角落,当陈卫东掀开麻袋片一角,露出白生生的鸡蛋时,熟悉的抢购场景再次上演! “新鲜鸡蛋!一毛二一个!” “给我来十个!” “我要五个!” “別抢!给我留点!” 不到四十分钟,九十个鸡蛋销售一空!陈卫东贴身口袋里再次塞满了带著体温的零钱——十块零八角! 兄弟俩迅速撤离,在僻静处清点。陈卫东拿出昨晚用废旧作业本做的小本子,仔细记录: 总销售额:10.80元 成本支出:鸡蛋收购本金:陈卫东出资 3.00元,陈卫国出资 2.00元,合计 5.00元。 红布边角料成本:忽略不计。 毛利:10.80 - 5.00 = 5.80元 陈卫东看向弟弟,语气清晰而公平:“卫国,这次本金你出了两块,我出了三块。赚的钱五块八,按本钱比例分。你出四成,分两块三毛二加上你的本金,一共给你四块三毛二。我出六成,分三块四毛八加上本金,一共六块四毛八。你看有问题不?” 陈卫国心里飞快地算了算,自己出了两块本钱,拿回四块三毛二,净赚两块三毛二! 这比上次分两块二是少了点,但上次自己也只是出了把力气而已,而且哥说得在理!本钱谁出得多,分得就该多! 哥还把自己媳妇的钱也算作他的本钱了,很公道!他立刻点头:“哥,没说的!听你的!按本钱分,公平!”他接过陈卫东点出的四块三毛二分钱,心里美滋滋的。这钱,是他自己本钱赚来的,感觉更踏实! 陈卫东则把属於自己的六块四毛八收好。 这笔钱,包含了上次林秀芝给的两块四毛本钱增值的部分,还有他自己出的六毛钱赚的部分,他打算回家后,把林秀芝那部分的本利都交给她,让她更安心。 第16章 山货值钱 “哥,咱现在有钱了!再去买粮?”陈卫国揣著钱,想著飘著香气的国营饭店,咽了口唾沫。 “不,这次买点別的。”陈卫东眼中闪著精光,他想起了昨天的计划——山货野味!“走,去供销社土產收购站看看。” 晨雾散尽,日头爬高了些,县城街道上行人渐多,自行车铃鐺声、小贩吆喝声交织,透著一股子鲜活的市井气。 陈卫东和陈卫国兄弟俩揣著刚赚来的热乎钱,脚步轻快地朝县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那栋灰扑扑的二层楼,在低矮的平房群里显得格外气派。 红漆斑驳的大门敞开著,门口台阶上蹲著几个抽旱菸的老农,目光浑浊地望著街面。 里面光线有些暗,混合著煤油、布匹、咸菜和尘土的味道。 陈卫东目標明確,带著弟弟直奔侧面的“土產副食品收购部”。 一个半人高的水泥柜檯將內外隔开,柜檯后,一个穿著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戴著套袖的中年男人正低著头,慢条斯理地拨弄著算盘珠子,发出“噼啪”的轻响。 柜檯外面稀稀拉拉放著几个麻袋,里面装著些晒乾的蘑菇、笋乾、零星几把草药。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子乾草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陈卫东凑近柜檯,脸上带著农民特有的憨厚笑容,客气地问:“同志,打听个事儿?” 中年男人抬起头,扶了扶鼻樑上的老镜,眼神里透著点公家人的疏离:“什么事儿?” “想问问,咱这儿都收些啥山货?啥价钱?”陈卫东搓著手,显得有点侷促,“家里后山长了些东西,想著要是能换点钱,给娃扯块布也好。” “哦,收。”中年男人老王放下算盘,语气平淡地报起价来:“干蘑菇,看品相,一般的,五毛一斤;好点的猴头菇、榛蘑,五毛六毛。笋乾,三毛五。黑木耳,这个价高点,晒得干、肉头厚的,一块二一斤。山核桃,带壳的,四毛。草药的话,得看品种,常用的柴胡、黄芪啥的,三毛到五毛不等。都要求乾净、乾燥、没虫蛀。” 陈卫东听得极其认真,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著。 这些价格,比他模糊记忆里黑市上的行情,低了一大截!尤其是黑木耳,一块二? 他记得前世模糊的印象里,这玩意儿在城里人眼里可是好东西,特別是过年过节燉肉、凉拌,又金贵又体面。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东西在黑市上,翻个倍都不止! “一块二?”陈卫东適时地表现出惊讶,带著点乡下人的“没见过世面”,“这黑木耳,这么金贵啊?咱山里树桩子上,有时候能采不老少呢。”他刻意强调了“山里”和“树桩子”,显得信息闭塞。 老王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喝了口搪瓷缸里的茶:“是金贵,城里人稀罕这个。不过,咱这收价是公家定的,统购统销嘛。你采了送来,品相好,有多少收多少,钱票现结,不压秤。”他强调著“公家”、“现结”的优势,这是供销社收购员惯常的说辞。 “那是那是,公家收,咱放心!”陈卫东连连点头附和,又试探著问,“那……咱县里人,买这黑木耳,得多少钱一斤啊?” 老王指了指柜檯后面货架上稀稀拉拉摆著的几样山货:“喏,那儿有標价。干蘑菇七毛,笋乾五毛,黑木耳……一块八。”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副食品票。城里人定量供应,也不多。” 一块二收,一块八卖!还要票! 陈卫东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这差价太诱人了! 关键是,山里采木耳,除了耗费点人工,几乎没什么成本! 供销社收得严,品相要求高,压价狠,老百姓采了也未必都愿意送来,或者采了也达不到要求。 而城里人想吃点好的,有钱有票也未必买得到足量的。 这中间的缝隙,就是他的机会! “一块八?我的老天爷!”陈卫国在旁边听得咂舌,低声嘟囔,“哥,这比咱鸡蛋赚头大多了啊!”他眼睛都亮了。 陈卫东赶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別乱说话。 他脸上依旧保持著那种憨厚的求知慾:“谢谢同志!这下心里有谱了。回头进山碰碰运气,要是採到好的,一定送来您这儿!”他再次强调了“送来您这儿”,给老王留下一个“老实本分,只认公家门路”的印象。 老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低下头继续拨弄他的算盘。 公事公办的態度,显然没把眼前这两个穿著打补丁衣服的乡下兄弟太当回事。 兄弟俩退出收购部,站在供销社门口有些刺眼的阳光下。陈卫国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哥!听到了吗?黑木耳!一块二收,一块八卖!咱要是能弄到……” “弄到,也得有地方出。”陈卫东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街对面巷子口几个看似閒晃的身影,“鸡蛋路子刚趟熟,山货是另一码事。城里人认,但销路在哪儿?像鸡蛋那样零打碎敲,太慢,也容易出事。得找个能一口吃下点量的才行。”。 “那咱现在……”陈卫国有点急。 “不急。”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兴奋,“先回家。这事儿,得好好盘算盘算。本钱、收货、运输、销路,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走,去买点东西。” 他带著弟弟重新走向供销社的零售柜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次他没再只盯著粮食。 “同志,盐,来一斤。”陈卫东递上钱和上次卖鸡蛋后买的少量必需品配额的票。 “火柴,要五盒。” “煤油,打两斤。” 想了想,他又指著玻璃罐里黄澄澄的东西:“水果,称半斤。”狗蛋吃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最后,他目光落在掛著的几串干辣椒上:“干辣椒,来两串吧。”燉肉放点,香,再来几包烟。 售货员麻利地拿货、算帐、找零。陈卫国看著哥哥掏钱买东西,尤其是那半斤水果,心里也跟著高兴。 东西买齐,塞进陈卫东的旧箩筐里。 第17章 该省省该花花 兄弟俩挑起担子,踏上回村的土路。 回程比来时脚步更轻快。陈卫东脑子里反覆盘算著黑木耳的生意经:怎么组织人采?怎么保证品质?怎么干燥储存?找谁出货?利润如何分配?每一个问题都需要实地考察和谨慎安排。 但他心里有底,这绝对是一条比鸡蛋更宽、利润更厚的財路!鸡蛋是餬口的粮,这山货,可能就是挖到的第一桶金! 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树下的人影似乎比往常多了几个。 李婶那標誌性的尖嗓子又响了起来: “哟,卫东卫国回来啦?这箩筐……看著不像是柴火啊?”她眼睛毒辣地盯著陈卫东旧箩筐里露出的煤油瓶子和装的纸包角。 陈卫东停下脚步,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坦然”:“李婶眼神真好。这不是去供销社买了点盐、火柴、煤油嘛,家里快断顿了。顺便……”他拍了拍箩筐边沿,声音压低了些,带著点“分享秘密”的亲近感,“给狗蛋称了半斤水果,孩子馋坏了。又买了点辣椒,燉菜提提味。唉,这日子,精打细算唄。”他把“精打细算”和给娃买联繫起来,显得真实又带著点普通人家的小心酸和小满足,完美解释了那点“奢侈”的消费。 果然,李婶一听是给孩子买,还买了辣椒,那点探究欲被堵了回去,撇撇嘴:“哦,是该给孩子甜甜嘴儿……”语气里的酸味淡了不少,转而和其他人嘀咕起別家的閒话去了。 陈卫东和陈卫国对视一眼,挑起担子,稳稳地朝家走去。 推开院门,熟悉的燉菜香气还没散尽,秀芝肯定又用肉汤燉了菜,狗蛋像小炮弹一样衝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箩筐里的东西。 “爹!小叔!”狗蛋欢呼著,眼睛直勾勾盯著陈卫东掏出来的那个印著红双喜图案的纸包——半斤水果! “狗蛋,看爹给你买啥了?”陈卫东笑著剥开一颗,塞进儿子嘴里。甜味瞬间在狗蛋嘴里化开,幸福得他眼睛都眯成了缝,含糊不清地喊著:“甜!爹,甜!” 林秀芝闻声从灶房出来,看到丈夫手里的盐、火柴、煤油,还有那串红艷艷的干辣椒,脸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当看到那半斤时,她嗔怪地看了陈卫东一眼:“又乱钱……”但那眼神里,分明是欢喜和满足。 男人顾家,知道疼孩子,这就是她最大的踏实。 “该省省,该。”陈卫东把钱拿出来,塞到林秀芝手里,让她看看,她男人在外面可没乱来,是真的变了。 同时这钱也真是给林秀芝看看而已,以前他做,搞得家里都没什么钱,这些钱得拿出去钱生钱。 在现在这个工资一天才一块来钱的时代,他这已经可以了,毕竟才开始起步。 厚厚一沓毛票握在手里,林秀芝的心彻底落了地,踏实得像揣著个暖炉。 她没多问钱的细节,只是紧紧攥著。 陈卫国也想到自己分到的四块多钱,伸手摸了摸,更加小心收好,想著那布和相好的姑娘,脸上乐开了。 他拒绝了在陈卫东家吃饭,得去看自己相好的姑娘。 晚饭是玉米饼子,一大盆用肉汤燉的萝卜白菜,上面还飘著几片油汪汪的肥肉片和新放的干辣椒段,香气格外浓郁。 陈卫东嚼著饼子,感受著嘴里那点难得的油荤和辣椒带来的微辣刺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黑黢黢的后山轮廓。 那寂静的山林里,仿佛有无数黑褐色的“小耳朵”在向他招手。 木耳……一块二的收价,一块八的卖价……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菜汤,热流滚过喉咙,也滚烫了他心里那个刚刚成型的、更大胆的淘金计划。 山里的金矿,是时候去探一探了。不过,得先找好“开矿”的人和“销金”的路。 明天,得去后山转转,顺便……找找王老五。 ………… 清晨的薄雾还恋恋不捨地缠绕著青翠的山峦,空气里瀰漫著草木的清气。 陈卫东揣上两包“大前门”香菸——这是昨天在供销社咬牙买的“硬通货”,又用油纸包了四个玉米饼子,跟林秀芝交代一声:“我去后山转转,看看有啥能拾掇的,晌午前回来。”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没叫陈卫国。鸡蛋生意不能停,他自己则要趁著这个空档,去探探王老五的底,摸摸山货的路子。 后山的路他熟。小时候没少跟著大人钻林子。 他避开人常走的小径,专挑那些更偏僻、野兽痕跡更多的地方走。 湿润的腐殖土踩上去软绵绵的,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 他边走边留心观察:潮湿的背阴坡,腐朽的櫟树、樺木树桩上,果然星星点点地附著著一些黑褐色、耳片状的东西——野生黑木耳!有的地方还成小片生长。 他蹲下身,小心地捏了捏一片较大的,肉厚,富有弹性,品相相当不错。旁边还有几簇顏色稍浅的蘑菇,他认得,是常见的榛蘑。 “好东西啊……”陈卫东心头一热。这漫山遍野的,都是钱!供销社收一块二,黑市呢? 他想起城里人饭桌上那点金贵的副食,这玩意儿要是能成规模地弄出去,利润绝对惊人! 循著记忆和隱约的兽道,陈卫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深处走。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在一片背风向阳、相对开阔的山坳附近,他看到了目標。 几间简陋的茅草屋依著山壁搭建,屋外用粗木桩围了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掛著几张硝制过的兽皮,地上散落著一些羽毛和骨头。 空气中飘荡著一股淡淡的硝石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著靛蓝色粗布褂子、腰间扎著草绳、身形精瘦、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屋前一块大石头上,用磨刀石“嚯嚯”地打磨著一把柴刀。 他身边靠著一桿擦拭得鋥亮的土銃猎枪,枪口用油布塞著。正是村里的老猎户——王老五。 第18章 一口唾沫一口钉 “王五叔!”陈卫东隔著老远就扬声招呼,脸上堆起笑容。 王老五闻声抬头,眼神里带著惯常的警惕,看清是陈卫东后,才稍稍缓和,但也没太多表情,只是停了磨刀的动作,淡淡应了声:“是卫东啊?稀客。进山干啥?” “瞎转转,看能不能捡点山货。”陈卫东走近院子,很自然地掏出那包“大前门”,抽出一根递过去,“五叔,抽根烟。” 看到“大前门”,王老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烟可不便宜,村里捨得抽这个的人不多。 他也没客气,接过烟,就著陈卫东划燃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白的烟雾,脸上露出一丝享受的神情:“好烟。”语气比刚才软和了些。 “五叔,您这地方,山货可不少吧?”陈卫东自己也点了根烟,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的几串蘑菇干和一小簸箕黑木耳,“我看您这木耳,晒得真好,肉头厚实。” 王老五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哼了一声:“山里长的,费点功夫罢了。供销社那帮孙子,压价压得狠,品相挑得贼细,还爱搭些卖不掉的滯销货当钱,麻烦!不如自己留著吃,或者换点盐巴。”话语里满是对供销社收购方式的不满。 陈卫东心中一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突破口!他装作不经意地嘆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公家的门路是稳当,就是这价钱……唉,咱老百姓想换点现钱是真难。”他顿了顿,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五叔,不瞒您说,我最近在县城认识个朋友,就好这口山里的乾货,特別是这黑木耳、好点的蘑菇,价钱……比供销社能高点儿,而且,现钱结算!” “现钱?”王老五抽菸的动作一顿,鹰隼般的眼睛盯住陈卫东,“高多少?你那朋友……靠谱不?”山里人最看重实在,也最怕被骗。 “靠谱!正经做小买卖的。”陈卫东拍胸脯保证,他没提黑市,“价钱嘛,得看品相。像您院子里晒的这种黑木耳,肉厚、没泥沙、干透了的,我朋友能给到……一块三一斤!蘑菇看品种,好点的榛蘑、猴头,能给到六毛到八毛!都是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报的价格,比供销社收购价高了一毛到一毛五,但又给自己留出了將来在黑市操作的利润空间。 这个差价,对王老五来说绝对有吸引力,对他自己而言,也比鸡蛋的利润率高得多。 果然,王老五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呼吸似乎都粗重了一点。一块三!比供销社足足高一毛!而且是现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他打猎、采山货,最烦的就是供销社那套磨嘰和压价。他沉默地抽著烟,似乎在权衡。 陈卫东也不催,耐心等著,目光诚恳地看著他。 过了好一会儿,王老五把菸头在石头上摁灭,沉声问:“你说话算数?真能给到这个价?当场点钱?” “一口唾沫一个钉!”陈卫东斩钉截铁,“五叔,您是我长辈,我蒙谁也不敢蒙您!只要货好,钱立马点清!而且,不光是您自己采的,您要是能收拢点村里其他人采的好货,品相达標的,我照这个价一起收!您中间还能落点辛苦费,咋样?”他拋出了更大的诱饵——让王老五成为他的“收货点”。 王老五在山里威望高,认识的人多,有他出面收,比自己一家家跑效率高得多,也更隱蔽安全。 王老五的眼睛彻底亮了!他常年打猎,独来独往,但村里谁家汉子手脚勤快,谁家媳妇采山货仔细,他心里门儿清。 要是能把这些零散的货集中起来,按质论价卖给陈卫东,他中间稍微加一点点跑腿费,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而且不用自己承担主要风险! “好小子!”王老五重重拍了下陈卫东的肩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带著山民的豪爽和精明,“有门道!比你爹那死脑筋活泛!行!这事儿,我看能干!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著点老猎人的谨慎:“头一回,咱先试试水。我这儿晒好的木耳大概有两斤多点,还有些晒得不错的榛蘑,大概三斤。你先拿去给你朋友看看,要是真按你说的价收了,钱也痛快,那往后,这事儿就包在我王老五身上!保证给你收拢最好的山货!村里那些手脚麻利的,我都能给你招呼起来!” 成了!陈卫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也绽开笑容:“五叔爽快!就这么定了!您看这货……” “进屋说!”王老五起身,领著陈卫东进了他那间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利索的茅草屋。 他翻出两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布袋,里面正是晒得乌黑油亮、肉厚朵大的黑木耳和顏色金黄、菌盖完整的榛蘑干。品相確实比供销社柜檯里摆的强多了。 陈卫东仔细看了看,很满意:“五叔,这货地道!我朋友肯定满意!按咱说好的,木耳一块三,榛蘑算六毛五一斤,您看?” 王老五点点头,对这个价格很满意:“行!” 陈卫东当场掏钱:“木耳两斤二两,算两块八毛六;榛蘑三斤一两,算两块八分;一共是四块九毛四分。”他仔细点出纸幣,递给王老五,“五叔,您点点。” 王老五粗糙的手指沾了点唾沫,认真地把钱数了两遍,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对,没错!”他把钱小心地揣进怀里,又补充道:“卫东,下次啥时候要货?要多少?” “就这两天!等我朋友回话。”陈卫东把山货收好,“量嘛,有多少好的要多少!特別是木耳!您儘管收,品相就按您这个標准!收好了您给我捎个信儿,或者我过两天再来找您!” “成!”王老五答应得乾脆。 ………… 陈卫东背著沉甸甸的山货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林秀芝正在灶房忙活午饭,锅里贴的玉米饼子散发出焦香。 “回来了?咋样?”林秀芝见他背回东西,关切地问。 第19章 张大强 “还行,弄了点山货。”陈卫东把布袋小心地放在阴凉通风的堂屋角落,没细说,“秀芝,下午得空,找几个乾净透气的竹匾出来,咱得把这些再晾晾,透透气。”虽然王老五晒得不错,但他为了保险,决定再处理一下,確保干透,也显得更“商品化”。 “哎,好。”林秀芝应著,没多问,男人在外面做事,她只管支持。 这时,院门外传来陈卫国响亮的声音:“哥!嫂子!我来了!”他挑著空箩筐,脸上带著喜气,显然是刚从妈那边吃完饭过来。 “卫国,爹妈那边都好吧?”陈卫东迎出去。 “好著呢!娘还问起你呢。”陈卫国放下箩筐,压低声音,带著点兴奋,“哥,今早收鸡蛋也顺当!跑了五家,收了六十五个!都是现钱收的,六分一个!了三块九!下午咱进城?” “下午我去。”陈卫东拍拍弟弟的肩膀,“你歇歇,或者帮我把这些山货处理了摊开晾晾。”他指了指堂屋的布袋,“鸡蛋路子熟了,咱得试试新门道了。” 陈卫国好奇地打开布袋,看到里面乌黑油亮的木耳和金黄的榛蘑,眼睛瞪圆了:“哥!这就是你早上弄的?供销社收的那个?” “嗯。”陈卫东点头,“下午我拿点样品去县城探探路。要是成了,这可比鸡蛋来钱快多了!” 陈卫国看著那些山货,又看看哥哥沉稳中透著自信的脸,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哥这脑袋瓜子,咋就那么好使呢?啥门路都能找到!他立刻干劲十足:“行!哥,我帮你晾!保证弄得乾乾净净!” 兄弟俩和林秀芝一起,把木耳和榛蘑小心地摊在几个乾净的竹匾里,放在通风的屋檐下。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照著这些来自大山的馈赠,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边。 午饭是玉米饼子就咸菜,还有一碗飘著油星的萝卜汤。 虽然简单,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著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的粮食,看著院子里晾晒的、可能带来新希望的山货,每个人心里都暖烘烘的,充满了对未来的踏实和期待。 陈卫东嚼著饼子,目光再次投向那几匾山货。 下午,他就要带著这些“敲门砖”,去城里看看。 ………… 下午的阳光带著暖意,陈卫东背著个半旧的帆布挎包,里面用油纸仔细包著半斤品相最好的黑木耳和一小包榛蘑干。 他依旧挑著那副旧箩筐,筐里上面放著几个空麻袋,下面是放的鸡蛋,垫底的是麦秸,看起来像是去拾柴或卖点零碎东西。 进了城,熟门熟路地来到废弃砖窑后的“老地方”。 陈卫东像卖鸡蛋那样直接掀开箩筐叫卖,同时把挎包抱在怀里,目光看似隨意地扫视著周围零星的人流。 他需要观察,更需要一个“识货”且“有量”的买家。零散卖,风险高,利润薄,不符合他的计划。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续有几个城里打扮的人过来买鸡蛋或者別的东西。 直到太阳西斜,人流渐少,一个穿著半新不旧的蓝色工装、推著辆加重二八自行车的精壮汉子晃悠了过来。 这汉子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活络,自行车后座两边掛著两个空的大竹筐,一看就是常跑这片的。 他看到角落里的陈卫东,自行车支棱一停,笑著搭话:“兄弟,蹲这儿半天了,等啥呢?鸡蛋今天还有剩?”他语气熟稔,显然之前见过陈卫东兄弟卖鸡蛋。 陈卫东心中一动,面上不显,也笑了笑:“来的晚嘛,鸡蛋还有二十个。大哥常来?” “嗨,混口饭吃唄。”汉子掏出一包“飞马”烟,自己叼上一根,又递了一根给陈卫东,“我叫张大强,这片儿跑得熟。兄弟贵姓?看著面生又面熟。” “陈卫东。”陈卫东接过烟,就著张大强的火柴点上。 飞马烟档次不如他买的大前门,但也是要票的紧俏货,这张大强看来有点门路。“张哥,不瞒你说,今天倒不是等鸡蛋,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识货。”他拍了拍怀里的挎包,声音压低了些。 “哦?”张大强来了兴趣,凑近一步,眼神也锐利起来,“啥好货?兄弟拿出来开开眼?这片儿,我张大强不说全包,但路子还是有一些的。”他语气带著点自信。 成了!陈卫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拉开挎包拉链,小心地拿出那包著木耳的油纸包,揭开一角。 乌黑油亮、肉厚朵大、边缘微微捲曲的优质黑木耳露了出来,在夕阳下泛著诱人的光泽。 旁边一小包金黄油润的榛蘑干,菌盖完整,香气隱隱透出。 “嚯!”张大强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金子!他做小买卖多年,眼力毒得很,这品相的黑木耳,在供销社柜檯里都少见!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捏一片看看,又觉得唐突,搓了搓手,急切地问:“兄弟,哪弄的?这品相……绝了!有多少?” “山里亲戚采的,自己晒的,费了不少功夫。”陈卫东含糊带过来源,把油纸包又盖好,“量不多,这点是样品。就想看看,识货的人能给个啥价?”他把问题拋了回去。 张大强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脑子飞快地转著。 这货太好了!城里那些有点家底、讲究吃喝的,或者需要走人情送礼的,最喜欢这种拿得出手的山珍! 供销社卖一块八还要票,还经常没货或者品相差。 黑市上,这种极品,一块八、甚至两块都有人抢著要!关键是,这货源,要是能稳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报了个实诚价:“兄弟,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交个底。你这木耳,品相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供销社一块八还得票,我按黑……咳,按行价给你,一块七一斤!现钱!榛蘑,七毛五!你看咋样?要是以后还有,品相能保证,咱可以长期合作!” 一块七!比陈卫东预想的黑市最低价一块六还高一毛!榛蘑也比收购高了一毛!陈卫东心头狂跳,但脸上努力保持著平静。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权衡:“张哥这价……倒是比供销社收的高不少。不过,我这亲戚采晒也不容易,山里风里来雨里去的……” 第20章 黑金生意 张大强以为他嫌低,赶紧补充:“兄弟,这价绝对公道!你去打听打听,这片儿没人能给更高了!主要是你这货好!这样,这点样品,我全要了!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有货,直接找我张大强,保证不让你吃亏!”他拍著胸脯保证,眼神热切。 “行!”陈卫东见好就收,爽快地点头,“张哥爽快人,信你!这点样品,木耳大概半斤,榛蘑三两多,你看著给。鸡蛋要不?九分全给你”他故意没称,显得大气,也为了拉近关係。 张大强就喜欢这种痛快劲儿,他接过油纸包,凭经验掂量了一下,又看看鸡蛋:“木耳算半斤,八毛五;榛蘑算三两半,两毛六分二,算两毛七!鸡蛋二十个,一块八,一共两块九毛二!”他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扎著的毛票,点出两块九毛二递给陈卫东,“兄弟点点!” 陈卫东接过钱,看也没看就揣进兜里:“张哥做事,我放心!”这信任的姿態让张大强更舒服了。 “好兄弟!”张大强高兴地把山货收进自己自行车筐里,“那咱说定了?以后有货,特別是这种好木耳,有多少我要多少!品相保证好就行!怎么联繫你?” “我隔三差五会进城卖点东西,还是这片儿。”陈卫东想了想,“或者,张哥留个大概能找著你的地儿?” “我常在城南那片家属院转悠,收点旧货也卖点东西。”张大强也没隱瞒,“这样,下次你要来,提前一天……嗯,这样吧,你到城西『利民』杂货铺找老孙头,就说找张大强,他一般能指个信儿给我。”他留了个相对安全的联繫方式。 “成!利民杂货铺,找老孙头指信儿给张大强!”陈卫东记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张大强心满意足地骑著自行车走了,车筐里的山货让他觉得今天收穫巨大。 陈卫东摸了摸兜里全部八块三毛二的毛票,感受著那实实在在的厚度。 半斤木耳三两多榛蘑,成本不过九毛不到,转眼就赚了接近三毛!利润率远超鸡蛋!而且,销路找到了!张大强这个人,看起来精明但还算实在,路子也野,是个合適的合作伙伴。 最重要的是,王老五那边能收拢的货,潜力巨大!这山货路子,算是彻底打通了第一步! 他心情大好,挑起空箩筐,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向供销社。兜里有钱,心里有底。 这次,他直接来到副食品柜檯。 “同志,五肉,来一斤!”他递上钱和上次买的肉票。一块钱一斤肉,加肉票。 “盐,再来半斤。” 想了想,又走到布匹柜檯:“同志,那种蓝咔嘰布,扯七尺。”他记得林秀芝有条裤子补丁摞补丁了。七尺布,大概能做一条裤子有余。 最后,看到水果,又买了二两。 出去一块八毛钱,兜里还剩下进城卖鸡蛋的钱和刚才赚的两块九毛二中的几毛零头,一共六块五毛二。 但手里提著的,是实实在在改善生活的物资! …………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陈卫东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挑著担子,一头是盐和布,一头是油汪汪的五肉和二两,脚步轻快。 推开家门,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林秀芝正在灶前烧火,狗蛋在院子里玩泥巴。陈卫国正帮著劈柴。 “爹!”狗蛋眼尖,第一个看到陈卫东手里的肉和,欢呼著扑过来。 “回来了?”林秀芝闻声出来,看到丈夫手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块肥瘦相间、足有一斤的五肉,还有那捲崭新的蓝咔嘰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著惊喜,“咋买肉了?还扯了布?这得多少钱……” 陈卫国也停下劈柴,看著肉直咽口水:“哥,山货路子成了?” 陈卫东把东西放下,先把那二两剥了一颗塞给狗蛋,然后把剩下的交给林秀芝:“给狗蛋甜甜嘴。”接著,他拿出今天剩下的所有毛票:“喏,今天试水的山货钱。那点样品,本钱八毛八,卖了一块一毛二。” “一块一毛二!”林秀芝和陈卫国都惊呆了。就那么点东西?比鸡蛋赚得还多? “嗯。”陈卫东点点头,指著肉和布,“用这钱买的。肉给家里改善伙食,待会儿卫国拿一半回去,布……”他看向林秀芝,“秀芝,你那裤子不能穿了,这布给你做条新的。” 林秀芝拿著钱和布,又看看那块肉,眼眶有些发热。 钱不多,但这男人总想著家里,想著她。她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哽:“哎!好!” 陈卫国嘿嘿直笑:“哥,还是你有本事!这山货真行啊!” “刚起步。”陈卫东很清醒,“大头在后头。明天,我就去找王五叔,让他开始收!钱就不分你了,鸡蛋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弄山货……” 同时他看向两人,“秀芝,之前给你『看』的钱,大部分是咱的本钱,得留著滚雪球。现在就零头五毛二咱们两家分了,这赚的零头,该就,改善生活。等山货路子稳了,赚的多了,再给你多存点。”他解释著资金的用途,避免妻子误会他乱钱。 林秀芝完全理解,她把卖山货的钱小心收好,又把那块肉宝贝似的提起来:“我懂!我这就去把肉燉上!今晚吃顿好的!”她脸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陈卫国舔舔嘴唇:“嫂子,多放点土豆!吸油!” “少不了你的!”林秀芝笑著应到。 晚饭,灶房里瀰漫著浓郁的肉香。一大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燉土豆摆在桌子中央,旁边是玉米饼子和咸菜。 狗蛋吃得满嘴流油,小脸鼓鼓囊囊。林秀芝小口吃著肉,时不时看看身边沉稳的丈夫和那捲放在炕头的蓝布,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 陈卫国更是甩开膀子,吃得酣畅淋漓。 陈卫东嚼著软糯的土豆,感受著口腔里久违的丰腴肉香,目光沉静。 山货的路子打通了,资金在良性滚动,家庭生活正在一点点改善。这每一步,都走得扎实而充满希望。 明天,就该和王老五好好合计,把这山里的“黑金”生意,正式做起来了!张大强那块“敲门砖”,算是彻底敲开了財富的大门。 第21章 付定金 清晨的露珠还掛在草叶尖上,陈卫东就带著鼓囊囊的钱包和几个空麻袋,再次踏上了去后山的路。 这一次,他目標明確——王老五家。 刚到近处,远远就看到王老五的院子比上次热闹了些。 院子里支起了几个更大的竹匾,里面晾晒著黑压压的木耳、金黄的榛蘑,还有一些零散的干蕨菜和笋乾。 王老五正和一个四十多岁、手脚麻利的汉子一起翻晒著木耳。 “五叔!”陈卫东扬声招呼。 “卫东来啦!”王老五闻声抬头,脸上带著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他指著身边的汉子介绍:“这是赵大山,采山货的一把好手,人实在,东西收拾得也乾净!听说咱这收好货,现钱结算,特意送来的。” 赵大山有些拘谨地朝陈卫东点点头:“陈小兄弟。” “大山叔!”陈卫东笑著回应,目光扫过满院的收穫,心头一喜,“五叔,您这动作够快的!这才两天,就收了这么多?” 王老五颇有些自得地拍了拍手:“你小子给的条件好,现钱!比供销社高!消息一放出去,手脚麻利、家里有富余的,都愿意送来!我按你上次说的標准,仔细挑拣过,差的、有泥沙的、没干透的都剔出去了。你看,这木耳,这蘑菇,品相都不赖吧?”他指著竹匾,语气带著老猎人的骄傲。 陈卫东走近仔细查看。果然,木耳乌黑油亮,肉厚朵大,几乎没什么碎渣;榛蘑顏色金黄,菌盖完整,乾燥度也很好。 赵大山带来的那部分同样质量上乘。他满意地点点头:“五叔把关,我放心!大山叔这货也好!”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01???????????.??????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陈卫东先是夸了一下,隨后再次说到:“不过,原本我是打算先过来和您说一声,可以开始收了,顺便我今天再收一点走” 他苦笑一声:“没想到五叔你们动作这么快,我带来的钱怕是不够” 陈卫东没撒谎,打眼一看,院子里这些东西就不是他身上这六块钱能搞得定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先和五叔谈谈给个定金,剩下的立刻卖掉给送过来。 要是行不通的话,就只能回去凑钱了。 王老五闻言停顿了一下,怎么说呢?卫东在他们这儿名声是有点差的。 但现在他好像是变好了,而且给的收购价格也高,他和赵大山互相看了一眼。 陈卫东见他两愣住,连忙补充,“不过,五叔,我可以先付定金,明儿个就给您送钱上来” 王老五思考了一下,最终他决定,机不可失,如果卫东明天能送钱过来就好,不送过来,找他爹妈要去。 没办法,谁让他出价高呢!“卫东啊,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老五只做自己的主,不过他没想到赵大山也会跟著他。 最后王老五拿出准备好的秤,开始和陈卫东、赵大山一起称重。 “黑木耳,五叔这边晒好的,八斤三两;大山叔的,四斤七两;一共十三斤。” “榛蘑,五叔的,五斤二两;大山哥的,三斤;一共八斤二两。”陈卫东看称报数。 “还有点零碎笋乾和蕨菜,算添头,不计重了。”王老五大方地说。 陈卫东心里飞快计算:按之前和王老五约定的收购价,黑木耳一块三一斤,榛蘑六毛五一斤。王老五作为收货点,私下约定的每斤抽五分钱辛苦费。 黑木耳成本:13斤* 1.3元= 16.9元 其中王老五抽成:13斤* 0.05元= 0.65元 榛蘑成本:8.2斤* 0.65元= 5.33元 其中王老五抽成:8.2斤* 0.05元= 0.41元 总成本:16.9 + 5.33= 22.23元 王老五总抽成:0.65 + 0.41 = 1.06元 陈卫东拿出五块钱给了王老五:“五叔,这是定金钱。剩下的,明儿我就给您送上来” 王老五接过钱,想到自己还有那单独的一块钱,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连连点头:“好!好!卫东办事就是讲究!”他心里美得很,两天功夫,自己赚了一块多现钱,比打只兔子还划算! 他分出一半给赵大山,没有多少。 赵大山拿著实实在在的钱,虽然是定钱,但粗糙的大手都有些发抖,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感激:“谢谢!谢谢陈兄弟!谢谢五叔!以后有好货,我还送来!”这可比他辛辛苦苦背去供销社,看人脸色还被压价强太多了! “大山哥客气,货好,咱们长期合作!”陈卫东笑著应道。 三人合力,把山货仔细装进麻袋里,又在麻袋外面套了一层破麻袋片做偽装,綑扎结实。 沉甸甸的两大麻袋山货压在陈卫东的旧箩筐上,分量十足。 告別王老五和欢天喜地的赵大山,陈卫东挑著沉甸甸的担子,脚步却比来时更轻快。 这不仅仅是货,更是打通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財路! 成本二十三块二毛九,按照和张大强约定的价格,全部出手的话能卖到总计:28.25元 毛利润接近六块钱!而且量越大,利润越可观,再加上上回还有剩余的! 陈卫东决定赶紧回家带上就出发卖掉! ………… 下午,依旧是那个废弃砖窑角落。张大强看到陈卫东挑来的两大麻袋,眼睛都直了!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麻袋口,看到里面乌黑油亮的木耳和金黄饱满的榛蘑,品相和他上次买的样品一模一样,甚至更多更好! “兄弟!你是这个!”张大强激动地朝陈卫东竖起大拇指,“这才几天!就弄来这么多好货!路子硬啊!”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拿出秤,和陈卫东一起称重验货。 確认无误后,张大强爽快地按约定价格付钱:二十二块一毛加六块一毛五,一共二十八块两毛五!再加上上回剩余的卖了四块九毛五,他数出厚厚一沓毛票和几张大团结,交给陈卫东:“兄弟点点!三十三块二毛!一分不少!” 陈卫东接过钱,沉甸甸的,带著油墨和体温。 他没有细数,直接揣进怀里:“信得过张哥!”这份信任让张大强更加受用。 “卫东兄弟,你这货源要是能稳定,咱这生意能做大了!”张大强热切地说,“城里几个厂子的后勤科,还有几家大点的饭店,我都能试著去跑跑!他们用量大,价钱也好商量!关键是要货好量稳!” 第22章 想买自行车 “张哥放心!只要路子走得通,货不是问题!”陈卫东心中也是一片火热,“我回去就跟山里亲戚说,让他们加把劲!不过,品相一定按这个標准!” “成!一言为定!”张大强用力拍拍陈卫东的肩膀,“下次啥时候有货?我这边等你信儿!” “三天左右!”陈卫东估摸了一下王老五的收货速度。 ………… 告別张大强,沉甸甸的三十三块二毛钱贴身藏著,像一块暖烘烘的小太阳,驱散了初秋傍晚的凉意,也熨帖了陈卫东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挑著空箩筐,脚步稳健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心里飞快地盘算著。 “成本23.9,张大强付了33.2,净赚9.91。给了五叔5块定金,还欠他18.29的本钱。加上上次卖鸡蛋山货剩的零头,我手里能动用的……有14.91。”这笔帐在他心里清清楚楚。 14.91!这在他重生回来时,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数目。 但陈卫东没有丝毫得意,反而感到一种紧迫感。王老五和赵大山那边尝到了甜头,加上他放出风声现钱收好货,下次去后山,收到的山货量只会更大、更多! 仅凭这14.91,加上欠王老五的18块多,恐怕连下一次的货都吃不下,更別提扩大规模了。 “不能每次都靠定金拖著五叔他们,信誉不能坏。”陈卫东眉头微蹙,“得想办法弄笔周转的钱,或者……提高周转速度。” 念头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交通工具上。要是能有辆自行车……从村里到后山,再到县城,这几十里山路土路,全靠两条腿和一副肩膀,效率太低了! 一天最多跑一趟,时间大半耗在路上。有了自行车,一天就能跑两趟甚至更多! 收货、卖货的周期大大缩短,同样的本钱,能滚动的次数就多了,利润自然翻倍! “凤凰牌,二八大槓……供销社標价一百五左右,还得要票。”陈卫东估算著,“黑市一张自行车票,少说也得几十块……加起来,得奔著两百块去了。”他掂量了一下怀里那十四块九毛一,差距巨大。 “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周转!”他压下立刻买车的衝动,思路清晰起来,“借钱?村里谁家能一下子拿出几十块閒钱?爹妈那边……不行,不能让他们担心。贷款?现在有农村信用社了,但私人贷款不知道好不好办,尤其是我这种刚起步的『个体户』……” 他思忖著各种可能性,脚步不停,很快回到了自家院门口。 推开院门,灶房的烟囱正冒著裊裊炊烟,饭菜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林秀芝在灶前忙碌,狗蛋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陈卫国则在劈明天要用的柴禾。 “爹!”狗蛋看见父亲,欢快地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往他身后看,似乎在找有没有。 “回来了?累坏了吧?”林秀芝闻声出来,关切地问。她看到丈夫空空的箩筐,眼神里带著询问和期待。 陈卫东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点点头:“嗯,都办妥了。”他没在院子里多说,示意了一下屋里。 进了堂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陈卫东这才从怀里掏出那捲厚厚的、带著体温的毛票和大团结。 林秀芝看著丈夫把钱小心地放在桌上,厚厚一沓,远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次。 她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著陈卫东。 陈卫东拿起那捲钱,开始清点。一张张十元的“大团结”,五元的,两元的,一元的,还有毛票和分幣,在他沉稳的动作下被分门別类地码放整齐。 “今天卖山货,一共得了33.2毛”他一边点,一边低声解释,“成本是23.29,净赚了9.91。之前给五叔的5块定金,是算在成本里提前付的,所以现在,”他指著桌上分好的钱,“这里14.91,是咱们现在能动用的。” 他又指了指另一小堆:“这18.29,是明天必须给五叔送去的本钱,一分不能少。五叔和那个送山货的乡亲,都指著这钱呢。” 林秀芝看著那代表“能动用”的14.91,虽然知道大部分是“公家”的钱要用来滚生意,但光是这个数字本身,就让她心口怦怦直跳。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叠钱,仿佛怕碰坏了似的。 “这么多……山货真这么值钱?”她的声音带著一丝梦幻般的轻颤。 “嗯,品相好,路子对,就值钱。”陈卫东肯定道,把钱收拢,“不过秀芝,这14.91,看著多,其实不经,也远远不够。” 他拉著妻子在炕沿坐下,声音压得更低,带著商量的口吻:“五叔那边,下次收的货肯定比这次还多还好!咱们这点本钱,加上欠五叔的,连下一趟货都吃不满!不能总让五叔垫著,时间长了,人家心里不踏实,货就流到別处去了。” 林秀芝立刻明白了丈夫的忧虑,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那……咱能不能少收点?或者……跟爹妈他们借点?”她知道公婆手里可能有点积蓄,但也不多,而且开口借钱,总归是难为情。 陈卫东摇摇头:“少收不是办法,错过机会就没了。跟爹妈借钱……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杯水车薪。我琢磨著,得想个法子弄笔周转的钱,哪怕能撑过两三次收货也行。”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烁著思索的光芒,“或者……能跑得更快些也行。今天来回县城,大半天功夫就耗在路上了。要是……” “要是有辆自行车?”林秀芝脱口而出,她看到丈夫刚才进门时望向隔壁家那辆旧自行车的眼神了。 “对!”陈卫东眼睛一亮,没想到妻子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要是有辆自行车,一天就能跑两趟!早上收了货,中午就能送进城卖掉,下午回来还能再收一趟,或者干点別的。这样钱就转得快了!同样的本钱,赚得就多,也能更快把五叔他们的钱结清。” 林秀芝想像了一下那场景,也觉得效率能高很多,但隨即想到现实:“可自行车……我听说要一百多块,还得要票!票更难弄!” 第23章 还欠款 “是啊,”陈卫东嘆了口气,拍了拍那 14.91,“杯水车薪。所以买车是以后的目標,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下次收货的资金周转。” 他把那14.91仔细收好,依旧藏进炕洞里那个小铁盒里,和之前的“老本”放在一起。 那18.29的本钱,则用另一张旧报纸包好,放在显眼位置,提醒自己明天务必带上山。 “明天一早我就把钱给五叔送去,顺便看看下次能有多少货。”陈卫东对妻子说,“周转的钱,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趟镇上信用社问问。” 林秀芝虽然对“信用社贷款”感到陌生和一丝不安,但她选择相信丈夫的判断,点点头:“嗯,你心里有数就行。饭好了,先吃饭吧。” 晚饭依旧是玉米饼子、咸菜和一盆熬得稠稠的南瓜粥。 虽然没有肉,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著陈卫东简单说了说今天山货卖得顺利,气氛温馨而踏实。 狗蛋嘰嘰喳喳说著白天看到的蚂蚁打架,陈卫国则憧憬著山货生意做大,他也能多分点钱。 陈卫东看著灯光下妻子温婉的侧脸和儿子活泼的样子,听著弟弟对未来朴实的嚮往,心里那股为家人拼搏的劲头更加坚定。 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路,得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夜深人静,林秀芝和狗蛋都已睡熟。 陈卫东躺在炕上,却没有多少睡意。月光透过窗欞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脑海里反覆权衡著几个方案:借钱:目標有限。爹妈?估计能借个十块八块顶天了,还得解释用途,让老人担心。村里其他人?关係没到那份上,也容易招风。 信用社贷款:这是最有可能解决较大金额的途径。但83年,农村信用社对个体户贷款政策如何?需要什么手续?抵押?担保?他一个刚有点起色的农民,信用够吗?会不会很麻烦?需要几天才能批下来?时间不等人。 找张大强?风险太大,刚建立的关係经不起考验。而且张大强也只是个二道贩子,未必有那么多流动资金。 压缩家庭开支?杯水车薪,而且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好日子,不能本末倒置。 “信用社……看来明天送完钱回来,得绕道去趟镇上的信用社摸摸底了。”陈卫东心里做了决定,“实在不行,就只能先用这点钱有多少收多少,或者跟五叔商量分批结算,但这终非长久之计。” 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自行车那流畅的身影又在他脑海里闪过。 快了,只要解决了眼前的周转,让资金滚起来,那辆象徵著效率和速度的“二八大槓”,离他就不远了。 带著这个念头,他渐渐沉入了梦乡。 ………… 天刚蒙蒙亮,陈卫东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动熟睡中的儿子。 从炕洞铁盒里取出那包著十八块二毛九本钱的旧报纸,贴身藏好。 灶房里,林秀芝也起来了,正在生火准备做早饭。看到丈夫这么早起身,她低声问:“这就去后山?” “嗯,”陈卫东点头,一边往军用水壶里灌凉白开,“把钱给五叔送去,顺便看看今天能有多少货。然后……”他顿了顿,“我打算带卫国一起去趟镇上。” “带卫国?”林秀芝有些意外。 “嗯,”陈卫东把水壶挎在肩上,拿起空箩筐,“这生意不是我一人的事,卫国也是合伙人。他不能光等著分钱,该跑的路、该认的人、该担的担子,都得慢慢学起来。以后量大了,光靠我一个人跑不过来。而且,去信用社,有个伴儿也好说话。”他解释著,也表明了对弟弟的信任和培养意图。 林秀芝明白了丈夫的用心,点点头:“是该这样。你们路上当心点。” “放心。”陈卫东应了一声,挑起箩筐出了门。他没有直接去后山,而是先拐到了父母住的院子。 陈卫国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大哥这么早挑著箩筐过来,有些诧异:“哥?这么早?” “卫国,別劈了。”陈卫东放下担子,“今天跟我跑一趟,先去后山给五叔送钱,然后去镇上办事。” “去镇上?”陈卫国眼睛一亮,立刻把斧头一放,“好嘞哥!等我洗把脸!”他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跑,动作麻利。能跟著大哥出去“办事”,在他眼里就是长见识、学本事的机会。 很快,兄弟俩一起上了路。清晨的山间空气清冽,露水打湿了裤脚。 陈卫东一边走,一边跟弟弟交代今天的行程和目的。 “钱昨天都卖出去了,赚了九块多。”陈卫东先给弟弟吃了颗定心丸,“但本钱昨天只给了五叔五块定金,今天这十八块二毛九是必须补上的。”他拍了拍胸口放钱的位置,“这钱,关係到五叔的信誉,也关係到以后那些送山货乡亲的生计,一分都不能少,更不能拖。” 陈卫国用力点头:“我懂,哥!信誉要紧!” “送完钱,看看五叔那边新收了多少货,心里有个数。”陈卫东继续说,“然后,我们去镇上。一是去信用社问问贷款的事,光靠咱们自己这点钱,下次收货肯定不够了,得想法子弄笔周转的钱。二是……”他顿了顿,眼神望向镇子的方向,“去供销社看看自行车。” “自行车!”陈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嚮往,“凤凰牌?二八大槓?” “嗯,”陈卫东笑了笑,“去看看,摸摸底,心里有个谱。有了它,咱们一天能多跑一趟,钱就转得快了!不过,光有钱不行,还得要票,这玩意儿比钱还难弄。” 兄弟俩一路说著,很快到了后山王老五家。 王老五看到陈卫东准时带著钱来了,还带著他弟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心里的那点担忧彻底放下。 “五叔,点点,十八块二毛九,一分不少。”陈卫东把旧报纸包著的钱递过去。 王老五接过,也没避讳,当著陈卫东兄弟的面仔细点了一遍,乐呵呵地收好:“卫东办事,敞亮!”他又指了指院子里新添的几个大竹匾,“瞧,昨儿下午和今儿一早又收上来不少!都是听说你这儿现钱收好货送来的!木耳估摸著能有十四五斤,榛蘑少点,也有个七八斤!还有几个问野兔、狍子干收不收的,我按你说的,品相好、收拾乾净的才留话。” 第24章 看自行车 陈卫东和陈建国看著满院晾晒的山珍,心里都涌起一股热流。货源在扩大!这是个极好的信號! “太好了,五叔!”陈卫东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辛苦您把关!不过……”他话锋一转,带著诚恳的歉意,“今天这货,我恐怕暂时拿不走了。” 王老五脸上的笑容一僵:“咋了?” “五叔,实不相瞒,”陈卫东坦然道,“我现在身上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我得去一趟信用社贷款。而且,就算现在拿走这些货,我们今天也跑不了两趟县城去卖。”他指了指自己和弟弟,“靠两条腿,来回一趟就够呛了。” 他紧接著保证:“五叔您放心,我们今天去镇上,就是想办法解决这个周转的问题!只要信用社贷款能成,或者自行车有了著落,周转快了,这货我立马来拿!价钱还是按咱说好的!绝不让您和乡亲们白等!” 陈卫国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五叔,我哥肯定说话算话!我们今天就是去弄钱的!” 王老五看著陈卫东坦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认真的陈卫国,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散了。他嘆了口气:“行吧,卫东,五叔信你!这货我给你留著,顶多三天!三天后要是还没信儿,我就得问问別人了,不然对不起送山货的乡亲。” “三天!足够了!”陈卫东斩钉截铁地保证,“多谢五叔!” 告別王老五,兄弟俩脚步匆匆地直奔十几里外的柳林镇。 一路上,陈卫东都在给弟弟灌输信用社贷款可能遇到的问题和需要注意的说辞,核心就是“支持家庭副业生產”、“有稳定销路”、“讲信誉”。陈卫国听得连连点头,努力记在心里。 到了柳林镇,时间还早。两人直奔位於镇中心、门脸不大的柳林镇农村信用社。 信用社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一个穿著藏蓝色中山装、戴著眼镜的中年人坐在柜檯后。 陈卫东定了定神,走上前去,脸上带著农民特有的朴实笑容:“同志,您好。俺们想打听一下,咱信用社……能给农户贷点款不?支持搞点副业。” 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衣著朴素的兄弟俩:“搞副业?什么副业?有生產队或者大队的证明吗?”语气带著公事公办的疏离。 “俺们是陈家沟的,”陈卫东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就是收点山货,晒乾了卖到城里去。证明……这个暂时没有。同志,您看,现在不是鼓励搞活经济嘛,俺们就想贷点钱周转一下,收山货的本钱。俺们有销路,能还上!” “收山货?”中年人皱了皱眉,“私人买卖啊?这个……政策上……”他显得很犹豫,“贷款需要抵押或者担保。你们有什么能抵押的吗?房子?或者找公家人担保?” 抵押房子?找公家人担保?陈卫东心里一沉。房子是爹妈的命根子,不可能抵押。公家人?他们家在镇上哪认识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卫国在一旁听得著急,忍不住插嘴:“同志,俺们真能还上!昨天刚卖了一批货,赚了钱,就是本钱不够收下批的!俺们有信用!” 中年人摇摇头,语气带著点敷衍:“小伙子,不是我不信你们。信用社有信用社的规矩。私人买卖这块……风险不好说。你们这情况,贷个十块八块的应急可能还行,多了……难办。要不,你们回去找大队开个证明再来试试?”这基本就是婉拒了。 兄弟俩的心都凉了半截。十块八块?杯水车薪!看来想从正规渠道快速贷到几十块周转资金,希望渺茫。 从信用社出来,气氛有些沉闷。陈卫国垂头丧气:“哥,这咋办?信用社这条路走不通了?”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失望。他早就预料到不会太顺利,但没想到门槛这么高。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別灰心,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成。走,去供销社看看!” 镇供销社比信用社热闹得多。高高的玻璃柜檯,琳琅满目的商品,空气中混合著布匹、果、煤油和铁器的气味。 兄弟俩挤在人群中,目光很快就被五金柜檯角落那几辆鋥光瓦亮的自行车吸引住了。 最显眼的是一辆崭新的“凤凰牌pa-18型”二八大槓! 深绿色的车身,电镀的车把、车圈、辐条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黑色的车座厚实饱满,车头掛著一个银色的小铃鐺,显得格外气派。 旁边还有几辆“永久”和“飞鸽”,但凤凰牌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卫东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开了。 这流畅的线条,这金属的光泽,这象徵著速度和效率的机械美感……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骑著它,驮著沉甸甸的山货,在乡间土路上飞驰,一天轻鬆跑两趟县城的情景! 陈卫国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低声惊呼:“哥!快看!凤凰!真漂亮!”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那光亮的车架,又怕弄脏了赶紧缩回来。 一个穿著蓝色工装、戴著套袖的售货员走了过来,看到兄弟俩痴迷的样子,带著点职业性的骄傲介绍道:“看车啊?凤凰pa-18,最新款!质量没得说,骑上十年八年不带坏的!” “同志,这……这车多少钱?”陈卫东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 “一百五十六块八!”售货员报出一个对普通农民来说堪称天文数字的价格。 陈卫国倒吸一口凉气。 售货员似乎习惯了这种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光有钱还不行,得有自行车票!工业券也得搭几张。” “票……”陈卫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钱,还可以想办法攒,可以赚。票呢?这玩意儿是计划供应的,农村地区更是稀少无比,比钱难弄十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总共不到十块钱的家当,再看看那標价一百五十六块八的凤凰车,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闪亮的凤凰,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遥不可及的高山,横亘在他快速积累资金、改善效率的道路上。 钱和票,像两道沉重的枷锁。 “哥……”陈卫国看著大哥沉默凝重的侧脸,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落差带来的压力。 陈卫东盯著那辆凤凰车,眼神从最初的震撼、渴望,慢慢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决心。 他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吐出一句: “钱,能赚。票……也总会有办法的!” 第25章 集体副业 陈卫东盯著供销社柜檯里那辆闪著冷冽金属光泽的凤凰二八,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像是说给弟弟听,更像是砸进自己心坎里的一道楔子。 那股巨大的无力感只短暂地攫住了他片刻,便被更汹涌的狠劲取代——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趟平这些拦路的沟坎么?没票?那就去撬开一条缝! 陈卫国看著大哥瞬间沉静下来的侧脸,还有那双骤然锐利起来的眼睛,心头的沮丧也莫名被冲淡了些,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哥,那咱现在咋办?信用社的路子走不通,这票……” “先去找张大强!”陈卫东收回目光,果断转身,“他在这县城混得熟,三教九流都沾点边。这种人,路子野,消息灵。只要价钱出到位,未必找不到门路!”他盘算著怀里那十四块九毛一的“活钱”,这是撬动黑市门票的本钱,也是给张大强看的“诚意”。 兄弟俩脚步匆匆,再次来到城南那片略显杂乱的居民区,找到了张大强提过的“利民杂货铺”。 一个头髮白、眼神却透著精明的老孙头正坐在柜檯后拨弄著算盘。 “孙大爷,劳驾问一声,张大强张哥今天能找著不?我们有点急事。”陈卫东脸上掛著客气的笑,顺手递上一根珍藏的“大前门”。 老孙头抬眼打量了一下兄弟俩,接过烟別在耳后,慢悠悠道:“大强啊?刚还在这转悠收旧货呢,这会儿……估摸著去城西老槐树底下跟人『嘮嗑』去了。”他手指往西边虚虚一点,话里有话。 “谢了,孙大爷!”陈卫东心领神会,拉著弟弟就走。 城西那棵標誌性的老槐树底下,果然聚著几个閒散汉子,张大强正跟一个穿著旧军装、敞著怀、一脸络腮鬍的壮汉低声说著什么,手里比划著名。 看到陈卫东兄弟过来,张大强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卫东兄弟?这么快又进城了?货有消息了?”他以为陈卫东是来谈山货的。 “张哥,货还在山里,稳得很!”陈卫东先把定心丸奉上,隨即压低声音,“今天来,是想求张哥帮个更大的忙。”他眼神往那络腮鬍汉子那边瞟了一眼。 张大强会意,把他拉到一边:“啥事?说!” “我想弄张自行车票!凤凰、永久都行!”陈卫东开门见山,同时不动声色地將两张崭新的一元钞票卷在一起,塞进张大强手里,“知道这玩意儿金贵,让张哥费心打点了。这是茶水钱,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张大强捏著那两块钱,心里掂量了一下。两块钱可不是小数,够买好几斤肉了,这陈卫东出手確实有魄力。他咧嘴一笑,拍拍陈卫东肩膀:“兄弟是个明白人!等著!” 他转身走向那络腮鬍,两人嘀咕了好一阵,期间络腮鬍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陈卫东兄弟身上颳了几遍。最后,张大强走了回来。 “有门!”他声音压得更低,“金爷手里正好有一张『凤凰』的票!但这价钱……”他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一下,“这个数!少一分都甭想!” 三十块!陈卫国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三十块啊!都够买小半辆车了! 陈卫东心里也是一沉,这价格比他预想的黑市行情还要高,显然是看准了他急需。 但他脸上没露半分犹豫,只有一片凝重:“三十……张哥,这价確实顶天了。能不能跟金爷再商量商量?或者……”他心念电转,“我拿一部分现钱,再加个承诺——往后三个月,我给他按內部价供最好的山货木耳,每个月不少於五斤!您看这样成不?现钱我手头一下拿不出三十,但十块现钱加这个保底的山货路子,金爷绝对不吃亏!” 张大强眼睛眯了眯,重新审视著陈卫东。这小子,脑子是真活络!用未来的稳定好货来抵现钱,既缓解了眼前压力,又绑住了金爷这条线,还展示了自己的货源实力。 他点点头:“你这法子……有点意思!我再去说说!”他又折返回去。 这一次交涉时间更长。最终,张大强带著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回来:“成了!金爷点头了!现钱十块,加三个月每月五斤上等黑木耳,按一块五的价给他!票你先拿著!”他手里捏著一张淡蓝色的、印著凤凰图案和编號的小纸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又烫手。 陈卫东强压住狂跳的心,毫不犹豫地从贴身內袋里数出“钞票”,交给张大强。 张大强转手將票递给他,又低声叮嘱:“木耳的事儿,下个月头一次送货时,我会带你去见金爷。记准了,品相不能差!” “张哥放心!我陈卫东吐口唾沫是个钉!”陈卫东郑重保证,小心翼翼地將那张关乎效率大计的“凤凰票”收进最里层的口袋,按了又按。 解决了最棘手的票,剩下的就是钱!一百五十六块八的车钱,加上这三十块的票钱,总成本直奔一百八十六块八! 而他能动用的钱,算上家里藏著的十四块九毛一,总共才不到二十块!巨大的资金缺口,让刚刚拿到票的兴奋瞬间冷却。 信用社的路子昨天已经证明走不通,私人借贷杯水车薪。唯一的希望,只能是…… “走,卫国,跟哥去趟镇上的农村信用社!”陈卫东眼神锐利,“这次,咱们得换个说法,玩把大的!” 柳林镇农村信用社,同一个柜檯,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同志,我们又来了。”陈卫东脸上带著诚恳又略显急切的笑容。 中年人扶了扶眼镜,认出是昨天那对想贷款收山货的兄弟,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没抵押没担保,私人买卖贷款不好办。十块八块应急还行……” “同志,您误会了!”陈卫东打断他,语气沉稳有力,“昨天是我们没表达清楚。我们今天来,不是为私人买卖贷款,是想为我们陈家沟生產队的『集体副业』发展,申请一笔『生產周转资金』!” “集体副业?”中年人一愣。 第26章 单车到手 “对!”陈卫东挺直腰板,开始拋出精心准备的“炮弹”,“政策不是鼓励搞活农村经济,发展集体副业,增加社员收入吗?我们陈家沟背靠大山,山货资源丰富,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可光靠各家各户零散采了卖给供销社,价格低不说,量也上不去,好东西卖不出好价钱,社员增收困难啊!”他观察著对方的反应,见中年人没有立刻反驳,知道有门,赶紧趁热打铁: “我们兄弟俩,受生產队委託,牵头搞这个山货收购和粗加工!就是把各家各户采的好山货,统一按高於供销社的价格收上来,集中晾晒、挑拣、分级,再集中卖到县里,甚至以后卖到更大的地方去!这样,一是能提高收购价,让采山货的社员直接受益;二是集中销售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差额部分作为集体积累和生產队的副业收入;三是统一品控,打出咱陈家沟山货的牌子!这是实实在在响应政策,搞活集体副业,利队利民的好事啊!” 陈卫国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大哥这话说得太漂亮了!他连忙帮腔:“是啊同志!我们昨天就是去县里跑销路的,已经谈妥了!县里的老板就认我们集中送过去的好货,有多少要多少!可现在我们卡在本钱上了!生產队暂时拿不出那么多垫本的钱,社员们采了货等著现钱结帐呢!这周转不灵,刚搞起来的集体副业就得黄啊!”他適时地表现出焦急,把“集体副业”可能夭折的压力拋出来。 中年人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陈卫东这套说辞,巧妙地用“集体副业”、“生產队委託”、“社员增收”、“集体积累”这些符合政策导向的词汇,包裹住了他们个体经营的实质。 尤其是“高於供销社收购价”、“集中销售提高附加值”、“利队利民”这几个点,確实戳中了信用社支持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职责。 而且,这兄弟俩看著不像信口开河,昨天確实说在县里找到了销路。 “你们……有生產队的证明吗?”中年人语气明显鬆动,但依旧按程序询问。 “同志,事出紧急,证明我们回头立马让大队补上!”陈卫东斩钉截铁,“实在是山货不等人,过了季节就没了!而且我们这生意刚起步,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您看这样行不行,”他拋出了精心准备的抵押方案,“我们以接下来三个月稳定收购的山货作为『在途物资』抵押!只要贷款到位,我们立刻就能收到大批优质木耳、榛蘑,最多三天就能变成现钱!这笔贷款,周期短,见效快,还款绝对有保证!我们也不要多,就贷两百块!足够我们收两到三批货,把集体副业这个雪球先滚起来!等走上正轨,生產队的证明和后续的还款计划,我们一定补得妥妥噹噹!” “两百块?”中年人吸了口气。这数额远超他昨天隨口说的“十块八块”。但陈卫东描述的“在途物资抵押”、“三天回款”、“集体副业雪球”又极具诱惑力。特別是“在途物资抵押”,虽然不完全符合银行常规抵押品要求,但在农村信用社处理涉农贷款时,对於有明確销路和快速变现能力的农產品,有时也能变通认可。 而且今年,信贷政策確实在鬆动,对能搞活经济、见效快的项目,信用社有一定自主放贷空间。 他沉吟良久,手指在柜檯上敲了敲,最终下了决心:“两百块数额不小,我需要请示一下主任。你们等会儿。”他起身进了里间。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陈卫国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不停地看大哥。 陈卫东表面镇定,心里也绷著一根弦。这是他计划里最大胆也最关键的一步! 终於,中年人和一个穿著四个口袋干部服、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的五十多岁男子一起走了出来。 那主任目光如炬地审视著兄弟俩,又详细询问了“集体副业”的运作模式、销路合同、预计还款周期等。 陈卫东对答如流,条理清晰,重点始终围绕“集体”、“增收”、“快周转”。 “嗯,”主任最后点点头,对中年人说:“小赵,给他们办吧。就按短期生產周转贷,金额两百元,期限……两个月!月息按规矩来。让他们儘快补上生產队的证明。”他又看向陈卫东,语气严肃:“小伙子,这钱是支持集体发展、帮助社员增收的,一定要用在正道上!按期还款,別辜负组织的信任!” “谢谢主任!谢谢赵同志!”陈卫东和陈卫国异口同声,激动之情溢於言表。成了!真的贷到了! 手续办得很快。当陈卫东在贷款凭证上按下手印,接过那厚厚的二十张“大团结”时,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不仅是一笔巨款,更是打开新局面的钥匙! 揣著两百元贷款和那张来之不易的凤凰票,兄弟俩几乎是跑著冲回供销社的! “同志!凤凰单车,我们要了!”陈卫东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將自行车票和厚厚一沓钱拍在五金柜檯上。 售货员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认出是早上来看过车的那对乡下兄弟,没想到真能拿出票和钱!他验了票,点了钱,麻利地开票。 当陈卫东的手终於握上那冰凉而坚实的凤凰车把,当他抬腿跨上那厚实饱满的黑色车座,当他的脚轻轻一蹬,车轮转动发出轻快悦耳的“沙沙”声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瞬间衝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和筹谋算计的紧张! “哥!真……真买到了!”陈卫国围著崭新的自行车,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嗯!”陈卫东重重点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回家!” 夕阳將兄弟俩的身影和那辆鋥光瓦亮的凤凰二八的影子拉得老长,印在回村的土路上。 陈卫东骑在车上,感受著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效率。 陈卫国则背著空箩筐,跟在旁边小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悦。 “卫国,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后山!把五叔那里的货全拉回来!下午就能送进城!晚上还能再去收一趟!”风声里,陈卫东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咱们的好日子,这才刚开头!” 崭新的车轮碾过土路,载著沉甸甸的山货希望,也载著这个小小家庭奔向更好生活的憧憬,向著炊烟升起的陈家沟,疾驰而去。 第27章 再收货 崭新的车轮碾过土路,载著沉甸甸的山货希望,也载著这个小小家庭奔向更好生活的憧憬,向著炊烟升起的陈家沟,疾驰而去。 陈卫东骑在鋥光瓦亮的凤凰二八上,感受著风掠过耳畔的轻快,脚下每一次蹬踏都充满了力量。 陈卫国在旁边小跑跟著,虽然气喘吁吁,但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和与有荣焉的骄傲。 “哥!真快!这比走路快多了!”陈卫国大声喊著,声音里带著风。 “这才哪到哪!”陈卫东笑著回应,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朗,“明天,让你也试试!” 回到自家小院时,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晚霞。 林秀芝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到丈夫竟然骑著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狗蛋更是尖叫著衝过来,围著自行车又蹦又跳:“爹!大车!新的大车!” 陈卫东把车支好,陈卫国迫不及待地跟嫂子描述今天的神奇经歷——如何弄到那金贵的票,如何在信用社“舌战群儒”贷到巨款,又如何把那辆凤凰骑回家。 林秀芝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贷了两百块巨款时,脸都有些发白。 “卫东,这……这欠这么多钱,能行吗?”她声音发颤,两百块在她眼里简直是天文数字。 “秀芝,別怕。”陈卫东握住妻子微凉的手,眼神沉稳而充满力量,“钱是贷来了,但咱也把生金蛋的母鸡买回来了!”他拍了拍崭新的车座,“有了它,咱就能跑得快,收得多,卖得快!欠的钱,两个月內,肯定能还上!而且,”他压低声音,“咱手里还有四十五块本钱呢,明天就能变出更多钱来!” 他拉著妻子进屋,將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 厚厚一沓,主要是四张“大团结”和一些零散的毛票分幣,总共四十七块一毛一分。 “秀芝,这钱,大部分是下次收货的本钱。”陈卫东从中仔细数出两块一毛一分零钱,“这一块零五分,你收好,是咱们这个月额外的家用,想买点啥零嘴、针头线脑的,別省著。”他把钱塞到妻子手里。 接著,他又数出一块零五分,递给旁边眼巴巴看著的陈建国:“卫国,这是你的。拿著,交给妈也好,自己攒著娶媳妇也好,哥说话算话,有钱一起赚!” 陈建国看著手里实实在在的一块钱零五分,也很开心,“谢谢哥!我……我给妈!”他紧紧攥著钱,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看著弟弟高兴的样子,陈卫东心里也踏实。利益共享,才能同心同德。 他把剩下的四十五元整整齐齐码好,郑重地放回炕洞铁盒:“这四十五块,就是明天去后山扫货的本钱!” 林秀芝看著丈夫条理分明地安排,那份沉稳和自信让她悬著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她小心翼翼地把属於自己家的那一块零五分收好。 晚饭的气氛格外热烈。虽然还是玉米饼子和咸菜,但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谈论的中心都是那辆停在院子里、象徵著希望和速度的凤凰车。 陈卫东详细说了明天的计划:兄弟俩一早骑车上后山,把王老五那里的存货全拉回来,下午就进城卖给张大强!晚上如果来得及,还能再去收一趟零散的! “有了自行车,咱一天能干以前两天的活!钱就转得快了!”陈卫东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陈卫国听得摩拳擦掌,恨不得天马上亮起来。 夜深人静,陈卫东却还没睡。他拿出一个小本子,借著煤油灯的光,在上面记下:欠信用社:200元+利息,两个月后还。 欠金爷:黑木耳15斤(分三个月,每月5斤,按1.5元/斤抵帐)。 看著这两笔债务,压力是实实在在的,但更多的是动力!只要自行车跑起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卫东和陈卫国就起来了。陈卫东仔细检查了自行车,给链条上了点家里存著的缝纫机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超讚 】 林秀芝准备了乾粮和水。兄弟俩將两个大號空麻袋綑扎在自行车后座两边,陈卫东推车,陈卫国跟在旁边护著,意气风发地直奔后山。 路上陈卫东载著弟弟,有了自行车的加持,平时要走小半天的山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当崭新的凤凰二八驮著两个大麻袋出现在王老五的院门口时,王老五和几个等著送山货的猎户、村民都看呆了! “我的老天爷!卫东!你真把凤凰骑来了!”王老五围著自行车转了好几圈,嘖嘖称奇。 昨天陈卫东说要弄自行车,他还当是吹牛呢! “五叔,这下您放心了吧?说三天,一天都不用!”陈卫东笑著支好车,“货呢?钱我带来了!” 看著陈卫东拍著鼓囊囊的口袋,再看看那崭新的自行车,王老五和村民们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这小子,是真有本事!路子真硬! 过秤、算帐,一气呵成。 黑木耳:十四斤八两(按一块三一斤算:19.24元) 榛蘑:七斤三两(按六毛五一斤算:4.745元,算4.75元) 总成本:24元整,王老五的抽成也在內。 陈卫东爽快地数出二十四块钱交给王老五。 王老五乐得合不拢嘴,立刻把钱分发给早已等候的村民。 拿到现钱的村民个个喜笑顏开,纷纷表示以后有好货一定先送到王老五这儿! 两大麻袋沉甸甸的山货,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自行车后座两边。 陈卫东试了试重心,稳稳的。他跨上车,对陈建国说:“上来!坐后座!抱紧麻袋!” 陈卫国又惊又喜,笨拙地侧坐在后座上,紧紧抱住鼓囊囊的麻袋。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 “走咯!” 崭新的凤凰车,驮著兄弟俩和上百斤的希望,在崎嶇的山路上稳稳前行。 虽然载重后速度慢了些,但比起肩挑背扛,效率何止翻倍! 陈建国坐在后面,感受著风驰电掣的感觉,看著大哥奋力蹬车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憧憬。 下午,废弃砖窑角落。 当陈卫东兄弟俩骑著满载的凤凰车出现时,张大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第28章 忽悠邻居 “我的个乖乖!卫东兄弟!你这……鸟枪换炮了啊!果然还得是凤凰!”他围著车转了好几圈,羡慕得不行。 隨即看到那两大麻袋货,更是喜出望外:“嚯!这么多!还都是好货!” 过秤、验货、算钱。 黑木耳十四斤八两 1.7元/斤= 25.16元 榛蘑七斤三两 0.75元/斤= 5.475元(算5.48元) 总收入:30.64元! 张大强痛快地付了钱,三十块六毛四!厚厚一沓! “兄弟,你这效率,真是坐火箭了!”张大强拍著陈卫东的肩膀,“以后有多少好货,儘管送来!我这边路子也快给你趟宽了,几个厂子的食堂都搭上线了,量大的很!” “谢张哥!就等你这话了!”陈卫东笑著收好钱。成本24元,毛利6.64元!一天得跑之前两天!效率就是金钱! 回程更轻鬆。兄弟俩轮流骑车,空车飞驰在回村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卫国终於有机会骑上了梦寐以求的凤凰,虽然载著大哥有点紧张,但那份兴奋劲就別提了。 他们大队也是有自行车的,兄弟两都会骑。 刚进村口,就遇上了几个在村头大槐树下纳凉的邻居。 崭新的凤凰车和满面红光的兄弟俩,瞬间成了焦点。 (请记住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哟!卫东!卫国!这……这哪来的新车啊?凤凰牌!了不得啊!”邻居陈老栓瞪大了眼睛。 “卫东,你这最近是发了啥財啊?又是买肉扯布,又是买大金鹿(误认,实为凤凰)的?”快嘴的刘婶语气里带著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怀疑。 这年头,买自行车可是大事,钱的来路难免惹人猜疑。 陈卫东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他稳稳地停下车,脸上露出憨厚又带著点自豪的笑容:“老栓叔,刘婶,瞧您说的,发啥財啊!这车啊,是信用社支持咱搞副业、搞创收才贷的款!咱陈家沟靠山吃山,生產队委託咱兄弟俩,把大家零散的山货集中收上来,挑拣好了卖到城里去,卖个好价钱,给队里增加点副业收入,也省得大伙儿跑远路被供销社压价不是?”他巧妙地把昨天的贷款说辞又搬了出来,重点强调了“生產队委託”、“集体副业”、“给队里创收”、“帮乡亲们卖好价”。 “信用社贷款?生產队让你收的?”陈老栓將信將疑。 “是啊!”陈建国立刻接话,一脸认真,“昨天俺哥带我去镇上信用社跑了一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信用社的领导看俺们计划得好,能给队里和乡亲们带来好处,才特批的贷款!这车是为了跑得快,多收点,早点把钱还上!” 兄弟俩一唱一和,把“集体”、“生產队”、“信用社支持”、“为乡亲”这几面大旗竖得高高的。 邻居们听著,虽然还有疑惑生產队咋没正式通知?,但“信用社贷款”和“为集体”这两个名头太硬了,一下子就把“投机倒把”的质疑给堵了回去。 这年头,信用社能贷款给你,本身就说明你有“正当”路子!给集体办事,更是响噹噹的招牌! “哦……是这样啊!”刘婶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还带著点羡慕,“那是好事!好事!卫东建国有出息了,能为队里办事了!” “是啊,要是真能帮咱把山货卖贵点,那敢情好!”陈老栓也点点头。 陈卫东见好就收,笑著跟邻居们又寒暄了几句,便招呼弟弟骑车回家。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应对。要彻底消除隱患,还得儘快让村支书点头,把这“集体副业”的名分坐实了!不过眼下,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了。 回到自家小院,卸下空麻袋。陈卫东拿出今天赚的钱。 总收入:30.64元。 成本:24元。 毛利:6.64元! 加上早上带去的45元本金,现在总现金:51.64元。 效率的提升,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利润暴涨!自行车带来的价值,在这一天就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这才多久! “哥!咱明天还去收吗?”陈建国看著大哥手里的钱,眼睛发亮。 “去!怎么不去!”陈卫东看著院子里神气的凤凰车,眼中光芒闪烁,“今天这趟,只是开始!有了它,咱们的好日子,才真正踩上油门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明天去后山,不光收木耳榛蘑,王五叔不是说有人问野兔、狍子干吗?咱也探探路!还有,”他神色严肃起来,“得赶紧去找支书,把咱这『集体副业』的名分坐实了!光靠咱俩嘴说,不稳当!” 陈卫国用力点头,深以为然。今天村口那一关虽然过了,但邻居们探究的眼神犹在眼前。 第二天清晨,凤凰车再次驮著兄弟俩和空麻袋,轻快地驶向后山。 到了王老五家,院子里依旧晾晒著不少新收的山货,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屋檐下掛著的几只风乾的野兔和两条处理好的狍子腿。 “五叔,早!”陈卫东支好车,目光扫过那些野味,“看来乡亲们热情很高啊!” “可不是嘛!”王老五笑呵呵地迎出来,“听说你这边现钱收,品相要求高但给钱痛快,都愿意往这送!这不,除了山菌,野味也有人送来了。”他指著那些野兔和狍子干,“按你上次提的,品相都挑过,收拾得乾乾净净,风乾得也透。” “太好了,五叔!”陈卫东心中一喜,这正是他想要的拓展,“木耳榛蘑照收!野兔狍子干,您看按什么价合適?还是老规矩,您帮著把关,抽成照旧。” 王老五捻著鬍子想了想:“供销社收野兔干,论只给,品相差的给个块儿八毛。咱这品相好,收拾得乾净,按斤算吧,一块一一斤咋样?狍子肉更稀罕点,干肉也压秤,一块四一斤!你看行不?我抽五分辛苦钱。”这个价格,比供销社零散收购略高,但品相要求也严格,对猎人来说更划算。 “行!就按五叔说的价!”陈卫东爽快答应。这价格他核算过,黑市上野兔干能卖到一块七八,狍子干能上两块,利润空间依然可观。 第29章 支书答应 接下来不用不说,一方想卖钱得抽成,一方想卖了赚钱,双方直接过秤算帐: 黑木耳:八斤二两* 1.3元/斤= 10.66元 榛蘑:五斤四两* 0.65元/斤= 3.51元 野兔干三只,净重:五斤六两* 1.1元/斤= 6.16元 狍子腿干(两条):三斤整* 1.4元/斤= 4.2元 总成本:10.66 + 3.51 + 6.16 + 4.2 = 24.53元 还得算王老五抽成:木耳榛蘑按13.6斤算0.68元+野味按8.6斤算0.43元= 1.11元, 陈卫东数出二十五块六毛四分钱交给王老五。 另外还单独算了五斤黑木耳要拿去抵债。 王老五乐呵呵地收下,招呼人帮忙装货。两大麻袋山货野味再次沉甸甸地捆上凤凰车后座。 “五叔,还有个事,”临走前,陈卫东凑近低声道,“咱这生意,量越来越大,总得有个名头。我打算跟村里说说,就按之前信用社备案的,算生產队支持的集体副业。这样对大家都好,省得有人眼红嚼舌根。您看……支书那边,能不能帮著递个话?或者,您老面子大,陪我走一趟?”他適时地捧了王老五一句。 王老五在村里辈分高,跟支书也能说上话。他捋著鬍子,沉吟片刻:“行!这事儿是该有个说法。正好,下午我去趟支书家交党费,顺嘴提一句。你先去卖货,晚点回来,咱俩一块去支书家坐坐。” “太好了!多谢五叔!”陈卫东心中大定。有王老五这个老资格引荐,事情就成了一半! 告別王老五后,兄弟俩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县城,这两天忙的事儿多,没时间跑几趟,得赶紧弄好。 下午,县城废弃砖窑。 张大强看到这次不仅有大量优质山菌,还有品相上乘的野兔干和狍子腿干,更是喜出望外! “卫东兄弟!你这路子是越来越宽了!这野味可是好东西!城里那些讲究的吃主儿和送礼的,就认这个!”他一边验货一边嘖嘖称讚。 他心里越发觉得陈卫东这条路子的稳当,然后没有二话过秤、议价、成交: 黑木耳八斤二两* 1.7元/斤= 13.94元 榛蘑五斤四两* 0.75元/斤= 4.05元 野兔干五斤六两* 1.8元/斤= 10.08元这还是张大强主动喊价,看好销路。 狍子腿干三斤* 2.2元/斤= 6.6元 总收入:13.94 + 4.05 + 9.24 + 5.7 = 34.67元! 张大强痛快付钱,三十四六毛七!厚厚一沓! 成本25.64元,毛利:9.03元!利润稳稳站上九元台阶!抵债用的黑木耳完全没算在內。 “兄弟,这野味路子好!以后有多少收多少!品相按这个来就行!”张大强拍著胸脯保证,“对了,你上次说那抵帐的木耳,准备好了没?金爷那边我可打过招呼了。” “准备好了!这次带了五斤最好的!”陈卫东从另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五斤乌黑油亮、朵大肉厚的特级黑木耳。这是单独预留的,没算在今天买卖里。 张大强验过,非常满意:“成!我待会儿就给金爷送去!下个月头,还是这个量!” 这次交易可以说是四方都很满意,张大强这边大头已经收到了,留下也没意义,打了声招呼就带著东西离开了。 兄弟俩也向其他摊位而去,托关係走人情怎么也得出点血。 ………… 傍晚,陈家沟,支书陈满仓家。 陈满仓五十出头,穿著洗得发白的干部服,面相方正,眼神透著庄稼人的精明和基层干部的谨慎。 他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吧嗒著旱菸,听著王老五和陈卫东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明来意。 “……满仓啊,就是这么个事儿。”王老五最后总结道,“卫东和卫国这俩小子,脑子活,有门路,能把咱山里这些零碎东西卖出好价钱。他们牵头,把各家各户的东西收上来,统一弄好,卖到城里,赚的差价,一部分按高於供销社的价给乡亲们,一部分算是给生產队的集体副业提留。信用社都看好,给他们贷了款买了自行车跑运输。这是给队里增收、给社员谋福利的好事啊!就是……总得有个名分,省得有些眼皮子浅的乱嚼舌根,说啥投机倒把。” 陈卫东適时补充,態度诚恳:“支书,五叔说得对。我们年轻,就想为队里、为乡亲们做点实事。这钱赚了,大头是给送山货的乡亲们提了价,剩下一部分归集体,我们兄弟也就拿点跑腿的辛苦钱。信用社的贷款,我们保证两个月內连本带利还清!以后这『集体副业』的帐目,我们愿意接受队里监督,该交的提留一分不少!”他说著,从怀里摸出两包没拆封的“大前门”香菸和一小叠大概五斤的全国粮票这是特意在黑市换的硬通货,轻轻放在八仙桌上,“支书您为咱队操劳辛苦,这点小意思,给婶子扯块布,或者您办事时应急用。” 陈满仓的目光扫过香菸和粮票,又落到陈卫东沉稳的脸上,最后看了看旁边一脸恳切的陈建国和王老五。他磕了磕菸灰,沉默了片刻。 信用社贷款和自行车是实实在在的,这说明路子確实“硬”。 王老五在村里德高望重,他出面担保,分量不轻。 陈卫东提出的方案,也確实能给队里增加点收入,给社员带来实惠,堵住一些人的嘴。 至於香菸粮票……也是人之常情。 “嗯……”陈满仓终於开口,声音沉稳,“搞活经济,增加集体和社员收入,是政策允许的。你们年轻人有想法,肯干事,这是好事。”他顿了顿,敲了敲桌子,“这样吧,这事儿,队里原则上支持。就按你们说的,算咱们陈家沟生產队的集体副业项目,由你们兄弟俩具体负责。不过,有几条规矩得说在前头:” “第一,帐目要清楚!每次收购价、卖出价、集体提留多少,都得有本帐,定期向队委会简单报备一下。” “第二,收购要公平!不能看人下菜碟,品相按统一標准,价格公开!” “第三,安全第一!跑县城注意点,別惹麻烦!” “能做到这几条,队里就认这个名头!要是出了岔子,或者有人反映不公平,那可別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30章 利润突破 “能!支书,我们保证做到!”陈卫东和陈卫国异口同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支书亲口承认的“集体副业”名分,这就等於拿到了护身符!投机倒把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王老五也捋须笑了:“满仓你放心,我看著呢!” 回家的路上,兄弟俩脚步轻快。 推开自家院门,林秀芝和狗蛋正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等著。 看到丈夫和小叔子平安回来,林秀芝鬆了口气。 “成了!”陈卫国一进门就忍不住报喜,“支书点头了!咱这山货买卖,是队里的集体副业了!” 林秀芝闻言,悬著的心彻底放下,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有了这个名分,以后就不用提心弔胆了。 陈卫东拿出今天赚的钱,扣除成本二十五块六毛四,毛利九块三分! 加上昨天剩下的五十一块六毛四,现在总周转资金达到:59.18元! 减去金爷那边的木耳和支书那边的开支,剩下个50.35块。 他依旧拿出钱来,总共三块钱,一块五给林秀芝做家用,一块五分给陈卫国。剩下的四十七块三毛五分,仔细收好。 “秀芝,明天供销社有肉的话,买半斤,给狗蛋解解馋,也给你爸妈和咱爹妈那边送点。”陈卫东嘱咐道,手里有钱,心里有底,该改善生活了。 “哎!”林秀芝高兴地应著,嫁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往娘家送东西,她能感受到,卫东是真心的。 陈卫东走到院子里,看著静静停放的凤凰车,月光给它镀上一层银辉。 他轻轻抚摸著冰凉的车把,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篤定。 护身符有了,路子宽了,资金在滚雪球,效率在提升……这盘棋,终於被他稳稳地走活了! 他转身回屋,拿出那个记录著债务和资金的小本本,借著煤油灯光,更新了数字: 可周转现金:47.35元。 欠信用社:200元+利息,剩余还款期约两个月。 欠金爷:黑木耳10斤(剩余两个月,每月5斤)。 看著“47.35元”这个数字,陈卫东眼神锐利。 本金接近五十块,是时候再次提升效率,加快滚雪球的速度了!一天跑一趟?不够!必须把自行车的潜力榨乾!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 凤凰车再次整装待发。陈卫东將四十七块三角五分钱分成两份:三十块用旧报纸包好,准备收购山货;十五块钱和一些零钱另放,是收鸡蛋的本钱。 “卫国,”陈卫东把三十块钱递给弟弟,“今天你骑车,带上这钱,跑一趟后山王五叔那儿。按昨天的价,收三十块钱的山货,木耳、榛蘑、野味都行,品相你盯著点!收完直接捆车上,回家等我!” “哥,你放心!保证办好!”陈卫国接过钱,郑重地揣进最里层的口袋,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干劲。大哥让他独当一面去收货,这是信任! “我去收鸡蛋!”陈卫东拿起另一个装著十五块钱和零钱的布袋,还有两个空箩筐,“咱村加上邻村赵家庄,我腿著去跑一圈!鸡蛋还是按老规矩,六分一个收!收满两筐就回来,然后一起骑车去县城!” 兄弟俩分工明確,在晨曦中分头行动。 陈卫东这边,他挑著空箩筐,脚步飞快地穿梭在陈家沟和邻村赵家庄的农户间。 “婶子,家里鸡蛋有富余没?按六分一个收,现钱!” “大爷,攒了多少鸡蛋了?六分一个,现结!” 有了之前的信誉,加上隔了段时间,村民们又攒下了不少鸡蛋,听说陈卫东又收,而且价格不变,都很踊跃。 不到两小时,两个箩筐就装满了垫著麦秸的鸡蛋,足有二百五十多个!成本刚好十五块钱出头。 他挑著沉甸甸的鸡蛋回到家。林秀芝早已准备好,帮著把鸡蛋筐小心地捆在自行车前槓的两边,儘量保持平衡。 陈卫东兄弟两人顾不上歇息,跨上自行车,驮著鸡蛋山货,风驰电掣般赶往县城。 县城废弃砖窑。 张大强已经先到了。他的自行车车支在一旁,后座捆著鼓囊囊的麻袋。他正蹲在地上,和旁边的摊贩閒聊著。 “张哥!”陈卫东兄弟两骑车赶到,利落地一起支好车。 “哟!卫东兄弟!卫国兄弟!你们这效率真是没得说!!”张大强看著那满满一筐鸡蛋和山货,眼睛放光,“鸡蛋也有了?多少?啥价?老规矩肯定不行,你得少赚了” “二百五十多个,品相都不错。”陈卫东掀开盖著的布,露出白生生的鸡蛋,“给一毛一个,张哥你看行不?”这个价格,比之前略低一点,但量大,对张大强来说依然有赚头。 “成!一毛就一毛!”张大强爽快答应,他现在对陈卫东兄弟的供货能力和质量非常信任。 三方同时行动,山货过秤结算,陈卫国收的货:黑木耳十斤半、榛蘑六斤、野兔干两只四斤二两、狍子腿干一条一斤八两。 成本:木耳10.5*1.7=17.85元,榛蘑6*0.75=4.5元,野兔4.2*1.8=7.56元,狍子1.8*2.2=3.96元,合计:33.87元。 250个鸡蛋*一毛一个= 25元整。 成本:15元,毛利:10元! 张大强验证过后,爽快的付款:山货收入:木耳10.5*1.7=17.85元,榛蘑6*0.75=4.5元,野兔4.2*1.8=7.56元,狍子1.8*2.2=3.96元,合计:33.87元。 鸡蛋收入:25元。 总收入:58.87元! 张大强数出厚厚一沓钱,六十二块七毛!同时,陈卫东也把预留好的五斤特级黑木耳交给了张大强,算是提前给了。 陈卫东心里默默的做著核算,山货成本:26.54元,收入:33.87元,毛利:7.33元。 鸡蛋成本:15元,收入:25元,毛利:10元。 今天一天的总毛利就到了17.33元 加上早上带出的本金45元,当前总可周转现金是62.33。 张大强一边把钱交给陈卫东,一边感慨:“兄弟,我是真服了!你这脑子,这干劲!山货路子越趟越宽,现在鸡蛋也续上了!我看用不了多久,你这点小打小闹,就能开个小门脸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陈卫东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下一步的目標!他笑著收好钱:“借张哥吉言!真要开,肯定还得靠张哥帮衬著找好位置,介绍货源呢!” 第31章 干票大的 “好说!好说!”张大强拍著胸脯,“只要你这货跟得上,质量把得住,销路包在我身上!咱兄弟联手,这县城里,山货鸡蛋这块,咱能占一大份!” 同张大强告別后,双方各奔东西。 回程依旧是兄弟俩轮流骑车。空车驮著人,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陈卫国兴奋地跟大哥匯报著独自收货的心得,陈卫东认真听著,適时指点几句。 刚进村,路过支书陈满仓家门口。 陈满仓正背著手在院门口踱步,看到兄弟俩骑著崭新的凤凰车回来,车上虽然空著,但两人精神头十足。 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卫东也赶紧停下,恭敬地喊了声:“支书!” “嗯,”陈满仓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自行车,语气平淡但带著一丝认可,“听说今天又跑了一趟?帐目记清楚了就行。”这是提醒他们別忘了承诺。 “您放心支书!一笔一笔都记著呢!月底就向队里报备!”陈卫东连忙保证。 陈满仓“嗯”了一声,挥挥手:“去吧。”这简短的对话,代表著官方默许的持续。 回到家,卸下空箩筐。林秀芝看著丈夫和小叔子平安归来,脸上是安心的笑容。陈卫东拿出今天赚的钱,沉甸甸的。 他拿出两块二毛,一块一给林秀芝,一块一给陈卫国。 “秀芝,这钱你收好。明天割斤肉,包顿饺子!给爹妈那边也送一碗去!”陈卫东的声音带著丰收的喜悦。 “哎!”林秀芝高兴地应著,手里捏著钱,感觉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陈卫国也美滋滋地收好自己的那份,盘算著也买点什么,哥给爸妈的那是他分家出来后自己的孝敬。 陈卫东看著剩下的六十块一毛三的巨款,小心地藏好。 自行车静静地立在院子里,像一匹蓄势待发的战马。 一天双线作战,毛利超过十七块!效率的提升和业务的拓展,带来了爆炸性的增长! 信用社那两百块的贷款,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大山。 他走到窗边,望著繁星点点的夜空。开个小门脸的念头,在张大强那句话之后,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扎下了根。 他需要更大的舞台,更稳定的渠道,而不仅仅是砖窑角落的游击。 这需要更多的启动资金。 第二天拂晓,天色微明。 陈卫东叫醒留在他家的陈卫国。兄弟俩草草吃了点东西,检查了自行车链条,给轮胎打了点气。 陈卫东掏出家里的资金六十块一毛三分整。他仔细数出六十块钱,用布包好,揣进贴身的衣袋。剩下的零钱留著应个小急。 “卫国,今天咱干票大的!”陈卫东眼神锐利,“带上全部本钱,去后山,把王五叔那儿能收的好货,全扫了!至少收够六十块钱的!” 陈卫国看著大哥郑重的神色,用力点头:“明白,哥!咱就收山货,鸡蛋等过阵子大伙儿攒多了再说!” ………… 崎嶇的山路上,凤凰车驮著兄弟俩和两个巨大的空麻袋,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轻快的声响。 清晨的山风带著凉意和草木的清新,吹散了最后一点睏倦。 兄弟俩都没怎么说话,心里憋著一股劲。 路程不短,等他们赶到后山坳王老五家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晒得人暖洋洋的。 王老五的院子里比往常更热闹。屋檐下掛著的野味多了不少,地上摊开的蓆子上也晾晒著大朵大朵新收的黑木耳和成堆的榛蘑。 显然,村民们知道陈卫东兄弟现钱收货、价格公道后,积极性更高了,很多人都跑过来了。 “五叔,早!今天货不少啊!”陈卫东支好车,目光扫过那些山珍野味。 “卫东建国来了!”王老五笑呵呵地迎出来,“可不是嘛!听说你们要,大伙儿都紧著把好东西送来了!喏,都在这儿了,品相都是按你要求挑过的,我盯著呢!” 陈卫东和陈卫国心里开心的很,货多虽然代表著本钱多,但赚的也多啊! 於是俩兄弟立刻开始验货、过秤。 黑木耳:足足二十五斤三两!朵大肉厚,色泽乌黑油亮。按一块三一斤算,成本是32.89元。 榛蘑:十五斤整!乾净无沙,香气浓郁。按六毛五一斤算,成本9.75元。 野兔干:六只,个头都不小,风乾得透透的,净重九斤八两。按一块一一斤算,成本10.78元。 狍子腿干:三条!肉质紧实,是上品。净重五斤二两。按一块四一斤算,成本7.28元。 陈卫东快速计算了一下总成本:32.89 + 9.75 + 10.78+ 7.28= 60.7元。 再加上抽成,大概是3.11元,全部是63.81 63块8毛1!比预算的六十块超出了三块八毛一。 “五叔,这……超了点预算。”陈卫东看著算好的数字,有些不好意思。 “嗨!都是好东西!值这个价!”王老五大气地一挥手,“给你抹去点,算六十二块整!下次给我带两包好点的烟就成!”他看出了陈卫东的诚意和潜力,愿意结个善缘。 “那太谢谢五叔了!”陈卫东心中一暖,从自家弟弟那里拿了两块钱加在一起数出六十二块钱,郑重地交给王老五。 王老五乐呵呵地收下,招呼人帮忙把堆积如山的山货野味装进四个特大號麻袋,结结实实地捆在凤凰车后座两边和单槓两边。 自行车被压得吱呀作响,但被车上掌握方向的陈卫国稳的死死的,凤凰牌的质量確实过硬,货架稳稳地承受住了这近两百斤的重量! “五叔,支书那边……”陈卫东临走前低声问了一句。 “放心!”王老五拍拍胸脯,“满仓那儿我打过招呼了,他知道你们有时会进大批货,没多说啥,就还是那句『帐目清楚』!” 陈卫东闻言心里鬆了口气,有关係就是好。 就连动物界都是一样,当看到一群狗扎堆时,是个人都不敢过,但看到自家狗也在的时候,那就可以放心大胆了,这就是关係户。 陈卫东比较轻,上车后总共三百斤重量也被凤凰牌加重型自行车稳稳拿捏,不像后来,胖的人一上去,钢圈都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