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嫡女一回京,全府气吐三升血》 第1章 回京 腊月十八,风雪锁金陵。 谢桑寧隔著轿帘望过去,镇国將军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积了薄雪,倒像两只病殃殃的白猫。 她將怀中手炉捂紧了三分,青葱似的指节在袖口若隱若现。 “堂堂將军府,竟是穷成这样,连个扫雪的僕人都没有。”婢女如夏撇了撇嘴,眼中的嫌弃都快要溢出来。 主子一向娇气的紧,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这个地方。 上月,谢桑寧收到镇国將军府二房的来信,说老太君想念她的紧,让其速速回金陵,日后便不必在西寒那苦寒之地呆著了。 信中字字句句满是傲气与施捨,看得谢桑寧发笑。 老太君会想她?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无非是因为她那在边境驻守了十年的將军爹,终於要回京了,二房怕不好交代,所以如今急著让她回京。 六岁时,谢桑寧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因为二房女儿谢无忧嫉妒她嫡小姐的身份,被二房送去西寒自生自灭。 很不幸,在去往西寒的路上被活生生冻死,但又得了造化,穿越到22世纪。 在22世纪的时候她疯狂的学习庆国没有的知识,盼望著有一天能回去。 上天不负有心人,终於,她因为开车躲避乱横衝马路的老人,方向盘一打——把自己打回了庆国。 回到了六岁刚被二房送到西寒的时候。 这是她日日夜夜期盼的,在这里,她有放不下的父兄和仇人。 西寒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像是只有春和冬,因为地势的原因,种不上太多庄稼。 寻常老百姓在那都很难活下去,更別说六岁的小孩。 但如今的谢桑寧不一样啊,她在22世纪活了几十年,脑子里有掛。 现在谢桑寧愿意回去,自然是为了夺回自己的东西,之前不回去,那是因为...没有攒够资本便回去,岂不是提升游戏难度,降低游戏的爽度? 二房享受了这么久,久到都快忘记这將军府究竟是谁的了... 正回忆得出神,轿帘被鉤子粗暴的挑起,二房夫人王氏捧著木盘,盘中粗瓷碗盛著浑浊的胡椒汤,劣质的胡椒味直衝鼻端。 “慢著。”谢桑寧以袖掩鼻,“这汤用的可是陈年蜀椒?” 王氏嘴角抽了抽:“这么久没回,喝了这个能除晦气,毕竟当年送你走也是因为晦...” “去换盏金萱玉露。“她垂眸轻咳,“我闻不得蜀椒味,且如此低劣廉价,上不得台面,倒是和如今这將军府一般...“ 好好的一个下马威,被谢桑寧一句话,变成了二房夫人王氏给她敬茶,王氏一愣后瞬间脸憋得通红。 “荒唐!能把你从那穷酸地接回来享福,你便乐著吧!还嫌弃这嫌弃那的...”二老爷谢承宗疾步走来,话音刚落便看见眼前这奢靡的轿子。 整座轿架取沉香木雕刻,轿顶四角各悬琉璃铃,铃芯裹著香丸,每一样都是將军府负担不起的样子。 谢桑寧掩嘴轻笑,轻轻伸出左手,如冬连忙扶住,待她站定后,如冬叉腰道:“怎么,將军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小姐回来,就这几个人迎接?小姐不过几年没回来,將军府这规矩都被狗吃了吗?!这狗也消化得太快了些吧?” 谢桑寧將手浸在如秋端著的盥洗盆里,笑道:“得了,毕竟是二房,也就这样了。假的成不了真,山鸡也变不了凤凰。” 此话一出,谢承宗和王氏在围观路人戏謔的目光下气得脸色铁青。 谢桑寧净手后,由如春扶著,如夏为她披上雪白的狐裘,递上新烧的手炉,如冬拍拍手,僕人们便成后面的轿厢陆陆续续搬出五百多台大箱子。 这一幕可惊呆了眾人,这连公主出嫁,都拿不出这么多台的嫁妆,更別说这是自个儿的家私。 怪不得呢,这一路比正常时间多了两倍不止! 这是从穷酸地接回来的人? 那这金陵的达官贵人怕不都是乞丐窝里钻出来的。 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光是这外面装东西的箱子,个个都镶嵌著不小的绿玛瑙,每个箱子至少四人才能抬起。 什么低调,在谢桑寧这里根本不存在。 高调唯一的缺点就是安全係数飆低,但这对於她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她回来可不是为了低眉顺眼的。 这金陵,从將军府到皇宫,个个都是仇人呢... 寒风裹雪,捲起几片梧桐叶,打著璇儿落在將军府大门前。 谢桑寧的目光落在那几片叶子上,眉间一蹙。 无需任何言语,如冬便从侍从的马车里拿出一把扫帚,扫帚柄部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面缠绕著金丝。 这是小姐独独赏给她的!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如冬便將將军府门前的雪和落叶扫尽,快得让二房根本来不及反应。 如夏嗤笑一声道:“將军府已经被你们二房折腾得这么寒酸了吗?门前雪都扫不乾净,是请不起门房还是没有规矩?” 王氏脸上的假笑僵住,她盯著那闪光的扫帚和乾净的地板,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直衝头顶。 那是扫帚吗? 那分明是抽在二房脸上的金鞭子!纯羞辱人! 她掌管將军府中馈多年,谢桑寧用一把缠著金丝的扫帚,告诉眾人她治家无方! 就像在说:瞧,你们这些鳩占鹊巢的,倒是连门前雪都扫不好! 围观的百姓也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紧接著便是低声的议论和难以抑制的鬨笑声! 二房两口子再也忍受不住,拂袖逃也似的进了將军府,不想再在人前露面。 —— 待那五百台箱子全部送进了大院后,王氏连忙让门房將大门锁上,隔绝开外面的视线。 她这才又拾起假笑,捏著手帕走上前道:“桑寧,二婶这就带你去院子,不过...” 她眼神撇过这些箱子,透出一丝贪婪。 “这些箱子你院子里怕是没有地方放,公中的库房倒是能勉强放下,这便先给你搬进库房吧,也安全些。” 说著便抬手,想指挥府里的僕人动手。 第2章 下马威 “且慢。就不劳二婶费心了,这些私物只暂时放放,我早已买下隔壁的院子,专门作为库房。当然,也会有我的人专门看守。” 说到这,谢桑寧突然皱眉:“二婶,您这香粉就別再用了,闻著太过劣质,让人头晕得很。日后这將军府可不能出现这种味道,明白了吗?” 此话毕,如春等人皆掩嘴偷笑。 王氏听后脸一阵青一阵白,隨后,恼怒涌上心头,一时憋气,竟咳了好几声! 如夏迅速將王氏推开。 “二夫人,您身体不好便不要在我们小姐面前晃悠,免得给我们小姐染了疾!” 王氏捏著绢帕的手指著如夏,整个人气得抖如筛糠,但想到那五百担箱子,又忍了下来。 “以后二婶不用便是了...倒是那些箱子,何必多些钱放外面,就放將军府多好,库房挤一挤还是能装得下的!” 谢桑寧没理会她,如夏笑嘻嘻道:“小姐的东西,就不麻烦二夫人了,毕竟刚回府,怕这府里的臭老鼠太多。” 这话让王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许是年纪上来了,或者太久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气受,一时脑子充血,竟直接晕了过去! 谢承宗本被气得回屋喝了好几口茶水,好不容易才稳下心情,一出来便看见这齣:“愣著干嘛!还不赶紧找府医!等著老子亲自找吗?!” 说著,像是撒气似的,踹向了最近的僕人。 转头看向谢桑寧,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如夏的话堵住了嘴。 “你们二房便是如此苛待小姐的吗?早知如此我们便不回来了,也就是將军不在府,简直是一团乱!怎的让一个病重之人来迎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 倒打一耙!倒打一耙!! 谢承宗抚著胸口,倒是被提醒了,大哥马上就要回来,这个时候只能忍著! 待到大哥一走,定要她们將这黄连似的滋味尝个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他相信皇上不会让大哥在京城待太久! 想到这,谢承宗调整了心情,亲自上前,强扯出笑意:“此事是二伯的不好,走吧,二伯带你去看看院子。” 看院子? 原先的主院看样子是被占了,谢桑寧看不上现在將军府的所有,但属於自己的没人能抢得走。 “不劳二伯费心,离家之时我已六岁,自然是记得路的。” 谢承宗一听,顿时著急起来,还想再拦,但谢桑寧根本不给这个机会,带著她浩浩荡荡的金山银山朝著记忆中的瑞雪楼走去。 谢承宗看著那气势汹汹的队伍,再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王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上前阻止,却被如冬带著两个健壮僕妇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 如冬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二老爷,二夫人要紧,您还是先顾著这边吧?我们小姐认路,就不劳您引路了。” 谢承宗看著面前三人,心窝子直跳。 —— 瑞雪楼,是將军府最大最敞亮的院落,也是將军府最中心的院落。 原本是父亲谢震霆和母亲林如月的住处,自己出生后便住在了此处的东暖阁。 母亲去世后,父亲怕睹物思人,搬离了瑞雪楼,將它完全留给了自己。 到了门口,如夏不等谢桑寧吩咐,上前一步:“开门!” 守门婆子不认得如夏,被那气场嚇住,但想到里面住的是谁,又撑起腰板:“这位姑娘,此乃无忧小姐的闺阁,閒杂人等不得擅入!无忧小姐此刻不在,还请...” “啪!”话未说完,如夏一个乾脆利落的耳光就甩了过去,打得那婆子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放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將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这瑞雪楼,本就是我们小姐的居所!何时轮到旁支庶脉的谢无忧鳩占鹊巢?” 如夏柳眉倒竖,斥道,“还闺阁?她算个劳什子闺阁小姐,她爹当官了吗!也配叫小姐?也配占著嫡女的院子?!再敢废话,仔细你们的皮!” 另一个婆子嚇得腿软,再不敢阻拦。 如冬上前,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 谢桑寧这才缓缓步入院子。 院中景致依稀有些旧时模样,但处处透著谢无忧糟糕的审美。 原本清雅的梨树旁搭了俗气的艷红鞦韆架,墙角堆著些里胡哨的石子盆景,廊下掛著些桃红色的纱幔。 知道的说这是將军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怡红院。 谢桑寧眉头一皱,吩咐道:“如春,带人进去,把谢无忧的东西一件不剩给我清出来。小心些,別污了我的地方。” “是!”如春领命,立刻带著一群训练有素、孔武有力的僕妇衝进了正房。 顿时,屋內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谢无忧那些引以为傲的宝贝们,如同垃圾般堆在院子的空地上。 “嘖嘖,这胭脂,味儿冲得熏人。”一个僕妇捏著鼻子,將梳妆檯上的瓶瓶罐罐扫进簸箕。 “这床帐子顏色真俗气!” “全是些表面华丽的破烂玩意儿!” 僕妇们一边清理,一边高声点评,声音响亮,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在赶回来的谢无忧心上!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尖叫从院门口传来。 谢无忧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髮髻散乱,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赶回来的。 “谢桑寧!” 谢无忧目眥欲裂,指著谢桑寧,浑身都在颤抖:“你这个贱人!强盗!谁准你动我的东西!谁准你进我的院子!滚出去!带著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说著便要扑上来。 她在这里住了十年,早就把瑞雪楼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得知消息的时候她还在茶楼和姐妹们聊天。 她是知道谢桑寧今日回来的,自己还不以为意,只觉得这贱人命大,但毕竟是从小养在西寒的人,定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回来也影响不了自己半分。 谁曾想,这土包子一回来便抢自己的院子! 第3章 气晕 如秋如夏早有防备,一左一右挡在谢桑寧面前,如夏更是毫不客气地將扑过来的谢无忧推开。 如春衝上去便是两个大嘴巴子! 谢桑寧居高临下地看著摔倒在地的谢无忧。 “你的院子?谢无忧,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这將军府的风水不好,专养些不知天高地厚、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东西?” 她抬眼,目光扫过这熟悉的院落:“这瑞雪楼,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居所,是我谢桑寧出生、长大的地方。” “十年前,不过是二房趁我年幼、父亲远在边关,行了鳩占鹊巢、欺凌孤女的下作勾当,这才让你这二房女儿厚著脸皮住了进来。” “这些东西,都是我父亲的俸禄买来的,怎么处置全凭我的心意,何时轮到你能在这指手画脚!” 谢桑寧微微俯身,靠近地上的谢无忧,轻蔑道:“占了別人窝十年的山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接著,她直起身:“如春,动作快些,把这些碍眼的破烂都扔出去。地方腾出来,好把我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记得,用过的家具、床铺,一律处理了,我嫌脏。” “是,小姐!”如春响亮地应道,手下动作更快了。 “不——!”谢无忧看著自己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拖出来,哭嚎起来,挣扎著想扑过去护住。 如夏直接一脚踩在她的裙摆上,让她动弹不得。 谢无忧阻止不了,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盯著谢桑寧。 这时候她才发现,谢桑寧並非她想像的土包子模样! 反倒是...反倒比这金陵的贵女们都要精贵些! 凭什么! 她一时接受不了,喉头一甜,“噗”的一声,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看到谢无忧也晕了过去,谢桑寧撇了撇嘴角。 所以嘛,人的一生不能太顺利。 不然便像这两母女,受一点挫折便晕过去,真是脆弱极了。 院门口,刚安置好夫人就著急赶来的谢承宗看到女儿吐血昏倒,再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腿一软,全靠扶著门框才勉强站稳。 谢桑寧却仿佛没看见他,她正饶有兴致地指挥著:“屏风摆那儿,对,光线正好…” 夺回主院,仅仅是第一步,而这一步,已让二房在府中顏面尽失,元气大伤。 如秋在院子中摆上了一把摇椅,谢桑寧躺下眯住了眼。 谢承宗来不及算帐,带著谢无忧急吼吼地找府医去了。 府医也没想到,这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回府第一天就能气晕两人,给他忙得满头大汗。 —— 日头西斜,谢桑寧在铺著雪貂皮的摇椅上悠悠转醒。 院子里,属於谢无忧的破烂被清理得乾乾净净,僕从们垂手而立,鸦雀无声。 夏嬤嬤肃立一旁,见谢桑寧醒来,立刻上前一步,低语道:“大小姐,人都齐了,二夫人安排来伺候您的人一个不少,全在这儿候著。” 谢桑寧頷首,由如秋扶著坐起身。 她並未立刻看向那群僕从,而是慢条斯理地接过手炉,指尖在炉壁上轻轻摩挲,直到眾人都冻得发僵,她终於抬起眼皮,扫过这一张张脸。 “夏嬤嬤,”谢桑寧的声音带著刚睡醒的慵懒,“说说吧,都是什么人?” 夏嬤嬤早有准备,立刻回稟:“回大小姐,老奴已查清。倒是没想到,原在此处伺候的竟有二十人。” “其中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被留了下来,剩下的便是从府中提拔上来的。” 谢桑寧听完,嗤笑一声,谢无忧竟让二十人伺候她,倒是娇贵得很。 凭她也配? 这准备的丫鬟里面,估计个个都是眼线呢。 “既如此,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要,夏嬤嬤,把这些人一併送还给二房。” 夏嬤嬤应声:“是,老奴这就去办。” “回了这金陵,便要按金陵的规矩,我该是几个奴婢伺候便是几个,万不能像那山鸡一样破坏了规矩,让人抓住话柄。” “如春四人还是近身伺候我,再去人牙子那买四个二等丫鬟,夏嬤嬤便自行安排吧。我带回来的其他人安插在府中各处,或外放出去。” 按照金陵的规矩,那得是要公主才能有超过十六个丫鬟伺候,多了便是大不敬,將军府嫡小姐且父有功勋也只有八人的规格。 她绝不会在这种低级错误上留下把柄。 也就是谢无忧没脑子,但运气好,倒是没人发现她超了规制这么多。 至於其他人,那都是她从西寒带来的部分心腹,明里暗里也有五百人之多,不过能进得了城的也就一百人左右。 现都已装作寻常百姓混进了京城,进不了城的那群人,便在附近村庄或县城安了家,西寒还留著上千人,等著她的命令。 “是!”夏嬤嬤躬身领命。 —— 翌日,日头初升,谢桑寧便在如春四人的伺候下起了床,带著些许起床气,她昨晚睡得並不安稳,有些认地方。 梳妆完毕后,如春捧著狐裘轻声道:“小姐,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谢桑寧懒懒地嗯了一声,接过如秋备好的玫瑰露,轻抿了一口,清甜微涩的滋味终於让她提了点神。 “今日老太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小姐,天不亮二老爷便去了福寿堂,约莫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才出来。” 这是赶著去告状呢。 待谢桑寧梳洗完毕,她搭上如春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福寿堂走去。 福寿堂门前,一个头髮白,满脸褶子的老僕早就候在那里,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上来,躬身行礼,却挡在了院门前:“大小姐安好,老太君昨日受了风,今晨头疼得厉害,刚服了药歇下,还望大小姐等等。” 话说得恭敬,可这老僕腰板挺得笔直。 这是准备给自己下马威呢,想立立规矩? 第4章 刁难 “哦?祖母病了?”她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那更该去侍疾了。如春,去请王太医来,就说老太君身子不適,毕竟靠著父亲拿了个誥命,请个太医应该不成问题。” 如春响亮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要走。 那老僕顿时慌了,连忙摆手:“不、不必了!老太君只是小恙,歇歇就好,怎敢劳动太医......” 老太君身子壮如牛,真请来了太医怎么跟宫里交代! “这是什么话?”谢桑寧蹙眉,语气陡然转厉,“祖母身子不適,做孙女的请个太医来看诊,不是天经地义?还是说,”她眸光如刀,直刺那老僕,“你觉得我谢桑寧不配孝敬祖母?” 老僕被这眼神嚇得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不敢就滚开。”谢桑寧声音又轻又冷,“如夏。” 如夏立刻上前,一把將那老僕拨到一边。 谢桑寧抬脚就往里走,只留那老僕在原地手足无措。 刚进院子,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氏带著谢无忧快步走出来,脸上堆著假笑:“桑寧来了?你祖母刚睡下,你在外面等等...” 谢桑寧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 王氏想拦,却被如冬一个错步挡住。 谢无忧气得想骂人,被王氏死死拽住袖子。 屋內,老太君果然好端端坐在主位上,手里还端著茶盏,哪有一丝病容? 见谢桑寧进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祖母安好。”谢桑寧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起身时唇角微勾,“孙女儿见您气色不错,想必是门口那老奴谎报病情?这等欺主的奴才,不如发卖了吧。” 老太君猛地將手中茶盏磕在桌上。 “果然是蛮荒之地回来的人,如此不知礼数!老身倒是要找个人来,好生教一教你这些年没学的规矩!” 谢桑寧轻嗤一声,待如秋拿出裘皮坐垫,稳噹噹铺好,便自顾自坐了下来:“祖母气性大,记性也大,我是去了蛮荒之地,什么原因你我心知肚明,镇国將军府唯一的嫡小姐被送走十年,也不知到底是谁不知礼数,不懂规矩!” 老太君一听这话,脸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来了句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谢桑寧端坐在椅子上,指尖漫不经心绕著手炉,仿佛没听见那声斥责,只对如秋道:“这屋里的味儿太重,熏得人头疼。去,把南窗支开条缝儿,换换这污浊气。” 如秋应声而动,动作麻利。 “临了老了,就该多通通风,不然老人味都散不出去。” “你!”老太君一听这话,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攥著佛珠。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辈分和威严压人:“谢桑寧,老身是你祖母!这府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刚回来的小辈如此放肆!你眼里可还有孝道?还有尊卑?!” “孝道?尊卑?” “祖母莫不是忘了,十年前是哪个有尊卑的长辈,默许二房將亲孙女扔去西寒,任其自生自灭?是哪个有尊卑的长辈,纵容旁支庶脉的谢无忧占了嫡小姐的院子?都这样做了还想求我的孝道!可笑至极!您当我这次回来还怕孝道二字吗?” 谢桑寧脸上带著讥笑。 “住口!你竟敢顶撞!”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案,茶盏跳起,茶水溅湿了桌布,“过去的事提它作甚!你如今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把你接回来享福,你不知感恩,反倒一回来就搅得家宅不寧,气晕你二婶和堂妹,如今还敢顶撞祖母!你、你这般行径,与那市井泼妇有何区別!” 王氏在一旁连忙帮腔,捏著帕子哭天抹泪:“是啊母亲!您可要为儿媳和无忧做主啊!我们一片好心,倒养出个白眼狼来…” 谢无忧听见旁支庶脉已是气得脸蛋通红,这么多年了,金陵谁人不认她將军府小姐的身份!今日竟被说是旁支庶脉! 这简直是侮辱她! “闭嘴。”谢桑寧一个眼风扫过去,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接回来享福?当真是享福吗?如今的將军府我还真看不上,穷得让人看了都发笑。” 说到这,谢桑寧鄙夷得看了王氏一眼。 “再说了,您让我回来不是因为我父亲要归京了吗?怎么我回自己家迎接父亲归京,倒成了你们的恩典了?” “祖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说我搅得家宅不寧?那请问,是谁先坏了规矩,让这將军府嫡庶不分,尊卑顛倒?” “孙女儿今日所为,不过是將那些反咬主人的恶犬收拾收拾,將这乱了套的府邸,拨乱反正罢了。” “至於顶撞?”她轻笑一声,带著十足的嘲弄,“孙女儿句句在理,字字属实,何来顶撞?难道祖母是听不得真话?还是说,这將军府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你...”老太君被她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她平生最重脸面,也最会用孝道规矩拿捏人,何曾遇到过谢桑寧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硬茬子?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好一个拨乱反正!” 老太君喘著粗气:“老身治不了你,总有人治得了你!明日,老身便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派个宫里最严苛的教养嬤嬤来,好生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也叫你父亲看看,他这十年不管不顾的女儿,如今成了什么无法无天的模样!” 搬出太后和父亲,这是老太君最后的杀手鐧。 王氏和谢无忧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 谢桑寧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掩唇低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听得人心里发毛。 第5章 老太君 “进宫?求太后?”她笑够了,才慢悠悠地抬眼。 “祖母,您老人家是不是在这福寿堂里养尊处优太久,脑子也跟著不清醒了?” “您以为,现在的太后想看到將军府乱起来?想看到我受委屈?父亲几月后便要回京,若是我受了委屈,您猜父亲会如何?太后娘娘会为了您和父亲作对,派个嬤嬤来教我规矩?” 她语气陡然转厉:“您別忘了,父亲为何去边境十年!如今又是为何回来!” “现在,太后和皇上比谁都希望將军府没人整出什么么蛾子,您便去找太后,看看太后娘娘是会在这个时候为您出气,找个嬤嬤教训我...” “还是会觉得您这內宅不修、纵容庶支欺凌嫡脉又拎不清事的老封君,实在有负圣恩,连个誥命都担待不起!” 谢桑寧这番话让老太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她真的老糊涂了... 作为谢震霆母亲,她当然知道儿子为何能回来——功高震主! 皇上既压不住他威势,又离不开他震慑四国! 谢震霆在,边境稳,军心定;他若出事,顷刻便是內忧外患! 皇上不敢再让他继续在看不到的地方发展,只能让他回京荣养。 这种时候,若让皇上知道谢震霆的亲女儿刚回京就被自家人针对...出事的绝不会是谢桑寧,只会是她这个老太君和二房! 老太君浑身瘫软在太师椅里,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想岔了。 谢桑寧缓缓站起身:“祖母既然身子『不適』,就好好將养著吧。孙女之后便不再来叨扰了。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事儿,您年纪大了,少操心些,也免得再头疼,孙女儿告退。” 说罢,她搭上如春的手,由人簇拥著,从容离去。 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內外的世界。 福寿堂內,死一般的寂静。 老太君死死盯著那晃动的门帘,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对了,”门外传来谢桑寧的声音,带著一丝玩味,“祖母您可不能病。您若去了倒是清净,父亲却得丁忧三年,这对將军府可不好,您可得康康健健的!” 听到门外传来这话,老太君眼前阵阵发黑,这一局,她输得一败涂地。 这是把自己被亲孙女气病,让她被人谴责的路都堵死了! 但凡这么做,就是不在乎將军府的前途! 这口气,她只能硬生生咽下去,还得“康健”地活著! —— 踏进瑞雪楼,暖意裹挟著薰香迎面扑来。 如春上前解下谢桑寧肩上的披风。 如夏捧著一盏琉璃盅奉至案前,盏中血燕热气氤氳。 谢桑寧执起玉勺,轻抿一口黛眉便轻蹙起来,將那玉勺往盏沿一搁。 “也不知是这地儿不对,还是心情不对,好好一盏血燕,竟尝出股子铁锈似的陈味。” 如春神色一紧,立刻让人將琉璃盏撤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小姐说的是,这將军府哪及得上咱们西寒的府邸,您且忍一忍,咱们慢慢来。” 谢桑寧十年耕耘,在西寒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和財富,確实不是这破將军府能比的。 她轻哼一声,眸光懒懒一抬,恰好落在屏风旁侍立的四个二等婢女身上,这是夏嬤嬤去人牙子那买来的。 那寻常的青布袄裙刺入眼帘,让她眼中瞬间满是嫌恶。 “穿的什么腌臢东西!这便是將军府的衣裳?生生污了人的眼珠子!滚出去!” 如春立马將四人赶出了房间。 如夏端上茶水,轻声安抚道:“小姐彆气,毕竟那二房王氏管家,自己都穿不好,更別说府中下人的穿衣打扮了,她哪有小姐这么富足精细。再说了,穿什么也不是一个小婢女能决定的,咱不跟她们计较。” 谢桑寧听后轻哼一声,下頜微扬:“走,且去瞧瞧,这號称金粉繁华地的金陵城,能拿出什么精细玩意儿。” “是!”一室婢女屏息垂首。 门外,那四个二等婢女本是瑟瑟发抖,府中都传这位嫡小脾气差,是个不好伺候的主,今日怕是要把命丟在这了。 看到谢桑寧走出来,四人瞬间绷直。 但谢桑寧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如春叫上了她们,悄声说小姐要带她们买新衣裳。 几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著门前站著的谢桑寧,眼泪都快包不住了。 什么脾气差!都是讹传!讹传! 这分明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嘴毒不毒的有什么关係,君子论跡不论口吶! 出府后,谢桑寧的软轿並未在寻常市集停留,而是径直抬向了金陵城最负盛名的锦绣阁,这是所有人都要掂量著荷包才敢踏足的地方。 她一进门,掌柜的便眼前一亮,堆著十二分笑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通身的气派,绝非寻常富贵可比。 谢桑寧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琳琅满目的綾罗绸缎,蹙了蹙眉。 也就这样嘛。 “这匹浮光锦,”她点了点摆在店铺最中央的云霞色锦缎,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店铺瞬间安静下来,“日光下瞧著还算入眼,装起来吧。” 这可是店铺里最贵的料子!掌柜的放在这一向只当个吉祥物,从未想过能有人將它买回去。 这还没够,只听谢桑寧又说话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內衬要碧水色的软烟罗,记住,只要余州上贡的那一等,染坏一丝杂色的,別污了我的眼。掌柜的应该能弄到手吧?” 掌柜的呼吸一窒。 浮光锦本就千金难求,软烟罗更是专供內廷,这位开口就要做几身...他连忙哈腰应下。 谢桑寧又指向另一匹质地细密均匀的茶白色料子:“这细葛布看著还算顺眼。” 她挑剔地用指尖捻了捻,“嗯,够细软,不扎手。比她们身上那些粗麻烂草强百倍。” 她眼风扫过那几个鵪鶉似的婢女,“给我房里的这四个丫头一人裁两身新的冬袄裙,要合身利落。” 她顿了顿,补充道:“领口袖口用那匹月白的素锦滚一道边,看著精神点。省得她们穿得跟逃难似的,跟著我出门,丟的是我的脸面。” 至於如春四人,穿衣打扮上一直不差,谢桑寧从未亏待过她们。 四个小婢女又惊又喜,顶级细葛布配素锦滚边!府里管事娘子们都没有这样的体面! 这一幕可把店里其他人看傻了。 第6章 娇奢更甚天家女 旁边几位正在挑选衣料的官家夫人和小姐,看得也是暗暗咋舌。一位夫人忍不住低声对同伴道:“我的天爷...二等小丫鬟都用顶级的细葛布?还滚素锦边?这...这手笔也太大了些!她家丫鬟穿得比好多人家的小姐还体面!” “听说是刚回京的镇国大將军府嫡小姐...”同伴声音压得更低,带著难以置信的惊嘆,“嘖嘖,这排场,这娇气劲儿...二公主殿下年前来选料子,也未曾如此...如此...”她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词。 “如此挥霍?”先前那位夫人接口,语气复杂,“何止挥霍,简直是拿金子砸人听响儿!公主殿下尚不如此,这位...嘖嘖,真真是金枝玉叶!” “就算是这样,宫中那位怕也不敢说什么...” “你不要命了!什么都敢说!” 在议论中,谢桑寧几乎扫空了所有好东西,结帐的时候也並未像其他家族女眷一样记帐,当场现结,掌柜的脸都笑成了儿。 买完了衣裳,谢桑寧的兴致淡了许多,金陵也不过如此。 什么金粉繁华地,简直骗人,让人失望。 本想著去金陵最好的茶楼坐一坐,眼下也没了兴趣。 將军府,瑞雪楼。 谢桑寧斜倚在贵妃榻上,如春正力道適中地为她揉捏小腿。如夏则指挥著小丫鬟们將今日採买的东西小心收好。 屋內暖香融融,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一派安逸景象。 外面流言纷飞,却丝毫影响不到她,因为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皇宫御园的暖阁內。 二公主裴明月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心不在焉地修剪著一盆梅。 她年方十八,容貌清丽,眉眼间带著皇家与生俱来的矜贵。 贴身大宫女青黛脚步轻巧地走了进来,脸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低声道:“殿下,宫外...有些关於镇国將军府那位嫡小姐的风声,传得...有些不像话了。” 裴明月剪梅枝的手顿住了:“哦?什么风声?” 谢桑寧这个名字,她昨日才从母后那里听到,说是谢大將军的掌珠,自小养在西寒边陲,如今刚刚回京,当时並未在意,一个边关长大的野丫头罢了。 青黛小心翼翼地观察著主子的神色,斟酌著词语:“回殿下,是说...说那位谢大小姐今日在锦绣阁大肆採买,手笔之大,奢靡之甚,引得满城议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更有无知愚民,竟妄议说…说谢大小姐的排场气派,连…连殿下您都及不上半分,骄奢更胜天家女…” “咔嚓!” 一声脆响! 那盆精心养护的梅应声而落,跌落地面上。 暖阁內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侍立一旁的宫女们嚇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裴明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骄奢更胜天家女? 好一个谢桑寧! “无知刁民,妄议天家,其心可诛!”她的声音冰冷,带著压抑的怒火。 “谢桑寧...”她轻声念著这个名字,带著不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女子,也配与本宫相提並论?本宫倒是要瞧瞧,这是个怎样的人物!” 二公主的厌恶? 呵,那正是谢桑寧想要的。 若是不厌恶,怎么能儘快见到她,怎么能让她记住自己? 消息能瞬间传遍金陵,沸沸扬扬,自然少不了她在暗中的推波助澜。 裴明月,裴帝最宠爱的明珠,亦是这皇城里最骄横跋扈的主儿。 自小便是,凡她看上的玩意儿,就非得攥在手心里揉捏不可。 凡是比她优秀的女子,也定然会消失在金陵。 当年裴明月小小年纪便看上了自家兄长谢桑玉,逼迫兄长做她的玩伴。 但满金陵谁人不知,说是玩伴,实则与豢养的小面首无异! 公主府传出的消息,那些玩伴少年郎们的身上常带著鞭痕。 这位金枝玉叶,似乎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 谢桑玉一身傲骨,岂肯折腰? 当即断然拒绝,狠狠打了裴明月的脸。 这让裴明月气得不行,觉得谢桑玉不识抬举,半夜找了两个大太监潜入兄长的房间,绑架了年仅八岁的他,意图施以凌辱。 若非父亲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件事,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进了少年心底。 如今兄长十八,仍然需要有人在房中陪睡,一闭眼便是那两张丑陋又带著淫邪的脸。 彼时的谢震霆不过区区五品武將。 在圣眷正隆的二公主面前,谢桑玉轻贱如螻蚁。 这场风波,最终被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未损裴明月半分皮毛。 谢桑寧指尖划过冰冷的窗欞,眼底淬了冰。 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尊贵的公主殿下可还记得这件事。 呵,记不记得,又有何干係? 待到她黄泉路近时,能想明白是谁索命... 便足够了! —— 翌日,谢桑寧如愿收到了请帖,是二公主举办的赏宴。 府中她和谢无忧都收到了请帖,想必是故意膈应她。 按谢无忧的身份,是参加不了这赏宴的。 但无所谓,谢桑寧要的只是这个宴会。 收到请帖的同时,门房来传话,说二房夫人王氏带著谢无忧来了。 婢女通传后,一行人便气势汹汹的进来了。 王氏脸上堆著假笑,带著两个心腹管事妈妈,还有一脸看好戏模样的谢无忧。 “哟,桑寧侄女这是也收到请帖了?你刚回金陵,很多规矩不懂,到时候啊让你无忧妹妹带著你,免得衝撞了公主还不自知。” 谢桑寧笑道:“倒是不知,何时轮到一届草民教我这个嫡小姐规矩了?” 谢无忧听后气急:“你!” 二公主能邀请她说明什么?说明公主认可她的身份! 谢桑寧她这个土包子懂个屁! 王氏拉住快要炸毛的女儿,现在不是闹毛的时候。 她眼睛探照灯似的扫过屋子,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贪婪,语气却故作亲热:“听说侄女昨日可是在金陵城最好的铺子里好好露了回脸啊!” 谢桑寧这才缓缓抬起眼皮,扫过二人,最后落在王氏脸上。“二婶消息倒是灵通。” 王氏被她这冷淡的態度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灵通不敢当,只是侄女这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满金陵城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 “浮光锦?贡品软烟罗?我的好侄女啊,你可知这些了多少银子?那都是你父亲在西寒一刀一枪、拿命换回来的血汗钱啊!” 第7章 管家权 她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咱们將军府看著风光,可开销也大!你父亲常年在外,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口人要养活,人情往来,节礼应酬,哪一样不要银子?二婶我管著这个家,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 “你倒好,刚回府就如此大手大脚,挥霍无度!知道的说是咱们谢家嫡小姐的气派,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將军府是那等暴发户,不知收敛,徒惹人笑话!更怕有心人参上一本,说你父亲纵女奢靡,有损大將军清誉啊!” 谢无忧在一旁適时地撇嘴帮腔:“就是!大姐,你也太不懂事了!那浮光锦是你能隨便穿的吗?不如省下银子,多给府里添置些实用的东西,或者...”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指责和道德绑架,谢桑寧不仅没有半分慌乱或愧疚,反而像是听到了笑话。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 “呵...二婶,您这是在教我做事?还是在哭穷?” 她微微歪头:“我的,是我谢桑寧自己的钱。父亲的赏赐和俸禄不都是你们二房拿在手上吗?这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怎么,我自己的钱,还需要向二婶您报备?需要您来教我怎么才不算挥霍?才算懂事?” 王氏被她问得一窒,脸皮涨红:“你...你这话说的!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一家人!你的钱,不就是將军府的钱?” “一家人?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笑吗?你摸摸良心,这些年,你们二房吃著我父亲的,住著我父亲的,用著我父亲的,连您头上这几根老金簪子,怕也是公中帐上出的吧?” “养著你们这一大家子閒人,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如今我点自己的银子,倒惹得您这位当家人心疼肝疼,跑来指手画脚了?” 她目光扫过谢无忧身上,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怎么?是看我穿金戴银,你们眼红了?觉得委屈了?觉得我该省下银子,好给你们二房也置办一身能见人的行头?省得穿得这般寒酸,不好参加公主的宴会?” “你...!”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著谢桑寧,“你放肆!竟敢如此对长辈说话!目无尊长!” “尊长?”谢桑寧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她身量高挑,此刻居高临下地看著气急败坏的王氏,那份压迫感竟让王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一个靠著长兄施捨才能在將军府立足的人,也配在我面前谈尊长?” “二婶,我劝你们一句,什么身份便是什么打扮。不会觉得二公主给了请帖,自己就成了人上人了吧?” 谢无忧尖叫起来:“谢桑寧!” 王氏气极,谢桑寧回来之前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你…我要去告诉老夫人!我要...” “去啊!”谢桑寧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说到府里开销,您倒是提醒我了。顺便,也请二婶把您这些年管家的帐本好好整理整理,一起带过去给祖母过目!” “侄女我今日在街上听了一耳朵閒话,说咱们將军府如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著光鲜,內里早就被管得一团糟,帐目混乱,铺子亏空!侄女我初回府,本不想多事,但今日二婶既然提到了管家不易,那正好!” 她向前一步,气势迫人:“既然二婶觉得管家如此吃力,连侄女点自己的钱都要心疼,那不如...” 谢桑寧的语调忽然放缓,带著戏謔:“侄女我虽在西寒长大,却也略通庶务,不然也攒不出让二婶眼红的家业。” “不如,这將军府的管家权,就由侄女代劳,替二婶分担分担?也省得二婶终日操劳,还要落得个管不好家、中饱私囊的骂名,您说是吗?” “管家权”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王氏头顶! 確实,若是谢桑寧找到自己的错处,去找老太君要管家权,以老太君那把將军府荣誉利益看得比命还重的性格,不仅管家权要丟,自己也会被赶出將军府! 王氏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管家权是她在將军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二房能在这府邸里维持著体面的唯一依仗! 一旦失去了管家权,她就彻底失去了对府內財物的掌控,失去了对管事僕役的威慑力,甚至...甚至可能失去继续住在將军府的资格! 將军府是谢大將军的府邸,是圣上亲赐的规制。 他们二房,不过是依附长兄的旁支。 母亲有令,让他们住在府里。 可一旦管家权旁落,新当家人要找个理由將他们请出去另寻住处,那简直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事情! 到那时,他们二房还有什么? 一个閒散没收入的二老爷?两个名声不显的子女? 离了將军府这棵大树,他们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金陵城最普通的百姓! 王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她看著谢桑寧那张惊心动魄的脸,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威胁。 这个从西寒回来的侄女,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无知野丫头,而是一头披著皮毛、亮出了锋利爪牙的狼崽子! 她今日这番挥霍,根本就不怕自己找上门!是示威!是挑衅! “不...不...” 王氏的声音乾涩:“管家...管家之事,繁杂琐碎,桑寧你刚回府,诸事不熟,怎能劳烦你?” 她此刻哪里还敢提什么钱太多?哪里还敢提接受她的私用。 谢桑寧看著她这副模样,重新慵懒地坐回榻上,语气恢復了之前的平淡:“哦?二婶还能应付?那便最好不过了。桑寧也只是隨口一提,怕二婶太过操劳罢了。” 她顿了顿:“至於桑寧这点子销,就不劳二婶费心了。我自己的银子,到哪,怎么,和你二房毫无关係,二婶最好明白才是。还望二婶儘快將亏空补齐,堵住外面人的嘴巴。” “是...是...桑寧说得对...” 王氏脸色灰败,冷汗涔涔,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二婶先回去了,帐目之事,定会仔细梳理...”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自己女儿都顾不上招呼。 谢无忧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认怂,恨恨地瞪了谢桑寧一眼,跟著王氏离去。 如春和如夏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对自家小姐的敬佩。 小姐这一手,不仅堵住了二夫人藉机发难的嘴,更是狠狠震慑了二房。 如今那管家权如同悬顶之剑,牢牢悬在了王氏头上! 让她再也不敢轻易对小姐指手画脚! 倒是如冬有些不懂,疑惑的问道:“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將管家权拿回来?” 谢桑寧轻笑一声,揉了揉如冬的脑袋:“现在的將军府確实败絮其中,拿回来还要自己填补,不如逼王氏自己先行补上,到时候再想法子拿走,岂不是更痛快?” 如冬听完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第8章 宴会 二房屋內气氛压抑,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娘!您不是说今天定要扒掉那小贱人一层皮吗!怎么我们倒是灰溜溜的回来了!” 谢无忧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王氏双眼无神,根本没有理会她。 这下糟了,怕是要把亏空都补上,不然这管家权真就不稳了。 也不知道自己娘家那些银子还能要回来多少? 王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冰凉。 “娘!您说话啊!” 谢无忧见母亲完全不理睬自己,更是火冒三丈,“等到公主的赏宴,我定要给她好看!” “姐姐息怒。” 少年声音適时响起。 谢无忧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处,谢无虑正静静站在那里。 他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眉眼间带著一丝书卷气的温润,唇角还噙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母亲、姐姐安好。”谢无虑微微躬身行礼,仪態无可挑剔。 “安好个屁!我都要被谢桑寧那个贱人欺负死了!” 谢无忧气呼呼地指著母亲:“你看看母亲,都被她气成什么样了!还有那管家权...她怎么敢威胁咱们!” 王氏被儿子的声音拉回了一丝神智,看向谢无虑的眼神里带著求助:“无虑...你来了...” 谢无虑缓步上前,步履从容。 他走到王氏身边,轻轻抚了抚母亲紧绷的背脊,声音温和:“母亲,莫急。事已至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不急?怎么能不急!” 谢无忧抢白道:“那小贱人今天如此囂张,还拿管家权威胁母亲!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等著她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吗?” “姐姐稍安勿躁。”谢无虑抬眼看向谢无忧,“和谢桑寧硬碰硬,现在绝非良机。” “那你说怎么办?!”谢无忧不服气地瞪著他。 “姐姐方才不是说了吗?公主的赏宴,是个好机会。” “我当然知道!我要在赏宴上让她出个大丑!让她日后无顏呆在金陵!”谢无忧恨恨道。 “出丑?”谢无虑轻轻摇头,“姐姐,那容易引火烧身。” 他顿了顿:“谢桑寧如今风头正盛,『骄奢胜公主』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你们觉得,二公主殿下听到这些,心里会痛快吗?” 王氏浑浊的眼睛里终於亮起了一点光,似乎明白了什么。 谁人不知,二公主最是霸道,金陵不能有比她优秀的女子。 谢无忧也愣了一下:“你是说...” “二公主是何等人物?” 谢无虑的声音压低了:“天之骄女,金枝玉叶,最恨的,就是有人压过她的风头,挑战她的权威。” “谢桑寧如今的名声,简直是在二公主的逆鳞上跳舞。” “我们只需要...给二公主殿下递上一把最锋利的刀。” 谢无忧和王氏的眼睛亮了,对啊! 只要公主恨上谢桑寧,自然会去对付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么多年,但凡某一个方面比公主优秀的女主,不是消失了就是送走了。 不求谢桑寧能消失,能送走都行! —— 几日后,赏宴。 天公作美,竟停了连日的风雪,撒下些暖阳。 二公主裴明月的赏宴,便设在皇家別苑的暖阁之中。 暖阁隔开了严寒,苑中精心养护、反季盛开的各色名品牡丹、兰都尽收眼底。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薰香裊裊,一派富贵繁华、春意盎然的假象。 室外倒是有不少开得正茂的梅。 別苑里人满为患,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家眷都被请来了。 谢桑寧的马车抵达时,苑门前已经快要摆满了。 唯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便是谢无忧,这是裴明月专门请来膈应谢桑寧的。 入了这个宴会,谢无忧便可以和京中小姐们平起平坐,这也是谢无忧得意的原因,公主都认可的身份,谁敢不认可? 再说宴会,说是赏,但平日里的赏宴何时不是开在春天。 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到最近的传闻,又想到二公主平日的性子,不少人为这位刚回京的小姐捏一把汗。 谢桑寧一出现,便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今日穿的正是在锦绣阁定製的浮光锦襦裙。 云霞色的锦缎在冬日暖阳下流转霞光,隨著她莲步轻移,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容色惊人。 通身的气派,將“骄奢胜公主”的名声具象化到了极致。 谢桑寧仪態万方的步入暖阁。 谢无忧没想到,在公主的宴会上她也毫不收敛,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更容易发挥。 她回头看了一眼二公主,见对方脸色微沉,心中暗喜。 公主不喜谢桑寧,那谢桑寧就在这金陵过不下去! 暖阁內早已十分热闹,金陵城有头有脸的贵妇贵女们几乎齐聚一堂。 然而,当谢桑寧出现的那一刻,暖阁內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著,窃窃私语响起,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清晰地钻进谢桑寧的耳朵。 “瞧,那位就是刚回京的谢家大小姐?” “嘖,排场是挺大的。” “嘘...小声点!没听说吗?骄奢胜公主那位!” “公主这赏宴,怕不是专门为了见她的吧?” “这么高调,风头將公主都压了过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仗著爹快回来了唄,眼皮子浅的,以为这样就能在金陵站稳脚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瞧她那副清高样儿,给谁看呢?” 贵女们嫉妒的眼光在谢桑寧身上扫来扫去,但也都清楚,这位將军府的嫡小姐,今日赏宴一过,可能就在金陵查无此人了。 更没有人敢帮她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公主对她是有意见的。 谢桑寧心中冷笑,这赏宴说白了就是针对她的霸凌。 但又有何干? 谁霸凌谁还不一定呢。 裴明月並未正眼看谢桑寧,反倒是將谢无忧叫到了身边。 “你是叫谢无忧吧?是將军府的二小姐?” 谢无忧一听,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看吧,连公主都承认了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谢桑寧区区一个臣女,怎么敢反驳公主。 第9章 赏花宴 “回公主的话,无忧正是。” 谢无忧做著歪歪扭扭的福身,嘴都笑到了耳后根。 公主亲自人拉了过来,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金簪,插在了谢无忧的头上。 “本宫今日瞧著你温顺有礼,看著便喜欢,这簪子便送予你。只是你这般好性子,可曾被人欺负?若是受了委屈,儘管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话毕,谢无忧感觉自己的手被公主捏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 谢无忧心中狂喜,脸上瞬间挤出七分委屈、三分隱忍,眼圈说红就红,声音也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 “殿下...殿下垂怜,无忧...” 她似是难以启齿,咬了咬下唇,才泫然欲泣地道:“无忧不敢欺瞒殿下。自打堂姐回府,府里便...再无安寧了。” 她抽泣一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谢桑寧,控诉道:“堂姐她一回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將无忧从住了十年的闺房里赶了出来!那可是无忧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啊!” “里面的摆设、物件,都是无忧一点点攒下的心血...堂姐她...她仗著身份,强占了去,还將无忧的东西尽数扔了出来,有些...还烧了!” 眾人听后大惊,这也太霸道了些吧! 和谢桑寧这清丽的外表实在是不符合呢。 “什么?竟有此事?” 听到公主问询,谢无忧抽抽噎噎地点头,哭得越发情真意切。 “还有呢,无忧想著,堂姐刚从西寒拿偏僻之地回京,定然有许多规矩不懂,怕她在贵人面前失礼,丟了將军府的脸面,便想著...想著提醒一二。” 她抬起泪眼,看向裴明月。 “谁曾想,堂姐非但不领情,还说无忧...不配教导她规矩!殿下您说,无忧...无忧一片好心,怎么就...” 谢无忧的控诉成功激起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同情与愤怒。 “天哪!竟有这等事?霸占堂妹闺房?还把东西扔出来烧了?这也太霸道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谢大小姐真是...不识好歹!” “刚回京就如此跋扈!” “难怪二公主殿下不喜...” “就是!谢二小姐也太可怜了...” “殿下,您可得为谢二小姐做主啊!” 討伐之声甚囂尘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角落里的谢桑寧。 裴明月听著谢无忧的哭诉和眾人的议论,脸上適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慍怒。 “竟有此事?”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谢桑寧,上前回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谢桑寧在如春担忧的目光中站起身。 “臣女谢桑寧,参见二公主殿下。” 声音清泠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裴明月看著她这副淡然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不受她掌控,不在她面前俯首帖目的人! “谢桑寧,谢二小姐所言,可是实情?你回府不过数日,便鳩占鹊巢,欺凌堂妹,將其赶出居所?更是狂妄自大,目无尊长?” 鳩占鹊巢? 听到这话谢桑寧都想放声大笑。 谢桑寧微微抬首,迎上裴明月审视的目光:“回殿下,臣女並未抢占瑞雪楼,而是拿回瑞雪楼。”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湿润了起来,不就是演戏,谁不会? “瑞雪楼本就是臣女父母所居,亦是臣女出生之地,那里有著臣女和母亲的回忆...” “如今臣女归家,索回本属於自己之物,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清理不属於自己的物品,亦是情理之中,何来欺凌之说?” “那些清理掉的东西,无一不是臣女父亲的俸禄所买,整个二房都在靠著臣女父亲而活,如何丟不得了呢?” 她带著哭腔,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看著便让人心疼。 再加上她姣好的容貌,让在场不少夫人心都偷偷偏了偏。 想想,满载著和母亲回忆的屋子,被堂妹住了十年,住回去后反倒还被告状,这多委屈啊! 裴明月被噎得一滯,脸色更沉。 她没想到谢桑寧竟敢直接反驳! “强词夺理!” 裴明月冷哼道:“就算那院子曾是你的,你堂妹住了十年也是事实!你一回来,咄咄逼人,將其扫地出门,可有半分姐妹情谊?可有半点容人之量?” “你父亲镇守边关,保家卫国,何等胸怀!怎会有你这般心胸狭隘、錙銖必较的女儿!” 这番斥责属实不讲理,但是没人能和公主讲理。 暖阁內眾人听得屏息凝神,看向谢桑寧的目光更加复杂。 谢无忧则低著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弧度。 裴明月不给谢桑寧辩解的机会,话锋一转:“再者,听闻你回京不过数日,便挥金如土,在锦绣阁大肆採买,浮光锦、贡品软烟罗,眼睛都不眨!” “更是豪掷千金为你房中的婢女添置新衣,所用料子竟比许多官家小姐还要精细!” “谢桑寧,你可知低调二字如何书写?你可曾听闻有人说你娇奢胜公主?” 这才是二公主真正的目的。 阁內响起一片抽气声。 谢无忧心中狂喜,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裴明月盯著谢桑寧,一字一句:“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贵在懂得收敛!尤其是在这金陵城,天子脚下!本宫今日办这赏宴,本是雅事,却被你这般俗物搅扰了兴致!谢桑寧,你可知错!”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如春在后面为小姐捏了一把汗,著急的不行。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指责和扣上头顶的污名,谢桑寧依旧站得笔直。 她看著裴明月盛气凌人的脸,看著谢无忧掩饰不住的得意,她笑了。 这一笑,看得裴明月更为火大,也让周遭人更加震惊。 这谢大小姐莫不是个傻子吧?公主都气成这样了,还敢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桑寧要么惶恐认错,要么激烈辩驳时,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张绝美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神情,清澈的眼眸看向裴明月,用一种极其真诚,极其无害,甚至带著一点点委屈的语调,轻声问道: “殿下教训的是,臣女愚钝,只是...”她顿了顿,“这很贵吗?”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偌大的暖阁,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谢桑寧的反问惊得目瞪口呆! 第10章 赏花宴2 裴明月被她这天真的反问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像是她堂堂庆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和一个臣子的女儿根本不在一个阶级一般! 在眾人面前丟尽了脸面! 谢无忧也傻眼了,张著嘴,准备好落井下石的话卡在喉咙里,噎得她直翻白眼。 那些刚刚还跟著公主一起声討的贵女们,此刻表情精彩纷呈,想笑不敢笑,怕公主怪罪。 一个个面色古怪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或端详指甲。 裴明月胸口剧烈起伏,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蓄满力却一拳打在上的小丑! 谢桑寧那无辜的眼神,在她看来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放肆!”裴明月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叮噹作响。 “谢桑寧!你是在嘲讽本公主吗?巧言令色,毫无悔过之心!” 她气得几乎失了理智,必须立刻、马上將谢桑寧彻底踩下去! “好!很好!”裴明月怒极反笑,那笑容带著浓浓的恶意。 “你不懂何为低调,本宫今日就好好教教你!你不是强占了谢二小姐的院子吗?你既不知礼数,不懂谦让,本宫便替你做主!” “今日,本宫便要你立刻將那瑞雪楼,原封不动地,还给谢无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强令归还?!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道理,太霸道了些... 谢无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公主竟然直接下令让谢桑寧把瑞雪楼还给她?! “殿下!殿下隆恩!无忧感激涕零!” 谢无忧激动得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下,对著裴明月连连叩首,“殿下大恩大德,无忧永世不忘!” 裴明月昂著头颅,如同施捨乞丐的女王:“本宫向来体恤良善,谢二小姐温婉恭顺,理应居所舒適。至於你么...”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谢桑寧:“將军府院子多的是,隨便找个清净地方安置便是。” “记住,这是本宫给你的恩典,也是教你的规矩!今日宴后,本宫要听到你挪出院子的消息!否则...”她拖长了调子,威胁之意溢於言表。 暖阁內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霸道专横的命令惊得说不出话。 看向谢桑寧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暖阁內,死寂一片。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在盛气凌人的公主和孤立无援的谢桑寧之间来回穿梭。 突然,谢桑寧笑了。 她竟然又笑!! 暖阁內的官家女眷们都要对谢桑寧的笑容有阴影了! 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轻飘飘落在裴明月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径直走向了公主府安排给自己的座位——暖阁最不起眼,最深处的角落。 谢桑寧在圆凳前站定,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拿出一张手帕,捂住口鼻。 “嘖...” 裴明月正等著她要么愤怒反抗,要么屈辱认命,万万没想到她竟完全无视了自己,跑去研究一个破凳子! 这感觉比一拳打在上更让人憋闷,她胸口剧烈起伏,厉声喝道:“谢桑寧!本宫在问你话!你聋了吗?!” 谢桑寧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带著疑惑。 她眨了眨眸子,声音清凌凌的:“啊?殿下是在叫臣女?” 她微微歪头,视线终於落回裴明月脸上,语气是十足十的困惑不解,“臣女只是在看这个位置...” “殿下,臣女愚钝,想请教您。这赏宴的位置安排,按理说,是不是该依照来客的身份、品阶,以示皇家恩典,贵贱有序?” 裴明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顺著她的话冷声道:“自然!礼法规制,岂容僭越!” “哦,原来如此。” 谢桑寧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脸上露出受教了的表情。 隨即,她轻轻点了点面前这张寒酸的可怜的小圆凳,语气无辜,带上了一丝委屈: “那...臣女就更加不明白了。” “臣女谢桑寧,乃镇国大將军谢震霆嫡长女,家父官居一品,爵封镇国公,掌北境兵权,为国戍边十载,功勋卓著...” 她每说一句,裴明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谢桑寧却仿佛没看见,只是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带著纯粹的求知慾,看向裴明月,继续发出灵魂拷问: “敢问殿下,依照您方才所说的礼法规制,臣女今日,为何会被安排在这等犄角旮旯之地?” 她话音未落,暖阁內便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好傢伙! 谢桑寧仿佛还嫌不够,她微微蹙起眉尖,娇声抱怨道:“这凳子又冷又硬,垫子也粗糙得硌人,连臣女府中三等洒扫丫头的休憩之处都不如。公主见谅,臣女实在是坐不下去呢。” 眾人被这话骇得深呼吸,今日赏宴这一齣戏真是精彩极了! 还未等眾人缓过神来,谢桑寧又开口了。 “殿下,臣女斗胆揣测,这定然不是您授意的。您贵为公主,最是懂礼知仪,体恤臣下,怎会如此苛待功臣之女?” “定是您府中那些办事的下人,眼盲心瞎,能力低下,分不清东南西北,更辨不明尊卑贵贱!竟將堂堂一品大將军唯一的嫡女,安排到这等不堪之地!” “这岂不是故意陷殿下於不义,让外人误会殿下您刻薄寡恩、苛待功臣之后?”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用一种虽然我僭越了但也是为了公主好的语调,斩钉截铁地建议道: “殿下!此等蠢钝无能、包藏祸心的下人,留在府中实乃大患!今日能如此怠慢功臣之女,明日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依臣女愚见,殿下应当立刻將这些办事不力的废物统统打发出府,永不录用!” “如此,方能彰显殿下治府严谨、赏罚分明,维护皇家体面啊!” “你!谢桑寧!”裴明月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谢桑寧,指尖都在颤。 她精心安排的羞辱,被对方反手扣上了一顶治下不严,刻薄功臣的大帽子! 甚至还要她处置自己的下人?! “本宫府中如何用人,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我公主府的事?!” 暖阁內温度骤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公主殿下的雷霆之怒。 谢无忧跪在地上,嘴角却勾起弧度,心里狂喊:骂得好!公主快治她的罪! 然而,面对裴明月的呵斥,谢桑寧脸上那副小白一样的表情瞬间褪去。 她站直身体,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頜,显得娇矜极了。 眼眸里,清澈无辜褪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讥誚。 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红唇轻启:“哦?”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著十足十的嘲讽:“原来殿下也知道,府中之事,外人无权置喙这个道理啊?”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著裴明月瞬间僵住的表情,以及暖阁內眾人精彩纷呈的脸色。 “那臣女就更加不明白了!”她向前一步,气势竟丝毫不输盛怒的公主! “既然您公主府的事,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来管!那请问尊贵的二公主殿下——我镇国將军府,我谢桑寧的院子,该谁住,该怎么处置,又凭什么轮到您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强令归还?!” “轰!” 第11章 赏花宴3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她疯了吗! 不对啊,刚刚她不是还楚楚可怜吗! 这才是她吧,这才是镇国將军的女儿谢桑寧吧! 骄傲,且不畏强权! 人群中,有几人悄悄偷瞟谢桑寧,眼里满是欣赏和佩服。 谢桑寧根本不给裴明月任何喘息和狡辩的机会,她逼近一步,紧紧锁住裴明月因震惊而失语的脸。 “殿下,您口口声声礼法规制,贵贱有序。那臣女倒要请教您,这庆国的礼法,哪一条规定了,堂堂公主殿下可以去插手別家府邸內宅的居所分配?!” “是陛下给了您这个权力?还是太后娘娘给了您这个旨意?” 她步步紧逼:“若是陛下或太后的旨意,请殿下拿出明旨!臣女立刻跪接,绝无二话!若是没有...” “那就请殿下收回方才那番毫无道理、有违礼法、更失皇家体面的命令!我镇国將军府的家事,自有我自行决断!” “臣女的院子,是陛下亲赐给我父亲的国公府规制,是臣女出生成长之地,更是臣女对亡母唯一的念想!別说一个旁支庶女谢无忧,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我挪动半分!” 她说完,目光冷冷地扫过瘫软在地的谢无忧,最终定格在裴明月那张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的脸上。 暖阁內,落针可闻。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裴明月只觉得一股腥甜直衝喉头! 她从未!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偏偏谢桑寧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她拿不出圣旨! 她就是在仗势欺人! 如今被谢桑寧撕开了这层遮羞布,她堂堂公主的顏面,今日算是彻底被踩进了泥里! “反了!反了!” 裴明月气得眼前发黑,浑身哆嗦,指著谢桑寧,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谢桑寧!你大逆不道!你藐视皇权!来人!给本宫把这个...”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裴明月身边的女官立马上前,她想通了关键! 为何谢桑寧敢这么有底气的反抗公主! 她深知公主若真在眾目睽睽之下对谢桑寧用强,事情就彻底无法收场了! “殿下!殿下金枝玉叶,万金之躯!何必和不懂事的人计较!气坏了您的身子可怎么得了!是她不识抬举!殿下您消消气!消消气啊!” 听到女官劝阻自己,裴明月强压下怒火,胸膛剧烈起伏。 这些年,这个女官一直陪伴自己左右,她很少做出错误的决策,这才让自己这些年深受父皇的喜爱。 她阻止自己定然有她的道理。 但是她真的好生气! 好想把谢桑寧这个贱人生吞活剥! 女官紧紧抓住裴明月冰凉的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想想皇上!” “谢大將军即將归京!边境二十万雄兵,尽在其手!皇上对將军府的態度,此刻正是最微妙、最需安抚的时候!” “若今日您在此处,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私怨处置了谢家嫡女,无论用什么罪名...传到皇上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皇上只会觉得殿下您不懂事,在给他添麻烦!在激化矛盾!在坏他安抚重臣、稳定军心的大计!殿下,您今日若真动了谢桑寧,痛快是痛快了,可您失去的,是圣心!是日后徐徐图之的机会啊!” “难道...难道本宫就任由她如此羞辱?!”裴明月的声音嘶哑,带著浓浓的不甘,眼眶通红。 “殿下!来日方长!” “谢桑寧今日所言虽狂悖,却有道理。我们此时动手,理亏的是我们!” “唯有忍下这一时之气,待皇上不再忌惮將军府,捏死她一个內宅女子,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请您三思!” 一口鬱气堵在裴明月胸口,憋得她几乎窒息。 她死死咬著下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女官如释重负。 暖阁眾人的目光都带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著裴明月。 只见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刚才那场衝突从未发生过。 然而,她的目光在扫过那个最偏僻角落的空位时,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裴明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再次翻涌的腥甜。 “本宫確实安排不妥...来人,將...谢大小姐的位置,挪到前面来。” 这个举动,无异於当眾自打耳光! 变相地屈服於谢桑寧! 暖阁內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个最为不讲道理的二公主...竟然让步了?! 宫人们动作迅速地添置了出了一个位置,铺上了崭新的锦缎软垫,摆放了精致的茶点。 谢桑寧被请了过来,她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弄。 她施施然走到那个新位置,如春立马铺上了自带的软垫,又將点心换成了自带的糕点。 这一番行为让裴明月端著茶盏的手猛地一紧。 她死死咬著后槽牙,才忍住,没將那滚烫的茶水泼过去。 宴会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丝竹之声重新响起,贵女夫人们强顏欢笑,互相攀谈,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谢桑寧和以及主位上的公主。 暖阁內,谢无忧不服气,公主殿下为什么服软了! 她悄无声息地蹭到了裴明月身边。 跪在脚踏上,借著给公主斟茶的动作,用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献计道: “殿下...您消消气。犯不著为那等粗鄙之人气坏了身体。那谢桑寧不过是仗著大伯的威风,她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从小被扔在西寒那等鸟不拉屎的穷酸地界长大,能识得几个字?懂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她眼中闪烁著恶毒的光,声音压得更低:“殿下,这赏宴,岂能无诗?” “待会儿,您只需提议诸位姐妹以眼前名为题,即兴赋诗一首,以助雅兴...嘿嘿,到时候,她当眾出丑,憋得面红耳赤,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岂不是比打她骂她更解气?更能让她顏面扫地,沦为整个金陵的笑柄?看她还如何囂张!” 裴明月原本死水般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精光! 对啊!权势暂时动不了她,但在她最不擅长的领域,用最风雅的方式让她在满城贵女面前丟尽脸面! 让她“草包”“粗鄙”的名声坐实! 这岂不是绝妙的报復? 而且,这完全符合赏宴的雅意,谁也挑不出错来! 裴明月想到这里,没有那么鬱结了。 她低头,看著谢无忧那张写满諂媚的脸,觉得这张脸顺眼了些。 她轻笑一声,隨手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鐲子,像丟狗狗的一块骨头似的,丟到谢无忧怀里。 “嗯,倒是个机灵的,赏你了。” 第12章 作诗 谢无忧捧著那冰凉的玉鐲,连连叩首:“谢殿下赏赐!殿下洪福齐天!” 她仿佛已经看到谢桑寧在满堂嗤笑声中无地自容的惨状,心中狂喜。 裴明月不再看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本宫素闻边关儿女性情疏阔,不拘小节。今日良辰美景,名薈萃,若只赏品茗,未免单调。不如...请谢小姐以为题,赋诗一首,聊以助兴?” 她目光如炬,牢牢锁定谢桑寧,语气带著轻蔑:“谢小姐远道而来,想必也愿为今日之宴添彩?本宫很是好奇,西寒的风雪,可能滋养出別样的诗情?” 眾人深吸一口气,又来了,二公主又来作妖了! 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捧著活著的心臟回家。 找事便是找事,非要找点並不合理的理由,无非是觉得谢桑寧从西寒回来,定然大字不识一个。 然而,谢桑寧只是轻轻抬眸,迎上二公主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她脸上依旧带著从容的笑意。 “殿下盛情,臣女岂敢推辞?西寒风雪虽厉,却也磨礪人心。既是赏宴,臣女便以梅为题,献丑了。” 她微微一顿,缓缓吟诵: ...... 瑶台分素魄,寒蕊压群芳。 冰綃锁玉骨,朔风淬霞妆。 焦骨未折东风面,岂惧人间论短长? 他年若得真顏色,焚尽玉堂满旧香! ...... 诗句一出,满座皆惊! “焦骨未折东风面,岂惧人间论短长?”这一联简直是石破天惊! 將谢桑寧的傲骨与无畏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哪里是咏? 分明是借喻人,在向整个金陵城的流言蜚语宣战!更是在回应二公主方才对她的指责!我自有我的风骨,何惧尔等议论! 而最后两句,“他年若得真顏色,焚尽玉堂满旧香!”更是带著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滔天恨意! 恨的是谁? 暖阁內,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裴明月端著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脸色在剎那间褪尽血色!瞳孔骤缩,死死地盯著谢桑寧! 十年前那个雪夜!那个被强行掳走的谢桑玉!那些不堪的意图! 十年前自己可以安然无恙,但如今和当年已不一样! 谢震霆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小的五品將军,而是整个大庆的顶樑柱! 若是现在再翻出这件事,父皇也保不住自己! 这看似咏的诗句,让裴明月遍体生寒! 谢桑寧...她知道!她什么都记得! 她今日是故意的! 她不仅知道,还敢在这大庭广眾之下,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当眾说明自己的恨意! 若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 这根本不是诗!这是战书!! 过了好半晌,裴明月才回了神。 “好...好诗...”裴明月几乎是咬著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乾涩嘶哑。 谁都听得出这诗针对的应该就是二公主,至於为什么这么大的仇倒是不得而知了。 缓过神来的人们面面相覷,眼中的八卦都快要藏不住。 看这脸色,是吧?是说的公主吧? 公主干了什么事让谢家嫡小姐如此生气? 但若是二公主,那好像也很正常... 而听到这诗的谢无忧如今已面色苍白,错了,全错了!被做局了! 自己今日反倒是帮了谢桑寧,她本就想让公主恨她!记住她!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她和公主有仇! 自己想的法子,指不定还將公主得罪了! 谢桑寧哪里是没脑子!她简直是魔鬼! 因为这件事,眾人用完席后宴会便草草结束,各家都著急回去和自家夫君、父亲八卦...不,分析这一天的惊险经歷! 不少女眷已然成为谢桑寧的粉丝,太帅了! 这是唯一一个能得罪二公主,还能让二公主吃瘪的女人! 而悲惨如谢无忧,果不其然被留了下来,公主真记恨上她了。 —— 暖阁里,空气已经凝滯,宫女们大气不敢出。 裴明月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猛的扫向角落里的谢无忧! 都是她!都是这个蠢货想的法子!她竟然不知道对方会作诗,还敢自以为是的出主意! 她动不了谢桑寧,难不成还动不了一个依附將军府的二房之女吗? “谢二。” 周明月並未称呼对方为谢二小姐,而是谢二。 这代表著公主认为她並不是官家小姐,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听到这个称呼,谢桑寧脸色瞬间苍白:“民女在...” “本宫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二公主的声音不高,却带著压迫感,“你莫不是將本宫当刀,帮你报復谢桑寧?” “民女不敢!公主冤枉啊!” 裴明月走上前,一个巴掌扇在了谢无忧脸上! “你不敢?本宫看你敢的很!竟敢利用本宫,让本宫成了笑话!” 挨了巴掌的谢无忧立马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此时的裴明月怎么看谢无忧都不爽,现下又瞅见了她的衣裳。 “你今日这身装扮,倒是颇为別致。” 谢无忧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桃红色袄裙,头上戴了几支金镶玉的簪子。 本也算精心打扮,但挡不住配裴明月故意找茬。 “如此轻佻之色,竟也敢穿来本宫的赏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楼子里跑出来的姐儿,不懂规矩,衝撞了满园的清雅梅!” 这比喻简直恶毒至极! 谢无忧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殿、殿下…民女…”她试图辩解,却嚇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本宫瞧著谢二小姐方才在席间,倒是挺会出主意?” “臣女只是…一时口无遮拦...绝无他意!求殿下明鑑!求殿下恕罪!” “口无遮拦?”二公主冷笑一声,將茶盏重重往案几上一顿!“好一个口无遮拦!本宫看你是心思不正,故意为之!真是好家教!言语轻浮,挑拨是非,衣著艷俗,仪態尽失!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13章 翩翩公子?阴湿男! 公主府的事情,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日就刮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那谢家二小姐谢无忧的下场,简直成了街头巷尾最热乎的谈资。 “哎呦喂,你们是没瞧见!真真儿是被公主府的人像扔出来的!脸朝下栽在雪地里,嘖嘖,那张脸哦,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跟发麵馒头似的!头上的釵环都摔飞了!” 茶楼酒肆里,说的人唾沫横飞,听的人倒吸凉气,眼睛放光。 这赏宴实在是精彩极了! 与此同时,回將军府的马车上。 车厢里暖炉烧得正旺,谢桑寧慵懒地斜倚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如春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里,小心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手心都还是冰凉的。 她看著自家小姐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是佩服又是后怕,忍不住小声道:“小姐...今日在公主府,可真是...太凶险了!奴婢这心,到现在还悬著呢!” 谢桑寧闻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凶险?”她轻笑一声,“去之前不就知道了么?那赏宴,本就是衝著我来的鸿门宴。” 她顿了顿,语气带著点调侃,又像是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小丫头: “这才到哪儿呢?往后,这样的热闹怕是少不了。”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軲轆声规律地响著。 一场震动金陵的风暴暂时平息,而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已在无声中酝酿。 刚被丟出府的谢无忧失魂落魄的回了將军府,待回过神,她披头散髮地冲向谢无虑的院子! “你害惨了我!你知道吗!谢桑寧那个贱人本就想让公主记住她,甚至是记恨她!” 还在练字的谢无虑手一抖,笔尖划出一道痕。 他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这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谢无忧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尖叫著衝上前,一把將谢无虑案头堆叠的书册、墨砚狠狠扫落在地! “我今日丟了大脸,日后在这金陵再也抬不起头!二公主点明了我百姓的身份,你我同出一母,你觉得你能好到哪里去?” “今日我还被还掌了嘴!像条狗一样被扔在公主府大门口!日后在这金陵,我谢无忧就是个笑话!再也抬不起头!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不是自詡聪明吗!” “百姓身份”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谢无虑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乾乾净净。 谢无虑再也维持不住那层温雅的皮囊,眼神阴鷙,声音冷得掉冰碴:“住口!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给我细说!” 谢无忧嚇了一跳,隨即抽抽搭搭的讲述著今天的事情,谢无虑听著,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 他精心设计的借刀杀人局,不仅没伤到谢桑寧分毫,反而成了她向二公主宣战的垫脚石! 更可怕的是,这把火竟然反噬回来,直接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身份根基! 拋开將军府,他如今只是个举人,举人? 101看书 看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全手打无错站 在这金陵城,举人多如牛毛!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举人,算个什么东西?!连那些商户之子都不如! 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结交的那些所谓朋友,那些对他客客气气、甚至巴结的官宦子弟,看重的从来不是他谢无虑这个人,而是將军府! 一旦这块招牌被二公主当眾砸碎,那些笑脸会立刻变成鄙夷,他苦心经营的人脉、他为自己铺就的青云路,都將瞬间崩塌! 他绝不能接受!他谢无虑生来就该是人上人! 谢无忧还在哭诉她的委屈和丟脸,但谢无虑已经听不进去了。 那些女人的面子、名声,在他眼中轻如鸿毛。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保住身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將军府少爷”的身份! 眼底的惊涛骇浪渐渐被狠戾取代。 “哭够了没有?”谢无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著一股寒意,打断了谢无忧的啜泣。 谢无忧被他看得一哆嗦。 “脸丟了,可以再挣。身份没了...”谢无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著谢无忧,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復。” “那我们该怎么办!” “助我顶替掉谢桑玉,成为將军府真正的嫡少爷,这是你我唯一的出路!” 谢无忧的哭嚎声在谢无虑阴冷的注视下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顶替谢桑玉?成为將军府真正的继承人? 这怎么可能呢! 但这念头勾起她一丝希望。 弟弟若是成了真正的继承人,那自己这个亲姐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看谁还能笑话自己! “你...你想怎么做?”谢无忧的声音嘶哑,“谢桑寧那个贱人,还有她那个疯子哥哥...他们才是大伯的亲骨肉!我们怎么可能...” “亲骨肉?那又如何?” 他要让整个金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谢桑玉,镇国將军府的嫡长子,已经彻底毁掉了! 他不仅夜夜惊惧需人守候,还精神恍惚,白日里更是紈絝至极,根本无法承担將军府的重责,更遑论继承將军府的爵位与荣光!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如此一来也能激发谢桑寧对二公主的恨,让他们斗起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谢无虑踱步到窗前,望著瑞雪楼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大伯归期已近。这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我们要在他们踏进金陵城之前,让谢大公子心智受损难堪大任的消息,成为金陵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祖母呢她老人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谢家的荣耀和传承! 她比谁都清楚,一个疯癲的嫡长孙,对將军府意味著什么! 是耻辱!是衰落! 这是祖母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到那时,我这个二房唯一的男丁,谢家血脉最近的侄儿,勤勉好学、温良恭俭、在祖母膝下承欢多年的好孙儿,难道不是挽救將军府於危难、延续长房香火、支撑门楣的最好人选吗?” “由祖母亲自出面,恳请大伯,为保谢家基业,將我过继到长房名下,立为嗣子!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不是顾全大局?不是对谢家列祖列宗最好的交代?” 谢无忧听得眼睛发亮,呼吸都急促起来:“对!对!谢桑玉就是个疯子!他根本不配当嫡长子!只有你,无虑,你才是最合適的!” 第14章 一齣戏 几日后,天放了晴。 细碎的阳光洒在路上,带来一丝暖意。 然而这阳光落在镇国將军府老太君的轿上,却未能驱散她心头连日积鬱的阴霾。 瑞雪楼那个煞星归家不过几日,府里便鸡飞狗跳,连带著她这老太君也威严尽失。 现如今还无法惩治她,这才是最憋闷的。 此时的老太君还不知晓赏宴发生的事情,身边的人不敢告诉她,生怕她气得厥了过去。 若非如此,今日她就不会还有兴致出来看戏。 “老夫人,茶楼到了。” 轿外,心腹周嬤嬤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老太君烦乱的思绪。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每周天气好时,总要挑一天到清文茶楼听上几折子戏。 “嗯。”老太君沉沉应了一声,在周嬤嬤的搀扶下下了轿。 二楼临窗最好的雅间听雪轩早已被包下,熏著上好的沉水香,暖意融融。 老太君刚坐定,跑堂的便奉上精致的茶点。 楼下戏台上,锣鼓点正密,一出热闹的武戏刚唱罢,贏得满堂喝彩。 “老夫人今日想听点什么?”跑堂恭敬问道。 老太君捻著佛珠,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隨意吧,唱来听听便是。” “好嘞!”跑堂的躬身退下。 不多时,戏台撤下武行的刀枪棍棒,换上清雅些的布景。 丝竹声起。 锣鼓轻敲,帷幕拉开。戏台上,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登场,眉宇间本有几分英气,眼神却飘忽不定,带著股被酒色浸淫的虚浮。 他唱道: 生在侯门锦绣丛,玉堂金马自不同。 父是擎天白玉柱,母如架海紫金梁! 偏是俺这嫡长子,夜来怕听更鼓响, 烛影摇红心也慌,离了奴僕难成眠, 空负了这男儿身量长!” 唱词入耳,老太君端著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夜来怕黑?离了奴僕难成眠? 这...怎的听著如此耳熟?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谢桑玉那张苍白俊秀却总带著惊惶之色的脸,还有他房中夜夜不熄的灯火。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爬上心头。 戏还在继续。 那“嫡长子”白日里更是荒唐,唱词里儘是他如何斗鸡走狗,挥金如土,结交匪类,將祖传的武艺荒废殆尽。 他身边围绕著一群諂媚的帮閒: “大公子好俊的身手!这一掷千金的气魄,真真儿是虎父无犬子,豪气干云吶!” “就是就是!那些个酸儒懂什么?咱们大公子这是真性情!富贵閒人,及时行乐方是正理!” 台上演得热闹,台下看客或有唏嘘,或有鄙夷,老太君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她看著那“嫡长子”在帮閒的攛掇下,一掷千金买下毫无用处的古董,为了爭粉头与人大打出手,將忠心劝诫的老管家斥责赶走... 谢桑玉...他虽不至於如此不堪,可那份紈絝,那需要人守夜的怪癖,与台上这废物何其相似! 谢家的男人,本该是顶天立地的武將!怎能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戏文渐入高潮。 老侯爷为国征战,浴血沙场,最终马革裹尸。 噩耗传来,“嫡长子”非但不悲慟,反而在灵堂前因一点琐事与族老爭执,大打出手,砸了父亲的灵位! 更在守孝期间,被狐朋狗友引诱,签下了抵押祖宅田產的巨额赌约! 家门不幸出此逆种!百年基业一朝倾! 擎天柱折大厦將覆,不肖子啊,你睁开眼看看这列祖列宗! 你父他...他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啊!” 老旦唱得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尤其是那句“百年基业一朝倾!”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老太君的心口! 她仿佛看到了镇国將军府的匾额被摘下,看到了自己从高高在上的誥命夫人沦为无家可归的老乞婆! 这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手指死死抠住椅子扶手。 佛珠被她无意识地攥紧,坚硬的珠子硌得掌心生疼。 戏台上,那败家子最终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一把火烧了祖宅,自己也葬身火海。 “玉堂春色化飞灰,百年勛贵成烟云! 劝君莫学紈絝子,守业更比创业难哪!” 最后一句合唱,如同丧钟,在老太君耳边嗡嗡作响! 戏散了,满堂喝彩声、议论声嗡嗡地响起,她却像被抽乾了力气,瘫软在宽大的座椅里,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老夫人?老夫人?”周嬤嬤连唤了几声,才將老太君从那可怕的幻象中惊醒。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喧闹的茶客,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戏台,只觉得心里后怕极了。 “回...回府。”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老太君闭著眼,靠在软枕上,她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谢桑玉那毛病...是不是比戏文里那个更隱晦,也更危险? 平日里看著还好,可万一呢?万一像戏里那样,受不得一点刺激,在关键时候崩溃了呢? 將军府如今看似鲜著锦,实则如履薄冰! 皇上对震霆本就...若再有个不堪大用甚至疯癲的继承人...老太君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轿子刚在將军府门口停稳,老太君几乎是踉蹌著被周嬤嬤扶下轿的,脚步虚浮。 她径直走进供奉著谢家先祖牌位的小佛堂。 檀香裊裊,庄严肃穆,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唇翕动,想祈求祖宗保佑,想静下心来,可那戏文里的画面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谢家列祖列宗都在用失望的眼神盯著她。 就在这时,佛堂外传来一声清朗温和的问候: “祖母?孙儿听闻您从茶楼回来,便来看望您。” 是谢无虑。 他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眉目清朗,手里还亲自捧著一个食盒。 他步履轻缓地走进佛堂。 “孙儿见今日天寒,祖母还出了门,特意让厨房燉了盅上好的血燕,用文火煨了两个时辰,最是滋补温润。祖母听戏劳神,快趁热用些吧。” 谢无虑动作轻柔地將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亲自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那盅还氤氳著热气的血燕。 他垂著眼睫,神態专注而虔诚。 老太君怔怔地看著眼前这个孙儿。 对比谢桑玉,眼前的无虑是如此的熨帖,如此的令人心安。 他举止有度,温文尔雅,勤勉好学,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康健,眼神清明,没有那些见不得光的隱疾! 谢无虑见老太君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並不说话,脸上担忧之色更浓。 他轻轻跪坐在老太君旁边的蒲团上,微微仰起脸,目光里满是孺慕和关切:“祖母,您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孙儿听听?孙儿虽愚钝,也愿为祖母分忧。” 那温顺的姿態,熨帖的话语,猛地衝垮了老太君心中最后那点犹豫。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在她心底疯长: 谢桑玉...他担不起! 他那个样子,根本就是埋在谢家基业下的火药桶! 戏文里那场大火,就是谢家未来的写照!为了谢家!为了震霆拼死挣下的这份家业和荣耀!为了列祖列宗! 必须...必须得有一个真正健全、可靠、能撑起门楣的继承人! 而无虑...他才是谢家真正的希望! 他才是那个能保住百年基业的人!他孝顺,懂事,知礼,身体好,脑子也清明! “过继...”老太君几乎是失神地、喃喃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祖母?”谢无虑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疑惑。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一丝得逞的微笑一闪而逝 成了。 第15章 谢如宝 瑞雪楼,如春捧著一张洒金朱红的帖子,轻步走进来,脸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姐,户部侍郎谢大人家二小姐递了拜帖。” “就是赏宴上,坐在咱们斜后方,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把帕子绞碎的那位谢二小姐。” 谢桑寧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在那张精致的拜帖上。户部侍郎谢家?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哦,那个在赏宴上,裴明月脸色铁青时,偷偷在桌子底下给自己竖大拇指的丫头? 胆子不小。 看得出经过这次赏宴,倒是有不少人开始崇拜自己了呢。 帖子上的字跡倒是娟秀工整,透著股小心翼翼的討好。 “谢如宝?”谢桑寧念出帖子上落款的名字,尾音微微拖长。 “也姓谢,可和本小姐有什么关係?” 如春笑道:“回小姐的话,確实算远方亲戚,是您祖父弟弟的后辈,算是您的远方堂妹。” 谢桑寧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如夏会意,將帖子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心里却明白,小姐这是默许了。 若是真不想见,这帖子都放不到桌上就让人丟出去了。 翌日,谢如宝便如约而至。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簇新的鹅黄锦缎小袄,配著湖绿色的湘裙,头上簪了两支点翠小簪,耳垂上缀著米粒大小的珍珠,整个人珠圆玉润,很是可爱。 这身行头在她自己看来已是极尽体面,是压箱底的好衣裳,特意为拜见自己的楷模穿出来的! 然而,当她被如夏引著,穿过瑞雪楼那奢华的迴廊,步入温暖如春的主屋时,她瞬间觉得自己像一颗误入玉盘里的土豆,灰扑扑的,格格不入。 脚下是厚软得能陷进脚踝的地毯,多宝阁上隨意摆放的玉件瓷器,她连名字都叫不出,只觉得每一件都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 谢桑寧依旧歪在贵妃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披了件宽袍,未施脂粉,乌髮如云般堆在颈侧,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美...美人儿... 谢桑寧抬眸,那双漂亮的凤眼懒洋洋扫过目瞪口呆的谢如宝,从发顶的簪子到裙角的绣。 “嘖。”一声清晰的、带著毫不掩饰嫌弃的轻嘖,打破了室內的寂静。 谢如宝的心猛地一沉,脸“唰”地红了,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谢侍郎府上...是揭不开锅了?” 谢桑寧的声音刻薄极了:“还是金陵城的绸缎庄都关门大吉了?竟让你穿得像个咸菜缸似的?” “这鹅黄配湖绿...是哪个不开眼的绣娘配的?生生糟蹋了这点料子。” “还有头上那玩意儿,点翠?翠色暗沉,金丝粗陋,活像两只被掐死了的翠鸟,钉在你脑袋上招魂呢?” 她每说一句,谢如宝的脸色就白一分,头就垂得更低一分,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转,强忍著才没掉下来。 她崇拜的、视为明灯的女子,竟如此...如此嫌弃她! 她嘴真的好毒! 这身衣裳,可是她攒了好久的月例,求了母亲许久才做的! “我...我...”谢如宝声音哽咽,羞愤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姐姐谢如珠,当年因为才名太盛,被二公主裴明月嫉妒,寻了个八字衝撞太后凤体的荒唐由头,生生逼得剃度出家,如今还在那冰冷的庵堂里呆著。 所以她崇拜谢桑寧,她是能对抗裴明月那等恶势力的人。 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只会努力吃,吃到胖,吃到公主看不上自己,连一丝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她鼓起勇气递上拜帖,是真心想靠近这束光...却没想到,光太灼热,先把她这身“破布”烤焦了! 看著谢如宝那副泫然欲泣、委屈得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狗模样,谢桑寧心里因有人崇拜而升起的小愉悦,瞬间被一种烦躁取代。 哭什么哭?烦死了!她最討厌看人哭哭啼啼! “行了!”谢桑寧不耐地坐起身。 “收起你那副天塌了的模样!本小姐看著心烦!” 她居高临下地睨著谢如宝,语气依旧恶劣,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刻薄:“穿成这样也敢出门,还妄想跟本小姐做朋友?拉低我的脸面不说,走出去別人还以为我谢桑寧落魄到要跟叫子结交了!” 她冷哼一声,下巴倨傲地扬起,“如春!备轿!去锦绣阁!” 如春连忙应声:“是,小姐!” 谢如宝还沉浸在巨大的羞耻和委屈中,茫然地抬起泪眼:“去...去哪?” “还能去哪?” 谢桑寧已经由如夏伺候著披上了一件雪白狐裘大氅,衬得她容色愈发惊人,也愈发骄矜。 “当然是把你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换身能见人的皮!省得跟在我身边,丟人现眼!” 她说完,看也不看呆住的谢如宝,径直往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谢如宝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丟下一句嘟囔,快得像一阵风:“...笨死了,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 谢如宝愣在原地,眼泪还掛在睫毛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如秋忍著笑,轻轻推了她一下:“谢二小姐,快跟上呀,小姐这是要带您去买新衣裳呢!” 轰—— 一股暖流猛地衝垮了所有委屈! 谢如宝瞬间破涕为笑,眼睛瞪得溜圆! 原来...原来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桑寧姐姐是在嫌弃她穿得不好,所以要带她去买新的!是见面礼!她不是嫌弃自己这个人! “哎!来了来了!”谢如宝一抹眼泪,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鸟,提著裙子小跑著追了出去,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沮丧。 她看著谢桑寧那挺得笔直、仿佛写著“生人勿近”的骄傲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在发光! 又美又颯,还...还心软! 第16章 锦绣阁 金陵城最负盛名的锦绣阁,又一次迎来了它最豪横的贵客。 掌柜的远远瞧见那顶熟悉的软轿在门口停下,立刻再次堆起十二万分諂媚的笑容,躬著腰小跑著迎了出去:“哎哟!谢大小姐您来了!快请快请!今儿个可巧,刚到了一批新贡的料子...” 谢桑寧搭著如春的手,仪態万方地下了轿,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 她身后的谢如宝,则像只初次进城的小土包子,看著锦绣阁,眼睛都直了,小嘴微张,满是惊嘆。 “给她。”谢桑寧纤纤玉指朝著谢如宝一点,对掌柜吩咐道,“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配两身冬装,料子要最好的,做工要最精细的。顏色...” 她挑剔地扫了一眼谢如宝:“別整那些腌臢的鹅黄湖绿,俗气!要清雅些,衬她这...还算白净的皮子。还有头面首饰,挑几套时兴的,別拿那些破烂货糊弄人。” “是是是!大小姐您放心!包在小人身上!保准把这位小姐打扮得跟仙子似的!” 掌柜的点头哈腰,立刻招呼店里最伶俐的绣娘和丫鬟过来伺候。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谢如宝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美梦。 她被一群巧手的丫鬟婆子围著量体裁衣。 谢桑寧则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著新沏的茶,时不时投来挑剔的一瞥。 “外罩用那匹月影白的浮光锦,滚银线缠枝莲的边。” “髮簪不要金的,俗。用那羊脂白玉的。” “耳坠子...就那对东珠的吧,小是小了点,勉强配她这身量。” 谢桑寧的声音不高,但每选一样,掌柜的心就抽一下,那可都是压箱底的尖货,价格能嚇死个人! 掌柜的脸上越来越灿烂。 谢如宝则全程处於一种晕乎乎的、幸福的眩晕状態。 她看著镜子里那个脱胎换骨般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她! “脖子挺直点,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笑,对,就这样,別傻愣著,显得更蠢了。” 谢如宝现在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 她看著谢桑寧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亮晶晶的。 当谢桑寧眼皮都不眨地付了钱,谢如宝心里的小算盘也飞快地拨动起来:桑寧姐姐对我这么好!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要送她礼物! 送什么好呢?对了!爹爹书房里供著的那方前朝的古砚! 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爹爹平时摸都不让人摸! 我...我悄悄偷来!桑寧姐姐喜欢这些雅致东西,肯定喜欢!就这么办! 两个焕然一新的人儿走出锦绣阁。 谢如宝穿著簇新的月白浮光锦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她小脸娇俏,整个人容光焕发。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桑寧身侧,嘰嘰喳喳地说著话,像只快乐的小云雀。 “桑寧姐姐,你看这人儿多好看!” “桑寧姐姐,那家胭脂铺子听说...” “桑寧姐姐...” 谢桑寧面上依旧是一副“你很吵”的嫌弃表情,步伐却並未加快,任由她跟著。 偶尔被吵烦了,便丟过去一个凉颼颼的眼刀,换来谢如宝一个俏皮的吐舌和瞬间的安静,但没过一会儿,小麻雀又欢快地叫起来。 二人正走过城中最为热闹的大街,准备去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买些新出的栗子糕,却被路边几个茶摊上的议论打断了。 “...听说了吗?松涛茶楼新排的那出戏?” “嗨,昨儿个去听了!好傢伙,真敢编啊!那戏里的武学世家嫡长子,夜里怕黑不敢独睡,快二十了还要小廝陪著...” “可不是嘛!这编排的...我怎么听著那么像...” “嘘!小点声儿!你不要命了!” “像谁啊?快说说!” “还能有谁?谢大將军那位嫡长子唄!听说他就跟那戏里唱的一样,你们说,將军府的结局也会这样吗...” “我看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惜了谢大將军。” 议论声虽刻意压低了,却还是清晰地飘进了谢桑寧和谢如宝的耳中。 谢如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看向谢桑寧。 只见谢桑寧的脚步倏地停住,凤眸骤然结冰! 她微微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几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茶客被她冰冷的视线一扫,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訕訕地闭了嘴。 “桑寧姐姐...”谢如宝担忧地小声唤道,她能感觉到身边人压抑的怒火。 谢桑寧不语,只抬步朝著茶楼走去,谢如宝立马跟上。 二人到了茶楼,掌柜的看见谢桑寧便嚇了一跳。 连忙上前招呼。 “谢大小姐,今日什么风给您吹来了?” 谢桑寧並不搭理,径直上了二楼,跑堂的立马跟上。 包间里,她点了那出新戏,跑堂的倒茶的手都抖了抖。 如夏立马呵斥道:“茶都倒不稳就滚出去!赶紧的把戏抬上来!” “是!是!” 谢桑寧端坐在木椅上,面前摆放著精致的茶点,她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谢如宝小心翼翼地挨著她坐下,大气不敢出! 丝竹声起,帷幕拉开。 谢桑寧面无表情地看著。 看著戏台上那个锦衣华服、眼神飘忽的“嫡长子”,听著他唱“夜来怕听更鼓响,烛影摇红心也慌,离了奴僕难成眠”。 看著他在帮閒的簇拥下斗鸡走狗、挥霍无度;看著他在老侯爷战死后灵堂失仪、砸毁灵位;看著他最终在熊熊烈焰中与百年基业同归於尽... 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唱词,都在直指谢桑玉! 台下看客或有唏嘘,或有鄙夷,甚至有人低声议论:“嘖,听著怎么像...那位?” “慎言!不过...是有点...” 谢桑寧面上沉静如水,甚至唇角还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出闹剧。 只有坐在她身侧的谢如宝,能清晰地感觉杀意! 当最后那句“劝君莫学紈絝子,守业更比创业难”的合唱落下帷幕,满堂喝彩,谢桑寧缓缓站起身。 她微微侧首,凤眸缓缓扫过整个戏台。 “如夏,赏。这戏班,唱得真好。” 如夏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哐当”一声,扔在托盘里。 “谢...谢大小姐赏!” 跑堂的被这阵势和谢桑寧的目光嚇得腿软,声音都变了调。 谢桑寧不再看任何人。 她拢了拢狐裘转身,步履从容,径直朝楼下走去。 谢如宝连忙小跑著跟上。 第17章 父兄 直到出了茶楼,站在街道上被寒风一吹,她才觉得刚才那压抑得快要窒息的感觉稍稍散去。 她看著谢桑寧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桑寧姐姐...你没事吧?” 谢桑寧停下脚步。 “没事,”她轻笑一声,“不过是一出跳樑小丑编排的烂戏,也配让我有事?”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谢如宝那张义愤填膺的小脸上:“行了,咸菜缸,戏也听完了,热闹也看够了。回你的侍郎府去,省得穿这身新行头招摇过市,再被哪个不长眼的当成肥羊惦记。” “可是桑寧姐姐...”谢如宝还想说什么,她直觉这事情背后不简单,桑寧姐姐肯定气坏了。 “没有可是。” 谢桑寧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如秋,送谢二小姐回府。看著她进门再回来。” “...路上机灵点,別把刚买的衣裳蹭脏了,糟蹋我的银子。” 说完,她不再看谢如宝瞬间又亮起来的星星眼和感动的表情,逕自搭上如夏的手,上了自己的软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轿子平稳地起行。 轿厢內,暖炉散发著融融暖意,谢桑寧脸上的面具终於碎掉! 好!好得很! 这齣戏,绝不仅仅是巧合! 是谁?谁有这份歹毒的心思? 好大的狗胆! 谢桑寧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恢復了清明。 “如夏。” “小姐。”如夏立刻应声。 “立刻去查。” “是!” 夜幕低垂,將军府被笼罩在雪色中。 瑞雪楼內灯火通明。 如夏脚步轻捷地走进书房,脸色凝重。 谢桑寧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小姐,查清楚了。” “那出戏,是茶楼一个落魄秀才写的本子。” “排演的费用,包括给班主的额外打赏,走的是城西匯通钱庄的一个匿名户头。” “我们的人顺藤摸瓜,发现这个户头近一个月有大笔银钱存入,来源...是二夫人王氏陪嫁铺子的帐房,经手人正是王氏的心腹管事!” 谢桑寧的背影纹丝未动。 “继续说。” “盯梢松竹院的人回稟,谢无虑近几日频繁派他的心腹小廝墨砚出府,墨砚去过的地方,除了书斋,就是茶楼后巷!他接触过茶楼负责採买的一个小管事,还塞过银子。另外...” “就在今日午后,老夫人去了茶楼,点的正是这齣戏!据跟隨老夫人的僕从说,老夫人看戏时脸色极其难看,尤其是演到那嫡长子败光家业、焚毁祖宅时,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都掉地上了!” “回府时,是被嬤嬤搀扶著下轿的,脚步虚浮,脸色灰败,直接进了小佛堂,再没出来!谢无虑...隨后不久就去了佛堂,在里面待了將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一条条线索,清晰地串联起来! 谢桑寧缓缓转过身。 烛光跳跃,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王氏的银子,谢无虑的心腹接触戏班和茶楼管事,精准编排映射兄长的情节,刻意引导流言,祖母恰在此时点中这齣戏並深受刺激,以及谢无虑恰到好处的关怀... 这哪里是一齣戏?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局。 目標直指她兄长谢桑玉的声誉与继承权。 其最终目的昭然若揭。 谢无虑想取而代之,想顶掉她嫡亲兄长的位置,成为这镇国將军府未来的主人! 谢桑寧唇角缓缓勾起。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想爬上嫡系的位置?呵...” 摸清了谢无虑那点齷齪心思,谢桑寧紧绷的心反倒鬆了几分。 “茶楼那儿,就隨他们的便吧,一切流言只待父兄回京便能消失,不过小儿科罢了。” 最多兄长名声受点损罢了。 老太君再怎么著急,也不能越过父亲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兄长那名声,不提也罢。 想到自己的父兄,谢桑寧难得笑的轻鬆,冲淡了连日来的阴霾算计。 她难得起了閒情:“如春,去把小箱子搬来。” 箱子不大,却沉甸甸的,带著岁月的痕跡。 箱盖掀开,没有什么宝物,只有满满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纸张已微微泛黄,散发著淡淡的墨香与思念的气息。 这些年,所有人都以为谢桑寧和父兄没有联繫,其实他们除了十年未见,並未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 谢桑寧拿出最上面的一封,那是上个月的,车马很慢,父兄寄来的每一封信件都写的满满当当。 若是有熟悉谢桑玉的人在这里,定会惊得眼珠落地! 那出了名的紈絝谢桑玉,竟有不输於书法大家的字跡! 只见那信上写著: “吾妹桑寧,见字如面。关山寒重,朔风如刀,幸得吾妹手书,如暖阳破云,慰我征尘。算来归期已近,只余数月之隔,思及此,为兄竟夜不能寐,心绪激盪难平...“ 信件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翻到最后一页,画风陡然一变。 纸上是用炭条勾勒的简笔画. 线条笨拙极了。 画中一个魁梧大汉,正大笑著將一个扎著两个小啾啾小女孩高高拋向空中! 那小女孩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 画旁还歪歪扭扭地批了一行小字,显然是父亲的手笔:“寧丫头,爹想你!” 谢桑寧摸著信,鼻尖驀地一酸。 信的最后,是兄长谢桑玉提笔。 【待暖旧庭日,与卿共晴窗。】 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这短短十字之上,谢桑寧深深吸了一口气,將那翻涌的酸涩压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