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入京当日,被疯批国师宠麻了》 第1章 我在你身体里 上京。 正值立春,柳絮纷飞中万物復甦,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可就在这一片喧囂中,只有慕卿潯一人悲凉地躺在一片乾草堆里绝望地望著天板。 时下左右无旁人,铁窗外一痕弯月斜掛寒空,冷光如线,悄然漏入囚室斑驳的苔痕间。 没错,她今日刚入京来投奔未婚夫,便被人诬陷关进了这囚牢。 慕卿潯看著窗外月色嘆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她本只是个边陲小地方的县丞之女,但却因为父亲县丞查帐,导致税收目录出现紕漏,贪污被发现,於是获罪被谋害死了,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但父母已经给她谋了后路,在离世前曾告诉她,她自小便有婚约,而未婚夫此时正在上京。 於是,慕卿潯独自一人跋山涉水来到上京,只为了投亲自己的未婚夫,但不知怎的,她还没找到她的未婚夫,便被人污衊偷盗进了囚牢。 “你来上京是来投奔你未婚夫的,对吧?” 一道磁性好听却带著些许空洞的声音,突然在这阴暗的囚牢里响起。 突然而来的声音把慕卿潯嚇了一大跳,她猛地从乾草上躥起,左右张望:“谁?谁在那里?” “別找了,我在你身体里,也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慕卿潯嚇得一激灵,瞬间联想到那些话本中的鬼怪传说,立马扑通跪到在地双手合十:“鬼…啊呸,大仙,你放了我吧,我这辈子从来没干过任何坏事,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闭嘴,吵死了,听著,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出去!”那道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耐。 慕卿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跪求:“真的吗?大仙,我真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偷东西,我真不是小偷!”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小偷。 他本是当朝最年轻的国师谢绪凌,却在替圣上寻找长生术法时涉足阴阳意外附身到了慕卿潯的身上,实际上从她入京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 之所以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因为他想看看此女的意图,但如今他是不得不出面了。 “我可以帮你出狱,而且还能帮你成功嫁给你未婚夫,但是你也需要帮我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慕卿潯从地上爬起来,眼波流转间后试探著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绪凌思考半晌,决定將自己的事说出。 慕卿潯坐在草蓆上竖起耳朵,只听那縹緲的声音中带著一丝威慑。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什么大仙,我是国师谢绪凌。” 慕卿潯听到『谢绪凌』这三个字,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震惊。 谢绪凌?那个令全朝闻风丧胆,心狠手辣阴鷙狠戾的国师谢绪凌?!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个人物,硬著头皮问出自己的疑问:“你真是谢绪凌?国师大人,你怎么会在我身体里?” 谢绪凌如今没有了肉体,只是个灵魂,但就在说完这话后,慕卿潯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容貌俊美,长身玉立,衣袂微微飘动之间,他抬眼看嚮慕卿潯,囚牢阴暗的氛围映著他翠绿的眸光,让她不寒而慄,她连忙移开目光。 “今日我奉圣上之命去办事,意外附身到了你的身体里,我需要找到我的肉体才能回去,所以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我可以帮你成功嫁给你的未婚夫,但是你也需要帮我找回肉体。” 慕卿潯点了点头,虽然这种事让她觉得太过玄学,但现实如此她不得不信,於是还是选择了接受。 “好,一言为定!” —— 二人商量了一阵,便是想出了出去监狱的办法。 门外刚好走过一个巡逻的狱卒,慕卿潯连忙按照计划叫住他。 “誒誒誒,大人,我真没有偷东西啊,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 狱卒却是轻蔑一笑,满脸鄙夷:“呦,还想出去啊?你知道你偷得是谁的东西吗?那可是当今太师的女儿,偷了她的东西你还想出去?” 却见慕卿潯掩嘴笑出了声,抬高下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能是谁?不过是路边的一个丫头罢了!” 狱卒十分鄙夷。 慕卿潯却是不慌不忙,心里慌乱表面却装作高傲地说道:“我,可是当朝国师谢大人的好友!从小到大的!” 狱卒听到这话,瞳孔一缩但却是马上质疑,满脸不屑:“国师?呵!真敢编啊!国师谢大人可是咱们云逸朝最厉害的国师,连圣上都要敬他三分,你个小丫头子可真能说!” 隨后不等慕卿潯说话,他便立马叉著腰,招呼眾人道:“你们快来看看啊,这个小丫头说她和国师相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狱卒们听到这话,连忙各个都凑过来看,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突闻前方传来一声:“大理寺少卿大人到!” 慕卿潯显然是没料到这种突发状况,当即心中涌起一股慌乱。 谢绪凌如今在她身体里自是可以感知她的情绪和心中所想,见此开口安抚:“不要慌,我自有对策,按我说的做。” “你们不看管犯人,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好在这大理寺少卿看起来脾气不错,走过来后也没有非常严肃的样子,慕卿潯心中暗自鬆了口气。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 就见面前的狱卒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稟报:“江大人,这女人竟敢说她是国师大人的多年好友,撒谎也不照照镜子!” “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您和国师大人的关係最好了,您来看看这女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哦?还有这种事?” 大理卿江遇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件事颇有兴趣,他轻扬起嘴角看嚮慕卿潯:“本寺怎么不知国师大人的好友里还有你这个人啊?” 看似笑著的面庞此刻却是压迫感十足,震得全狱无一人敢说话。 仿佛只要慕卿潯露出一点马脚,他便会立马活剐了对方。 第2章 国师大人让我来的 慕卿潯心里紧张,垂著头好似鵪鶉般,脚肚子直发软。 “別慌,按我说的回覆。” 谢绪凌那好听的再次出现,莫名抚平了慕卿潯心中的紧张。 江遇见面前此人见到自己后露出这般害怕的模样,於是便料定对方是在说谎,面上阴鬱:“呵,偷了太师府大小姐的东西就算了,现在还鬼扯想和谢国师攀上关係,谁给你的脸啊?” 他刚要发怒,却见眼前本低著头的人忽然抬高了脑袋。 “谁说我在鬼扯了?” 此言一出,本来料定慕卿潯一定是在撒谎的眾人皆是一愣,隨便便是一片议论:“我去,什么鬼?难道她真的和国师大人有这什么全上京人都不知道的关係?” 江遇听到这些话,眉间的阴鬱更甚;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囂张,都被揭穿了还死不承认,简直就是在挑衅他! 他和谢绪凌从小玩到大,自是熟悉地不得了,却从未听说过有她这个人物,撒谎也不打打草稿的吗?! 他嘴角扯起一抹嘲笑的弧度,抬手隨意地鼓了几下掌,举手投足间透著满满的不屑:“那我考考你,国师府在哪?” 全上京都知道,国师谢绪凌向来行踪隱蔽,除了皇家贵族极少有人见过他的面貌,国师府更是不用说了,全云逸朝都没几人知道在何处。 一旁的狱卒守卫们听到这个问题皆是震惊不已,江遇也是自信满满。 慕卿潯心中哀嚎,低垂著头,在心里用发颤的声音和谢绪凌说话:被拆穿我可就死定了。 沉稳的男声传来:不会。你只管跟著我的话念。 见她这副样子,江遇便料定她一定是答不上来,当即抬手:“呵,还敢在我面前撒谎,来人,拖下去,鞭刑伺候。” 他身后的狱卒立马领命。 就在他们即將押住慕卿潯的时候,却见本低垂著头的女人突然抬起了脑袋,嘴角勾笑:“我当然知道。” 她抬起头,直视著江遇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国师府位於皇城西北角,靠近御园。从正门进入后,右侧是一片竹林,左侧有一个小型人工湖。府邸主体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正厅悬掛著『问心堂』的匾额。“ 江遇心中一惊,脸色骤变;这些细节確实无人知晓,连他都只去过一两次,此外每次与谢绪凌见面,都是在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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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让我来的。”慕卿潯小声回答。 顏墨依旧狐疑,没有让开门。“既然是国师大人派来的,那你应该知道暗號的下半句。” 慕卿潯一时语塞,她並不知道完整的暗號。 就在这时,谢绪凌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告诉他,『竹影横斜水清浅,荷深处小船慢』。” 慕卿潯如实复述,顏墨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 但他仍未完全放下戒心,继续问道:“国师大人最喜欢的茶叶是什么?” 慕卿潯不假思索地回答:“碧螺春,但他更喜欢在里面加一片桂。” 听到这个回答,顏墨终於確信了慕卿潯的身份。 他侧身让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属下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国师大人吩咐过,这几日局势紧张,必须格外小心。” 慕卿潯点点头,跟隨顏墨进入屋內。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微弱地燃烧著,陈设皆是朴素至极。 顏墨引领慕卿潯穿过杂货铺,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前,为她沏茶,毕恭毕敬:“姑娘,可是有何需要在下去做的?” 第3章 未婚夫门前撒泼打滚 慕卿潯端起茶喝了一口,正是谢绪凌最爱喝的碧螺春,她轻扬起嘴角,笑著说道:“我初入上京,劳烦顏侍卫帮我安排个住处吧。” “姑娘请在此稍候,属下这就去给姑娘安排住处。” 说完,顏墨便毕恭毕敬地下去安排了。 慕卿潯坐在小屋中,静静等待顏墨回来。 她环顾四周,屋內虽然简陋,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窗边摆放著一盆青翠的兰,阳光倾斜下散发出淡淡清香。 她轻抿一口茶,芳香四溢。 不愧是国师大人喜欢的茶,就是不一般。 突然,谢绪凌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怎么样?顏墨这小子没给你脸色看吧?” 慕卿潯心中一喜,连忙在心里回答:“没有,顏侍卫非常谨慎,但也很有礼貌。谢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安排这样的密点。” 谢绪凌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道:“这不算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不测罢了,毕竟现在给你安排也是给我自己安排。” “对了,你可別忘了我们的约定。” 慕卿潯心中一凛,连忙点头:“记著呢记著呢,国师大人放心。” 正说著,顏墨便回来了。 他恭敬地对慕卿潯说:“姑娘,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处。是在城西一处僻静的宅院,环境清幽,不会引人注目。” 慕卿潯起身道谢:“多谢顏侍卫。” 顏墨摇头:“姑娘不必客气,这是国师大人之前的吩咐。” 说著,他递给慕卿潯一张纸条,“这是地址,姑娘可以按图索驥。” 慕卿潯接过纸条,未及感谢,谢绪凌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记住,你的未婚夫唐宴沉就住在城南的翰林院旁。他刚中进士,是京城新秀,很注重名节。你今天下午就去他住处大闹一场,他就算拖延也定然会承认婚约的。” 慕卿潯心中一惊,暗嘆谢绪凌的脑子厉害,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头。 顏墨见状,以为她是在回应自己,便又补充道:“姑娘若有什么需要,隨时可以来找我。” 慕卿潯点头,正想走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揪住正要离开的顏墨衣袖。 “对了,给我点钱。” 按照顏墨给的图纸,慕卿潯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宅院。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鬱鬱葱葱的竹林,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她缓步走进院子,在一间精致的厢房前停下。 推开门,室內布置简单却不失雅致,显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心中再度暗嘆谢绪凌的细心。 慕卿潯將隨身携带的包袱放下,坐在窗前的桌案旁,欣赏了几眼外面的风景很是满意。 於是,便出门去寻吃食了。 —— 时至申时,日影斜长。 唐宴沉正在书房中研读典籍,一名小廝匆匆闯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大事不好了!”小廝面色慌张,额头上还渗著汗珠。 唐宴沉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何事如此惊慌?” “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说是慕家小姐已经出狱了!” 唐宴沉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案几上。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道:“你且慢慢说来。” “听说慕家小姐已经出狱了,而且…”小廝吞吞吐吐。 “而且什么?” “而且她居然还和国师大人有关係。” 唐宴沉面色一变,他放下茶盏,起身在书房內来回踱步。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唐宴沉!你这个负心汉给我滚出来!”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唐宴沉心头一跳,这声音他从未听过,但想必就是那位慕家小姐了。 他刚要开口吩咐下人將人请进来,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大人不好了!那位姑娘在门外撒泼,还带了一群人来闹事!”又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 唐宴沉快步走到窗前,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一位身著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大门外,手里还拿著几块砖头。 她身后围著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 “唐宴沉!你敢做就要敢当!当初是父母为你我定下婚约,如今你成了进士,你就想悔婚?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在这里闹到底!” 慕卿潯扬声喊道,声音清脆却带著几分凌厉。 她隨手又扔出一块砖头,正中大门上的门环,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唐宴沉额头渗出冷汗,青筋微微暴起,心中慌得不行。 他是新科进士,刚在翰林院谋得一个职位,最是注重名声。 如今这般场面,若是传到朝中大臣耳中,他的前程怕是要毁於一旦。 “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下人们见此也知道后果,一个个都慌了神。 唐宴沉正要开口,外面又传来一阵喧譁,百姓们都为慕卿潯发声。 “这位姑娘说得对!身为读书人,怎能做出这等薄情寡义之事?” “就是就是!我看这位唐大人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人品!” 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有人甚至开始对著门口指指点点,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唐宴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往日里他总是以最完美的姿態示人,如今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搅得焦头烂额。 “唐宴沉!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要告到衙门去了!”慕卿潯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大家评评理,你这样的人,配不配当朝廷命官!” 唐宴沉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惊,他面色发白,双手微微发抖。 若是这事真的闹到官府,他的仕途可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他来不及思考对策,立马扯过一旁的外衫穿上,大步走向大门,伸手用力打开了大门。 慕卿潯正准备接著闹,见他突然出现一愣,隨即接著卖惨:“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唐大人发达了就不管有婚约的未过门的妻子了!” 唐宴沉捏紧自己的拳头。 “够了!” 第4章 莫非还想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只听唐宴沉一声怒喝,声音中带著几分威严,却又不失温和。 慕卿潯抬眼望去,便见刚才还紧张恼怒的唐宴沉此刻却已然面色如常。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百姓,十分自然道:“诸位乡亲,此事確有误会。我唐宴沉虽为朝廷命官,但也深知礼义廉耻。还请诸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这位姑娘当面说清。“ 慕卿潯手中的砖头一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原本以为这位未婚夫会恼羞成怒,没想到他竟如此沉稳。 果然,是有些心机的! “既然唐大人愿意给个说法,那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解释这悔婚一事!“慕卿潯叉腰嘴角微勾,准备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唐宴沉微微頷首,转身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去,把茶房收拾出来。“ 隨后又对著慕卿潯做了个请的手势,彬彬有礼极了。 “姑娘请隨我来,有什么话,我们进去细说。“ 慕卿潯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嗤笑,抬脚就要往里走。 “且慢!“唐宴沉眼眸流转间突然开口,“姑娘既是来討说法的,不如请几位街坊邻居作证。免得外人说我唐某人仗势欺人。“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示了他的诚意,又给自己留了个台阶,当真是厉害。 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称讚,对这位年轻的进士官印象大为改观。 慕卿潯暗自点头,谢绪凌果然没说错,这唐宴沉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確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很快,几位德高望重、在人群中有些说服力的街坊也被请进了茶房。 唐宴沉亲自为眾人斟茶,举止得体,不卑不亢,没有一点为官的架子。 “姑娘,方才在外面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唐宴沉放下茶壶,缓缓说道,“这婚约一事,確实是我考虑不周。不如这样,待到夜深人静,我们再详谈如何?“ 他说这话时,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卿潯一眼。 慕卿潯也知道此事不疑闹太大,免得自己落人把柄,但面上却依旧带著怒意:“唐大人,你莫不是想拖延时间?“ “姑娘误会了。“唐宴沉唇角微勾,举止之间儘是文雅。 “只是有些话,不便当著外人的面说。若姑娘不放心,可以带个丫鬟作伴。今晚子时,就在城南的醉月楼如何?“ 慕卿潯装作思索片刻,这才勉强点头:“好,我就再信你一次。丫鬟就不必了,若你今晚敢爽约,我明日就去京兆府告你!“ 几位街坊见事情有了转机,也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了,便纷纷劝慰慕卿潯。 慕卿潯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唐宴沉一眼。 心中却早已是暗喜,谢绪凌这一计果然妙,就算唐宴沉没有立马应下婚约也得给她个说法。 殊不知此刻,她身后的唐宴沉却眯了眯眸子,面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温和,阴鬱地望著慕卿潯离开的背影。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城南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各色灯笼將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醉月楼高耸入云,朱红色的屋檐,楼前的牌匾上“醉月”二字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慕卿潯缓步走在街上,身著一袭淡青色长裙,髮髻简单挽起,清雅脱俗。 她看著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你其实可以找顏墨安排人陪著你的。”谢绪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放心,我自有分寸。”慕卿潯转身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谢绪凌皱了皱眉:“唐宴沉此人心机深沉,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 “我知道。”慕卿潯轻笑一声,“他白日里那般表现,分明是想麻痹我。若是今晚真的只谈婚约,那才叫奇怪,我若是多带一个人,反而会引起他的警惕。”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整什么么蛾子!” 谢绪凌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还挺聪明的。” “那是,本小姐自是有些手段的。”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醉月楼门前。 店小二见是位贵客,连忙迎了上来:“姑娘是来赴约的吧?唐大人已在望月阁等候多时了。” 慕卿潯点点头,跟著店小二上了楼。 望月阁在醉月楼的最高层,是整个酒楼最好的雅间。 慕卿潯刚一进门,就看见唐宴沉正坐在窗边望著酒楼不远处的许愿桥品茶,见她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姑娘果然守信。”唐宴沉笑容温和,“请坐。” 慕卿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二人,雅间里还有两个端茶倒水的小廝。 那两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但眼神闪烁,显然不是普通的伙计。 她眯了眯眸子,心中警惕更深。 “唐大人,现在没有外人了,不知你要如何解释这悔婚一事?”慕卿潯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宴沉给她倒了杯茶,动作优雅:“姑娘何必这般著急?不如先尝尝这上等的龙井。” 慕卿潯看著面前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茶水清澈,却隱约有一丝异样的香气,这茶绝对有问题! 她装作不经意地用袖子拂过茶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渴。” 唐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隨即又恢復了温和的笑容:“既然姑娘执意要谈,那我们就说说这婚约的事。”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小廝”突然向门口移动,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退路。 慕卿潯神色不变,只是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暗器。 唐宴沉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从中带著一丝惋惜:“慕姑娘,我们两家的婚约是两家父母定下,確实由来已久。但如今局势变化,慕家已不復往日荣光,而我唐家却正值蒸蒸日上之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想,姑娘也不愿耽误我的前程吧?” 慕卿潯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心道这人果然没憋好屁。 “唐大人此言差矣。婚姻大事,岂能因一时得失而轻易更改?虽然我慕家如今已经落寞,但自古以来丈夫对妻子理应不离不弃,怎能因为这些就要退婚?!” 唐宴沉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慕姑娘,你可要想清楚。我今日是给你一个体面退婚的机会。若是你执意不从……” “那又如何?”慕卿潯打断他的话,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但实则已有了防备。 “唐大人莫非还想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第5章 被刺 唐宴沉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没想到慕卿潯竟如此厉害:“慕姑娘此言何意?” 慕卿潯冷冷一笑:“唐大人何必装傻。今日你约我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谈婚约吧?” 话音未落,便见唐宴沉抬起手,那两个偽装成小廝的人突然朝著她迅速扑来。 慕卿潯早有防备,身形一闪,避开了他们的袭击。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国师谢绪凌和她共存一具身体,她可使用对方的武功,实在是幸运。 也多亏了她聪慧,提前找顏墨要了这些暗器。 来不及细想,她右手一翻,藏在袖中的一把银针瞬间飞出,正中其中一人的穴道。 那人顿时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另一人见状,更加凶狠地扑嚮慕卿潯。 慕卿潯借著谢绪凌的武功,身形灵活如猫,轻鬆闪避。 她一个旋身,左手成爪状,直取那人咽喉。 那人慌忙后退,却不防慕卿潯右脚一扫,直接將他绊倒在地。 慕卿潯趁势一跃而起,一掌劈向那人后颈。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也昏倒在地。 唐宴沉见状大惊,没想到慕卿潯竟有如此身手。 他眼眸轻眯,狠狠咬了咬牙,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衝慕卿潯而来。 慕卿潯虽有谢绪凌的武功,但毕竟经验尚浅,一时间被唐宴沉逼得连连后退。 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慕卿潯心生一计。 她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诱唐宴沉刺来,唐宴沉果然上当,匕首直刺慕卿潯胸口。 慕卿潯猛的一个侧身,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抓住唐宴沉的手腕,左手迅速击向他的肘部。 唐宴沉好歹只是个文官,当然敌不过谢绪凌的武功,只听“咔嚓”一声,唐宴沉的手腕被硬生生扭断。 他惨叫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慕卿潯趁势一脚踢向唐宴沉小腹,將他踹倒在地。 但这番打斗也引来了酒楼眾人的注意,唐宴沉的贴身侍卫率先破门冲了进来。 慕卿潯眼见人多不敌,正纠结之时,便闻耳边传来谢绪凌的声音:“跳河!”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传来,酒楼內的眾人似是没料到慕卿潯如此果敢,纷纷愣在了原地。 唐宴沉定的雅间身处酒楼的第三层,这般直跳下去高度自是不容小覷。 巨大的衝击力让慕卿潯立马昏厥了过去。 慕卿潯在水中沉浮,意识渐渐模糊。 渐渐地,她的眼前竟逐渐浮现了一个画面: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正在爬树玩耍,画面温馨和谐可他们的脸却是模糊至极。 慕卿潯心生疑惑,潜意识告诉她这是她的童年记忆,可是她在记忆中翻找,却从未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一段记忆。 梦中的她想要探清真相,却在即將看清他们的脸时,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叫醒。 “姑娘,慕姑娘!醒醒!” 是顏墨的声音,带著些焦急和不安。 她猛然睁开眼睛,因为大梦初醒的缘故,四周的环境瞬间变得模糊。 顏墨正焦虑地看著她,见她醒来顿时庆幸,立马递来了药汤:“你刚才跳河时受了点伤,水流的衝击力很大,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大夫说你要是再不醒来,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万幸的是,姑娘你醒了,不然主上定又要怪罪我了。” 慕卿潯没有理会顏墨的话,她微微皱眉,感觉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努力坐起身,接过了顏墨手中的药汤喝尽后,摆了摆手:“我没事了,顏侍卫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一个人静静。” 顏墨见她没事,便不再担心,点了点头,朝她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见他一走,慕卿潯立马喊出了谢绪凌:“谢绪凌……你是不是偷偷安排了什么?” 谢绪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著几分慵懒:“什么偷偷安排?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慕卿潯翻了个白眼,自他们熟络了之后她才发现谢绪凌根本没有外界传闻那么可怕,甚至还有点……幽默? “少装蒜,顏墨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救我?你別告诉我这是巧合。“ “或许是你魅力太大,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你香消玉殞呢。“谢绪凌的语气中带著几分戏謔,开始东扯西扯。 慕卿潯冷哼一声:“谢绪凌,你再不说实话,我就——“ “你就怎样?“谢绪凌饶有兴致地问道。 慕卿潯一时语塞,她能拿这个附身在自己身上的傢伙怎么办? 片刻后,她没了兴致,泄气地嘆了口气:“算了,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会追究。“ 隨后,房间里便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慕卿潯望著窗外的夕阳,心情复杂。 唐宴沉那件事虽然暂时解决了,但她心里清楚,那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不使点狠招,他肯定是不愿意娶她的。 所以,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婚约的事。 思考了半晌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慕卿潯咂了咂嘴,决定摆烂靠他人。 “国师大人,今日我们这般便是躲过了唐宴沉的算计,让他的计谋落空了。”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她问话后,脑海中沉寂了许久。 就在慕卿潯以为谢绪凌又打算装聋作哑时,他那惯有的慵懒声线再次响起,却没了半分戏謔,反而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冷然。 “帮你?我不是一直在帮你么?” “若非我提前让顏墨守在河边,你此刻恐怕不是躺在这张床上,而是沉在河底餵鱼了。” 这般直白的承认,让慕卿潯心头一跳。她撑著床沿,又坐直了些,好让自己的质问更有力:“你果然都算到了。从我决定去醉月楼开始,你就在暗中布局。” “算不上布局,”谢绪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提前为你准备了一条后路。唐宴沉此人,比你想像的要阴险得多,醉月楼那一出,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著离开。” 慕卿潯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节泛白。她早就猜到唐宴沉心狠,却没想到他竟是存了必杀之心。 “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想履行婚约,也不至於……” “因为这桩婚事,碍了別人的眼。”谢绪凌打断了她的话。 “谁?” 第6章 交易 谢绪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拋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唐宴沉为何能在短短几年內,从一个不受宠的臣子,到如今在朝中颇有声势?” 慕卿潯皱眉,她对这些朝堂之事所知甚少:“他背后有人支持?” “何止是有人支持,”谢绪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他的亲姨母,便是当朝太师柳擎的正妻。而唐宴沉,就是太师府一手扶持起来的棋子。” 太师府。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慕卿潯的脑中轰然炸响。她父亲慕將军当年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在朝中最大的政敌,便是主张议和、处处与父亲作对的太师柳擎! 父亲的冤案,与太师府脱不了干係! 慕卿潯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了上来:“所以,当初诬陷我与人私通,害我被关入大牢,还有这次醉月楼的暗算……” “没错。”谢绪凌的声音冷酷地证实了她的猜测,“都是太师府那位千金,柳若烟的手笔。她心悦唐宴沉已久,而你这个国师亲定的未婚妻,自然就成了她最大的眼中钉。” 原来如此。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別人棋盘上的一颗废子。唐宴沉需要太师府的势力,柳若烟想要名正言顺地嫁给唐宴沉,而她慕卿潯,就是他们结合道路上必须被剷除的障碍。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捲了全身。隨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好,好得很。”慕卿潯低声重复著,胸口剧烈起伏,“他们一个想要我的命,一个想借我除去眼中钉。这笔帐,我记下了。” 她原先只是想借这桩婚事自保,脱离慕家的掌控。可现在,这桩婚事,她非成不可!她不仅要活著,还要风风光光地嫁给唐宴沉,成为柳若烟心里拔不掉的那根刺! 更重要的是,只有坐稳了“国师未婚妻”这个身份,她才有机会接近太师府,去查清父亲当年冤案的真相。 “你想怎么做?”谢绪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意,主动问道。 慕卿潯压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唐宴沉这次计谋落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既然想杀我,常规的法子怕是逼不了他娶我。” “的確,对付这种人,寻常手段无用。”谢绪凌的语气里透著一丝讚许,“所以,我们得换个法子,让他不得不娶。” “什么法子?” “舆论。”谢绪凌吐出两个字,“深情女子为逼婚薄情郎,不惜当眾跳河殉情。这齣戏码,京城的百姓最是爱看。只要稍加运作,將这盆脏水泼到唐宴沉身上,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前程,除了乖乖娶你过门,別无他法。”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毒。一旦流言四起,唐宴沉便会被钉在背信弃义的耻辱柱上,在最重名声的皇家,这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慕卿潯沉默了片刻,隨即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种地步?別告诉我你只是个乐於助人的正人君子。” 谢绪凌坦然道:“帮你,自然也是在帮我自己。” “我的肉身,在失踪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太师府。此后便杳无音信,连一丝魂魄的气息都寻不到。”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怀疑,我的肉身很可能就被藏在太师府的某个地方。而你,一旦成了唐宴沉的未婚妻,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与太师府往来。我需要你,替我进去查探。” 这是一个交易。 一个各取所需的交易。 慕卿潯反而因此安心了不少。她不怕对方有所图,就怕对方无所求。 “好,我答应你。”她乾脆地应下,“但我也有条件。” “哦?”谢绪凌似乎来了兴致,“说说看。” “我要你把你知道的,关於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还有太师府的底细,全部告诉我。”慕卿潯一字一顿,话说得清晰无比,“我不想再像个瞎子一样,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间。既然是合作,我需要对等的讯息。” 她受够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谢绪凌沉默了。慕卿潯能感觉到,他在衡量。 良久,他轻笑出声:“你比我想的更聪明。可以,这个交易很公平。” “从现在起,你想知道什么,隨时可以问我。” 得到了承诺,慕卿潯心中大定。她掀开被子,挣扎著想要下床。 “你要做什么?伤还没好。” “等不了了。”慕卿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舆论发酵需要时间,我们得从现在就开始。” 她走到桌边,拿起纸笔。 “第一步,先找几个靠得住的说书先生。” 墨跡未乾,慕卿潯已在脑中將整个计划推演了数遍。 “跳河是最后一招,是玉石俱焚的法子。”谢绪凌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带著一丝筹谋的冷意,“在那之前,你得先有一个身份,一个能让全京城都相信,你与唐宴沉关係匪浅的身份。” 这个身份,不能是凭空捏造的。它必须有根基,有旁证,才能在京城这潭深水里立住脚。 慕卿潯停下笔,抬起头,虽然房中空无一人,她却像是在与人对视:“什么身份?” “国师的密友。”谢绪凌的声音清晰传来,“一个他藏在暗处,百般呵护,却因种种原因无法公之於眾的女人。” 这比“糟糠之妻”的故事更动人,也更符合唐宴沉如今清贵孤高的国师形象。一个完美的形象,一旦有了裂痕,才更容易崩塌。 “空口无凭,谁会信?”慕卿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让你信,她们就得信。”谢绪凌的语气里透著绝对的自信,“我给你一份名单。第一位,礼部王侍郎的夫人。三日后,你以国师密友的身份,去拜访她。” 慕卿潯的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轻轻一点:“理由?” “王侍郎能有今日,全靠唐宴沉当年在陛下面前的一句举荐。这位王夫人,最是知恩图报,也最是嘴碎。只要她信了,不出半日,半个京城的贵妇圈都会知道你的存在。” “她凭什么信我?” “就凭你知道,她去年生辰,唐宴沉送了她一尊南海暖玉观音,那观音的底座上,刻著一个极小的『安』字,是为她新生的孙儿祈福。”谢绪凌的声音顿了顿,“这件事,除了他们夫妻和唐宴沉,再无第四人知晓。” 慕卿潯心中微凛。谢绪凌对唐宴沉的了解,远超她的想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讯息,而是渗透到骨子里的秘密。 “我明白了。”她不再多问。 这的確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第7章 一桩秘密 三日后,侍郎府。 慕卿潯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既不显得寒酸,也无半分张扬。她安静地坐在客堂的椅子上,手中捧著一杯尚温的茶,姿態从容。 王夫人坐在主位上,细细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听下人通报,说是国师府的故人来访,心中本就存著几分疑虑。国师是何等人物,清冷自持,从未听说与哪家姑娘走得近。 “慕姑娘,”王夫人放下茶盏,率先开口,语气客气却疏离,“你说……你是国师大人的朋友?” “是。”慕卿潯抬起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有些事,他不便出面,便托我来向夫人问声好。”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国师大人有心了。只是我与他交往不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 这是在试探,也是在下逐客令。 慕卿潯不慌不忙,將茶盏放回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王夫人言重了。他只是总念著夫人的好,说当年若非夫人时常提点,他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怕是要走许多弯路。”慕卿潯的声音柔和而真诚,“他还说,去年送您的那尊南海暖玉观音,他寻了许久,生怕您不喜欢那样式。如今看来,您是喜欢的。” 王夫人的动作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鐲,脸上的表情从审视变成了惊愕。暖玉观音的事,是她与丈夫私下里都感念不已的恩情,至於底座的那个“安”字,更是只有她与丈夫才知道的秘密! 唐宴沉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一个外人?除非……这个女子在他心里,根本不是外人。 王夫人的態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身体前倾,热情了数倍:“原来是这样!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快,给慕姑娘换上今年的新茶!” 慕卿潯但笑不语。 谢绪凌在她脑中轻嗤一声:“看,对付这些趋炎附势的妇人,一桩秘密,比一万句言语都有用。”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慕卿潯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在王夫人热切的询问中,偶尔“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两件只有唐宴沉心腹才可能知晓的小事。 比如,唐宴沉不好甜食,却唯独对城南“李记”的桂糕情有独钟。 (请记住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再比如,他书房里那盆看似普通的君子兰,其实是先帝御赐,轻易不许人碰。 每一件,都精准地敲在王夫人的心坎上,让她对慕卿潯的身份再无怀疑。 “好孩子,你在京中无依无靠,以后若有难处,儘管来找我。国师大人那边……我懂,我们都懂。”临走时,王夫人亲热地拉著她的手,说得意味深长。 慕卿潯知道,鱼儿上鉤了。 与此同时,京城最大的茶楼百味居內,一个身著灰色布衣,面容普通的男人正將一小块碎银子压在茶杯下。 他叫顏墨,是谢绪凌的亲信。 他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只是在邻桌几个书生高谈阔论时,状似无奈地嘆了口气。 “兄台何故嘆气?”有好事者问道。 顏墨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压低声音:“没什么,只是听各位谈起国师大人,想起一桩旧事,心生感慨罢了。” 这一下,彻底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顏墨半推半就,才“勉强”道出:“各位只知国师大人如今风光无限,可曾想过,他也是有落魄之时?我听说啊,国师大人在乡时,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那位慕家小姐,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倾尽所有助他上京赶考。谁曾想……” 他再次长嘆一声,摇了摇头,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 “谁曾想如何?你快说啊!” “还能如何?”另一人接话,“这等忘恩负义、拋弃糟糠的故事,史书里还少吗?定是国师大人如今看上了太师府的千金,便要毁弃旧日之约了!” 一时间,茶楼里议论纷纷。 两种截然不同的流言,就此传开。一种在上流贵妇圈里,说的是国师大人金屋藏娇,情深义重。另一种在市井之间,说的是国师大人背信弃义,是个薄情郎。 无论哪一种,都將唐宴沉架在了火上。 翰林院。 唐宴沉一踏入公房,便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同僚们看他的表情,不再是往日的敬畏或艷羡,而是多了一丝探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唐兄。”户部主事张大人端著茶杯凑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近来京中传闻颇多,都与唐兄有关啊。” 唐宴沉面无表情地整理著案上的文书:“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哦?当真是无稽之谈?”张大人挑了挑眉,“我夫人昨日还参加了王侍郎夫人办的茶会,席上见了一位慕姑娘。听闻,那位姑娘对唐兄的喜好,比唐兄自己还清楚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公房的人都听见。 “张大人若是閒得无事,不如多关心一下户部的帐目。”唐宴沉的声音冷了下去。 “哎,唐兄別动气嘛。”张大人笑呵呵地退开,“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陛下最重德行,这『背信弃义』的名声一旦坐实,对你的前程,可不是什么好事。” 唐宴沉握著狼毫笔的手,指节泛白。 慕卿潯。 那个他以为已经沉尸河底的女人,不仅活了下来,还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她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中炸开,让他第一次生出一种无法掌控局势的烦躁。 慕府。 慕卿潯正慢条斯理地用著晚膳。 “小姐,成了。”侍女小桃压抑著兴奋,低声稟报,“王夫人派人送来了帖子,请您后日过府赏菊。还有,外面都在传,说国师大人……” “食不言。”慕卿潯淡淡地打断了她。 待用完膳,漱了口,她才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唐宴沉现在,应该很想杀了我吧。”她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 “他会的。”谢绪凌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不过,在杀你之前,他会先来见你。他需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帮你。” 慕卿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那就让他来。” 第8章 毁了她 夜色如墨,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太师府的后门。 唐宴沉整了整衣冠,从车上下来。府邸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引路的僕役连头都不敢抬,只躬身在前,提著灯笼,將他引入一座僻静的暖阁。 阁內,地龙烧得正旺。 柳如烟端坐於主位,正用一柄小小的银签,挑著熏炉里的香料。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掐丝对襟长袄,衬得肤色愈发雪白,眉眼间却凝著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国师大人,真是稀客。”她没有起身,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带著淬了冰的讥誚,“若非京城里那些风言风语,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太师府的门朝哪边开。” 唐宴沉立在原地,暖阁里的热气並未让他感到一丝暖意。他清楚,此时任何辩解都是多余。 “如烟,我遇到了麻烦。”他选择开门见山。 “麻烦?”柳如烟终於放下银签,抬起头。她的丹凤眼里没有半分情意,全是审视与冷漠。“是你遇到了麻烦,还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给你带来了麻烦?”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针尖,精准地刺向他的痛处:“我倒是好奇,一个死了的人,是如何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搅动了满城风雨的?唐宴沉,是你办事不力,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唐宴沉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当初山洪暴发,她与家僕一同被捲走,尸骨无存。我以为她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所以,她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倒成了我的不是?”柳如烟冷笑一声,站起身,缓缓踱到他面前。“你別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耳边说,慕家小姐德行有亏,不堪为配?是我。是谁帮你递上退婚庚帖,让你得以摆脱那桩乡野婚事,与太师府结亲?也是我。” 她伸出涂著丹蔻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船要翻了,你才来找我?” 唐宴-沉任由她的指尖带著凉意戳著自己,面色不变:“我正是为此而来。这件事,必须解决。” “解决?”柳如烟收回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打算如何解决?翰林院的同僚朝你投来怜悯的眼光,市井的百姓骂你是薄情郎,就连贵妇圈里,都把你当成金屋藏娇的情圣。唐宴沉,你现在名声可真是响亮得很!” 唐宴沉的喉结微动:“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柳如烟绕著他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你想要我如何帮你?帮你杀了她,一了百了?还是帮你昭告天下,你唐宴沉对那慕卿潯情深义重,只是造化弄人?” “杀了她,动静太大,风险也太大。”唐宴沉否决道,“如今她身后有人,在暗处,我不能妄动。” “至於情深义重?”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这个名声,比『背信弃义』更麻烦。陛下要的是能臣,不是情种。” 柳如烟停下脚步,重新审视著他。这个男人,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依旧保持著令人不快的冷静与理智。 “算你还有几分清醒。”她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茶盏,“既然杀不得,哄不得,那便只剩一条路了。” 唐宴沉看向她,等待下文。 “毁了她。”柳如烟轻轻吹著茶沫,吐出两个字,云淡风轻,却带著彻骨的寒意。“既然有人將她塑造成一个不离不弃的痴情女子,那我们便让所有人看看,她真正的嘴脸。” 她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出身低微,却心比天高;家道中落,便攀附权贵。这种故事,百姓们更爱听。” 唐宴沉的瞳孔微缩。他知道柳如烟手段狠,却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你的意思是,散布谣言?” “单是谣言,还不够。”柳如烟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我们还要给她证据。偽造的证据。” 她从一旁的紫檀木盒里,取出一叠纸,扔在桌上。“我早已派人去你的家乡查过。慕家败落后,慕卿潯的父亲確实曾想將她许给当地一个富商做填房,换取银两。虽未成事,但稍加润色,便是一出『嫌贫爱富,早有不贞』的好戏。”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张信笺,“这是模仿她的笔跡,偽造的信件。信里,是她写给『京中某位权贵』的,言辞露骨,极尽諂媚。只要找个合適的时机,『不经意』地落入御史手中……” 唐宴沉看著桌上那些足以致人死地的东西,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她不是在临时起意,她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为慕卿潯准备好了这一切。 “你……” “我只是未雨绸繆。”柳如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我柳如烟的夫君,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尤其是另一个女人留下的污点。”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光是这些,还不够。明日早朝,你得主动上奏摺。” “上奏摺?”唐宴沉皱眉。 “对。”柳如烟直视著他的眼睛,“奏摺里,不必说得太清。你只需提及,乡时曾有婚约,然『家事生变,德行有亏』,此约早已作罢。如今旧事重提,恐有人藉此兴风作浪,累及朝廷清誉,你心怀惶恐,甘愿受罚。” 她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唐宴沉脑中的死局。 这一招,名为“以退为进”。 他主动请罪,姿態放得极低,將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旧事纠缠,却一心为公、不愿玷污朝廷声誉的无辜臣子。而那句含糊的“德行有亏”,则像一盆脏水,不偏不倚地泼在了慕卿潯的身上。 届时,朝堂之上,谁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女子,去为难一位圣眷正浓的国师?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那个纠缠不休、有损官声的麻烦。”唐宴沉低声道,眼中燃起了新的光亮。 “没错。”柳如烟满意地看著他的反应,“一个出身低微、品行不端,还妄图攀附权贵的女人。你觉得,陛下和满朝文武,会信她,还是信你?” 舆论,会瞬间反转。 怜悯会变成鄙夷,同情会化为唾弃。慕卿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都將在这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中,土崩瓦解。 唐宴沉终於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 “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才是我柳如烟看上的男人。”柳如烟笑了,將那叠偽造的证据,塞入他的手中。“拿著。记住,从今往后,她的任何一句话,都將是谎言。” 唐宴沉握紧了手中的纸张,那轻飘飘的几页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暖阁。 第9章 你胡说 金殿设宴,钟鸣鼎食。 这本是一场只为一品大员与皇亲国戚准备的洗尘宴,当殿前太监用他那独特的、拉长的声调喊出“国师密友,慕氏卿潯,到——”时,满座譁然。 唐宴沉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酒液微晃。他看向身旁的柳如烟,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掌控的错愕。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慕卿潯是自己走上来的。没有卑微,没有畏缩,她穿著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在一片锦绣华服中,反而格外醒目。她甚至没有看唐宴沉一眼,只是安静地站在殿中,等待皇帝的发落。 “慕卿潯?”御座之上的皇帝,语气带著几分探究。他看了一眼奏摺已经递上、此刻正襟危坐的唐宴沉,“国师的密友?” 唐宴沉正要起身回话,柳如烟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她款款走到殿中,先是朝皇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隨即转身,面嚮慕卿潯。 “陛下恕罪,臣妇只是有些好奇。”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这位慕姑娘,臣妇似乎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是在国师府。” 她的话顿了顿,给了眾人足够的揣测空间。 “只是,臣妇未曾听夫君提起过有这样一位『密友』。”她特意加重了“密友”二字,“我只记得,前些日子府中失窃,丟了一枚先母留下的白玉垂珠佩。当时,慕姑娘恰好在府中做客,事后便不告而別。不知慕姑娘今日,可否为臣妇解惑?”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她不直接指控,只陈述事实,却將“偷盗”的嫌疑死死钉在了慕卿潯身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慕卿潯身上,带著审视与鄙夷。一个有偷盗嫌疑的乡野女子,竟敢出现在皇家宴席上。 唐宴沉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柳如烟此举,比他预想的还要狠毒。她是要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將慕卿潯彻底踩进泥里。 他该出声的。无论如何,他该出声。可他的奏摺早上才递上去,那句“德行有亏”,是他亲手写的。此刻若为她辩解,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在他挣扎之际,慕卿潯开口了。 她没有看柳如烟,而是对著御座上的皇帝,盈盈一拜。 “回陛下,也回国师夫人。『密友』二字,民女不敢当。”她声音清澈,不疾不徐,“国师大人只是怜我孤身一人初到京城,又无端被人泼了脏水,心中鬱结,特意请陛下恩准,让民女入宫见见世面,散散心罢了。” 她直接將问题拋回给了唐宴沉。 皇帝的视线,果然转向了唐宴沉。那是一种带著压力的,探寻的视线。 唐宴沉只觉得喉咙发乾。他能说什么?承认?那他今日早朝的奏摺就成了一场笑话。否认?可慕卿潯是如何进来的?难道要当眾说其中有误会,將她赶出去? 那只会坐实她纠缠不休的罪名,正中柳如烟下怀。 柳如烟的唇边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她料定了唐宴沉无法回答。 “哦?夫君竟有这般好心?”她故作惊讶,“只是怜悯,便能让她入宫赴宴?这等殊荣,恐怕连朝中许多大人都没有吧。” “这倒不是国师大人的意思。”慕卿潯忽然接话,语气平静。 “那是谁的意思?”柳如烟追问。 慕卿潯抬起头,终於正视著她,却答非所问:“国师夫人日理万机,想必是忘了。那日我离开国师府,是得了您的许可。您说,我出身乡野,不懂规矩,不配住在国师府,让我自行离开。怎么今日,倒成了不告而別?” 柳如烟面色一僵:“你胡说!” “民女不敢。”慕卿潯再次转向皇帝,“至於那枚玉佩,民女更是不曾见过。国师大人终日为国事操劳,想必夫人也是。许是您贵人多忘事,记错了地方。”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说起国师大人的操劳,民女倒是深有体会。前几日,他还与我感嘆,说南方的水患迫在眉睫,几份筹款賑灾的摺子都被驳了回来,急得他夜不能寐。” 大殿之內,瞬间安静下来。 南方水患是真,但筹款摺子被驳,乃是內阁与户部之间的机密,从未在朝堂上公开议论过。 慕卿潯却仿佛毫无察觉,继续说著:“国师还说,陛下您仁德爱民,甚至私下里考虑,是否要暂缓西苑的修葺,將那笔银子先拨去賑灾。他说,能为陛下这样的君主分忧,是他此生之幸。” 哐当—— 户部尚书手中的酒杯脱手,摔在金砖上,碎了。 唐宴沉的血,一寸寸凉了下去。 西苑修葺的款项,是皇帝的內帑。这个念头,皇帝只在昨日的御书房,与內阁首辅和他三人议事时提过一句。除了他们三人,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听见。 她是怎么…… 皇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握著龙椅扶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盯著慕卿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深度。 “国师……当真与你说了这些?”皇帝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在唐宴沉的心上。 唐宴沉脑中一片空白。 他该如何回答? 说“是”,便是承认自己泄露內阁机密,这是死罪。 说“不是”,那她一个乡野女子,如何能编造出连户部尚书都失態的朝廷秘闻?这谎言,谁信? 他被推到了一个绝无退路的悬崖边上。 柳如烟也终於觉察到了不对。这不是一场关於名誉的攻訮,这已经触及到了朝堂最敏感的神经。她设计的那些关於“嫌贫爱富”的圈套,此刻看来,幼稚得可笑。 “陛下,”慕卿潯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民女只是转述国师大人的忧心。他说,他一片赤诚,却因家事纷扰,恐累及圣听,心中有愧。今日的奏摺,便是为此而上。” 她的话,巧妙地將唐宴沉的奏摺与她刚才那番话联繫起来。 如此一来,一切都“合理”了。 国师为何要为一个女子,冒著泄密的风险,说出那些话?因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是他的知己,是他可以倾诉內心忧虑与忠诚的对象。 而他那份“德行有亏”的奏摺,也不再是撇清关係的切割,反而成了一种保护。他是在用自污的方式,来承担所有可能因她而起的风波,以全自己的忠臣之心。 皇帝的视线从慕卿潯身上,移到了唐宴沉脸上,最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柳如烟身上。 第10章 並非良配 他忽然笑了。 “好一个『家事生变,德行有亏』。”皇帝的笑声在大殿中迴荡,“朕现在懂了。” 他懂了什么,他没有说。 “国师有此红顏知己,是福气,也是心累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如烟,“来人。” 一名太监立刻上前。 “赐座。就在……唐爱卿的旁边吧。” 这道旨意,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柳如烟的脸上。 慕卿潯谢恩,在那名太监的引领下,从容地走向唐宴沉的席位。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柳如烟,也没有看唐宴沉。 唐宴沉握紧了手中的那几页偽证,它们从未如此滚烫 宫宴散了。 丝竹声歇,舞女退场,殿內只余下酒气与一种心照不宣的沉寂。 唐宴沉站在原地,直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挪动僵硬的腿。慕卿潯的座位已经空了,仿佛那道惊心动魄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唐大人,陛下有请。” 內侍监尖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最后的侥倖。 御书房的路,他走过无数次,从未觉得如此漫长。每一块宫砖都冰冷地反射著宫灯的光,照著他惨白的脸。 他输了。 在天子面前,在一个乡野女子手里,输得一败涂地。 御书房內,烛火通明。 皇帝换下龙袍,著一身明黄常服,正临窗看著一盆墨兰。他没有回头,只是那份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分量。 唐宴沉跪下行礼。 “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唐爱卿,你觉得今晚的戏,好看吗?”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 唐宴沉的心却重重一沉。他垂著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臣,有罪。” “哦?你有何罪?”皇帝终於转过身,慢步走到书案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是泄露了內阁机密,还是……欺君罔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唐宴沉的背脊渗出冷汗,他无法回答。承认前者,是死罪。承认后者,同样是死罪。慕卿潯將他推下悬崖,皇帝则在崖底等著他。 “臣不敢。”他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你是不敢,还是没有?”皇帝的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敲在唐宴沉的神经上。“朕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与那慕氏女子的婚约,究竟是真是假?”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审判。 唐宴沉的喉咙发乾,御书房內温暖如春,他却如坠冰窟。他可以辩解西苑修葺之事,可以说那是慕卿潯的凭空捏造,可婚约呢?白纸黑字,媒妁之言,是他父亲亲自定下,唐家无人不知。 欺君,他赌不起。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回陛下……是真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既是真的,为何要上那道『德行有亏』的奏摺?是想告诉朕,你唐宴沉连一纸婚约都守不住吗?” “陛下,臣……”唐宴沉想解释,他与柳如烟的情谊,他与慕卿潯的云泥之別。 “君子重诺,不可轻毁。” 皇帝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你是朕的国师,是百官之首,是天下士子的表率。你的德行,关乎的不是你唐家一门的声誉,而是朝廷的脸面。” “朕的国师,岂能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这句话,像一座山,轰然压下。 唐宴沉的膝盖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在乎他娶谁,不在乎这背后有什么儿女情长。皇帝在乎的,是他的“国师”出了一个可以被人拿捏的把柄。 而解决这个把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它变得名正言顺。 “陛下,臣与她……並非良配。”他做了最后的挣扎。 “良配与否,是你们的家事。”皇帝將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但婚约,是信义之事。朕看,那位慕姑娘,有胆有识,临危不乱,配你这位国师,不差。” 不差? 唐宴沉的脑海中闪过慕卿潯那张平静的脸,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不是不差,她是危险,是深渊。 “此事,不宜再拖了。”皇帝下了结论,“钦天监下月就有几个吉日。你挑一个,把人风风光光地迎进门。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免得再有什么『家事生变』,扰了国事。” 这不再是暗示,是圣旨。 唐宴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想反抗,想怒吼,想告诉皇帝他被一个女人算计了。可他说不出口。 说出来,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 他缓缓跪下,额头触及冰冷坚硬的金砖。 “臣……遵旨。” 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骄傲。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京城。 国师唐宴沉,即將择日迎娶他那位从乡下来的未婚妻,慕氏卿潯。圣上亲口赐婚,並赞其“有胆有识”。 从一个被人当眾羞辱的乡野孤女,到名正言顺的国师夫人,慕卿潯只用了一场宫宴的时间。 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里,谢绪凌將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打破了满室寂静。 “恭喜你,未来的国师夫人。”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 慕卿潯正对著棋局沉思,闻言,只是抬了抬眼。“这只是第一步。” “是啊,第一步。”谢绪凌轻笑一声,捻起一枚黑子,“你用陛下的手,按著唐宴沉的头,逼他认下了这桩婚事。可你想过没有,被强按下的头,总有一天会更凶狠地抬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唐宴沉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的太师府更不会。柳如烟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以为她会就此收手?” 慕卿潯没有说话,静静地看著眼前的棋局。黑子与白子交错纵横,杀机四伏。 “这场婚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谢绪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从你点头答应嫁进去的那一刻起,国师府,就是你的新战场。一个比宫宴凶险百倍的战场。” 慕卿潯拿起一枚白子。 她看著棋盘上被黑子围困的一角,许久,將手中的白子落下。 啪。 清脆一声,绝地逢生。 “我知道。” 第11章 太师府 圣旨之后,是赏赐。 宫里派来的內侍,脸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將一箱箱的绸缎、珠宝、玉器流水般地送进这座僻静的宅院。这些是皇帝赐给未来国师夫人的体面。 慕卿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任由那些代表著无上荣光的物件堆满了半个院子,像一堆华丽的枷锁。 “你倒是沉得住气。”谢绪凌的声音在室內响起,带著几分玩味,“外面都传疯了,说你慕卿潯是麻雀飞上枝头,一步登天。” 慕卿潯正在看一卷书,闻言,翻过一页。 “麻雀,还是凤凰,不是他们说了算。”她將书卷合上,放在一边,“我要见顏墨。” 谢绪凌挑了挑眉。“这么快?” “唐宴沉被按著头,太师府忍著气,柳如烟断了腕。他们都在等,等我嫁进去,等我犯错。”慕卿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那些刺目的赏赐。“我没有时间等。” “你要查你父亲的案子?”谢绪凌问。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底的执念。 “国师夫人的身份,是敲门砖。”慕卿潯的声音很轻,却透著不容置疑的重量,“我要当年户部亏空案的所有卷宗,尤其是与我父亲相关的部分。” 谢绪凌沉默片刻。 “顏墨可以弄到。但刑部大牢里的卷宗库,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进去了,时隔多年,能剩下多少有用的东西,不好说。” “我要原卷,一字不差。”慕卿潯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动用国师府的名义去办。就说,未来国师夫人要清点亡父遗物,整理嫁妆。名正言顺。” 用唐宴沉的权,办她自己的事。这步棋,够狠。 谢绪凌笑了。“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气得吐血。” “他迟早会知道。”慕卿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他吐血的事,还在后头。” 三日后,夜色如墨。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室內,单膝跪地。 “主上,慕姑娘。”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类型。 他就是顏墨。 “东西呢?”慕卿潯问得直接。 顏墨双手呈上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捲轴。“幸不辱命。”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卷宗有缺失。关於最后帐目核对的部分,被人抽走了。属下查验过,是高手所为,手法乾净,时间应该就在出事后不久。” 慕卿潯解开油布,摊开泛黄的卷宗。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著一笔笔帐目。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像是来自过去的嘆息。 她看得极快,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 “李伟、张成、王贺……这些人,现在何处?” “回姑娘,这几人都是当年户部的小吏,案发后,两人畏罪自杀,一人流放途中病死。他们的家人,也都散了。”顏墨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畏罪自杀?病死?”慕卿潯冷笑一声,“死得真乾净。” 她抬起头,看著顏墨。“查他们的师承、同乡、同年。” “查过了。”顏墨显然早有准备,递上另一张纸,“他们都出自同一个人的门下——前朝的翰林学士,周廉。而周廉,是当朝太师柳正淳的恩师。” 线索,如同一根看不见的线,穿过层层迷雾,最终指向了京城那座权势最盛的府邸——太师府。 “太师府……”慕卿潯低声念著这三个字,指尖在卷宗上一个名字上停住。 “绕不开的地方。”谢绪凌轻嘆一声。 就在此时,他原本倚在榻上的身形猛地一僵。 一股无形的、尖锐的拉扯感,从他魂体的最深处传来,像一根针,狠狠刺入。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浑身发冷,虚幻的身影都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慕卿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谢绪凌闭上眼,仔细感应著那丝残留的波动。 那是一种熟悉的悸动,是他与自己肉身的联繫。微弱,却真实存在。 “方向……”他喃喃自语,声音艰涩,“在城东。” 慕卿潯的心一沉。“城东?” 京城之东,显贵云集。而其中最煊赫的,正是太师府。 “不是整个城东。”谢绪凌猛地睁开眼,他的虚影似乎都变得不稳,“是太师府。那股波动,就来自太师府的某个地方!” 他无法精確定位,那里仿佛有一层更强大的力量,形成了一个法阵,隔绝了他的探知。只在刚才提到“太师府”的一瞬间,他心神激盪,才与那丝联繫產生了共鸣,窥得了一丝缝隙。 “那里有一处禁地。”一直沉默的顏墨忽然开口,“太师府东南角有一座『静心堂』,常年重兵把守,连太师府的公子小姐都不得靠近。据说,是太师藏书和静修的地方。” 静心堂。 禁地。 慕卿潯和谢绪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骇然与瞭然。 她父亲的冤案,指向太师府。 他被囚禁的肉身,也在太师府。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死死地缠住了那座权力的中心。 “柳正淳……”谢绪凌的声音冷了下去,“他不仅要你父亲死,还要我魂飞魄散。” “他不只是想掩盖一桩贪墨案。”慕卿潯看著手中的卷宗,那些名字、那些帐目,此刻都有了新的含义,“他是要用我父亲的命,来换他门生的官路亨通。而你的肉身,恐怕是他用来修炼,或是维持他权势的某种祭品。” 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室內空气都凝滯了。 国师府,是战场。 太师府,便是敌营的核心。 而那场即將到来的婚礼,就是她潜入的唯一机会。 “我知道了。”慕卿潯將卷宗重新卷好,递给顏墨,“销毁它。” 顏墨接过,没有多问一个字,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你打算怎么做?”谢绪凌问,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此时,门外传来僕妇的声音,是內务府派来掌管婚事的嬤嬤,声音恭敬又带著一丝程式化的热情。 “慕姑娘,明日要为您量裁嫁衣了。” 慕卿潯走到窗边,推开窗。 月光下,院中那些赏赐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片凝固的血。 她没有回答谢绪凌。 只是静静地看著那片红色。 嫁衣,亦是战袍。 大婚前夜,万籟俱寂。 慕卿潯端坐镜前,任由喜娘为她拆下髮髻,乌髮如瀑,垂落肩头。铜镜中的容顏,沉静如水。 “慕姑娘,明日便是吉时,您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喜娘满脸堆笑,语调是精心拿捏的討好。 “有劳。”慕卿潯頷首。 喜娘退下,房门合拢,隔绝了外间最后一丝声响。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嫁过去?”谢绪凌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他的虚影在烛火下摇曳,比任何时候都更显稀薄。 慕卿潯没有回头。“这是唯一的路。” 第12章 催命符 “那条路通向死地!”谢绪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濒临失控的尖锐,“今夜,我们必须去。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它在衰弱。柳正淳在用我的命,换他的长生!” 慕卿潯拿起梳子,慢慢梳理著长发。“今夜去,是打草惊蛇。太师府守卫森严,更有你所说的法阵。一旦被发现,满盘皆输。” 她的冷静,像一盆冰水,浇在谢绪凌焦灼的魂体上。 “你怕了?”他问,话语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怕的是无谓的牺牲。”慕卿潯放下木梳,终於转身看他,“你现在的状態,能撑多久?你能破开那座法阵吗?” “我……”谢绪凌语塞。他无法回答。他的力量,正隨著肉身的衰败而流逝。 “我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他换了一种方式,声音低沉下去,几乎是恳求,“我需要知道我的敌人是谁,我的战场在哪。我不能像个瞎子一样,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一个人的婚礼上。这对你不公平。” 慕卿潯沉默地看著他。他的虚影明灭不定,像一盏风中残烛。 “你若魂散,我进太师府,便再无援手。”她陈述著事实。 “你若明日踏入陷阱,我便是魂魄尚存,也只能眼睁睁看你死。”谢绪凌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几乎要触到她,“慕卿潯,这是我的身体,我的仇。你已经为你父亲背负了太多,不要再把我的也扛起来。” “我们的仇,早已是同一个。” “那就一起去面对!”他一字一顿,“就今夜。若事不可为,我们立刻退走。至少,让我亲眼看一看。否则,我熬不过明天。” 最后那句话,带著绝望的重量。 慕卿潯闭上眼。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底再无犹豫。 “好。” 她从妆檯暗格中取出一套夜行衣。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利落,將自己一身红妆换下,很快,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哪个方向?” 谢绪凌的魂体振作了一些,他闭目感应。“跟我来。太师府的防御法阵並非铁板一块,柳正淳自负京城之內无人敢闯,阵眼轮转之间,必有生门。” 子时,夜色最浓。 两道身影,一道凝实,一道虚幻,如鬼魅般穿行在京城沉睡的屋脊上。 太师府的高墙下,慕卿潯停住脚步。墙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巡逻的甲士气息沉稳,显然都是精锐。 “左前方三十步,假山之后,有一队暗哨。”谢绪凌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他们换防的间隙,只有三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 慕卿潯身体微躬,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他们的统领,是个灵修者,能感知到活人的气息。” “那你呢?” “我將魂力覆在你身上,短时间內,你就像一块石头。”谢绪凌的声音透出几分吃力。 呼—— 一阵微风吹过。 就是现在! 慕卿潯动了。她的身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贴地滑行,如一缕青烟,精准地在三息之內,落在了假山背后的阴影里。她甚至能听到几步之外,暗哨沉闷的呼吸声。 “漂亮。”谢绪凌赞了一句。 慕卿潯没有回应,她的全部心神都用来感知周围的一切。 “不是静心堂。”在谢绪凌的指引下,他们绕过了那座守卫最森严的院落,反而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藏书阁。 这里看似寻常,只有两个老僕在门前打盹。 “这里?”慕卿潯有些意外。 “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最安全。”谢绪凌的声音凝重起来,“柳正淳在这里布下了障眼法。你看那两个老僕,他们不是活人,是傀儡。这整座藏书阁,都被一个独立的结界笼罩著。” 慕卿潯凝神细看,果然发现老僕的动作有一种程式化的僵硬。 “结界的核心,是门上的铜锁。”谢绪凌引导著她的视线,“这是一个子母连环扣,物理层面和法力层面互为表里。你动错了任何一环,整座府邸的警报都会被触发。” “如何解?” “我来感应法力的流动,你来动手。听我的指令,分毫不能错。”谢绪凌的魂体已经贴近了那把古朴的铜锁,他的虚影光芒大放,显然在全力催动魂力。 “左三,退一。” 慕卿潯的手指在铜锁上飞速拨动。 “上七,进四,转半圈。” 她的动作与他的指令严丝合缝。汗水,从她额角渗出。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正通过铜锁,试图反噬她的心神。 “稳住!別被它的力量迷惑!”谢绪凌的声音变得急促。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声响。锁,开了。 谢绪凌的虚影猛地暗淡下去,晃动得厉害。 慕卿潯没有迟疑,推开门,闪身而入,又迅速將门合上。 阁楼內,没有书卷气,只有一股混杂著药草和金属的诡异气味。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各式各样的法器、玉石和刻满了符文的骨片。 “在下面。”谢绪凌的声音虚弱。 慕卿潯在一处书架后,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推开石板,一条深邃的阶梯向下延伸。越往下走,那股源自谢绪凌魂体深处的拉扯感就越强烈。 地宫不大,四壁刻满了血红色的符文,正在幽暗中缓缓流动,像活物一般。 空气里瀰漫著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朽气息。 地宫中央,是一座黑玉石台。 石台上,躺著一个人。 那人闭著眼,面容俊美如昔,正是谢绪凌。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青。 他的身体上,被九根黑色的长钉钉在石台,每一根长钉都连接著一根从四壁延伸过来的血色符文链条。那些链条像血管一样,微微搏动,將他体內微弱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抽走,匯入整个大阵。 慕卿潯的呼吸停滯了。 她见过沙场上的惨烈,也见过刑部的酷刑。但眼前的景象,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更褻瀆。 “绪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別碰!”谢绪凌的魂体嘶吼著,挡在她面前,“这是一个命阵!一旦触碰,你也会被拉入阵中,成为新的祭品!” 他的魂体,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著,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具肉身。 “柳正淳……他不是在用我的生机修炼……”谢绪凌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他在用我的紫微帝星命格,献祭给这座大阵,用来镇压京城的龙脉,稳固他的权位!这具身体,是阵眼,也是阵锁!” 慕卿潯的心,沉到了谷底。 镇压龙脉,窃取国运。这已不是贪墨和谋杀,这是谋逆。 “毁掉它!”她当机立断。 “不行!”谢绪凌痛苦地摇头,他的魂体已经开始撕裂,“这个命阵和我的肉身、我的魂魄,甚至和柳正淳自身都连在了一起!强行破阵,肉身会瞬间化为飞灰,我的魂魄也会跟著湮灭!柳正淳会立刻察觉!” 两条路,都是死路。 前进,是魂飞魄散。 后退,是坐以待毙。 咚。 一声沉闷的心跳,从那具被钉住的身体里传来。微弱,却清晰。 仿佛在回应他的魂魄。 谢绪凌的虚影剧烈一颤,一道信息碎片,强行从那丝共鸣中挤入他的意识。 “婚礼……”他艰涩地吐出两个字,“阵法……在婚礼那天午时,会达到顶峰……柳正淳会借著大婚的喜气,掩盖龙脉最后的挣扎……那也是阵法最强,却也是唯一的……生门开启的时刻。” 慕卿潯看著石台上那张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身边几近透明的谢绪凌。 那件大红的嫁衣,在她脑海中浮现。 原来,那不仅是她的战袍。 还是他的……催命符。 “我们走。”慕卿潯拉住谢绪凌即將消散的魂体,转身离开。 第13章 毁灯 她刚要转身,身后的暗门,却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端著一盏灯,走了进来。 慕卿潯瞬间屏住呼吸,拉著谢绪凌的魂体闪到一排高大的法器架后。阴影恰好將她们的身形完全吞没。 来人並未察觉到地宫中的异样。她径直走向中央的黑玉石台,脚步轻盈,姿態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是柳如烟。 她今日未著华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裙,却更衬得那张脸艷若桃李。她手中提著一盏巴掌大的琉璃灯,灯座是诡异的白骨,灯芯里跳动著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將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绪凌哥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在这死寂的地宫中,显得格外瘮人,“烟儿来看你了。” 她將那盏魂引灯放在石台边,灯光所及之处,那些血色符文链条上的光芒,似乎都温和了许多。 柳如烟伸出手,痴迷地描摹著石台上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从眉骨,到鼻樑,再到那发青的嘴唇。她的动作,温柔中透著一股病態的占有。 “你很快,很快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她俯下身,对著那冰冷的唇,轻声细语,“父亲说了,婚礼那天,便是我们真正合二为一的日子。你的命格,你的气运,都会融入我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慕卿潯那个贱人也不能。” 躲在暗处的慕卿潯,心臟骤然缩紧。 合二为一?柳正淳的野心,竟比她想像的还要疯狂!他不止要窃国运,还要將这紫微帝星的命格,嫁接到自己女儿身上! “你不要怕。”柳如烟的声音愈发癲狂,她甚至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用你的力量,为你报仇,杀光所有对不起你的人。然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在这京城之巔,看日升月落。” 她的指尖,划过一根钉入谢绪凌胸口的黑色长钉。 “至於慕卿潯……”柳如烟的语调陡然阴冷下来,“她会成为你命格转移最好的祭品。用她的血,洗净你最后的尘埃。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吗?她那么『爱你』,想必会很乐意为你去死吧?” “疯子。”谢绪凌的魂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啪嗒。 一小块碎石,因谢绪凌魂体的不稳,从法器架上滚落,掉在地上。 声音不大,却在这落针可闻的地宫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柳如烟的动作,僵住了。 她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头来。那双原本含情脉脉的眼,瞬间被惊愕与不敢置信填满。当她看清阴影中站著的人时,那份惊愕,化为了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慕卿潯!”她尖叫出声,声音因扭曲而变得刺耳,“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卿潯拉著谢绪凌,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我不在这里,又怎会听到柳小姐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 “你……你都听见了?”柳如烟的脸色煞白,但隨即,一种恶毒的快意爬上她的脸,“听见了又如何?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得出这里吗?” “柳正淳让你来的?”慕卿潯问。 “维持命阵,本就是我的职责!”柳如烟傲然道,仿佛在说一件无上光荣的事,“父亲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由我代劳。用我的心血温养魂引灯,才能安抚绪凌哥哥的命格,让他更好地与大阵融合。” 她看著慕卿潯,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天,让你穿著嫁衣,风风光光地去做祭品。现在看来,只能提前送你上路了!” “就凭你?”慕卿潯的语气里,带著沙场上磨礪出的轻蔑。 这轻蔑,彻底刺痛了柳如烟。 “凭我?不,是凭这座大阵!”柳如烟狂笑起来,她猛地举起魂引灯,口中飞速念诵起一段晦涩的咒文。 “小心!”谢绪凌的魂体发出警告,“那灯能引动阵法之力,灼烧魂魄!” 话音未落,地宫四壁的血色符文陡然亮起,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条血线从墙壁上射出,直指慕卿潯! 与此同时,柳如烟狠狠踩下脚边的一块地砖。 咔嚓——轰隆隆! 整个地宫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石板轰然合拢,断绝了唯一的退路。四面墙壁上,数十个暗格洞开,黑压压的箭矢闪著幽绿的毒光,对准了地宫中心。 “慕卿潯!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柳如烟的声音在地宫中迴荡,充满了快意的残忍。 慕卿潯没有理会她的叫囂。在柳如烟启动机关的瞬间,她已经动了。 “左三步,踩坤位符文!”谢绪凌虚弱却急切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慕卿潯毫不犹豫,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精准地落在谢绪凌所说的那块符文上。 嗡。 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周身一闪而逝。那些射向她的血线,在靠近她三尺之內时,竟诡异地拐弯,射向了旁边的空处。 “退后!去那个法器架!”谢绪凌再次指挥。 柳如烟眼见一击不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催动咒语,那些淬毒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慕卿潯几个闪身,躲到谢绪凌所指的那个法器架后。箭雨咄咄咄地钉在架子上,溅起一片木屑。 “她封死了出口,我们被困住了!”慕卿潯冷静地判断。 “不,还有一个地方能出去。”谢绪凌的声音带著一丝痛苦的喘息,“阵眼,也是生门。柳正淳为了防止意外,在石台下设置了一条只有他能启动的密道。” “如何启动?” “毁了魂引灯!那是阵法稳定的关键之一,也是密道的钥匙!灯毁,阵法会瞬间紊乱,密道会自行显现片刻!” 慕卿潯的视线,穿过法器架的缝隙,锁定了那个正持灯念咒,满脸怨毒的柳如烟。 “毁灯,对你……” “我的魂魄会受创,但死不了!”谢绪凌打断了她,“你再不动手,我们两个都得交代在这里!” “好。” 慕卿潯不再多言。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在幽光下泛著冷意。 柳如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加紧了咒语。更多的血色符文链条从墙壁上脱离,如一条条毒蛇,嚮慕卿潯藏身的架子缠绕而来。 就是现在! 慕卿潯动了。她没有选择衝出去硬拼,而是手腕一抖,软剑脱手而出,带著破空之声,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绕过层层阻碍,直取柳如烟手中的魂引灯! 柳如烟大惊失色,想躲已是不能。 鐺! 一声脆响,软剑精准地击中了琉璃灯身。 灯,没有碎。 但灯芯里那簇幽蓝色的火焰,却猛地一晃,熄灭了。 整个地宫的血色符文,在同一时间,光芒大乱。 柳如烟发出一声惨叫,被失控的阵法之力反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 轰隆—— 黑玉石台,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走!” 慕卿潯一把拉住谢绪凌,飞身跃入密道。 在她身后,柳如烟挣扎著爬起,悽厉的尖叫声和警铃大作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丞相府。 第14章 毒酒 大红的喜绸,遮蔽了唐府的天空。 宾客满堂,喧囂声浪几乎要將屋顶掀翻。慕卿潯身著繁复的嫁衣,端坐於喜堂正中,对周遭的一切热闹都置若罔闻。 “吉时已到,新人行合卺礼!”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 唐宴沉端著两杯酒,缓步走到她面前,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润笑意。他將其中一只缠著红绳的玉杯递给慕卿潯。 “卿潯,此为合卺酒,你我饮下,此后便是夫妻一体,永不分离。”他的声音温柔,传入每一个宾客耳中,引来一片善意的鬨笑。 慕卿潯垂眸,看著杯中清澈的酒液。 “右手,牵机引。三息毙命。”谢绪凌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冰冷而简短。 她抬眼,视线落在唐宴沉递杯的右手上。那只手修长有力,此刻却像是毒蛇的信子。 夫妻一体?永不分离?真是可笑。 “请。”唐宴沉举杯,示意她。 慕卿潯没有动。 堂下的气氛因为她的迟滯,有了一瞬间的凝固。唐宴沉的笑容里,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怎么了,卿潯?可是累了?”他关切地问,將杯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的唇。 慕卿潯的內心毫无波澜。她正在计算时机,计算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新人交拜!”司仪再次高喊,试图打破这尷尬。 按照礼制,二人需起身,交臂饮酒。 就是现在。 在起身交臂的瞬间,慕卿潯的身体有一个微小的趔趄,仿佛被沉重的头冠坠得站立不稳。 “小心!”唐宴沉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电光火石之间,慕卿潯指尖微动,宽大的喜服袖袍顺势一拂,遮住了交杯的瞬间。两只玉杯在袖底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碰撞,快得无人看清。 当袖袍滑落,她已经站稳,手中依然握著一只玉杯。 唐宴沉的动作顿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与她四目相对,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卿潯也举起杯,將酒饮下。 当然,是那杯无毒的。 “好!”堂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唐宴沉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抹计划得逞的得意。他转身,將自己空著的酒杯递给身旁的心腹管家。 “李叔,你也辛苦了,这杯喜酒,赏你了。”他大度地说。 这是事先就计划好的。他喝下“毒酒”,再由心腹去取解药,完美地將自己摘出去。 那名叫李叔的管家满脸荣光,激动地接过慕卿潯饮过的那只空杯,又接过唐宴沉递来的另一只空杯,准备拿去后面处理。 “等等。”唐宴沉叫住他,然后端起司仪托盘上备用的一壶酒,亲自为李叔斟满了那只——他自己刚刚饮过的,也就是慕卿潯换给他的那只毒酒杯。 “公子使不得!”李叔受宠若惊。 “无妨,今日大喜,同喜同喜。”唐宴沉將酒杯塞到他手里。 李叔感动得热泪盈眶,毫不犹豫地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公子恩典!” 话音刚落,他的表情凝固了。 扑通。 李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目圆瞪,口鼻中涌出黑色的血液。他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不过三息,便没了动静。 他死了。 前一刻还震耳欲聋的喜堂,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红与黑的交织,喜与丧的碰撞,诡异得让人遍体生寒。 唐宴沉的脸色煞白,他连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尸体,又猛地看嚮慕卿潯。那眼神,先是错愕,然后是惊恐,最后化为滔天的愤怒。 “是你!慕卿潯!”他指著她,声音悽厉,“你好恶毒的心肠!这酒里有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宾客们轰地一下炸开了锅,纷纷后退,惊恐地看著这对新人。 “毒酒?怎么回事?” “天啊,大婚之日杀人?” “唐管家喝的不是公子的喜酒吗?” 慕卿潯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唐宴沉的表演。 “我没有。”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平静得不像话。 “你还敢狡辩!”唐宴沉状若癲狂,“这合卺酒是你我共饮,为何我无事,李叔却当场毙命?定是你在我转身之时,將毒下在了那只杯子里,想毒杀我!结果阴差阳错,害死了李叔!” 他的逻辑清晰,字字泣血,一个痛失心腹、又险被新婚妻子谋害的受害者形象,立刻博取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同情。 慕卿潯的处境,瞬间变得极为不利。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拿下!”唐宴沉怒吼。 唐府的护卫唰地一下围了上来,刀剑出鞘,对准了她。 “我看谁敢动!”慕卿潯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她缓缓扫视著那些护卫,“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与唐宴沉的婚事乃是御赐。你们是想造反吗?” 护卫们被她的气势所慑,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反了!真是反了!”唐宴沉气急败坏,“出了人命,难道郡主就能枉顾国法吗?快去报官!报京兆尹!就说我唐府出了命案,凶手就是慕卿潯!” 很快,京兆尹带著一队官差赶到,封锁了整个唐府。 现场一片狼藉。京兆尹看著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双方,眉头紧锁。 “唐公子,慕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宴沉立刻上前,將刚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言辞恳切,悲愤交加。 京兆尹听完,转向慕卿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郡主,唐公子所言,可属实?” “他血口喷人。”慕卿潯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哦?”京兆尹捻了捻鬍鬚,“那依郡主之见,真相为何?” “大人不妨问问唐公子,”慕卿潯的视线越过眾人,直刺唐宴沉,“我与唐公子今日初行大礼,此前並无深交,何来仇怨,要在他唐府、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倒是唐公子,为何你的心腹,会替你饮下本该由你自己处置的酒?这於情於理,都合不上规矩。除非,那杯酒,本身就有问题。” 唐宴沉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 “一派胡言!我赏赐下人,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慕卿潯逼近一步,“合卺酒,夫妻共饮,杯子也是一对。为何李管家会用你的杯子喝酒?大人,只需查验我二人用过的杯子,便知分晓。” 京兆尹立刻命仵作上前。 仵作拿著银针,先验了慕卿潯用过的那只,银针无变化。 然后,他去验李叔尸体旁,那只唐宴沉用过的杯子。 银针入酒,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真相大白。 “唐宴沉,你还有何话可说?”慕卿潯冷冷地问。 唐宴沉汗如雨下,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跪倒在京兆尹面前。 “大人明鑑!是她!是她调换了杯子!她在我起身时假装摔倒,趁机换了酒杯!她想杀我,所以在我喝的酒里下毒,没想到我命大,將酒赏给了李叔!她是凶手!” 他指著慕卿潯,眼中满是怨毒。 第15章 证据 唐宴沉的哭嚎声在偌大的喜堂里迴荡,他死死拽住京兆尹的官袍下摆,状若疯魔。 “大人,就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嫉恨我与柳家表妹青梅竹马,便在新婚之夜痛下杀手!这等毒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慰李叔在天之灵啊!” 这番话漏洞百出,却抓住了在场宾客最爱听的桃色秘闻,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京兆尹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太师府的准女婿,炙手可热;另一边是皇帝亲封的郡主,背景不明却圣眷在身。无论偏袒哪一方,他这个京兆尹都做到头了。 “唐公子,你先起来。”京兆尹试图將他扶起,却被他死死抱著腿。 慕卿潯冷眼旁观著这场闹剧,她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唐公子,你说我调换了酒杯。那么请问,我是何时调换的?我一直坐在原地,未曾起身,反倒是你,起身与宾客寒暄,又亲自將酒杯递给了李管家。”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唐宴沉头上。他一时语塞,只能强辩:“你……你定是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慕卿潯轻笑一声,“京兆尹大人,您是朝廷命官,审案断案讲求证据。唐公子这般信口雌黄,將『妖法』二字掛在嘴边,是视国法为无物,还是觉得在场诸位,都与他一般愚钝?” 这番话,直接將唐宴沉和所有宾客都架在了火上烤。 京兆尹脸色一沉,用力甩开唐宴沉的手。“够了!是非曲直,自有本官定夺!此案疑点重重,並非只有一种可能。来人!” 他厉声下令:“將唐公子与慕郡主,一併带回府衙,听候审问!喜堂即刻封锁,所有证物,包括那两个酒杯,妥善保管,任何人不得擅动!” 官差一拥而上,一部分人控制住撒泼的唐宴沉,另一部分则走嚮慕卿潯。 “郡主,得罪了。”官差头领还算客气。 慕卿潯並未反抗,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唐宴沉。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唐宴沉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 谢府。 烛火噼啪一声,灯芯爆开一朵小小的火。 “爷,消息確认了。”顏墨躬身而立,“郡主被京兆尹带走,名义上是协助调查,实则已是被收押在大理寺狱中,与唐宴沉分开关押。” 谢绪凌手中正摩挲著一枚白玉棋子,闻言,动作停顿。 “唐宴沉,柳如烟。”他缓缓吐出两个名字,“他们好大的胆子。” 顏墨:“爷的意思是,此事与柳家有关?” “唐宴沉还不配有这样的心机和胆量。”谢绪凌將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毒死慕卿潯,偽装成她暴病而亡。届时,唐宴沉便可顺理成章地迎娶柳如烟。只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口,反咬一口。”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与真相別无二致。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顏墨的表情凝重起来,“唐家与柳家联手,太师府在背后施压,京兆尹不敢不从。郡主的处境,怕是凶多吉少。” “关键在於人证。”谢绪凌的指节轻轻敲击著桌面,“那个奉上合卺酒的侍女。唐宴沉说慕卿潯调换酒杯,那侍女便是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人。立刻去唐府,找到她,带回来。” “是!”顏墨领命,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一名暗卫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门外,声音急切:“爷!不好了!唐府后院的井里,发现一具女尸,打捞上来后確认,正是婚宴上奉酒的侍女!” 灭口。 两个字瞬间浮现在谢绪凌和顏墨的脑海中。 顏墨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动作好快!如此一来,死无对证,郡主岂不是……” “慌什么。”谢绪凌依旧镇定,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寒霜,“人证没了,就从动机上找突破口。他们既然敢杀人灭口,就说明他们的计划並不周密,处处都是可以攻击的软肋。” 他看向顏墨,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启动『蜂巢』,我要柳如烟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尤其是她与唐宴沉之间的所有往来,越详细越好。” 顏墨心头一震。“蜂巢”是谢绪凌手中最隱秘的情报网络,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另外,想办法传个话给慕卿潯。”谢绪凌的声音压得极低,“让她在堂上什么都不要说,只需咬死一点——柳如烟因嫉妒她郡主的身份,嫉妒她能嫁给唐宴沉,故而设下此局,意图栽赃陷害。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这……能行吗?”顏墨有些迟疑,“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有时候,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审案的人相信什么。”谢绪凌站起身,走到窗边,“柳如烟善妒,在京中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个理由,最容易让人信服。只要把水搅浑,把柳家也拖下水,我们就有时间去寻找真正的证据。” …… 同一时刻,靖安侯府。 江遇听著手下的匯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扶手。 “这么说,唐府的婚宴,死了一个管家,新娘子反倒成了阶下囚?”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侯爷,正是如此。如今慕郡主被关押在大理寺,唐宴沉也被带走,京兆府尹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江遇的思绪飘远。慕卿潯,那个在別院中与国师谈笑风生、气度不凡的女子,他本以为她嫁入唐府是另有图谋,却没料到开局便是这样一个死局。 国师……他此刻又在何处? “太师府的手,伸得太长了。”江遇冷哼一声。一个管家的命,他们说舍就舍;一个亲封的郡主,他们说害就害。这京城,快要成他柳家的天下了。 “侯爷,我们是否要……”手下试探著问。 江遇摆了摆手。“国师的人,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去一趟京兆府。”他吩咐道,“告诉尹大人,此案涉及皇室亲封的郡主,圣上极为关注。务必秉公办理,彻查到底,不可有丝毫偏袒,更不可屈打成招。” “还有,”江遇补充道,“让他把所有证物都给本侯看管好了,尤其是那两个酒杯。若是有半点差池,让他提头来见。” 手下领命而去。 江遇独自站在书房中,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或许,是看不惯太师府的囂张跋扈;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那个叫慕卿潯的女人,究竟能在这潭浑水中,搅出多大的浪。 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交给了另一个出现在阴影中的人。 “送去给国师。” 第16章 藏匿重犯 靖安侯府的书房內,烛火跳动。 江遇的指尖在两张纸上缓缓划过。一张是顏墨通过“蜂巢”的渠道秘密送来的清单,上面罗列的枯魂草、百链寒铁、七窍玲瓏石等物,无一不是禁术的材料。另一张,则是一张字跡潦草的字条,从大理寺天牢里辗转传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冷线抽离,枯草朽金之气。” 慕卿潯的字。 这没头没尾的八个字,在別人看来或许是疯言疯语,但在江遇眼中,却与那份清单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枯魂草燃烧时,散发出的正是那股枯败中夹杂著金属锈蚀的气味。而百链寒铁,正是构建抽魂夺魄阵法时,用作能量传导的“冷线”。 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唐府的命案,新娘入狱,从头到尾都透著一股子怪异。原来,这根本不是衝著慕卿潯去的。这桩婚事,这个所谓的杀人现场,都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掩盖真正目的的巨大烟幕。 他们的目標,是国师谢绪凌。 “太师府……”江遇的唇边逸出一声冷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好一个『窥天之能』,好大的胃口。” 他豁然起身,对外喝道:“来人!” 一名亲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侯爷。” “召集府中所有精锐,备马。”江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著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我们去太师府,『请』一个人。” 夜色如墨,太师府门前灯笼高悬,映照著府门上“太师府”三个烫金大字,威严赫赫。 江遇翻身下马,身后的亲兵迅速將整个府邸包围得水泄不通。这番动静,立刻惊动了府內之人。 不多时,府门大开,身著常服的柳太师柳正淳在一眾家僕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年过半百,精神矍鑠,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精明。 “江侯爷,这是何意?”柳正淳看了一眼江遇和他身后的兵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与不悦,“深夜带兵围困朝廷一品大员的府邸,侯爷是想造反吗?” 好一顶大帽子。 江遇却像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亲兵上前。 “柳太师言重了。”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无情,“本侯奉旨查案,有线报称,太师府中藏匿了重犯,事关国体,不得不慎重。还请太师行个方便。” “荒唐!”柳正淳怒喝一声,气得鬍鬚都在发颤,“我柳家世代忠良,对大周忠心耿耿,何来重犯一说!江遇,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污我门楣!” 江遇也不与他爭辩,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张清单,在他面前展开。 “太师或许不认识什么重犯,但想必对这些东西不陌生吧?”他指著上面的字样,一字一顿地念道,“枯魂草,百链寒铁。柳太师,这些东西的用途,还需要本侯在您府门前,当著所有人的面,一一说明吗?” 柳正淳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脸上那副义正辞严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本官……不知侯爷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乾涩了许多。 “不知?”江遇向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气势让柳正淳不由自主地后退。“好一个不知。既然太师府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便让本侯进去搜一搜。若是搜不出什么,本侯自会去圣上面前请罪。可若是搜出来了……” 江遇顿住,眼中寒光一闪,“那今夜,就不是本侯一个人站在这里了。” 柳正淳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知道,江遇既然敢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必然是掌握了什么。他死死地盯著江遇,像是在评估著什么。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侯爷请便。” 江遇不再看他,侧身对身后的亲兵下令:“搜!” “任何书房、静室、偏院,都不要放过!”他补充道,“注意寻找暗格密室,尤其是……有枯草气味的地方。” 太师府的下人想要阻拦,却在靖安侯府亲兵冰冷的刀锋下,不敢妄动。柳正淳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搜查进行得很快。不多时,一名亲兵飞奔而来。 “侯爷,西边尽头的『听雪苑』有古怪!那院子里的草尽数枯死,但书房里却有一股极淡的枯草与金属混合的气味!” 江遇精神一振,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西院走去。 听雪苑。 果然如亲兵所言,整个院落毫无生气,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乾了。那间书房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一推开门,那股“枯草朽金之气”便扑面而来。 江遇的视线在书房內扫过,最后定格在一面掛著山水画的墙壁上。他走上前,伸手在墙上摸索片刻,指尖触碰到一块微凸的砖石,用力一按。 咔嚓—— 墙壁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阴冷的气息夹杂著更浓郁的怪味从中涌出。 “侯爷!”亲兵们立刻拔刀护在他身前。 “守住外面。”江遇只留下一句话,便提著灯笼,独自走了进去。 石阶盘旋向下,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密室。 密室中央,一个繁复无比的阵法正在幽幽地发著光。阵法的纹路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流淌,散发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而在阵法之中,一个女子正披头散髮,神情癲狂地维持著阵法的运转。 是柳如烟。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阵法中心,一个躺在石台上的男人。那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胸口没有一丝起伏,若非身上还穿著国师那身標誌性的云纹白袍,几乎与死人无异。 谢绪凌的肉身。 江遇的心头猛地一沉。 “柳如烟!” 他的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让沉浸在阵法中的柳如烟浑身一颤。她猛地回头,看到江遇的那一刻,眼中先是震惊,隨即被无尽的恐慌和怨毒所取代。 “江遇!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她尖叫起来,声音刺耳,“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束手就擒吧。”江遇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父亲保不住你,太师府也保不住你。” “不!我不能失败!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柳如烟状若疯魔,她突然扑向阵法的一角,那里镶嵌著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似乎是整个阵法的核心。她想毁了它! 江遇身形一闪,快如鬼魅,后发先至,一掌劈在她的手腕上。柳如烟吃痛,发出一声惨叫,被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遇扼住她的喉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国师为何会在此处?” 绝望之下,柳如烟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大哭大笑起来,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她嘶吼著,將所有的秘密都倾泻而出,“是父亲!是父亲贪图国师『窥天之能』,才设下此局!他说只要夺了谢绪凌的力量,我们柳家就能取代皇室,成为大周真正的主人!” “我只是嫉妒慕卿潯那个贱人!我只是想让她嫁不成唐宴沉,让她身败名裂!可谁知道……谁知道国师的魂魄竟然如此强大,阵法失控,他……他离魂了!这不关我的事!都是父亲的野心害的!都是他的错!” 江遇听著她的哭嚎,再看了一眼阵法中毫无生气的谢绪凌,眼中风暴匯聚。 他鬆开手,站起身,对著衝进来的亲兵下令。 “將柳如烟捆了,堵上嘴,带走。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补充道:“立刻,去宫里请最好的御医来。” 第17章 谜题的线索 密室的烛火被涌入的空气吹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 为首的御医令王院使鬚髮皆白,他俯身在石台边,手指搭上谢绪凌的手腕,片刻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最后翻开他的眼皮。那双曾经洞悉天机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宛若一对无暇的琉璃珠。 “侯爷,”王院使站直身体,神色凝重无比,“国师大人他……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体温冰冷。可怪就怪在,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僵直或腐败的跡象,反倒……反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封存了。” 另一名御医补充道:“没错,就像一件完美的瓷器,只是里面空了。所有的生机都停滯了,我们称之为生机死寂。药石罔效,针灸无门,这已经超出了医术的范畴。” 江遇的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说结果。” 王院使躬身,声音艰涩:“以臣等的浅见,国师的肉身,无法用常规方法救治。它像一把锁上的宝匣,除非找到匹配的钥匙,否则任何外力都无法开启。这把钥匙,恐怕与这邪门的阵法脱不开关係。” 江遇沉默地看著阵法中央那个安静的身影。钥匙…… 皇城,御书房。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皇帝坐在龙椅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面前的桌案上,摆著江遇呈上的密报。 “好一个太师!好一个柳家!”皇帝的声音里压著滔天的怒火,“覬覦国师之力,妄图染指江山社稷,真是罪该万死,当诛九族!” 江遇垂首立在一旁,並不言语。 皇帝发泄一通后,疲惫地靠回椅背,声音沙哑:“国师那边,情况如何?” “王院使束手无策。”江遇如实回答,“他们说,国师的肉身被阵法反噬之力禁錮,需要特殊的法子才能唤醒。” “特殊的法子?”皇帝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的魂魄呢?还在慕家那个丫头的身体里?” “是。” “传朕旨意。”皇帝坐直了身体,帝王的威严重新凝聚,“太师柳振全家,打入天牢,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其党羽一併彻查,绝不姑息!” “唐宴沉身为翰林院官员,与柳家勾结,知情不报,同样押入天牢候审。他与慕卿潯的婚约,即刻作废。” 江遇静静听著,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皇帝话锋一转,落在了真正的癥结上。“慕卿潯揭露阴谋有功,免其罪责。但……”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视线落在江遇身上,“国师因她而离魂,如今又只有她能承载国师的魂魄。这因果,她必须承担。” “即日起,將国师的肉身移至乾心殿偏殿,由慕卿潯亲自照料。” 江遇心中一动,抬起头。 “朕会下令,开放皇家书库观星阁,允许她查阅所有禁录秘典。所有御医、钦天监术士,皆供她差遣。”皇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告诉她,这既是朕给她的机会,也是给她的枷锁。何时唤醒国师,她何时才能真正地重获自由。” “否则,她就要做一辈子大周国的『女国师』,永远顶著別人的身份活下去。” 一道圣旨,如同一张无形的网,从皇宫撒向了將军府。 慕府之內,气氛同样凝重。 “小姐,您……您还好吗?”侍女青禾端著一碗参汤,却不敢靠近床边。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那双属於慕卿潯的杏眼里,却透著不属於她的沧桑与疲惫。谢绪凌的意识在慕卿潯的身体里浮沉,每一次清醒都像是从深海里奋力挣扎出来,换得片刻的呼吸。 这具身体对他的排斥在减弱,可一种更诡异的融合却在发生。阵法反噬的力量,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將他的魂魄与这具躯壳越捆越紧。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慕卿潯的,只是语调平直,带著一种抽离感。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在变弱,而身体本身属於慕卿潯的本能正在甦醒、抗拒。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像被困在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就在这时,管家领著一名宫中內侍匆匆走来。 內侍展开明黄的捲轴,用尖细的嗓音开始宣读。 当“……著慕卿潯即刻起,迁入宫中乾心殿,全权负责照料国师肉身,遍寻唤醒之法,钦此——”的尾音落下时,站在一旁的慕远征將军,这位在战场上从未皱过眉的铁血汉子,脸色铁青。 內侍走后,慕远征挥退了所有下人。 “卿潯……”他看著自己的女儿,却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囚禁!” “父亲。”慕卿潯缓缓坐起身,看向他,“皇帝的选择,没有错。从大局来看,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慕远征一拳砸在桌上。“可你怎么办!你难道要一辈子……” “我不是『她』。”慕卿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透出一股虚弱的平静,“我乃谢绪凌。如今的局面是,我的魂魄与她的身体被强行绑定,回归我自己的肉身,难如登天。” “为何会如此?”慕远征急切地问。 “阵法失控,其反噬之力,一则封闭了我的肉身,二则……將我的魂魄与这具身体的因果线死死缠绕在了一起。”谢绪凌解释著,每一次开口,都感到精神力的流逝。 “我能感觉到,我的魂魄正在被这具身体同化。时间拖得越久,我回归的可能性就越小。甚至可能……最终彻底消散,而这具身体,也会因为承载不住我的力量而崩溃。” 慕远征倒抽一口凉气。这比他想的任何结果都要严重。 “那……那圣旨上说的『唤醒之法』?” “我不知道。”谢绪凌坦诚道,“那不是医术能解决的问题。或许,需要用另一种力量,去解开这个死结。解铃还须繫铃人,答案,或许还在那个离魂阵上,或者……在柳家世代守护的秘密里。” 他看向窗外,天色渐晚。 “去宫里,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接触到足以解开这个谜题的线索。” 慕卿潯说完,便闭上眼,气息再度微弱下去。 慕远征看著女儿安静的睡顏,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