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生子夜,重生嫡女屠尽侯府》 第1章 惨死地窖 狂风乍做,暴雪凛冽。 “吱呀”一声,屋內的窗子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吹开。 婢女顶著风雪关上了窗:“这样大的风雪,这鸡汤还是让奴婢送去吧!” 身怀六甲的夏简兮看著外头越来越猖獗的狂风大雪,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郎君读书辛苦,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婢女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替夏简兮披上了厚重的狐裘,提著食盒,撑著伞,陪著她去给在书房读书的贺兰词送鸡汤。 好容易冒著风雪走到了书房,她方要抬手敲门,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讥笑。 “还是小侯爷有办法,永安王府说什么都不可能会接受一个名节被毁的女人,只有她夏简兮没了名声和清白,语若妹妹才能安然的嫁进王府!小侯爷这场计谋,简直天衣无缝!” “谁说不是呢,语若妹妹已经顺理成章的嫁进了永安王府,小侯爷又何必噁心自己,屈尊降贵的娶一个没了名声的人!” 贺兰词冰冷而又绝情的声音骤然响起:“她是將军府的嫡女,尤其是她外家,富可敌国,娶了她,她带来的那些嫁妆,足以填平侯府的亏空,哪怕是这样,她全家还要感恩戴德,毕竟,如果不是我,她夏简兮顶著这么一个破败的名声,哪里还有活路!” “那,她肚子里的那个野种呢?小侯爷难不成,真的要让野种,顶著嫡长子的名头生下来?” “笑话,我贺家的门楣,怎么容得下那骯脏噁心的血脉!”贺兰词冷笑,“不过一个野种,隨意埋了去,日后她不能生產,不还是要为了我贺家的血脉,熬干了心血!” 那一瞬间,夏简兮只觉自己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瞬时倒冲至头顶。 昔日那些关爱,分明都是他贺兰词用来包裹毒药的霜。 想当初,永安王府遣了媒人来,说明了不日便要来提亲,她本该在闺中,等著永安王亲自来提亲。 偏就遇上了朝节,永安王世子送了帖子来,说要带她去逛灯会,正巧被几个妹妹知道,非缠著她一起去,她实在拗不过,这才陪了去。 可偏就那日,明明他们一行带了那样多的侍卫,可她就是被那伙人迷晕劫走,等父亲寻到被丟弃在破庙里的她时,她被劫走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一个名声被毁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再嫁去永安王府,做那永安王世子妃。 再怎么青梅竹马,也抵不过世俗的拋弃。 她亲眼看著永安王世子从父亲接过幼时两家缔亲时的玉佩,转身送给了夏语若。 那时候的她,万念俱灰,她甚至听不到母亲的哭求,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满脑子只想著一死百了。 可就在那个时候,是贺兰词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宣告世人,他从始至终爱慕的,都是她夏简兮,只因她自幼有婚约,才不敢上门提亲。 也是他,言之凿凿的告诉她,他不在乎她是否贞洁,他在乎的只有她夏简兮。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计谋,从她被劫,到永安王世子求娶夏语若,再到她带著厚重的嫁妆入侯府,替他填平侯府的亏空,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她下意识的捧住自己的肚子,本能的往后退,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逃!” “快逃!” 她的脑海之中,只留下这两个字。 她本能的后退,却发现身后提著食盒的婢女正狞笑著向她走来。 是了,她身边的那些亲信,早被贺兰词以不喜陌生人伺候,赶到了外院,现在留在她身边的,都是贺兰词身边的人。 “夫人不进去吗?”婢女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冰冷可怖。 屋內的交谈,也在瞬间,戛然而止。 面前那道门突然打开,贺兰词便站在那里。 那一瞬,她只觉得他那张脸阴森可怖,再也没有往日的小意温柔。 她转身就要跑,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呼喊:“抓住她!” 她立刻被人抓住,她疯了一般的挣扎,却在挣扎中,看到了那双抓住自己手主人,她当即便愣在那里。 那是她的堂兄!也正是他们嘴里那个语若妹妹的亲兄弟! 她被人捆绑著丟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窖,跌落得那一瞬间,她得肚子直直得到撞到了地面,鲜血瞬间便从身下涌了出来。 而高处的那块,散发著糜烂腐臭味的木板,在她的惨叫声中,一点一点合上,直到唯一的光亮,彻底消失。 提前发动的孩子,和夏简兮一样,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 她像一个野兽一样,撑开自己的身体,死死的抠著身下的泥土,咬碎了牙齿,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將那个与自己共享了七个月心跳的孩子生了下来。 她生生的用牙齿要断了那根缠绕在她脖子上的脐带,她苦苦支撑著,想要听到孩子的一声啼哭,可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此刻的她,躺在骯脏的泥地里,身边堆积著已经腐朽的杂物,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深深嵌入冰冷的泥土中,涂了丹蔻的指甲翻起,满是模糊的血肉。 而她的身下,则是一滩难以分辨的,浑浊的血污。 “起来,別装死!”咒骂的声音,刺耳难听。 她在绝望中昏死过去,又在绝望中被那道尖锐难听的声音惊醒。 几乎没了气息的夏简兮,缓缓睁开了眼,而眼前,站在那里的,正是她愿意与之付出性命的夫君——贺兰词。 夏简兮抬眼看著面前的两人,脑海里不由响起那一道道尖锐讽刺的笑声。 贺兰词微微垂眼,看著她像一条濒死的母狗,毫无尊严的躺在那里。 他抬手掩住鼻子,眼底满是嫌恶:“我已经派人去往將军府,说你不慎难產,一尸两命,你父亲母亲已在路上,我得在他们赶来之前,送你最后一程!” “我的孩子呢?”夏简兮缓缓张口,因为乾涸而皸裂的嘴唇,破碎出一道道的血痕。 贺兰词挑了挑眉,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解:“一个野种,你竟然还这么在乎!” 夏简兮挣扎著坐起身,她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词:“把我得孩子还给我!” 贺兰词嗤笑,隨后看向一旁。 很快,便有一个婆子,抱著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走了过来。 贺兰词偏头看了一眼,隨后,抓著婴孩的脖颈,就將他拎了起来,方才还在沉睡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 “贺兰词,你放开他,你放开他……”夏简兮挣扎著要起来,却被一旁的婆子用一根白綾勒住了脖子。 “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贺兰词拎著孩子,那一瞬,他的笑容,像极了来自地狱的魔鬼,他將手里的孩子高高的举起,隨后猛地砸向了下地面,上一瞬还在啼哭的孩子,顿时没了生机,“那天夜里,在破庙里的人,是我!” “你这个魔鬼,魔鬼!”夏简兮倏然瞪大眼睛,挣扎想要起向前,却被婆子死死的勒住脖子。 窒息感一点一点带走她的意识,剧烈的痛苦夹杂著深入肺腑的恨意,肆意滋长。 黑暗中沉寂的心臟,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识,被仇恨浸染而通红的眼睛,倏然睁开。 猛然惊醒的夏简兮还没能从被人勒断脖子的绝望中惊醒过来,下一瞬,就被身后的人捂住嘴用力的拖了出去。 第2章 重生 刺鼻的迷药瞬间衝进夏简兮的鼻腔,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便已经有些发昏。 几乎就在瞬间,夏简兮怒火中烧,贺兰词的话歷歷在目,心中恨意肆虐,一时之间,怒意战胜了绝望。 她挣扎著抽出头上的金釵,隨后用尽全力,扎在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草!” 那人吃痛,本能的收了手,反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夏简兮没能躲开那个巴掌,她直接被掀翻在地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被那人一把揪住了头髮:“贱人,竟然敢伤我!” 疼痛让夏简兮有了真实感,她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被拽住的头髮,另一只手紧紧的攥著金釵。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他们的头顶,她看著面前男人狰狞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下一刻,她手里的那支金釵便扎在了男人的脖颈上。 男人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夏简兮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拔出了那根金釵,然后一次又一次刺进了他的脖颈。 滋出来的鲜血喷射在她的脸上,腥臭黏腻,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冰冷的月光之下,只剩下浑身是血的夏简兮。 她站在那里,紧紧攥著金釵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著,眼角的血滴落,糊住了他的视线, 怒意散去后的夏简兮,看著躺在血泊里的男人,意识缓缓回笼,恐惧在瞬间遍布全身,她控制不住的颤慄,直到手中的金釵应声而落。 她低头看著自己满手的鲜血,拼了命的想要擦掉,最后却也只是越擦越多。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的头顶,突然炸开一朵很绚烂的烟。 夏简兮下意识的抬头,隨后便听到不远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她紧紧的攥著手,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然后便瞧见了满街绚烂的灯,以及,站在人群之中,大声呼喊她失踪了的夏语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敢肯定,她回到了她被绑走的那一天! 夏语若大约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朝这边看,她立刻侧身躲开。 “人呢?怎么还没过来?” “別是出事了,赶紧去看看!” 巷子深处传来声音,夏简兮只觉得汗毛倒立,她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她,必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几乎没有半点的犹豫,她迅速转身往外跑,很快,身后的人便发现了那具尸体,立刻追了过来。 夏简兮拼了命的逃,虽然她不知道,已经死在了地窖里她,为什么会重生,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住,那等著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那种被人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也越来越沉重,可偏偏,她闯进了一条死胡同。 眼看著自己將又一次跳进这天罗地网之中,她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哭喊:“有刺客!” 夏简兮突然想起,那一年的朝节,除了她被人劫持,还有一个贵人,直接命丧黄泉。 那位贵人,便是当朝权臣,摄政王易子川的生母,宋太妃。 宋太妃常年在万安寺清修,难得下一次山,就在这汴京城里最繁华的街市遇到了刺客,那一日,夏简兮被贼人掳走,清白尽毁,宋太妃被刺客一剑封喉,命丧黄泉。 听说,那一日,摄政王刚从江南回来,前脚刚进城,后脚便听说宋太妃被人刺杀,只是等到她赶到时,宋太妃已经断了气,连一句话都没能给他留下,就这么撒手人寰。 夏简兮犹还记得,她出嫁的那一日,適逢宋太妃出殯,一家白丧,一家红喜,她的轿在路上停了片刻,宋太妃的棺木与她擦肩而过。 宋太妃逝世,本就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彻底没了软肋,他犹如一头髮了狂的凶兽,不管不顾的在朝堂上乱杀。 一直到后来,夏简兮才知道,宋太妃的死,牵扯到一桩贪腐重案,那案子牵扯极大,朝中过半官员都有沾染,永昌侯府,也涉案其中。 只是那时,她轻信贺兰词的谎话,以为他们真的是被旁人牵累,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了侯府的亏空,如今想来,她真真是愚蠢至极,但凡稍有深究就能看明白的骗局,偏她深信不疑。 夏简兮抬眼看著面前的岔路,一边是遇刺的贵人,一边是追杀自己的贼人,与其被那贺兰词算计生不如死,倒不如搏一搏。 夏简兮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向著呼救的一边冲了过去。 就在她衝过去的那一瞬,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別追了!” “难不成就让她跑了?” “她去了那里,也活不了!要是我们被卷进去,也要交代了!” “可……” “快走!” 短短几句,夏简兮便能从中分辨,外头刺杀的那伙人,想必与那贺兰词也脱不了干係,虽然她早有猜测,但如今真的证实下来,心中也颇有些震撼。 贺兰词这人,实在狠毒,若她今日不死,必要將他抽皮剥筋,以祭天恩。 夏简兮跑进另一边的死胡同,远远的,她便瞧见两波人正在缠斗,只是那刺客分明早有准备,几人將那护卫缠住,留出一人,冲向了从马车里逃出来的宋太妃。 夏简兮眼看著那把长剑就要刺穿宋太妃的咽喉,她咬了咬牙,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直接將她撞到在地。 只是下一刻,她便听到了,利刃刺透血肉的“噗呲”声,和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她下意识的低头,隨后便瞧见了从自己胸口刺出的长剑。 只是,还没能等她感受到疼痛,那把利剑便直接抽了出去,又一次的对著宋太妃刺了过去。 夏简兮近乎本能的扑了过去,將宋太妃死死的压在身下,再次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把长剑。 刺客高举手中长剑,目光狠厉,直直的刺了下去。 就在夏简兮以为自己即將命丧於此的时候,一把长剑及时挡下了那一刀。 “带太妃走!”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3章 刺杀 很快,便有大队人马冲了过来。 夏简兮趴在宋太妃的身上,她隱约还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涌出。 她被一双大手粗暴的掀开,她甚至来不及看那人是谁,就被人拎著脖子直接拖了出去。 很快,她便被拖到一个角落里,拖著他的护卫,只是看了她一眼,隨后便向著动乱处冲了过去。 惨白的月光下,刀刃相撞发出的脆响,仿佛催命的鼓声,一阵一阵的敲进她的心里。 “快救人,快!” 恍惚之间,夏简兮看到一双纤细的手摁在了她的伤口上。 只是眼前太过混乱,根本没有人能顾的上她们。 易子川带来的人训练有素,数十人的队伍很快就將刺客斩杀。 “王爷!” “可有活口?” “没有,还是一样,这些刺客都在牙里藏了药!”侍卫眉头紧蹙,显然有些不安。 “这些人早有准备,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被我们找到证据!”易子川冷哼,眼中满是怒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子川!”身著朴素的宋太妃,向著易子川跑了过去,“你快些,快些救救这个姑娘,你再不救她,她就没命了!” 易子川將手里的佩剑丟给侍卫,隨后快步向著宋太妃走去。 易子川一把扶住了向著自己跑过来的宋太妃,隨后说道:“来人,扶太妃上车!” “子川,你要救救那个姑娘,如果不是她,我早就命丧黄泉了,你千万要救救她!”宋太妃紧紧的抓住易子川的手。 “母妃放心!”易子川拍了拍宋太妃的手,隨后便暗示旁人將太妃扶上了马车。 夏简兮靠在那里,看著那人將宋太妃送走,隨后快步的走到自己面前。 血污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只凭著轮廓,依稀可以分辨,面前的这位,便是那位权侵朝野的摄政王。 易子川看著面前脸色苍白的夏简兮,眸光微冷。 他前些日子才刚从江南回来,一路上遭受了两波截杀,皆是有惊无险,好不容易才到了汴京,尚未进城,就被人半道截去吃酒。 他这次前往江南,为的就是查探水患灾银的去向,刚有些猫腻,证人便被绞杀,这一趟险些走了空,无奈之下,他只得设计让人假扮证人,一路走官道回京,为的就是引出那幕后的真凶。 这一路上刺杀不断,好几次,他都差点顺藤摸瓜抓到那廝的蛛丝马跡,可那人狡诈,好几次都在最后关头躲了起来。 易子川在朝堂上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耍著玩。 他心中憋闷,正无处发泄的时候,那幕后之人,竟然主动相邀,请他到霓裳坊做客。 霓裳坊本是楼,可他却在那里瞧见了身著僧服的尼姑,他心知不好,怕是中人那人的埋伏,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住了。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又得到消息,母妃遭遇刺杀。 一直到这个时候,易子川才明白,所谓的做客,便是那声东击西的杀机,只有困住他,幕后之人才能对他母妃下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许久,隨后冷声道:“你是谁?” “王爷,便是这么对待你母妃的救命恩人的?”夏简兮的嘴里满是血腥味,但还是硬著头皮看著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易子川微微蹙眉:“你若是不想死,最好实话实说!” “我是,护国將军夏茂山的女儿,我叫,夏简兮!”夏简兮强撑著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腰间,有,刻有夏字的玉牌,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易子川看了一眼身旁摁著她伤口的婢女,婢女立刻会意,腾出一只手,从她腰间找到那枚玉牌。 易子川接过玉牌,指腹一点点摩擦著上面的夏字,良久,他才有说道:“夏家的千金?你好好的不待在家里,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 “我被绑架了!”夏简兮强忍痛苦,一字一句的说道。 易子川凑近夏简兮,看著她的眼睛:“你是说,你被绑架了?堂堂护国將军府唯一的嫡女,永安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架夏小姐!” 夏简兮红著眼没有回答,反问道:“那又是谁,竟然敢刺杀我们摄政王的母妃呢?” 易子川挑眉,“夏小姐,你不怕死吗?” “怕,我是人,又怎么会不怕死呢!”夏简兮苦笑一声,“若是我知道,豁出命去救了太妃,还要被你这样拷问,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良久,然后冷声道:“你说你被绑架了,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凑巧的,救了我母妃,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计谋呢?” “我是从贼人手里逃出来的,前面的巷子里,应该还有我逃跑的痕跡,我,我逃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们密谋刺杀太妃的事,我原是想来提醒太妃娘娘的,却不想,来晚一步!”夏简兮说话间,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唇角也隱约溢出了鲜血。 夏简兮见易子川依旧不信,突然笑了:“早知道王爷这么不知好歹,我就该冷眼旁观,而不是豁出命去救太妃了!” “巧言令色!”易子川慍怒。 他正要发作,夏简兮却已经撑不住了,她突然咳嗽,隨后便是满嘴的鲜血,下一刻,她便犹如一个破败的娃娃,毫无生机的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你不能睡啊,姑娘!”一旁的婢女焦急的呼喊起来。 易子川看著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夏简兮,立刻起身:“来人!” 守在一旁的大夫立刻上前,几根银针立刻扎了下去,已经没了呼吸的夏简兮,猛的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以后,又一次昏了过去。 “得立刻医治,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大夫有些焦急的说道。 “救活她!”易子川冷漠转身,隨后翻身上马,“回府!” 一直跟在易子川身边的守卫快步过来,在大夫点头以后,一把抱起夏简兮,隨后迅速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赶。 第4章 我们合作 黑暗之中,夏简兮又一次看到了狞笑著,向著自己走来的贺兰词。 恐惧,绝望,一点一点的笼罩过来。 “滚开,你给我滚开!” 夏简兮骤然惊醒,猛然睁开眼时,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正被一个男人死死握住。 她本能的以为是梦中的那个噩梦,拼了命的挣扎,而她面前的那张面容,却渐渐的,变成了另外一张脸——易子川。 易子川面容清俊,一双剑眉微蹙,眼中略带几分不耐:“清醒了?” “那把剑擦著你的心臟穿了过去!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就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你!”易子川站在那里,直直的盯著夏简兮,眼中满是探究。 夏简兮低头看向自己,她的身上反穿著一件外袍,肩胛至胸口处缠绕著厚重的纱布。 “给你包扎换衣服的,是我母妃的人!”易子川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拇指有节奏的敲击著桌面。 夏简兮下意识的看著易子川的手,隨后顺著他的手臂,將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王爷是打算继续拷问我吗?”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把玩著藏在袖子里金釵,夏简兮昏死以后,他立刻派了人去搜查,果不其然在巷子里发现了一摊血跡,而在血跡蔓延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一支沾满血跡与污泥的金釵,很显然,夏简兮所言非虚。 “等你好一些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去!”易子川收好金釵,低声道。 “你得亲自送我回去!”夏简兮看向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对我母妃的救命之恩,我会以金珠相报……” “王爷想必已经查过我的事情了,若是我一人回去,王爷以为,一个污了名节的女人,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夏简兮看向易子川,“王爷,你得为我正名!” “你的名节与我何干?夏简兮,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报,但你是死是活,我並不在意!”易子川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就在他即將跨出门槛得时候,夏简兮突然大声说道:“你不是要查永昌侯府的亏空案嘛,我可以帮你!” 刚刚走出去的易子川,猛地转身,下一刻,他的手,便锁住了夏简兮的咽喉:“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永昌侯府的亏空案!” 易子川紧紧的捏著夏简兮的脖子,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拼命的去掰他的手,试图给自己找到一点呼吸的空间。 他的眼睛红的有些嚇人,他死死的盯著面前的额夏简兮,直到她差点晕过去,才猛地抽回手。 “咳,咳……”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夏简兮,捂著脖子不停地咳嗽。 “你最好把话给我说不明白,不然,我不介意,让你死在这里!”易子川眸子幽深,隱约带著杀意。 夏简兮大口大口的喘著气,好半晌才回过劲来,她抬头看著易子川,一双眼睛,因为痛苦,早已布满了红血丝:“我不仅知道你要查永昌侯府的亏空案,我还知道,你之所以查永昌侯府的亏空案,是因为,你所探查的江南水患賑灾银被盗空一案,牵扯到了永昌侯!” 易子川缓缓眯起眼,眼中满是杀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夏简兮自然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强撑镇定,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脚上的靴子,是杭州城最时新的样,只是汴京与杭州不同,相比富贵迷人眼的汴京,作为鱼米之乡的杭城贵人,更喜欢清雅淡丽的装饰!” 易子川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隨后又看向夏简兮。 “王爷应该知道,我娘是商户,而我外祖家便在杭州城,太平县水患一事,略有耳闻,期间內里,当地的富绅所知道的,自然比王爷你要清楚!”夏简兮缓过劲儿来,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想要查案,我想活命,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易子川难得的升起了几分兴趣,“怎么合作?”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知道王爷你权势滔天,但是,你想要在杭城查案,没点关係,只怕是连门槛都摸不到!”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见他没有反驳,便接著说道,“王爷想要查賑灾银的案子,而我,想要活命,不论怎么算,王爷都稳赚不赔,不是吗?”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看著夏简兮的眼睛。 夏简兮抬眼看著他,儘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其实,她外祖家从来没跟她说过太平水患的事情,但是前世她嫁到永昌侯府后,著手料理帐簿,便发现,同年水患之时,永昌侯府便有大批暗帐。 帐房虽然做的很隱秘,但是没有过明路的黑钱,总是有痕跡。 只是那个时候的夏简兮虽然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但是侯府亏空,挪用的银子竟然是军中的军餉,陛下彻查在即,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便只能匆匆用手头的嫁妆钱填平这天大的窟窿。 后来賑灾银被盗一案以巡抚监守自盗为终,这件事情还张贴了皇榜,闹得非常大,她也略有耳闻。 夏简兮见易子川一直没说话,便直勾勾的盯著她:“王爷考虑的如何?”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突然靠近夏简兮,低声笑了一声:“夏简兮,你可知,你这是与虎谋皮!” “眼前已是死路,我总要爭一把,是死是活,全看自己的本事了!”夏简兮压抑住心底的颤慄,目光灼灼。 良久,易子川起身退后,他转过身去:“你想要我怎么做?” 一直悬著的心倏然落下,夏简兮低低的咳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要立刻回府,我还要这汴京城里,上至九五之尊,下至街头乞丐,都知道,是我救了太妃娘娘!” 易子川眯著眼看著夏简兮许久,以后释然的挑眉:“好!” 易子川刚刚走出房间,便有侍卫上前:“王爷,汴京有消息传出,说是护国將军府的嫡小姐夜游朝节,被贼人掳走,已经一夜未归了!” 易子川下意识的摩擦著手里的金釵:“派人去查一查,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第5章 退婚 肃穆的祠堂里,供奉著夏家的列祖列宗。 厚重的牌位前,虔诚地跪伏著一个女子,她憔悴如斯,显然已经在这里跪求了许久。 “夫人,夫人,將军回来了!”婢女提著裙摆慌乱地跑了进来,她身后的不远处,夏茂山匆匆而来。 夏夫人猛然回头,確定自己没有听错以后,手脚並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跪了一夜的腿酸胀难忍,但她依旧跌跌撞撞地向著那个方向奔去。 夏茂山看著自己向来端庄得体的夫人,形容狼狈地向著自己跑来时,便立刻应了上去,就在两人快要碰上时,夏夫人脚下一歪,直接栽了下去。 好在夏茂山反应及时,这才没让夏夫人直接跌在地上。 即便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可眼下的夏夫人根本顾不上自己,她紧紧的抓住夏茂山的手,眼中满是希冀。 夏茂山看著夫人眼里的希望,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目光,隨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夏夫人的希望在瞬间破灭,她紧紧地攥住夏茂山的衣襟,几乎绝望:“那你去找啊,你再去找啊,那是我们的女儿啊,你快去找啊!” 夏茂山我看著怀里几乎奔溃的妻子,心中沉痛,正要开口说话,却有下人跑了过来:“將军,永安王府,派人上门了!” 夏茂山顿时脸色一变:“昨夜不就派人去传话了,今日我家有要紧事,下聘的事情改日再说,他们今日来事做什么?” 下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夏茂山厉声呵斥。 下人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夏夫人,隨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永安王府来势汹汹,似是,似是来退婚的!” 夏夫人一顿,隨后脚下一软,直直地跌坐在了地上。 夏茂山只觉怒火中烧,他一只手將夏夫人揽进怀里,隨后怒骂:“好一个永安王,我女儿如今不知所踪,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来退亲,真是欺人太甚!今日我便亲自去会会他,且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夏茂山安抚好夏夫人的情绪,隨后,便拉著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厅去。 二人刚到前厅,尚未进去,便听见了永安王妃颇有些不善的声音:“我知道你家夫人身体抱恙,但,我这事儿也耽搁不得,你去与她说便是,她自然会来的!” “王妃娘娘別恼才是,大伯和伯娘也是心急!”夏语若的声音传了出来,“您再等一会儿,伯娘一定会来见您的!” “什么事这般要紧,就连我家夫人身体抱恙,也非要来见王妃!”夏茂山掀开帘子进去,脸色阴沉的可怕。 坐在一旁的永安王世子康木泽,立刻起身。 “大伯……”方才还挤在永安王妃身边的夏语若忙不叠的起身问好。 夏茂山脸色不善地看向夏语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担心长姐,来看看伯娘……”夏语若低著头,儼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永安王妃瞧著夏茂山那副样子,颇有些不满:“將军好大的火气啊!” 夏夫人虽然心中悲痛,但还是拍了拍夏茂山,安抚好他的情绪,才走上前来,微微欠身:“王妃见谅,將军奔波一夜,难免心火旺了些!” 永安王妃看著夏夫人憔悴苍白的脸,脸上的表情稍稍收敛了些:“我知你家中出事,也並非刻意来找麻烦,只是……” 夏夫人看向永安王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永安王妃被看得有些心虚,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简兮被贼人掳走的消息,汴京城里已经人尽皆知,她一夜未归,纵然你们寻到了她,我们永安王府,也绝对不会迎娶一个名节尽毁的女子为正妻!你我两家的婚约,不如,就此作罢!” “你……”夏茂山怒火中烧,正要斥骂,却被夏夫人伸手拦住,“王妃应该明白,你我两家的婚约是老王爷定下的,你若想退婚,合该上表陛下,而不是来找我们!” “老王爷定下的婚约,哪里能说退就退!”永安王妃说著,往站在一旁的夏语若身上看了一眼,“老王爷当初定的是你们夏家的女儿,你们夏家也不止一个女儿,不是吗?” 夏语若听完夏夫人的话,微微低下头,满脸娇羞。 能站在这个屋子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夏夫人看著夏语若那个做派,心中悲愤至极,她咬著牙,眼中满是怨懟:“王妃不如有话直说?” “语若与我们木泽,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性子温婉,事到如今,你们不如就將老王爷留下的婚书,交给语若,也算全了我们两姓之好!”永安王妃亲昵地拉过夏语若的手,笑著说道。 夏夫人看著眼前矫揉造作的夏语若,只觉得嘴里蔓延开一股血腥味,良久,她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永安王世子康木泽:“世子也是这么想的?” 站在一旁的康木泽脸色有些难看,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夏夫人,却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立刻躲闪开。 夏夫人看著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康木泽,心中满是悲愤,她苦笑一声:“我原以为,世子是个有担当的儿郎,却不想,竟然连话都不敢直说,只敢躲在王妃身后,做一个让人瞧不起的懦夫!” 康木泽被夏夫人几句话说得脸面臊红,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夏夫人,正要开口时,身后便衝进来一个下人:“夫人,將军,小姐她回来了!” 方才还强撑贵妇姿態的夏夫人,立刻丟下永安王妃和世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一旁的康木泽见状也想跟出去,却被永安王妃拉住:“你去做什么,纵然她回来了,失踪了一夜,她还能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夏简兮吗?” “母妃……纵是要退婚,我也该去瞧瞧她是否安在!”康木泽推开永安王妃的手,向外走去。 “木泽哥哥!”夏语若看著快步离去的康木泽,莫名地有些心慌。 永安王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夏语若的手:“別担心,我们也去看看!” 夏夫人走得匆忙,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好在夏茂山一直搀扶,她才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 將军府的门前,一男子背对著他们负手而立,而他的身边,並没有夏简兮的身影。 “王爷?”夏茂山率先认出易子川。 易子川听到声音才转过身来,他看著面前的夏茂山和夏夫人,微微点头示意,正要开口,便瞧见了匆匆跟出来的康木泽。 “世子今日怎么也在这里?”易子川微微挑眉,“听闻世子爷好事將近,莫不是,来给夏小姐下聘的?” 康木泽脸色一僵,硬著头皮上前行了个礼,隨后问道:“晚辈听闻是简兮回来了,为何不见简兮,反倒是王爷在此?” 易子川挑了下眉,隨后看向夏茂山:“將军养了个好女儿啊!” 夏茂山尚有不解之时,一旁停著的马车推开了门,一个婢女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著马车里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简兮!”夏夫人一眼便瞧见了夏简兮苍白的脸。 她立刻便跑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拉的时候,却被婢女阻拦:“夫人,夏小姐受了伤!你轻一些!” “受伤?”夏夫人伸出去的手立刻顿在了原地,“怎么会受伤?” 易子川淡淡地瞥了一眼康木泽,隨后说道:“昨夜我母妃遇刺,多亏夏小姐以命相互,我母妃才能安然无虞,夏夫人,您生了个好女儿!” 第6章 乱党逆贼 匆匆赶来的永安王妃和夏语若,刚刚走出来,便听到了易子川的那番话,当下便顿住了脚步。 “王爷的意思是,小女昨夜,一整晚都与太妃待在一处?”一旁的夏夫人立刻反应过来,她紧紧地攥著手,眼底满是希冀。 “正是!”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响起,下一刻,便有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一旁的易子川上前,搀住那只手:“母妃小心!” 很快,一身素雅的宋太妃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在场的眾人先是一顿,隨后纷纷行礼:“宋太妃万福!” “我皈依佛门多年,便都免了这俗礼吧!”宋太妃说著,走到夏简兮的身旁,慈爱地拉著她的手,“昨夜,若非简兮以命相护,只怕我早已瞧不见今日东升的太阳,她为了救我,身负重伤,好在有神医隨侍左右,这才堪堪將她救了回来!” 站在一旁的永安王妃脸色变了又变:“她不是被劫匪掳走了吗?怎么就成了救了太妃的人?” 昨夜宋太妃遇刺的事情,他们略有耳闻,只是那传信之人,只说易子川及时赶到,並未说是有人救了宋太妃。 宋太妃抬眼看向永安王妃,颇有深意地笑了一声:“王妃可是亲眼瞧见了?” 永安王妃一时语塞,良久才訕訕地笑了一声:“坊间都是这般传的……” 宋太妃勾了勾唇角,眼底带上了几分讥讽:“夏小姐这才失踪多久,坊间便有传言了?別是有那有心之人故意谣传的!” 夏语若见永安王妃的脸色不大好,赶紧说道:“阿姐是在朝节的灯会上失踪的,那样多的人,会有些流言也是在所难免的!” 宋太妃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夏语若:“这是谁家的女儿,这般没规矩?” 夏夫人看著一直凑在永安王妃身边的夏语若,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並没有打算要替她解围,反倒是夏简兮开口:“回太妃娘娘,这是我堂叔家的女儿,算是,我的妹妹!” “哦?”宋太妃睨著眼,上下打量著夏语若,最后有些嫌弃地撇撇嘴,“你这妹妹,与你倒是相差甚远!模样,品行,倒没有一处拿得出手的!” 夏语若听著宋太妃的这番话,顿时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咬著唇差些就要哭出来,她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康木泽,却发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夏简兮的身上。 夏语若虽心中不甘,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夏小姐的確是被带人掳走的!”一直没说话的易子川,突然开口说道。 在场的眾人皆是脸色一变,夏夫人更是下意识地攥紧留守:“外头风沙大,不如我们进去说话!” 方才还有些心虚的永安王妃仿佛得到了什么有利的讯息一般,立刻开口道:“我瞧著也没什么风沙,夏夫人莫不是担心王爷说错了什么,这才著急忙慌地要进府吧!” 夏夫人心中气愤,正要发作,却被夏简兮握住了手,她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却见她只是瞧著自己,隨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夏夫人虽心有不解,但还是忍耐了下来,没有当场发作。 夏简兮的这点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易子川的眼睛,他不著痕跡地到勾了勾唇角,隨后看向永安王妃:“夏小姐的確是被人掳走的,但那些人並不是普通的绑匪,而且乱党逆贼!” 乱党逆贼四个字重重地砸在眾人的心里,夏语若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正巧撞进了易子川探究的目光中,她嚇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生怕被这阎王瞧出了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绑架我家兮儿的劫匪,与刺杀太妃娘娘的逆党,是一伙的!”夏茂山不愧为眾將之首,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不错,若不是夏小姐在被绑途中,发现了这群人的计划,拼死从劫匪手上逃出来,第一时间赶到我没母妃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客的剑,只怕我母妃……”易子川说著,深深地看了一眼夏茂山,“夏小姐一个闺阁小姐,能有这样的胆识与魅力,想必也是將军教导有方!” 夏夫人听著易子川得到话,只觉得心都要提起来了,她紧紧地握著夏简兮的手,一张脸比夏简兮还要苍白。 宋太妃瞧著夏夫人的脸色,心知她这是心疼女儿,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简兮这孩子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原想著让人送消息回来,让她再修养几日,免得路上折腾,却没想到,这才一日不到,外头的流言就愈来愈甚,这才匆忙送她回来!” 夏夫人听到宋太妃这番话,眼眶微微湿润,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永安王妃,但最终还是低声说道:“能救下太妃娘娘,是我们兮儿的福气……” “我听说,今日原是永安王府来下聘得到日子,因著我耽误了她的婚事,等你们重新选了日子,我定然为兮儿添上一份重重的嫁妆!”宋太妃伸手拉住夏简兮的手,轻声说道。 站在一旁的康木泽脸色骤变,他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愧意,他囁喏良久,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夏茂山突然冷笑一声:“我们夏家,可没有那个福气与永安王府结亲!” 夏简兮抬头看向面前的康木泽,见他面色难看,儼然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永安王府,已经与他们提了退亲一事。 已经经歷过一次的夏简兮並没有感受到前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们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就 “夏將军这是何意?”宋太妃忍不住蹙眉。 夏茂山冷笑一声:“就在方才,永安王妃亲自登门,说兮儿名节尽毁,他们家断然不会迎娶一个没了名节的女子做世子妃,要与我家退亲!” 第7章 书童 “且不说兮儿是为了救我才一夜未归,便是她真的叫那劫匪劫走,人都还没有回来,你们怎么就能断言她名节尽毁?”宋太妃有些气愤,“更何况,夏家与永安王府的婚约,是老王爷和先帝定下得,哪里是你们说退就能退的!” 永安王妃有些心虚:“我也没有说要退婚,我……” “是,你没说要退婚,你说与你永安王府有婚约的,是夏家的女儿,夏家又不止一个女儿!”夏夫人冷哼著打断永安王妃。 宋太妃看著一直躲在永安王妃身后的夏语若,心下顿时瞭然:“想来是永安王世子心有所属,这才借著名头来退婚的吧!” 一直没说话的夏简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看著面前得康木泽:“是真的吗?” 康木泽看著面前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夏简兮,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夏语若见康木泽一直不说话,生怕他被动摇,便赶紧上前:“阿姐,木泽哥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夏简兮看向夏语若,她分明眼中带泪,可偏偏夏语若就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若有似无得杀意,“在我被劫匪劫走,尚且不知生死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派人寻觅我的踪跡,竟然还上门退亲,背信弃义,无耻至极!” 永安王妃哪里能容得下旁人这般叱骂自己的宝贝儿子,当下便发了怒:“背信弃义,无耻至极?夏简兮,你怎么敢这般理直气壮的责问木泽,难不成,就是你清白尽毁了,我王府还非得地娶你过门不成?” “清白尽毁?”夏简兮看向不远处的康木泽,“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到底是死是活,在意的只有我是否清白?” 康木泽看著满眼都是泪水的夏简兮,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中酸痛,顿时羞愧难当:“我……” “阿姐!”夏语若瞧著康木泽那副模样,莫名得心慌,便赶紧打断康木泽,“沐泽哥哥也是被逼无奈,你失踪的事情,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永安王府毕竟是勛贵人家,他们家啊总是要顾及顏面的!” “夏语若,你一口一个阿姐,却句句都在为他永安王府辩驳,莫非,你姓的不是夏,而是她永安王府得康?”夏简兮冷眼看向夏语若,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我,我只是……” “夏简兮,语若不过是替我们木泽说句公道话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永安王妃上前护住夏语若,儼然一副护爱晚辈的模样,“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你的过错!” “永安王妃,什么叫做,这本就是简兮的过错,简兮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夏夫人气愤的上前。 永安王妃看了眼一眼夏夫人,隨后將目光转向夏简兮:“你我两家早有约定,选好了日子今天来下聘,你一个即將嫁做人妇的闺阁女儿,不好好待在府里,偏要出门,这才出了事,如今到头来,却將过错全部推到我们木泽的身上,你们夏家,便是这般教养女儿的不成?” “我偏要出门?”抓住关键点的夏简兮突然嗤笑一声,隨后,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康木泽,再开口,已然带上了哭腔,“你也是这般想的?” 夏简兮是个很得体的千金小姐,性子温婉,端庄大方,这是康木泽第一次看到脆弱的,仿佛下一瞬就会破碎得她:“我没有,简兮,我……” “昨日朝节……”夏简兮並不想听康木泽得狡辩,她抬眼看向永安王妃,“几个堂妹求了我许久,我都未曾鬆口要出门,是世子的小廝,几次三番送了书信上门来,请我去看灯,我不忍拒绝上了世子爷的脸面,这才应邀出门去看灯,如今,反倒成了王妃娘娘说嘴的由头了?” 话音刚落,夏语若的脸便突然之间变了色,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袖。 冷眼旁观的易子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夏语若的不安,他双手环臂,似笑非笑得瞧著面前的这一场闹剧。 永安王妃先是一怔,隨后立即回头看向康木泽,厉声道:“可有此事?” 康木泽立刻摇头:“没有,我心知今日便要下聘,又怎么会在前一夜邀简兮去逛那劳什子的灯节……” “世子爷莫不是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肯认了?”夏简兮声泪俱下的控诉,隨后,便从袖袋里拿出摺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笺,一把甩向了康木泽,“世子爷莫不是连自己的笔跡也认不得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夏语若在瞧见那些信笺的瞬间,脸上的血色立刻消失殆尽,苍白的嚇人。 那些信笺,她明明已经派人销毁了,如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夏简兮的手里。 康木泽身边的小廝立刻捡起那些信笺,粗略的看了一眼,隨后递给康木泽,眼中满是震惊:“世子,真的是你的笔跡!” 夏简兮红著眼看向满脸不可置信的康木泽,一字一句的问道:“世子可还有什么话说?” “这的確是我的笔跡,可是这並不是我写的!”康木泽拿著那些信笺,顿时知觉得的百口莫辩。 “你说不是?可这信,是我贴身婢女,亲自从你书童手中接过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叫你的书童来当面对质!”夏简兮说著说著,泪水直接顺著脸颊滑了下来。 易子川缓缓上前,弯腰捡起康木泽不慎落到地上的一张信纸,黄白宣纸上,还沾染著斑驳的血跡,那是她手边未来得及擦乾净的血跡。 那些信笺,是夏简兮顶著上伤痛亲自执笔誊写的,他仔细瞧过,不得不承认,这字跡,便是大理寺专门查鉴笔跡的官员亲自来,也难以分辨。 “木泽既然说没有,那必然是那贼人,刻意仿照木泽的笔跡,为的就是骗你去那朝节,好对你下手!”永安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怒声道。 一直没出声的宋太妃突然笑了一声:“王妃的意思是,那逆贼买通了你家的书童,然后费尽心里的模仿世子的笔跡,绑架了夏小姐,然后再刺杀本宫?难道不是你们永安王府勾结叛贼,意图谋害本宫吗?” 永安王妃的脸色骤变,她心里明白,若是与逆贼车上了关係,那他们整个永安王府可就完蛋了:“太妃娘娘,我们与那逆贼绝无半点干係啊!” 易子川將信笺藏进手心,隨后看向永安王妃:“既然事情牵扯到了逆贼,那永安王府势必要给个说法,不然本王也不介意將此事如实上报陛下,皆时永安王府……” “立刻去將那书童给我带过来!立刻!”永安王妃一把抓住小廝,言语间,都带上了几分慌乱。 第8章 当面对质 永安王府的小廝跑的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方才还气定神閒的他永安王妃突然就变成那热锅上得蚂蚁,坐立难安。 夏语若隱隱有些不安,想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时候,让自己的婢女离开,却被易子川得到护卫发现:“你想去哪里?” 眾人的目光立刻就扫了过来,夏语若的脸色难看至极,答案还是强行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出来许久,担心母亲要寻我,便想著让婢女回去知会一声!” 能从皇宫那个龙潭虎穴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宋太妃只瞧了她一眼,便明白这廝有鬼:“那便把你没母亲也请过来吧!” 夏语若的脸变了又变,她还想著要怎么辩驳的时候,易子川已经开口:“来人,去请下达人和夏夫人过来!” 易子川看了一眼面前的夏简兮,隨后笑著说道:“对了,本王来之前,也有听到事关夏小姐失踪的传言,当时本王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毕竟,就算是流言,也没有传的这么快的道理,所以,便是换了人去查探,不曾想到,竟然真的汉族砸到了几个蛇虫鼠蚁,不如,一併带过来吧!” 夏简兮眼看著夏语若的脸一顿一顿的苍白下来,心中不免快意。 想当初,她便是被那一封又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信笺也给哄骗了出去,可当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以后,被她放置在妆奩里的信笺,却都消失不见,以至於她百口莫辩,只能任由那永安王妃,姜屎盆子扣在她的头上。 如今回想起来,曾经的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了,那夏语若分明早就同康木泽纠缠在一起,偏她是个傻的,竟然一点都没瞧出来,一步一步地栽在了他们得到陷阱里。 夏茂山瞧著面前苍白的有些嚇人的夏语若,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想,他心中气恼,却还是强压怒火,不愿在大庭广眾之下,闹出丑闻:“外头风沙大,还请诸位到府里小坐一会儿吧!” 这一次,永安王妃可不敢再拦,毕竟,此事牵扯乱党,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將军府的堂院算不上大,但匆忙赶来的永安王和被人从衙门请回来的夏氏夫妇入座,便將这堂屋做的满满当当的。 易子川虽然年轻,可作为陛下皇叔的他却要坐在上位,便是永安王也只能屈居於人下。 热水冲泡的茶汤刚可以入嘴,匆匆赶来的永安王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有人压著他儿子房里的书童走了进来。 永安王毛不迭的放下手中茶盏,眼中满是不解:“摄政王这是何意啊?” 易子川气定神閒的坐在上座,身子微微往后靠,眼中带著淡淡的笑意:“永安王妃派人去请王爷的时候,难道未曾与你说明情况吗?” 永安王一大早便是上朝了,刚从宫里出来,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匹快马直接带了过来,根本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永安王妃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易子川,隨后脸色难看的在永安王身边,附耳低语。 “糊涂!”听完永安王妃解释的永安王猛的拍了一下手边的桌案,怒声道,“夏康两姓的婚事,可是先帝在位时便定下的,怎么容得你这么胡来!” 永安王妃被当眾训斥,脸色极其的难看,连带著语调里也带了几分不耐:“现在要紧的哪里是这个事……” 易子川倒是很难得的耐著性子等永安王妃將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以后,才开口道:“既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今日我这个外人便插个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败坏夏小姐的名声!”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摘掉了那书童嘴里的垫布:“堂上的这位可是摄政王,你若是敢撒谎,可就別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书童平日里跟在康木泽的身边,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便被嚇得脸色铁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肚子里的那一点肠子,一股脑的直接倒了出来。 “世子的那些信,都是我仿著世子的笔跡写的,我也只是拿钱办事,我不知道会闯出这样大的祸事来!”书童一边说著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身旁的康木泽,“从小到大世子有许多功课都是我帮著写的,所以那些书信我可以仿的十成十,必然是不会有人瞧的出来的!” 康木泽的脸色变了又变,显然有些难堪:“你方才说你是拿钱办事,那拿的是谁的钱,又替谁办的事?” 书童小心翼翼的抬头,环视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在了夏语若的身上:“是二小姐,是夏二小姐身边的丫头玉婷,她给了我五十两白银,让我帮著写的那些书信再送到將军府上去!”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夏语若。 夏语若只犹豫了一瞬,隨后立刻跪下:“我没有,我並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有人给阿姐送了信,他在污衊我!” “是不是污衊將玉婷叫过来就明白了!”坐在一侧的夏夫人突然冷笑,“一个后院的丫头,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五十两白银,若说没有人指使,那二叔的院子怕是遭了贼了,库房里的银子都能隨便让丫头使唤了!” 夏家二房的当家人,是夏茂山庶出的弟弟,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能留在汴京也是夏茂山託了关係。 依仗著兄长才能在汴京过活的夏二叔,哪里敢得罪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当下便喊道:“快点来人去將那玉婷给我绑过来!” “夏大人不必著急!”易子川微微抬了抬眼,隨后便有人从外头拖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进来。 夏语若眯著眼睛细细的瞧著,却在看清楚那东西是谁以后,顿时跌坐在了地上:“玉,玉婷!” “我在坊间听到留言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派人留了个心眼,隨后就看到这个丫头在跟几个地痞混混交头接耳,传的便是夏小姐被绑匪劫走的消息!”易子川低笑一声,“是个能扛的,骨头都打成一节一节的了,才肯说出自己是夏府的人。 第9章 拷问 所有人在听到易子川的这番话以后,都本能的去看她血淋淋的下半身。 玉婷趴在地上,气若游丝,若不是她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只怕在唱歌得到人,都要以为她早就断了气。 夏简兮看了一眼满脸苍白得夏语若,隨后微微抬眼看向书童:“你看看,这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玉婷吗?” 书童看到面前这个犹如破布娃娃般残破的躯体,甚至都不敢睁开眼仔细去看她,只是低著头,不断的颤抖:“是,是……” 夏茂山看著书童那副模样,眉头微蹙,下一刻,便有人得到他的授意,上前强行扳起书童的头,让他正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仅此一眼,书童便被嚇得失魂落魄,他从下人手里挣脱出来以后,便痛哭著开始磕头:“是她,是她!是她给我塞了五十两白银,让我仿照世子的笔跡写了信,也是她,让我亲手把信交到夏大小姐你得婢女手上!” “既然是你仿写的信,你就不怕被人拆穿,到时候,替人顶罪的,不还是你!”一旁的永安王妃见书童这般说,隨即愤怒的质问,“世子与你也算是从小一起成长大的,你就为了这区区五十两银子,便背叛世子?” 书童听著永安王妃的质问,囁喏了许久,最后仿佛是想定了什么一般,指著地上半死不活的玉婷:“是她,是她找上我,带著我同几个人吃酒赌钱,设计害我输掉了世子的一块玉佩,那块玉佩,就正好值那五十两白银!” “所以,你为了要回那块玉佩,便收下了玉婷给你的五十两?”易子川托著腮帮子,眼里满是戏謔。 “是,她还告诉我,到时候,夏大小姐前脚出府,后脚她就会將那些书信偷出来销毁,而且事成以后,她会再给我五十两银子做封口费!”书童跪在那里,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夏简兮红著眼看向面前的夏语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伤痛:“夏语若,我自问从小便待你如亲妹妹,你竟然这般害我!” 一直沉寂的仿佛一具尸体的玉婷,在听到夏语若四个字的时候,终於缓缓睁开了那双满是血雾的眼睛。 看到玉婷眼睛的夏语若,突然惊恐的大叫一声,那个瞬间,她仿佛被恶鬼缠身一般,尖叫著不断地往后退。 夏夫人身边的婆子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钳制住夏语若的手:“二小姐,王爷问你话呢!” 夏语若似乎收到了惊嚇,她不断地想要挣扎,最后惹恼了婆子,被她一下子摔倒了地上。 夏二夫人看著被摔在地上的女儿,立刻起身:“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夏夫人冷眼看著面前一脸气愤的夏二夫人:“弟妹若是觉得有问题,大可以自己替你女儿作答!” 夏二夫人正要开口,却被夏大人拉住:“住嘴,有王爷在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夏二夫人气恼,奈何自己的夫君怯懦,只得眼睁睁得到看著自己的女儿受辱。 宋太妃看著夏语若装疯卖傻,耐心逐渐消散,颇有些不耐烦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有完没完了!” 宋太妃发怒,在场的眾人纷纷看向一旁得到易子川,每个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 果不其然,下一刻,易子川便开口:“夏二小姐若是不愿意自己说,那这桩牵扯到逆党的案子,我便要提交给大理寺了,届时公开审理,夏二小姐……” 易子川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夏语若便开口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玉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玉婷突然伸出一双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颤抖著指向夏语若:“小姐,救救我,救救我!” 那一瞬间,夏语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然后不断的往后退:“你走开,你走开!” 易子川托著腮帮子,好整以暇的看著底下尖叫著的夏语若,微微挑眉:“夏小姐,你若是一直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只能请大理寺卿来一趟了!” “我真的不知道!”夏语若跪行至易子川身边,蓄满了泪水的眼睛楚楚可人,怎么看,都是个无辜的美人儿,“我真的不知道,玉婷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了,她性子乖巧,也很善解人意,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这些事情牵扯上,王爷,我是真的不知道!” 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玉婷,她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夏语若,再抬头看向坐在上方的易子川,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她突然笑了一声,隨后,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冷笑著开口:“这些事情跟小姐都没有关係!” 易子川微微挑眉,他微微侧过身子,盯著趴跪在底下的玉婷:“没有关係?那你手里的那几十两白银从何而来?” “是我从小姐的私房钱里偷得!”玉婷缓缓支撑起身体,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非常坚定的抬起了头。 易子川看著哪怕受尽所有酷刑也坚决不开口的玉婷,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哦?那为什么你要用这个银子来收买永安王世子的书童?” “因为她夏简兮该死!”玉婷突然非常凶狠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夏简兮,“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她凭什么可以看不起我,凭什么她什么都可以有,就因为她会投胎,所以她什么都有,像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她哪里知道我们的苦难,可偏偏他还要装作自己一副非常善良的模样给予我们一些施捨,我只要一想到她那副嘴脸我就觉得噁心!” “玉婷!”一直没说话的夏简兮,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些来绑架我的是什么人?” 玉婷冷笑:“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可以让你死,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他们!” 夏简兮看著几近乎癲狂的玉婷,紧紧的抿著嘴,久久没有出声。 玉婷会把这件事情扛下来,夏简兮並不意外,毕竟,玉婷可不是什么普通婢女,她可是贺兰辞费尽心机才放到夏语若身边的人。 第10章 退婚书 易子川眯起眼睛,危险的看著面前的玉婷,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些曾经被自己投放炼狱的刺客,那些人也是这般模样,骨头硬的令人髮指。 那些人是刺客,所以易子川可以认为,他们是从小就开始了非人的训练,所以可以抗下他们的拷问,而面前的这位,不过就是一个后院的婢女。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子,不仅扛住了言行拷问,更是在堂上反扑,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更何况,她还和那些逆贼有纠葛。 “不好,她要自尽!”夏茂山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衝到了玉婷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下顎,让她没有办法咬住自己的牙齿。 很快,便有人上去掰她的牙齿,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一颗黑色的毒药。 易子川缓缓起身,脸色愈发难看:“本王回京的这一路上,遇到的刺客不说成百上千,数十个也是有的,几乎每个人的牙齿里,都藏了这个东西,夏大人,你家的后院,还真是臥虎藏龙啊!” 夏二叔被嚇得立刻站起身:“王爷,这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在我们府里了,她,她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啊,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和逆党有瓜葛啊!” “放开我!”玉婷被挖走毒药以后,突然变得焦躁,她疯了一般的喊叫,试图用各种方式求死,却被易子川的人死死的控制住。 易子川看著几乎癲狂的玉婷,突然笑了一声,隨后清冽的目光转向了夏简兮:“看来,这逆党不仅想要本王的项上人头,如今,还要拖將军府下水了!” 夏茂山的身体突然一僵,他本能的回头看向易子川:“王爷……” “大人可要好好护住自己的妻儿!”易子川走到夏茂山的身边,“这个逆党还有这个书童,我就带走了,至於夏小姐救了我母妃的事情,我自会上表天听,还夏小姐一个清白!” 书童一听这话,当下便嚇得要昏厥,立刻疯了一般的磕头求饶:“世子,我真的就只是收了五十两银子啊,我跟那什么逆党没有半点的干係啊!世子,世子你救救我,你救救小的啊!” 康木泽冷眼看著书童,並没有开口替他求情,很快,便有人將他的嘴堵住,隨后快速拖走。 夏简兮看著康木泽那副样子,突然冷笑一声:“世子还真是狠心啊!” 康木泽立刻抬眼看向夏简兮,看著她眼里明目张胆的讥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地自容:“简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夏简兮看著康木泽,突然觉得曾经一心想要嫁给他的自己,简直就是猪妖转世,蠢得出世,就这么一个没有担当,遇事只知道退缩的男人,哪里值得自己满心满眼的为他准备嫁衣。 “我,我今日……” “你今日是来退亲的!”夏简兮打断康木泽的话,“不……是想换亲,想让夏语若顶替我,嫁给你,好全两姓之好,既不想落一个毁婚的名头,又想有一个美娇娘做妻子,康木泽,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宋太妃看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的夏简兮,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好孩子,能在下聘前让你看清这样的人,是老天爷对你的垂帘!” 那一瞬,上一世被人哄骗的绝望和苦痛在一瞬间侵蚀过来,酸涩感立刻在胸膛炸开,带著咸苦的泪珠瞬间滴落下来。 宋太妃眼见著夏简兮泣不成声,顿时怒火中烧:“永安王,你们夫妇,便是这般教导儿子的不成?” 永安王站在原地,魁梧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也羞愧的几乎抬不起头:“是,是我教子无方!” 夏简兮看著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男人,在这一刻,被宋太妃责问的弯下了腰时,心中的鬱气突然消散了许多,要知道,前世的永安王,在迎娶夏语若过门的那一日,笑得別提有多大声了。 “爹,娘,我要退婚!”夏简兮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隨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夫人看向夏简兮,目光定定的,並没有半点的意外,她和夏茂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委屈求全呢! “好!”夏茂山的声音粗獷而坚定,“来人,去取婚书!” “茂山兄弟,这可是先帝定下的婚事,你要三思啊!”永安王立刻就急了,“这门婚事可不是你说退就能退的!” “永安王,王妃与世子现在便这般折辱我的女儿,等我百年之后,谁知道你们会如何对待我的女儿,我终其一生,就这么一个孩子,这婚书,我会亲自送到陛下面前,就算陛下算我抗旨,我也绝不会將女儿交到你们的手里!”夏茂山冷眼看著面前的永安王。 夏简兮红著眼看著站在自己身前护住自己的夏茂山,顿时泪如雨下。 她看著从小到大,都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前的父亲,突然在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在冬雨中,绝望的抱著自己唯一女儿尸体步路蹣跚的夏茂山,顿时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復加,泪水如同黄河决堤一般汹涌。 很快,便有人將一个匣子取了过来,那个匣子里,装的便是老王爷与夏老太爷亲手写的婚书。 夏茂山打开匣子,拿起那张婚书,对著永安王:“王爷,你看清楚了,这边是当年老王爷亲自送到夏府的婚书!” “夏茂山!”永安王气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夏茂山从来不稀罕和你们永安王府结亲,我护国將军府,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从来没有所谓的,第二个夏小姐!”夏茂山冷眼看著面前永安王,猛地扯碎手中的婚书,“从今往后,你我两家,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婚书被撕碎,如果碎裂的羽翅,在半空中盘旋了片刻,然后,落在了地上。 夏简兮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夏语若,冷笑一声,隨后看向康木泽:“康木泽,接下来,你便可以堂堂正正的到隔壁府里求娶夏语若了!” “没有將军府的嫁妆,区区五品小官的女儿,永安王府又怎么可能求娶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女儿家?”易子川清冷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格外的清亮。 第11章 半块虎符 永安王看著碎了一地的婚书,紧紧地咬著牙根,最后猛地转过身,一巴掌甩在了永安王妃的脸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高傲了一辈子的永安王妃,第一次在大庭广眾之下被永安王掌錮,当下,愤怒,羞辱,以及绝望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她捂著脸,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永安王:“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气急的永安王哪里顾得上永安王妃的情绪,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马上就要到手的权势,就这么被永安王妃这个蠢货搅和得没了,若不是眼下有太多人看著,他都恨不得能將这个蠢货拖出去好好打一顿,好解他心头之怒。 “若不是你这个蠢货自以为是,又如何会闹成这副模样,等到陛下责问,你自己去跟陛下解释吧!”永安王一把推开永安王妃,甩了一把衣袖,气冲冲地离去。 夏简兮冷眼看著怒而离去的永安王,心底抑制不住的冷笑。 想当初,老王爷之所以会和夏家定下这样的婚约,为的就是將军府的兵权,永安王府自从老王爷病逝以后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如今的永安王,並没有实权,在朝堂上也越来越边缘化,而夏茂山,凭著夏家军,成为了武將之首,手上兵权更是陛下亲赐,有著无上的荣宠。 当初的老王爷,便是瞧出了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出息,这才会在夏简兮出生以后,第一时间请了先帝做媒,定下了两家的婚约,为的就是让护国將军府可以拉永安王府一把。 而且最要紧的是,当时先帝赐婚之时,还赐下了半块虎符,作为夏简兮的嫁妆。 当初的先帝是为了遏制护国將军府一门独大,作为女儿的夏简兮只要一出嫁就会分走护国將军府一半的兵权。 永安王夫人並不喜欢夏简兮,因为她的母亲是江南商户出生,她自持身份高贵,怎么肯低头去与那商户做亲家,反倒是夏二夫人,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到底是清流人家,只是身份差了些。 这次夏简兮出了事,永安王妃这么兴冲冲地上门想要换亲,无非就是想著,夏简兮清白被毁,他们家要退亲本就是情理之中,自己还肯鬆口娶夏家其他的女儿,那届时,她们不仅能够得到那半块兵符,还能换个她喜欢的儿媳妇。 “王妃还不回去吗?”夏夫人冷颼颼地开口,“是要准备直接去隔壁府邸提亲吗?” 永安王妃当下只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夏夫人,隨后低声叱骂:“你別以为这件事情这样就算了!你家的女儿,说得好听是去就太妃娘娘了,一个女儿家,隨隨便便就能从劫匪手中逃出来,谁知道是不是拿了什么做交换,且有你等著的!” “永安王妃!”宋太妃立刻出声,“你莫不是连王府的名声都不想要了,竟然用这样子虚乌有的话来污衊一个孩子!” 永安王妃立刻噤了声,她得罪不起宋太妃,更得罪不起宋太妃身后的那个杀神,只得犹如一只斗败的野鸡,灰溜溜地离开。 康木泽眼看著永安王和永安王妃先后离开,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夏夫人挡住:“世子,请吧!” “夏夫人,是我们叨扰了!”康木泽无奈低头,转身离去,从头至尾,都没去看一眼瘫坐在地上,一直看著她的夏语若。 夏语若想要开口喊住她,却在她刚刚张开嘴的时候,就接收到了夏二夫人横扫过来的目光,立刻便闭上了嘴。 宋太妃见夏简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疼不已,便拍了拍她的手:“你父亲跟你母亲最是心疼你的,接下来,你便好好养伤,外头的这些事听都不要去听,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要紧的!” 夏简兮抬眼看向面前,总是一脸慈爱的宋太妃,有些心虚地低头:“多谢太妃娘娘!” 每每撞见太妃关怀的目光之中,夏简兮总会觉得歉疚,毕竟,她虽然的的確確是救了宋太妃,但毕竟是利用了她,可偏偏太妃娘娘对她的关心,总是格外的真切,这总是让她觉得很是不安,总有一种无功不受禄的错位感。 “母妃,我们也该回去了!”易子川看了一眼夏茂山,隨后笑了笑,“接下来,便是夏將军的家事了,我们也不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夏茂山立刻开口:“今日之事,实在是麻烦王爷了!” “就算是报答夏小姐的救命之恩了!”易子川说著,看向了夏简兮,“还请夏小姐好好修养才是!” 夏简兮看了易子川一眼,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易子川到底没让夏茂山送,牵著自己的母妃,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夏府,只是在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夏语若,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只是就在他出门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一个身影从街角略过:“方才是有人来过?” 一旁的门房先是一愣,隨后立刻回答道:“回王爷,方才永昌侯府的人来过,一开始说是要见將军和夫人,听小的说,王爷在府上,便突然说家中有事,隨后便著急忙慌的走了!” “永昌侯府?”易子川危险地眯起眼睛,“可有说过为了何事?” 门房摇头:“倒是不曾说,只是这永昌侯府人的古怪得很,刚过来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后来听小的说王爷在,便火急火燎的走了,甚至还有点慌乱,小的问他们要不要知会一声將军,理都不理我便赶紧走了!” “哦?”易子川挑了挑眉,“有意思!” “啊?” “等你们家將军有空了,千万记得告诉他,永昌侯府的人来过了!”易子川说完,还丟给门房一个荷包,“赏你的了!” “谢王爷!”门房没明白自己是说了什么话討好了这位爷,但是有银子赏便是好事情,便乖乖地站在一旁,直到易子川扶著太妃上车离开为止,才长长地鬆了一口气:“今儿个可真是好热闹啊!” 第12章 残羹冷炙 眼看著一屋子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夏二叔才起身:“大哥,若是没有旁的事了,我便带语若回去了!” 夏茂山没有说话,只是抬眼,冷冷地看向夏二叔。 夏二叔当下只觉得后背生寒,额头上冷汗冒个不停:“大哥……” “先带简兮回去休息吧!”夏茂山回头看向夏夫人,轻声细语的说道。 夏夫人瞥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夏语若,冷哼一声,隨后扶著夏简兮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低骂了一句:“一家子白眼狼!” 夏二叔自然也听到夏夫人的话,一张脸犹如调色盘一般,黑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也只得不尷不尬地站在那里。 一直等到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夏茂山才开口:“若是你觉得汴京的日子你不想过,那过些日子,你便收拾收拾,到地方上去赴任吧!” 夏二叔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夏茂山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过去。 夏二叔到嘴边的辩解突然就变得苍白:“大哥,我明白了!” 夏茂山看著算不上健壮的弟弟,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读的书也不少,应该明白,有时候,家里人的刀刺的会比敌人更深!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不想终有一日,走到陌路!” 夏二叔低著头,许久以后,才吐出一口浊气:“我明白!” “回去吧!”夏茂山看了一眼一旁的夏二夫人和夏语若,转身离开。 夏二叔看著夏茂山走出堂屋,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夏二夫人弯腰扶起夏语若,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一句:“蠢货,屋子里多了这么个祸害,竟然都不知道!” “不知道?”夏二叔冷笑一声,“我看她是知道得很!” “你胡说八道什么!”夏二夫人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语若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杀鸡她都不敢听的人,难不成还能使唤身边的婢女去勾结逆党不成,你不要被你那大哥说一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夏二叔突然抬眼看向夏二夫人,他目光冰冷幽深,那一瞬间,格外的瘮人。 夏二夫人被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但还是强撑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母女两个心里盘算著什么,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简兮前脚出事,后脚永安王府便来退亲,退亲也就罢了,还非要换你的女儿做世子妃,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配跟王府做亲家吗?袁小艺,你真是疯了,什么梦都敢做!”夏二叔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戳著夏二夫人的肩膀。 夏二夫人被戳得踉蹌,最后一下,更是直接被推倒在椅子上。 原本心中就羞恼的夏二夫人,当下再难忍住心中的怒意,猛地起身,重重地推了一把夏二叔:“还不都是因为你没用!明明都是姓夏的,夏茂山是一品大將,而你呢,区区一个五品官,他的女儿要风的风,要雨的雨,而我的女儿,只能分一点他们不要的残羹冷炙,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你没出息吗?” “是,是我想方设法地让人去给那永安王妃吹耳边风,让她知道,我的语若就是比那夏简兮好上一万倍,你没出息,只想著捡一点你大哥施捨出来的残羹冷炙,凭什么我跟女儿也不能爭,凭什么!”夏二夫人一步一步地逼近,嫣红的手指甲恨不得戳到夏二叔的脸上去。 向来窝囊的夏二叔,突然伸出手,一把揪住夏二夫人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道:“蠢货!一门婚事便值得你这么去爭?夏茂山他没有儿子,他没有儿子!大將难免阵前亡,只要把他熬死了,他所有的东西都会是我们的,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林紓棠是什么蠢人吗?”袁小艺冷笑,“你想得到的事情她会想不到吗?你想著把他熬死,你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从林紓棠手里把东西抢过来!” 夏二叔紧紧地盯著袁小艺的眼睛,良久以后,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猛地鬆开手,任由袁小艺直接摔在地上:“所以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现在大哥对我们已经起了戒心,你以为,我们还能有什么机会吗?” “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谋求的!”袁小艺拉著夏语若的手缓缓起来,“你愿意一直窝囊下去,我不愿意,我是一定要爭的,她.林紓棠有的东西,我也一定要有,我还有比她千倍万倍!这一次,不过就是她夏简兮踩到了狗屎运,不然,她早就身败名裂了,我的谋算也不会失败!” “真是贼心不死!”夏二叔低声咒骂了一句,隨后拂袖离去。 夏语若眼看著夏二叔离去,许久以后,才红著眼看向袁小艺:“娘,接下来怎么办啊,没有了婚书,就没有那半块冰兵符,木泽哥哥就不会娶我了,娘,我要怎么办啊!” “闭嘴!”袁小艺怒骂一声,“你再喊大声些,不如直接告诉那对母女,这件事情就是你乾的,你看林紓棠会不会直接提著刀剁了你!” 夏语若被这么一嚇,立刻就闭上了嘴,她委委屈屈地抿著嘴,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袁小艺看著这副模样的夏语若,到底还是不忍心,便低声安慰道:“你爹是个废物,斗不过他们,可夏氏的那些族亲,哪个不眼红將军府的权势,你且等著,总有法子逼她们把永安王府的婚事吐出来!” 夏语若红著眼看著袁小艺,有些想不明白:“那夏简兮怎么就那么好命,都这样了,竟然还能因为救了太妃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还害我损失了玉婷,这一次,要不是玉婷死咬住跟我没关係,只怕我也要被拖下水了!” “若不是她手脚没做乾净,这件事哪里会牵累到你身上!”袁小艺皱眉,“玉婷没了就没了吧,改日,我再给你寻个更好的,现在,我们先回去,有些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知道了,娘!” 第13章 白眼狼 夏简兮人还没到后院,就已经听到了听晚和时薇的乾嚎声了,果不其然,下一刻,两个人就跟个球似的直直的向著她冲了过来。 夏夫人赶紧拉著夏简兮往边上躲了躲,这才没有直接被这两个球撞上,但是两个丫头,还是分別抱住了夏简兮的一条腿。 “小姐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时薇都打算以死谢罪了!” “小姐啊,还好你没事,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听晚真的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夏简兮听著两个人的乾嚎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都起来,我娘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也不嫌丟人!” “我们把小姐弄丟了,百死都不能抵罪,丟人算什么!”时薇接著乾嚎。 夏夫人看著两个丫头抱著夏简兮的模样,悄悄的侧过头去,小心翼翼的擦拭掉眼角的泪,然后转过身来说道:“赶紧起来,没看到你们小姐身上还有伤吗?” 两个丫头先是一愣,隨后忙不迭的起来,然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检查夏简兮的身体,在確定她伤的是胸口以后,两个人纷纷嚇出一身冷汗:“小姐,你这是差点死了吗?” 夏简兮自然注意到了夏夫人红彤彤眼睛,立即咳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 时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夫人还在这里,赶紧捂住听晚的嘴:“是是是,是我们胡说八道!” 夏夫人悄悄抹了抹眼泪:“我得去祖宗面前烧个香告诉他们简兮回来了,你们两个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要是再有点什么,看我不扒了你们两个的皮!” 听晚跟时薇赶紧应下:“不敢不敢,我们一定把小姐供起来,绝对不让小姐离开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夏夫人被两个丫头逗笑,又仔细嘱咐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祠堂。 好不容易回到闺房的夏简兮,看著每一寸都格外熟悉的房间,重生回来的真实感才一点一点充斥在她的五臟六腑,她站在床榻边上,手指一寸一寸的抚摸过床头的纱幔。 这可是上好的桑蚕丝做的纱幔,手感滑腻,轻薄异常,是他外祖父派人从江南送过来的绸缎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一下,夏简兮的鼻尖都忍不住泛酸。 幸好,幸好老天愿意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就在时薇端著热水过来,准备给夏简兮擦洗一下身体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 “啊!”时薇和听晚被嚇得直接尖叫出声。 “闭嘴!”黑衣人冷呵一声,隨后直接扯下面具,露出一张標致漂亮的小脸。 时薇和听晚立刻闭上了嘴,但还是一前一后的站在了夏简兮的身边,一脸警惕:“你是谁!” “我是摄政王安排给你家小姐的暗卫,我叫瑶姿!”黑衣人瞥了一眼时薇,隨后走到夏简兮面前,低头抱拳,“小姐!” 这是夏简兮跟易子川的合作之中,最后的一个条件,她需要一个不被眾人所知,但是可以替她办事的人。 “小姐?”时薇有些困惑的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点了点头,隨后看向瑶姿:“我的丫头比较一惊一乍,希望没嚇到你!” 瑶姿挑了挑眉:“確实,不过,我也没那么容易受惊嚇!” 夏简兮看著瑶姿,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她,不由的对她的身手很感兴趣:“你是易子川的暗卫?” 瑶姿顿了顿,隨后有些失落的说道:“我还没有资格给王爷做暗卫,我打不过他!” “只有打得过他,才能做他的暗卫?”夏简兮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然怎么保护王爷?”瑶姿理所当然的说道,“对了,夏小姐,我方才来的时候,经过你们的堂屋,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夏简兮微微蹙眉:“什么话?” 瑶姿將自己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忍不住嘲讽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在人家地盘上直接谋划著名要怎么算计別人的人,他们大约觉得只要压低声音说话,就不会有人听到了吧!” “二爷竟然是这种人!” “这次的事情我就知道跟二小姐脱不了干係,那天要不是她缠著我们两个,我们怎么可能会离开小姐身边!” “小姐,没想到二爷和二夫人竟然一直都在算计你,亏將军和夫人还对他们那么好!真真是白眼狼!” 相比时薇和听晚的义愤填膺,夏简兮的反应就有些平平了。 瑶姿看著並没有太大情绪变化的夏简兮,等了许久以后才问道:“夏小姐,是早就知道她们是这样的人了?”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苦笑。 如果她能早知道,又怎么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只不过,这些话,她在被贺兰辞丟进地窖前,就从她那个堂哥嘴里听过了,如今不过就是再听一遍罢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时薇和听晚才发现,自家小姐真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垂著眼,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时薇有些担心的上前:“小姐……” “也不算早!”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就比你们早一点!” 听晚看著夏简兮,突然就红了眼:“这样的人,將军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真是太过分了,將军就应该活剐了他们才是,这么多年,小姐可是一直都拿二小姐当亲妹妹看待的,她们竟然敢这么对小姐,简直,简直不是人!” “就是,这都是什么人啊,这么多年,小姐但凡有点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给二小姐送一份过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对小姐,真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时薇气的跺脚。 夏简兮听著,忍不住抬头看向时薇:“这是给时薇气的都会说谚语了呢!”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皱眉:“小姐,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夏简兮被时薇那副样子逗笑,隨后轻声说道:“我们手上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她们做的,爹爹就算是想为我出气,也师出无名,到时候被人反打一耙,更是麻烦!” “那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听晚也没忍住,发起了牢骚。 “他们既然存了这个心思,早晚都会露出马脚的,不能急在这一时!”夏简兮轻声安慰道。 瑶姿看了看时薇和听晚,轻笑了一声:“夏小姐的两个丫头,瞧著都单纯的很,一点都不像是深闺后院里头的丫头。”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垂眸低笑:“她们机灵著呢,只是一惊一乍了吧!” 时薇和听晚纷纷闭著嘴低下头。 其实瑶姿说的没错,这一次,如果不是她们两个太相信夏语若,又怎么可能会被她哄骗去了別的地方,这才害的小姐被贼人掳走。 “行了,別胡思乱想了,去给瑶姿收拾个屋子出来,再去管事那里报备一声,就说是时薇的远方表妹,来府里做事!”夏简兮抬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时薇的额头。 时薇抬头的那一瞬间,立刻有一滴泪水落了下来,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伸出手轻轻的擦掉她眼角的泪:“快去办吧!” 第14章 配不上她 易子川离开永安王府以后,便带著宋太妃进了宫。 皇帝昨夜便收到消息说是宋太妃遇刺,当天夜里便没睡好,好不容易等到宋太妃和易子川进宫,早早的就是將手边的事情推了个乾净,在宫里头等著了。 宋太妃是前脚刚到太后宫里,后脚皇帝就紧赶慢赶地来了。 “姨母,姨母,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皇帝刚一进来,便一把推开了站在一旁的易子川,直接窜到了宋太妃的身边,拉著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看著她。 太后看著皇帝那副模样,忍不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皇帝昨夜便一直派人来问,生怕你出点什么事,这不,知道你来了,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陛下这是心疼我!”宋太妃笑了笑,隨后看向皇帝,“多亏了夏家的那位小姐,拼了命才救了我这条命!” “护国將军的女儿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皇帝早就听说了,但是听到太妃亲自提起,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赏,一定要重重地赏!” “是要好好地感谢她!”宋太妃接著说道,“不过,我已经让子川备了礼,明日就会送过去,陛下就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 “这算哪门子的操心!”太后开口道,“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自然有內务府的人操办下去,本宫可是听说了,那夏小姐人还没回去,外头已经到处都是传言了,陛下可得费点心,替人將那污名洗乾净了!” 皇帝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皇帝还想说些什么,易子川便瞧不下去:“陛下,微臣还有事情要稟,不如,让母妃和太后娘娘好好说会儿话吧!” 皇帝走得恋恋不捨,易子川最后实在没忍住,一脚踢在了皇帝的屁股上:“有完没完!” “皇叔!”皇帝被踹得直接跳了起来。 管事太监赶紧把门关上,生怕自己多看一眼,等会儿就要被皇帝给灭口了。 “我这一趟去江南,得了些消息回来,陛下就不想听?”易子川走到皇帝面前坐下,皱著眉头看向他。 “皇叔不是都已经在信里说过了?”皇帝拍了拍衣袖,正色道,“这些人牵扯先皇旧部,许多都是曾经的老臣子,没那么轻易被人抓住马脚,皇叔,这件事急不得!” “我自然知道急不得!”易子川脸色暗了暗,“先帝的这些旧臣,有不少都是太皇太后的外戚,现在那些老臣子主张给陛下你选妃,陛下难道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吗?先皇早就想剷除这些旧部,奈何太皇太后一直不肯鬆手,这才一直没有成功,陛下难道也想被这些老臣子绑住手脚?” “皇叔的意思朕明白!”皇帝嘆息一声,“但是他们树大根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剷除的,皇叔这一路回来遭受了几次的刺杀,昨夜,姨母更是差点因为这件事出事,朕是担心,皇叔你继续查下去,这些人早晚会得手,到时候,朕……” “这不该是陛下你担心的事情!”易子川淡淡的开口,“陛下要以天下为先!”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易子川,许久以后,才突然开口:“皇叔,你就那么肯定,宋大人一定是冤枉的吗?” 易子川幽幽地扫过来一个目光。 皇帝立刻感受到了来自易子川的压迫感,他正了正神色,隨后低声道:“宋大人是皇叔你的舅舅,皇叔不肯相信朕也明白,可此事早已证据確凿,皇叔这般大动干戈的……” “贪污賑灾银是株连九族的罪责!”易子川看著面前的皇帝,目光逐渐冰冷,“陛下是想將微臣送上刑场吗?” 皇帝脸色一变:“皇叔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先帝驾崩前,微臣曾答应先帝,一定会扶持陛下,直到陛下真正坐稳这个位置!”易子川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著皇帝行了个礼,“微臣明白陛下的担忧,但若宋大人真的贪赃枉法,微臣自会亲自为他定罪!” “皇叔!”皇帝赶忙站起身,他伸出手去扶易子川,“皇叔,朕不是这个意思……” “江南官银失窃的案子,不论陛下如何打算,微臣都会继续查下去,宋大人既是微臣的舅舅,更是微臣的恩师,他一身清廉,微臣不愿他背负污名,至於我母妃……”易子川突然说道吗,“我准备让她回宫里小住!”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明白,易子川这是担心宋太妃会有危险,乾脆將宋太妃放到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毕竟,在宫里出事,唯一跟他们不对付的太皇太后,总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 最爱惜名声的太皇太后,可不会做出这么蠢笨的事情来,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叔明明知道,朕之事不希望你继续冒险!”皇帝扶起易子川,隨后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吗,“昨日,很凶险吗?” 易子川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浑身是血的夏简兮,一直紧绷的心突然鬆懈了一瞬:“那个人,差点死了!” “你是说,夏家的那位小姐?”皇帝微微蹙眉。 易子川下意识地捏了捏被他放在袖袋里的金釵,微微顿了顿,隨后看向皇帝:“还请陛下让內务府好好准备准备,微臣的私库中也多有奇珍异宝,也可添置,还请陛下多往將军府送些谢礼,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她救了我母妃!” “其实朕可以给她一个郡主的赏赐!”皇帝看向易子川,开口道。 “她一个护国將军府的女儿,已经遭受诸多算计,再加上一个郡主的名头,陛下是怕她活得太久了吗?”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隨后说道,“不过,倒是可以送她一份退婚詔书,永安王府的那个世子,品行不端,配不上她!” “就只送些金银珠宝和詔书,是不是太敷衍了!”皇帝微微蹙眉,心中觉得不妥。 皇帝还想说些什么,易子川已经起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了一遍:“若是觉得敷衍,可以在詔书里多骂几句永安王府,想必更合她的心意!” “那不如,朕把永安王召进宫骂几句?”皇帝看著易子川离开的背影,不由加大了声音,“就当是给先帝胡乱赐婚做补偿了!” 易子川抬手比了个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第15章 都杀了 夏简兮在府里臥床休息的那几日,宫里头的金银珠宝如流水般得送进了將军府。 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带著太医院的院正,也亲自来了好几趟,不消几日,夏简兮在朝节那日,以身犯险救下宋太妃的事跡,就已经在大街小巷里传的沸沸扬扬。 那把长剑虽说没伤到夏简兮的要害,但到底是个贯穿伤,每次换药,都疼得人撕心裂肺,每每到这个时候,夏夫人总是心疼的落泪,然后狠狠的咒骂几句隔壁院子的白眼狼。 这一日,夏简兮前脚刚刚换完药,后脚便隱约听到外头刻意压低的咒骂声:“……依照他们这个说法,那將军府的东西,往后,不就都成了他们的东西了?白眼狼,全是白眼狼!” 夏简兮硬著头皮將时薇递过来的汤药喝乾净以后,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便直接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时薇接过汤碗,眼神有些躲闪:“奴婢不知道,大约是丟了什么东西吧……”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夏简兮一眼就知道,这廝不仅有事情瞒著她,心里还憋著一股子气,便回头看向瑶姿:“你说!” 瑶姿自打过了夏府的明路,便成了夏简兮身边的贴身婢女,那一身黑漆漆的衣服也就不能穿了,现在每天穿著时薇和听晚准备的小裙子,各种的不自在,被点到名的时候,她刚好在跟自己的裙摆做斗爭。 “隔壁院的那位夏夫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请了你们夏氏的族老来坐镇,非说你爹撕掉的那纸婚书不仅仅属於你们將军府,而是属於整个夏氏的,说你不嫁,自然可以让夏氏的其他女儿嫁!”瑶姿抬眼看向夏简兮,“对了,那是族老还说了,只要是夏康联姻,不论嫁的是哪个女儿,你爹就必须拿出那块兵符做嫁妆!” 瑶姿刚一说完,一旁的时薇便没忍住骂出了声:“真他娘的,个顶个的不要脸!” 此话一出,一旁一直努力装聋作哑的听晚也气的丟了手里的水瓢,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这都给时薇气的骂娘了,小姐你也不管管!” “你们將军都被那群老不死的堵在府里头了,你们小姐怎么管?”瑶姿被这踩脚的裙子扰的心烦,乾脆在一旁坐下。 “隔壁院的简直不是人,为了攀上这门亲事,竟然把事情捅到氏族那里,她摆明了就是告诉氏族,这门婚事,只要姓夏的,都能来分杯羹嘛,不然那些无利不起早的老不死的,能这么来挑事嘛!”时薇气愤的提了一脚空气,最后看向瑶姿,“你能不能去把他们都杀了!” 瑶姿看著面前一脸认真的时薇,缓缓转过脸去,只当做自己刚才是幻听了。 夏简兮看著气的脸都涨红了的时薇,先是一愣,隨后赶紧说道:“杀人要偿命的!为了这么些人,把自己抵上可犯不著!” “小姐怎么还笑得出来的!”听晚也有些恼了,“这些人,说的好听是氏族,但这些年,若不是有咱们將军府供养著,只怕那夏氏的祠堂都已经腐朽坍塌了,他们怎么敢覬覦小姐的嫁妆的!简直,简直……” “恬不知耻!”时薇补上一句。 “先帝做媒定的婚书,那半块虎符更是先帝所赐,不是他们闹一场就能抢走的东西!”夏简兮往嘴里塞了一颗话梅,隨后笑道,“由著他们去闹就是了,犯不著同他们生气的!” “怕是小姐想当然了,那些老不死的可说了,將军府无嗣,日后將军归隱,少不得族中子侄照顾,话里话外,不就是欺负咱们將军没有儿子嘛!”时薇撇嘴,连带著眼睛都憋得有些发红。 夏简兮微微蹙眉:“哦?他们当真这么说?” “何止呢,他们还说,还说……”听晚涨红了脸,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说夏小姐你那天晚上根本不是去救了太妃,就是被人给绑了,说不定早就没了清白,这才想著要退婚,毕竟,与其婚后被永安王世子戳穿,不如自己主动退婚,还能被人说一句有风骨!”听晚说不出来的话,瑶姿倒是隨口说了出来。 光是听这话,夏简兮都能猜到,这话是谁说出来的,她眸中冷意更甚,隱约间,已经带了几分杀意。 良久,夏简兮站起身:“都这般说了,我倒还非要去瞧瞧,看看这些为老不尊的长辈们,还能说出些什么噁心骯脏的话来!” 听晚跟时薇想拦,但是这心里也实在是气不过,到底还是跟著瞎简兮,一起去了前厅。 將军府的堂屋里挤满了人,隔著珠帘,夏简兮都能瞧见,坐在上首的夏將军,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茂山,三叔公也是为人父的,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可这毕竟是先帝定下来的婚事,你不能为了保全她一人的名声,就將这婚事推了出去,想当年,老王爷定的是咱们夏家的女儿,如今,既然你家的女儿嫁不了,那自然就该让別家的女儿嫁,再怎么样,也不该隨隨便便的就將婚事给退了啊!”为首的老头摸著自己的鬍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当初老王爷亲自送的婚书,定的,是我夏茂山的女儿,怎么如今就成了夏氏的女儿了?”夏茂山看著面前的老者,眼里隱隱带著几分冷意。 “你也说了,是你夏茂山的女儿,你夏茂山难道就只能有一个女儿吗?”老者无奈道,“且不说旁人了,就是那老二家的姑娘,那可是你亲弟弟,就他家,从上往下数,便有好几个姑娘,你就是隨意过继一个,顶替了简兮,这门婚事不就保下来吗?” “就算你不喜欢老二家的,那你看,我们族里,那么多乖巧懂事的孩子,隨意哪个都行,只要你喜欢,都能过继到你名下,你又何必非要退了这门亲事,再说了,我也听说了,当时那永安王妃也是这个意思,简兮没了清白,可是咱们家有的是清白的女儿家啊!”三叔公苦口婆心。 坐在一旁的夏夫人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杯盏:“三叔公,什么叫做我家简兮没了清白!她可是宋太妃和摄政王亲自送回来的!” “就算是太妃娘娘送回来又能如何?送回来就能证明清白了?到底是被劫匪绑走的,又怎么可能清清白白的,指不定……” “指不定什么?”夏简兮一把掀开帘子,她冷眼看著坐在上首得到三叔公,冷笑了一声,“三叔公的意思是,太妃娘娘和摄政王是替我做了偽证?不如,我派人去请王爷来陪三叔公说说话?” 第16章 真是,好大的热闹啊! 摄政王是什么人,那可是汴京城里除了命的活阎王,他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才敢让他到自己跟前说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没这么说过!” “三叔公不是自己亲口说的吗?怎么,话刚说出口,就不敢认了!”夏简兮就这么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骨子里都泛著孤傲。 “长辈说话,哪有你这个晚辈插嘴得,你们將军府,就是这么个规矩?”三叔公眼见夏简兮咄咄逼人,只得拿规矩出来说事。 “我们將军府的规矩,不是谁辈分大,谁就能胡说八道的!”夏茂山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盏。 三叔公见夏茂山动了怒,不免有些发虚,便还是硬著头皮说道:“茂山啊,我知道你心疼女儿,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瞒就能瞒得住的,简兮被贼人掳走整整一夜,虽然回来了,但总不可能还是清清白白的!” “我们家简兮,可是宋太妃亲自送回来的,这事,就是宫里头的几位,也是知道得,三叔公,你可不能空口白牙就在这里污衊我家简兮!”夏夫人气急。 “茂山媳妇,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简兮还是清清白白的黄大闺女,你们又怎么会好端端的退掉这么一门好亲事呢!”三叔公冷声道,“你们將军府势大,铁了心要给你们女儿洗清污名,什么人请不来!” “诸位长辈可真是高看我们將军府了,摄政王,天子至亲,都成了你们嘴里隨隨便便就能请来的了!”夏简兮忍不住嗤笑。 “你也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你可是被几个彪形大汉强行掳走的,陪著去的几个姐妹可都瞧见了,怎么可能还清清白白的!”站在一旁的妇人低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说的好听是救人,指不定就是去幽会情郎,这才被劫匪抓走的!不然,好几个姐妹一起出门,怎么偏就她被人掳走了?” “说到底,就是自己没了好亲事,还不肯松鬆手给我们这些族亲唄!” “谁说不是呢,这种事情,是黑是白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而且,大家都是姓夏,本就是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坏了名声,还有你爹娘为你想办法遮掩,那我们得到女儿呢!因为你,媒婆都不愿意上门给她说亲,你们难道不用补偿吗?” 一个妇人抱著手,上下打量著夏简兮,满脸的鄙夷:“反正要是我女儿遇到这种事情,早就一尺白綾死了了事,哪里还有脸在这里走动!” “你胡说什么!”夏夫人气急,上前就要撕了她的嘴,被夏茂山拦了下来。 相比夏夫人的盛怒,反倒是一旁的夏简兮冷静的可怕,她只是冷眼看著周遭的人,仿佛他们嘴里说的,並不是她一般。 “茂山媳妇,你不能不让別人说实话啊!”那个妇人哼了一声,隨后看向角落里的夏二夫人,“你说是吧,茂川媳妇!” 夏二夫人挤在角落里,愣是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夏语若,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人心里牙痒痒。 夏简兮看著躲在角落里的母女两,很清楚,必然是这两个人为了婚事在其中搅乱,她走上前去,微微垂眼看著矮自己半个头的妇人,冷声说道:“大娘的意思是,失了清白的人就该去死,那若是我清白尚在,那嚼人舌根的,可要替我去死?” “你这小妮子,怎么敢跟长辈这般说话!”三叔公立刻叱骂。 “三叔公!”夏茂山冷冷的看了过去。 夏茂山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人,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纵然那老头自觉自己辈分高,但到底不敢惹急了夏茂山,毕竟杀过人的將军,骨子里,总是带著杀性。 夏简兮走到夏语若身边,目光冷冽的盯著面前的夏语若:“你说,你亲眼瞧见我被那些贼人拖了出去,那你可是亲眼瞧见我被人扒了衣服,失了清白?” “我……你若是清白的,你当夜为何不回来,次日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首饰也都换了,就连最喜欢的金釵也不见了踪跡,阿姐,纵然我敬重你,我也断然不能替你说谎!”夏语若梗著脖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住了头髮往后拽。 夏简兮冷眼看著在场的所有人,隨后当著所有人的面,猛地扯断了左手衣袖。 白皙的左上臂,赫然一颗血红的硃砂痔,那是夏简兮的守宫砂! 被听晚死死拽住头髮的夏语若一时之间都忘了喊叫,她怔怔的看著那颗守宫砂,眼底满是震惊:“怎么会,你怎么会有守宫砂,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这是当年我出生后,进宫受礼时,由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亲自为我点的守宫砂,你当然不知道!毕竟,你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夏简兮冷眼看著面前的夏语若,隱约有了几分杀气。。 “你看,人家都说了,你连头饰衣服都换了,那还能有假……” “那若我能证明清白,诸位长辈又当如何?”夏简兮打断那妇人的话,“可是要替我去死?” “夏简兮,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夏简兮根本就懒得搭理那劳什子三叔公,突然伸出手抓住夏语若的头髮,在夏二夫人的尖叫声中,直接將人拖到了人群中央。 夏二夫人想要上前將夏语若拉回来,却被瑶姿死死拦住。 “既然夏语若说的言之凿凿,那今日,我便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清白,如若我清清白白没有受辱,那今日,我便绞了夏语若和那些胡言乱语之人的舌头!”夏简兮一把將人推到地上。 夏语若还要说话,却被听晚揪 夏语若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下意识的上前想要去擦拭那块守宫砂,却被夏夫人一把推开:“若是诸位还是不信,將军不如就去请了王爷来,让王爷看看,夏氏的族亲,连皇亲国戚都已经不看在眼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夏简兮突然拿起一旁瓶里用来修剪盆栽的剪子,一把扑倒夏语若,只额吉骑在她的身上,捏著剪刀就刺了下去:“我现在就绞了你这胡说八道的舌头!” “天吶,快拦住她,快拦住她啊!”夏二夫人被嚇得脸色铁青,扑上去抓住夏简兮的手。 几个婢女也赶紧上前拦著,整个堂屋顿时闹做一团。 “真是,好大的热闹啊!”清冷自持的声音,突然从前厅外响起。 第17章 自证清白 前厅的珠帘被掀起,易子川顶著眾人的目光,缓缓走了进来。 “王,王爷……”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长辈,在看到易子川以后,都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恐慌。 骑在夏语若的身上发疯的夏简兮听到声音,红著眼抬起头。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这副模样,忍不住蹙眉,脸色也变得不大好:“將军府真是好规矩啊,连本王的救命恩人都能被欺负成这样了?” 夏夫人做了十几年的將军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刻衝上前去將夏简兮抱进怀里,当下便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个的靠著將军府得接济才能活成一副人样,现如今,都骑到头上来了,真是当我们都是泥人性子了!” 三叔公眼看场面有些难看了,便忙不跌的起身:“这……这孩子真是好大的气性,我们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我方才可都听见了,这几个妇人又是白綾,又是寻死的,还有说我母妃的话不可信的!”易子川说著,看了一圈方才说话的几个妇人,“如今倒也不必去请我了,我就在这里,不如有什么话,直接问本王吧!” 易子川话音刚落,在场的眾人,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方才还嚷嚷著的妇人,这会儿也都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易子川见眾人都不说话,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夏语若,隨后抬眼看夏简兮:“方才夏小姐似乎是要绞了她的舌头,夏小姐有伤在身,不好大动干戈,本王可以代劳!” “娘,我,我……”夏语若顿时慌了神,抓著夏二夫人的手臂拼了命的往她身后躲。 眼看著夏语若就要嚇哭,一直没说话的夏茂山终於开了口:“王爷怎么来了?” 易子川挑了挑眉,心知夏茂山这是不想让事情闹得更难看,便顺著他的意下了台阶:“母妃得了一颗宝灵芝,非要本王送过来,说是要给夏小姐补身子,刚出门就遇到了陛下,就顺便来宣读个圣旨!” 很快,便有小廝带著陛下身边最亲近的蔡公公走了进来。 蔡公公看著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隨后低声问道:“这是……” “蔡公公!”夏茂山赶紧上前,“有失远迎,实在是……” 蔡公公看著眼前的事情,心中大抵明白了怎么个意思,便赶紧说道:“不要紧,实在是洒家腿脚不利索,跟不上王爷,就是您这府上,挺热闹啊,就是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接圣旨呢?” “方便,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夏茂山赶紧说道,“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收拾一下!” 宫里来了人,就算是傻子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找麻烦,一个个的都马上起身让人收拾,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脑袋祭出去了。 易子川看著满脸苍白的夏简兮,微微蹙眉:“怎么每次见夏小姐都是这般狼狈!” “遭小人暗算,让王爷看笑话了!”夏简兮低声说道,“倒是王爷,宣读圣旨怎么都成了王爷的活了!” “反正也是閒著,就顺便走一趟!”易子川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后笑道,“没想到,这么热闹!” 易子川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不小,正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分明。 很快,原本杂乱的堂屋就被收拾好了,方才还口口声声自己是长辈的三叔公,这会儿便站到了后头去,到底是不敢在皇家管事面前耍长辈威风的。 易子川挑了挑眉,隨后看了一眼蔡公公,接过圣旨:“人都到齐了,那便接旨吧!” 原本就借著做客名义日日来將军府盯梢的人,这会儿都得跪著把这圣旨给接了,一时之间,堂下跪满了人。 易子川看著乌泱泱的人,宣读前,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人还真多啊,不知道还以为將军府的人丁多兴旺呢!” 跪在一侧等著易子川宣读的夏简兮听著这阴阳怪气的话,没憋住,笑出了声。 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说道:“奉天顺昭皇帝,詔曰:夏氏茂山独女,夏简兮,端贤表仪,巾幗之姿,才德兼行,正值及笄,妙龄之年,永安王世子品行不及,非堪良配,准夏氏女简兮退婚择嫁,另赐嫁妆百八十抬,选嫁夫婿!钦此!” 圣旨刚念完,夏夫人便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对著夏茂山挑了挑眉:“將军还不接旨?”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夏茂山立刻伸出手接过圣旨。 “对了!”易子川將圣旨放到夏茂山手中时,他又抬眼看了看堂下跪著的夏氏族老,“我来之前,陛下可是专门同我说了,是这永安王世子才不配位,配不上夏小姐,所以给了嫁妆算是补偿夏小姐收的委屈,至於先帝当年赐的兵符,那可是夏简兮夏小姐的嫁妆,除了这位夏小姐,旁的,他是一概都不认的!” 在场的族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恨不得將脸埋到自己面前那块地砖里去。 蔡公公更是亲自上前扶起夏茂山和夏夫人:“陛下著內务府准备拿百八十台嫁妆,这才拖了几日,却不想,竟然让人起了贪心,若是陛下知道了,怕是要生好大的气!” 夏夫人微微红了眼,忙不迭的將怀里的荷包塞到蔡公公的怀里:“辛苦公公专门跑一趟!” 蔡公公大大方方的收下,隨后便让人將那嫁妆都抬了进来。 夏简兮看著那些族老胡乱的找著藉口想要解释,眼底满是冷意。 “小姐,你先头一直不著急,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一定会给你退亲?”听晚凑到夏简兮耳边,小声问道。 夏简兮眸光微变,笑了一声:“陛下,是一定会让我会让我退亲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护国將军府唯一的女儿!”夏简兮看著那被人抬进来的嫁妆,低声说道。 要知道,夏將军曾守寒域五年,夏夫人隨军在侧,她夏简兮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隨军那几年日子艰苦,生產完的夏夫人没能及时將身子骨调养后,落下了寒症,每每月事都疼的脸色苍白,靠著汤药才能熬过去。 看了许许多多得大夫,都说夏夫人不好再生產,一个不慎便容易一尸两命,夏茂山与夏夫人年少夫妻,感情尤其的好,任凭夏夫人如何说,他既不愿意让夏夫人冒险產子,也不肯纳妾,以至於,夏茂山年过事实,膝下也唯有一女。 夏氏族老不晓得里里外外说过几轮,不是要夏茂山纳妾,便是要夏夫人再生个孩子,左右说的都是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偏偏夏茂山就是个说一个不二的,任谁来说都是不听,只將这妻子女儿放在掌上当那明珠供养。 有人羡慕夏夫人寻了个好夫君,自然也有人说,夏將军急流勇退,用无后一事来保满门富贵。 一个没有儿子的,但是却足够英勇的武將,对皇帝而言,可是老祖宗的赏赐啊! “那既然小姐知道,又何必给他们这个脸面,还要自证清白!”时薇一想起方才那些老妇咄咄逼人的模样,便忍不住咒骂。 夏简兮冷冷的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夏语若母女,冷笑道:“总要让有些人死心,不是吗?” 第18章 眾矢之的! 易子川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宣读完圣旨,也不著急走,便乾脆在前厅看著宫人將那一抬抬的嫁妆抬进来。 “將军还真是好脾气啊!”易子川接过婢女端过来的茶水,凑到夏將军身边,低声问道,“还不把这些来抢夏小姐婚事的人赶出去,是准备留著一起吃晚饭吗?” 夏茂山的脸色黑了又青,难看的厉害。 汴京城里的到处都是官家得眼线,將军府里的事情,也瞒不了上头。 更何况,这圣旨来的这样的巧,圣旨里的话,也挑明了“嫁妆”一事,摆明了是在告诉这些族亲,瞧著夏茂山的脸色,笑了笑,隨后又添了一把火:“你说这永安王府要退亲的事,当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怎么就闹得你全族上下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了,夏將军,你这府里怕是出奸细了!!” 夏茂山又不是傻子,与永安王府退亲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好端端的闹成如今这幅模样,便是不用脑子,也能知道,是谁在背后使绊子,带刀的眼神直勾勾的刺向了夏二夫人和夏语若。 就在这个时候,偏还有个不怕死的撞上来:“茂山……” 夏茂山淡淡看了一眼老头:“三叔公!” “既然,简兮的婚事,陛下已经做主了,那我们这些长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家中还有事务,便不继续留了,我们,这就回了!”老头见夏茂山还肯叫他“三叔公”,心里暗暗鬆了口气,脊背也悄悄挺直了些。 夏茂山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叔公,沉默半晌,最后冷笑一声:“那晚辈也就不留叔公你们用膳了!” “不用不用!”三叔公顿了顿,接著说道,“简兮的婚事已经如此,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日后,你做事总要多考虑宗族,我作为长辈,不能总是偏袒你们一家,你说是不是!大家都是一个宗族里的人,总要多照拂一些!” “三叔公不必说了!”夏茂山出声打断三叔公的话,“你是长辈,你有你的难处,晚辈心里明白,只是,往后族里的事务,就不要来找我了,我祖父和父亲的牌位本就没有供在祠堂,日后,夏氏祠堂的修缮,也莫要再到將军府来募资,我们夏家也不是什么白眼狼都供养的!” 三叔公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夏茂山,你什么意思!” “三叔公听不明白吗?”听到动静的夏夫人走上前去,“就是日后,不论夏氏宗祠有什么要紧事,都与我们將军府没什么干係了,至於你们现在住的那处庄园,等过年的时候,我也会回收回来,三叔公回去以后,还是儘快告诉住在庄园里的族亲们,让他们趁早搬了出去!” “夏茂山!”三叔公立刻就急了,“我是你的长辈,住在庄子上的那些,也都是宗族里头没有房子的族亲,你难道就要为了这么一个婚书,六亲不认了吗?” “抢东西得时候,倒是没见你们把夏將军当亲戚啊!现在收回自己的物件,就成了六亲不认了?”易子川嗤笑一声,“老头,好的坏的,都让你给说了!” 三叔公被易子川这番话说的涨红了脸,想要发火,却又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当今的摄政王,气的两眼冒金星,捂著心口就是一副要垂直倒下得模样。 “眼看著说不过了,就要来装病了!”易子川嘖嘖摇头,“人老了就是好,吵不过就往地上一躺!” “你,你,你……” 站在一旁的夏简兮听著易子川的话,嘴角怎么都压不住,眼看著就要笑出声来了,便赶紧別过头,免得叫人瞧见。 “为老不尊!”易子川冷笑一声,“这么能演戏,怎么不去戏班子唱!” “王爷,这本就是我们夏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插嘴,不合適吧!”夏二夫人见易子川那副模样,一时没忍住,开口说道。 “哦?”易子川撇了一眼夏二夫人,“这里是將军府,夏將军都没说话,你算哪根葱!”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夏二夫人还想说话,却被夏语若拽住了手。 挤在边上的人,眼看著最是德高望重的三叔公就要被气厥过去了,忙不迭的上前去搀扶:“夏茂山,你就这么由著外人来奚落家中长辈吗?” “王爷说的在理,算哪门子的奚落!”夏茂山冷眼看著面前的一群人,“诸位连这点话都听不了,却口口声声说我女儿清白尽毁,吃著我们將军府的饭,还要端起我们將军府的锅砸我们的人,你们真当我已经死了吗?” 夏茂山动怒,在场的人立刻就不敢再吭声,就连捂著心口的三叔公也不敢再吭气。 眼见著宗族里头的人都不敢说话,一直像个旁观人一般的夏二夫人,突然低声说道:“大哥好大的官威啊!” 刚刚还焉了吧唧的三叔公立刻来了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夏茂山,你如今真是官做大了,不將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你就不怕,我们上衙门告你不孝吗?” “不孝?我祖父死了几十年了,我爹也早就投胎去了,你们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夏茂山冷眼看著三叔公,“怎么,难不成这天底下所有姓夏的,都要我面前来充长辈吗?” 三叔公被夏茂山看的心里发虚,半天说不上话来。 夏二夫人眼看著三叔公怕是撑不住了,便有开口道:“大哥,到底都是亲戚……” “简兮的嫁妆里有块兵符,除了我们家,也就只有老二知道了!”夏茂山打断夏二夫人的话,“诸位族亲想必就是听了我这位弟媳妇的话,惦记我女儿的婚事和嫁妆,这才闹上门来的吧!” 夏二夫人眼看著大家將目光转过来,立时有些心慌:“你,你胡说八道,不是……” “婶娘和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好不容易压住笑容的夏简兮,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红著眼上前,“妹妹若是想要,大可以直接同我说,我自然可以相让,为什么,要污衊我的清白!” 第19章 大逆不道 夏夫人见夏简兮落泪,更是心疼的无以復加,她紧紧的抱住夏简兮,怒骂:“將军府对你们帮扶诸多,你们倒好,挑唆亲戚上门闹事,到时候大家撕破了脸,你们母女便好坐收渔翁之利!” 夏夫人的声音夹带著哭腔,听起来格外的悽厉。 原本还围著夏茂山的眾人,突然回过神来,一个个的,都转过头来盯著夏语若母女。 尤其是三叔公,他原本就因为夏茂山说要收回帮扶的事情著急上火,如今听到夏夫人这般说,立刻想明白了这对母女的用心,当下便气的大骂:“好啊,好啊,你这个贱妇,竟然敢利用我们,你这黑了心肠的毒妇,我打死你!” 眼看著三叔公的拳头就要砸到夏二夫人的脸上,夏语若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叔公息怒,我,我娘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我们只是不忍心那么好的婚事就这么没了,叔公,我娘真的不是有心的!” “不忍心婚事没了,如今倒是忍心住在庄园里的亲戚们流落街头!”夏简兮看著跪在地上做戏的夏语若,冷不丁的说道。 刚刚歇了一点火气的三叔公,立刻又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夏语若的手,扯著她走到夏茂山的面前:“茂山,都是她们,都是她们母女,是她们派人到庄子上,说你们为了保全夏简兮的名声,寧可毁了一桩上好的婚事,也不愿意將这好处给族人,是她们挑拨离间啊!” 夏茂山看著满脸通红的三叔公,心中满是失望。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供养的夏氏族亲,竟然是这般嘴脸,真是,让人噁心! “所以,在三叔公看来,一桩有好处的婚事,比我的性命重要?”夏简兮冷不丁的开口。 三叔公的脸色一僵:“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简兮看著三叔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是明知道,这门婚事是我的,还非要来抢?还是,想污衊我的名节,抢走我的嫁妆?” 夏茂山听著三叔公的话,目光逐渐坚定。 他上前一步,將夏简兮拦在身后,冷眼看著面前的诸多亲戚,自嘲一声:“我自认为,自从父亲去世,我从未亏待过夏氏族亲,便是我的夫人,也是出钱出力,族中老弱孤幼,我皆有照拂,却不想,到头来,养了一堆白眼狼!” “茂山啊!我们真不是……” “不是什么?是不贪图婚事,还是不贪图嫁妆?”夏茂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苦笑,“我照拂族亲,是因为我膝下无子,若有一日我先夫人一步离去,诸位族亲可以看在我往日眷顾,可以多多帮扶我的妻女,却不想,我如今尚在,你们就已经是这般嘴脸,我又怎么敢將我的妻女託付给你们?” 夏夫人听著夏茂山的话,不由的红了眼眶,眼中满是愧疚。 “我会给老家宗亲写信,告诉他们今日之事,我夏茂山自愿被夏氏驱逐,自断亲缘!”夏茂山看著三叔公,“请老家族老將我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 三叔公顿时慌了神,他一把抓住夏茂山的手:“茂山,茂山,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不是……” “来人!”夏茂山甩开三叔公的手,隨后冷声道,“请诸位夏氏族亲出门去吧!日后再不许登门!” 三叔公的脸色嚇得铁青,如今他们真真是將夏茂山得罪乾净了,等他回到庄子上,告诉那些孤儿寡母,庄子要被夏茂山收回去了,那他可就成了族亲里的的罪人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茂山,你不能这么做啊!我是你三叔公啊,你祖父要是在世,他定然也不会允许你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大伯,我娘只是心疼我,你知道的,我爹爹他在官场上向来不得力,我如今这个年纪,早就该谈婚论嫁了,可一直没有好的媒人上门,我娘只是担心我的婚事,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事情啊!”夏语若赶紧拉住夏茂山的衣角,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夏简兮冷眼看著夏语若这番做派,再看看眉眼明显有鬆动的夏茂山,不由的自嘲。 前世的自己也是如此,总是被夏语若可怜兮兮的模样所欺骗,最后,心甘情愿的將原本属於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 “你的婚事,我娘一直都在为你相看,我也攒了不少家私想著等你嫁人的时候为你添妆,可你们呢,为了永安王府得婚事,这般折辱我,还早上宗族,逼得我自证清白,夏语若,你娘心疼你,难道,我爹娘,就不心疼我了吗?”夏简兮看著夏语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在地。 夏语若向来柔弱,平日里一个不顺心,就会哭哭啼啼,可夏简兮却不同。 她是將军府的独女,在外,便要盯著將军府的规矩和名声,所以她向来坚韧,五岁以后,便是夏茂山和夏夫人,也鲜少再见过她落泪。 夏夫人瞧著夏简兮这般,明白她这是受尽了委屈和苦楚,当下便心疼得难以自已,她將自己唯一的女儿紧紧的抱紧怀里:“夏茂山,她们是你弟弟的妻子和女儿,你可以心疼她们,可简兮,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若原谅她们,就是在背叛我和简兮!” “紓棠……”夏茂山立刻便著了急,他下意识得想要去拉夏夫人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那一刻,昔日总是心软的夏茂山,突然硬了心肠:“你的婚事要紧,你娘心疼你,儘管去心疼,可怎么由不得你们这般算计我家简兮!事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无用,来人!” 早就等在一旁的小廝和管事,一股脑得冲了过来。 “请诸位夏氏族亲,还有二夫人二小姐,出去!”夏茂山说完,毅然决然得背过身去。 府里的小廝和管事,早就被这群不要脸的东西气的快要脑袋发昏了,好不容易等到夏茂山发话了,当下便乌泱泱的挤了上去,管事率先开口:“诸位,请吧!” 第20章 你在利用我 早已经搬好嫁妆的蔡公公等人,一开始也只是安静地看热闹,奈何那群干农活的力气颇大,府里的小廝赶得也有些费力,蔡公公瞧不过眼,便让手下的宫人也一起帮忙。 夏氏族亲被轰出去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直接坐在地上拍著大腿鬼哭狼嚎,夏语若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只是就在她的手要抓到夏茂山的那个瞬间,一直依偎在夏夫人怀里的夏简兮突然抓住了她。 那一刻,夏语若甚至以为自己的手骨都要断了,她就那么被夏简兮拽著手,直接丟进了人群之中,她还想挣扎,却被挤过来的时薇和听晚团团围住,直到將他们彻底赶了出去。 將军府的管家王叔往將军府的门口一站,叉著腰颇有气势:“將军府谢绝外客,若是诸位还不愿意走,就別怪我们不客气了!” 夏氏的族亲眼见將军府被他们彻底惹怒,一群人立刻围著三叔公,七嘴八舌地叫嚷著,其中有不少人便是住在將军府的庄园里,眼下,他们惹怒了將军府,只怕过几日就要流落街头,这会儿,一个比一个著急。 “都是你们!”三叔公突然回过神来,六十多岁的老骨头健步如飞,一下子就衝到了准备离开的夏二夫人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头髮,大喊道:“是你挑唆我们闹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对,我们去找那夏茂川,我倒要看看,他妻女惹出来的祸事,他还能就这么躲过去了不成!” 隔壁的院落可没有將军府那么多的护卫,很快,二房的大门便被闯开,一直躲在里头的夏茂川也只得硬著头皮出来说话。 “三叔公,三叔公,你消消气!”夏茂川看著满腔怒意的三叔公,赶紧说道。 三叔公一想起自己被將军府赶出来的事情,只觉得火冒三丈,可偏偏对方人多势眾,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咬著牙往肚子里吞。 如今,眼前站著的是只知道和稀泥的夏茂川,他当下直觉怒从心起,一时上头,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夏茂川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一刻,格外的响亮。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要知道,夏茂川再好说话,那也是朝廷命官,殴打官员,是要坐牢的! 三叔公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以及被自己打的偏了脑袋的夏茂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一瞬,夏二夫人疯了一般的冲了上去,她拼命推开三叔公,隨后怒骂:“好你个刁民,我家官人可是朝廷命官,你对朝廷命官动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给你房子住的,是隔壁院的,你眼瞧著他们官大势大,不敢闹事,便抓著我们家欺负,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你,你!”三叔公被夏二夫人指著鼻子骂,当下只觉心中气闷,最后怒骂,“好你个老二媳妇啊,若不是你在其中挑拨离间,我们又怎么会得罪茂山,又怎么会闹得连房子都要被收回,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想出一个法子来,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 “我挑拨离间?分明就是你们贪图富贵,到头来,倒成了我挑拨离间了,你……” “啪!”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夏二夫人捂著脸,满脸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夏茂川。 “爹!”夏语若赶紧上前,她搀扶著夏二夫人,满脸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的夏茂川,“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回过神来的夏二夫人终於没忍住心中的委屈,疯了一般的上前撕扯夏茂川的衣襟:“你打我?夏茂川,你打我!你这个孬种,懦夫,你不敢跟他们斗,你就反过来打我……” 一时之间,二房那里,算是闹成了一锅粥。 跟著出来的夏简兮侧身站在將军府门后,冷眼看著他们苦求哭闹,最后將满腔怒意算到夏二夫人和夏语若的身上,只觉得可笑。 “这场戏,夏小姐唱得可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易子川突然开口。 夏简兮被嚇了一跳,猛地瞪大了眼睛,在確定是易子川以后,又稍稍鬆了一口气:“那王爷呢?这场笑话,王爷看得可尽兴!” 易子川看著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探究:“送你回府的那一日,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曾派人上门打听你的踪跡,知道你安全回府以后,便慌乱离去,其中的缘由,夏小姐可知一二?” 夏简兮听到易子川的话,並没有半点的惊奇,反倒不自觉的捏紧了手。 回想前世,那一日,夏简兮先是满身狼狈地被永安王妃退了婚,然后眼睁睁地看著康木泽將原本属於她的婚书交给了夏语若。 那个时候的她,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落水狗,绝望的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时候,也就在那个时候,她掉进了贺兰辞费心编织的恶毒美梦之中,至此万劫不復! “夏小姐?” “求亲!”夏简兮回过头看向易子川,嘴角满是讥讽,“他想要趁著永安王世子与我退亲,將军府乱作一团的时候,上门来提亲!” 易子川听到夏简兮这么说,有一瞬间的诧异。 那一日他发现永昌侯府的莫名其妙的来,又不动声色地走时,他便留了心眼,派人去核查过,的確就如同夏简兮所说的那样,贺兰辞是来提亲的。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夏小姐,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 要知道,贺兰辞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设下的局几乎天衣无缝。 就算是他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查到,原来贺兰辞是抱著趁乱求娶夏简兮的打算才来的,他费心得到的消息,就这么轻飘飘地从夏简兮的嘴里说了出来。 要么,就是她早就知道,要么,就是她手里有几个很厉害的手下。 可是,若她身边有这样的人,那一开始,她就不会掉进这个陷阱,所以,只有前者! 但是,若她早就知道贺兰辞有这样的打算,她又怎么会就这么傻傻地往陷阱里跳呢? “我已经被人陷害过一次,如果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也太蠢笨了!”夏简兮当然知道易子川在想什么,前世的她不就是因为太相信夏语若和贺兰辞,才一步一步的中了他们的全套。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里,曾经有她那个怀胎十月的孩子,良久,她自嘲的一笑:“这些年,我都太相信夏语若了,其实说到底,她处处都是破绽,只是我被所谓的姐妹情谊迷了眼!” 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细细想著。 永昌侯府这几年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什么作为,作为侯爵府,也几乎落败,而夏茂山连立奇功,正是新帝的宠臣,如今的永昌侯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攀附上护国將军府的这门婚事。 可若是,那一日,夏简兮没有拼死救下宋太妃,一个失去了名声,又被退了亲的將军府独女,他永昌侯府自然也就够得上了。 “夏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永昌侯府才是这场大戏的幕后之人?”易子川突然凑到夏简兮面前。 夏简兮看著突然在自己面前的那双眼睛,呼吸猛然一窒,她下意识地后退:“在我被绑架的时候!”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 “当时,他们以为我已经晕过去,他们准备把我拖去郊外破庙,在那里接应的,就是贺兰辞!”夏简兮强忍心虚,將自己在心里反覆思考了许久的藉口,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那日,我若没能跑掉,就会被他毁掉清白,到时候,即便我知道这是个局,我也只能认命!” 易子川沉默许久,才缓缓起身退后,嘴角甚至还带著瞭然的笑意:“所以,那日救下我母妃,便是你破局的唯一机会!夏简兮,你在利用我!” 第21章 论跡不论心 夏简兮看著一脸危险的易子川,並没有解释,反倒坦诚地应下:“不错,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个时候的我,只有拼死救下太妃,以我的性命为赌注,我才可以从这场精心谋划的必死局中,杀出重围!”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释然地挑眉:“如果是这样,那你不要命地衝上来,也就不稀奇了,毕竟,救人而死,总好过被人以名节逼死,起码死得不冤!” “我利用太妃娘娘自救,王爷不恼?”夏简兮看著面前一脸坦然的易子川,有些诧异。 “论跡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易子川挑了挑眉,“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不是吗?” 夏简兮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说道,“那一日,刺杀太妃娘娘的刺客与绑架我的劫匪之间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王爷今日怕是並不是单纯为了来送圣旨吧!” 易子川脸上的笑意突然消散。 “王爷多半已经猜到了贺兰辞的谋算,王爷来这里,其实是想要从我的嘴里確定,那劫匪到底是否与永昌侯府有干係吧!毕竟,现在能够找到的,与劫匪有关的线索,只有永昌侯府这一条!”夏简兮目光一瞬不瞬地到盯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眯著眼睛看著夏简兮许久,最后挑了挑眉,认可了她的话:“夏简兮,你很聪明,聪明的,有点让人担心……” “担心我走漏风声?”夏简兮笑了一声,“那王爷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毕竟,我比你更想让永昌侯府,万劫不復!” 事到如今,永昌侯府的贺兰辞作为绑架案一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一直游离在事件之外,將自己撇得乾乾净净的,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没有半点的干係,反倒她一个受害者,一直被困扰其中。 他和夏语若將自己逼迫至此,她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她的命,孩子的命,他贺兰辞,总是要血债血偿的! 就在易子川沉默的时候,时薇突然走了进来:“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夫人正在找你呢!” 夏简兮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王爷若是想查永昌侯府,不如去城西的司阁赌坊,那里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司阁赌坊?”易子川盯著夏简兮,“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痛打落水狗!”夏简兮挑眉,“既然王爷想要查浙闽总督贪污太平县賑灾银后被人灭口的那桩大案,当然要让事情越来越乱才好,只有乱了,那些幕后之人才会因为疲於应对而露出马脚!” “你想利用我!”易子川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夏简兮的面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夏简兮本能地后退,可偏偏,易子川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动弹不得。 “小姐!”时薇被这突如其然的一幕嚇得瞬间苍白了脸,她本能地想要上前,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瑶姿控制住。 “王爷应该知道,太平县一案,如今,唯一有的蛛丝马跡,便是与劫匪有关联的贺兰辞!”夏简兮硬著头皮说道,“想必王爷会比我更清楚,那么大的一个案子,仅凭永昌侯府,是做不了的,所以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靠山!”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夏简兮。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想继续查下去,就只能將永昌侯府逼到死路上,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为了活命,引出他们身后真正的毒虫!” “夏简兮,你这是在与虎谋皮!”易子川的指节缓缓收紧。 脖子上的剧痛让夏简兮白了脸,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半点退让:“王爷难道不想为浙闽总督宋秦林宋大人洗清污名了吗?” 易子川在听到宋秦林的名字时,瞳孔猛然紧缩,他紧紧地咬著牙:“夏简兮,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宋大人是冤枉的!”夏简兮的脸涨得通红,她拼命的想要掰开易子川的手,却因为窒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王爷,夏將军和夏夫人过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秦苍突然说道。 可即便如此,易子川也没有半点要鬆手的跡象,他紧紧的抿著嘴,一双眼睛幽黑深沉的几乎看不见底。 “哎呦,你们也不照顾好王爷和蔡公公,这要是被人衝撞了可如何是好!”夏夫人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就在夏简兮差一点就要昏死过去的时候,鬆开了手。 夏简兮一时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小姐!”时薇害怕都要哭出来了,但还是颤抖著从瑶姿手里挣脱出来,然后抱住了自家小姐。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夏简兮,第一时间拍了拍时薇的手安慰道:“別怕!”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易子川冷眼看著夏简兮,“又或者说,你想要怎么做?” 夏简兮轻轻压著脖子,低咳了几声,才缓过来:“夏语若今日想要借族亲的手强夺婚书,却不想被反將一军,现在的她也好,贺兰辞也罢,只怕正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现在,只要有人逼他们一把,他们必然会兵走险招,到时候,总会出错!”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他清楚的知道,她连带著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可偏偏,他拒绝不了! 正如同夏简兮所说的那样,太平县的案子,他查了许久,愣是没有半点线索,而永昌侯府,的確是他现在唯一的,可以继续探究下去的一条路。 夏简兮很清楚的知道,易子川不会拒绝她:“王爷,蔡公公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夏简兮,你知道,算计我的代价是什么吗?”易子川居高临下的看著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会让王爷得到王爷想要的东西,如果失败了,我可以用性命相抵!”夏简兮扶著时薇的手缓缓起身,“王爷应该知道,我很惜命的!”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盯著面前夏简兮,眼中满是探究。 “对了,若是王爷查不到头绪,不如问问看,被关守在大理寺地牢里的那位!”夏简兮收拾好自己的慌乱,站在那里,直面易子川眼中的探究。 易子川沉默良久,最后闭了闭眼:“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就在易子川准备离去的时候,夏简兮突然凑上前来,將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隨后,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最后在他愕然的目光中退了一步:“王爷应该会需要的!” 第22章 他……是个好官 夏简兮为了避免被夏夫人和夏將军发现她脖子上的淤痕,在夏夫人他们到之前便提前从另外一次绕道回了院子。 “小姐,夫人到处在找你呢,王爷他们要走了……”听晚一边说著,一边小跑著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正在一边哭一边拿药给夏简兮擦脖子的时薇,立刻就顿住了脚步,“这,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方才口口声声说的那个王爷!”时薇看著夏简兮脖子上的淤青,心疼得直掉眼泪。 “夏小姐不应该提宋大人的!”瑶姿说著,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用这个吧,等明天,淤青就能消了!” 时薇一把夺过药膏:“再不能提,也不能下这样的手啊,这跟打女人有什么区別啊!” “什么!王爷打我们小姐!”听晚立刻炸了毛,“不成,我得去跟將军说……” “听晚!”夏简兮立刻喊道,“这是我跟王爷之间的事情,你不许去跟我爹娘说!不然我就把你赶到庄子上去!” 听完立刻就停住了脚步:“可是……” “没有可是!”夏简兮冷声斥道。 听晚站在一旁撇著嘴,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简兮或许是觉得自己方才话说得太重了,便低声说道:“这件事不能让我爹娘知道,若是他们知道了闹起来,得罪了摄政王,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自己,更何况,我跟王爷之间本就有交易!” 瑶姿看著夏简兮那副样子,思考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宋大人是王爷的表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很好,宋大人的事情,一直都是王爷的逆鳞,夏小姐,你不该以此来要挟他的!” “我没有要挟他!”夏简兮垂眸,“我需要他在汴京的势力,她需要我在江南的人脉,我们本就是互惠,至於宋大人,他……是个好官,不应该背负这样的罪名!” 瑶姿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 时薇帮著夏简兮擦完药以后,又拿起了手边的白粉,小心翼翼地铺在淤青上,试图遮掩伤痕。 “听晚,你跟瑶姿去帮我办件事情!”夏简兮突然开口说道。 听晚先是一愣,隨后立刻应道:“好!” 夏简兮看著铜镜中的听晚,轻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这条命都是小姐的,有什么卖不卖的!”听晚心中的委屈立刻消散,“小姐有什么事,儘快同我说,我保管给小姐办得妥妥帖帖的!” 夏简兮转过身去看向听晚,低声说道:“你去一趟城西街小巷,那里有一处掛著方字牌匾的宅院,宅院里住著一对母女,那位母亲每日都要出门去街市买新鲜的小菜,你便在路上等著她!” 听晚愣愣地看著夏简兮:“小姐是怎么知道那位母亲……” “你只需要知道,你要去找她,並且告诉她,让她在正午时分,去兰香楼,我会在那里等她,只要她来,我便能送她们母女离开汴京!”夏简兮说完,附在听晚耳边低声说道,“对了,让瑶姿陪你去,別被人发现!” 莫名被安排的瑶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听晚拽著手快步冲了出去。 时薇眼看著听晚拉著瑶姿离开,微微蹙眉:“小姐怎么还让瑶姿跟著去,就不担心她把小姐的事情都同摄政王说了吗?” “她本就是摄政王安置在我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帮著易子川做事的!”相比时薇的气愤,夏简兮反倒坦然许多,“只要我跟易子川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他的人就是可用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时薇继续给夏简兮擦药,眼底微微有些莹润:“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姐对二小姐那般好,和那小侯爷,也算是青梅竹马,他们二人,竟然会做出这等子事情来,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夏简兮垂眸看著自己面前妆奩里的髮饰,隨手拿起一支点翠髮簪:“你看这髮簪,用的是翠鸟的羽毛,翠鸟它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身上有漂亮的羽毛,就被捕捉拔毛,它只是一只鸟,无辜,却美丽!” 时薇沉默了。 夏简兮將那只髮簪放回的妆奩,目光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瑶姿陪著听晚找到城西那栋方宅的时候,瑶姿第一时间拽开了走在路中间的听晚。 听晚被嚇了一跳,正要开口骂人的时候,就发现,有两个穿著一样的人突然从他们面前的那条岔道快步走了过去,最近要紧的便是,他们身上还配著刀。 城西住著的,大多都是些汴京的平民,最多偶尔有几个富庶的,但是也很少有人会专门请这种打手看家护院。 听晚原本只是想著,不过就是来找个人,却没想到,这要找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方才那两人便是从那方宅走出来的,看起来,你们小姐要找的人,多半是被这些人给看管起来的!”瑶姿抱著手,看著那两个大汉离去。 听晚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那边就是方府,你看看那门庭,也不是什么很富贵的人家,瞧著,更像权贵人家安置玩物的地方!”瑶姿用下巴掂了掂不远处,掛著红灯笼的那户宅院。 “你的意思是,这是永昌侯府养外室的地方?”听晚恍然大悟,“可是既然是外室,那多半是自愿的,又怎么会安排打手守著呢?” “汴京城中权贵多了,难免也会有善妒的悍妇,那些个老男人不敢当著自己妻子的面纳妾,就在外头养著,有打手守著,就是怕家里的那个打上门来!”瑶姿仔细打量著那处门庭,“不过,我瞧著,这户人家,更像是另外一种!” “你是说,被养在这个庭院里的,是被强迫的!”听晚突然瞪大了眼,“那岂不就是强抢民女了?” 第23章 母女共侍一夫 “世家大族这种事情多了!”瑶姿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听晚,隨后状似无意的说道,“只是,不知道你家小姐,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家小姐知道的事情多了!”听晚颇有几分骄傲的抬起头,“我们小姐手底下的私產涉猎各行各业,哪条道上没有我们小姐的人,那些贵人家的齷齪事,只要我家小姐想知道,就没有我家小姐查不到的!” 瑶姿看了一眼满脸骄傲的听晚,挑了挑眉:“是吗?” 两人在外头蹲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那扇紧闭的房门,才被人轻轻推开。 听晚原以为,从里面出来的,会是一个衣著鲜丽的小娘子,却不想,出来的却是一个身穿旧衣得妇人。 妇人手里提著菜篮子,像是要去街市买东西,正向著她们得方向走过来。 瑶姿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確定没有人跟过来以后,才快步上前,一把將妇人拽到墙角。 妇人受到惊嚇,本能的想要喊叫,却被瑶姿捂住了嘴:“闭嘴,否则杀了你!” 听晚看著妇人苍白的脸,以及瑶姿仿佛恶霸一般的言行,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我们不会杀了你,我们只是受人所託,请您帮我们办些事!只要你不叫喊,我们便放开你!” 妇人盯著听晚的眼睛,见她满脸诚意,最后点了点头。 瑶姿再三確定妇人不会叫喊以后,才缓缓鬆开了手。 听晚见妇人確实不曾喊叫,才低声说道:“是我家小姐派我来寻你,她有法子送你们母女离开这里,但是需要你帮我们做些事!” 妇人愣了片刻,隨后眼前一亮,但很快,便又警惕起来:“你家小姐是谁?” “您只要在午时去往兰香楼,便会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听晚也不再多说什么。 正巧那几个打手走了回来,瑶姿催著她要走,听晚便赶紧跟著离去,只留下一句“午时,兰香楼!” 瑶姿和听晚出现的匆忙,消失得也分外仓促。 妇人站在原地许久,才弯腰捡起地上的菜篮子,却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打手。 打手快步走到妇人身边:“方娘子这是要去买菜?” 方娘子顿了顿,隨后扯了扯嘴角:“听说最近出了个兰香楼,说是他们家的烤鸭很好吃,晚上侯爷要来,我去买一只回来!” 打手倒也没多想,便应声道:“那里的烤鸭不好买,娘子还是早些去比较好!” “好!”方娘子笑了笑,握住自己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右手,“若是运气好,我给你们也带两只!” “好啊!” 眼看著打手离开以后,方娘子才重重得鬆了一口气,强装镇定的向著兰香楼的方向走过去。 夏简兮早早的就在那里等著,她几乎可以肯定,方娘子一定回来,毕竟,现在的她是方娘子唯一的希望。 果然,在午时缺一刻的时候,方娘子站在了夏简兮的面前。 夏简兮看著一脸警惕得到方娘子,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方娘子请坐!” 犹豫半晌,方娘子才在夏简兮面前坐下:“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夏简兮放下手中的茶壶,抬头看向我方娘子:“我不仅知道你是方娘子,我还知道,你是永昌侯养在外面的外室,我更知道,你与女儿,共侍一夫!” 夏简兮话音刚落,便是听晚和瑶姿,也不由得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愕然。 “你,你怎么知道!”方娘子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惊恐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方娘子不必紧张,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等到事成,我自会送你和你的女儿离开汴京!”夏简兮轻声说道。 方娘子没有说话。 夏简兮也不著急,只是轻声说道:“方娘子,想当初,你被永昌侯强占,却被丈夫卖给永昌侯做外室,如今,他又强占你十六岁的女儿,世间男子或许觉得母女共侍一夫是桃韵事,但只有方娘子你,才知其中悲苦,你真的要让你的女儿一辈子这么活著吗?” 方娘子紧紧的抿著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有能力送你们离开汴京,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你们,並且让你们可以好好活下去!”夏简兮將那杯茶水推到方娘子得面前。 “你想要做什么!”方娘子的心跳不由的加快。 夏简兮看向方娘子:“方娘子应该知道,永昌侯名下有一处赌坊,赌坊中有大量脏款和帐簿!” “我拿不到那些东西,他很谨慎,他不会让我们碰这些东西!”方娘子立刻说道。 夏简兮点了点头:“当然,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帮我找这些东西,只是,需要你在某一天,拖住他!” “只是为了这样?”方娘子有些不相信。 “只是如此!”夏简兮看向方娘子,低声说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方娘子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而夏简兮也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方娘子想要活下去,但是更想要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哪怕不为自己,也要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方娘子走的时候,手里提著两只很难买到的烤鸭。 听晚站在窗边看著缓缓远去的方娘子,忍不住问道:“小姐,方娘子她……” “我想他是世上最希望永昌侯去死的那个人,所以她一定会帮我们。”夏简兮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放娘子,低声说道。 她之所以会知道方娘子得的存在,便是因为前世的她,曾亲眼看到过她被永昌侯欺辱的只剩下一口气得模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永昌侯的儿媳妇,她明明知道她无辜,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现在想想她后来所遭受的欺凌,或许就是她冷眼旁观不作为,而应有的报应,所以这一次,她需要她的帮助,同时,她也会救她出深渊。 夏简兮回头看向瑶姿:“告诉摄政王,可以开始下网了!” 第24章 人赃並获 易子川是个很危险但有绝对实力的合作者。 当他从夏简兮的口中知道司阁赌坊或许与永昌侯府有关时,他第一时间便派的人去调查。 能够在汴京城中存活下来的赌坊和楼幕后大都有达官贵人为他们撑腰,先帝在位时,曾派人清扫过这些所谓的赌坊和楼,期间也查出来不少枉顾人命,残害百姓的事情。 可偏偏这些楼赌坊的背后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到头来先帝也只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所以最后,这些楼赌坊照旧还是开门做生意,只要不出人命,汴京城的官员大多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易子川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去见了玉婷。 其实,易子川並不是很想啃这块硬骨头,毕竟,能够扛过大理寺所有刑罚,最后还是能做到咬死不承认的,也就只有玉婷这么一个了。 大理寺最喜欢在午夜时分对人进行拷问。 玉婷被拖到审讯室的时候,易子川並没有让人把她绑起来,反倒给她搬了一张凳子,让她好好坐下。 易子川看著被架著在自己面前坐下的玉婷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可曾听过司阁赌坊这个名字?” 玉婷抬眼看向易子川,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毅:“王爷,我一个常年待在后院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赌坊呢!” 易子川当然知道,想要从玉婷嘴里套话,並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想了很久,最后在玉婷面前坐下:“我知道,你是死士,对你来说,刑罚並不可怕,但是,愿意为人所用的人,总有个软肋!” 玉婷的眸光微动,却依旧没有说话。 易子川见她这副模样,默默地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了一张药方:“你不如看看这个!” 玉婷的手骨断裂,没有办法拿起那张药方,守在一旁的秦苍便立刻將那方子递到了玉婷的面前,那一瞬间,玉婷的瞳孔猛然紧缩。 下一刻,玉婷猛地抬头看向易子川:“你们从哪里得来的,从哪里来的!” 秦苍收回手,回到易子川的身后。 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玉婷,低声说道:“给我这个方子的人告诉我,让你不要把赌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知道你软肋的,也不止一个人!” 长久的寂静。 许久以后,玉婷才缓缓抬起头:“说不说,无非都是一个死,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们!”易子川挑眉,隨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早有预料,毕竟抗得过刑罚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张药方,就轻而易举地把事情都说出来呢! “晨光!”玉婷突然开口。 易子川下意识地到停住了脚步:“什么?” “我带晨光去的赌坊,就是司阁!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被关押在大理寺!”玉婷看著面前易子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司阁的幕后之人是谁,但是,你可以试试看,以他为诱饵!” 易子川看著玉婷,危险地眯起了眼。 很快,便有人来將玉婷带了下去。 易子川看著玉婷被带走,指腹下意识地摩擦著那张药方,想起那日,夏简兮在他耳边说的话:“一个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去死,要么是信念,要么是软肋,王爷觉得,玉婷会是哪一种?” 这一刻,易子川突然觉得,夏简兮这个女人,远比他认为的,更加狡诈。 至於晨光,便是那个仿写康木泽字跡的书童,他自幼无父无母,是永安王妃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年纪不大,胆子极小,隨隨便便恐嚇几句,连康木泽七岁还尿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易子川在大理寺的牢房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嚇得六神无主,每天窝在角落里,除了发呆,就是求饶。 “康木泽可曾来过?”易子川站在大理寺地牢的门口,远远地看著躲在角落里的晨光,低声问道。 大理寺少卿收起手中的卷宗,颇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永安王府连个下人都不曾来过,他犯的也不是什么重罪,与那什么刺客更没有瓜葛,我派衙役去过永安王府,同他们说过只要五十两银子就能赎他出去,只可惜呀,他没能跟上一个好主子!反倒是他隔壁的那个玉婷,三天两头的有人来打听她的死活!” 易子川摩擦著手指,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是说有人来打听她的死活?那人是想让她活还是想让她死?” 大理寺少卿立即就听明白了易子川话里的意思:“谁知道呢?来问的人神出鬼没,上一刻还在下一刻,等到我出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可能也不是在意她是死是活,只是怕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那小子的五十两银子我出了,至於玉婷你多费心,千万別让她这么隨隨便便的就死了。”易子川说著拍了拍大理寺少卿的肩膀,“把人给我吧,我有点事儿需要他去办!” “大理寺概不赊帐!”大理寺少卿从抽屉里的拿出一整把钥匙,然后领著易子川的人往前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大理寺的规矩,王爷应该比我清楚。” 没过多久,易子川的贴身侍卫秦苍便领著晨光走了过来。 晨光仿佛已经被嚇破了胆,一瞧见易子川,並膝盖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只是一时贪图那五十两银子,我真的不知道那玉婷竟然敢跟逆党有勾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易子川盯著晨光看了很久,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是被人利用了,只是现在他需要他帮个忙:“你有没有跟你党勾结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晨光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要,要!这样可以离开这里,我愿意下半辈子给王爷当牛做马,只要王爷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大理寺的地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每天都能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要是运气差一些,甚至还能看到血淋淋的人从他面前拖拽过去,那种恐惧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感,每天都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 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期盼著世子可以来接他走,可是他等了很久,最后只换来一句:“永安王府绝对不会接受叛徒!” 晨光知道他被永安王府彻底的捨弃了,他每天都期盼著的世子,彻底的放弃了他。 对於现在的他来说,只要能够离开这里,不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司阁赌坊,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应该不陌生吧!”易子川看著晨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晨光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司阁赌坊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当然不陌生。 他一个书童这么多年安分守己,永安王府给的月俸虽然不高,但是他一个从小就签了卖身契,又无父无母的孤儿,本就不了多少银两,日子过得虽然不快活,却也平安自得,可就是这司阁赌坊,毁了他的一切! “我知道这个地方,我第一次去司阁赌坊,就是玉婷带我去的!”晨光紧紧地抿著唇,心中颇有些恼怒,“那就是个豺狼的洞穴,你只要进了那个屋子,要是不拔层皮下来,他是不会放你走的!” “本王需要你替我再去一趟这个地方!”易子川微微弯下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你只要去了,再大手大脚地玩上几把,我不仅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本王还可以给你谋一个好差事,那你下半辈子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晨光有些不安:“真的只是需要我去玩上几把?” “不错,你只需要去一趟!”易子川挑眉,“你放心,本王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晨光只是犹豫了片刻,隨后便答应了下来:“好!” 大理寺少卿原本就是易子川的人,易子川说这些话也並没有背著他,他盯著面前的晨光,有些诧异:“你也不问缘由,就这么答应下来,就不怕王爷直接把你给卖掉了?” 晨光低头苦笑:“我一个连五十两都不值的的下人,王爷就是真的想把我卖掉,又值几个银子呢?而且再怎么样也好过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过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再每天担惊受怕地看著那些血淋淋的,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大理寺的地牢,说是人间炼狱也並不为过,但凡来这里待过的人,没有一个可以轻鬆提起自己在大理寺看到过的场景。 第25章 帐簿 司阁赌坊在汴京城里算不上大,相比其他几个特別热闹的地方,他的生意也少了许多,不过他既然可以在这里一直存活下来,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本事。 大多数的赌坊,都会想方设法地勾引你去赌,等到你赌得上头了,赌桌上的客人就都成了老千,而你就成为了那头待宰的羔羊。 这世上有太多的赌徒,赌到最后,倾家荡產,卖儿卖女,最后妻离子散,司阁赌坊自然也是如此。 易子川派人给晨光换了一身乾净的行头,在让人亲自送他到司阁赌坊。 “这袋子里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一百两银子,你要做的就是去这个赌坊,將你所有的银子赌得乾乾净净,你不用担心会被人盯上,我们的人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只管大大方方地去赌!”秦苍將一个袋子放到晨光的手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晨光当然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把钱交给他,让他去赌,他现在和他根本不想去好奇这些,他只想儘快的完成这些事情,然后彻底的离开大理寺那个地狱:“好!” 晨光之后没有半点犹豫,提著那袋碎银,径直进了司阁赌坊。 易子川安插的人早就已经潜入了司阁赌坊,他们躲在独房的各个角落里面,仔仔细细地盯著赌坊的每一个人。 果不其然,就在晨光走进赌坊的那一刻开始,一直躲在屏风后的一把手,突然变得有些焦躁,很快便有几个行色怪异的人,悄悄地出现在了晨光的身边。 “其实我不太明白,王爷为什么要专门去把晨光带出来,我们完全可以直接一把端掉这个赌坊,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秦苍有些困惑的开口,“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你记不记得少卿大人跟我们说过什么?”坐在马车里的易子川,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秦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 “他说一直有人很关心玉婷的死活,她现在只要活著,幕后的人总是会担心会不会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这个世上没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了!”易子川眯起眼,“只可惜她的骨头很硬,想要再从她嘴里掏出些別的,多半是不可能的!” 易子川看了一眼面前的秦苍,见他还是一脸的茫然,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你说,一个被玉婷拖下水的人,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情况下,突然从大理寺跑了出来,还多了一笔巨款,背后操盘的人,会不会觉得是有人背叛了他,就比如和晨光一起被带走的玉婷!” 秦苍突然眼前一亮:“王爷是想藉此引出幕后的人,所以王爷才让我们多备些人手,王爷是认为他们会杀人灭口!” “夏简兮,她的私心太重了!”易子川低垂著眼看著自己茶碗中上下漂浮的茶叶,“她的话不能全信,她说这个赌坊与永昌侯府有勾结,但是我们並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有些事情我不能光听別人说,得自己去证实!夏简兮,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秦苍恍然。 易子川向来是个多疑的人,虽然夏简兮告诉他,这个赌坊的靠山是永昌侯府,但是易子川並不是一个隨隨便便就会相信別人的人。 他如今做的,只是想要引出躲在背后里的那条毒蛇,看看是不是如同夏简兮所说的那样,毕竟,他可不想成为別人手里的刀! 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概两个多时辰,晨光就输得只剩条裤子了! 他从赌坊里出来的时候骂骂咧咧的,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显然是气得不行! 躲在暗处的秦苍,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几个若隱若现的人头,显然是专门跟在晨光身后的。 晨光一路走一路骂,並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就在晨光走到一条小巷里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突然窜了进去,挥舞著大刀就冲了上去。 可就在那把大刀即將看在晨光的背后时,横空出现的秦苍,举著一把利刃便生生挡住了那两把削铁如泥的大刀。 下一刻,便从小巷的另一头立刻跑出来了一队官兵。 被秦苍救下的晨光,瑟瑟发抖地指著跑开的一个大汉说道:“那两个就是赌坊的打手,之前玉婷带我来的时候,我就是跟他赌的钱!”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很快,那两人便因为不敌败下阵来,其中一人突然衝到前面:“我掩护你,快去报信!” 有易子川的人在暗处帮忙,官兵很快就抓住了其中一个人,只是另一个人个子瘦小些,动作也灵活许多几个动作直接跑了出去。 秦苍立刻追了过去。 为了不被发现,秦苍一直隔得很远,那廝也非常的谨慎,绕了几乎半座城池,在確定没有人跟著他以后,才向著西边的方向一直逃窜。 小个子跑了很远,最后躲进了一处別院,別院门控点了两盏红灯笼,匾额上赫然一个方字。 没过多久,便亮了灯,不多时,便有个妇人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外头的风大,將她的声音吹得有些破碎:“侯爷说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个书童罢了,就算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那又如何,汴京城就没有敢动侯爷的人呢!” “可是……” “別可是了,侯爷正在办事呢,吵著他的雅兴,到时候咱们两个都吃不了兜著走!”妇人说完,便推搡著將人赶了出去。 那小个子前脚刚从別苑出来,后脚就被秦苍给拿下了,也算是,人赃並获。 秦苍回到王府的时候,易子川正躲在书房写字,他的字是先帝手把手教的,虽然比不过那些书法大拿,但也绝对是一流的。 “这人果然进了方宅!”秦苍顿了顿,接著说道,“那司阁赌坊,確確实实与永昌侯府脱不了干係!” 听到这些话的易子川並没有半点惊讶,毕竟,他其实並不认为夏简兮会敢骗他,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秦苍:“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继续等下去了,收网吧!” “是,王爷!”秦苍应下,隨后便走出书房,点燃了手中的信號弹。 烟炸开的那个瞬间,围在赌坊外面的侍卫纷纷拔刀,一声令下,衝进了司阁赌坊。 赌坊之中,人声鼎沸,所有人一看到有官兵衝进来,下意识的便想要逃跑,可就在这个时候,自然有人向著內室的方向冲。 执月一眼就发现了这个人有问题吗,立刻穿越人群將他摁住:“你想要去做什么?” 那人脸色一僵,隨后拼了命一般的挣扎,奈何他们一行人早有准备,所有的打手都在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剩下的帐房和一些平民百姓,对他们而言,可以说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犹如城墙铁壁一般的司阁赌坊,在一瞬间,便被官兵拿下。 易子川骑著马赶到的时候,少卿大人已等候多时。 “王爷,所有人员已经羈押,只是我们搜查了所有地方,並没有找到帐簿!”少卿大人走到易子川身边轻声说道。 “没有帐簿?”易子川蹙眉,“全部地方都翻查过了?” “已经都找过了!”少卿大人有些无奈,“就差掘地三尺了!” 易子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翻身下马,自己进了赌坊。 这间赌坊算不上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臟俱全,几张桌子一摆,骰子牌一放便是日进斗金的销金窟。 易子川走进库房,库房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乍眼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桌子,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件屋子显然不像是可以藏东西的样子。 就在易子川以为,这一局会落空的时候,秦苍突然走了进来:“王爷!” 易子川下意识的回头,就发现,秦苍的身后,站著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人。 很快,那人便走上前来,她摘下纬帽,露出了自己的那张脸:“王爷!” “夏小姐?”易子川微微挑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把银质的小锤子:“或许我能够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易子川皱眉,隨后看向夏简兮:“什么意思?”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拿著那把小锤子,走到墙面,一边贴在墙面上听著,一边轻轻地到敲击著:“大多数做这种当生意的商户,都喜欢在库房里装暗格,用这个敲一敲,或许可以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间屋子的格局有些古怪,几乎连墙上也都贴满了砖石。 果不其然,就在夏简兮敲到靠近书架的那块砖时,它发出了与其他砖石都不一样的声音。 夏简兮后退一步,隨后冷眼盯著那块砖:“砸开它!” 秦苍立即上前,动手敲开了那块砖石。 第26章 你威胁我 很快,那块砖石便被敲开,里面藏著的正是他们到处寻找的帐簿。 易子川接过秦苍递过来的帐簿,抬眼看向夏简兮:“夏简兮,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啊!” 司阁赌坊的帐簿,夏简兮其实也不清楚会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贺兰辞得书房里,別有这样的暗格,只是那是个痴情郎,他的暗格里装的全部都是夏语若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儿。 夏简兮看著那本帐簿,隨后说道:“我来这里只是还想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易子川將帐簿交给秦苍:“什么忙?” “永昌侯的身边,会有一个年轻女子,大约十六岁的模样,你一定要把她抓起来,並且,保证她的安全!”夏简兮盯著易子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我做不到呢?”易子川微微眯起眼睛。 “那王爷能够找到的,也就只有那一本帐簿了!”夏简兮顿了顿,隨后轻笑一声。 易子川蹙眉:“你威胁我?” “王爷,这不叫威胁!”夏简兮一步步靠近,隨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叫合作共贏!” 易子川微微偏头,目光静静地盯著夏简兮,眼里布满了危险。 而此刻的夏简兮,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易子川衣襟上莫须有的灰尘,隨后戴上纬帽,在瑶姿的保护中,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停留。 一直等到夏简兮走远了,秦苍才小心翼翼的上前:“王爷,帐簿已经到手了,那我们现在……” “去西街,见见咱们那位永昌侯!”易子川脸色微沉,快步走出赌坊。 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在方宅门口的时候,天刚好微微亮。 附近的人户有不少人已经起床准备出门做生意,却不想一开门,便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鎧甲的彪形大汉。 易子川骑著高头大马站在最后,秦苍第一时间拿下了守著放在的两个打手,才来復命:“王爷,都准备好了!” 就在易子川准备让人闯进去的时候,方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妇人身穿浅灰色的衣裙,逆著光站在那里。 恰逢晨光一缕,正巧洒在她的脸上。 方娘子远远的对著易子川行了个礼,隨后侧身让开。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最后抬手:“进!” 永昌侯是被人从外室的床上直接拉起来的,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就被衝进来的官兵直接摁在了地上。 得到消息赶来的贺兰辞一进院子,就看到永昌侯和那个外室衣不蔽体的被人拖到院子里,而他那个不爭气的爹,还在那里吱哇乱叫:“我可是永昌侯,谁给你们的胆子强闯我的宅院!” 贺兰辞看著永昌侯和他身边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外室,只觉得太阳穴都在抽痛,若不是眼前的这个是他亲爹,他一定转身就走,根本不可能还来这里丟人。 “还愣著做什么,还不快给侯爷找件蔽体的衣服,一个个的都在这里看什么笑话!”贺兰辞气愤的一脚踹在了小廝的屁股上。 小廝被踹的一个踉蹌,忙不叠的脱下外衫就要去给永昌侯裹上,却不想,竟然被那几个官兵拦住。 小廝气恼:“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知道你们绑的人是谁吗?那可是永昌侯,你们还不赶紧放手!” “哦?”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贺兰辞的身后传了过来。 那个瞬间,贺兰辞只觉得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顺著脊柱倒灌到他的头顶。 他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然后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去。 “小侯爷是觉得本王不知死活?”易子川背著手站在別院的门口,见贺兰辞看过来,对著他微微挑了一下眉。 贺兰辞当下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立刻低下头作揖:“兰辞参见王爷!” 易子川瞥了一眼贺兰辞,隨后缓缓走到他身边,用手里的摺扇轻轻的敲了敲他的头顶:“小侯爷有礼了,快请起吧!” 贺兰辞缓缓起身,脊背绷得挺直,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隨后一字一句的问道:“不知我父亲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让王爷亲自来这一趟!” “呵……”易子川轻笑一声,隨后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贺兰辞,“永昌侯做了什么事情,小侯爷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真是太知道了! 可就他做的那些足以掉脑袋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现在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被易子川这个疯子抓住了把柄,能让他这么直接打上门来! “还请王爷明示!”贺兰辞虽然不甘,但是面对易子川这个活阎王,他也只有低头装乖的份。 易子川看著贺兰辞这副模样,轻轻的抬了抬眉,隨后以一副长辈的模样,满脸惋惜的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有一个叫晨光的小廝,去了一趟城中的司阁赌坊,赌输了银钱也就罢了,还差点被赌坊的打手打死!” 听到晨光这个名字的瞬间,贺兰辞的瞳孔便不受控制的紧缩:“晨光?” “小侯爷不认识也不要紧,只是这个人吧,前天才从大理寺出去,昨夜就差点被打死,若是不查清楚,这黑锅只怕要大理寺来背了!”易子川似笑非笑的看向贺兰辞,“我听说,他们能找到这里,便是因为那贼人,逃到了这里,没想到,竟然是侯爷的別院!” 贺兰辞的脸色难看至极,眼神也如刀子一般,直直的向著永昌侯刺了过去。 永昌侯自知自己惹了祸事,眼下也不敢再吭声,只是儘可能的把自己捲缩起来。 “对了!”易子川说著,微微靠近贺兰辞,用摺扇半遮掩著,说悄悄话般低声道,“小侯爷还是儘快想想办法吧,进了大理寺,侯爷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贺兰辞心中吐血,可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对著易子川行了个晚辈礼:“多谢王爷提醒!” 易子川看著贺兰辞的举止,不自觉的抬了抬眉,虽然永昌侯是汴京出了名的混子老爷,但他生的这个儿子,的確是有点东西的,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沉得住气,就与那些平日里只知道逛街吃酒的紈絝子弟大有不同。 “你是个好的,可惜了,可惜了啊!”易子川感慨般的拍了拍贺兰辞的肩膀,隨后走到永昌侯的面前,“侯爷,得辛苦你跟本王走一趟了!” 永昌侯在看到易子川的时候,就已经嚇得快尿了,毕竟,易子川可是出了名的草菅人命,还代管著大理寺那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 他要是落到易子川的手里,就算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易子川看了一眼缩在永昌侯身边的,看起来还很年幼的女子,不著痕跡的皱了皱眉,隨后嫌弃的回过头:“带走!” 永昌侯到底没能穿上件得体的衣服,就这么光著屁股被带走了,反倒是他身边的女子,擎苍实在於心不忍,找了件外袍给她披上了。 永昌侯在经过贺兰辞身边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隨后开始哭求:“儿子,儿子,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秦苍嫌弃的看了一眼永昌侯,隨后手上用了点力,直接把人给拖走了,走之前还低声骂了一句:“第一次见老子求著儿子救命的!” 人被带走的时候,別院外已经挤满了人,许许多多人都看著永昌侯光著屁股被装进了押解车,身边还跟著一个同样狼狈的,年岁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小姑娘。 易子川离开的时候,走到別院门口了,又停下了步伐,隨后一脸惋惜的看先贺兰辞:“虽然本王不应该这般说,但还是觉得小侯爷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 贺兰辞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內里几乎已经咬碎了一口牙:“王爷慢走!”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的易子川也不继续討嫌,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隨后转身离去。 贺兰辞看著易子川离开,正准备回去查查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突然走过来一个官兵:“閒杂人等都出去,站在这里装什么深沉,我们要封条了!” 被官兵轰出来的贺兰辞站在別院门口,看著那扇大本被贴上大理寺的封条,几乎气疯:“回府!” 贺兰辞上马车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凌厉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马车,冷声道:“那是什么人!” “应该是附近经过过来看热闹的!”兰亭看了一眼,隨后说道。 贺兰辞下意识的想要过去看看,但最终,还是在官兵的催促声中上车离去。 一直等到贺兰辞离开以后,躲在暗处的夏简兮才缓缓掀开车帘。 贺兰辞一如既往的警惕,明明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车马,可偏偏,他就是能够注意到这里,若不是夏简兮反应迅速,说不定,方才就被他瞧见了。 夏简兮透过窗户的边角,看著贺兰辞的马车越走越远,心中不由畅快。 第27章 念经赎罪 夏简兮亲眼看著永昌侯就那么裸著身子被押上了囚车,就像是一条野狗,毫无人性,毫无尊严地被塞进了囚车。 她看著囚车一点一点远去,脑海里不禁浮起自己被丟在地窖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绝望到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她,就像一个没有理智的雌兽,赤裸著下半身,拼尽全力嘶吼,血肉混入泥水里,用牙齿咬断脐带,才將那个孩子带到人世间来。 可就是如此,整个永昌侯府的人,都在冷眼旁观,她甚至隔著地窖,听到永昌侯的讥笑:“这样了还能生孩子,跟母狗有什么区別!” 即便顶著那些人的讥讽,她也想要將自己的孩子紧紧的抱进怀里,哪怕只有一瞬,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贺兰辞也不允许她拥有,他夺走她拼命生下的孩子,然后將他的哭声彻底掐灭。 小小的身体,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温度。 “小姐?”时薇看著眼眶通红的夏简兮,低低地唤了一声。 夏简兮回过神来,缓缓放下帘子:“没什么,戏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贺兰辞回到永昌侯府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来报:“小侯爷,司阁赌坊被大理寺的人给抄了!” 贺兰辞猛地回头,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帐簿呢?帐簿处理了吗?” 来人忙不叠地跪下,眼中满是惊恐:“大理寺的人来的时候一点风声都没有,赌坊的帐簿还没处理,人就被抓起来了!” 贺兰辞当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安插在大理寺的人都死了吗?” 来稟报的人听到贺兰辞说这话,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他们,他们……” “有屁快放!”贺兰辞气得直接拿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 “大理寺这次动手,根本没有知会任何人,我们的人知道的时候,想要来报信,人还没出来,就被早早守在那里的人抓住了!”稟报的人,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声音都快比得上蚊子叫了。 贺兰辞听完下人的话,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易子川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那分明就是个笑面虎,笑嘻嘻地抓住了他们的命门。 屋子里的气压越来越低,所有人的头也越来越低,他们都儘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贺兰辞的枪口上,到时候,可就真的是老天爷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了。 可偏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哀嚎声:“兰辞啊……” 贺兰辞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觉得气血翻涌,恨不得只直接掀翻面前的桌子。 他本能地不想见,可偏偏来的还是他的祖母,他还不得不见。 “兰辞,兰辞啊!”贺老夫人刚进门,甚至都还看到贺兰辞在哪里,就先大哭起来。 满脸焦急的贺老夫人,好不容易看到了贺兰辞,便哀嚎著走到了他身边,“兰辞啊,你爹他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大理寺给抓了啊,那可是个虎狼窝啊!” 贺兰辞看著面前哀嚎的老夫人,只觉得头痛欲裂,连带著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了:“我爹是永昌侯,就算他现在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他们也不敢对他怎么样的!” “你知道什么呀!大理寺那种地方,不管是人是鬼,只要进去了,就难免要脱一层皮的!你爹他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受得了那种罪啊,兰辞啊,你一定要救救你爹啊!”贺老夫人紧紧地抓著贺兰辞的手。 贺兰辞深深地突出一口浊气,隨后甩开贺老夫人的手:“祖母还有功夫担心父亲锦衣玉食受不了罪?祖母可知道,若是大理寺真的查出点什么东西来,別说父亲了,就是祖母你,也得换上草鞋流放去岭南!” 一听这话,方才还在哀嚎的贺老夫人,脸色突然一白:“什么?连我老婆子都要去流放?啊!那可如何是好,我这把老骨头,若是去流放,那,那哪里还有命在!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啊兰辞,你快想想办法,我们这一家老小可都指望著你了!” 贺兰辞听著贺老夫人的声音,只觉得越发烦躁,他心里也火急火燎的,他也在想办法,可眼下,耳朵里都是老夫人的哭嚎,闹得他越发烦躁:“来人,送老夫人回去休息!” “兰辞啊,你可千万要想想办法啊……” 贺兰辞厌烦地转过身去,直到贺老夫人被下人劝走以后,他才撑著额头坐了下来:“我母亲呢?” “夫人听说,侯爷被抓走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便去了佛堂!”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贺兰辞闭了闭眼,良久以后,起身要往佛堂走:“拜佛拜佛,若是佛祖有用,那个老不死的怎么可能会被抓走!” 当贺兰辞走到佛堂的时候,却被贺夫人身边的管事拦住:“公子,夫人说了,她今日要替永昌侯府念经赎罪,谁也不见!” “你去告诉母亲,若是他不见我,等到大理寺敲了惊堂木下来,我们全家都要完蛋!”贺兰辞心中气闷,忍不住大骂道。 管事看著面前的贺兰辞,眼中有种旁人都看不懂的怜悯感:“夫人说了,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侯府应得的报应,夫人说了,公子继续挣扎,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侯府的气数已尽,没人能救得了侯府!” “所以她便要看著她唯一的儿子去死吗?”贺兰辞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的管事,“她可是我娘,我是她亲生的儿子,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我去死吗?” 管事看著双目赤红的贺兰辞,忍不住嘆息,隨后说道:“公子,夫人不是给你指过一条明路吗?” 贺兰辞抬头看著牌匾上描金的字,冷笑:“让我以庶民身份,走科考之路,这就是她给我的一条明路?我生来就是未来的永昌侯府,我为什么要跟那些庶民去挣一个举子的名头,然后再从九品官一路熬上来,凭什么!” “公子的外祖,就是这样一路熬上来的!”管事眼中的怜悯逐渐被鄙夷替代,“公子的外祖,是天子门生,他凭著一双草鞋,一个背篓,一步一步从乡间爬上来的,公子看不上那些穷举子,是在看不去公子你的外父吗?” “外祖父外祖父,她反反覆覆的只会提起外祖父,可他若是真的那么厉害,又为何那么早便辞了官,离开了汴京,娘亲说到底,无非就是没有將我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贺兰辞怒极。 “公子,夫人只是希望你不要走侯爷的老路!”管事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夫人的苦心!” “苦心!”贺兰辞讥笑,“她的苦心就是跪在佛堂里一遍一遍地诵经,从小到大她管过我是什么,她只愿意端著她那清流出生的架子,不愿意做我的母亲!” 管事见贺兰辞如此模样,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只冷声道:“夫人看在母子缘分上,已经给公子指了明路了,公子既然不愿走,那也没必要来见夫人了!” “好,好!”贺兰辞怒骂,“我还就不见她了,我就是要她亲眼看著,我怎么继承侯府,怎么光耀门楣!” 管事看著暴怒的贺兰辞,如同入定般,缓缓垂眸。 贺兰辞怒极,挥袖离去。 “立刻派人去查,晨光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他救出来的,他又为什么会去司阁赌坊的,还有玉婷……”贺兰辞微微蹙眉。 兰亭在听到玉婷二字的时候,瞳孔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復成了原样。 贺兰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后说道:“让人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是去见侯爷?”兰亭下意识地抬头。 贺兰辞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要去见一见玉婷!” 兰亭不找痕跡地看了一眼贺兰辞,隨后转身离去。 司阁赌坊当年能够躲过先帝稽查,在汴京城存活下来,便是因为他们足够小心,能够在赌坊任职的管事都非常的聪明。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毁掉帐簿,可这一次,竟然著了易子川的道。 但是他想不明白,晨光那么大的一个陷阱,他手底下的那些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里,实在诡异。 大约等了一刻钟,兰亭才快步走了回来:“公子!” “如何?” “晨光根本就没被人打,我们的人刚跟出去,就遇到了官兵!我们的人逃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侯爷,是侯爷,侯爷说……” “说什么!”贺兰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兰亭低著头,小心翼翼地开口:“侯爷说,一个庶民,能翻出什么天来,便將我们的人打发了!侯爷还因为被扫了兴致,將人骂了一顿赶了出去……那人前脚刚出方宅,后脚就被人拿下了!” 贺兰辞只觉得两眼一黑,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第28章 防止玉婷自戕 永昌侯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不肖半日便传遍了整个汴京。 大理寺直属於当今天子,由天子管辖,而兼任大理寺卿的更是素有活阎王之称的易子川。 一时间,汴京城中人人自危,但凡与永昌侯府走的近一些的门庭,都恨不得直接用铁水將自家大门铸起来,生怕永昌侯府的人找上门来,到时候拖了他们下水。 贺兰辞在出事以后,便送了好几张拜帖出去,最终却都石沉大海。 平日里前呼后唤风光无限的贺兰辞,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就连平日里那些吃酒喝肉的狐朋狗友,都对他拒之不见,他羞愤气恼之间,差些打砸了整个书房。 兰亭赶来的时候,贺兰辞已经將书房打砸的差不多了,他看著面前的残局,沉静的將一旁手足无措的婢女驱赶走以后,才关上那扇雕木门:“公子!” 发完疯的贺兰辞已经恢復了冷静,他背对著兰亭站立,双手负在身后,儼然一副沉稳自持的模样,与方才那个失控发疯的人截然不同:“如何?” “我们安插在大理寺的人,在那一日,几乎全军覆没,不过……”兰亭抬眼看了一眼贺兰辞,有些为难。 贺兰辞转过身来,剑眉微蹙:“有话就说!” “夏青殊找上门来,说他有个发小,在大理寺当职,或许可以带公子你去见一见侯爷!”兰亭的声音越来越低,“属下想,他既然能让公子见到侯爷,那见一眼玉婷,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兰辞听到夏青殊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怪异:“现如今,人人对我避之不及,他又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夏青殊的意思,是夏二小姐求到他跟前,他到底还是心疼妹妹,所以愿意为了夏二小姐冒这个风险!”兰亭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低声说道。 贺兰辞听著兰亭的话,原本满是煞气的目光也逐渐柔和下来:“到了这种时候,真正关心我的,也就只有语若妹妹了!” 兰亭看著贺兰辞班上,隨后问道:“公子,那我们……” “你去告诉夏青殊,等事情平息之后,我自会备上厚礼,亲自上门致谢,只是要请他儘快安排我跟玉婷见面!一定要儘快!”贺兰辞说完,才回到桌案前,“派人將我前些日子准备的礼物给语若妹妹送过去吧!” “是!”兰亭低头应下,隨后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就便有人走进书房,將贺兰辞打砸的东西收拾乾净,並且重新摆上了更加贵重的物件,尽显奢靡之风。 所有的一切在顷刻间就恢復成了原来的模样,贺兰辞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就仿佛那个暴怒得贺兰辞从未出现过一般。 兰亭是傍晚时分回来的,贺兰辞是在深夜进的大理寺地牢。 他前脚刚踏进地牢的大门,后脚便有人叩开了易子川的书房门。 “你是说,他要见的是玉婷?”易子川放下手中的奏摺,颇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永昌侯生死不明,他贺兰辞不去看看自己的爹,反倒要去见一个婢女?” “带他进来的人,收的是夏青殊的银子!”秦苍低声说道。 易子川有些困惑看向秦苍:“夏青殊是谁?” 秦苍顿了顿,隨后说道:“是那位夏二小姐的亲哥哥!” “哦?”易子川挑眉,“就是那个能演会唱的戏精?” 对於“戏精”这个称呼,秦苍不置可否,虽然他觉得这么称呼一个闺阁小姐有些冒昧,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非常的贴切。 易子川见秦苍不说话,不由抬眼看向他:“怎么?” “没什么!”秦苍赶紧正色,“属下已经嘱咐过了,会好好盯著他们的!” “先前让你查的,这个玉婷的家人,查的怎么样了?”易子川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 “这个玉婷的身份很古怪,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孤儿,但是……”秦苍微微蹙眉。 “有屁快放,不要学那些狗屁文官,说什么不值当讲不当讲!”易子川换了个姿势坐著。 秦苍听著自家主子那糙的不能再糙的话,无奈的嘆了口气,然后说道:“按照衙门和人牙子那里的登记,她的的確確没有家人了,可她每个月的开支都异常的大,我们调查过,她也並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情人!” “开支大?”易子川微微蹙眉,“一般都用在哪里了?” “药房!”秦苍立刻说道,“我们怀疑她应该还是有家人的,或者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身患重病,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撑才能活命!” 易子川挑眉:“找不到这个人?” “藏得很严实!”秦苍有些气馁,“我们几乎找了所有地方,都没有这个人的踪跡!” “所有地方?”易子川轻笑,“永昌侯府,你怕是没办法进去找吧!” 秦苍皱眉:“王爷的意思是,玉婷是贺兰辞的人?而她之所以嘴巴那么严,是因为她有把柄在贺兰辞的手里!” “不然,贺兰辞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冒险去见她?”易子川將手里的奏摺放到桌案上,脸色微冷,“他既然在这个时候去见玉婷,只怕是玉婷知道的太多,他走这一趟,一是要確认玉婷有没有供出更要紧的事情,二是灭口!” 秦苍的瞳孔猛然紧缩。 “立刻带姜大夫过去!”易子川冷声说道,“千万不能让人死了!” “是!”秦苍立刻转身离去。 秦苍离开以后,易子川才从怀里拿出一方绢帕,而帕子上,赫然写著:“防止玉婷自戕!” 这方绢帕,便是夏简兮托人送来的,他前脚刚收到,后脚,秦苍便进了门。 他看著手里的那方绢帕,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夏简兮这个人,一个总是待在深闺里的女子,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秦苍带著人赶过去的功夫,贺兰辞已经见到了地牢里的玉婷。 玉婷的手骨和腿骨都在刑罚中被折断了,为了让她招供,但又不打算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大理寺的人,在没有任何药物辅助的情况下,直接踩著她的肩膀,將她的折断的手骨和腿骨掰正。 即便已经过去好几日,可每每想起那种痛楚,玉婷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贺兰辞看著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胡乱躺在地上的玉婷,眼中有著一闪而过的杀意:“玉婷!” 玉婷在听到贺兰辞的声音,先是一愣,她缓缓抬起头,在看到贺兰辞的时候,她並没有任何的喜悦,反而是在瞬间变得很是苍白:“公,公子……” “还记得我是谁啊!”贺兰辞冷眼看著面前的玉婷,“还不滚过来!” 玉婷的双手双腿被折断,根本无法动弹,她拼了命的蛄蛹,也只能以趴著的姿態匍匐在贺兰辞的脚下:“公子,我什么都没说,真的,我什么都没说!” “你若是什么都没说的话,他们是怎么知道司阁的!”贺兰辞的声音清冷冰寒,“若是你什么都没说的话,他们又是怎么找到別院的?” 玉婷的脸一寸寸的苍白下来,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不断地叩头:“公子,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找到那里,但是我发誓,我以我阿娘的性命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站在一旁的兰亭看著玉婷叩的满是鲜血的额头,有些於心不忍的別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只是眼前的贺兰辞,仿佛看不到玉婷的忠心一般,他只是目光冰冷的盯著玉婷,那眼神,好似看到的人,並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早已经没了灵魂的尸体。 “身份暴露以后,你当下便该殉府,可是你不仅没死,还差点害的语若被拆穿,你可是忘了,你阿娘是靠什么活著的了?”贺兰辞背著手站在那里,眼里满是杀意。 “我想过死的,可是我没成功,他们拔掉我的毒牙,我四肢断裂,连喝水都没有办法做到,我没有办法自尽,公子,我不是不敢死,我是做不到,我……我阿娘她,她……”玉婷说著,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拼了命的用头捶地,“我现在,现在就自尽,我现在就自尽!” 眼看著玉婷的头砸的血淋淋的,一旁的兰亭忍不住出声呵斥:“蠢货,公子还在这里,你这是要害死公子吗?” 玉婷这才停下不断砸头的动作。 贺兰辞看了一眼兰亭,然后缓缓蹲下身,看著面前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玉婷:“你说你什么都没说,我就再信你一次,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背叛了我,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娘那个废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婷不敢,玉婷……不敢!”眼泪混著血水流了满脸,“求公子,放过我娘,玉婷真的什么都没有说,真的什么都没说过!” 在確定玉婷没有见其他事情招供出来以后,贺兰辞才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等我走了,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玉婷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玉婷,誓死忠於侯府!” 贺兰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看到鞋子上不小心溅到的血渍时,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真是废物!” 第29章 九爷是谁 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贺兰辞看著外头清冷的街道,长长的舒了口气:“派人盯著,若是到天亮,玉婷都没被抬出来,你就亲自动手!” 兰亭垂眸:“是!” 贺兰辞感受到兰亭有些奇怪的情绪,回头看向他:“我记得玉婷是你的同乡?” “公子放心!”兰亭抬眼看向贺兰辞,目光平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属下懂得规矩!” “不要觉得我心狠,她的死可以换她母亲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是等价交换!”贺兰辞冷声说道,“要怪,就怪她夏简兮命硬,这都能遇到易子川这个扫把星,竟然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兰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贺兰辞的身边。 贺兰辞心中的重担落了一半,情绪也平稳了许多:“你在这里等著吧!记得把屁股擦乾净!” “是!” 很快,就有一辆马车走了过来,贺兰辞看了一眼兰亭,隨后便上了马车:“兰亭,你应该知道的,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兰亭挺了挺脊背:“兰亭明白!” 车軲轆碾压在青砖地上,发出低沉的鸣响,直到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贺兰辞前脚刚离开大理寺,后脚,易子川便带著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大理寺的侧门。 秦苍背著手站在巷口,確认没有人在以后,马车得门才被打开。 出於君子风度,易子川站在马车前,对著黑漆漆的马车伸出手。 下一刻,便有一只纤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易子川的手心上,那个瞬间,易子川不著痕跡的挑了一下眉。 很快披著一件宽大斗篷,將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得的身影,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那人下了马车以后,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径直向著大理寺走了过去。 易子川站在那里,看著已经远去的身影,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夏简兮见到玉婷的时候,她刚打算咬舌自尽,被衙役及时发现,抠著嘴巴就带了过来。 玉婷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重重的撞击声,那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它们的痛苦。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有本事,你们杀了我……”恨不得直接死过去得玉婷,挣扎著抬起头,原本想刺激衙役动手杀了她的玉婷,却在抬头得那一瞬,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夏简兮。 脸上的痛苦,在瞬间被愕然替代:“大,大小姐?” 夏简兮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著面前的玉婷,她背光而立,目光中隱约带了几分悲悯:“这就是你要的?” 玉婷作为贺兰辞的手下,做尽了坏事,她的良心,早就变成黑色的了,可当她面对面前的夏简兮时,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羞愧。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瞬间。 她挣扎著坐起来,忍受著骨骼带来的疼痛,昂起头:“大小姐是来看奴婢的惨状吗?”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玉婷,看著她明明已经走到了绝路,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时,心中莫名酸涩。 她缓缓蹲下,將手伸到玉婷面前,缓缓展开。 那里,摆放著一只成色並没有那么好的和田玉耳坠。 那一瞬,玉婷突然疯了一般的挣扎起来,她瞪著眼睛,像是要杀了夏简兮一般,嘶哑著喊道:“夏简兮,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瑶姿动作很快,立刻控制住了她,她一手摁住她的肩膀,一手摁住她乱动的手:“你冷静一点,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被胡乱的丟在乱葬岗,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乾净了,只有这个耳坠,被她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突然,玉婷像是一个被抽乾了灵魂的木偶,她僵直的跪坐在那里,眼里没有半点光彩。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玉婷,看著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微微蹙眉:“你应该知道,从你被抓住的那一刻开始,你娘,会註定了会是这个结局。” 玉婷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得看著前方,明明夏简兮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玉婷,你是贺兰辞的人,你应该比任何都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夏简兮轻轻的握住她被包裹起来的手,小心翼翼的將耳坠放在她的手心里,“你真的要为了你的杀母仇人,鞠躬尽瘁吗?” 隨著耳坠一点一点的被塞进他得手心里,玉婷的眼里也慢慢出现了夏简兮的脸,她低下头,看著手里的耳坠,眼泪毫无徵兆得落下:“你,为什么会去找我娘?” “因为,我想要逼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夏简兮看著玉婷的脸,轻声说道,“玉婷,我不是什么善人,我也只是想要利用她,但是你知道,杀了她,对我而言,没有一点好处!” 玉婷早已断裂的骨骼,一点一点的收拢,试图抓紧她母亲唯一的念想:“我娘的尸首在哪里?” “存放在义庄!”夏简兮低声说道,“不过,天气越来越热,义庄最多也只能存放三日,你若是想去见她最后一面,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 “你想要换什么?”玉婷的声音沙哑的就好像一个老者。 “死者为大,我不做这种泯灭人性的交易!”夏简兮淡淡的说道,“你要去见,我就带你去见!” 玉婷顿了顿,她抬眼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目光微沉:“为什么?” “做人,要有底线!”夏简兮回头看向站在外面的易子川,“王爷,我要带她去一趟义庄!” 没等易子川回答,玉婷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面前的玉婷。 “我要贺兰辞和夏语若,万劫不復!”玉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审讯室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玉婷,唇角微微上扬,可眼底却没有半点温情:“当然,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 一直到这个时候,易子川才慢慢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著拿著笔墨的大理寺少卿。 “夏小姐稍作休息,本王问些简单的问题就好!”易子川看著玉婷,淡淡的说道。 玉婷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易子川,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的执著也消失殆尽:“摄政王想要问什么?” 易子川盯著玉婷的眼睛,缓缓蹲下身:“你知不知道九爷是谁?” 玉婷一愣,她的瞳孔不自觉的躲避。 但是很快,少卿大人便將一本帐簿递了过来,易子川將帐簿放在玉婷得面前,指著上方標註了“九爷,出八千两白银”的位置,眯起眼:“这是赌坊暗格中的帐簿,里头明明白白的標註,你是贺兰辞的人,想必不会不清楚!” 玉婷低垂下眼,她似乎有些惧怕这个人,哪怕只是提到名字,都是本能的恐惧。 易子川察觉到她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微微蹙眉,隨后接著说道:“你知道对不对?” “我不知道!”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玉婷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永昌侯府,確实每年都要给这个人上贡!” 易子川眯起眼:“上贡?” 玉婷点头:“永昌侯府名下有许多的铺面和田產,那些都是侯府世袭几代的积累,但是从几年前开始,侯府便开始要向这位九爷上贡,而且每年都要上贡大量的白银!” “每年?” “对!”玉婷抬眼看向易子川,“王爷不是密查永昌侯府私用军餉的案子嘛!” 易子川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九爷!”玉婷低声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这位九爷,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拥有很大的权势,便是侯爷在他面前也要俯首称臣!” 易子川沉默,便连一旁的少卿大人,脸色也逐渐难看。 “永昌侯府的確挪用了军餉,而且,不是一年,是连续三年!”玉婷说著,不由低下了头,“还有谎报死伤,为了得到更多的抚恤金,这些,都是为了给那位九爷上贡!永昌侯府的收入,根本满足不了这位九爷所需的钱財!” 在听到所谓的谎报死伤的时候,便是夏简兮,也不由的升腾起一股怒意。 要知道,所有的死伤,都是要负责下派抚恤银得官员去检查,那那些所谓谎报的死亡士兵,便极有可能是无辜枉死的普通士兵。 “你还知道些什么?”易子川的声音逐渐冰冷。 玉婷摇头:“我很早就被送到了夏语若身边,这些事情,也是我同发小吃酒时,他喝醉了才说出来的,旁的,我也不清楚了!” 易子川的脸阴沉的难看,许久以后,他才看向玉婷:“你若是想要出去,得先死一回!” 玉婷抬头看向易子川,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只要能让我见我娘最后一面,不论死几回,我都愿意!” 易子川缓缓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著玉婷许久,最后转身离去。 第30章 你……喜欢贺兰辞? 兰亭到底还是在天明时分看到了一具,裹著草蓆被运出来的尸体。 他躲在暗处,看著衙役將尸体搬上牛车,他们动作粗暴,仿佛躺在那里的並不是曾经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动物的尸体,没有半点的怜悯。 牛车滚动之间,从草蓆里露出一只泛著青黑的手,她的骨节扭曲,显然是曾经遭受过非常可怕的待遇,可她最终还是躺在了这里。 兰亭在確认躺在那里的人是玉婷以后,他只沉默了一瞬间,最后就又变成了那副没有情感的木偶模样。 牛车缓缓离去,兰亭只躲在高处最后看了一眼,隨后隱秘到了人群之中。 大约等了有一刻钟,秦苍才从暗处中走了出来,他看著已经远去的兰亭,目光微沉:“到底是为他办事的人,竟然这般无情!”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假死药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她就会醒过来!但是她现在得样子,不適合奔波……” “再不適合,总要让她见她母亲最后一面!”秦苍打断姜怀玉。 姜怀玉沉默半晌,最后嘆息:“好吧!” 秦苍看向姜怀玉,低声道谢,“辛苦姜大夫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都是权势手底下的苦命人!”姜怀玉摇了摇头,背著手缓步离开。 秦苍没有接话,只是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假死药换了玉婷的性命。 他坐在大理寺的书房里,面前摆著摊开得帐目,上面用硃砂圈出来的,满满的都是九爷二字。 秦苍走进来的时候,易子川正背对著他坐著:“王爷!” “送走了?” 秦苍应下:“是,已经送走了,等她稍微好一些,属下便会派人带她去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嗯!”易子川靠坐在椅子上,闭著眼睛,显然没什么心情。 “王爷,夏小姐想要见你……” 话音刚落,身后关上的门,便被人推开,夏简兮站在门口,目光清冷的看著面前得易子川:“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 易子川不耐的睁开眼,他看著面前得夏简兮,微微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自然是还有事没说!”夏简兮说著走上前,顺便对著秦苍说道,“更深露重,王爷怕是睏倦,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见易子川没有什么反应,便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嘖嘖摇头:“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易子川看著面前来去自如的夏简兮,不由得眯起眼:“连本王的人都还差使,夏小姐,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多亏我及时找到了玉婷母亲的尸首,王爷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得东西,我让王爷的侍卫泡一壶茶,也不过分吧!”夏简兮单手撑著桌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抬腿换了个坐姿,他双手交握放在书桌上:“夏简兮,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 夏简兮抬眉:“哦,王爷是指哪方面呢?”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没忍住“嘖”了一声,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王爷不是还知道了,这背后,有一个叫做九爷的人吗?”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没有丝毫的畏惧。 易子川抿著唇,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脸色不善。 “当然了其实依照我朝律法,杀人是要偿命的!”夏简兮嗤笑一声,“只不过皇亲国戚总是难免有些特权的,哪怕是摄政王里也总有一些人的情面要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挪开目光:“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爷知道现在的永昌侯府最缺的是什么吗?”夏简兮走到一旁坐下,“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易子川在知道有九爷这么个人以后,当然知道,永昌侯府现在有多缺钱,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面前得夏简兮。 “这一次他们想把自己撇乾净,就只能用钱买了个平安。”夏简兮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永昌侯不务正业,永昌侯夫人与永昌侯不和,很早就已经不管府里的事情,那位老夫人又是个拎不清的,府上的產业大多都是亏损的,他们之所以要冒险去经营赌坊,说到底还是因为手头上没有钱。” “你是觉得一个侯府会被银子给逼上绝路?”易子川挑眉,“那你是不是或多或少有些太看不起侯爵府?就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东西都够他们吃几辈子的,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银子就鋌而走险呢?” “太平县的那桩案子难道不是为了银子吗?”夏简兮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的日子或许过得太顺遂了,所以並不清楚这些世家真正的底蕴,先不说旁的,只说永昌侯府,永昌侯在外头到处沾惹草,每月的俸禄都不够他去养这些小老婆的,而永昌侯府更是奢靡成性,他们祖上就是留了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 易子川突然凑到夏简兮面前:“夏简兮,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永昌侯府的事情?你……喜欢贺兰辞?” “呸呸呸,真是晦气!”夏简兮猛的一把推开易子川,“你真是疯了,你这话说的比让我去死都还要恶毒!” 易子川挑眉:“既然你不是喜欢他,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他?你的这种了解就好像跟他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样,夏简兮,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被人算计以后,不想著反击,难道要坐在原地等著天神降临来拯救我吗?”夏简兮嗤笑,“王爷兼管大理寺,或许的確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商行的消息永远比官场来的灵通!” 易子川不信,但是他又找不到证据。 “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想,大理寺可以得到一笔罚金,这对王爷来说並不是什么坏事。”夏简兮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毕竟,不会有哪个衙门嫌钱少,不是吗?” “犯不著用这个来勾引我!”易子川挑眉,“就凭著我手头上的这点证据,的確只能从永昌侯府搞点银子回来,但是夏小姐,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呢?” 易子川是个很难糊弄的人,这个事情,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夏简兮就深有感悟:“永昌侯府在东街的繁华地带,有一整排的铺面,我想要低价收购!” “夏简兮,你利用本王敛財?”易子川颇有些不可置信。 “贺兰辞设计害我,更是联合夏语若差点逼死我,他躲在幕后不现身,我只能自己索取一些赔偿了!”夏简兮唇角微扬,“区区几个铺子,王爷难不成捨不得?”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许久,直接告诉他,事情並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现下,他又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算计我,你说对吗?夏小姐!” 夏简兮笑了笑:“当然!” 第31章 没有人会一直穷 “对了,兰香楼是个好地方,王爷閒来无事可以去坐坐,销都算我的!”夏简兮走之前,放了一块玉牌在易子川的书桌前。 夏简兮离开以后,易子川才拿起那块玉牌,玉牌通体莹润,只简单地上刻了一个简字:“兰香楼?” 送走了夏简兮的秦苍,刚进门就听到易子川嘟囔著兰香楼,便下意识地说道:“那可是汴京城里头最出名的酒楼,听说里面的烤鸭做得非常出眾,还有一些江南的特色小吃,非常受欢迎!” 易子川平日里总是忙著政务,也鲜少出门吃酒,对这什么兰香楼倒没什么印象:“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可是背著我什么时候偷偷去过了?” “兰香楼在汴京城非常出名,属下就是没去过,也听过许多回!”秦苍有些无奈的说道,“实在是王爷每天只知道忙公事,对外头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这才会连兰香楼都没有听说过!” 兰香楼原先是一家老式的糕点坊,在半年前换了新东家,也换了牌名,原本大家也都不太看好,只是没想到不到半年的功夫,兰香楼的名声就打响了,出去生意也越来越好。 易子川盯著那块玉牌看了很久,最后低声说道:“永昌侯如今在牢里坐立难安,只怕用不了多久贺兰辞就会找到我这里来,到时候你就安排他去兰香楼等我!” 秦苍有些诧异:“王爷这是打算见他?” “嗯!”易子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顺便去查一下刑部那里平时放一个人大概会收多少银子?” “啊?” “到时候我们就按他的翻倍来算吧!”易子川挑了挑眉,“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抓人,要是就这么隨隨便便的把人放走了,到时候別人都以为大理寺是可以隨便进出的地方了,总得让他们好好的出一回血!” “王爷这是打算受贿?”秦苍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有些嫌弃地撇了一眼秦苍:“我这叫合理创收,你不知道大理寺这段时间银钱紧张吗?多给陛下省点不好吗?” 秦苍的表情不免有点扭曲:“还能这么解释吗?” “当然!”易子川笑了笑,然后起身一边打著哈欠一边往外走,“我去睡一觉,没什么事情,不要来吵我!” 秦苍虽然有点看不明白自家主子,但是他有个好习惯就是主子不说,他就不多问,只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办差事。 夏简兮从大理寺的后门偷偷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前脚才从大理寺出来,后脚,便传来了一阵非常急促的马蹄声。 听晚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她飞一般地跑到夏简兮的身边。 听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才长长的鬆了一口气:“小姐可算是出来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我还想著要是半个时辰以后小姐还不出来我就要去官府报案了!” “夏小姐跟我一起,还能丟了不成,你这纯粹是多余!”瑶姿轻哼了一声,“况且,这是大理寺,你还能去哪里报官!” 自从那次瑶姿拦住她,不让她去帮夏简兮以后,听晚就记恨上了瑶姿,毕竟他们两个对瑶姿都非常的好,一直把她当亲姐妹看待。 却没想到真的遇到事的时候,她到底是帮著自家的主子:“我担心的才不多余,你这人便是对你再好,你还是认你的主子,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你的主子害了我家小姐!” 瑶姿当然知道听晚是在记恨她那日拦住她的事情,只是,就算再一次回到那一天,她还是会那么做,毕竟她终究是王府的人。 相比听晚她们的义愤填膺,夏简兮的反应就显得特別平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瑶姿做错了什么。 毕竟,瑶姿从一开始就是易子川的人,她的確是易子川专门送来保护她的,但同时也是来监视她的。 “行了,如今天都大亮了,我带你们两个去兰香楼吃顿好的!”夏简兮赶紧拉住听晚,“我们到时候再带只烤鸭回去给时薇,你知道的,她最喜欢吃兰香楼的烤鸭了!” 听晚立刻便动了心,但是在面对瑶姿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冷脸。 夏简兮瞧著好笑,却也不戳穿她,只是带著她们上车,去了兰香楼。 兰香楼的烤鸭的確是一绝,据说是特地从南京请来的师傅,融合了汴京的手法,做出了与其他酒楼都完全不同的风味。 而且,兰香楼也不做那什么限量,每日里来的客人,只要你点了烤鸭,师傅便会立刻准备食材,所有的鸭子上来都是绝对新鲜的,风味也是最足的。 一来二去的,兰香楼的烤鸭便成了汴京城里头卖得最好的鸭子。 “兰香楼的鸭子,不分贵贱,只要出得起银子,达官显贵卖的,街边乞丐也卖,没有那么多沽名钓誉的手段,就只是实打实的好吃!”听晚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远远地就闻到了烤鸭的味道,当下便感慨了一句。 “那这家的掌柜真不会做生意,既然味道那样好,完全可以每日只卖十只,价高者得,这边京城的达官显贵最是喜欢这样的东西,越金贵越难得,他们便越喜欢。”瑶姿抬头看著面前兰香楼的招牌,冷不丁的说道。 “是吗?”夏简兮不以为然,“可是在我看来,酒楼做的便是吃食和酒水,你做得再高端,东西难吃也是做不长久的!” “好吃自然是要紧的,可有钱人的钱,向来更好赚一些!”瑶姿坦然的说道。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富商和权贵,倒是穷苦百姓,何止千万!”夏简兮回头看向蹲在酒楼门口的乞丐,隨后看了一眼听晚。 听晚会意,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进了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谢谢贵人,贵人大富大贵,贵人平安吉祥!”乞丐捧著碗,对著夏简兮一边鞠躬一边说著吉祥话。 夏简兮点了点头,隨后抬脚往里走:“更何况,这天底下的人,都长了一张嘴,高低贵贱都少不了吃食,若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只做新贵人家的生意,那平头百姓岂不是只能吃糠咽菜,那每日里那么辛辛苦苦的劳作又是为了些什么呢?” 瑶姿听著夏简兮的话,先是一愣,隨后撇了撇嘴:“有钱人的钱总是更好赚一些,普通老百姓能活著都已经用尽了力气,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买一整只烤鸭啊!” “没有人会一直穷,也没有人会一直富有!”夏简兮笑了笑,“说不定就会有人愿意为了吃一顿兰香楼的烤鸭,今天愿意多在码头扛一袋沙包呢?又或者有个读书人,为了吃一顿兰香楼的烤鸭,奋笔疾书,多读了一卷书呢?” 瑶姿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突然有些看不懂她。 夏简兮也没有继续纠结,提起裙摆率先跨过了门槛。 她前脚刚进门,后脚柜檯里的掌柜的就小跑著过来:“东家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做三份早膳,在额外准备两只烤鸭,午后带走!”夏简兮看向掌柜的,笑著说道。 瑶姿颇有些诧异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你是这里的东家?” “这家酒楼是我外祖父特地盘下来送我的及笄礼!”夏简兮抬头看著柜檯里的牌匾,笑著说道。 瑶姿沉默。 一个及笄礼,就能送出这么大一家酒楼,真不愧是江南首富。 “其实你说的没错有钱人的钱,当然更加好赚,但是我认为好吃的东西,不应该只是有钱人的特权!”夏简兮说著,走上了阶梯,回头看著大厅里坐著的客人,笑道,“你看看他们,不是都很开心吗?” 瑶姿不明白,眼中满是困惑。 夏简兮见她那副样子,只是笑了笑:“你有钱可以上二楼包间吃山珍海味,你没有钱也可以在楼下点一盘生米,就二两小酒,当然,也可以来一只虽然小贵,但是咬咬牙也能吃上的烤鸭!” 晚瞧著瑶姿那副样子,低声嘲讽道:“还说掌柜的不会做生意呢,也不知道是谁眼皮子浅,觉得穷人就不配进酒楼!哼!” 瑶姿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听晚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才让她回过神来。 听瑶姿看著夏简兮和听晚上楼,她本能地跟上,却在走上楼梯时清楚地看到了大堂里的景象。 有做生意的小贩,有风尘僕僕的行人,也有攒了银子带著孩子来尝一尝烤鸭的母亲。 烤鸭很贵,但是又没有贵得可望不可即。 是咬咬牙就能尝一尝的,勛贵人家的美食。 瑶姿突然明白了夏简兮的那句话:“没有人会一直穷,也没有人会一直富有!” 同样听到这句话的,除了瑶姿,还有专门来这里定位置的秦苍。 第32章 整个汴京的笑话(32) “她真的这么说?”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易子川,颇有几分诧异的看向秦苍。 秦苍点了点头:“不错,属下亲耳听到的。” “没有人会一直穷,也没有人会一直富有!”易子川一边穿鞋一边嘟囔,“这小丫头片子倒是蛮有见解的!算是个不多的明白人了!” 易子川是前脚刚刚躺到床上,被窝都还没有暖和,秦苍就来敲门,说是贺兰辞送了拜帖要来见他。 原本他是想著直接在府邸里见一面就罢了,可是突然摸到了自己隨手放在枕头边上的玉牌,便又转换了心思,决定去一趟兰香楼,也好看一看现在颇有名气的酒楼,免得什么时候得了空和年轻人坐在一起,显得自己老气横秋。 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就是让秦苍去订了一个包间,竟然能够听到夏简兮说的这番话。 “没想到夏小姐年纪轻轻的,不仅有一间这么大的酒楼,还做得风生水起的!”秦苍也有些感慨,“不像王爷,手底下的那些產业,萧条的厉害,平日里更是不上心,要不是那些老掌柜苦苦支撑著,只怕早就亏得入不敷出了!” 刚刚穿好鞋子的易子川,有些无奈地看向秦苍:“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秦苍撇嘴:“属下不提,难道那些铺子就能挣钱了?怪不得太妃娘娘总是著急想让王爷你娶妻,多半是怕你早晚把那些铺子给干黄了!” 易子川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准备出门。 “王爷现在就要去吗?”秦苍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既然那些铺子都要干黄了,我还不得赶紧去搞点银子回来!”易子川拢了拢衣袖,隨后抬头挺胸的往外走。 易子川出行向来不喜欢马车,相比坐在车里面他向来更喜欢骑马,毕竟他更喜欢方向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兰香楼在整个城东最繁华的街道中,红色的招牌非常地显眼,远远的就能瞧见。 “那就是兰香楼了,属下已经订了包间,等会儿咱们直接上去就好了!”秦苍骑著马跟了上来,“还好王爷有先见之明,让我先来定位置,我来的时候这里几乎已经坐满了!” “看著的確很热闹!”易子川看著人来人往的铺面,不免有些好奇,“这里的东家真的是夏简兮?” “属下出来以后还专门去打听过,兰香楼的东家的確姓夏。”秦苍低声说道,“这个兰香楼,生意好得出奇,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听说每月交上去的税收就是其他铺子的好几倍!”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能做生意的,怪不得他祖父能是一方首富呢!”易子川挑眉,“这玩意儿多半也是遗传的!” “属下记得先前那些铺子在太妃娘娘手里的时候,也挺挣钱的!”秦苍不紧不慢地来了这么一句,“就是不知道王爷隨了谁!” 易子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秦苍懂事的闭上嘴,没有再继续戳易子川的痛处。 易子川到兰香楼的时候,贺兰辞早早地在那里等了,他一瞧见易子川,便赶紧从马车下来:“王爷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王爷今日不打算过来了呢!” “我既然答应了你会来,自然会来!”易子川淡淡地看了一眼贺兰辞,“小侯爷专程来送拜帖,本王若是不肯见,岂不是太伤你的心了!” 贺兰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原地半天,才颇有几分尷尬地笑了笑:“是是是,王爷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必然言出必行!” “我派人提前定了位置,我们直接上去就是!”易子川没再去看贺兰辞,只是回头对著秦苍说道,“带我们上去吧!” “是!” 易子川他们的包间正正好好就在夏简兮的隔壁,如果说不是刻意安排的,那实在是有些太虚假了。 夏简兮一个早膳用了整整两个时辰。 她是早就猜到贺兰辞今日一定会约易子川见面,她送易子川那块玉牌,也是故意的,虽然易子川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既然来了,对夏简兮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包间的隔音做得非常好,即便是两隔壁,夏简兮也不可能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声音。 瑶姿有些看不明白:“夏小姐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听不到隔壁的声音,那又为什么要引王爷来这里呢?” 夏简兮难得的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吃著面前的糕点。 瑶姿还想要在问,却被听晚用一块糕点堵住了嘴巴:“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贺兰辞跟著易子川进了包间以后,第一时间让身边的兰亭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確定没有人窃听以后,才陪笑道:“兰辞只是担心会有人惊扰了王爷!” “我倒是不怕受什么惊扰,毕竟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易子川看了面前的贺兰辞一眼,最后有些讥讽地说道,“小侯爷倒是沉得住气,永昌侯被抓走两天了,你才想起来要来见我!” 贺兰辞在易子川面前坐下,面上满是羞愧:“兰辞也是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几日祖母一直以泪洗面,昨天夜里更是哭得昏了过去,我实在脱不了身,这才一直没来见王爷!” “你那位祖母是有些年纪了,只是没想到摊上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闹出这样的一种事情来,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整个汴京的笑话!”易子川想起光著屁股的永昌侯,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易子川的笑声听在贺兰辞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可偏偏面前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纵然他心中气愤,但面上还是只得赔笑:“父亲忠贞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上了年纪以后会被人坑骗成这副模样,还偷偷地瞒著家里人给赌场投了银子!” 贺兰辞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赌场的东家变成了旁人。 易子川抬头看了一眼贺兰辞,也没有戳穿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是投的钱还是做的东家,小侯爷说的不算,本王说的也不算,证据说了才算!” 贺兰辞脸上的笑容僵持了一瞬,但是很快,他便继续说道:“证据是可以作假的,我父亲他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哪里敢做什么东家呀,王爷可千万不要被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给骗了!” “骗不骗的我心中自有分辨,只是这东西是真是假就得看你有没有诚意了?”易子川实在没那个耐心跟他虚与委蛇,乾脆自己挑破这层窗户纸。 贺兰辞见易子川鬆了口,便鬆开了一只紧紧攥著的手:“家中一直都是父亲做主,官场上的事情我更是不清楚,还请王爷给个明示。” “旁的不说,帐簿里头总共有几条人命,想必也不需要我一一同小侯爷你说明了吧,其中还牵扯到强迫良家妇女,还是母女,这样的丑闻若是捅到陛下面前,侯府的爵位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二说!”易子川看著贺兰辞笑了笑,“不知道,小侯爷出得起多少呢?” 贺兰辞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许久以后,他才开口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所以私底下也打听过,按照行规向来都是一百两换一条人命,只是这大理寺,由王爷直接向陛下匯报,就不知道这行规做不做数了!” “一百两啊……”易子川微微眯著眼,眼底满是冷然,“一条人命一百两,小侯爷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想来这样的勾当没少做吧!” 贺兰辞脸色微变:“王爷说笑了,既然是来赎人的,若是连行规都不清楚,又有什么来谈判呢!” 易子川脸色訕訕,良久以后才抬眼看向贺兰辞,“你也说了,我们是大理寺,与旁人不同,不过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就给你打个折吧,一个人头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黄金!”贺兰辞猛地站了起来。 “太便宜了?”易子川挑眉,“帐簿里的人命一共十二条人命,不多不少六千两黄金,这还是本王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便宜算了的!” 贺兰辞的脸色顿时铁青的难看,他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的握紧:“六千两黄金,就算是侯府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拿得出来这么多,王爷能不能通融通融?” “不行!”易子川双手抱臂靠坐在椅子上,“大理寺可不是可以討价还价的地方,不过小侯爷若是出不起这个价钱也无妨,等过几日我便把奏摺递到陛下面前,到时候永昌侯是死是活就看陛下的意思!” 世人都知道当今陛下年轻气盛,疾恶如仇,若是將这本子递到了陛下面前,永昌侯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侯爵之位也不一定能继续保下来。 贺兰辞盯著易子川看了很久,最后他还是低下了头:“六千两的黄金我没有那么快能凑齐,恳请王爷多通融几日!” “给你三天时间,过时不候!”易子川似笑非笑地看著贺兰辞。 “好,就三天!”贺兰辞咬著牙应下来。 正巧小廝端的菜推门而入,易子川率先闻到了烤鸭的香气,突然便觉得有些饿了:“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用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去忙吧!三天后的这个时辰,若是你还没有准备好银子,可就不怪本王不给你留情面了!” 第33章 皇叔,你缺钱了? 贺兰辞从包间出去的时候,脸色尤其的难看。 六千两黄金,还要三天內凑齐,他易子川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若是旁人,死了便死了,哪里值得这六千两黄金,可偏偏被带走的是永昌侯,若是不將他赎回来,到时候这事情捅到上头去,所有人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公子!”兰亭眼见著贺兰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出声提醒道。 恨得牙痒痒的贺兰辞在听到兰亭的声音以后,总算是缓过神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隨后说道:“走吧!” 就在二人下楼的时候,贺兰辞突然闻到一股非常清洌的香气,夹杂著淡淡的药味,这股味道非常的熟悉,引得贺兰辞近乎本能的停住了脚步。 他顺著香气回过头去看,便瞧见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正站在那里,而兰香楼的掌柜,正一脸諂媚地站在她的身边,显然是在说些什么。 “……我这不是想著小姐难得来一趟嘛,那么多的帐簿,平日小姐也没有功夫看,今天难得能碰到小姐,这才眼巴巴的送过来。”掌柜的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那也不成,帐簿你送到府上去,自有人去看,小姐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劳心费神的。”女子说完,便转过身要走。 贺兰辞立刻便看清了女子的脸,那分明就是夏简兮身边的贴身侍女。 当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兰香楼是在这半年內突然火起来的,没过多久就將附近的酒楼生意抢了大半,他曾经动过露骨的心思,所以派人打听过,只是这主家从来没有露过面,只听人说,主家姓夏。 如今想来,半年前夏简兮及笄之时,夏语若曾经专门找他哭诉过,说她那个外祖竟然给她送了一栋楼,想必,就是写作日进斗金的兰香楼了吧! 贺兰辞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憋闷,那一日,那夏简兮若是不曾逃掉,那现在的她早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这日进斗金的兰香楼,也就会是他的! 偏偏,偏偏是那易子川从中作梗,若不是他,夏简兮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从他手里逃掉,如今,他易子川竟然还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贺兰辞紧紧地盯著听晚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夏简兮,你逃得一时,难道还逃得了一世吗?” “公子……” “我们走!” 直到人从酒楼里离去以后,夏简兮才关上了酒楼的窗户。 “小姐明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又何必让他知道,这兰香楼是小姐你的呢?”听完有些想不明白。 “人心不足蛇吞象!”夏简兮笑了笑,隨后问道,“给王爷准备的茶送过去了?” “已经送过去了!” 易子川向来不是那种重口欲的人,平时对待三餐,大多也是敷衍了事,可今日,光是闻著菜香,就食指大动。 小二將菜品一一放下,最后上了一壶茶:“二位客官第一次来,特送上新茶一壶,二位客官请慢用!” 易子川看著茶碗里的茶汤,微微凑近,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清洌的茶香:“是个好茶!” 小二靦腆一笑,隨后便退了出去。 易子川看著满桌子的菜,挑了下眉:“还不坐,等著我请你?” 秦苍刚打算坐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包间的门就被推开。 “皇叔一个人躲在这里吃独食,不太合適吧!”推门进来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眉眼清俊,脸上还带著淡淡的笑意。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刚拿起筷子的易子川突然就没了胃口:“我这分明是两个人!陛下看不到吗?” 乔装打扮的皇帝收起手中的摺扇,脚步轻快地走到易子川对面坐下:“添我一双筷子,皇叔不介意吧!” “就算介意,你不也坐下来了?”易子川说著,看了一眼秦苍。 秦苍立刻会意,带著蔡公公走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皇帝虽然不请自来,但是却非常的自得,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鸭。 “宫里的山珍海味已经不够陛下吃了?”易子川看著面前的皇帝,“陛下竟然都沦落到要亲自出来觅食了?” “讲得好像皇叔你没吃腻一样!”皇帝挑眉,“这烤鸭確实不错,很有烟火气,不像宫里的菜,精致,但是没有灵魂!” 易子川看了看烤鸭,又看了看皇帝,最后开口道:“它都外焦里嫩了,这个时候要是还有灵魂,多少有点违背天理了!” 皇帝看了一眼易子川,忍不住说道:“皇叔说话,向来不拘小节!” 易子川戳著面前的那只死鸭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还专门出宫走这一趟,想必是有正事吧!” 皇帝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也不打算遮掩:“听说皇叔抓了永昌侯!” “陛下的消息好灵通!”易子川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不仅抓了永昌侯,还端了他名下的赌坊!” “皇叔向来不爱管这些事的!”皇帝有些困惑,“这一次,为何偏偏抓了永昌侯?” 易子川没有回答,反倒凑近皇帝:“我更好奇,是哪个学舌精將这事告诉了陛下?莫不是,少卿大人?” “他每月都要述职,昨日刚好是月底!”皇帝抬眼,“莫要去为难他!” “陛下专程从宫里出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吧!”易子川放下手里的茶盏,“陛下不如有话直说!” “朕只是觉得很奇怪,且不说皇叔你平日里向来很少管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管了,也是铁面无私,谁也不见的,可今日你偏偏就见了贺兰辞,皇叔,你缺钱了?”皇帝说著,压低了声音,“听说,你手底下的那些铺子都入不敷出了!” 易子川先是一愣,隨后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又是谁跟你说的?” “皇上又何必在意朕是怎么知道的!”皇帝看著易子川,“所以皇叔问贺兰辞要了多少银子?” 易子川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陛下是担心我,因为缺钱,所以藉此敛財?” 皇帝盯著易子川看了很久,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温和的笑容:“皇叔想多了,你若是缺钱了,直接同朕说便是,犯不著干这样的勾当!” “六千两黄金!”易子川沉默良久,最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五百两一条命!” 皇帝蹙眉:“五百两黄金一条人命?” “不错!”易子川垂眸,“江湖规矩,五百两白银换一条命,我要五百两黄金,也不算多!” “人命怎么能用黄金去抵!皇叔,你……” “永昌侯府也算世家,树大根深,这件事,我便是捅到陛下面前了,陛下难道就能让他偿命了?”易子川嗤笑,“陛下怕是想动也动不了!” 皇帝沉默。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刚登基不久,手上並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而那些老臣子各有心思,他有心推动政变,却也因为那些迂腐的老顽固无法动弹。 永昌侯的確罪该万死,但他到底也是老世家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动他,纵然他没有別的心思,那些老东西,只怕会以为他在杀鸡儆猴,到时候不仅没办法让永昌侯偿命,可能还要被那些老东西威胁,得不偿失。 “陛下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虽然在做生意方面没什么天赋,但好在没什么嗜好,光是俸禄和先帝的那些赏赐就够本王用几辈子的了,只不过,大理寺的地牢年久失修,这笔银子本王早已安排了用处,陛下也就別惦记了!”易子川说著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始吃烤鸭。 皇帝看著易子川的那副模样,沉默良久,最后说道:“所以皇叔,你为什么要查他呢?” 易子川夹菜的手略有停顿,良久,才勾了勾唇角:“贺兰辞或许与刺杀我母妃的那群人有关!” 皇帝一愣:“当真?” 易子川没有再回答,只是低头吃饭。 皇帝看著易子川良久,最后嘆了一声:“皇叔,朕知道,你想为那人洗清冤屈,但是凡事不可急功冒进,不然,会將自己套进去的!” 易子川突然就觉得,今日的菜难吃得紧,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难吃!” 皇帝心知易子川心中有执念,见他不愿意再聊,也就不再提:“既然难吃,那就换一家!”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那几道菜,沉默不语。 “永昌侯的事情你看著办吧,至於大理寺翻修的事情,就交给少卿吧,毕竟,皇叔你对这些实在是不擅长,皇叔主外,少卿主內,也算般配!”皇帝说著站起了身,“罢了,出来前,母后交代朕要给他买一些糕点,去晚了,只怕错过了!” 易子川也站起了身,只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皇帝看著易子川的模样,思考良久,最后还是说道:“你不信他会监守自盗,朕也不信,只是这案子难查,背后之人更是难缠,皇叔要查,朕不拦著,只是皇叔,凡事不要冒进!” 易子川抬头看著皇帝,见他转身离开,才开口:“恭送陛下!” 皇帝脚下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第34章 三日之限迫在眉睫。 三日之限迫在眉睫。 这银子要得太急,虽然不情愿,但是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凑齐银子,他只能割肉捨弃几个旺铺。 可是三天实在是太短了,纵然是旺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將铺面换做现银。 没办法,贺兰辞只能降价,可即便如此,一直到第三天,铺面也没有消息,眼看时限將至,没办法,贺兰辞已经在准备向钱庄借贷了。 贺兰辞那里急的是团团转,作为罪魁祸首的夏简兮,此刻正坐在贺家铺子隔壁的酒楼里,冷眼看著忙进忙出的掌柜们。 没多久,时薇便风尘僕僕地从外头推了门进来。 时薇走得著急,这会儿还有些喘,听晚忙不叠地送上一杯清茶:“喝口茶再说!” 时薇一口气喝了个乾净:“小姐算得真准,那贺兰辞果不其然去了钱庄借贷,还好小姐事先让我去同那几处钱庄说好了,保管他借不到一分钱!” 一旁的瑶姿一脸的不可思议:“汴京城中那样多的钱庄,你们是怎么打点的,竟然能让他们都答应不借钱给永昌侯府?” “我家小姐早在半月前,就让各个铺面上的管事去各个钱庄置换了大量的银票,若是他们不肯帮这点小忙,我们只要去向他们置换现银,就能把他们当天的银钱换得乾乾净净,让他们掏不出一点真金白银!”听晚轻哼一声。 “其实主要还是我们府上或多或少都跟各个钱庄有生意往来,他们也犯不著为了一笔借贷得罪我们!”夏简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隨后轻声说道。 瑶姿不由感嘆:“那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永昌侯府吗?又或者说,到时候把你说出去,那永昌侯不就知道是你在从中搞鬼!” “知道又如何?”夏简兮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底满是冷意,“我就是要趁火打劫,生意人嘛,这点觉悟总是要有的!” 时薇看著瑶姿满脸的震撼,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家小姐用的压根不是她自己的名字,那些铺子,也是记掛在管事名下的!根本查不到我们小姐的头上!” 瑶姿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不由有些钦佩:“夏小姐真是……” “真是什么?”夏简兮笑了笑,“奸商?” “神机妙算!”瑶姿赶紧补充道。 “只要他们有心查,早晚会查到的,过手了银子便有痕跡,只是这事既然做了,也就不哦啊差!”夏简兮眯了眯眼,她可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她知道太清楚永昌侯府的帐面了。 前世的夏简兮,刚刚过门,就从老夫人手里接过了管家钥匙,说是管家,其实就是在等著她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亏空。 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可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永昌侯府奢靡成性,侯夫人管家的时候,將自己的半数身家都被填补了进去,却不仅没能填满空缺,还將永昌侯府的人养得胃口更大。 永昌侯府看著是个勛贵的侯府,其实內里早就空了,就算算上赚来的黑钱,也包不住侯府的开销。 老夫人又不是个能挣钱的,侯夫人不管事以后,府上的帐面便彻底乱了,永昌侯也是因此动了军费的念头。 经歷过前世的夏简兮很清楚的知道,永昌侯府的库房里,绝对拿不出六千两黄金,而赌坊被抄,他就没办法从地下钱庄换钱,那贺兰辞想要凑齐这笔钱,只有卖铺面。 所以,她早早地挖好陷阱,就等著贺兰辞往里掉。 夏简兮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一旁的铺子,里头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的难看,显然带回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晚!”夏简兮头也没回一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未时了!”听晚看了一眼身后的沙漏,隨后说道。 “差不多了,让管事的去谈吧,价格,压到一半!”夏简兮看著底下的铺面,“放心大胆的谈,他们会卖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好嘞!”听完立刻就走了出去。 瑶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隨后凑到时薇面前:“一间旺铺应当值多少银子?” “若是闹市区,一间旺铺大约值三千两白银,也就是差不多六百两黄金,因为急售,就得砍两成,大约是两千四百两!”时薇低声解释道,“小姐这么一来一回,就能以一千五百两白银买回来价值六百两黄金的铺子,直接赚他个一倍!” 瑶姿听了这番话,一时之间连眼睛都瞪大了:“就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一千五百两?” “不止!”夏简兮轻笑一声,“贺兰辞原本是要出三间旺铺,掛牌价是七千二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他手上还差七千二百两银子,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凑到这个钱,可是我的人,会直接把价格砍到一千五百两,那他就凑不齐,只得再出三间铺面!” 瑶姿已经听糊涂了,但是她知道,算他一间铺子赚一千五百两,六间铺子,就能赚玖仟两白银! “夏小姐,你这算不算趁火打劫啊?”瑶姿没忍住,感慨道。 “当然算!”夏简兮挑眉,“但是做生意的嘛,本来就是要,趁你病,要你命!” 得了消息的几个管事,早几日就专门去看过铺子,也在那几个管事面前混了个脸熟。 所以当他们再一次进入铺子的时候,见到的,便不再是铺子的掌柜,而是贺兰辞。 这几个管事当然知道他是谁,只是在他们看来,面前的不论是谁,都只是他们要宰的肥羊。 明明都是相熟的管事,可在这里,却一个比一个陌生,毕竟开口唱戏,总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是熟人。 “您就是这几间铺子的主人吧!”走在最前头的管事率先开口,“我看您这铺子出得很急,莫不是,铺子里头除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贺兰辞一听这话,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你来买铺子,就没去打听过这个铺子的主子是谁?” “做生意的人嘛,只看钱,谁管你后头的是谁啊!”掌柜的颇不客气。 贺兰辞心中恼怒,正要发作,却又想起方才几个掌柜带回来的消息,便又强行忍住:“若是你们今日谁能付现银,这铺子,我再便宜一成!” “一成?”另一个女管事嗤笑,“您怕不是平日里不管事吧,您这铺子啊,可不值这个价!” 几个人你来我往,一直到最后,便是在外头,也能听到贺兰辞气恼的声音:“五成?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尖锐的女声又一次响起:“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做生意你来我往,心甘情愿,您若是不愿意,不卖就是了,生意又不能强按头,你著急出,我们愿意要,说到底,我们还是帮了您,怎么能说我们是趁火打劫呢!”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恰巧这酒楼离得也近,听得也清楚。 去谈价格的掌柜的,生怕夏简兮听不清楚,还专门寻了个藉口开了窗。 瑶姿蹲在窗户边,只露出一只眼睛瞧著,忍不住感嘆:“夏小姐,你家的管事一个比一个厉害,那嘴也是刁钻得很!” “刁钻吗?”时薇站在里头踮著脚瞧,“这才哪到哪啊!你是没见过他们进货时候的架势,那可真真是厉害!” 又过了一刻钟,兰亭突然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兰亭非常敏锐地向著这边的酒楼看了过来。 瑶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开站在窗边的夏简兮。 虽然窗户只开了一条缝,但是保不齐会被兰亭发现异样,好在瑶姿动作够快,等到兰亭看过来的时候,窗边已经没有人影了。 兰亭警惕地盯著窗户看了很久,最后似乎是想要確定什么一般,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丟了进来。 那石头堪堪擦著站在里面的时薇飞了过去。 瑶姿脸色一变,默了半晌,最后掐著自己的脖子,发出了粗獷的男声:“那个不要命的小屁孩,竟然丟石头进来!快去叫掌柜的过来!” 兰亭听到声音,顿了顿,隨后迅速进了铺子。 夏简兮这才鬆了一口气:“真是条好狗!” 兰亭迅速走到贺兰辞的身边,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很快,方才还在僵持的谈判,立刻达成。 “成交!”贺兰辞带著怒意的声音响起。 依稀听到一耳朵的瑶姿立刻转过头去看夏简兮:“这么快就达成了?” “我给你们王爷和太妃,分別送了一份礼!”夏简兮也不隱瞒,“请他帮了个小忙!” 瑶姿满脸的困惑:“王爷?” “嗯!”夏简兮微微抬头,颇有些倨傲的模样,“我请他,帮我揍一顿永昌侯,就当时给那对可怜母女出气了!” 瑶姿不由沉默。 她还是挺了解她家王爷的,他家王爷不贪財,平日里又不缺钱,所以鲜少收礼,但是他最瞧不上那种欺辱老弱妇孺的人渣,若是有人愿意掏钱请他揍一顿这种人渣,他家王爷想必会非常乐意。 “行了,我们也该走了,再待在这里,怕是要被人发现了!”夏简兮说完,便伸手接过听晚递过来的纬帽,在瑶姿的保护下,从酒楼的后门走了出去。 夏简兮前脚昂走,后脚,贺兰辞便满脸怒意地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再沉得住气,也受不了这样的算计,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地说道:“给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给我下套!从钱庄那里查,查不到,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第35章 三日之期已到 贺兰辞天一亮就亲自带著六千两黄金去了摄政王府,却没想到,从王府里走出来的不是易子川,而是秦苍。 秦苍看著脸色难堪的贺兰辞,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端著一个黑匣子的兰亭,漫不经心地说道:“小侯爷来晚了,我家王爷一大早就去上早朝了,晚些时候下朝应该直接去大理寺了,小侯爷不如去大理寺等著吧!” “你家王爷定的三日之期!今日一大早就来了,他却去上朝了?”贺兰辞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这番话。 “不过就是一点银钱罢了,我家王爷也不缺这点钱,总不能为了这点他看不上的黄金就不去上朝吧!”秦苍说著看了一眼贺兰辞,笑了一声,“小侯爷没有官职,应当是不知道这早朝告假是有多麻烦,为了这点小钱,犯不上!” 贺兰辞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他盯著秦苍的眼神,隱约透出来几分杀气。 秦苍当然能感觉到这点杀气,只是他一个跟在易子川身边的亲卫,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小侯爷,还不足以嚇到他。 良久,贺兰辞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王爷不在这里,那我便去大理寺等,想必王爷总是要去那里的!” 秦苍挑眉:“小侯爷慢走!” 贺兰辞只得转身离去。 在去大理寺的路上,贺兰辞一直沉默不语,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想他贺兰辞,从出生开始,就是万眾捧月的存在,他是嫡长子,生来就是永昌侯府未来的主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低头哈腰。 可现在,他却要为了自己那个废物的爹,不仅被人算计,失去了几处旺铺,还要卑躬屈膝地给別人送银子,甚至还被一个下人奚落。 每每想起这些,贺兰辞便觉得心中一团怒火无处释放。 “公子,前头就是大理寺了!”兰亭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个时辰,摄政王应该还没有下朝,不如,我们在车里等一会儿吧!” 贺兰辞闭了闭眼:“我们过去,在大理寺门口等著!” “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永昌侯府给大理寺送银子了吗?”兰亭有些不解,“那岂不是……” “你以为,那个秦苍为什么不让我们在王府等,反倒要让我们来大理寺等?”贺兰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兰亭没有出声。 “若是在王府,这钱送到他手里,那他就是受贿,可是在大理寺,这钱就是我爹的赎金!”贺兰辞低垂著眼,看著被自己扣得处处都是伤口的掌心,冷声道,“这一次,我们,就是被人给狠狠算计了!” 贺兰辞算是想明白了,从赌坊到永昌侯被抓,再到易子川要赎金,最后逼他低价出售铺面,一环扣这一环,分明就是易子川在背后算计著他。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从未和易子川有过什么交集,他行不明白,易子川为什么一步一步地算计他。 他一开始以为,易子川算计的,是永昌侯府的私库,可今日,他突然发现,易子川想要的,似乎並不是这点银钱,又或者说,他根本看不上这点银钱。 他想了很久,却总是想不明白,他不明白,易子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盯上他的,又或者说,到底为什么盯上他。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朝节! 就是那一日! 那一日,为了撇清永昌侯府的关係,他派去的刺客,並不是永昌侯府的暗卫,而是问那个人借调的劫匪! “兰亭,朝节那一日,你后来可曾去看过?”贺兰辞突然开口。 马车外的兰亭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说道:“那头来信说人跑了以后,我便去了街市,只是那个时候,正巧遇上了宋太妃遇刺,满城戒严,不过,那头多向我们要了一百两银子,说是死了个人!” 贺兰辞突然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夏简兮能够从那么多劫匪手中逃出来,如今想来,是两拨人撞到了一起,易子川救下夏简兮。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开始脱离他的计划,先是夏简兮不仅没有被毁清白,还成了救下宋太妃的救命恩人,他也没能藉此机会娶到夏简兮,反而因此被易子川盯上,只是,为什么呢? “公子?”兰亭不明白贺兰辞怎么了,便停下了马车。 贺兰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到了吗?” 兰亭先是一愣,隨后点了点头:“已经到了!” 虽然不明白易子川到底为什么盯上自己,但是眼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把永昌侯从大理寺捞出来。 贺兰辞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大理寺的门口除了守卫,並没有其他人,只有来往的百姓和一些小商贩。 “公子,摄政王还没来,不如,我们在车里再等等吧!”兰亭看著人来人往的街道,低声说道。 “他让我们到这里来送钱,不就是想让所有人看到吗?”贺兰辞冷笑,“他易子川不就是想要我们永昌侯府来求他吗?与其等著他逼著我去求,不如我自己摔下马去,也好过一直被人算计!” 兰亭虽然不是很明白贺兰辞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贺兰辞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劝下来。 兰亭抱起黑匣子,跟在贺兰辞的身后,快步走了过去。 大理寺的位置正巧在闹市区的街角,想要去街市上,总是要经过这里的,所以来来往往的人特別多。 贺兰辞走到大理寺门前,还想往前,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来著何人?” “我家主子是永昌侯府的,事先与你家大人约过,要来此见面的!”兰亭耐著性子解释道。 守卫看都不看兰亭一眼,冷声道:“我家大人没有留下过话,得请两位在门口等一等了!” 兰亭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贺兰辞抬手拦住:“既然王爷想让我们在门口等,那就在这里等著吧!” “公子!” 贺兰辞看了一眼兰亭,他虽心有不甘,但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隨著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太阳也越来越大,即便是穿了非常透气的蚕丝料子,在这个太阳底下站著,没过多久,贺兰辞浑身上下也已经被汗水浸透。 兰亭瞧著逐渐狼狈的贺兰辞,心中气愤,正要上前理论,就听见了易子川的声音:“小侯爷来了,怎么不进去坐?” “守卫说他们並不知道今日我会来,自然也是不会让我进的,我也不想为难他们!”贺兰辞忍住抬手擦汗的本能,依旧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 “那大概是本王忘了说,毕竟本王每日事情多得很,一时忘记了也是难免,还请小侯爷不要同本王计较。”易子川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著。 “不敢不敢,我也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王爷费心。”贺兰辞同样虚偽。 “来了就请进吧!”易子川淡淡地丟下一句,隨后率先走了进去。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也分別退后,让贺兰辞进去。 易子川並没有去他办差的地方,反倒直接將他带到了地牢。 “昨日夜里头,永昌侯不知道是不是犯了病,突然大喊大叫,到后来更是对衙役破口大骂,听说骂著骂著便带到了权贵,那两个狱卒大约是吃多了酒,也是胆大包天,竟然直接把永昌侯拖出去打了一顿,等到少卿大人看到的时候,侯爷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不过好在性命无虞,只是脸上难看了些,小侯爷应该不介意吧?”易子川一边走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著。 易子川嘴上虽然说著歉疚的话,可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永昌侯虽然沦为阶下囚,但到底还是侯爷,没有上面人的指示,那些狱卒是疯了才敢对他下手。 可纵然知道事实如此,贺兰辞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易子川见贺兰辞不说话,便又笑了笑:“那两个傢伙,少卿大人已经惩治过了,我们大理寺向来不会有动用私刑的事情,所以你放心,侯爷治病的一切销,都有我们大理寺承担!” “王爷真是有心了!”贺兰辞连那种虚偽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 易子川也是不在意,带著他们径直走到了永昌侯的面前。 昔日那个穿著尊贵,从里到外都透著一股奢靡气息的永昌侯,如今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的胸膛尚且还有起伏,只怕旁人都要以为他已经断了气了。 贺兰辞看了一眼兰亭,兰亭非常有眼力见地立即將自己手里的黑匣子送了过去:“这里是六千两黄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说好说。”易子川笑著却不肯接过,只是回头喊著,“少卿大人,还不快过来清点一下!” “来了来了!” 眼看著少卿大人跑了过来,易子川又笑著说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们跟少卿大人,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第36章 第一次收这种赎金 大理寺少卿抱著一个帐簿小跑过来,见是贺兰辞,立刻笑道:“小侯爷是来接永昌侯的吧!” 贺兰辞看了眼已经走远了的易子川,沉默良久,才用眼神示意兰亭,让他將手里的黑匣子递给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点一下吧,看看够不够!” 大理寺少卿赶紧接过黑匣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们大理寺也是第一次收这样的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这个帐!” 易子川是在五年前接手大理寺的,以前的大理寺如何他们並不清楚,但是在易子川接手以后,大理寺便成了世人口中的人间炼狱,但凡被大理寺批捕的人,只要进了大理寺,就再难出去,就算能出去,多半也会脱层皮。 大理寺少卿也是在那个时候就跟在易子川身边了,其实外头的传言或多或少还是言过其实的,其实大理寺也是可以保释的,毕竟,有些时候,一桩案子查下来,牵扯奇多,难免会牵连几个犯了小事的人,这些人,便可以拿银子保出去。 但是,大理寺从未有过,有人手里沾染了人命,却还能保出去的。 少卿大人一边点著金子,一边不找痕跡地看向贺兰辞:“永昌侯这次算是运气好,要知道,司阁赌坊的那些帐簿上,可是记了好几条人命,好在永昌侯只是入股,这赌坊还有个正经东家,不然別说这区区六千两金子了,就是一万两金子,这人,小侯爷都是保不出去的。” 贺兰辞的脸色真的说不上好看,他一直站在少卿大人的身边,听著他那些话,並没有说什么。 虽然贺兰辞不甘心,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大理寺少卿说的的確是事实,这么多年,但凡是手上沾染过人命的,没有一个能从大理寺活著走出去。 六千两黄金,说多不算最多,说少却也过得去了。 少卿大人清点仔细了以后就將这黑匣子直接交给了身边的侍卫:“把这个拿到帐房去,清点入册,等到过节的时候给你们买节礼!” 当著付钱的人说要怎么他这个钱,这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侍卫忍不住去看贺兰辞的脸,果不其然,他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愣著干什么?这点小事还得我亲自送过去吗?”少卿大人见这侍卫一直不动弹,便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不赶紧去!” 侍卫忙不叠地转身,隨后三步並作两步地向著帐房的方向去了。 少卿大人很虚假地表达了一丝丝的歉意:“真是让小侯爷看笑话了,实在是我们也没有收过这种赎金!” 贺兰辞听著少卿大人的冷嘲热讽,强忍心中怒意,眼看著侍卫抱著黑匣子离去以后,才开口说的道:“少卿大人,若是我们送来的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是不是该带我们去接我父亲了!” “那是当然!”少卿大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隨后转身向著永昌侯的方向走过去,“不知道小侯爷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侯爷的衣服,我们大理寺的囚衣是不允许带出去的,毕竟你也知道侯爷来的时候本就没有穿衣服,所以我们也没有合適的衣服给他换!” “多谢少卿大人提醒,父亲的衣服我们提前带过来了,毕竟这进了大理寺,若等到出去的时候,身上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得换了乾净才能回侯府,不然怕是有些晦气!”贺兰辞跟在少卿大人身后冷声说道。 孟轩当然听得出来贺兰辞话里话外的讥讽,只是他並不在意,反而笑著说道:“也是,我们这个地方煞气重,做多了亏心事,底气不足的人难免会觉得我们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小侯爷会觉得晦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理寺少卿孟轩是易子川的门生,十九岁就中了科举,一榜十三名,出身平民,但是非常的聪慧,实打实靠著自己读书考了上来,既懂人情世故,又要有读书人的风骨,只是在这朝堂之上若是没有世家依靠,怕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外放一辈子。 皇帝惜才,又不愿意像这样的人才困在出不了头的位置上,就將孟轩放到了易子川的身边,虽然少卿的位置算不得高,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轩就是未来的大理寺卿。 孟轩跟在易子川的身边五年,里里外外的案子办过不少,手头上粘著的人血也不少,这一次永昌侯的案子也是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的,依照惯例,但凡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就绝对不可能从大理寺活著出去。 只是这一次,永昌侯虽然与那些人没有关係,可到底不是他动的手,而他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赌坊里的人是他安排的,所以到了最后,要是真的闹了起来,永昌侯最多也就是被罢免职位,然后罚几个月的俸禄,说到底也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当易子川告诉孟轩,这一次他们要好好的讹他一笔时,孟轩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把永昌侯的命给留下来,但是狠狠地打他一顿,替那些被他陷害的人出一口恶气还是可以的。 所以昨天夜里的时候,是孟轩关上的门。 “侯爷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小侯爷儘快为他换上衣服吧,毕竟我们这个地方煞气重,到时候不小心害得小侯爷的运势可就不好了!”孟轩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管著钥匙的狱卒,完全没有把贺兰辞放在眼里。 贺兰辞再一次看到永昌侯的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的脸上还带著一些水渍,显然是被人泼过水。 他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即便是看到贺兰辞时,也没有任何表情。 “爹!”贺兰辞走到牢房前,看著鼻青脸肿的永昌侯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大约是因为听到了有人喊他,一直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永昌侯终於还是抬起眼看向了贺兰辞:“儿子?” “是我,我来带你回去了!”贺兰辞说完便立刻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狱卒,“我已经给完了钱,还不赶紧给我开门。” 狱卒是大理寺的人见多了这种颐气指使的人,一边不耐烦地给他开门一边低声嘟囔著:“也不知道囂张什么,再厉害不还是被打成这副样子!” “你!” “我怎么样?”狱卒撇了撇嘴转身离去,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这对父子。 其实打永昌侯的人还是留了手的,毕竟该断的地方都没有断,只是伤在皮肉上,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只是,那些人都是专门学过的,专打一些,不伤要害,但是疼得要死的地方。 所以现在,永昌侯是全身都疼得厉害,兰亭只要稍微碰一下他,就会换来一阵惨叫,根本没有办法动手帮他换衣服。 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永昌侯愣是换了一刻钟,他平日里娇生惯养,身上皮肉也养得精细,这会儿浑身淤青肿胀,只要稍微碰一碰都疼得撕心裂肺,但好歹也是把衣服换上了。 兰亭扶著永昌侯慢慢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娇娇呢?” 所谓的娇娇,便是那一日待在永昌侯身边的女子。 贺兰辞一想到,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爹满脑子还想著女人的时候,一股气立刻就衝上了头顶,伴隨著这些日子所经歷的那些屈辱:“你还有功夫管娇娇呢,你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这一次要不是你命大,他们愿意收银子,我才能买回来你的命,不然你早就该交代在这里了!” “我呸!我是永昌侯,就算他易子川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直接要了我的性命!我若是死了,你以为那些公爵就会轻易放过他?我们这些世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杀了我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只要我的手上没有亲自沾上人命,他易子川就不可能杀了我!”永昌侯冷哼,“先给老子等著吧,別等到我翻身的时候,不然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贺兰辞看著况且还在做梦的永昌侯,眼中满满的都是鄙夷,甚至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杀意。 永昌侯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著並没有察觉到贺兰辞的情绪,只是接著说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娇娇救出来,她才十六岁,比你还要小一些,这地牢里头这么黑,她只怕是嚇坏了。” 贺兰辞心中厌烦,搀扶著永昌侯,的手敲悄地用了力气,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了他的惨叫声:“你要死啊,不会轻一点吗?” 永昌侯被搀扶著走出了大理寺,他前脚才刚刚跨出门槛,后头便有守卫追著要关门:“赶紧走,赶紧走,不要在这里挡著门口!” 贺兰辞心中越发气闷,连带著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这个时候正巧是前方老街区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期间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守卫的话,回过头来看他们。 贺兰辞感受著那一道道鄙夷,困惑甚至嫌弃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在了地上,狠狠地践踏。 这一刻他再没忍住,没在管“哎呦,哎呦,”叫著的永昌侯府快步上了马车。 被丟下的永昌侯一边追赶一边咒骂:“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嫌弃你爹了……” 好不容易等到永昌侯上车,贺兰辞甚至没能等他坐稳,便让车夫赶紧走,以至於他也没能注意到,有一辆非常熟悉的黑色马车,停在了大理寺的侧门。 第37章 送她走 大理寺內。 易子川坐在桌案之前漫不经心地看著手中的卷宗,而她的面前,正端端正正地站著护国將军府的独女——夏简兮。 “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易子川放下手中的卷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你就不怕和贺兰辞当面撞上吗?” “从小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何曾受过今日的种种屈辱,现在他只怕恨不得能够直接飞回到永昌侯府,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在这里?”夏简兮一边说著一边摘下了纬帽。 “你前脚刚刚低价收购了他们家的几个铺子,后脚就到了我这大理寺,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到时候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有关?”易子川抬眼看著夏简兮,“贺兰辞能够想到那么周全的计划害你一次,那自然也会有第二次,你就不怕將他得罪死了?” “我没有害过他的时候,他都想要害我,那不论我有没有害过他,他都会继续害我!”夏简兮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这里面是一百两黄金,我想换方娇娇的命。” 方娇娇便是那一日,跟永昌侯和一起被抓过来的女子,因为一直没有人来找过她,而她又与这桩案子並没有什么关係,並且她也只是一个苦命人,所以易子川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因为没有结案所以便將她安排在了別的牢房。 “夏小姐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还真是捨得,想来这一次低价收购贺兰辞的商铺,赚了不少的银子吧!”易子川看著盒子里的金子忍不住笑了笑,“只不过他並没有犯什么罪,如今永昌侯也已经走了,我们今天本来就会放她走,夏小姐还是把这钱收回去吧!” “王爷,我刚才说了,我要买的是她的命。”夏简兮伸出手又一次的將那个盒子推到了易子川的面前。 易子川微微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要方娇娇这个名字,死在大理寺。”夏简兮看著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可以病死,可以嚇死,反正方娇娇不能活著离开这里。” 易子川眯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良久,才冷不丁的说道:“你想让她假死脱身?” “王爷,她才十六岁。”夏简兮垂眸,“永昌侯这个人简直就是畜生,我不可能把她送回他的身边,而且,等到贺兰辞回过神来,你觉得,她还有命继续活著吗?一条命五百两黄金,这是你们大理寺的规矩,这个钱我出了,方娇娇的命,我要了!” 易子川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盯著面前的夏简兮,最后,他伸出手收下了那块金子:“成交!” 方娇娇被夏简兮从牢房里接出来的时候,她的眼里满是希冀:“夏姐姐……” “我说过,我会来接你走!”夏简兮紧紧的握著方娇娇的手,“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的!” “我知道,所以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你一定会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方娇娇满眼通红,“我是不是可以跟我娘一起离开这里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方娇娇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送你们母女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你们的生命里再也没有那个老男人,下半辈子你可以尽情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得到答案的方娇娇没有欢呼,也没有释然,她只是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眼泪如同豆大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下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旁的听晚將他们早早就准备好的新身份新户籍放到了方娇娇的手里,“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方娇娇,那个老不死的也再也找不到你,我们小姐会送你去江南,那里是林家的地盘,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母女!” 在拿到新的户籍身份时,方娇娇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靠在夏简兮的肩头痛哭。 方娇娇的娘亲是在方娇娇六岁的时候遇到的永昌侯,她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娘亲是为了给她买果才带著她上的街。 可也就是那一天,她们遇上了那个恶魔,从那一天开始,她们原本湛蓝的天空就变成了可怕的灰黑色。 她母亲被强占,六岁的她拼了命的哭喊,却没有人愿意帮忙,明明有很多人经过,但所有人都冷漠得像是没有生命。 再后来,她娘被她爹,用十两银子卖给了那个恶魔,她至今都还记得她爹说的那句话:“这个小的也送给你们了,反正也就是个赔钱货!” 她娘就这么被卖掉了。 她娘想死,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硬撑著头皮继续活了下来。 一年,两年,三年的熬著,期盼著那个恶魔,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放过她的母亲。 可是她们却等来了方婷婷来月信的那天。 十四岁的方婷婷,就那么被拖进了她娘的屋子,被摁在了床上,而她娘,一如她小时候那样,被拦在外面拼命的哭喊。 夏简兮前脚带著方婷婷从大理寺出来,后脚就带著她来到了码头。 带著纬帽的方婷婷,看著巨大的货船,突然变得有些胆怯。 “別怕!”夏简兮拉住方婷婷的手,“你娘已经在船上等你了,只要你登上这艘船,离开这个地方,永昌侯府的人就绝对再也找不到你。” 隔著纬帽方婷婷看不清楚夏简兮的脸,但是她知道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热泪:“夏姐姐,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我们当然会再见面,想必等到那个时候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对不对?”夏简兮抬手整理好方婷婷的纬帽,“到了那里,你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的方婷婷!” 话甚至还没有说完,身后的船便已经响起了號角,那是催促登船的信號。 虽然不舍,但夏简兮还是將方婷婷推上了船:“跟你娘在一起,別害怕,我们会再见的!” 方婷婷还站在那里,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挤上来的船工推进了船舱。 很快,商船起锚。 夏简兮依旧站在港口,她眼看著商船一点一点的远去,突然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船上的他,终究还是逃开了悲惨的结局。 “我以为你是个奸商,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善人!”易子川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王爷是属猫的嘛,走路都没有声音!” “我以为你会反驳我说你是个奸商,没想到你更在乎我走路有没有声音。”易子川忍不住挑眉,“我一开始很奇怪,你为什么要那么著急地把人送走,直到刚才,贺兰辞回过头来找她了!” “他是个非常谨慎且小心的人,那个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有一个丟人的父亲根本想不起来方婷婷,可是只要等到他冷静下来,他会马上察觉到问题!”夏简兮微微垂眸,“如果我现在不能送他走,那么后面我可能只能看到她的尸体了!” “那你现在送走方氏母女,贺兰辞一定会发现问题,到时候,他必然会將矛头指到你的身上!”易子川看著夏简兮,“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夏简兮回过头去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杀了我?只怕他没那个胆量!” 易子川抬眉,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反倒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为什么可以肯定贺兰辞一定会杀了她?” “其实贺兰辞不一定能够发现方娇娇帮过我,但是他绝对不允许母女共侍一夫这样的丑闻出现在汴京城里。”夏简兮看著逐渐远去的船只,低声说道。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低声问道:“为什么?” “他最看重的就是永昌侯府的名声和未来,这一次永昌侯出了大丑,这对於贺兰辞来说,已经是他可以忍让的极限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再允许任何有损於永昌侯府名声的人出现,就比如方娇娇和她的母亲。”夏简兮低声说道。 “我其实非常地好奇,为什么你那么了解贺兰辞!”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突然开口问道,“他的每一步你都可以事先料到,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你仿佛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夏简兮,你到底是谁?” “我了解他有什么可奇怪的?”夏简兮反问,“想必王爷早就调查过我了,那王爷就应该知道我跟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甚至在一个学堂里面读过书,他念的四书五经和兵法我也都看过,甚至学得比他更好!” 易子川嗤笑:“既然如此,那你有为什么会被他们算计呢?” “因为我太相信他们了!”夏简兮垂眸,“我会被他算计,从头到尾只是因为我太相信他们,对他们没有防备,可当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以后,回过头来,我就是最有可能拉他们下地狱的那个人!” “那方娇娇呢?我都没有查到的人,你又是怎么查到的呢?”易子川突然凑到夏简兮面前,“永昌侯藏得那么深的小娇妻都能被你找到,那这汴京城里哪里还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他们当然查不到了。 想当初就连她也不知道她的公爹竟然还在外面养了外室。 只是永昌侯总是从府里头大量地拿银子,她担心她的这位公爹被人骗,这才偷偷派的人跟踪,却不想竟然发现了他在外头养了这么一对母女。 夏简兮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易子川,毫无波澜地后退了一步:“王爷,如果你的人连这点事情都查不到,会不会是他们的能力有问题呢?” 第38章 纳妾文书 夏简兮离开码头的时候,头都没有回一下,只留给了易子川一个背影。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穿越熙熙攘攘的码头,隨后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就好像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 “王爷!”秦苍突然出现在易子川的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永昌侯府的人去了义庄!” 在大理寺离世却没有家人认领的尸首,都会送到义庄,確认身份以后再进行安葬,永昌侯府的人这是去认尸了! “先前玉婷死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去认尸,如今倒是眼巴巴的去了义庄,这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方婷婷死在了大理寺!”秦苍蹙眉道,“我们送到义庄得,只是一句无名女尸,必然会被贺兰辞认出来!” “认出来就认出来吧!”易子川挑眉,“我们收钱办事,有人拿了一百两黄金买了玉婷的性命,钱財我收了,大理寺上的帐面也写了,至於到底人去了哪里,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咱们的那位大理寺少卿会解决的。” 秦苍不由得想起那位恨不得住在大理寺的孟轩大人,默默的为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易子川虽然对一些案子尽心尽力,但是所有的卷宗他是一个字都不写。 易子川案子办的越快,欠下的卷宗就越多,孟轩每天光是整理那些卷宗都快忙的脚不沾地了! “我也就是担心他们查到夏小姐的身上吗?”秦苍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到时候岂不是会被他发现你跟夏小姐之间的谋算!” “夏简兮是夏简兮,与本王有什么关係?”易子川挑眉,隨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的说道,“回府吧!” 秦苍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还是乖乖的跟著易子川回府。 方才还被秦苍捏了一把汗的孟轩,这会儿正被永昌侯府的人堵在了大理寺。 因为易子川突然想办法搞来了这么多银钱,原本並不富裕的大理寺突然发了一笔横財,孟轩將所有的银钱全部都做到了帐面上,然后送到了官家面前,不到两个时辰,那笔钱就成了正规来路。 孟轩正在盘算著要怎么掉这笔钱,虽然大理寺平日里有官家的补贴,但毕竟银子也就那么多,总是要计算著用,该省省该,如今突然发了一笔横財。一时之间,孟轩既然都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用了,毕竟大理寺的院子也要修缮了,衙役的衣服也该做一批新的了,还有守卫们的补贴。 原本还在高高兴兴的准备出去买点吃食,改善改善伙食,却不想著人还没有出门,就直接被永昌侯府的兰亭堵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孟轩看著挤在门口的一堆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少卿大人。”兰亭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动作標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来,“我奉命来大理寺接回方小娘!” “方小娘?”孟轩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人已经送走了,这会儿別说是方婷婷了,就是个姓方的也也没有,“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做方小娘的人,你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兰亭当然知道他在和稀泥,毕竟他在来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说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方婷婷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 得到消息的贺兰辞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人给摆了一道,他当机立断,让兰亭去接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少卿大人,您莫不是忘了那日有一位方姓女子跟我们侯爷一起被你们带来了这里!”兰亭依旧是不卑不亢,仿佛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方婷婷已经死了的消息,只是纯粹的来接人。 孟轩看著装傻的兰亭,在心中暗骂他难缠。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立刻回道:“你说的,是方婷婷方姑娘吧!只不过,你方才说她是方小娘,那意思便是,那姑娘是你们家侯爷的妾事,若是如此,那你可带了纳妾文书?”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妾室,还是外室,虽然已经待在永昌侯身边两年多了,但母女共侍一夫这样的荒唐事,又怎么可能过得了官府备案,所以,说到底,方婷婷依旧是没有报备过官府,誊写了纳妾文书,走明路入了贺家的妾室, 孟轩见兰亭拿不出来纳妾文书,心中便有了底气:“倒也並不是我要为难你,只是你若是没有文书便不能证明他是你们永昌侯府的,那本官自然也不可能让你带走,更何况你说的那位方婷婷,昨天夜里犯了急症,一口气没上来,已经断了气,如今人也已经在义庄了!” “好好的人刚刚送过来才几日,说没就没了,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曾犯过什么事,你们怎么就能让他这样子隨隨便便的死在了这里?”兰亭立刻借题发挥,“我们要求认尸!” “当然可以。”孟轩非常坦荡的说道,“只不过就算认尸,你们也还是需要出示可以证明,你们与他之间有关係的文书!不知道永昌侯府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文书,又或者说能够找到可以证明他身份的家人,只要有你们现在就可以去义庄辨认!” “你们分明就是从我们別院把人带走的,现在还要让我们出示文书证明她的身份,你们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兰亭厉声说道。 “你不要乱说话,这都是依照我朝律法设定的规矩,不然什么人都能来义庄偷尸体了!”孟轩立刻端正顏色,“反倒是你你既口口声声说他是你们永昌侯府的小娘,如果是光明正大从侧门抬进去的,你们又怎么会没有纳妾文书?莫不是,那小女子是被你们家永昌侯给强抢去的!” 兰亭脸色微变。 贺兰辞之所以这么著急要让他来认尸,便是因为贺兰辞派人去找方婷婷母亲的时候,发现她母亲住著的那个小宅院已经人去楼空。 所以贺兰辞基本上已经认定他是被人给下了套,只是他要再確认一遍,看看,到底是谁在后面暗算他! 第39章 什么叫做暴力阉割? 孟轩见兰亭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便状似好心的凑到他耳边:“回去告诉你们家侯爷,这位方姑娘你们是找不回去了,我们王爷收了人家五百两黄金,换了她的一条命!” 兰亭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匯聚成一句冷笑:“所以,摄政王就这么隨隨便便的把人送去的义庄,还不让我们来认领?” 孟轩抬了抬下巴:“你们家小侯爷可以了钱把你们家侯爷买回去,那人家自然也可以钱买那位方姑娘的性命,我们王爷可是说了,拿钱办事,替人消灾!这人不论是死是活,你们都绝对要不回去了,你来之前想必你家小侯爷应该也已经猜到了!” 兰亭冷笑:“少卿大人可还记得你们堂上那副明镜高悬的匾额?” 孟轩的脸色突然一暗:“若是记得,你觉得你们家侯爷还能活著从大理寺出去吗?” 兰亭语塞,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握紧。 “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小侯爷,我们大理寺可不是什么可以让州官放火的地方,我们这里向来一视同仁,说好五百两就是五百两,旁人要哄著的权贵,我们可不在乎!”孟轩冷哼,眼底满是鄙夷。 兰亭走的时候头顶都要冒火了,可偏偏孟轩还在后面笑著添油加醋:“也不知道怎么有脸说人家是小妾的,真当我们大理寺一点消息都查不到吗?抢了人家母亲也就罢了,最后还要逼迫人家的女儿,也就是有钱,不然早就被咱们暴力阉割了!” 一旁的守卫还有些听不明白,有些困惑:“什么叫做暴力阉割?” “劁猪没见过?”孟轩冷哼一声,“劁人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没能把尸首抬回去的兰亭,甚至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只是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声,下一刻伴隨的则是一声怒骂:“蠢货,都是蠢货,早些时候便让你们提前把人给我看好了,现在你告诉我,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一点踪跡都没有了?” 来回稟的是被派去调查方婷婷母亲行踪的下属,他跪在那里,头破血流:“我们的人一直都跟著她,他只是像寻常一样去买菜,我明明亲眼看见她蹲在那个老妇面前挑选青菜,就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突然多了很多人,隨后人就不见了!” 贺兰辞闭著眼睛,长吁了一口浊气:“所以你们就彻底找不到她了?一个女人就这样子在你们眼前光明正大的失踪了?” “那群突然冒出来的人绝对不寻常,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普通老百姓,但是一股脑的全向我们挤过来,很显然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属下低著头任由头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面前。 贺兰辞捏了捏自己的眼窝,心中升腾起一股鬱闷之气:“兰亭回来没?” 兰亭立刻快步走了进去:“公子!” 贺兰辞甚至都没睁眼:“人没带回来?” 兰亭沉默半晌,最后说道:“孟轩说,有人出了一百两黄金,买了方婷婷的性命。” “一百块黄金?”贺兰辞缓缓睁开眼,“又是一百两,那分明就是易子川在从中作梗!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一百块黄金的事情,分明就是他!” 从一开始,贺兰辞就觉得非常的奇怪,他那个父亲虽然一直都非常的不靠谱,但是在赌坊这件事情上,他还是非常谨慎的,毕竟他的开销大多数都来自於那件赌坊。 一个那么在乎赌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知道晨光带著银子出现以后,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要把报信的人赶走。 如今回想起来,这其中分明就是有问题。 而现在,几乎不用再去思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失踪的那对母女,已经將答案直接甩在了他们的脸。 很显然,那日赶走报信之人的並不是永昌侯,然后身边的方婷婷母女! “竟然被那么两个贱人给耍了!”贺兰辞一想起原来是自己父亲身边的温柔乡出了问题,当下只恨不得直接提著刀去砍了永昌侯,可偏偏那次是他的亲爹,而弒父,却又是重罪。 贺兰辞低著头想了很久,最后才又问道:“钱庄那里可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兰亭先是一愣,隨后说道:“只查到是徽州的商行,可是徽州富庶,遍地商行,大商行不过那么几间,但是小商行密密麻麻的遍地都是,我们就算一个一个去查,也不可能找得到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而且最要紧的是,给每个钱庄写密函的人都不是同一个商行!” 那一刻,贺兰辞只觉得心中的鬱气更深。 从小到大,他都是最聪慧的那个,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別人的事,这一次竟然沦落到他被人算计,而他,竟然找不到一点线索,只能这样被迫承受著。 书房里待了一堆人,却安静的有些嚇人。 “徽商,徽商!”贺兰辞猛地掀翻手头的东西。 屋子里的人纷纷跪下,眼中满是慌乱。 “一个两个都愣住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我查!”贺兰辞隨手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滚,都给我滚,要是查不到,都给我提著头来见!” “是!”兰亭赶紧带著人走了出去。 贺兰辞看著已经关上的门,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刺痛,连带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要知道,为了凑钱,他一口气低价出了六个铺子,贺兰辞里外里,亏了整整亏了九千两白银,他心疼的几乎呕血。 从一开始,贺兰辞就觉得古怪,怎么所有的钱庄都说套不出来银子,然后便是那几个奸商上门要铺子,一开口就是五成价,从那个时候,贺兰辞就已经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可偏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被算计,尤其是当兰亭告诉他,永昌侯在大理寺的地牢,因为一直破口大骂,被狱卒打了一顿的时候,他就只能被迫掉进这个陷阱里! 从来都是他贺兰辞算计別人,可这一次,他却被旁人算计的彻彻底底,这种愤怒至极却无处发泄的感觉,让他寢食难安。 第40章 以身犯险 这几日的贺兰辞几乎焦头烂额,他每天只要一想起被易子川讹诈的那笔银钱,心中便窝火的厉害。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盘在他膝头的舞女见贺兰辞一直愁眉不展,忍不住说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能为我解忧?”贺兰辞得指腹轻轻摩擦著他的脸颊,嗤笑道。 “奴家哪有那个本事,只是想著公子心中若有不快,大可以与奴家说说,说不定心里便能畅快些!”舞女低声细语道。 “与你说又能有什么用?”贺兰辞笑,指腹爬上她的脖子,“你连小命都不在自己手上,与你说了,只怕你的小命就要断送了!” 舞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公子……” “別害怕,你只要不多嘴,不该问的不要问,我自然不会要你的命!”贺兰辞轻笑,只是脸上的笑容散发著一股诡异感。 “公子!”兰亭突然推门而入。 贺兰辞皱著眉头看著面前的兰亭,脸色不善:“怎么?” “那几个徽商有消息了!” 贺兰辞先是一愣,隨后坐正身体:“都下去吧!” 所有人立刻站起身,退了出去,方才还歌舞昇平的院子,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兰亭才走到贺兰辞身边轻声说道:“咱们得人这些日子一直盯著那几个铺面,就在今日,来人收铺子了!” 贺兰辞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起身向外走:“人可来了?” “来了几个掌柜,要紧的还么来,不过听他们的意思,他们的主子今日要来!”兰亭跟著贺兰辞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贺兰辞唇角上扬到一个诡异的弧度:“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在背后算计我!” 贺兰辞快马赶到的时候,正巧一辆马车停在铺子面前。 跟在马车边上的时薇自然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贺兰辞,她先是一愣,隨后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小侯爷来了!” 马车里的夏简兮缓缓抬眼:“来的还挺快!” “那小姐,咱们还去收铺子吗?”时薇有些不安。 “自然是要收的!”夏简兮看著前方,眼底满是坚毅,“真金白银买来的铺子,怎么能不收呢!” 时薇顿了顿,隨后看向瑶姿:“扶小姐下车吧!” 瑶姿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贺兰辞,隨后放好脚蹬,走到一旁对著马车伸出手。 帘子被时薇掀开,纤长白皙的手缓缓的探出来,轻轻的搭在瑶姿的手里、 “小姐小心!”瑶姿说完,扶著夏简兮从马上下来。 贺兰辞微微眯起眼,看著从马车里缓缓走下来的人,立刻咬紧了牙关:“这是……夏简兮!” 兰亭小心的看了一眼贺兰辞因为怒意而变得赤红的眼睛,隨后说道:“是夏简兮!” 而就在这个时候,夏简兮似乎察觉到了贺兰辞的目光,她缓缓转身,在看到贺兰辞以后,还对著他笑著点了点头。 “小姐,他的目光都快要活吞你了,你还跟他打招呼?”时薇实在佩服自己小姐的胆量。 “做生意嘛,向来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夏简兮看著已经等在门口的掌柜们,唇角微微上扬,“更何况,铺子是掌柜们去谈的生意,我一个只会出银子的闺阁小姐,能知道什么!” 一旁的瑶姿忍不住感慨:“时薇,你家小姐,这是连藉口都想好了!” “那小姐今日又何必走著一趟呢,收铺子的活,掌柜们又不是不会!”时薇还是困惑。 夏简兮微微垂眸,冷笑一声:“不这么做,怎么逼他动手呢?” 时薇和瑶姿猛地抬头。 原来,夏简兮这一趟,是故意给贺兰辞看的,为的就是逼贺兰辞再次对她动手。 “小姐,你这不是以身犯险吗?”时薇立刻就急了。 夏简兮挑眉:“傻时薇,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瑶姿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声安慰道:“別担心,有我在呢,绝对不会让你家小姐出事的!” 远处的贺兰辞可听不到夏简兮的话,他此刻的胸膛起起伏伏,儼然一副气恼的模样:“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是徽商,夏简兮的外祖父便是那江南首富,徽州几个厉害的商行都是他名下的,怪不得你们会查不到,原来是她!” 兰亭小心翼翼的看了贺兰辞一眼:“是,而且属下查到,夏小姐名下有许多铺子,都是趁著原主人著急出手的时候,恶意压价得来的,公子並不是第一个!” 贺兰辞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冷意:“夏简兮,终究是商户出生,正所谓无奸不商,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公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兰亭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低声问道。 “夏简兮一个在闺阁中的女儿家,能得到消息,算计侯府的东西,能给她这个消息的,也就只有易子川了!”贺兰辞的舌头抵著牙根,眼底是浓烈的杀意,“夏简兮,还真是小看了她!” 兰亭感受到了来了贺兰辞身上的杀意:“公子……” 贺兰辞抬眼看向兰亭:“我记得,过几日,寧远侯家要办周岁宴!” 是,已经下了帖子了!”兰亭轻声说道。 “找个人去护国將军府打听一下,看看夏简兮那日会不会去赴宴!”贺兰辞冷声道,“若是她去赴宴,就请夏二小姐来一趟!” 兰亭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是,公子!” 永昌侯府这一次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最挣钱的赌坊被抄,得力的干將全部被剿,剩下一些虾兵蟹將溃不成军, 为了把永昌侯救回来,更是几乎用光了府上帐面上的所有现金,还垫出去了六间旺铺。 眼看著马上就要年底,到时候军费盘查,他们永昌侯府以各种名义借出去的那点军费,若是不能填补上,他们也不用过年了,直接一大家子都去阎王爷那里团聚了! 现在,能够救他们於水火之中的,也就只有夏简兮了,整个汴京城,只有她的嫁妆可以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了。 既然她想要永昌侯府的东西,那就得拿自己的东西来交换了! 贺兰辞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目光逐渐冰冷:“永昌侯府的东西可不是她想要就能要的,她既然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得了,那就要付出她应有的代价!” 第41章 请秦娘子帮个小忙 去江南的船要开半个月,夏简兮深知贺兰辞这个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担心她们逃离的行程会被发现,所以特地安排了商行里的人一路隨行,出发前更是千叮嚀万嘱咐,没到杭州城,就绝不能下船。 这不,人刚离开了汴京,就派人送了信笺回来。 “小姐,方姑娘她们是不是已经安全了?”时薇看著夏简兮拆信笺,立刻凑了过来。 夏简兮看完信笺,脸色微变,隨后说道:“她们已经安全出汴京了,不过路上停船的时候,遇到有人在打听婷婷她们的行踪!” 时薇一惊:“是永昌侯府的人吗?” “贺兰辞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母女两,既然汴京城里已经寻不到她们的母女的踪跡,贺兰辞自然会派人顺著水陆两条路去查,只要她们母女听我的话,不下船,这一路上就不会出事,等到了杭州,便是林家的地盘了!”夏简兮低声说道,“只怕她们受不住船上的顛簸……” “既然夏小姐你再三叮嘱过,她们若还是执意下船,那便是她们的命数了!”瑶姿突然开口道,“夏小姐,你已经救过她们一次了,人总要靠自己活著,没有人可以一直拯救別人!”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將那封信笺丟进一旁的香炉中,她眼看著它一点点的燃烧,最后被一团突然窜起的火焰吞没,在一瞬间化为灰烬:“也许吧!” 正巧听晚推门而入,刚走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时薇,你是不是又不小心把装香粉的油纸掉进香炉了,还不快开窗通通风,一股子烟味!” “我没有!”时薇一边嘟囔一边走到一旁开窗,“就那么一次不小心被你逮到了,就要被你说一辈子的嘴!” “那可不!”听晚一边笑一边走到夏简兮身边,“小姐,夫人说寧远侯那边送了请帖过来,说是过几日他们的孙子周岁宴,让小姐你做几身新衣裳,到时候好去做客!” “寧远侯府?”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突然想起,前世也有这一茬。 只是那个时候,她名声尽毁,虽然寧远侯府也看在护国將军府的面子上送了请帖来,可他们那些权贵到底还是看不上她的,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只要一看见她,难免都是要讥讽几句的。 尤其是那永昌侯府的老夫人。 那个时候,她明明已经同贺兰辞定了亲,可偏偏她就是要奚落她。 一整个席面上,都一直拉著夏语若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永安王世子有福气能娶到夏语若那么洁身自好的好女儿,不像他那个孙子,没福气,只能屈就娶她这个残败柳。 那一日,母亲气的够呛,可偏偏她还要考虑夏简兮日后嫁过去不好生活,不能发作,只能咬著牙关强忍著不悦。 “小姐?”听晚见夏简兮一直没说话,有些担心,“夫人也说了,小姐若是不想去那便直说,不去就是了,不要紧的!”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摇头:“既然是周岁宴,那自然是要去的,记得帮我挑个好看的金锁,別失了礼数!” “奴婢晓得的!”听晚笑著应下,“小姐的衣裳还是找羽衣坊的那位秦娘子做吗?” “还是请她吧,她做的样子时新,绣工也好!”夏简兮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接著说道,“记得跟那些长时间合作的铺子说好,隔壁院的帐不能再掛在府里了,那夏语若的,更是不能再掛在我的帐面上了!” “这事夫人早就交代下去了,我听管事说,夏语若前脚被赶出去,后脚夫人就安排下去了,连带著先前记著的帐也让那些铺子自己去找隔壁院的结,听说前些日子,隔壁的那位还因为这个事情吵起来了!”一旁的时薇赶紧说道。 “那对不要脸的母女,这些年仗著將军关照二爷,三天两头的来打秋风,夫人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这次翻了脸,夫人不得整治整治她们啊,吃著咱们將军府的粮,还想要咱们將军府的锅,这下好了,直接摔破了碗!”时薇说这个话时,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过就是自食其果罢了!”夏简兮嗤笑,“对了,去將我前些日子描的样拿出来,也好请秦娘子帮个小忙!” 夏简兮不过是隨口说说,而夏语若那边,却是真的闹得不可开交。 夏夫人下手是快狠准,前脚刚把人轰出去,后脚就让那些赊帐的铺子去隔壁院子討要银钱。 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哪里肯吐出来,夏二夫人是豁出脸面非说那是將军府的债,跟他们家无关,任凭那些帐簿上清清楚楚的记著她们母女的名字,也是拒不认帐。 那些铺子也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討不到债便直接找到夏茂川的衙门上去要,闹得夏茂川差点出不了门,回到家就逼著夏二夫人把帐结了。 最后,帐还是结了,但她们府上差点要不到债的事也传遍了整个汴京,以至於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正经铺子愿意接她们府上的活计。 眼下,眼看著寧远侯府的周岁宴就快到了,可他们找了整个汴京,竟然没有一个铺子愿意给夏语若做衣服。 他们这些贵女若是出门做客穿的是旧衣裳,指不定要被人怎么说嘴,更何况这一次的宴会,永安王府是一定会去的,光是想到这些,夏语若便在屋子里急得晕头转向。 “都怪阿娘,不就是一些银子嘛,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给了,也不至於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夏语若气的咬牙切齿,“阿娘总说她是书香门第,跟隔壁的那位不同,可如今看起来,还不如隔壁的那位呢!”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说了,要是让夫人听到是要伤心的!”婢女赶紧说道,“夫人已经托人去请人了,绝对会给小姐做一身好衣裳的!” “隔壁院请的可是汴京出了名的裁缝,再好难道还能好过她吗?”夏语若说著说著便红了眼,“阿娘总说我处处比她强,可到头来我还是处处不如她!” “谁说你处处不如她,你看我给你请谁来了?”夏二夫人人无影声先到。 夏语若一听到夏二夫人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阿娘请了谁?” “当然是汴京城里最厉害的秦娘子了!” 第42章 周岁宴 到了周岁宴的那天,夏简兮一大早就被时薇和听晚给拉了起来,就连住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的瑶姿也没被放过,被揪著过来端镜子。 在瑶姿打了第六个哈欠的时候,夏简兮总算是梳妆好了,时薇突然一巴掌拍在瑶姿的肩膀上:“別打哈欠了,赶紧看看!” 瑶姿一个机灵,猛的睁开眼,隨后便愣在了原地。 瑶姿一直都知道夏简兮生的非常好看,毕竟她可是曾经那个,號称江南第一美女的女儿,只要没有嫁给一个特別磕磣的爹,总是好看的! 只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仔细打扮过的夏简兮。 她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红润,儼然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只是那双眼睛,更像夏茂山,坚毅而明亮。 “好看吗?”时薇撞了撞瑶姿的肩膀,又一次问道。 瑶姿是个不吝嗇讚嘆的人:“好看,沉鱼落雁闭月羞!” 时薇轻哼:“我家小姐真的像夫人,一直都很好看,只是平日里总是鲜少打扮,就是出门也总是打扮的特別素净,隔壁院的又特別喜欢的绿绿的衣裳,总是暗戳戳的压咱们小姐一头,今儿个,我非得让他们瞧瞧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美人!” 夏简兮难得的没有说什么。 她看著镜子前略施粉黛的自己,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姐姐,而夏语若年岁比她小,她总是要多让著她一些,所以每每得到些什么好东西,总是让著她先用,有时候她选择顏色鲜亮些的衣裳,她就会闹著要,日子一久,她也总是穿那些素的,不想跟她爭,却不想她才是那个傻的。 那现在她就是要什么都跟她爭,什么都跟她抢,夏语若她不是最在乎的就是那些权贵子弟看到他时的惊艷目光嘛,那现在她便是连这些都要跟她讲,衣服,首饰,还有那些她从来不在乎的夸讚,他要一个不少的全部抢过来。 “小姐,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夫人已经在马车上等著了!”听晚推门进来。 “那我们走吧!”夏简兮应了一声便站起了身。 將军府的马车到的时候,隔壁院的马车还没有踪跡,夏简兮知道,夏语若就想要搞那一出压轴出场的场面,她那个人虚总喜欢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的那种感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咱们走吧!”夏夫人倒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她年少时便貌美,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反倒不太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所以更喜欢提前到。 夏简兮也没过什么,跟著夏夫人下了马车。 只是他们前脚刚下车,后脚也有人小跑著上来:“夏夫人来的好早,我家夫人特地让奴婢在这里等著您!” 夏简兮看著面前笑的諂媚的婢女突然有些恍惚,要知道前世的他们也是提前到了,可那一日可並没有什么人在这里等她们,甚至连他们进了寧远侯府以后都没有人接待,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母亲被人冷落也是因为她的原因。 夏夫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只是伸手拉住他的手,然后跟著婢女往里走:“我们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閒话,晚些时候你若是觉得无趣,便自己去院子里逛逛,寧远侯府的下人还是很有规矩的,不会把男宾往后院带!” “好!”夏简兮笑著应下,“我都这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好!”夏夫人宠溺的拍了拍夏简兮的手,满眼都是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女儿。 夏简兮跟著夏夫人一走进后院,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夏简兮,她近日穿了一身玉粉色的衣裙,依旧很素净,但配上裙摆上的梅纹绣瞧著就俏皮了许多。 “几日不见,夏小姐倒是变了不少。”有相熟的妇人走上前来,討好著说道,“瞧著比以往更好看了!” “夫人好。”夏简兮微屈膝,行了个端庄的晚辈礼。 “好,好!” 因为是周岁礼,所有人都围著抱著孩子的奶娘看,因为宴会还没有开始,孩子也只能在后院被他们逗弄一会儿,好在这娃娃也不认生,不管是谁伸手去抱他都是乐呵呵的,引的一眾夫人,好不高兴。 其中寧远侯夫人,一直拉著夏夫人说话,言语间都是在关怀夏简兮为了救太妃娘娘受伤的事情。 夏简兮站在一旁安静的听著,心中却不免可笑,明明前世的时候,寧远侯夫人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就好像她们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生怕离得近了就会脏了她的眼,如今拉著她娘的手,又是一口一个好妹妹,虚偽,且噁心。 “简兮的伤可是好些了?”寧远侯夫人突然拉住夏简兮的手,“先前听说你受了伤,我原本是要去看看你的,这是我们家这孩子啊,闹得厉害,根本离不了人,这才没能得空去瞧瞧你,好在你是福大命大的,不仅没什么事,而且还救了太妃娘娘,也算是因祸得福!” “是吗?”夏简兮微微一笑,抬眼便是一副单纯的模样,“这娃娃这般粘人,侯夫人怎么不多请几个奶娘,怎么还亲自照顾?” 寧远侯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还小,不懂我们这些做祖母的心,奶娘虽然照顾的不错,但总是不放心的!” 夏简兮也没打算拆穿,只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那我的確是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路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低语,所有人都顺著笑声看过去,隨后便瞧见了跟著夏二夫人走进来的夏语若。 “哎?那不是你们家的老二媳妇吗?”寧远侯夫人看著走进来的夏语若,不由有些困惑,“她女儿的这身衣服,怎么同简兮的一模一样?” 夏夫人没说话。 她其实在夏语若进门的那一瞬看到了。 只不过,她一眼就发现,夏语若身上的那件衣服有点问题。 夏夫人第一时间低头去看夏简兮,见她一点都不在意,心中立即瞭然。 第43章 偷图样 夏简兮身上的那条裙子,是羽衣坊最厉害的那位秦娘子亲手缝製的,从纹绣的图样,布料的选制,一直到最后的缝製,都是秦娘子自己亲力亲为的。 那条裙子的样式是汴京城如今最流行的款式,还稍稍做了改动,里面加了叠叠层层的真丝布料,让裙摆看起来轻盈却又不漂浮,很是灵动。 而且,因为这场宴会的主人,本就是寧远侯府的儿媳妇和孙子,夏简兮选得顏色也很低调,虽然是了心思做的衣裙,但是也不会过分招摇,显得喧宾得主,很是得体。 可到底是秦娘子做的衣裙,以为顏色低调,虽然不会让人特別的惊艷,但是也足以让人过目难忘,所以当夏语若穿著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进来时,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起,比她更早到的夏简兮。 眼看著越来越多的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游离,自以为惊艷了眾人目光的夏语若也察觉到了不对,她顺著旁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寧远侯夫人身边的夏简兮,以及她身上那件衣裙。 夏简兮自然也发现了她的目光,她倒是不在意的对著夏语若点了点头,儼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倒是夏语若先是一愣,隨后那张脸便在瞬间涨的通红。 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与夏简兮的衣服乍一看的確是一模一样,可若是真真站在一起,便立刻有了对比。 两件衣服的版型裁剪都出自羽衣坊,自然一样的合身,可糟糕,就糟糕在料子上。 夏简兮的那身衣裙,用的全是江南送来的,上好的浮光锦,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就好像將清冽的泉水穿在了身上一样,就连里头用来做支撑的,也是上好的香云纱。 而夏语若那条裙子,用的料子便差了许多,虽然也是近来时新的软烟罗,但是成色相比下来差了许多,最要紧的便是,她的裙摆里头,並没有支撑的纱绸,整条裙子非常的飘逸,同时也轻浮了许多。 “这两位小姐,怎么穿著一样的衣服来,而且这位夏二小姐的,怎么瞧著,像是还没做好,就急急忙忙的出来了,瞧著一点都不端庄!”其中有那多嘴的夫人,掩著嘴低声说著。 可院子就那么大,左右大家还是能依稀听到一些的。 “你怕是常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都不知道汴京里头出了什么事了!”又一个夫人低笑一声,“这夏氏的两家,算是彻底闹翻了,这夏老二一个文官,又没什么政绩,挣得那点俸禄怎么定的起羽衣坊的衣服,多半是请了別的裁缝照著做的!” 夏语若的脸涨的越来越红,她下意识的想走,却被夏二夫人紧紧拽著。 夏二夫人硬著头皮上前,先是对著夏夫人和寧远侯夫人行了个礼,隨后笑著说道:“到底是姐妹,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巧,做了一样的衣裳,我们家语若年前定下的衣服,没想到今儿个都能撞伤!” 夏二夫人的话说的有意思,一句年前,就把先后顺序给敲了定论,一个不好,就成了夏简兮学著夏语若做衣服了。 夏夫人被夏二夫人这一手给气笑:“这样式还是年后才出的,你们年前就做了这款式,你们还真是好眼光,连年后会新什么样式都知道!”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时薇早早得等著这一刻了,赶紧说道,“只是这羽衣坊的绣娘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连我家小姐半个月前刚描的样都能在年前做出来了!” “而且,这描的可是別角晚水,至今为止,仅有金陵的梅山上有一株,也不晓得那羽衣坊的绣娘什么时候去的金陵城!”一旁的听晚也讥讽道。 这下,除非是傻子,只要是个人,都能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多半就是那夏语若学著夏简兮做衣服,本来打著艷压一头的心思,却不想,捨不得在这料子上话银钱,最后画犬不成反类虎。 夏语若盯著站在那里,由始至终都笑意盈盈的夏简兮,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是著了她的道了。 那一日,她娘的確是请了秦娘子来,可那秦娘子要价实在是高,一条裙子,光是订金就要十金,她娘实在是捨不得这个银子,便找了下人,趁著秦娘子为她量尺寸的功夫,偷了她放在秀盒里的图样,然后私底下请了羽衣坊的另外一位绣娘做了这件衣服。 却不想,这图样上別致的梅图样,竟然是夏简兮亲自画的。 想明白了的夏语若,此刻恨不得能够直接挖个洞钻下去,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丟过这么大的脸,她下意识的想要走,却突然听到夏简兮说:“既然这般不巧,那我去换一身就是了!” 换一身?然后换一身更好的吗? 夏语若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怨毒。 “羽衣坊的秦娘子手艺特別好,我娘很喜欢她做的衣裳,所以这一次多给我定了几套,就怕我冒冒失失的,到时候在宴会上弄脏了衣服,我这就去马车上换一身!”夏简兮说著,对著寧远侯夫人行了个礼,“先失陪了!” 夏简兮走的落落大方,一个护国將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条相仿的裙子就顏面尽失呢,毕竟,这样一条动輒便要几十金的裙子,她有一整个衣柜。 夏语若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人盯穿了,耳边也是一阵又一阵的讥讽,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跟將军府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简兮看著面前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夏语若,轻笑了一声,“图样是我给秦娘子的,至於她放在哪里,我並不清楚!” 夏语若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不住说道:“你说谎!如果不是你故意的,那图样怎么就会那么巧的,就出现在我面前,又怎么会是你画的!” “所以,是你偷了我给秦娘子的图样?”夏简兮不答反问。 夏语若一愣,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就算是又怎么样,你分明是算到了,那图样会被我看到,所以故意让秦娘子放在那里的!” “我可算不到,夏家二小姐会做出让人偷图样的事情来!”夏简兮嗤笑一声,“那图样的確是我给的秦娘子,至於秦娘子为什么会被你看到,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因为,那一日,秦娘子是被你母亲从我们將军府门前强行拖走的!” “你说什么?” “夏二小姐不知道吗?”时薇冷笑一声,“那一日,秦娘子前脚刚从我们府邸出去,就被你娘身边的婆子连拖带拽,拉去了你们府,秦娘子实在没法子,才去了你们府邸,不过,我们可听说了,你们连请秦娘子上门量尺寸的十两银子都没给!” 夏语若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独女比,也有人嘲讽她心思不纯,想要让別人下不来台,最后却把自己闹成了笑话。 从小到大,到哪里都会被这些夫人夸讚的夏语若,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些权贵的恶意,她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终於,她没办法继续扮演那个乖巧懂事,处处得体討人喜欢的夏家二小姐,她將自己的手从夏二夫人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在夏二夫人那一声声“小姑娘穿错了衣服,面子薄”中,追著夏简兮出了后院。 寧远侯府通往前院的路上,建了一条长长的迴廊,夏语若追著夏简兮的背影一路穿过迴廊,最后在一个转弯角追上了她。 就在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夏简兮的时候,却被瑶姿一把拽住了手:“你做什么!” 瑶姿呵斥的声音,成功的留住了夏简兮的脚步。 夏简兮听到声音以后,一回头就看到了被瑶姿抓著手腕,一脸狰狞的夏语若。 瑶姿是暗卫出身,手劲儿大的离谱,夏语若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要断了,她痛苦的喊了一声:“夏简兮,快让你的人放手!” 夏简兮缓缓走到瑶姿身边,看著瑶姿问道:“她刚才要做什么?” “看动作是想拉住你!”瑶姿冷声说道。 “那先放手吧!”夏简兮淡淡的开口。 听到夏简兮这般说了以后,瑶姿才猛地甩开夏语若的手,但是因为力度太大,她还是一个不稳,被甩的直接撞上了一旁的柱子。 夏语若捂著头许久,才缓过来,隨后立刻恶狠狠的瞪向夏简兮:“秦娘子箱子里的图样,你是故意放的?” “你胡说八道!” 夏简兮看著夏语若的脸,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她身边低著头不敢吭声的婢女:“你不如问问看你的贴身婢女!” 夏语若立刻回头看向身边的玉羽:“你说话!” 玉羽低著头,下意识的摇头,却被夏语若一把掐住了手臂上的软肉:“你再不说实话,等回去,我就把你给卖到窑子里去!” 玉羽被这么一嚇唬,直接就跪了下去:“夫人,夫人捨不得出这十两银子,硬是说我们是跟將军府一起请的她,那秦娘子懒得为了这十两银子计较,就自认倒霉离去了!” 夏语若的脸色当即变得很是苍白。 第44章 瑶姿,打她 夏简兮看著这幅模样的夏语若,低声说道:“二夫人一直自称出身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时常在外面说我娘是商户出身,没什么学识,满身铜臭味,却不想,这么清流的人家,竟然连绣娘的上门银都捨不得出!” “你闭嘴!”夏语若突然上前想要推开夏简兮,却被瑶姿抓住了手:“分明就是你故意陷害我,夏简兮,你明知道我会做这身衣服,你有那么多的衣服,却偏要穿这件,你不就是想要在这些权贵中压我一头!” “夏语若,我为什么要去压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夏简兮嗤笑,“我爹是正一品护国將军,我娘是江南首府之女,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去跟一个处处不如我的比?” 夏语若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拽住,最后只能破口大骂:“我娘出身清流世家,你一个商户之女的女儿……” “你是想说我一身铜臭味吧?”夏简兮冷笑,“夏语若,你娘怕是没告诉你,她成亲之时,你外祖家根本没备嫁妆吧!当年夏家分家时分给你们的府邸的东西,早就被你们挥霍乾净了,你们府里这些年若不是靠著我们將军府接济,只靠著你爹那点俸禄,你怕是连每日里吃的白米都要换成陈米了!” “你们不过就是仗著手上有几个臭钱罢了,你现在已经失了永安王府的婚事,你还以为你能囂张多久,一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啪!”瑶姿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夏语若的脸上。 夏语若满脸不可思议的捂著脸,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说话。 夏简兮站在那里,她个子高挑,比夏语若高了半个多头,这会儿正抬著眼居高临下的看著她,眼底满是讥笑:“我是將军府里尊贵的千金,可不是什么你嘴里的赔钱货,区区一个永安王府的婚事,我根本不在乎!” 夏简兮懒得再跟夏语若纠缠,转身离去,夏语若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瑶姿就那么站在那里,她根本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离去,最后只能將心中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玉羽的身上。 时薇一想起刚才夏语若的样子,就忍不住高兴,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小姐,你是不是真的早就知道她今日会穿一样的衣服来啊?” “那日秦娘子派人来问我要图样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夏简兮微微垂眸,“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会连料子都省了,想来夏二夫人的手头是真的有些紧了!” “真是活该,她以往总是仗著小姐让她,处处压小姐一头,有时候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將军府的小姐呢!”听晚也很是解气。 夏简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其实,那里是她猜到的,那图样本就是她故意交给秦娘子的。 前世的这场生日宴,夏语若也是如此,偷了秦娘子的图样,然后找了羽衣坊的其他绣娘,做了一套跟她一模一样的衣服。 只是那个时候,夏简兮名声败坏,那些权贵夫人哪里会相信的她的分辨,每个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著她,哪怕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被钉在了欺辱堂妹的耻辱柱上。 就连康木泽都来责问她,是不是因为他决定迎娶夏语若,她才要这般折辱夏语若。 现如今想来,那些跟风附和的妇人们,比夏语若更可恨。 夏简兮去厢房换了一身以青为主调,胭脂为摆的烟罗裙,绣娘將两种色系融合的非常好,双色交织,轻盈如烟。 当时衣服刚做出来的时候,时薇就特別喜欢这一件,又特別又好看,只是她家小姐非说这是人家的主场,太过招摇不大好,这才选了那一件。 时薇给夏简兮换上了配色的头面和首饰以后,看著自家小姐,忍不住感嘆道:“小姐生的真好看!” 夏简兮被时薇逗笑:“有你这么夸自家小姐的嘛!” “那怎么了,我就夸!”时薇挑眉,“小姐本就生的好看,平日只是不爱打扮!” 夏简兮笑著摇了摇头,站起身:“我们赶紧回去吧,別让我娘等著急了!” 时薇笑著应了一声,隨后走到厢房门前,打开了门。 站在门前的听晚和瑶姿几乎同时回头,早些试穿衣服的时候,听晚便在,如今见夏简兮换上了这件衣服,满脸的惊喜,倒是一旁的瑶姿瞧过,眼中儘是惊艷。 时薇自然瞧出了瑶姿的惊艷,忍不住挑眉:“怎么样,我们家小姐好看吧!” 瑶姿有些彆扭的收回了目光,隨后乾咳了一声:“衣服好看!” “人好看,衣服才好看!不然人就要被衣服给比下去了!”时薇轻哼一声,隨后扶著夏简兮走出了厢房。 瑶姿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隨后说道:“方才夫人派了人来说话,说是夏小姐若是觉得那院子里憋闷,就去后院厅先转转,不用陪著她们说话!”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想起院子里那些个贵妇,说的都是些教养孩子的话,自己一个未嫁女,也插不上话,看著那虎头虎脑的小娃娃,还会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倒不如依著母亲的话去厅看看。 “走吧!”夏简兮说著,率先向著后院的厅走去 寧远候府的后院委实了不少心思,学著江南水乡的样子修了迴廊,挖了荷塘,就连那荷塘中的莲,都是专门从江南寻来得,如今虽然还未绽放,但荷塘上飘著的荷叶,瞧著,却也颇有几分江南风情。 “这寧远侯想必很喜欢江南吧,能在这里將这院子养的鬱鬱葱葱的,必然是了大价钱,大心思的!”时薇瞧著面前眼前的后院,不满感慨,“等天气再热一些,届时开了,就更好看了!” 这小小的后院也挤著不少人,大多都是跟著家中长辈来参加宴会,待在院子里又很是无趣,然后被赶来逛园子的。 寧远侯夫人实在周到,就是这园子里,也处处安置了下人,只要招一招手,椅子,茶水,点心,便立刻就能送上来。 “不如去那个亭子坐一坐吧!”时薇一直抬著手给夏简兮遮太阳,好不容易瞧著不远处的一处凉亭,便赶紧说道,“还能歇一会儿!” “也好!” 只是当她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婢女,伸著手挡在了夏简兮得面前,满脸倨傲的说道:“夏小姐,这里我们家小姐先来了,您还是换个地方吧!” 听晚立刻炸了毛:“你说你们家小姐先来就先来啊,人在哪里啊?更何况,这是凉亭,不是你们家,寧远侯府得人都没吱声,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们家小姐换地方啊!” 那婢女见听晚这幅模样,也不认怂,反倒叫嚷著:“我说我们家小姐先来的,就是先来的,就是得你们家小姐让,不让就在这里站著唄,反正我不会让你们进去!” 眼前的婢女叫做意对夏简兮来说,也算是熟人了,永昌侯夫人这一辈子只生了贺兰辞一个儿子,可永昌侯那个心大萝卜,又怎么可能,只有永昌侯夫人一个女人呢! 永昌侯府的后院,鶯鶯雀雀养了一堆,庶子庶女也是不要钱的生,而眼前的这位婢女,便是永昌侯最受宠的姬妾依兰小娘膝下长女贺如烟的贴身婢女。 这个依兰小娘是个厉害的,前世夏简兮接手永昌侯府的那些烂帐时,最难搞的就是这位依兰小娘。 侯夫人多年不管內务,府上的帐託管在老夫人的手里,老夫人年岁大了,那么大的一个侯府,管起来也是力不从心,便让这位依兰小娘帮著搭把手。 只是这手搭著搭著,那银子就进了这位依兰小娘的口袋。 而这个婢女的主子贺如烟呢,也是个难缠的主,会说好话討人欢心,下起手来也是一点也不手软,想当初,她之所以会被丟进地窖自生自灭,也正是这位小姐给贺兰辞出的主意。 她至今都还记得贺如烟冰冷的声音:“把她丟到地窖里,任凭她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听到,就是死了烂了也不会有臭味飘出来!” 夏简兮看著意,突然想起,这贺如烟一直都是夏语若的狗腿子,听她哭几声,就跟贺兰辞一样,发了疯的替她出头。 她分明记得,前世的今天,贺如烟也不过就是在宴席上的时候奚落了她几句,倒是不曾直接来找她麻烦。 而现在,她主动撞上来,多半就是夏语若去她跟前哭诉了,她这个蠢货,便屁顛屁顛的来给她那个语若姐姐出头了。 “你这廝是谁家的婢女,你的主子呢,让你的主子出来说话!”听晚气急,扯著意的衣服就要把她拽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的身后悠悠然的出现了一道声音:“呦,这是怎么了?” 意这才鬆开和听晚较劲的手,红著眼满脸委屈的说道:“小姐,我不过就是同她们说,您也在这里坐,她们便这般不依不饶的,说著说著,就要动手打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做我不依不饶!还说我要动手打你,我非撕烂你的嘴!”听晚怎么都没想到,这小贱人,一开口就嚶嚶嚶的,当下气的恨不得抓她的脸。 时薇赶紧拦住听晚:“听晚,你冷静一下,小姐还在这里呢!” 一直冷眼看著的夏简兮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只是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意:“瑶姿,打她!” 第45章 丟人丟到家了 瑶姿就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弓箭,一声令下便“唰”的一下冲了过去,直接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啪!” 瑶姿毕竟是暗卫,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个巴掌过去,直接把意掀翻在地,动作之快,力度之大,在场的眾人只听到声响,下一瞬,就看到地上趴著一个满脸愕然的婢女。 “你怎么打人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的贺如烟气急败坏的上前,伸出手就要打夏简兮,却被瑶姿一把抓住。 瑶姿手劲嚇人,只轻轻一捏,贺如烟便疼的吱哇乱叫。 “夏简兮,赶紧让你的人放手!”贺如烟疼的不行,只得对著夏简兮叫喊。 一直到这个时候,夏简兮才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贺六小姐啊!” “夏简兮,你既然认得我,你还不赶紧让你的人放手!”贺如烟已经涨红了脸,大声喊道。 “你上来就要对我动手,我怎么敢让人放手!”夏简兮不慌不忙的走进凉亭,隨后在座位上坐下,“这满口胡诌的婢女,是你的人?” 意原本是依兰小娘身边的人,是她一手戴起来的心腹,因为贺如烟及笄分了院子,才被依兰小娘放到了贺如烟的手下,所以听晚一开始也不知道她是谁,若是早知道她是贺如烟的手下,只怕早把她踹到荷塘里去了。 贺如烟有些心虚,但碍於面子,还是梗著脖子说道:“是我的人又怎么样!” “是你的人,那就好说了!”夏简兮看了一眼瑶姿,示意她放手。 瑶姿很快鬆开手,隨后走到夏简兮的左前方背著手站好,显然一副保护她的模样。 贺如烟气极:“夏简兮,你的人怎么可以隨便动手呢!” “她刚才说了,我们要打她!”夏简兮將左腿轻轻的搭在右腿上,一只手撑著腮帮子,满脸无辜,“她都这么说了,我便只好动手了,毕竟,我不喜欢被人冤枉!” “你!”贺如烟怎么都没想到,夏简兮竟然会这么说,她一边揉著被捏痛的手,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就是口头爭执几句,你就这么动手,夏简兮,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我看了!”夏简兮勾了勾唇角,“所以才敢动手,不然,若是不小心打了贵人的狗,那倒霉的不就是我了!” “你什么意思!”贺如烟尖锐的叫喊声瞬间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字面意思!”夏简兮逐渐冷了脸,“贵人的狗我当然打不起,你的狗,我就是打了,你又能奈我何?” 贺如烟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平日里在侯府,她仗著小娘受宠,自己也討大哥的喜欢,虽然是庶女,但是日子过的比许多小门户的嫡女都要滋润,哪里收到过这样的奚落。 若是平日里,她被人这般奚落,早早的衝上去抓她的脸,可偏偏,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瑶姿,一身煞气,怎么看都不是她们几个女的隨隨便便就能打得过的。 她环顾一圈,眼看著不少人都瞧了过来,眼珠子骨碌一转,便捂著脸开始流泪:“夏简兮,意她不过就是想要你分个位置给我,你就因为这么一个位置就打她,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夏简兮看著贺如烟落泪,突然很是钦佩,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说哭就哭的,就比如她,有时候想要装个柔弱,把自己掐的青黑,才能勉强挤出一滴泪来。 “是吗?”夏简兮挑眉,“我刚才打她,是因为她说我要打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再打一顿吧!” 话音刚落,听晚就率先冲了过去。 瑶姿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听晚一个箭步上前,直接骑在意的头上,抓著她的头髮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贺如烟看著被打的意,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大声叫喊著让人拉开听晚。 听晚被拉开的时候,意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贺如烟满脸震惊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夏简兮,你疯了吗?” “我刚才没说清楚吗?”夏简兮缓缓起身,走到贺如烟的面前,“我说了,我不喜欢被人冤枉!你可以继续演,你想怎么演,我可以一直配合你!” 贺如烟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就在刚才的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那种被人盯上,从內到外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意已经捂著头不敢再吭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们今天遇到的,竟然是个疯子,毕竟,面对一个疯子,不管什么手段都没用,疯子可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夏简兮,你就不怕……” “怕什么?”夏简兮挑眉,“你不会觉得,你那个爹,会为了你得罪我们护国將军府吧?” 贺如烟如鯁在喉,她当然知道,她爹不会这么做,至於她娘,也没有这个能力这么做。 “贺如烟,我自认为和你之间並没有纠葛,或者,你我之间根本不会有半点交集,你这么莫名其妙的来找我的麻烦,多半是为了別人出头吧!”夏简兮微微抬眼,眼底满是讥讽。 贺如烟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夏简兮见她这副模样,突然有些好奇:“你说,你虽然是庶女,但是日子过的可比大多数嫡女都要风光,你看看这个宴席,有几个庶女,你又为什么非要做夏语若的走狗呢?你在这里为她衝锋陷阵,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你,你胡说,我没有……”贺如烟有些愕然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 “有没有你最清楚了!”夏简兮抬手拍了拍她的脸,“离我远点,不然,下一次,被打的可就不是你的婢女了,而是你这位,贺六小姐了!” 贺如烟瞪大了眼。 她想不明白,以往的夏简兮虽然不喜欢跟她们一起说话,总是一副高傲自持的模样,可骨子里也是个温婉的人,可是现在的她,分明就是个疯子,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说动手就动手。 夏简兮看出了贺如烟眼中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她轻笑一声,隨后转身准备离去。 听晚和时薇立刻跟上,听晚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意。 原本就因为挨了打的意,气恼的想要上前,却被瑶姿一个眼神唬住。 瑶姿见他们没了动作,才缓缓转身准备跟著夏简兮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贺如烟仿佛突然发了疯,向著夏简兮冲了过去,那个动作,分明是要推她落水的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的看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瑶姿已经一脚踹了出去。 瑶姿的那一记横踢极其的標准,直接踹在贺如烟的肚子上,只听到她发出一阵闷哼,然后就翻过栏杆,直接掉进了荷塘。 汴京的小姐们,鲜少有会水的,贺如烟掉进水里以后,立刻就有水灌进她的鼻腔,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就传遍了她的全身。 意叫喊著扑倒栏杆边上,却不敢下水,只是大喊:“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不多时,便有不少的婢女和家丁跑了过来,因为意挑事,从一开始,就有不少下人一直盯著这边,所以当贺如烟自食恶果摔进荷塘的瞬间,便有人迅速围了过来。 贺如烟是女眷,会水的小廝也不好直接下水捞人,只拿了竹竿网兜,试图把她捞上来,奈何她一直乱动,那竹竿被她的手挥打的来回摇摆,最后总是不小心敲到她的头上,反倒將她往水里戳了又戳。 “你们別光站著啊,赶紧下去捞人啊!”意气急败坏的伸手去拍打捞人的小廝。 夏简兮站在池塘边上,冷眼看著贺如烟不停的扑腾,眼看著她呛了不少水以后,才冷笑一声:“这里的池塘,水深只到你的膝盖!” 下一刻,方才还在拼命扑腾的贺如烟,便站起了身。 夏简兮看著头顶烂叶,满身脏污的贺如烟,突然就笑了:“贺六小姐这个装扮,很新颖啊!” 贺如烟站在那里,感受著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只觉得丟人丟到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婢女,她恭恭敬敬的给夏简兮行了个礼,隨后说道:“夏小姐,方才的事情,是贺六小姐的婢女率先挑事,这件事,奴婢会如实稟报给夫人,夏小姐请放心!” 夏简兮看了一眼婢女,挑了挑眉:“府上安排的实在周到,怪不得寧远侯府是出了名的家风严谨!” 婢女依旧低著头:“扫了夏小姐的兴致,是我们没有安排好,还请夏小姐去偏厅小坐,我们很快就会收拾好的!” 夏简兮瞥了一眼。依旧站在池塘中央的贺如烟,转身离开。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听到婢女对著贺如烟说道:“贺小姐,还请您赶紧上来,这荷塘中的莲,是我们夫人重金从江南移栽过来的,价值千金,您可別踩死了!” 第46章 陌路人 夏简兮被寧远侯府的下人引著去了偏厅,刚一推开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婢女隨后止住脚步:“夏小姐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快要开始的时候,奴婢会来请小姐过去!” “多谢!”夏简兮应了一声,隨后走进了偏厅。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偏厅里早有人坐在那里,赫然是永安王世子——康木泽。 夏简兮看到她的瞬间,立即转身往外走。 康木泽立刻追了上来,他想要去拉夏简兮的手,却被一旁的瑶姿揽住:“康世子,这里是后院,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是我求了寧远侯夫人,求她说让我可以单独和你说说话,我没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一直往外走的夏简兮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著他,“是你为什么要退婚,还是要解释,你为什么要换亲?” “那是我母亲的意思!”康木泽赶紧说道,“那日,我知道你出事以后,我第一时间就想要去找你,是我母亲说,你被人掳走已有一夜,你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从那些劫匪手中逃脱,所以,所以……” “所以我必然会成为你们嘴里名节败坏的残败柳!”夏简兮冷笑,“所以世子今日来找我,是为了再一次羞辱我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跟你解释一下,想要退婚的並不是我,是我母亲告诉我,我是永安王府的世子,我做的所有事情都要优先考虑永安王府,我不能娶一个,会让永安王府被人议论的世子妃!”康木泽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突然有些看不懂康木泽,她盯著他看了许久,最后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决定都是你母亲做的,而你作为一个已经及冠的男子,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能力,是吗?” 康木泽的脸突然一白:“我,我没有办法……” “康世子,不论那一日做决定的是永安王妃还是你我都不在乎,我们之间已经退了亲,你我之间的婚书也已经作废,从今往后你我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终於退婚这件事,到底是你自愿还是你母亲逼迫,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夏简兮看著康木泽,冷声说道。 “小兮!”康木泽抬头看著目光冰冷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愧疚之意,“我知道,你怨恨我,没关係,我想要见你,也只是想要同你说一句对不起,即便我们做不了夫妻,可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希望我们变成陌路人!” 夏简兮听著康木泽这些听起来非常感人,但是很酸臭的话,终於还是没有耐住性子冷笑出声:“康世子,你费尽心思的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好让你放下你心中的愧疚是吗?” 康木泽看著夏简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一个人!”夏简兮嗤笑,“明明是你自己默认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你却全部把它推给永安王妃,你反倒成了最无辜的那个人,你不觉得你很可耻吗?” “小兮,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简兮满脸讥讽的看著面前的康木泽,“你若是乾乾脆脆的承认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就是想要迎娶夏语若,我反倒还能敬你是条汉子,可你不仅没有,反而將所有的过错全部都推到你母亲的身上,康木泽,你真让我觉得噁心!” 康木泽的脸色骤变:“小兮,我……” “不要再叫我小兮了!”夏简兮厌恶的皱起眉头,“如果你想要让我接受你的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接受。” 康木泽愣在原地,他和夏简兮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这是第一次,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如此厌恶的情绪。 夏简兮不愿意继续跟康木泽在这里纠缠,转身就要离去。 “夏简兮!”康木泽突然喊道。 夏简兮虽然有些厌烦,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康木泽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有些悲愴:“夏简兮,你未婚,我未娶,我们之间……” “没有!”夏简兮打断康木泽的话,“康木泽,不要再私下找我,你没有名声没关係,可我若是毁了名声,就只有死路一条!” 夏简兮毅然决然的离去,她走出偏厅,隨后径直向著宴会厅的方向走过去。 她的步子走的很快,心中一团怒意无处消散。 对她而言,康木泽从来都不是无辜的。 从始至终,她所遭遇的一切,她都脱不了干係,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於他的不信任,还有他的背叛。 前世的背叛尚且还歷歷在目,今生她又怎么可能会以为他那几句言巧语就轻易原谅。 夏简兮走到宴会厅门口,她站在那里许久,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最后走了进去。 夏夫人远远得就看见了夏简兮,对著她轻轻的招了招手。 夏简兮立刻收敛情绪,带著笑意走上前去。 因为是周岁宴,大家都要看孩子,所以男女都在一个厅室,只是分席而坐。 夏简兮被下人带著走进宴会厅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便是那坐在远处的贺兰辞也不由的面露惊艷。 坐在贺兰辞身边的事兴远伯爵府的大公子章以安,他一眼就瞧见了走进宴会厅的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震惊道:“那是夏简兮?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的?” 自打夏简兮及笄以后,她便鲜少出门赴宴,有人说是因为她有婚约在身,不好再继续拋头露面, 但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两年,她都被拘在府里学管帐,几乎每日里都是看不完的帐簿,理不完的帐。 不过,这两年来,夏简兮確实长开了不少,她个子抽条的很快,及笄前与夏语若原是一般高的,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原本还有些圆润的娃娃脸,也逐渐长开变成了莹润的鹅蛋脸,五官也变得精致许多。 许久未见的人,说不出来夏简兮变了什么,但就是肉眼可见的好看了许多。 “这夏简兮如今这般好看,那康世子的婚退的真是可惜啊!”章以安看著,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要是那康世子,只怕早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贺兰辞先是一愣,隨后微微蹙眉,隨后偏头看向身旁的章以安:“不要乱说话!” 章以安挑了挑眉:“是是是,谁让她是你那个语若妹妹的好姐姐呢!” 贺兰辞的目光本能的去寻找人群中的夏简兮,却发现,她已经在夏夫人身边坐下,这会儿正在跟夏夫人说笑。 夏简兮不想引得夏夫人生气,便没有將康木泽来找她得事情告诉她,只是跟她说了一嘴自己打了贺如烟的事情。 夏夫人一听夏简兮说她打了人,倒是一脸的不意外:“原就是他们永昌侯府的人闹事,这事不要紧,我跟寧远侯夫人也都知道了,打就打了,若是她家有什么不服气的,儘管来找我!” 夏简兮倒是有些诧异:“娘不觉得我过分?” “过分?”夏夫人细细的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小时候干的事可比这些过分多了!” “我小时候?”夏简兮还想问问她小时候发生过什么的时候,夏夫人却拉著她的手,细细的瞧著她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裳更好看,我们家简兮就是穿什么都好看!”夏夫人说完,还瞥了一眼,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夏二夫人,“不像某些人啊,学都学不明白!” 夏夫人说这话並没有压低声音,隔壁桌的自然也能听得清楚,夏二夫人尚且还端得住,坐在她身边的夏语若,却已经臊的面红耳赤了。 夏语若从小到大,最在意的就是顏面,这次,也是丟脸丟的很,眼看著同桌的小姐都向著她看过来,她只觉得坐立难安,最后竟然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夏夫人瞥了她一眼,眼底满是畅意,最后拍了拍夏简兮的手,笑了一声:“干得漂亮!” 夏简兮被夏夫人这刻意压低得一句话给逗笑。 可就是这么一笑,別说是一直看著他的贺兰辞了,就连边上几个公子哥也不由的看的愣了神。 “以前怎么没觉得的夏简兮笑起来这么好看呢!”章以安看直了眼,“以前总是板著一张脸,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一点都不一样了!” 贺兰辞听著章以安的话,微微一愣,说到底,自打夏简兮及笄以后,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確实与两年前相差甚远。 突然有一瞬间,他在想,若是那日,他得手了,那那个笑起来明媚清亮的夏简兮,是不是就独属於他一个人了。 就在他有些恍惚的时候,兰亭突然走了过来:“公子,夏二小姐找你!” 第47章 不过一条裙子 贺兰辞先是一愣,隨后颇有几分恋恋不捨的將目光从夏简兮身上收回来:“怎么了?” 兰亭摇了摇头:“二小姐没说,只是哭的很伤心!” 贺兰辞顿了顿,隨后立即起身:“带我过去!” 贺兰辞到的时候,夏语若就站在迴廊里,她低著头看著自己得到脚尖,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情绪。 “语若!” 听到声音的夏语若立刻抬头,她眼底含泪,一瞧见他,便低低的唤了一声:“兰辞哥哥!” “语若?”贺兰辞看著满眼通红显然已经哭过的夏语若,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夏语若甚至没能说出什么,眼泪就已经顺著眼角滑了下来。 贺兰辞立即走到她的身边,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著她眼角的泪痕:“別哭,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夏语若抬起已经哭红了的脸:“简兮姐姐她……” 夏语若添油加醋的將衣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还是將自己偷图样的事情隱瞒了下来:“……她那般奚落我以后,然后又去换了更好看的衣裳,她是將军府的独女,她自然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可是为什么偏要跟我抢这条裙子呢!” 贺兰辞听著夏语若哭哭啼啼的声音,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闪过方才夏简兮从他视线经过的瞬间。 不得不承认,他只记得夏简兮的脸,根本想不起来她穿的是什么裙子,好像是青色的,又好像是胭脂色的。 “兰辞哥哥?”夏语若见贺兰辞一直没说话,轻轻的唤了一声。 贺兰辞回过神来,他看著满脸泪痕的夏语若,先是一愣,隨后低声安慰道:“不过就是一条裙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更何况她也不能知道,你今日要穿什么衣服啊,多半就是那个绣娘將一个图样卖了两手!” 夏语若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论发生什么,总是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贺兰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满脸震惊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兰辞哥哥……” “不就是一条裙子嘛,改日,我让那个绣娘专门给你做十条二十条,好不好!”贺兰辞低声哄著夏语若。 不就是一条裙子! 夏语若心里咯噔一声,她明锐的察觉到贺兰辞言语间微微的不耐,她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收敛了情绪,继续说道:“我知道,只是,六妹妹因为气不过,就想要去找她分辨,没想到,竟然还被她的下人给推到了池塘里!” 贺兰辞一愣,隨后微微蹙眉:“你是说她让人把如烟推到池塘里了!” 夏语若一脸委屈的点了点头:“六妹妹不过就是想要替我说几句话,她就下那样重的黑手,她还说……” “说什么?”虽然贺如烟並不是他的嫡亲妹妹,但胜在乖巧听话,如今听说她被夏简兮直接推进池塘里,贺兰辞难免也有些气恼。 “她说她就是动手打了六妹妹,永昌侯府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现如今的永昌侯府可不敢跟护国將军府作对!”夏语若一边说著,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者贺兰辞的脸。 贺兰辞或许不会在意那一条裙子,但他从小自负惯了,最在意的,就是永昌侯府的脸面,只要他知道,现在的夏简兮完全没有將永昌侯府看在眼里,他的自尊心就会在这一瞬间转化为怒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贺兰辞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她真的这么说?” 夏语若低下头,掩藏掉自己嘴角不慎浮现的笑意:“是!” “我知道了!”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夏语若,轻声安慰道,“你別伤心了,为了一条裙子不值得,至於夏简兮,我会让她后悔的!” 夏语若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睁著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兰辞轻声安慰著,“你好好回去,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了,就去找你!” “好!”夏语若乖巧的应下,只是那藏在袖口里的手,恨不得將那帕子绞碎。 好不容易哄好了夏语若,贺兰辞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亲眼看著夏语若进了宴会厅以后,才看向兰亭:“贺如烟呢?” “六小姐换了衣裳便去找老夫人了!”兰亭低声说道。 贺兰辞顿了顿,隨后看向兰亭:“夏简兮真的把她推到荷塘里去了?” “是!”兰亭抬眼看向贺兰辞,“不过,这件事,应该是六小姐先去找的夏小姐的麻烦,当时在场的人很多,侯府的下人,第一时间就將六小姐带去换了衣服,也稟报了老夫人!”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贺兰辞皱著眉头看向兰亭。 兰亭没有说话,只是低著头。 贺兰辞看著他半晌,最后抬手捏了捏额角:“是我忘了,是我以前告诉你,她的事情不必来跟我说!” “公子!”兰亭犹豫了许久,还是说道,“六小姐哭的厉害,老夫人为此很是气愤,虽然寧远侯夫人已经解释过,但是老夫人还是扬言要给好好教训一下夏小姐!属下担心,宴席上,老夫人会训斥夏小姐!” 贺兰辞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怎么,连你都觉得,我们永昌侯府,得罪不起她护国將军府?” “公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担心老夫人会把两家的关係闹僵,到时候,公子所求之事,岂不是没了希望!”兰亭看著贺兰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毕竟老夫人向来口下不留人……” 贺兰辞的脸色一变,隨后立刻转身往回走。 兰亭立即跟了上去。 贺兰辞回到宴会厅以后,他站在那里,下意识的去原来的位置找夏简兮的身影,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哪里了! 贺兰辞有些奇怪的坐回了位置,隨后低声对著章以安问道:“她呢?” “谁?”章以安先是一愣,隨后才反应过来,“你说夏简兮啊,刚才还在那里呢,谁知道去哪里了,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康世子往那边去了,说不定是两个人去哪里说话了!” 贺兰辞的脸色突然一变,一把拽住他的手:“你说谁?” 章以安被嚇了一跳,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永安王府的世子,康木泽啊!” 贺兰辞眉头微蹙:“他找夏简兮做什么!” “那我哪知道啊,说不定就是瞧人家现在好看,后悔了!”章以安轻哼一声,隨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倒是你,你刚才去哪里了?” 贺兰辞突然有些坐立难安:“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去哪里啊?”章以安赶紧问道,“这宴席都开始了,你怎么……” 没等章以安把话说完,贺兰辞就已经走远了。 贺兰辞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夏简兮的身影,只是这一场周岁宴,寧远侯府请了太多人,任凭他在人群中张望,也没能瞧见,那一抹青山倩影。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夏简兮的身影从宴会厅的另外一边走过来,手里似乎还拿著什么东西。 几乎就在瞬间,他便向著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却正面撞上了脸色不善的康木泽。 “世子?”贺兰辞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身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康木泽看著突然出现的贺兰辞,微微蹙眉:“不然呢?这边是女眷的席面,我给母亲送东西,才往这边来,倒是小侯爷,怎么跑了过来?莫不是,您那位祖母也让你送东西?” 贺兰辞不著痕跡得看了看他的身后,確定没有夏简兮的身影以后,才低声说道:“小侯爷说笑了,我不过就是走岔了道,这才绕了过来!” “这席面都已经开始了,小侯爷不在位置上好好坐著,到处乱走做什么!”康木泽瞧著心情不大好,连带著语气都有些不善。 “小侯爷这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贺兰辞与康木泽也是旧相识,瞧他那副样子,多半就是在哪里受了气,这会儿心里正堵得慌。 康木泽抿著嘴,显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抬眼看向他:“小侯爷有这个功夫关心我,倒不如去管管你那位祖母!” 贺兰辞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难看:“我祖母?” 永昌侯府的那位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刁钻刻薄,逼著永昌侯夫人刚刚生完孩子就去佛堂罚了跪的事情,汴京城的妇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勛贵人家讲重规矩,但也很是瞧不上那种喜欢苛待媳妇的婆母,虽然明面上大家不会说她什么,但是平日里大多时候也都是绕著她走,不大愿意和她有太多的交集。 尤其是那些膝下还有儿子未娶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冠上一个刻薄的名声,到时候给孩子娶媳妇就成了难事。 “我方才来的时候,就听到老夫人在奚落別人,小侯爷若是不希望你那位祖母继续在那里得罪別人,还是赶紧去管一管吧,毕竟您的那个祖母啊,一般人也是不敢规劝她的!”康木泽说完还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转身离去。 第48章 指桑骂槐 贺兰辞心中莫名有些慌乱,此刻的他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別,快步往前去,只想儘快拦住他那位口无遮拦的祖母。 就在他走近的时候,寧远侯夫人带著孟夫人和抱著孩子的奶娘从外头走了进来,原本算不上热闹的女眷席面,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凑到孟夫人身边看著那个奶娃娃。 孟夫人是寧远侯夫人娘家的侄女,与寧远侯夫人很是亲近,两个人凑在一起,反倒不像婆媳,更像是亲母女。 在场的夫人,纷纷走上前去,一边夸著孩子可爱,一边从怀里拿出早就备下的周岁礼。 等到夫人们送完一轮后,便是诸位小姐。 夏简兮走到寧远侯孟夫人身边的时候,孟夫人先是一愣,隨后才反应过来一般:“简兮妹妹?” 夏简兮看著孟夫人,微微一笑:“夫人!” “真是你,许久不见,你……似乎变了不少!”孟夫人满眼惊喜的看著夏简兮。 夏简兮与这位孟夫人认是认得的,只是不大相熟,如今听她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隨后从时薇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然后当著眾人的面打开:“这是我准备的周岁礼,孟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孟夫人原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周岁礼,左右不过就是些虎头帽,小金锁这些物件,也挑不出什么新意。 可就在孟夫人看到夏简兮盒子里装的东西时,不由眼前一亮:“这是……东珠?” 眾人一听,都不由上前一步,想要瞧一瞧孟夫人嘴里的东珠。 “我是个俗人,送不出来什么高雅的物件,原本我也是著工匠打了一副足金的金项圈的,却不想前几日,偶然得了这么一颗东珠,我瞧著实在是好,便想著送给小世子,只当是提前给小世子未来的妻子存个聘礼了!”夏简兮笑盈盈的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这样贵重的东西……”孟夫人看著那颗东珠,眼睛都亮了起来。 若说黄金有价玉无价,那这东珠,也值得上千两黄金了,毕竟铜板大小的东珠,都是送到宫里去的贡品,谁能得这么一颗,那可都真是千金都难换的。 “孟夫人收下就是!”夏简兮不是那种喜欢推諉的人,便直接將盒子放在了孟夫人的手里,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东西送了一轮一轮,有了夏简兮的这个东珠在前,其他小姐送来的什么虎头帽,小衣服,小金锁,就都不大够看了。 尤其是夏语若,同样是姓夏,夏简兮准备的是价值连城的东珠,而她准备的,却只是一个看起来就有些敷衍的小银锁。 有珠玉在前,自然也会有人刻意关注夏语若会送什么东西,她父亲官职不高,家境平平,送这样的礼,原也不碍事,只是夏简兮送的礼实在是太贵重了,而她作为夏简兮的堂妹,却只拿出这么一个银锁,难免会让人笑话。 这不,便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夏小姐,你堂妹就准备了这么点东西啊?” 夏简兮淡淡的瞥了一眼夏语若,隨后扯了扯嘴角:“都是心意嘛!” “这心意,可实在是有点上不得台面了!”那人也是个嘴碎的,说出来的话,也难听的紧。 夏语若捏著银锁的手越来越冷,好在孟夫人是个得体的,虽然多少也有些嫌弃,但是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多谢妹妹了!” 孟夫人接过以后,隨手就丟给了下人,满眼不在意。 那一刻,夏语若几乎恨死了夏简兮,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夏简兮的背影,隨后低著头赶紧离开了。 回到座位上的夏语若,连带著耳朵根都红了,眼睛里也因为羞愤蓄满了泪。 夏二夫人有些心疼女儿,隨后低声说道:“不要紧的,送银锁的小姐也不在少数,一个周岁礼,送这样的礼也是可以了的!” “可以什么!”夏语若甩开夏二夫人的手,“你说你来准备,就准备了这么个东西,你也不嫌丟人,早知道这样,今日,我就不来了!” 夏二夫人看著夏语若如此,心底发酸,微微红了眼:“你这是怪娘给你丟人了?” 夏语若一愣,隨后抿著嘴不再说话。 夏二夫人心中憋闷,但毕竟是在外面,也不好发作,只能憋在心里,最后看著说说笑笑的夏简兮母女,更是恨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送完了礼,寧远侯夫人才招呼著大家坐下用膳,端著热菜的下人们也鱼贯而入。 贺兰辞眼看著似乎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样子,刚鬆了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他祖母的声音:“这个年头呀,也是什么人都能出来吃席面了!”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坐在不远处的寧远侯夫人察觉到这位老夫人怕是要惹事,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是谁,那点破事情已经闹得汴京城人尽皆知,今日竟然还有脸面出门来参加宴席,我也是老了,实在是看不懂如今的年轻人了。”永昌侯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筷子,冷哼一声。 这边坐著的大都是汴京的勛贵,近来天下太平,汴京也没有出什么事,唯一闹出了点事情的也就只有护国將军府。 夏夫人当然听得懂这位永昌侯府嘴里说的人是谁,只是这一次他们本来就是来吃宴席的,毕竟是人家的席面,他们也不想闹事,到时候闹得主家脸面不好看,反倒为难。 一旁的永安王妃本来就因为夏简兮退了婚事而心中不满,现在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她自然也愿意帮著附和几句。 毕竟落井下石这种事情,做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得:“自然是傍上了有权有势的人,不然哪里有脸面出门啊!” 夏夫人正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夏简兮已经率先站起了身:“王妃娘娘和老夫人是在说我吗?” 原本熙熙攘攘的女眷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带惊讶的看著站在那里的夏简兮。 所有人都以为夏简兮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是忍忍就过去了,毕竟她们也只是在指桑骂槐,並没有知己誒点名道姓,所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夏简兮竟然直接站了出来。 永昌侯老夫人向来喜欢仗著自己身份高,辈分老,然后在眾人面前训诫晚辈,將倚老卖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见夏简兮竟然敢站起身来同自己说话,不免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夏將军是怎么教的女儿,长辈说话都敢插嘴了!” “我父亲从小教我,不要妄议口舌,更不要在背后说別人的坏话,想来我父亲教养我的话,可能並不適用於老夫人!”夏简兮也不气恼,依旧不卑不亢的说著。 “夏简兮,你怎么说话的!”坐姿一旁的贺如烟猛地站起身,她已经换过衣裳了,只是刚洗过的头髮还没有干透,就这么盘了发冠,瞧著,多少还是有些狼狈的。 “我说错什么了吗?”夏简兮抬眼看向贺如烟,眼底突然带上了几分肃杀,一改方才送礼时的那副温婉模样。 永昌侯老夫人见夏简兮这般,越发的不悦,“我是你的长辈,就算说你了,你也得给我好好的低著头听著,更何况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若是我们家的女儿出了这档子事,哪里还有脸面,来这里吃饭,只怕连府邸都不愿意出了,更烈性些的……呵,到底是將军府的女儿啊,与我们这些清流人家的女儿不大一样!” “已故的老侯爷也是军阀出身,这才过了多久,老夫人就开始嫌弃当兵打仗的人了?”夏夫人缓缓开口,只是这一开口就直接挑起了那些武官夫人的不满,就连作为主家的寧远侯夫人,也面露不悦。 永昌侯老夫人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微微蹙眉:“我还想著,这夏小姐怎么这样没规矩,原来是有人在给她做榜样,这样看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夏简兮看著坐在那里的永昌侯老夫人,还有一旁的永安王妃,突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们也是这般奚落自己,侮辱母亲。 那个时候她因为没能躲掉贺兰辞的算计,被永安王府退了亲,又和贺兰辞定了亲。 永安王妃无非就是想著自己终於撇开了这么一个名声败坏的儿媳妇,心中畅快,而永昌侯老夫人则是觉得她配不上贺兰辞,便想著著法子的羞辱她。 想当初,她娘为了不让她在婚后被欺负,明明心里委屈的要死,却还是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那桩他们都以为是救赎的婚事,从头至尾,都只是旁人的算计。 “小姐,贺兰辞过来了!”瑶姿突然凑到夏简兮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著。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冷笑:“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不应该有脸面来参加今日的宴席,又指桑骂槐的说我那点破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只是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老夫人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提起,甚至因为我嫌弃了所有武將出身的夫人!” 第49章 杀了他,杀了他 把只针对一个人的矛盾扩大到大多数人,这是她母亲,教她管铺面时,给她上的第一堂课。 母亲经常给她说过外祖发家遇到过的许多事情,其中就说过外祖曾经靠租赁码头运送货物。 她还记得母亲说过,那码头见外祖父赚的盆满钵满,便心生不满,扬言要涨他们家的租金,並且已经擬好了新的契书。 外祖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涨价后的契书贴在了码头上,告诉了所有租赁码头做生意的商行,码头租金要涨价了。 后来这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码头虽然不甘心,但是也只能硬著头皮收回了涨租的契书。 “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所有武將出身的夫人了?”永昌侯老夫人赶紧解释,“至於你,你也好意思问我,朝节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用得著我再说一遍吗?” “那老夫人便再说一遍吧!”夏简兮也不惯著她,直接开口道,“我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这么让人说不出口的!” 永昌侯老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夏简兮的脸皮竟然这样厚,但是眼下她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若是现在不说,反倒真的显得她在胡说八道:“朝节那日的灯会,你被劫匪绑走的事情难不成是假的,你一夜未归难不成也是旁人胡传的?” “那一日我的確被绑匪劫走,也的確一夜未归,只是我想,太妃娘娘和摄政王亲自送我回府的事情,诸位应该也是有听说的,那日我拼死救了太妃娘娘一命,太妃娘娘为我做保,这件事情连官家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没有传到老夫人你的耳朵里呢?”夏简兮冷笑看著老夫人,“还是说,你连官家的话也不信?” “你不要动不动把官家搬出来压人,你的的確確是救了太妃娘娘,可那样就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了吗?”老夫人嗤笑,“那些可是劫匪,你说你凭著自己的本事逃出来这种话,谁会信呢?指不定就是你拿什么跟他们做了交易,人家才肯放过你!” “老夫人说这番话可是听见了还是瞧见了?”夏夫人气急,“怪不得老夫人连官家的话也不听,毕竟现在这个年头,永昌侯都还敢在外头开办赌场,还被摄政王抓了个现行,听说侯爷被接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连今日的这场宴席都没来参加呢!” 永昌侯老夫人气急,她猛的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老夫人心知肚明!”夏夫人冷哼,“也不知道老妇人怎么教儿子的,好好的官不做,要去做贼,还被人抓了现行,也不知道在大理寺挨打的时候有没有哭爹喊娘!” 老夫人气的面红耳赤,永安王妃瞧她这副模样,赶紧呵斥道:“夏夫人,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万一给她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你可没办法跟永昌侯府交代!” “王妃娘娘有这个功夫操心我娘,倒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夏简兮淡淡的瞥了一眼永安王妃。 永安王妃蹙眉:“我有什么可担心我自己的!夏简兮,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態度吗?” 夏简兮看著永安王妃半晌,突然笑了:“听说王妃娘娘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开了不少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不知道王妃娘娘的伤可好了些?” 永安王妃突然脸色一白:“我什么时候去买过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了?夏简兮,你不要信口胡诌!” “是吗?”夏简兮冷眼看著额面前的永安王妃,“王妃娘娘派人去九芝堂请你的大夫吧!” 永安王妃立刻就瞪大了眼,就连她身边的婢女,脸色也变的有些怪异。 “王妃娘娘可曾想过为什么九芝堂的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吗?”夏简兮嗤笑,“毕竟,在九芝堂坐诊的大夫都是曾经在军营里当过军医的,对这些跌打损伤当然是最在行的!” 永安王妃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九芝堂是你们家的?” “实在不巧,正是我们家开的药馆。”夏简兮微微挑眉,眼里满是讥讽。 永安王妃虽然心胸狭隘让人厌烦,但也算是个苦命人,外头看著光鲜亮丽,可是那里却已经腐烂生蛆了。 永安王本就不是什么翩翩公子,早年间,老王爷忙於政务,並没有什么时间管这个儿子,以至於永安王也曾荒唐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悬崖勒马,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戾气。 永安王妃家中兄弟眾多,大多数都要依靠著永安王来安排职务,一个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女人,在夫君面前难免要低头做事。 可若只是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可偏偏,永安王会动手。 將军府的退亲不仅导致永安王府失了半块兵符,永安王还因为此事受了皇帝的叱骂,那段时间,永安王便是喝口凉水,都能被呛到。 本就气不顺的永安王便將所有的怒气全部都发在了永安王妃的身上,那些日子,她身上不是青一块,便是紫一块,有时候都寻不到一块好皮肉。 只不过因为永安王动手从来不打脸,所以永安王妃瞧著也还算体面。 在知道自己有把柄在夏简兮手上以后,永安王妃也就泄了气。 虽然她也因为自家儿子被退亲,还被皇帝明说德行有亏这件事耿耿於怀,但是这些事情相比起来,也好过让旁人知道,她在永安王府是不是要挨打的事实。 老夫人见永安王妃不敢再说话,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隨后骂道:“你们现在在这里胡搅蛮缠,无非就是想要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到,若是你夏简兮真的乾乾净净没有过错,那你们又怎么会退掉……” “祖母!”看了半天戏的贺兰辞到底还是出声阻止了老夫人。 永安王世子被退亲,还被皇帝明里暗里骂了一顿的事情,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现如今要是非提起来,难堪的只有永安王府。 要知道,永安王就在前面的席面上坐著,若是闹得大了,被他知道了,他们永昌侯府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侯爷来的倒是及时!”夏夫人冷不丁的说道,“知道的,说你是来劝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头看够了好戏,眼见著你们家祖母吵不过人了才眼巴巴的出现。” 被戳穿的贺兰辞有一瞬间的尷尬,但在看到夏简兮的时候,分明还是愣了一下。 他方才远远的就瞧见过她,只是那个时候,瞧的也並没有如此真切,可如今夏简兮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有那双泛著星光的眼睛看著他,那一瞬他甚至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而夏简兮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她浑身上下流淌著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囂著,“杀了他,杀了他”! 如果不是她还有尚存的理智,只怕她已经举著匕首刺了过去,为她自己,也为那个刚刚出世就被摔死的孩子,报了那血海深仇。 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嵌进她的掌心,疼痛逼迫她冷静下来。 她挪开目光不去看他,毕竟她也不知道再看下去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贺兰辞见夏简兮躲开了目光,便也回过神来。 他赶紧上前拦住老夫人,隨后对著夏夫人致歉:“还请夫人不要与我祖母计较,她年岁大了,许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话也难免多一些,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改日我定然登门谢罪!” 夏夫人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自然不会为难一个晚辈:“平日里没什么事,你也少让你们家老夫人出门,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体面大度的,到底是別人家的宴席,闹起来难看的还是主家,我们说的话还是给你们留了顏面的!” 贺兰辞心中气恼,但是面上还是带著笑意:“是是是,我祖母有些糊涂,我这就派人送她回去。” 老夫人不甘心,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婆子拉住。 那婆子赶紧凑到老夫人耳边说道:“老夫人怕不是忘了,如今的將军府和摄政王关係好的很,咱们侯爷刚刚被送回来,你这要是闹起来,万一大理寺又来抓人怎么办?” 老夫人虽然喜欢闹事,但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毕竟前些日子看到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宝贝儿子,她也是心疼的直掉泪,连饭都少吃了好几碗,所以一听到大理寺会来抓人,她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贺兰辞又里里外外对著在场的长辈们表达了歉意,才让人把老夫人送了回去。 方才的闹剧平息以后,寧远侯夫人又赶紧出来和稀泥:“看这事给闹的,到底都是些碎嘴子,在外头胡说八道,大家不要把事情放在心上,吃好喝好的才是!” 毕竟是主家,大家都是要给点顏面的,便都附和著应了几声,但是私底下难免还是要议论几句的。 第50章 牛粪 寧远侯府的这场周岁宴吃的是有惊无险,尤其是寧远侯夫人,这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闹了起来。 好在如今,也算是平安落幕。 夏夫人和夏简兮离开的时候,寧远侯夫人亲自出来相送。 寧远侯夫人十分亲切的握著夏简兮的手,像极了一个十分和蔼的长辈:“这两年都没怎么见你出过门,日后你閒来无事,便来这里,陪姨母说说话!” 若不是夏简兮见过寧远侯夫人冷漠的嘴脸,只怕真的会以为,她是想要让自己来陪她说说话。 夏简兮看著一脸亲昵的寧远侯夫人,不著痕跡的收回自己的手,隨后笑著说道:“只怕叨扰了夫人!” “怎么会呢,你这么討人喜欢,怎么会叨扰!”寧远侯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正巧,他们的马车到了,夏夫人便开口道:“改日得了空,侯夫人也来我们府上坐坐,近日刚好得新茶,侯夫人也好来尝尝!” “你说的啊,到时候別捨不得才是!”侯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夏夫人的手,儼然一副感情很好的模样。 “夫人,马车到了!”知禾姑姑走上前来,低声说道。 “我们的车来了,就先走了!”夏夫人赶紧接话,隨后便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寧远侯夫人倒是一直在车外等著,直到他们的马车离去,才转身回府。 夏简兮看著一进马车就收敛了笑容的夏夫人,沉默了半晌,隨后说道:“娘亲不喜欢寧远侯夫人?” “都是人精!”夏夫人只觉得今天一天,脸都快要笑僵了,“个个都是笑面虎,你现在日子好,她们对著你笑盈盈的,你若是有朝一日跌了一跤,踩你踩的最重的,也是她们!” 夏简兮並没有反驳,毕竟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也不喜欢她?”夏夫人看著夏简兮这幅表情,突然问道。 “笑的太殷切了!”夏简兮微微垂眸,“总感觉等会儿就要从背后掏出一把刀刺过来了!想必永昌侯老夫人的刁钻,我更不喜欢寧远侯夫人这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夏夫人拍了拍夏简兮的手:“不要紧,不喜欢就少相处,原也不是什么非要有交集的人!今日你做的很好!” 夏简兮抬眼看向夏夫人:“娘亲不觉得我咄咄逼人,又或者说,不够温柔?” “温柔是最没用的东西!”夏夫人冷笑,“这汴京城里,到处都是张著嘴等著咬你的豺狼虎豹,你若是一味的好说话,那些豺狼虎豹就会一口咬上你,所以,在这个地方,先要有权,然后要有钱,最后要有本事!” 夏简兮沉默。 夏夫人看她这幅模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嘆了口气:“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夏简兮有些困惑。 “竟然就这么让用永昌侯府的那个老不死的走了,自然是可惜的紧!”夏夫人颇有些气愤。 话刚说完,隔著马车,他们都能听到永昌侯府那位老夫人骂人的声音。 夏简兮拉开车帘,果不其然,那位老夫人的马车,就走在她们的前头,即便隔著两个马车,也能听到老夫人扯著嗓子骂贺如烟的话。 “你没事去招惹她做什么!招惹就招惹了,还打不过人家,给你的那几个丫头都是废物吗?竟然被推到荷塘里去了,早知道你这么丟人,我就不该带你出来!”老夫人的声音尖锐难听,但是却格外的清晰。 平日里很是刁钻刻薄的贺如烟,在这个时候,反倒不敢吭声了,只是任由老夫人责骂。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贺老夫人骂的哪里是贺如烟不该惹事,她骂的是,贺如烟自己主动惹事,却还被对方给教训了,最后连带她也被贺兰辞提前从宴会里带了出来。 永昌侯府的这位老夫人,虽然刁钻恶毒,但是跟贺兰辞一样,最是要脸面。 今日她主动挑事,本就是想好好奚落一番夏简兮和护国將军府,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奚落成,反倒还被夏简兮母女两给讥讽了一顿。 夏夫人听著贺老夫人的这些话,心里越发的气恼:“真是恨不得找个人打她们一顿,真是厌烦!” 夏简兮看著明显还有些气不顺的夏夫人,想了想,隨后掀开帘子,对著跟在不远处的瑶姿招了招手。 瑶姿立刻走了过来:“小姐!” 夏简兮凑近瑶姿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瑶姿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夏简兮:“你確定?” 夏简兮点了点头:“你只管去做罢了,我敢保证,她绝对不敢声张。” 瑶姿再三確定不是自自己听错以后,才立刻快步追著永昌侯府的马车跑了过去。 夏夫人自然瞧见了,她微微蹙眉:“你有憋什么坏主意呢?” “娘亲不是气不顺嘛,且等一等,虽然我们不能直接动手打她们一顿,但是让她们倒点霉,也不是什么难事!”夏简兮的唇角微微上扬。 夏夫人虽然好气,但也没有在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行吧!” 瑶姿跟著永昌侯府的马车快步上前,她回想著夏简兮同她说的话,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毕竟夏简兮都这般说了,她到底还是去做了。 瑶姿是摄政王府的人,手底下也有几个能调动的暗卫,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吹了口哨,调出了暗卫。 很快,便有两个穿著黑衣的人出现在了她是身侧:“你们,去给我找些牛粪!” 黑衣人带著面具,但是那一刻,即便隔著面具,瑶姿也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困惑:“什么?” 瑶姿默了默,又一次开口道:“找一些牛粪过来,若是没有的话,夜壶也行!” 黑衣人犹豫了好一会儿,虽然觉得离谱,但还是默默地去做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王府的暗卫,平日里做的都是保护主子亦或者杀人的勾当,如今,竟然让他们去找牛粪。 但到底是上头的命令,黑衣人虽然不理解且有些不甘,但还是乖乖的去做了。 虽然这个任务很不可思议,但是好在汴京城里坐牛车的不在少数,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牛粪,期间,还担心找的不够多,顺便多带了几桶驴粪过来。 瑶姿的动作很快,她抄近路事先赶到了马车回永昌侯府的必经之路,隨后让暗卫將他们找来的牛粪和驴粪堆积在路边。 最后,三个王府里数一数二的暗卫,就那么蹲在墙头,等著永昌侯府的马车经过。 很快,车轮碾压青石砖才会发出的特有的軲轆声响起,瑶姿伸手將身边两人的头摁下:“別出声啊,看好了!”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总是莫名的会特別的专注。 瑶姿的目光紧紧的盯著车轮,在確定位置以后,將手中的一把碎石子丟了过去。 瑶姿的力度很大,即便是碎石子也打的轮子微微偏了方向,可就是这么一偏,稳定前行的轮子撞上了路边的一块巨石,车子立刻翻转。 车夫试图控制马车的方向,却发现手里的韁绳突然断裂,马匹受惊逃离。 失去马匹的马车在剧烈的撞击下,直接翻了车。 坐在马车里的老夫人和贺如烟,在一阵尖叫声中,直接被甩出了马车。 几乎就在一瞬间,尖叫声,哭喊声,响做一片。 而就在这个时候,护国將军府的马车缓缓向前,就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夏简兮突然掀开了帘子:“这不是老夫人嘛,您怎么趴在这里啊!”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声中,夏简兮带著笑意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夏夫人听著声音,皱著眉头朝外瞧了一眼,却不想,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真是不得了。 这条路是他们这行人的必经之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路旁竟然堆了许许多多的牛粪,这牛粪还带著点潮湿,瞧著像是新鲜的。 而走在她们前面的永昌侯府的马车,不知道怎么的就翻了车,偌大一个车厢直接甩在了路旁,车軲轆已经彻底摔裂。 原本坐在马车里的老夫人和贺如烟,也被甩了出来,此刻,正以一个非常屈辱的姿势趴在了牛粪里。 不过,倒是也多亏了这些牛粪,缓衝了他们甩出去的力度,虽然这一摔很是屈辱,但到底没有伤到筋骨。 夏夫人瞧著老夫人这幅模样,一时之间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好在她做了十几年的將军夫人,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硬是忍住了:“老夫人,需不需要,我们搭把手?” “滚!都给我滚!”老夫人挣扎著从牛粪中抬起头来,声音因为羞愤而颤抖。 夏夫人看著老夫人顶著一脸的牛粪趴跪在那里,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夫人还能骂人,想来是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您就在这里再多趴一会儿吧!” 夏家的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老夫人和贺如烟面前走了过去。 只是她们前脚刚刚走过去,后脚,她们便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第51章 歌舞昇平 贺兰辞回到府里的时候,贺老夫人和贺如烟,已经闹了有一会儿了。 从寧远侯府出来以后,贺兰辞並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先去了別院,他一直在找方娇娇的下落,但是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他在別院待了很久,怎么都想不明白,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汴京城內举目无亲,却突然人间蒸发,连一点痕跡都没有。 他很確定,有人帮他们,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这个本事,將这两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跡都一併抹除。 贺兰辞一开始怀疑的便是易子川,毕竟,司阁赌坊是被易子川抄的,方娇娇的命,也是被易子川换下的,可隨著调查,他突然发现,真正躲在背后动手脚的人,或许並不是易子川。 易子川生在汴京,长在汴京,而汴京之中,处处都有他的眼线,若是想要將人藏在汴京,便逃不过的他的眼睛,可这对母女,却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世间。 唯一一种可能,便是她们被人送出了汴京,並且,送到了他根本没有办法插手的地方。 贺兰辞看著已经蒙上一层薄灰的床榻,眉头不由的紧锁:“到底是谁,在跟我作对?” “公子,老夫人和六小姐出事了!”兰亭得了消息以后,第一时间来稟报。 “又出什么事了!”贺兰辞一听到这两个人,便有些不耐。 兰亭思考了许久,才將刚才得到的消息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老夫人和六小姐的马车突然断了轮胎,她们摔出马车的时候,直接摔进了路边的牛粪里!” “牛粪?”贺兰辞猛地转过身,“汴京城这种地方,哪里来的牛粪啊!” 兰亭没有说话,只是低著头站在那里。 贺兰辞有些头痛的闭了闭眼睛:“她们两个嘴那么碎,怕是得罪了谁,被別人报復了吧!” 兰亭犹豫了一会儿,隨后说道:“老夫人他们摔出马车的时候,护国將军府的马车正巧经过!” 贺兰辞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有些无奈的嘆息道:“罢了,先回去看看吧!別到时候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最近的永昌侯府,还是低调些的好!” 兰亭应了一声,隨后跟著贺兰辞往回走。 贺兰辞前脚才刚走进老夫人的院门口,后脚就听到了老夫人要死要活的乾嚎声。 那一刻,贺兰辞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就应该在外头住一宿,而不是这么著急忙慌的赶回来。 就在贺兰辞想要离开的时候,院子里的婆子先发现了他,立刻小跑著上前:“公子,你快劝劝老夫人吧!老奴实在是拉不住了,老夫人气的不成了,这会儿正闹著要求跳湖呢!” 贺兰辞听著婆子的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侯爷呢?” “侯爷这两日身子爽利些了,天擦黑的时候就出门去吃酒了!”婆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贺兰辞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果不其然,下一刻,贺兰辞便动了怒:“我不是说过了嘛,让他这几日不要隨意出门,怎么好端端的又出去了!” 婆子低著头,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闹著要死要活的,若是觉得活不下去了,要跳湖就去跳吧!”贺兰辞顿时火气上涌,猛地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不愿意再管这件事。 兰亭跟在贺兰辞的身后,他当然知道,贺兰辞方才说的这番话,有些欠考虑,但是他们也很清楚,这位老夫人,最是惜命,便是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她也绝对不会去投湖的。 “公子,要派人去把侯爷请回来吗?”兰亭看著脚步越来越快的贺兰辞,低声问道。 贺兰辞脚下的步伐突然顿了顿,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罢了,派个人盯著他就是了,如今这个节骨眼,別让他给我在外面惹事就是!” 贺兰辞太了解他这个不靠谱的老爹了,生性便是贪財好色,与其將他困在府里,到时候去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去楼里坐坐,反倒还能安生些。 兰亭低头应下,正准备去安排的时候,却又被叫住:“你顺便派人查查,那牛粪是哪里来的!” “啊?”兰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我瞧著夏简兮身边的那个婢女有些眼生,而且行事作风与普通的家奴不大相同,而且这般幼稚的事情,显然不会是夏夫人动的手,你去查一查,动手的,是不是夏简兮,顺便查一查她身边那个叫做瑶姿的婢女,看看她是什么来歷!”贺兰辞看向兰亭,低声说道。 兰亭倒是没有想到,贺兰辞竟然会关注到夏简兮身边的婢女,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按照命令去办事。 兰亭一走,贺兰辞的身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目光却落在后院佛堂的方向,眼底,竟然涌上了几分淒凉。 这偌大的永昌侯里,瞧著热闹,可这人心,却没有一颗是贴在一起的。 贺兰辞看著天空中悬掛著的,冰冷的月亮,脑海中突然闪过夏简兮那明媚得如同夏日阳光般的笑容,但也仅仅一个瞬间。 兰亭刚刚派人去调查瑶姿的身份,后脚摄政王府就收到了消息。 易子川听完秦苍的话以后,从几乎堆成山的卷宗中抬起了头:“牛粪?” 秦苍脸色怪异的点了点头。 易子川愣了片刻,隨后笑出了声:“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得出来,她还真是……接地气啊!” “瑶姿说,憋屈了一天的夏夫人,因为这件事,回去以后心情大好,晚膳更是多吃了一顿饭!”秦苍也有些绷不住,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 易子川微微挑眉:“本王把瑶姿给她,是为了看住她,她倒好,用的很是顺手!还让本王精心培养的暗卫去搬牛粪,真是大材小用!” 秦苍差点忍不住笑,最后只能试图回忆悲伤的事情,强行控制住自己试图上扬的嘴角:“夏小姐原本也只是想要泄愤,毕竟在寧远侯府的周岁宴上,永昌侯府的人,一直找他们麻烦,只是没有想到,贺兰辞会为了这件事去调查瑶姿!” “他愿意查就让他查吧!”易子川放下手里的卷宗,“当初把瑶姿送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份就已经被洗过了,除非瑶姿自己亲口说出来,不然谁也查不到她的底细!只是,没想到这夏小姐竟然也是个睚眥必报的性子!” 秦苍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中了蒙汗药还能刺死劫匪的闺阁千金,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个温柔的性子,属下倒是觉得这样的性子挺好,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总好过那些口蜜腹剑的人!” 易子川抬眼看向秦苍:“听你这口气,你对她还很是欣赏!” 秦苍先是一愣,隨后说道:“瑶姿说,方婷婷那位母女,已经安全到江南了,夏小姐为她们安置了住所,在林氏商行的铺子里给她母亲寻了一份差事,还送方婷婷去了私塾!” 易子川一愣,有些诧异:“私塾?” 秦苍点了点头:“原先我也以为是我听错了,还跟瑶姿確认了一番,是瑶姿很肯定的说,是夏小姐说,她才十六岁,趁著现在还能读点书认点字,哪怕只是学个三字经,也好过眼盲心瞎的过一辈子!” 易子川沉默良久,最后才轻笑一声:“她倒是想的明白,只怕人家还会觉得她多管閒事!” “夏小姐完全可以给方婷婷也找个活计,愿意钱让她去读书,无非也是希望她能明理!”秦苍低声说道。 易子川难得的没有说些什么。 他其实並不喜欢夏简兮,毕竟,自从他遇到夏简兮以后,他便好像失去了主动权,很多事情,哪怕知道她是在利用自己,可偏偏,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被利用。 对易子川而言,他不仅看不懂夏简兮,同时也討厌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夏简兮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隨时会反水的盟友,难以捉摸,却又无法割捨。 “瑶姿那里,你去告诉她,她可以帮夏简兮办事,但不论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来告知我们!”易子川突然看向秦苍,“夏简兮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是,王爷!”秦苍低头应下,隨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然后说道,“对了,方才瑶姿有送消息过来,说是夏小姐准备带著她们翻墙出了將军府,似乎,是要去楼!” “去楼?”易子川立刻抬眼看向秦苍,“她一个女子去楼是要做什么?” “瑶姿送来的信里倒是没说,只是说是要翻墙出去!”秦苍看著易子川,轻声说道,“或许,只是去见识见识楼的歌舞昇平?” “旁人有可能,她,绝无可能!”易子川说完,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走,我们也去看看!” “去看看?”秦苍一脸惶恐的跟著易子川往外走,“我们去哪里看看?” “当然是楼了!” 第52章 立据为证 夏简兮说要翻墙出去的时候,时薇和听晚急的差点在原地升天。 要知道,她们这里,可是將军府啊! 府里每隔两刻钟,便有一队人马巡查,別说是人了,就是一只蚊子想要从墙头飞出去,都容易被隨时出现的侍卫用红缨枪插死。 “小姐,使不得啊,这要是出点事,那咱们可就完蛋了!”时薇抱住夏简兮的左脚。 “就是啊小姐,您怕不是忘了咱们將军手里的那根家法了,这要是被將军知道了,那鞭子可不是说著玩的!”听晚抱著夏简兮的右脚。 瑶姿抱著手臂依靠在门边,看著一左一右抱著夏简兮的时薇和听晚,突然问道:“难不成,你家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翻过墙出门去?” “当然没有,我家小姐可是正经人,谁半夜不睡觉翻墙出去啊,就是有什么灯会,那也是正经从大门口走出去的!”听晚立刻说道,“这从自己家翻墙出去,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那还了得啊!” “可夏小姐要去的可是楼,这若是从大门口大摇大摆的出去,只怕前脚刚到楼,后脚夏將军就提著刀赶来了!到时候可就不是挨几下家法那么简单了!”瑶姿又说道。 “这还用得著你说,我们能不知道嘛!”时薇没好气的说道,“所以这楼去不得啊,这要是去了,没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咱们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夏简兮的腿被这两个傢伙抱著,简直动弹不得,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说道:“你们若是不放手,明日,我就请我娘给你们相看相看,给你们寻个如意郎君,好给你们嫁出去!” 方才还趴在地上死死抱著夏简兮腿的两人,突然就站了起来,然后一个拉著夏简兮的手,一个推著夏简兮的肩膀,毅然决然的往外走。 “不就是挨顿打嘛,为了小姐,我可以赴汤蹈火!”时薇一边走一边说道。 “就是,了不起,就是被將军打一顿,被夫人骂一顿,我们在所不辞的!”听晚的声音里都透露著绝对的坚定。 瑶姿嘆为观止的看著突然变脸的两人,不由的感慨:“你们两个不去唱戏,正是可惜了,这脸变得比翻书都快!” 作为从小就跟在夏简兮身边的时薇和听晚来说,她们两个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一直跟在夏简兮的身边,等到她以后家人做当家主母,继续给她做管事,等到老了,就跟著夏简兮一起养老。 嫁人什么的,她们可是从来没想过的。 瑶姿作为唯一一个有能力帮她们三个翻墙的人,只能认命的一个一个的抱著她们翻墙。 將军府的墙算不上高,但是隨时可能出现的侍卫的確是一大难题,但好在瑶姿作为王府的暗卫,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因为去的是楼,她们便不好用府里的马车,只能租用外头棚户的牛车去。 楼大多都集中在热闹的东街,只是做的毕竟是人肉买卖,不是什么光鲜的生意,所以大多的楼都是藏在一些小巷中。 渐渐地,楼开的多了,便也有了那一串的烟柳巷。 牛车停在街口,就不再往里了,夏简兮下了车以后,也没有走进巷口,而是绕道去了最大的醉香楼的后门。 夏简兮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之中,敲开了那扇门,然后给出了一袋现银:“我们是方娘子介绍来的!” 那龟公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才让开了道:“从暗梯上二楼,鴇母就在那里!” 夏简兮应了一声,隨后,便带著人进了醉香楼。 走进醉香楼的时薇满脸的震惊:“小姐,他就这么让我们进来了?方娘子是谁啊,她的名字这么好用?” “方娘子就是方婷婷的娘!”一旁的听晚冷不丁的说道,隨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姐先前去见她,莫非就是说了这里的事情?” 夏简兮没有回答,只是径直上了二楼,果不其然,她们推开暗梯尽头的那扇门时,一个穿著藕粉色纱裙的妇人,便坐在那里:“你便是方娘子说的那位贵人吧!” “桃娘子!”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桃娘子,低声问好。 那位桃娘子盯著夏简兮看了许久,最后说道:“贵人的意思,方娘子同我说过,只是这事,奴家做不了!想必,方娘子也曾与你说过!” 夏简兮沉默了片刻,最后回过头,对著听晚她们说道:“我有事和桃娘子说,你们出去看著,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听晚和时薇原本是不愿意的,毕竟这个地方,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还是在夏简兮不容拒绝的眼神中妥协。 夏简兮微微勾唇,隨后不等桃娘子邀请,便径直在她面前坐下:“方娘子是做不了,还是不敢做?” 桃娘子微微眯起眼,隨后说道:“有何差別呢?反倒是贵人,我瞧著贵人不过二八年华,为何要做这般阴毒之事呢?” “阴毒?”夏简兮轻笑,“我觉得我在替天行道,却没想到娘子竟然觉得我阴毒!娘子既然与方娘子交好,那想必也知道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我所求之事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桃娘子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你与他有仇?” “血海深仇!”夏简兮嗤笑,“我要他们全家,万劫不復!” 桃娘子的心都微微一颤。 夏简兮见桃娘子的脸色微微泛白,隨后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永昌侯现在便在你们这里吧!” “小姐又是如何知道的?”桃娘子莫名警惕。 永昌侯被大理寺捉拿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来光顾过,今儿个,也是因为她们这里有一位新掛牌的小娘子,他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竟然瘸著一条腿就来了。 夏简兮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警惕。 她之所以能够知道今天永昌侯会来这里,便是因为前世的这一日,醉香楼有一位新娘子掛牌,永昌侯为了抢这个新娘子的初夜,同一位商人抢夺起来,最后更是为此,在醉香楼大打出手。 这件事几乎闹得满城皆知,便是她这位尚未过门的儿媳妇也略有耳闻。 后来,因为这件事闹得太过离谱,贺兰辞便收走了永昌侯的私章,没有了私章他就没有办法在库房支出银子,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办法楼这些地方出入了。 不过这一次,她原本还不是那么的肯定永昌侯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在大理寺挨了那么多的打,身体至今应该还没有恢復,只是没想到色令智昏的他,还是来了。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夏简兮冷声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情,我可以出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的確让人心动。 桃娘子盯著夏简兮看,许久以后,才说道:“即便我愿意答应你,我也不能保证他今日一定会在这里留宿!” “他当然会在这里留宿!”夏简兮嗤笑,“桃娘子若是连留住这么一个男人的本事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做楼的生意!” “小姐应该知道,他来这里,为的是那位新人,他可是侯爷,我们这里也是价高者得,他若是得了魁,难不成,我还能將人给他换了不成?”桃娘子眯起眼。 “那边让他得不成,无论他叫价多少,我都愿意在上面加一成!”夏简兮看著桃娘子的眼睛,“娘子应该明白,若是那女子最后被我定下,那过几日你们还能重新掛牌,说到底,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桃娘子又何必这般犹豫呢?” 桃娘子盯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那位得了病的娘子,是个苦命人,和桃娘子也是就相识了,得了这个病,也是叫人给骗了!”夏简兮继续说道,“这种病虽然治不好,但是好好將养著,也是可以多活一些年月的,只是用的药贵了些,普通人难以支撑。” 桃娘子突然抬起头看著面前的夏简兮。 夏简兮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轻笑一声:“可以为这位娘子寻找最好的大夫,並且,负责他往后所有的看病吃药的银钱!” “当真!”桃娘子瞬间眼前一亮。 夏简兮点头:“我从来不说话,当然如果桃娘子不信,我也可以立据为证!” 其实对他们这些下海多年的人来说,手头上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银钱的。 只是这病磨人,而且凭藉他们的身份很难寻到好的大夫,若是有人愿意帮他们找大夫並且並且支付所有的看著和吃药的费用,那当然是得了病,也能好好活上一些年月。 桃娘子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许久,最后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 那一瞬,夏简兮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將来,永昌侯身败名裂的场景,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舒畅许多。 她至今都还记得,永昌侯爬进地窖,伸出手在她身上四处摸索,作为她的公爹,却在那个时候,试图姦污刚刚生產完的她。 虽然最后,因为有人出现没能被他得逞,但是那种绝望,那种憎恨和噁心,一阵一阵的盘旋在她的心头,这样的人,就该將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撕扯下来,让他在世人的唾弃和嫌恶中,一点一点的腐烂而死。 第53章 一群禽兽 达成交易的那个瞬间,桃娘子便坦然的收下了夏简兮准备的一百两黄金。 “小姐请!”桃娘子站起身,走到门旁,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简兮起身跟了过去,桃娘子打开门,看著守在外头的两人,隨后说道:“两位姑娘是在这里等著,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 时薇和听晚几乎没有半点的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 桃娘子看向夏简兮,见她没有说什么,便带著她们一行人,从暗道去了另外一处厢房。 醉春楼算不上特別大,二楼三楼算起来,也不过十五间厢房,可偏偏就是这看起来並不大的楼里,竟然藏著一处有一处的暗道。 桃娘子在一处门口停下,隨后轻轻的敲了敲。 不多时,里头便传出了一阵咳嗽:“进来吧!” 下一刻,桃娘子便推开了门。 夏简兮跟著桃娘子走进那道门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从一面可以推开的墙体里走出来的。 她们所在的这件屋子算不得大,屋子里也瀰漫著一股非常浓郁的草药味,时薇一进来,便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这是什么药,下了很重的土茯苓!” 站在一旁的桃娘子听到时薇的话,下意识的看向她:“姑娘懂药理?” “懂一些!”时薇皱了皱鼻子,“这么重的土茯苓,这屋子里的人,可是得了什么重病?” 桃娘子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转过身,对著坐在里面的人唤了一声:“素玉,还不出来见客吗?” 发现有生人的素玉一直等到桃娘子出声,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桃嫲嫲!” 素玉身穿一身天青色薄纱,半遮面目,可即便如此,仅从她那双万水柔情的眼睛里,也能瞧的出,这必然也曾是个芳姿绰约的美娇娘。 桃娘子走到素玉身边,附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便是这位娘子,想请你帮这个忙!” 素玉打量著面前的夏简兮,沉默许久,突然笑了:“我原以为,是哪个被负心汉伤了心的夫人,恨毒了那负心汉,才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毁了那人,却不想,来的,竟然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姐,难不成,你也叫人负了心?” “住嘴!”时薇立刻上前,“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时薇!”夏简兮低声轻唤。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满脸警惕的走到夏简兮的身后。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素玉,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失礼动怒,反倒轻声细语的说道:“素玉姑娘是否能揭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 素玉眉头微蹙:“小姐既然知道我得的病,就不怕我传染给你吗?” “不过是看看你的脸罢了,又怎么会传染?”夏简兮轻笑道。 素玉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摘下了那层面纱。 正如同夏简兮所想的那样,面纱下的素玉,美若天成,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夏简兮看著她,不由的有些感慨。 她曾见过病弱如枯槁的素玉,那个时候,她管著永昌侯府的烂帐,发现永昌侯有一处宅院每月都要开销一大笔银子,她前去查看的时候,便发现,方娘子,在柴房里藏著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那人,便是素玉。 那时的素玉,已经被柳病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只剩下一口气吊著性命,与现在这个貌美如的素玉,简直毫不相干。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是你送走了方娘子和娇娇?”素玉看著夏简兮,突然开口。 夏简兮一愣,隨后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方娘子走之前来找过我,她跟我说,她遇上了贵人,就要离开这个汴京,那位贵人生的跟个謫仙似的,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心安!”素玉轻笑一声,“我那时候觉得她胡说,现在我却觉得,她说的很对!” 夏简兮看著素玉,想起她未来病重时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酸涩,许久以后,才开口道:“若是你愿意帮我,待你做完这件事,我可以替你赎身,然后送你离开这里!” “桃娘子说,你愿意帮我治病,但是小姐或许不知道,柳病是治不好的!”素玉走到一旁坐下,眼底满是讥讽。 柳病三个字一说出来,时薇和听晚的脸色也突然一变。 素玉自然也看到了她们的脸色,轻笑一声:“你们几个小姑娘,不知道也正常!” “我知道!”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素玉,“但是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也可以留些体面!” 素玉抬头看向夏简兮,原以为,她会骗自己,她有厉害的大夫可以医治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般跟自己说。 素玉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才说道:“桃嫲嫲既然带你来见我,想必是已经答应你了,既然桃嫲嫲都答应了,我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我很好奇,你与那人,究竟有何仇怨?” 夏简兮沉默许久,最后笑了一声:“素玉姑娘,有些事情,不知道,才能活的长久!” 素玉微微挑眉:“也是!” 桃娘子见素玉应下,便鬆了口气,隨后对著夏简兮说道:“小姐这身衣服在我们这里不方便走动,若是不嫌弃,便隨我去换一身衣服吧!” 夏简兮没有说什么,只是跟著桃娘子去了。 桃娘子带著她们去了她的屋子,隨后从里头拿出来三身年轻男子的衣衫:“我们这个地方,鲜少有年轻女子会来,若是穿著你们自己的衣服,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事来,不如卸下釵环,再换上这男衫,就算被人瞧出来了,旁人至多以为你们是隔壁来的小倌!” 夏简兮看著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三套衣服,道了一声谢,隨后说道:“多谢桃娘子!” 桃娘子没有再说什么,欠身行了个礼,隨后转身出去了。 厢门前脚才刚刚关上,后脚,时薇便满脸惊恐的走上前去:“小姐,方才那位素玉得的可是柳病,你请她,是要,是要……”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低著头,看著自己的手指。 听晚见夏简兮这般模样,轻轻的推了一下时薇:“別说了!” 良久,夏简兮才开口:“你们可是觉得我恶毒?” 时薇和听晚都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 夏简兮看著她们,倒也並没有觉得难过,毕竟,对於时薇和听晚而言,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曾经受过怎样的折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窖中挣扎,所以,她不怪她们。 “若是有一日,我做出更加惨绝人寰的事情,你们可会厌恶憎恨我?”夏简兮看著听晚和时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当然不会!”听晚率先开口。 一旁的时薇也红了眼:“我也不会,虽然,我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冒险做这些事,但是小姐,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我又怎么会因为这样,就厌恶憎恨小姐,我只会憎恨自己,没有在小姐受委屈的时候及时护住小姐!” 听晚和时薇,她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夏简兮的身边了,她们二人皆是夏夫人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无父无母,也没有亲眷愿意收养。 是夏夫人带回了尚在襁褓中的她们,用昂贵的牛乳和羊奶养活了她们,她们跟夏简兮,从娃娃时便在一起。 虽然她们不知道夏简兮到底遭受了什么,但是她们知道,她们的小姐,一定受了比天还大的委屈。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听晚和时薇,思绪良久,隨后说道:“永昌侯害了太多的人命,贺兰辞更是派人绑架我,试图毁掉我的清白,好让我嫁给他,替他填平永昌侯府的窟窿,他们父子就是一丘之貉,都该死!” 听晚和时薇听著夏简兮的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是,是小侯爷做的,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 夏简兮闭了闭眼:“或许,是为了先帝给我的那块兵符吧!” 时薇和听晚震惊了许久,俩人都没有办法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贺兰辞做的。 毕竟,他向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便是对待下人,也总是衣服温柔的模样,谁能想到,在这身皮囊之下,竟然装著一个恶鬼。 方才还觉得夏简兮有些太狠了的时薇,突然就变了脸:“真是委屈了素玉姑娘,还得陪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老东西!” 听晚也满脸气愤:“就是,被那老不死的咬一口,怕是要噁心个十天半个月呢!” 夏简兮对於听晚和时薇的变脸倒是並不意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太了解这两个傢伙的性子,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们真相。 要知道,听晚和时薇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但凡让她们知道有人害她们家小姐,她们就能变成两条疯狗,逮谁咬谁。 “那赶紧换衣服吧,再过一会儿,底下的叫价可就开始了!”夏简兮看著你一句我一句,骂的很是痛快的两人,轻声说道。 听晚和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拿起衣服换上。 不得不承认,桃娘子的眼光非常毒辣,明明她们什么都没说,她也没问,就这么看了一眼,那桃娘子拿来的衣服,竟然就正正好好的套在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就连靴子的大小,都非常合適。 夏简兮卸掉了脸上的妆容,再换上这水蓝色的长衫,乍一眼,確实有几分白白嫩嫩的书生模样,只是矮小了些,身材也过分纤弱了些。 “若是小姐是个男儿身,想必也是个美男子!”时薇看著夏简兮半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隨手拿起一旁的摺扇走了出去。 第54章 老当益壮 三个不习惯男衫的人,別彆扭扭的刚出门,外头就劈头盖脸的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夏简兮站在二楼的迴廊上,往下一看,便发现底下的大厅已经挤满了人群。 醉香楼的大厅,在正中间有个舞台,平日里都是些歌舞伎在上面表演,而今日,那舞台上,赫然站著一个身著粉色纱裙的女子。 那女子瞧著身量娇小,捏著团扇的手还带著几分婴儿肥,显然还是一副刚刚及笄的模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瞧著便还小的女子,已经成了楼里即將开苞的摇钱树。 她便站在那里,像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而舞台底下,挤著满是眼底泛著绿光的饿狼,正等著敲锣定价,好將那貌美娇嫩的女娘纳入囊中。 时薇有些不忍的別开眼:“一群禽兽!”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站在迴廊上的夏简兮本能的向著楼下看过去,方才还在给她们准备衣衫的桃娘子,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站在了底下的台子上。 桃娘子换下了原本清丽的衣裙,穿上了鲜亮的桃红色的纱裙,头上也戴上了一朵艷俗的大红牡丹,她手中拿著一把团扇。 如今的她,早已是徐娘半老,但那一顰一笑之间,依旧柔情万种。 桃娘子轻轻摇著摺扇,看著台下的男人们,隨后笑道:“诸位客人今日可是撞上了奴家这醉香楼的好日子!” “桃娘子,不就是上新人了嘛,你这客套话,就別说了,不如赶紧让我们瞧瞧这小娘子的模样,別到时候是个无顏女,还在这里浪费我们时间!”人群中的一个公子突然喊道。 “呦,这位小公子,你这话可不能胡说啊!”桃娘子赶紧说道,“奴家这醉香楼,可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美人窝,哪里会有你说的什么无顏女,这可是要坏我们招牌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何不赶紧將这小娘子的团扇拿下来,何必非要遮遮掩掩。”那公子又喊道。 “小公子性子太急,怕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我们醉香楼的规矩吧!”桃娘子摇著手里的扇子,绕著小女子走了一圈,“这团扇自然是要拿下来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公子轻哼:“一个楼还有规矩,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桃娘子瞧著那小公子,也不恼,依旧是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我们这里的常客都是知道的,我们醉香楼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貌美如,第一晚向来就是价高者得,若是有意,就先交个定金,等摘了团扇,只有交了这定银的,才能竞价!” “那你这小娘子若是不好看,我这定银岂不是白白送你了!”有人不满,大声问道。 “这便是我们醉香楼的规矩,买定离手,若是定下了,觉得喜欢,那便是价高者得!”桃娘子笑著说道,“只瞧你们,怎么选了!” 这厢还有人在闹腾,那边已经有大把的常客去下定了。 听晚拿著银子,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里,一把將定银摁在帐房面前:“我家小……主子一个!” 听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那帐房还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隨后问道:“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听晚一愣,隨口胡诌:“沈聪!” 沈聪是將军府的帐房先生,听晚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起来谁的名字,便將这帐房先生供了出去。 拿完叫价牌的听晚,是一边往回挤,一边在心里说了一万遍的对不起。 回到夏简兮身边的听晚,將手里的牌子递给她,隨后低声说道:“小姐,我登记的名字,是沈聪!” “什么?”一旁的时薇猛地瞪大了眼,然后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引起旁人的注意,便又赶紧说道,“你就不怕传到沈聪的耳朵里,到时候,咱们来楼的事情可就真的瞒不住了!” “应该不会吧,咱们家的人,应该没有逛楼的吧!”听晚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听晚这边还没心虚完,收定银的帐房已经站起了身,“还有没有人要定啊,没有的话,这边就叫价了!” 听到声音的三个人,悄悄的顺著声音看过去,隨后便瞧见了一旁,正拿著號牌一脸奸笑的永昌侯。 时薇眯著眼睛盯著永昌侯,看著他还绑著绷带的腿,忍不住撇嘴道:“这永昌侯的腿都还没好呢,还真是……老当益壮哈!” “什么老当益壮,分明就是色胆包天!”听晚悄咪咪的“呸”了一声。 就在两人头顶著头,你一句我一句咒骂的时候,他们的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小廝。 “公子,奴才是桃娘子叫来帮您喊价的!”那小廝站在那里,位置正巧挡住了旁人看过来的视线,隨后压低声音说,“娘子说,小姐虽然身穿男装,但是声音到底不同,若是自己叫价,容易引来旁人视线,便让奴才来帮您叫价!”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不由的看向台上的桃娘子。 桃娘子也正瞧著这边,见她看过去,便不著痕跡的点了点头。 “等事情结束,帮我谢谢你家娘子!”夏简兮说完,便將手里的牌子递给了小廝。 很快,那女子便放下了团扇,姣好的面容立刻换来了一阵的懊悔声。 只是买定离手,没能交上定金的人,不能再叫价。 接下来,台上便开始叫价。 夏简兮盯著永昌侯,准备在他叫不动价格以后再喊价,直接定下那个女子。 “十两!” “二十两!” “五十两!” 叫的价格越来越贵,继续叫价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到了最后,也就只剩下永昌侯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继续在叫卖。 那男子瞧著並不是汴京人,肥头大耳,瞧著便是个有钱的主。 他一次又一次的往上加价,永昌侯也逐渐不耐:“老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谁嘛,你就跟我抢!” 那富户大约吃多了酒,面红耳赤的叫囂:“我管你是谁,没钱就赶紧下去,不要影响我抱得美人归!” “放你娘的狗屁,你说谁没钱呢!”永昌侯突然暴怒,挥舞著拳头就冲了上去,“哪里来的土狗,睁开你的眼睛瞧瞧老子是谁,这里可是我的地界,哪里轮得上你这种土包子来装腔作势!” 能来这里玩还叫得起价格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穷人身边带著的护卫也是成群结队的,难道是永昌侯,他毕竟还有官职在身,而这种地方並不体面,所以也只带了一个小廝在身边。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又何况双方都吃了一些酒,醉醺醺的,打起架来也没了分寸。 夏简兮站在那里,眼瞧著两人已经打起来了,便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六十两!” 桃娘子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夏简兮,隨后立刻笑著喊道:“六十两,可还有人要出价!” 永昌侯那边忙著打架,倒是没空搭理桃娘子。 眼见著两人都没再叫价,桃娘子立刻应下:“那我们家水月,今夜就归这位沈聪沈公子的了!” 桃娘子这话音一落,方才打的起劲的两个人立刻回过头来:“嘿,老娘们,我们还没叫价呢,你们怎么就定下了,你给我过来……” 桃娘子赶紧让人把水月带去了二楼的厢房,夏简兮也在小廝的遮掩下,起身准备上楼。 只是没曾想,那胖子吃多了酒,不依不饶的上前,恰巧堵住了夏简兮准备离开的出口,愣是把她围在了里头。 桃娘子守著这处楼,见多了这种喝了酒闹事的傢伙,也不在意。 只是眼看著他们把夏简兮围在了里头,才忙不叠的上前將人拉开:“哎呦,这是怎么了呀,两位爷,我们这里就是小本生意经不起这样子闹腾呀!” “老娘们,我可是你的老主顾了,你就这么看著这么一个外乡人欺负到本侯爷的头上来不成?”永昌侯一开口,便是一股子酒气,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若是平时桃娘子可不会管他是不是侯爷,毕竟来他这里的贵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时候也就是说几句好话,宽慰宽慰也就过去了。 只是今日她好歹收了旁人的银子,总是要好好照顾照顾这位永昌侯。 桃娘子小心安抚好永昌侯以后,才贴在他耳边说道:“爷放心,奴家这里还有好货,定然不会亏待了侯爷!” 永昌侯早就喝的醉醺醺的,听到桃娘子这么说,顿时心怒放,这些日子伤了腿脚,不方便去外头,天天待在府上,素了好些日子,今日正巧碰上醉香楼上新人,他若是没尝到味道,今天夜里怕是都要睡不好。 “你说的可当真?”永昌侯赶紧问道。 “那是自然!”桃娘子刚说完,便转过头来喊道,“素玉,宝香,你们还不过来伺候两位爷!” 第55章 夏简兮,是我 早就等在一旁的素玉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笑盈盈的走到永昌侯身边,纤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胸口:“爷瞧瞧奴家,奴家难道不比那个黄毛丫头水灵?” 素玉的声音娇软诱人,便是站在一旁的胖子,也不由的看了过来。 好在宝香也有她的手段,偌大的胸脯往胖子怀里一挤,那胖子心肝都颤了颤,哪里还顾得上素玉,恨不得马上上楼关起门来仔细瞧瞧。 素玉虽然年岁大一些,可模样清丽,一双眸子包含秋水,涂了豆蔻的指甲一下一下的在永昌侯的胸口上画著圈:“今天晚上,奴家陪著爷,爷可满意?” 永昌侯一瞧见素玉,便直了眼,素玉在这醉春楼,一直都是顶好看的,模样好,身子好,照顾男人的手段更是好。 永昌侯將素玉一把揽进怀里:“好好好,满意,满意!桃娘子,赶紧给我准备个上房,赶紧的!” 桃娘子略有些嫌弃,但很快,就藏好了那点情绪:“当然,还是侯爷您喜欢的那间房!” 依偎在永昌侯怀里的素玉,用指尖点了点永昌侯的胸口:“爷……” 永昌侯被迷得五迷三道,哪里还能想到自己被人截胡抢走的新人,笑盈盈的就上了楼。 夏简兮趁著这个功夫,也立刻离开了大厅。 原本挤满了人的大厅,很快,便散的七七八八。 夏简兮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后怕,她虽然换了男装,但这张脸到底还是夏简兮的脸,那永昌侯也是见过她的,方才若是被他们拦住,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好在桃娘子反应迅速,这才让她脱逃出来。 “素玉已经进了厢房,最多一炷香,小姐就会得到你想要的!”桃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夏简兮的身边的。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轻笑:“那便多谢桃娘子了!” “小姐不如回厢房小坐一会儿,过会儿,奴家便派人送您出去!”桃娘子刚说完这话,便发现外头突然一阵嘈杂。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夏简兮还没来记得回答,就瞧见一个龟公小跑著过来:“娘子,永昌侯府的小侯爷找上门来,说是府上出了事,让我们立刻把永昌侯送回去!” “你说谁?”夏简兮浑身一怔。 那龟公嚇了一跳,隨后赶紧说道:“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 话音刚落,夏简兮便瞧见了向著这边走过来的贺兰辞。 那一瞬,不仅是夏简兮,贺兰辞也瞧见了那个站在桃娘子身边夏简兮,虽然只是余光一撇,但是那个瞬间,直觉告诉贺兰辞,那个人,一定有问题。 几乎在瞬间,夏简兮立刻向二楼的方向跑过去,贺兰辞也本能的追了过去。 桃娘子暗骂一声不好,隨后立刻堆起笑容走上前去:“小侯爷,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侯爷这会儿喝多了,正在休息呢……” “让开!”贺兰辞看著突然凑上来的桃娘子,猛地一把將她推开,隨后赶紧追了上去。 二楼厢房的迴廊算不上宽敞,只能勉强让两个人经过。 夏简兮带著听晚和时薇从是不是出现的人群中穿过,就在她以为她会被贺兰辞追上的时候,身边的门突然被打开,下一瞬,他们三人就被拉进了一个厢房。 恐惧在瞬间上头,夏简兮疯了一般的挣扎,身后的人却一把捂住她的嘴,下一刻,她只记得天旋地转,隨后便被人摁在了身后冰冷的墙上:“夏简兮,是我!” 夏简兮猛地瞪大了眼。 昏暗的房间里,夏简兮借著微弱的光,依稀看清面前人的脸——易子川。 两个人靠的极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隨后靠近她:“夏简兮,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种地方,你都敢来!”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想要挣扎,却被他扣住双手,一把拉过了头顶:“別动!” 两个人的距离近的有些过分,夏简兮几乎可以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而易子川,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胸腔里那颗心臟的剧烈跳动。 在確定夏简兮认出他以后,易子川才缓缓鬆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易子川,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简兮盯著易子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可以在这里,为什么我不可以?”易子川轻笑,“夏简兮,你真是设了好大一个局啊!”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易子川。 “方才跟著永昌侯进厢房的女子,是你安排的吧!”易子川冷声说道,“把一个得了柳病的娼妓送到永昌侯的床上,夏简兮,你真是好算计啊!” 夏简兮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易子川,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算计,她微微眯起眼:“你是怎么知道她得了柳病的?你一直派人盯著我的一举一动?” “莫非,你以为只要瑶姿看不到,本王就看不到了?”易子川危险的眯起眼,“我肯放方婷婷母女走,自然將她们的身份调查的仔仔细细!” 夏简兮心中一颤。 易子川不相信她这件事,夏简兮从始至终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她也鲜少让瑶姿替她去办事,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易子川,竟然连方婷婷的母亲,都查的乾乾净净。 “她母亲常年卖团扇给醉香楼的一位女子,只是那女子在月前查出得了柳病,那女子便停了接客,后来她鲜少再去醉香楼送团扇,直到她离京的前几日,她又去了一趟醉香楼!”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 易子川原本也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方娘子或许也只是去与自己的老主顾告一下別。 只是方才,他站在二楼看向楼下的闹剧,突然发现,那素玉,早早的就等在了一旁,那双眼睛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永昌侯。 而且,作为楼里的娘,素玉穿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几乎將自己的身体完全的包裹了起来,显然是在遮掩著什么,比如,柳病的红疹。 再到后面桃娘子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夏简兮身边,然后悄悄的说著什么,那一刻,那便突然明白了,夏简兮的算计。 “既然王爷知道,方才又为什么不拦著永昌侯?”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不仅没有被戳穿的惊恐,反倒还带了一丝嘲弄,“是担心自己拦不住,还是觉得,他罪有应得?” 易子川的瞳仁紧缩:“夏简兮,收起你那点小聪明!” “王爷可还记得你手里的那些卷宗?”夏简兮冷笑,“那些卷宗里,十二条人命,有几个是无辜的女子,他强夺多少民女,又害死多少民女,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在王爷看来,难道只是用笔墨轻描淡写的一个名字吗?” 易子川紧紧的抿著嘴。 “大理寺堂上掛著的明镜高悬,王爷可还记得?”夏简兮的声音很轻,但是却一点一点的敲击著易子川的心臟,“王爷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巧言令色,你做这些只是为了你的私慾!”易子川的瞳孔幽暗深邃,“夏简兮,你这么不择手段,只是为了你们自己的那点仇怨罢了!” “是又如何!”夏简兮抬眼看向他,“我就是要让他永昌侯府,满门覆灭,我就是要让他们感受到我的绝望,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突然感觉心中一颤:“夏简兮,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就是疯子,我可以为了逃脱他们为我设下的死局豁出命去,那我自然也可以为了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而赌上我的全部,包括我的姓名!”夏简兮看著易子川,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 就在易子川动怒的瞬间,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下一刻,易子川身后的门被猛地打开。 夏简兮立刻別过头去,避免被衝进来的人,看到她的脸。 “滚出去!”易子川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兰辞站在门外,看著易子川以一个非常曖昧的姿势压著一个年轻男子,两个人贴近恶毒动作,也分明是在亲昵。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场景,突然想起关於易子川不近女色的传言,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怪异:“王爷?” 易子川猛的回过头,冰冷的目光,直直的投向了贺兰辞的脸:“我说了,滚出去!” 贺兰辞先是一愣,隨后立刻退了出去:“打扰了,您尽兴!”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直被禁錮的夏简兮试图推开了易子川,却发现面前的男人犹如一堵巨墙,岿然不动。 “你如果不想被发现,最好別动!”易子川贴近夏简兮的耳边,低声说道,“外面的人,可还没走!” 夏简兮立刻朝外看过去,果不其然,门外,赫然还站著一个人影。 方才还试图挣扎开的夏简兮,立刻就停了动作,乖乖的站在那里不敢再动弹。 易子川看著这幅模样的夏简兮,低声嗤笑一声:“我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夏简兮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是害怕贺兰辞,只是现在的贺兰辞还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报应,所以她还不能被他发现,否则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前功尽弃。 易子川见夏简兮不再挣扎,才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外头的人依旧站著,易子川知道他想听些什么,便低声说道:“再不滚,本王就戳瞎你的眼睛!” 门外的人分明一顿。 贺兰辞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他方才分明瞧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他一路追过来,可到了二楼,人却忽然不见了。 他几乎打开了所有的想房门,都没有找到他方才看到的夏简兮,唯有这间房,他还没有打开。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易子川突然打开了门。 下一刻,带著风的拳头便向著贺兰辞的脸直衝过去,贺兰辞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但也就在那个瞬间,贺兰辞分明看到了床榻上半露的后背,那后背光洁白皙,只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心动,而那人,分明梳著一头男子的冠发。 “还看!”易子川一把抓住贺兰辞的衣襟,拽起他就要动手,却被急匆匆赶来的桃娘子拦住。 “爷,两位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桃娘子赶紧拦在中间。 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辞:“本王的厢房你都敢闯,贺兰辞,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桃娘子赶紧赔不是道:“爷,这是误会啊,误会!” 贺兰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著他背后的那个背影。 第56章 好男风 桃娘子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赶紧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爷,您可別看了,奴家方才就同你说了,你那是认错了人了,那是隔壁巫山阁的小倌,不是什么你认得的小姐,你真是认错了啊!” 正是这个时候,里头传来了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爷,不如我出去,让这位爷辨认辨认!” 少年特有的嗓音一响起,贺兰辞的脸色便有些怪异。 易子川盯著面前的贺兰辞:“你真的要看?” 贺兰辞看著里头若隱若现的人,再看向易子川那满是危险的眼睛,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扫了王爷的雅兴,是兰辞的不是,今日王爷在这里的销,便记到我的帐上去吧!” “明日,若是让本王知道,外头有了什么风言风语,本王不介意让永昌侯,再去大理寺坐坐!”易子川说完,隨后进了厢房,用力的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带来的强风吹在桃娘子的脸上。 桃娘子看著关上的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要知道,只差一点,贺兰辞就会发现里面的人是谁,到时候,他们醉香楼会是第一个倒霉的地方。 “小侯爷,您看这事闹得!”桃娘子赶紧说道,“奴家方才就同你说了,那是隔壁巫山阁的小倌,您非不信,您看看!”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桃娘子,隨后说道:“既然是隔壁的小倌,看到我跑什么?” 桃娘子凑到贺兰辞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侯爷难道不知道嘛,这好男风,传出去可比逛楼难听多了,所以很多贵人都喜欢在我们这里叫小倌上门,方才那小倌,多半是怕遇到了贵人的熟人,到时候闹了出去,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苦命人嘛!” 贺兰辞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想起方才那道特属於少年的声音,最终还是相信了桃娘子的话:“带我去见永昌侯!” 桃娘子带著贺兰辞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小侯爷,侯爷现在正休息呢,您这么去找她,也不合適,不如您在厢房……” “立刻带我去!” 桃娘子拖了已经有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了,想著,差不多也完事了,便半推半就的带著贺兰辞去找永昌侯了。 人一走远,夏简兮便立刻起身將自己的衣服穿好。 易子川倒也有几分君子风度,一直背对著她,没有去看她。 穿好了衣服的夏简兮回过头来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良久,才开口道:“王爷平白无故担了个好男风的名声,便不怕,到时候传得满城皆知?” “你倒还有心思担心我?”易子川突然回过头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夏简兮。 夏简兮勾了勾唇角:“王爷若是觉得我做的太过分,方才大可以直接將我推出去,又何必替我遮掩,还赌上了自己的名声!”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夏简兮。 夏简兮也不慌,只是缓缓的靠近他:“王爷觉得我不择手段,是觉得永昌侯无辜,还是觉得那些被他们害死的百姓罪有应得?” “他们有罪,也应该由律法断定,而不是用这么骯脏的手段来逼他们就范!”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听著易子川的话,不由的被逗笑:“那王爷又为什么要为秦大人翻案呢?” 易子川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捏紧。 “判秦大人有罪的,便是王爷你口中的律法,既然你那么坚定你的律法,那你又为什么不肯认命,反而要为了秦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著生命危险去替他翻案?” “夏简兮!”易子川盯著面前的夏简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爷,认清你自己的本心,就那么难吗啊?”夏简兮一点也不惧他,反倒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两人之间不过咫尺,她甚至可以听到易子川一点一点加快的心跳声,“你想翻案,我想报仇,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你不需要管我怎么做,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帮你!” 夏简兮的声音就好像来自地狱的蛊惑声,一点一点的侵蚀著易子川坚毅的决心。 就在夏简兮以为易子川会妥协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他的笑声:“夏简兮,你不觉得,现在的你,比起贺兰辞,更加恶毒吗?” “恶毒吗?”夏简兮微微垂下眼。 她低下头,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的孩子。 她清晰的记得他每一次的跳动,那个和他共享了整整九个多月心臟的孩子,那个即便她躺在那泛著腥臭霉味的地窖里,撕心裂肺的叫喊著,耗儘自己所有心力也要才生下的孩子。 她像个野兽一般,咬断了孩子的脐带,她痛哭著,將没有哭声的孩子抱进自己的怀里。 或许是因为他听到母亲的哭喊和绝望的心跳声,没了呼吸的孩子突然响起一阵哭声,可就在下一刻,犹如恶魔一般的永昌侯出现在他面前,他夺走他的孩子,將他重重的丟在一旁,那后疯了一般的向她扑过来。 噁心,绝望,铺天盖地的將她笼罩起来。 那双骯脏的手,掀开她满是血污的裙摆,顺著她的小腿,一点一点的向上抚摸,耳边是他犹如恶魔般的笑声:“嘖,我还没睡过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呢,反正你也快要死了,不如就让你公爹我快活一下……” 作为公爹的永昌侯,像个禽兽一般,肆无忌惮的欺辱著刚刚生產完,犹如一块破布的儿媳,而他的孙子,就在一旁虚弱的啼哭。 恶毒?她恶毒吗? 夏简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后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笑了起来:“恶毒又如何?我只要他们死,我要永昌侯府满门覆灭,我就是要用最屈辱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让他们死去,让他们明白,如果老天爷不惩罚他们,自然会有我这种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惩罚她们!”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用最冷静的语调,说出最阴冷的话,那个瞬间,他在夏简兮的眼底看到最纯粹的杀意。 那一刻,易子川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夏简兮,与永昌侯府有著他所不知道的血海深仇,他看著她的眼睛,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夏简兮明显的一愣,隨后轻笑一声:“王爷觉得我是谁?” “你是夏简兮,但你,又好像不是她!”易子川一点一点的逼近,“你知道的太多,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逃脱不出你的手掌心,夏简兮,你,到底是谁!” 夏简兮抬著头,没有半点退缩,直到易子川差一点就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的退缩,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她:“我是护国將军府夏茂山的女儿,夏简兮!” 夏简兮离开醉香楼的时候,易子川就站在二楼的厢房里看著她。 她从暗梯直接下到了后门,瑶姿依旧在那里等著,她看到夏简兮的时候,先是一愣,隨后上前:“夏小姐?” 夏简兮看了一眼瑶姿,隨后回头看向站在二楼的易子川,她很清楚的知道,向来不近女色的易子川,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与她脱不了干係。 瑶姿自然也瞧见了二楼的易子川,她微微垂眸:“夏小姐,这是我的本职!” 夏简兮微微一笑:“我不怪你!” 第57章 转过脸来 回去的时候夏简兮略显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男装,便匆匆进了牛车。 她前脚刚钻进牛车,后脚贺兰辞便带著几乎已经醉死在美人乡里的永昌侯走了出来。 贺兰辞站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他看著下人將烂醉如泥的永昌侯抬上马车,脸沉如水,心中,还在介怀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站在醉香楼的门口,抬头看向那块匾额,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桃娘子缓缓走出来,她站在醉香楼的阶梯上,手里摇著摺扇,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的贺兰辞:“小侯爷这么著急把侯爷接回去,莫不是侯夫人生气了?” 贺兰辞听著桃娘子的声音,只觉得分外的刺耳,他皱了一下眉头:“侯夫人也是你能提起的!” 桃娘子先是一愣,隨后脸色微变:“小侯爷哪里来的这样大的火气,侯爷也算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也不是我们强拘著他来,瞧小侯爷这幅样子,反倒是怪我们不该接待侯爷了!”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桃娘子,脸色阴沉得有些瘮人。 若是寻常人户,这么被贺兰辞看一眼,只怕都要心慌害怕,可偏偏眼前的这位可是醉春楼的老板桃娘子,她见多了贵人,区区一个永昌侯府的公子,她倒也是不惧。 贺兰辞盯著桃娘子看了许久,最后却也只是甩袖离去:“回府!” 桃娘子看著贺兰辞上马,隨后轻轻地摇了摇了手中的摺扇:“小侯爷慢走啊,有空常来玩啊!” 贺兰辞心中气闷,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桃娘子眼看著贺兰辞远去,隨后收起笑意转身进去,刚进门,就对身边的龟公说道:“让素玉收拾一下,先送她去別院,等风头过了,就送她走!” 龟公低低地应了一声,隨后立即转身去了二楼厢房。 贺兰辞骑著马往永昌侯府的方向走,身后的马车上,时不时还能传来永昌侯胡言乱语恶毒声音,贺兰辞只听那声音,心中便烦躁不已。 贺兰辞一行人缓缓经过醉春楼的后院,贺兰辞看著站在那里跟车夫说话的婢女,莫名地觉得眼熟:“站住!” 背对著贺兰辞的瑶姿立刻站定,隨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握腰间的佩剑。 贺兰辞看著一直背对著自己的瑶姿,脸色微沉:“转过脸来!” 贺兰辞的声音一响,別说是瑶姿了,便是马车里的夏简兮也不由的屏住了呼吸,要知道,贺兰辞见过瑶姿,只要她一转身,他便能认出她,自然也会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 “小侯爷,真是巧啊!”易子川从昏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来。 贺兰辞在听到易子川声音的那个瞬间,心便沉了沉:“王爷!” “怎么?小侯爷方才强闯本王的厢房,现在是又瞧上了本王府里的婢女了?”易子川背著手站在那里,眉眼清冷。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贺兰辞分明感受到了压迫感:“王爷府上的马车尊贵华丽,今日怎么换上了这么简陋的牛车了?” 易子川缓缓的走上前,將手轻轻地搭在车上:“小侯爷如今是连本王坐什么车都要管了?” 贺兰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易子川,嘴角的笑意逐渐僵硬,良久,他才轻笑一声:“王爷说笑了,兰辞怎敢!” “那便赶紧走吧!”易子川站在牛车前,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瑶姿,他微微抬眼看著骑在马上的贺兰辞,目光冰冷。 贺兰辞的直觉告诉他,那辆牛车上肯定有问题。 但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他可不能跟面前的易子川起爭执,毕竟,面前的这位,才是真正的疯子。 贺兰辞盯著牛车看了很久,最后看向易子川,微微低头:“兰辞告辞!”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坐在牛车里的夏简兮才呼出一口气来。 站在牛车外的易子川自然听到了牛车里的声音,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瑶姿確定贺兰辞走远了以后,才走出来:“王爷!” 贺兰辞看了一眼瑶姿,隨后低声说道:“我送你们回去,路上仔细点,不要被尾巴跟上!” “是!”瑶姿低头应下,下一瞬,秦苍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一身黑衣地站在了那里。 牛车缓缓往前走,易子川跟秦苍骑著马跟在牛车后面,確保他们一路安全。 夏简兮掀开车帘往回看,易子川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看著马车,直到见她看过来,才挪开了目光。 坐在一旁的时薇忍不住低声说道:“我以为王爷在生气的,没想到,竟然还是帮了咱们!” 夏简兮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良久以后才说道:“天一亮,便安排船只,儘快送素玉离开汴京!” 时薇顿了顿,隨后说道:“小姐是担心贺兰辞回过神来找素玉的麻烦?” “永昌侯喝多了酒,未必记得今日的人是素玉,但是醉香楼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知道些什么,不如趁早將她送走,以免横生枝节!”夏简兮低声说道,“她与方娘子本就相熟,想必方娘子会愿意照顾她的!” 时薇瞭然:“时薇明白!” 牛车在前头缓缓地走著,后头的秦苍便慢慢的跟著,即便是深夜,也让人足够安心。 那一晚,回府后的夏简兮,换下了一身衣裙,睡了自打重生回来以后,最安稳的一觉。 而那一晚的永昌侯府,却是灯火通明。 拿著永昌侯令牌的下人一趟又一趟地去太医院请人,汴京城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也是来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却也只能摇著头嘆著气转身离去。 贺老夫人的惨叫声是一阵接著一阵,而刚刚被贺兰词从醉香楼抬回来的永昌侯,则是半靠在椅子上,满面通红,浑身酒气,儼然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贺兰辞眼看著大夫一个接著一个地从府里走出来,脸色也一点一点的越发沉重。 直到太医院的院正出来,一直黑著脸的贺兰辞才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陈太医,我祖母她可还有救?” 陈太医將手里的药箱交给身边的书童,隨后颇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夫人年岁大了,本就受了气,气急攻心,又摔了这么一跤,脊柱都折断了,屎尿不禁,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治癒了!” 贺兰辞原本就称不上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陈太医见她脸色发白,以为他心繫祖母安康,便轻声安慰道:“好在老夫人这些年吃得好,用得好,身子骨养得也还算硬朗,只要好生照料,还是可以终老的!” 一句好生照料,费得却是万般的心力。 白著一张脸送走陈太医的贺兰辞,一回头,便瞧见了因为醉酒而昏睡不醒的永昌侯,当下只觉得心中憋闷,最后竟然快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了那张椅子上。 贺兰辞动了怒,脚下也用了全力,竟然直接將那椅子踢得七零八落,原本就断了腿还未恢復的永昌侯,在昏睡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哎呀,那个混帐东西敢踢老子……” “把侯爷送回去,多灌几碗醒酒汤,等侯爷醒了,便让侯爷去给祖母侍疾!”贺兰辞脸色阴鬱,纵然是他最信任的兰亭,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很快,便有下人赶过来,胡乱得將醉了酒骂骂咧咧的永昌侯抬了下去。 屋子里的贺老夫人的惨叫声尚在,贺兰辞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抽痛,他恶狠狠地闭了闭眼,隨后怒声道:“给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背后,对我们永昌侯府动手!” 兰亭看著儼然动了杀意的贺兰辞,赶紧应下:“是,公子!” 贺兰辞看著兰亭领命而去,脸上的怒意未减丝毫,反而因为贺老夫人的哀嚎声,越来越盛。 许久以后,贺兰辞吐出一口长长得浊气,隨后说道:“派人去请依兰小娘过来侍疾!” 下人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去找將依兰小娘请了过来。 回到书房的贺兰辞,只觉得心口憋闷,他靠在太师椅上,闭著眼睛休息,一旁的婢女,则小心翼翼的给他揉腿,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他。 不多时,兰亭便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然后站在了贺兰辞的身后。 贺兰辞缓缓睁眼,眼底满是戾气:“如何?” “属下去查探过了,马车侧翻的那个位置,在老夫人经过前不久,曾有一个粮油商户经过,到时候是打翻了一桶茶油,我派人询问过,据说,当时那位商户心疼得不得了,派人用布帛將那点茶油都吸走了,只是地面上还是残留了一些!”兰亭低著头,轻声说道。 “商户?哪家的商户?”贺兰辞似乎听到了什么要紧的词,突然坐起身。 “就是附近的一户粮油店,店主是汴京人氏,只是自家的小本买卖,背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商行!”兰亭抬头看向贺兰辞。 “那么多的车马经过,偏就在老夫人的车马经过前,路过了一辆满载粮油的车,那车还偏凑巧撒了茶油,这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贺兰辞猛地推到手边的边几。 婢女受到了惊嚇,忙不叠的跪下,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 兰亭看了一眼婢女,隨后冷声道:“还不滚出去!” 第58章 你想让我们杀人! “是,是!”婢女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连出门的时候,都一个不小心在门口摔了一跤,最后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的起身关门。 贺兰辞看著那扇被关上的门,抬眼看向兰亭:“你喜欢她?” 兰亭一顿,隨后立刻低头:“属下不敢,只是她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人厌烦!” 贺兰辞盯著兰亭看了许久,最后低声说道:“你说那户粮油店,定然没有那么简单,给我派人盯死了他,我就不信,他背后的人可以一直躲起来!” “公子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兰亭赶紧说道,“老夫人因为他洒在地上的茶油,摔成如今这幅模样,我们便是把他抓起来,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想得到,那背后之人难道想不到吗?”贺兰辞垂眸,“这件事情,便是递交到京兆府,至多是个意外,我们若是私自抓人,反倒落人口实!” 兰亭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贺兰辞沉默良久,然后开口道:“夏氏宗亲,这几日,可还有闹事?” “据说每日都会去將军府蹲守,只是夏將军一直闭门不见,夏茂川又没有能力担起夏氏一族的负累,现在,夏氏的族亲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兰亭抬头看向贺兰辞,“公子,可要见一见那几位?” 贺兰辞抬手摁了摁眉心:“我原本也不想將事情做绝,只是那夏简兮难缠,现如今,我也只能假借他们之手,助我一臂之力了!” …… 京郊夏氏別院。 天才擦亮,別院里的妇人们刚刚起身,准备烧水做饭,却发现篱笆外头似乎站著人影。 胆子大的妇人慢慢走近,隨后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我等是永昌侯府的人,来请夏氏族亲上门议事的,还请通传一声!”兰亭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妇人在听到是永昌侯府以后,犹豫了许久,才放下手里的铁锹,满脸戒备的走到门后:“永昌侯府的人怎么会找到我们这里,你们別是唬我们的!” “不敢,我等的確是永昌侯府的人,我们是受二小姐所託,为诸位解决住所问题而来的!”兰亭接著说道。 一听说是受夏语若所託,来为她们解决住所问题的,那妇人立刻眼前一亮,马上上前打开了门:“你们当真是二小姐请来的?” “我们主子和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前些日子二小姐因为担忧诸位长辈的住所问题,我们主子得了空,便立刻派我们来请府上长辈上门去商议!”兰亭看著面前的妇人,轻声说道。 兰亭虽然是暗卫,但衣著鲜亮,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瞧著也是贵人的模样,那妇人便信了七分:“你们且等一等,现在天还太早,我们家爷们都还没起,我这就去將人叫起来!” “好!”兰亭也不著急,便站在哪里等著。 那妇人见兰亭应下,才大声叫喊著往里走。 “老头子,快起来,快起来,老二家的丫头找人来帮我们了!”妇人的嗓门颇大。 夏家的这齣庄园住了近十户的夏氏族亲,每户之间,隔得也不算远,妇人这么一叫喊,周边的几户人家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披了件衣裳,便开了门出来瞧。 兰亭来寻的这户,本就似乎族中有名望的族亲,很快,一个满头白的老头,便从屋內走了出来。 相比满脸惊喜的妇人,他显得淡然许多,他看著站在院中的兰亭,目光锐利:“你说,你是谁家派来的人?” “我等,是永昌侯府的人!”兰亭依旧恭敬,没有半点的不耐。 “永昌侯府?”老头眯起眼,“你方才说,是老二家的女儿求到了你们公子面前,所以你们才来帮我们的?” 兰亭看著面前的老头,唇角微扬:“是二小姐寻到了我们公子那里!” 老头盯著兰亭看了很久:“你们確定能帮我们?” “老人家,我们是永昌侯府的人,您应该知道永昌侯府,作为一个百年世家,总不至於,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兰亭依旧笑著,“只是……” “只是什么?”老头眉头一拧。 “老人家不如隨我们走一趟,毕竟,有些话,还是当面坐下来比较合適!”兰亭轻声说道,“当然,如果您做不了主,也可以请做得了主的人来说话!” 老头便是先前闹上將军府的三叔公,他虽然不是夏氏的族长,但在这一脉也算是说的话的,见兰亭这般说,立刻便沉了脸:“你且等著!” 三叔公转身往回走,嘱咐妇人,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跟著他们几个老头一起去永昌侯府。 兰亭也不拦著,毕竟来之前,贺兰辞特地嘱咐过,一定要让这些夏氏族亲,看到他们的衬诚意。 所以从始至终,兰亭都是一脸的笑意,直到这群人坐上了永昌侯府的马车。 为了掩人耳目,即便时辰尚早,马车还是绕了道,从另外一条路,绕了一圈才走到永昌侯府的后院。 三叔公带著人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一看到面前竟然是永昌侯府的后门,脸色当下便沉了下来:“永昌侯府便是这样待客的?” “您应该知道,夏將军这一次是一定要收回宅院的,若是你们找不到合適的住处,就会被夏將军遣送回老家,您应该不希望,被老宅的亲眷知道,您与夏將军闹翻了脸吧!”兰亭看著面前的三叔公,轻声说道。 三叔公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得硬著头皮从后门进了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到底也是百年世家,一路上皆是奴僕,只是他们这一行人粗布麻衣,一身装扮,竟然连他们家的奴才都比不上。 一行人被带到书房的时候,贺兰辞第一时间笑著迎出来,那三叔公,一瞧见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公子哥,稍稍有了几分底气。 “您就是语若一直提起的三叔公吧!”贺兰辞走到三叔公面前,一边请他们往里走,一边笑著说道,“语若跟我提过许多次,说您从小便对她特別好,这次因为误会惹得您生气,她实在是非常难过!” 这种客套话无非就是听一听,三叔公也放在心上,直到走进他的书房,关上门,他才开门见山道:“你的人说,你可以解决我们的住房问题!” 贺兰辞看著还在上茶的婢女,顿了顿,隨后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立刻退了出去,动作之快,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等到人都出去以后,贺兰辞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三叔公还真如语若说的那般,是个急性子呢!” 三叔公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面前的贺兰辞。 贺兰辞见他如此,也没了惺惺作態的兴趣,便开口道:“不错,我不仅可以解决你们的住宅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们的幼童提供最好的私塾,只是……” “你想要让我们做什么?”三叔公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贺兰辞看著男人,轻笑一声:“你们原是夏氏主家一脉,后来逐渐没落,成了旁支,而曾经並不受重视的夏茂山一支,因为其祖父离京闯荡,得了功名,后来便成了夏氏的主家一脉,你们这一支心生不服,便也离家闯荡,这才来了汴京,是也不是?” 三叔公微微眯起眼:“你调查过我们!” “话不要这么说,伤感情!”贺兰辞轻笑,“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诸位既然离家赴京,还在別院立了宗祠,想必也是想要在汴京立足的,可这一次却因为一桩婚事惹怒了夏茂山,接下里,更是连住所都保不住!” 三叔公看著贺兰辞,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在老家也是有些势力的,却在汴京混成这幅模样,若是就这么回去了,难免要成为旁人的笑话!”贺兰辞轻笑,“不过,我愿意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只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走!” “你说来听听!”三叔公沉下心,冷声说道。 “夏茂山膝下无子,仅有一个女儿,正所谓,大將难免阵前亡,他没有子嗣,最后这將军府的家私,会落到谁的头上?”贺兰辞轻笑。 夏茂山没有儿子,可是与他一脉相承的夏茂川有啊,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夏氏二房不惹事,安稳的等著,护国將军府的东西,最后都会落到二房的手里。 “夏茂川是个什么性子,你们想必比我清楚,他本来就与你们这些旧戚走的近,若是他管了权,你们在汴京,自然也就说的上话!”贺兰辞说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三叔公看著面前的贺兰辞:“公子说笑,纵然你说的没错,可我们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若是夏茂山唯一的女儿死了呢!”贺兰辞突然开口。 三叔公猛地抬头:“你想让我们杀人!” 第59章 诚意 贺兰辞抬眼看向面前的老者,唇角微微上扬:“夏將军善待诸位多年,这一次为什么会动怒收回对诸位族亲的资助,三叔公应该是最清楚的!” 三叔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 “你们受人蛊惑,想要夏简兮手里的那段婚事,想要用名声逼迫她將世子妃之位拱手让人,只是你们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真的会收回这桩婚事,所以不仅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彻底惹怒了夏將军!”贺兰辞放下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受人蛊惑,那你就该清楚,欺骗利用我们的,就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夏语若,若非她们母女挑唆,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夏简兮要退婚!”坐在三叔公身边的,是年轻一辈的老大夏茂磊,同夏茂山也算是远方的堂兄弟,听到贺兰辞这般说,顿时怒上心头。 “是,你们是受人挑唆,可若非你们心中有了那攀龙附凤的想法,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利用呢!”贺兰辞双手交握,换了个姿势坐著,眼底,带了几分轻蔑。 夏茂磊正要发火,却被三叔公拦住。 “你们作为曾经的主家,来汴京闯荡多年,不仅什么名堂都没有闯出来,更是处处都要依仗著將军府,底下几个儿子,读书也不成器,你们之所以眼馋夏简兮得婚事,无非就是因为没有了指望,所以期盼著能靠著女儿高嫁,好换取一些名利!”贺兰辞目光锐利地盯著面前的三叔公,挑了挑眉,语气中带著一丝讽刺。 夏茂磊到底没忍住,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桌案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我戳中了你们的心思,让你恼羞成怒,你们心知肚明。”贺兰辞嗤笑一声,“我当然可以帮你们,但是靠著旁人接济,处处要低人一头的日子,你们愿意一直过下去吗?” 三叔公沉默许久,最后伸出手摁下夏茂磊:“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確贪图他將军府的权势,可就算她夏简兮真的死了,你又怎么保证他夏茂山会將东西交给二房,就算真的交给二房了,与我们这一脉,又有什么关係?” “夏茂山膝下只有夏简兮一个女儿,夏简兮身故,又没有留些子嗣,朝堂之上,自然会有人逼他交出兵权,那时候,最容易顶上的,自然是二房!”贺兰辞看这面前的三叔公,“二房是否好拿捏,三叔公比我这个外人清楚!” 三叔公沉思,正如同贺兰辞所说的那样,二房的確好拿捏,那夏茂川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小家子气。 而且,夏茂川也不是什么多子多福的人,年过四十,也就只有一个儿子。 夏简兮可以死,夏青殊那个废物,又能活多久呢? 等到夏茂山这一支死绝了,那夏家的东西,不就彻底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正所谓,恶向胆边生! 这种法子,便是活了六十多岁的三叔公也是不敢想的,可如今,既然有人指出来了,那再不走,便是他们的过错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贺兰辞见三叔公一直不说话,便又说道:“三叔公,我看在语若妹妹的面上,为你们指的这条明路,若是你们都不敢走,那谁也帮不了你们!” 三叔公眯著眼睛看著面前的贺兰辞:“可是杀人,是死罪!” “三叔公浅薄了!”贺兰辞收起脸上的笑意,“这大周的江山都是建立在尸骨之上的,你们想要重振夏氏主家血脉,若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倒不如趁早收拾了行礼滚回老宅去!” 夏氏族亲面面相覷。 良久,三叔公才又看向贺兰辞:“若是那夏简兮死了,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贺兰辞端起手边的茶盏,看著里面的茶叶起起伏伏,却没有说话。 三叔公的目光,紧紧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公子大费周章请我们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给我们想法子!” 贺兰辞微微抬头,目光冷冽的看著面前的三叔公。 “公子说是为了二小姐才帮我们,可这话里话外,都在教唆我们去做这杀人的买卖,到时候,人是我们杀的,好处都亏了二房,那您呢?你费心费力的又是为了什么?”三叔公盯著面前的贺兰辞,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是,您是觉得我们都是乡下人,所以好糊弄?” 贺兰辞当然明白,夏氏族亲没这么好糊弄,他放下手里的茶盏,隨后看向面前的老者:“您是个聪明人!您应该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三叔公也不好再问什么。 毕竟,他们是平民,而眼前的贺兰辞,却是永昌侯府的公子,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与他们斗,最后倒霉的,总是他们这些没有权利的平民百姓。 “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贺兰辞又开口道,“要知道,夏简兮作为夏將军唯一的女儿,若是她出了事,夏將军必然会严查,届时,作为第一受益人的二房,自然会受到严苛的监察,而作为族亲的你们,却可以游离在外!” 三叔公明白,这就是贺兰辞会冒险找他们合作的理由。 “更何况,你们作为族亲,更容易接近她,也就更容易成事!”贺兰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然,若是你们没有成功,我答应给你的住宅,我依旧会践诺,只看三叔公怎么选,是选仁义道德,还是选未来的富贵滔天!” 此话一出,不仅是三叔公,便是一旁的那些男人也不由得动心。 “叔公,夏茂山他们的权势不也是靠著杀人换来的嘛,难道他能杀得,我们就是杀不得?”夏茂磊胸膛起伏,儼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想那日,那对贱母女,竟然將叔公你们赶出將军府,合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就是啊,夏茂山是个没种的,被婆娘把持著,连个小妾都不敢有,这样的人又有何可惧!”同为堂兄弟的夏茂送也一脸不服,“我杀了那么多头猪,宰个小婊子,也是得心应手!” 贺兰辞看著已经被挑起想法的几人,唇角缓缓上扬:“三叔公怎么想呢?” 三叔公脸色微沉,许久以后,才轻轻的咳嗽一声。 他在这一脉,还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他只这么轻轻一咳,方才情绪激昂的几人,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三叔公缓缓抬眼看向贺兰辞:“若是你反悔,又当如何?” 贺兰辞眉头微蹙:“你想要什么?” “既然公子想要我们为你所用,那总要给出一点诚意,比如,您的贴身之物!”三叔公盯著贺兰辞,一字一句的说道。 贺兰辞目光微沉,他不著痕跡的咬牙,最后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你我同舟共济,三叔公却这般不信我,实在有些伤心!” “再好的船,若是掌舵之人误判,也容易触底,皆时船漏,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下鉤子的人!”三叔公接过那枚刻著“贺”字的玉佩,冷声说道,“若是船翻了,那便一起死!” 贺兰辞看著那枚被三叔公藏进怀里的玉佩,目光冷了又冷,但最后,又都被他掩藏了起来:“当然!” 贺兰辞这句“当然”,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 夏家的人难缠,不仅是將军府的人难缠,便是这群草根也难缠的紧,这块玉佩落到了三叔公的手里,若是出了事,他永昌侯府也难逃其咎。 所以,只要这块玉佩在这老不死的手里一天,他就要护著这群人一天。 贺兰辞即便恨得牙痒痒,可还是要满脸笑意的送他们离开。 只是人前脚刚从走,后脚,贺兰辞便没忍住叱骂:“真是一个老狐狸,但凡是姓夏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兰亭看著气恼的贺兰辞,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公子,夏二小姐还在隔壁厢房等著!” 贺兰辞顿了顿,最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浊气,隨后说道:“去带她过来吧!” 兰亭低声应下。 不多时,夏语若便跟在兰亭身边,快步走了过来:“兰辞哥哥!” 贺兰辞在看到夏语若以后,脸色好了许多,他藏起心中的不悦,站起身:“等久了吧!” 夏语若摇了摇头,隨后低声说道:“三叔公他们,可是答应了?” 贺兰辞一想起那老不死的嘴脸,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气顿时又上了头:“倒是答应了,只是你们家这亲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他们可是为难兰辞哥哥你了?”夏语若小心翼翼的问道。 贺兰辞看著夏语若满脸的担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倒也没有,只是你那三叔公难缠,与他交易,还是小心些的好!” 夏语若点了点头,但还是乖巧的说道:“有兰辞哥哥在,语若才不担心呢!兰辞哥哥一定会护著语若的,对吗?” 贺兰辞伸手点了点夏语若的鼻子,隨后颇有几分无奈的道:“你啊!” 第60章 冒险 夏氏的族亲,依旧是从后门离开。 送他们走的马车,早早的就等在了后门,下人们在门口盯了很久,確定没有人以后,才遮遮掩掩的让他们上了马车。 一直等到马车离开永昌侯府以后,三叔公才拿出自己要来的那块玉佩。 他盯著手里的玉佩看了很久,眼中闪过精光:“你们方才可看到,那后门处,还停了一辆马车?” 夏茂磊先是一愣,隨后细细回想,才恍然大悟一般:“是有一辆很小的马车!” 三叔公收起玉佩,隨后冷笑:“那多半是二房的人,二房的人瞧著窝囊,倒是个惯会拿別人作筏子的!” 夏茂送微微蹙眉:“叔公的意思是,这永昌侯府帮的,是二房?” “不然他图什么!”三叔公目光阴冷,“二房必然许诺了他什么好处,兵权,钱財,亦或者是女人,不然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替他们出头?” 夏茂磊立即反应过来:“叔公你既然知道,这背后真正做鬼的是二房,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 “叔公愿意答应,自然是有利可图!”夏茂送拦住夏茂磊,“阿兄先不要急,我们听听看三叔公怎么说?” 三叔公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夏茂磊:“蠢货,夏茂山这一脉子嗣单薄,就是那二房,膝下也就只有一个儿子,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夏茂送顿时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 “他们想要夏简兮的命,我们大可以多送他一条,反正都是死罪,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了他们这一脉的种,到时候所有东西都只能是我们的。”三叔公眯起眼,眼底满是杀意,“至於永昌侯……” “如何?” “他们府上唯一的公子现在有把柄在我们手里,纵然最后他们发现我们的目的,也不可能直接戳穿我,否则黄泉路上,他们得陪我们一起喝孟婆汤。”三叔公嗤笑,“区区毛头小子便想著算计我,真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不成!” 夏茂磊恍然大悟:“怪不得三叔公里要他的玉佩,原来你是要抓他的把柄。” 夏茂送与夏茂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兴奋。 他们从未想过,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转机。 夏茂送与夏茂磊连连点头,他们知道,这是他们一族翻身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三叔公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夏茂磊,这孩子,就跟他的名字一般,一颗又蠢又笨的臭石头,他时常想不明白,他们这一只也都是聪明人,怎么越往后生的孩子越是蠢笨,读了这么多年书,到头来连脑子都没有长出来。 偏那夏茂山一支,仿佛祖坟冒了青烟,从那个穿草鞋的破落户,一路往上爬,最后位及权臣。 若是夏茂山,是他这一脉的子侄,该有多好,又怎么会让他一个老头子还在为族中孩子的前程如此奔波。 越是这般想,三叔公便越是气愤,最后乾脆闭上眼睛,只求眼不见心不烦。 夏氏族亲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街角的暗处才走出来一个人影,但也只有一瞬,那人影便消失在了那里,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摄政王府上,易子川正在翻看宋秦林的卷宗,这些卷宗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每一次都是证据確凿。 就在易子川几乎绝望的闭上眼睛时,秦苍推开了房门。 “出去!”易子川厌烦將手中的卷宗砸了过去。 秦苍反应迅速,躲开了飞来的卷宗,然后就好像没有听到易子川的话一般,开口说道:“有人来报,夏简兮夏小姐身边的婢女时薇,將醉春楼的那位叫做素玉的娘,送上了前往江南的商船!” 易子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江南还真是个好地方啊,什么人都往那里送!也不知道这个林家到底有多大,能让她这么往里头塞人!” “林家是江南首府,收容几个女子,倒也確实不费什么力气!”秦苍低声说道。 易子川一个眼神刺过来:“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先前夏简兮送过来的帐簿,查出什么明堂了吗?” 秦苍倒是不在意易子川的眼神,低声回道:“帐簿里的三爷毫无头绪,但是……” “但是什么?”易子川坐正了身体。 “但是我们发现,这个三爷与永昌侯府有很深的勾结!”秦苍低声说道,“永昌侯府诸多商铺的收益,都有將近七成以各种名义,上供给了这位三爷!或许,永昌侯府挪用的军餉,也上供给了这位三爷!” “三爷……”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指腹一下一下的在桌子上敲著,“挪用军餉,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又或者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可以让永昌侯府冒著这么大的罪名去给他上供!” “永昌侯府毕竟也是百年世家,他们手底下的商铺田產也是数不胜数,能够逼得他们私设赌场大肆敛財,那必然是非常大的一笔银钱,可又是什么人会这么缺钱呢?”秦苍也有些想不明白。 良久,易子川才吐出来一口浊气:“瑶姿可有说什么?” “夏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铺子查帐去了!”秦苍低声说道,“倒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易子川抬眼看向秦苍,“瑶姿说,夏小姐让他转告王爷,说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只有循序渐进,可能找到幕后真正的傀儡手!” 易子川眯起眼睛:“她只是在告诉我们,永昌侯府,不过就是傀儡!” 就在易子川思索,这所谓的三爷究竟是谁,与永昌侯府又有什么干係的时候,一个暗卫突然从天而降。 易子川看著大白天穿著浑身黑衣的暗卫,沉默半晌,最后看向秦苍:“以后白天让他们穿白衣服,看著碍眼!” 碍眼的暗卫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隨后才开口说道:“属下发现,夏氏的族亲一大早从永昌侯府出来!” “夏氏的族亲?”易子川蹙眉,“他们怎么会从永昌侯府那里出来,可曾听到了什么消息?” “不曾!”暗卫毫不心虚的回答,“永昌侯府周围都有人盯著,属下若是轻易靠近,容易被发现!” 易子川看著暗卫,最后挥了挥手:“出去吧!” 暗卫也没有半点的犹豫,转身离去。 秦苍走到门前,轻轻的关上了门:“王爷,或许,永昌侯这是打算勾结夏氏族亲,来设计夏小姐?”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易子川蹙眉,“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汴京城中有权有势的女子那么多,这贺兰辞,为什么要一直盯著夏简兮?” “因为林家?或者,因为兵权?”秦苍也有些不解,“其实属下之前就发现,永昌侯府似乎比我们想像的更加缺钱!或许,是为了填补军营里的亏空?” “可以理解他们为了填补军营里面的亏空,私设赌场大肆敛財,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夏简兮呢?她一个將军府的女儿,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掏空心思的去算计呢!”贺兰辞想不明白,秦苍自然也想不明白。 “王爷!”秦苍突然开口。 易子川回头看向秦苍:“如何?” “这件事情我们要不要告知夏小姐?”秦苍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低声说道。 易子川脚步顿了顿,隨后想起昨夜在醉香楼的事情,想起她眼中的坚毅和杀意,以及设计用那等阴毒的手段害人以后,还能坦荡自若的模样,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贺兰辞难以捉摸,夏简兮难道就简单了吗?”易子川嗤笑,“且放著吧,我倒要看看,这两人,是不是真的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是……” “先不要告诉她!”易子川冷声说道,“多派两个人保护她,现在的她,可还不能死!” 毕竟,他要查的事情涉及江南,他还需要夏简兮的人脉和资源。 秦苍看著易子川良久,最后才说道:“属下明白!” 第61章 现世报 送走素玉以后,夏简兮难得的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永昌侯夫人从寧远侯府的宴席回来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成瘫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寧远侯夫人因为这件事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永昌侯老夫人败了他们家的宝贝孙子的运势。 永昌侯听说这件事情以后,第一时间找到寧远侯分辨。 却永昌侯本想责问寧远侯夫人无礼,却不想,反被寧远侯叱骂:“你们这一家子没一个正经人,儿子女儿,没一个好的,在人家的宴席上闹事也就罢了,自家长辈也不知道管束著,还帮著小辈闹事,她能摔成那个样子,指不定就是欺负人家得了现世报了!” 永昌侯府因为这事,气的不成,追著寧远侯从宫里骂道了宫外。 寧远侯一个武夫,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被骂急了眼,一拳头过去,竟然直接把永昌侯给打的晕死过去了。 这原本也不过就是朝臣之间的私事,毕竟涉及家眷的口角,旁人至多看个热闹,也不会去插手,更別说是皇帝了。 只是这永昌侯府好死不死的,在宫门口晕倒了,纵然皇帝不愿意管,也不能眼睁睁的看著永昌侯倒在宫门口不管他,便让人將永昌侯府抬了进来,也顺便把寧远侯留在了宫里。 年轻的皇帝,看著堂下说著永昌侯家眷在他们府上大闹宴席的寧远侯,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他怎么都没想到,当皇帝竟然还有给这群老臣子断私案。 “……那老夫人是在我们府外摔的,与我们有何干係!”寧远侯气极,“是他们到处说他家老夫人是从我家出去才摔得……” 皇帝扶著额头,抬手阻止了寧远侯继续发牢骚,然后看向一旁给永昌侯看诊的陈太医:“陈太医,永昌侯这是怎么了?” 陈太医捲起寧远侯的袖子细细看了看,最后才起身回稟:“回陛下,永昌侯晕倒,並不是因为寧远侯的那一拳!” 皇帝抬眼:“那是因为什么?” 陈太医有些犹豫得看了一眼寧远侯。 皇帝顿了顿,隨后说道:“但说无妨!” “回陛下,永昌侯身体发热,有高热,但是脉象却与风寒不同,微臣检查了他的身体,现在虽还没有表徵,但是,永昌侯得的应该是柳病!”陈太医的声音越说越小。 一旁的寧远侯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跳出去半丈远:“柳病?那,那不是脏病吗?” 陈太医低著头,没有再说话。 皇帝也不由沉默,许久以后,才看向寧远侯:“你方才说,永昌侯到处说那老夫人是从你府上出去才摔倒的,要朕说,倒也並无过错,反倒是你夫人,虽说是那老夫人在你家惹事在先,但是说人家是现世报,实属不应该,便罚你家夫人准备上好的滋补药品给老夫人送过去,顺便赔礼道歉!” 寧远侯当然不甘,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得憋屈的认下。 皇帝看著躺在那里的永昌侯,有些不在然的摸了摸鼻子,然后看向陈太医:“至於永昌侯,这病还得陈太医你多费心!” 陈太医低声应下。 皇帝摁了摁眉角,隨后看向寧远侯:“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了,还有,都好好约束自己家里的亲眷,你们连自己的后院都管的一团乱,还老逼著朕纳后宫,真是没事找事!” 皇帝丟下一句话,便甩袖离开。 寧远侯多看了一眼永昌侯,又觉得脏污,便小心问道:“陈太医,我方才打了他一拳,总不会传染给我吧!” “自然不会!”陈太医轻声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寧远侯才放心的往外走:“哎,人还是要洁身自好,洁身自好啊!” 寧远侯向来是个大喇叭,即便皇帝叮嘱了不要传出去,但是一到家,就跟寧远侯夫人说了一嘴。 寧远侯夫人也算是识大体的人,不会到处去说旁人的私事,只是这皇帝让她带上重礼去给永昌侯老夫人赔礼道歉这件事,真是气煞她也。 寧远侯夫人愣是在府里拖了好几日,才硬著头皮去找这位老夫人赔礼道歉。 自打老夫人瘫痪以后,永昌侯府的管家钥匙就到了妾室的手里,原本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知道这永昌侯得了柳病以后,府里的小妾都嚇疯了,府里也就管的乱糟糟的。 以至於寧远侯府提著东西上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没有人上千接待,最后还是寧远侯夫人有些生气了,婢女才火急火燎的去讲依兰小娘请了过来。 依兰小娘过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 他是用永昌侯府最得宠的小娘,平日里风光无限,可现在,最害怕的,便是她了。 她看著面前的寧远侯夫人,虽然心中不安,但还是强撑著笑容招待:“夫人可是要去见我们家老夫人,妾身这便带夫人过去!” 寧远侯夫人冷眼看著依兰小娘,她只看她那苍白的小脸,心中便很是畅快:“小娘你这几日怕是没睡好吧!” 依兰小娘訕笑:“家中琐事繁忙,这几日確实没怎么睡好!” 寧远侯夫人细细的看了一眼依兰小娘,隨后笑道:“我认得一个大夫,对私房的那些病症,很是擅长,就是不知道依兰小娘需不需要!” 依兰小娘的脸色微变,她看了一眼寧远侯夫人,知道他这是故意噁心自己,但道理也不能在自己的府上和人家撕破脸,便只能忍气吞声:“近来倒是也没有什么不適的地方,若是以后有需要了,一定请夫人引荐!” 寧远侯夫人依兰小娘这副模样,心中颇是畅快,就连马上要给永昌侯老夫人赔礼道歉这件事,也显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很快依然小娘就將寧远侯夫人带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刚一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非常浓郁的草药味。 寧远侯夫人下意识的掩住鼻子,皱著眉头说道:“怎么这样大的药味,这么闷热的天怎么也不开窗通通风?” “老夫人近来心情不好,不大愿意见客,窗户也不大愿意让我们开,屋子里又总是熬著苦药,难免味道大了些,辛苦侯夫人忍一忍!”依兰小娘轻声说道,“老夫人自打受了伤,脾气就变得有些古怪,时而好,时而不好,闹起来的时候,除了侯爷,她是谁都不肯认的。” 寧远侯夫人挑了挑眉,心中倒是並不见怪,毕竟这好端端的人,突然说瘫痪就瘫痪了,不论是谁,心里也都是不好接受的。 依兰小娘见他没有反应,又提醒了一嘴:“老夫人进来脾气有些暴躁,有时候会拿东西砸人,侯夫人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寧远侯夫人先是一愣,隨后才有些不安的蹙眉:“你家老夫人不会藉机报復我吧!” “那倒不会!”依兰小娘笑了笑,“侯夫人请吧!” 走进內院,扑面而来的除了一股药味,还有一股非常浓重的酸臭味,侯夫人忍不住的蹙眉,但是眼见老夫人就在面前,便便强忍著不適:“老夫人近来可好?” 老夫人本就半靠在床上,自打摔伤以后,老夫人腰以下的位置都动弹不得,平日里只能在这张床上或躺著,或坐著。 听到声音的老夫人抬头看过去。一瞧见是寧远侯夫人脸色便有些难看:“这是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我是瘫了,又不是死了,就这么折腾我不成?” 寧远侯夫人的脸色微变,一旁的依兰小娘也赶紧说道:“老夫人,寧远侯夫人知道您摔伤,特准备了厚礼来看你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到处在外头说我得了现世报?现,怎么又厚著脸皮来看我了?”老夫人冷哼,“別是叫人训斥了,下不来台,这才来作践我的吧!” 寧远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还是依兰小娘笑著说道:“那些话本就是外头的人胡说的,老夫人怎么能听那些下人嚼舌根呢?”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一旁的婆子端了凳子来给寧远侯夫人坐,其实他本意不想久留,只想做做样子给上头的那位天子看一看,只是人家都把凳子端过来了,她若是都不肯坐,到时候传到天子耳朵里又是她的不是。 寧远侯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坐下,隨后陪著笑脸:“前些日子我本来就想来看望老夫人,实在是我那儿媳妇不得力,一个孩子都带不好,怎么都抽不出来空,这才拖到现在。” 能做侯夫人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能屈能伸的,虽然背地里骂的难听,但是到人家面前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尊敬长辈。 依兰小娘瞧著面前的侯夫人,不由的感慨,到底是做夫人的,能说会唱,能扮会演。 “我这老婆子命不好,去你们家吃了口酒,回来就摔成了这副德行,外头还到处有传言,说是我得罪了將军府这才得了报应。”老夫人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左右是我没有福气,吃不得你家这口酒。” “老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侯夫人心中憋闷,但面上还是笑著,“外头那些人疯传的话,老夫人怎么能放在心上!” 第62章 腌臢事 老夫人冷笑:“你倒是不错,还能低下头来来见见我这老婆子,不像我那位儿媳妇啊,成天供著他那处佛堂,府里头的事物是一点都不大管。” 当著旁人的面说自己的儿媳妇不好,这並不是什么慈善之家会做的事,侯夫人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夫人,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便笑著说道:“供奉佛祖也是为家中积善,永昌侯夫人也是多亏了一直在供奉佛堂,这才能躲开这次凭空而来的腌臢事。” “什么腌臢事!”老夫人气恼,“莫非在你们这些人看来我摔瘫了身子躺在这里,便是个腌臢的玩意儿了。” “岂敢,岂敢,老夫人,你这是误会我了,我说的哪里是这件事,是你府上……”话说到一半,侯夫人赶紧捂住嘴。 老夫人心生不妙:“我府上怎么了?” 侯夫人低垂著眼,不肯再说话。 老夫人却越发的焦急:“依兰,你说,府上可是出什么要紧事了。” 依兰小娘低著头不敢吭声。 老夫人看依兰小娘这幅样子,越发不安,她赶紧抓住了寧远侯夫人的手:“你说,你告诉我,我们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寧远侯夫人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眼中满是嫌恶,他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隨后轻声说道:“老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毕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您现在身子不好,若是被气著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我让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的。”老夫人气急。 寧远侯夫人原本也没打算瞒著,她倒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只是她低著头来赔礼道歉,已经受了多大的委屈,可偏偏这老夫人还装腔作势起来,便是他有再好的脾气,也不想忍著他。 “老夫人,这可是你自己让我说的,到时候您若是有个不满意的,可不能再说是,我在您这边吹的耳旁风。”寧远侯夫人微微挑眉。 “说!” “原本我也是不想说的,这事便是说一嘴我倒是嫌脏,只是您是长辈,您既然问了,我若是不说,那便是晚辈拿桥那便是晚辈的错!”寧远侯夫人低声说道,“老夫人大约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永昌侯在宫门口晕倒了,陛下当即便派了太医来给永昌侯诊治,不看还好,这一看不得了,永昌侯得的可是不治之症,是那烟流向才会得的柳病!” 话音一落,老夫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寧远侯夫人自然也是瞧见了,只是如今的他心中畅快,自然也顾不得他的脸白不白了,只自顾自的说道:“要我说啊,永昌侯这也太不检点了,这把年纪了竟然还得这种病,小侯爷至今还委屈,往后怕是也不好说亲了!” “胡说八道!”老夫人突然翻了脸,隨手拿起一旁的枕头,向著寧远侯夫人砸了过去,“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你给我滚,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好在寧远侯夫人躲得快,这才没有挨到那一下,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当下便没忍住开口骂了起来:“你自己非要问我同你说了,你又说我胡说八道,要我说你那儿媳妇是真聪明,知道你那儿子作风不正,这才年纪轻轻的就皈依了佛,免得被他传染得那不乾不净的病。” “你,你,你……”老夫人一时气急,捂著心口两眼一翻,竟然直接就晕了过去。 依兰小娘被嚇了一跳,隨后快步冲了出去,在外头大喊道:“快来人啊!老夫人晕过去了,赶紧去请太医过来!” 永昌侯府顿时乱作一团。 寧远侯夫人铁青著脸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匆匆而来的贺兰辞。 贺兰辞下意识的对著寧远侯夫人行礼,只是还没等到他说话,屋里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哭声。 贺兰辞心下一沉,立刻冲了进去,才发现老妇人已经口吐白沫。 这人眼见著就要不行了。 永昌侯老夫人病重的事,传到宫里的时候,太后刚在盘算给皇帝选妃的事情。 皇帝每每提起此事,都会找各种理由躲开,太后连著小半个月都没能抓住皇帝说这件事。 太后为此心忧的很,便决定乾脆自己定了人选,皆时再让皇帝从中选几个心仪的。 朝臣女儿的画像一批接一批的送进来,其中不乏美艷不可方物的千金,太后娘娘瞧著分外欢喜,只觉得个个都漂亮,个个都可以做她的儿媳。 可选妃是朝中大事,牵扯前朝后宫,这要看长相,又要看人品,更要看背后的家族势力。 太后心烦,只看著那些画像,每日里就都焦头烂额的,好在还有个宋太妃,可以帮著她一起看看,否则,只怕她每日一睁眼,就要因为选妃的事情心烦意乱。 太后將选出来的画像摆在桌面上,只看画像上的千金,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觉得不满意的,可偏偏,那些千金小姐中有不少都是老臣子的女儿。 “你看看,你看看,这几个年轻貌美的,背后不是王侍郎就是张太傅!”太后將手里头的香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只觉得心口都有点不顺。 宋太妃瞧著被太后丟到桌子上的画像,细细的瞧了瞧,隨后说道:“这王家小姐我也是见过的,同这画像上的人似乎不大一样!” 太后扶著额头:“那些个画师收了银子自然能將人化成天仙,与人长得不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看著画像去选呢?”宋太妃放下手中的画像,“过些日子,御园中的荷就要开了,太后娘娘藉此办一场赏宴,遍邀京中闺秀,藉此相看不是更好?” “自然是皇帝不愿意。”太后嘆息,“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犟的很,前朝大臣催著他娶妻,已经让他厌烦不堪,若是本宫再催著,催的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宋太妃顿了顿,倒是也懂他的无奈。 “不过依著规矩,每年剩下来之前总是要有一场围猎,既然皇帝不愿意让人到宫里来相看,那让那些小姐到围猎场,也不是不行!”太后早就想好了对策,附在宋太妃耳边轻声说道。 “太后不怕皇帝气恼?” “这事总是拖不过去的!”太后嘆息,“前朝的那些老臣你也是知道的,动不动就是死諫,皇帝推得了一时,终究推不了一世,皇后之位一直空虚,后宫无主也的確不像话。” 宋太妃犹豫了一会儿,隨后问道:“太后娘娘可有心仪之人?” “倒是也有。”太后勾了勾唇角。 “哦?” “礼部尚书的嫡女生於书香门第,她的母亲更是汴京贵女,礼部尚书也是纯臣,並未与那些老臣子有纠葛,本宫甚是喜欢。”太后一边说著一边翻出几张画像,“还有护国將军府的嫡女,夏將军战功赫赫,虽然是武將,却也才智双全,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也没有婚事,只是可惜,她的母亲是商户出身,还有……”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突然走了过来:“娘娘!” “怎么了?”太后微微蹙眉。 “永昌侯府的那位老夫人,怕是不行了!”宫女低声说道,“听说,只剩下一口气了,现在全靠参汤吊著。” “怎么这样快?”宋太妃忍不住惊嘆,“前些日子还听陈太医说,只是瘫了,但是性命无虞,这才几日,怎么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太医的意思是,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摔了这么一跤,伤了脊柱,本就不大好了,说是这几日又受了气,一时之间气急攻心,被一口痰憋住了!”宫女小声说道。 “老夫人在府里住著,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有人气著她?”太后皱眉,有些不解。 “听说,是永昌侯出事了!”宫女轻轻的咳嗽一声,“永昌侯在三日前突然高烧不退,当时便请了太医院的院正陈太医去看过,只是那时瞧不真切,只以为是普通伤寒,直到昨日,太医复诊,才发现,永昌侯得的是柳病。” 话音一落,便是太后,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 倒是宋太妃一脸坦然的样子:“永昌侯妻妾成群,更喜欢在外面拈惹草,会得这个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 太后默了默:“永昌侯老夫人毕竟有誥命之身,要是他没有扛住就这么没了,便依规制让內务府准备丧礼,至於那永昌侯,是不是得病终归是他的私事,便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宫女应了一声,隨后便去內务府交待事宜。 人一走,太后便忍不住皱眉:“好端端的,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这永昌侯府,怕是不大行了!” “世家子弟大多如此,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宋太妃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你既然是要围猎,那也是时候可以准备起来了!”宋太妃突然想起什么,“到时候我也好给子川相看相看!” 第63章 夏至前的最后一场雨 永昌侯老夫人到底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她死在了夏至前的最后一个雨夜。 消息传到夏简兮耳朵里的时候,她正跟时薇她们坐在窗前,一边喝著厨房送来的甜汤,一边看著听著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瑶姿推门进来的时候,发梢还带著些水珠。 听晚隨手拿了一块布帛,快步上前:“不是撑了伞嘛,怎么还弄湿了衣服?” 瑶姿將收好的伞放到一旁的瓷瓶里:“雨大,走的急,难免溅到一些,不要紧的!” “瑶姿来的正好,厨房刚刚送来的甜汤,放了足足的桃胶,是你爱喝的!”夏简兮一边说著,一边对著瑶姿招手,“快过来盛一碗!” 瑶姿刚走过去,听晚便將已经盛好的甜汤放进了她的手里,她先是一愣,隨后说道:“我有事要……” “边吃边说就是,我们院子里没那么多规矩!”夏简兮说著,將勺子也顺便递给了瑶姿。 瑶姿无奈接过,她看了看手里的甜汤,又看了看夏简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得端著甜汤將事情说了出来:“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在昨夜凌晨的时候咽了气!” 听晚盛汤的手一顿,隨后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瑶姿:“不是瘫了嘛,怎么这么就死了?” “说是昨日寧远侯夫人去了一趟,出来以后没多久,那老夫人就不成了,太医赶到的时候,老夫人就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了,靠著一口参汤硬是熬到了凌晨!”瑶姿看著碗里的汤,接著说道。 擦乾地面水渍的时薇將手里的抹布丟到一旁的木盆里,小跑著走了过来:“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寧远侯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就不成了,別是那寧远侯夫人气的吧!” “应当是有关係的,我听秦苍说,永昌侯前几日刚跟那寧远侯打了一架,当时便惊动了陛下,是陛下让寧远侯夫人上门去赔礼道歉的!”瑶姿到底没忍住了,喝了一口甜汤,满满的桃胶喝起来格外的满足。 夏简兮看著瑶姿鼓鼓囊囊的嘴巴,轻笑了一声:“慢慢喝,这里都是你的!” “那这寧远侯夫人还真是挺厉害的,陛下让她上门赔礼道歉,竟然还把人给气死了,那永昌侯府还不得找他们麻烦啊!”听晚一边给瑶姿加汤,一边说道。 “永昌侯已经打上门去了!”瑶姿冷不丁的说道,“永昌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直接带著府里的小廝去將寧远侯府给围了,寧远侯今天都没能出得了门,直接被堵在了府里!” “还真是……”时薇忍不住感慨,“这事,且有的闹了!” 夏简兮听到这些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时薇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夏简兮的反应,便低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夏简兮摇了摇头,沉思良久,最后看向瑶姿:“贺兰辞呢,他没去寧远侯府?” 瑶姿顿了顿,隨后摇了摇头:“没去!” 夏简兮只觉得心中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有一种即將要发生点什么的紧迫感。 就在时薇她们一脸不解的看著夏简兮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姐,小姐……” 夏简兮猛地起身,她快步走到门前,猛地一把拉开门,隨后就看到冒著雨向著她快步跑来的婢女:“出什么事了?” “小姐,西街粮油铺子的掌柜被刑部抓了,他的女儿躲在油桶里躲过一劫,冒著雨找到咱们这里,这会儿正在前头哭呢!”婢女赶紧说道。 夏简兮的脸色骤变:“夫人呢?” “夫人一大早就准备了东西去永昌侯府弔唁,现在不在府里!”婢女大口大口的喘著气,“那姑娘敲得后门,门房一听说是来找小姐的,便直接带来了后院,夫人应当还不知道!” 夏简兮的脸色微变,隨后回头看向时薇:“去备马!”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赶紧向外走:“是!” “听晚,你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我去一趟厅!”夏简兮说完,从一旁的瓷瓶里拿出伞,径直向著雨中快步走去。 瑶姿看著已经衝进雨里的夏简兮,赶紧放下手里的甜汤,隨后跟著跑了出去,还不忘跟听晚说:“我陪你家小姐去,你別担心!” 听晚还是有些不安,她抓住瑶姿的手:“千万保护好我家小姐!” “好,你放心!”瑶姿拍了拍听晚的肩膀,隨后快步追了出去。 “夏小姐,”瑶姿接过夏简兮手里的伞,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刑部尚书与我家王爷没什么交情,那贺兰辞,多半是篤定了我家王爷帮不了夏小姐,这才请了刑部出马!” 夏简兮紧紧的抿著唇,没有说话。 瑶姿能够从夏简兮越来越快的脚步中,察觉到她心中的慌乱,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刚进厅,夏简兮便看到了坐在那里,满身狼狈的女子。 女子听到脚步身,猛地抬头看过来。 下一刻,女子便想著夏简兮冲了过来:“小姐,小姐,你千万要救救我爹!” 夏简兮强撑镇定,扶住女子的手:“蔓蔓,你別著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爹,但是你要先冷静下来,你要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以什么理由来抓的你爹,我才有法子救你爹!” 蔓蔓擦掉眼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止住哭腔:“那些人直接衝进来,那个时候,我还在后院,我听到他们说,说我家买的陈米吃死了人家一家四口!可是我们的铺子里,从来都不卖陈米!” “那不就是诬陷?”瑶姿忍不住皱眉,“就算说是吃死了人,那来这里抓人,总要有买卖的凭证吧,总不能他们说是就是吧!” “他们甚至没有听我爹解释,那几个官兵就衝上来,用剑柄把我爹打的直吐血,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凭证!”蔓蔓说著,又掉下了眼泪,她紧紧的抓住夏简兮的手。 夏简兮立刻抓抓蔓蔓的手,仔细瞧了瞧:“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有没有受伤?” 蔓蔓赶紧摇了摇头:“我听到动静,本来是想出去的,我爹可能发现不对劲,事先摇了铃,那是我们事先说好的暗號,我便赶紧躲进油桶躲起来了!” 夏简兮稍稍鬆口气:“你没受伤便好!你爹那里,我来想办法!” “小姐,我爹不会死在那里吧!”蔓蔓有些焦急的跺脚。 夏简兮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现在的她也没有办法回答,她只能看著蔓蔓的眼睛说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爹出来,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上住著,哪里都不要去,我一定会救你爹出来的!” 刚说完话,听晚便抱著衣服走了进来。 夏简兮回头看向听晚,隨后嘱咐道:“照顾好她,我要出去一趟,若是母亲来问,便说我去查帐了!” 听晚顿了顿,隨后应下:“小姐放心,这里有我!” 夏简兮点头,转身便出了厅。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夏简兮的脚步越来越急。 时薇已经备好了马车,撑著伞站在后院门口等著。 夏简兮刚从后门走出来,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一身黑衣的秦苍却突然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那一刻,夏简兮本能的察觉到不安。 瑶姿下意识的上前,皱眉:“出什么事了?” “王爷刚得到消息,说是,醉香楼被刑部查封了!”秦苍低声说道。 夏简兮的脸色骤然一边:“醉香楼被查封了?那桃娘子呢?” “桃娘子被刑部以拐卖良家妇女的罪名逮捕!现在正在被带去刑部大牢的路上!”秦苍看著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据说,去抓人的官员,拿著画像一个一个比对著,似乎是在找之前陪永昌侯过了一夜的女子!” 一听这话,时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她下意识的看向夏简兮:“小姐,她们莫不是在找素玉?” 夏简兮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良久,她才冷笑一声:“原来,他在这里等著我!” 瑶姿伸手去扶夏简兮:“夏小姐!” “夏小姐,王爷的意思是,刑部尚书是太皇太后的人,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动得了!”秦苍低声说道,“桃娘子並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她招供,刑部也不可能以此断定是夏小姐你,夏小姐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了!”夏简兮说完,转身向著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 “夏小姐!”秦苍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回去转告你家王爷,多谢他好心提醒!”夏简兮头也不回的走开。 时薇撑著伞站在那里:“小姐……” “去刑部大牢!”夏简兮將手搭在时薇的手上,隨后踩著马凳,毅然决然的上了车。 时薇顿了顿,隨后转身对著车夫说道:“去刑部大牢!” 瑶姿跟著准备上车的时候,被秦苍拉住:“保护好夏小姐!” 瑶姿回头看向秦苍:“放心!” 第64章 你想要什么?钱? 外头的雨越来越大,车走的也越来越快。 夏简兮坐在马车里,她的脸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瑶姿看著夏简兮,低声说道:“夏小姐,你这个时候去刑部大牢,那贺兰辞就会知道,那些事情,是我们做的了?”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指。 “若是,那掌柜的不说,夏小姐你……” “他当然不会说,但是,他是我的人,更是为我做事,我不可能不管他!”夏简兮缓缓抬起头,“若是我这么做,跟贺兰辞又有区別呢?” 瑶姿看著夏简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是做暗卫的,每日里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对她们而言,她们生来就是主子的影子,就算是为了主子去死,也是光耀的。 时薇意识到瑶姿的不解,她想起,瑶姿也是一个暗卫,她们这样的人,或许不能理解夏简兮对她们这些下人的感情。 时薇伸出手拉住瑶姿的手:“在將军府,不论是將军还是夫人,亦或者小姐,他们都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世人都认为卑贱的下人!” 瑶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时薇。 她想不到,是怎样的一种信任,才会让时薇这般言之凿凿的说出这番话来。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刑部到了!” 时薇第一时间下车准备脚凳子和雨伞。 所有都准备好以后,夏简兮才扶著时薇的手,下了马车。 刑部的大门敞开,门口站著两个守卫,儼然一副威严的模样。 时薇將伞交给瑶姿,隨后冒著雨上前。 “来者何人!”守卫的声音浑厚威严。 时薇站在那里,看著两位守卫,开口说道:“我们是护国將军府的,你们抓了我们府上的掌柜,我们来赎人!” 守卫听到掌柜两字,脸色微变,隨后越过时薇看著撑著伞站在雨中的两人:“护国將军府?” “是,我们是护国將军府的,烦请你去通传一下,我们来赎人!”时薇站直身体,微微侧身,挡住守卫探究的目光。 守卫早些时候便得了命令,但是在听说是护国將军府的人以后,还是决定先派人进去问一声:“且在这里等著,我们去通传一声。” 其中一个守卫,快步往里走去。 夏简兮站在雨中,脸色不明。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去通传的守卫才慢慢走回来,他的脸色有些不善,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时薇:“三位请吧!” 时薇感觉到守卫的不善,心莫名的提了起来。 但是事到如今,就算里头是龙潭虎穴,她们也得进去闯一闯。 夏简兮將手搭在瑶姿的掌心,隨后抬步向著刑部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走去。 就在她们三人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关门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时薇立刻伸出手抵住:“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守卫也不说话,只是猛地用力关上门。 门在眼前被一下子关上,时薇下意识的想要敲门,却被夏简兮拦住:“我们进去吧!” 时薇还想说什么,瑶姿却摸著藏在腰间的软剑开口道:“別怕,有我在呢!”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才想起,瑶姿也是有杀人不眨眼的本事的,这才鬆了一口气。 相比大理寺,刑部瞧著宽敞不少,就在她们遇到一个岔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兰亭突然从天而降。 瑶姿本能的想要出手,却被夏简兮快一步摁住。 兰亭看著面前的贺兰辞,脸色微变:“夏小姐,请跟我走!” 夏简兮对在这里见到兰亭,並不觉得愕然,毕竟,这本就是一场瓮中捉鱉的戏码,而她,就是这只鱉。 夏简兮跟著兰亭穿过一个长长的迴廊,隨后便站在了刑部牢饭的门口,兰亭微微侧身:“请吧,夏小姐!” 夏简兮抬步走了进去,时薇和瑶姿跟著要进去的时候,却被兰亭拦住:“还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小姐!”时薇想要拦住夏简兮,却发现她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走了进去。 时薇莫名有些心慌,便只能警告道:“將军府的人都知道我们来了刑部,你们要是敢对我们小姐不利,我们夏家的铁骑,一定会踏破,你们刑部大牢!” 兰亭看了一眼时薇,並没有说话只是抱著剑冷冰冰的站著。 夏简兮一路往里走,刑部大牢的甬道又黑又长,只是刚走进来就能听到一阵接著一阵的哀嚎声。 若是前世的夏简兮,此刻只怕已经嚇得哭出来了,只可惜,如今的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区区几道哀鸣,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孤魂野鬼的喧闹,算不得什么。 穿过甬道,便是一个接著一个的牢房,昏暗的牢房仅仅靠著几盏油灯照明,每一间牢房里,都关著蓬头垢面的人,那些囚犯或十恶不赦,或凶残至极。 其中有几个不知道是疯了还是閒著无事的囚犯,见夏简兮一个身穿华服的千金小姐独自一人进来,便扒著牢房,对著他伸出手,並且发出奇怪的叫喊声。 可每每遇到此,夏简兮也不过冷冷的看上一眼並没有放在心上。 一直等到她走到尽头,才出现一个明亮的地方,只一眼,夏简兮便看到了端坐在八角椅上的贺兰辞,而他的身侧,是已经被折磨的鲜血淋漓的吴掌柜。 夏简兮看著脸上带著诡异笑容的贺兰辞,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上前,知道在他面前站定。 “夏小姐,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贺兰辞把玩著一把带著倒鉤的鞭子,一下一下的敲击著掌心。 “你要怎么样才会放了他?”夏简兮並不想跟贺兰辞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贺兰辞勾了勾唇角,隨后拿著鞭子的手,指著被绑在刑架上的吴掌柜,“你是说他吗?”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你抓他来这里,不就是想逼我现身,现在我来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贺兰辞盯著夏简兮,突然起身一个健步窜到她的面前。夏简兮看著面前的贺兰辞,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要什么你都给吗?”贺兰辞手里的鞭子,一点一点的摩擦这夏简兮的脸。 粗糲的触感,对夏简兮而言,並不陌生。 前世被困在地窖的那些日子,她就是像是永昌侯府圈养的一条狗,所有人都可以折磨他。 而面前的贺兰辞,每每有些不顺心的事,便会用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腿上,因为,腿上的伤可以用裙子遮掩,便是打死了,將军府来弔唁时,也不会发现她受过虐待。 夏简兮藏起眼里的杀意,现在的她不仅不能杀他,更甚至不能惹怒他,毕竟,吴掌柜还在她的手里:“你想要什么?钱?” “钱?”贺兰辞嗤笑,“难道在夏小姐的眼里我祖母的命是可以用银钱来交换的吗?”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盯著面前的贺兰辞。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辆倾倒的油桶有古怪,这一路上有那么多的马车,为什么非在我祖母走之前,倒了油桶!”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是夏小姐你做的。” “吴掌柜只是不小心到了一桶油,他也非常及时的擦乾了,这件事情他並没有过错。”夏简兮抬眼看向贺兰辞,“你若是觉得有问题,一开始你就应该报案,而不是时过境迁以后用这种手段来折磨他!” 贺兰辞回头看向吴掌柜:“只是不小心?” 吴掌柜虚弱的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夏简兮:“小姐,你不该来,他就是个疯子,他就是要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將军府的头上!” “闭嘴!”贺兰辞猛的一甩鞭子,吴掌柜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贺兰辞,你这是动用私刑。”夏简兮下意识的身后想要去夺贺兰辞手里的鞭子。 贺兰辞突然一个转身,直接將夏简兮推在了墙上。 夏简兮吃痛,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贺兰辞直接摁在了墙上。 贺兰辞猛地靠近夏简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夏简兮,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打算对不对,所以你一步一步的设计我,从赌坊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夏简兮的脸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她挣扎著去抠他的手:“你,你放手,放手!” 贺兰辞的手缓缓用力,他的眼中满是杀意:“夏简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夏简兮紧紧的抓著贺兰辞的手,却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没忍住的笑出声,“难道就只允许你算计我,却不允许我反击吗?” 贺兰辞微微眯著的眼睛倏然瞪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简兮盯著贺兰辞的眼睛,“贺兰辞,你以为,夏语若真的跟你一条心吗?” 第65章 贺兰辞,你敢吗? “你什么意思!”贺兰辞的手指微微收紧,可眼底的坚定却在他不知不觉间缓缓动摇。 夏简兮死死的盯著贺兰辞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觉得呢?” 夏简兮太了解贺兰辞了,他这个人绝对的自私,最爱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他自己。 他或许的確很在乎夏语若,但对他而言,夏语若也只是一个可以得到她偏爱的宠物,若是这个宠物突然有一天反咬他一口,那所有的偏爱就会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夏简兮,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跟语若的感情,我不会相信你的!”贺兰辞的凑近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被他掐住脖子,被迫向后仰去:“感情?什么感情?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你亲手把她送到永安王世子的面前,让她像一只孔雀一样在康木泽面前搔首弄姿,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感情?” “你住嘴,那是她要的!”贺兰辞的眼睛在盛怒肿逐渐爬满了红血丝。 “她想要的是永安王府的婚事,是世子妃的尊贵,而不是像一个下人一样,用卑微討好来换取永安王妃的一点一点青睞!”夏简兮冷笑,“贺兰辞,你给不了她这种体面,她又凭什么,一直站在你那边!” “夏简兮,你就真的不怕,我杀了你吗?”贺兰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死死的掐住夏简兮的脖子,骨节一点一点的收紧。 夏简兮紧紧的抓住贺兰辞的手,眼底的嘲讽越来越浓郁:“贺兰辞,你敢吗?” 贺兰辞危险的眯起眼睛。 “贺兰辞,我可是护国將军府唯一的女儿,我若是死在了这里,我可以保证,將军府的铁骑一定会踏破整个永昌侯府!”夏简兮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辞。 “夏简兮,你以为,你死在这里,会有別人知道吗?”贺兰辞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可以让你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就算你在这里腐烂,溃败,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无声无息的腐烂,溃败。 前世的夏简兮,不就是这样子,毫无声息的死在了永昌侯的地窖里。 夏简兮的唇角缓缓上扬至一个诡异的角度,眼底满是嘲弄:“贺兰辞,你大可以试试看,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被激怒的贺兰辞几乎失去理智,可就在他差点折断夏简兮脖子的时候,几乎无法呼吸的夏简兮终於成功抽出了被瑶姿缝在腰带里的断刃。 “噗嗤!”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在阴冷寂静的大牢里,格外的清亮。 下一刻,感受到刺痛的贺兰辞满脸不可思议的低下头。 他的肚子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疼痛感瞬间袭来,他的眉宇一点一点的皱起:“夏简兮,你……” “噗嗤!”拔出再刺入。 这一刀,夏简兮刺的更加坚定。 “你去死!”汹涌而出的鲜血刺激了贺兰辞的眼睛,他指骨用力。 夏简兮只觉得越来越无法呼吸,眼前的人也逐渐模糊,她只凭藉著本能紧紧的抓著手里的利刃。 就在他只差一点就要折断夏简兮脖子的时候,飞来的石子直接打在了他手上的麻筋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下一瞬,夏简兮便从他手里直接被甩了出去。 夏简兮被甩到一旁的桌子上,隨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手中染血的小刀也在这一瞬直接甩了出去。 “小姐!”时薇第一时间向著夏简兮的方向跑了过去。 跟著进来的易子川看著时薇抱起夏简兮,確定她没有事以后,才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 “公子!”脸上和身上明显有伤口的兰亭立刻衝到贺兰辞的身边,迅速伸手摁住他腰间的伤口。 “嘖嘖嘖,小侯爷这是审讯能力不到位,不小心捅到自己的腰子了?”易子川走到贺兰辞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著瘫倒在地上的贺兰辞。 贺兰辞强忍著痛抬头看向易子川,眼中满是杀意:“这里是刑部大牢,还轮不到王爷来这里查案吧!” 易子川看著脸色逐渐苍白的贺兰辞,隨后从怀里拿出一块印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见此私章如见陛下,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是陛下来不得的!” 贺兰辞死死的盯著那枚私章:“区区一个粮铺掌柜,竟然还能让王爷请了陛下的私章出来,王爷还真是日理万机啊!” 易子川自然听得出来贺兰辞的嘲讽,他轻笑一声,隨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好说好说,本王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喜欢管这些閒事,倒是小侯爷,永昌侯府新丧,你不在灵堂前守著,怎么到刑部来审问犯人来了,难不成,刑部的人已经缺到这个地步了?” “王爷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的!”贺兰辞偏头看了一眼被绑在刑架上的吴掌柜,隨后冷冷的看向易子川,“若不是这廝,我祖母又怎么会这么屈辱而亡,我不过就是做了一个晚辈应该做的事情罢了,王爷又何必多管閒事!” 易子川偏头看了一眼一旁被摔得至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夏简兮,然后又猛地伸出手戳了一下贺兰辞的小腹。 “啊……”贺兰辞没做防备,直接痛呼出声。 易子川挑眉,隨后抽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本王若是不来,小侯爷怕是得死在这里了!” 兰亭看著从自己指尖渗出来的鲜血,以及贺兰辞越来越苍白的脸,不免有些慌乱:“公子……” 贺兰辞抬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的眼睛半晌,最后突然笑了:“易子川,她是个毒蛇,不是你救了她,她就会感激你的!女人这种东西,恶毒,残忍,我今日受的伤,来日,她会百倍千倍的还在你身上的!” 易子川微微蹙眉,站在一旁的瑶姿突然上前,猛地一脚踩在了贺兰辞的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衝击贺兰辞的大脑,他眼睛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 “你,你们……” “还不把送你们公子去看大夫,等会儿血都流干了!”瑶姿冷声道。 兰亭心中气闷,但眼下,贺兰辞的伤更加要紧,他立刻背起贺兰辞,迅速离开。 看著兰亭离去以后,瑶姿才快步走到夏简兮的身边,她仔细检查她的身体,就在瑶姿伸手摸上她脖子上的淤痕的时候,时薇突然开口:“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掐脖子,是有什么大病吗?” 被暗讽的易子川脸色微僵,犹豫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如何?” “身上有些淤伤,但是不要紧,没有伤到要害!”瑶姿一边搀扶夏简兮起来,一边说道,“不过,应该是受到了惊嚇!” 夏简兮半靠在瑶姿和时薇的身上,缓缓抬眼看向易子川:“王爷来的还真是及时,再晚一会儿,就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易子川看著半掛在瑶姿身上的夏简兮,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满是淤痕的脖子上,忍不住蹙眉:“还有力气贫嘴,看来伤的还不够重!” “夏小姐,王爷知道你来了刑部大牢,直接去陛下那里求了私印,隨后马不停蹄的就赶到这里来了!”瑶姿低声说道,“若是没有这枚私印,就算是王爷,也未必能进来这刑部的大牢!” 夏简兮听到瑶姿的话,下意识的抬头的看向易子川,他负手站在那里,眼里满是讥讽:“我以为夏小姐来刑部大牢是救人的,没想到,是来劫狱的,直接一刀把贺兰辞捅了,这么英勇夏小姐合该去当那保家卫国的大將军去!” “王爷来之前,是吃了没熟的李子嘛,说话这么酸?”夏简兮的嗓子沙哑的厉害,但还是没忍住回嘴。 易子川看著就是这幅模样了,还半点不饶人的夏简兮,抬手摁了摁眉头:“先出去吧!” “吴掌柜呢?”夏简兮突然抬眼看向易子川。 “你倒是还有力气管別人!”易子川看著夏简兮,隨后將一张契书在她面前展开,“一千五百两白银,买他一条命,我垫付的银两,记得还!” 提著心稍稍落下一点,夏简兮回头看向被已经被秦苍解开束缚的吴掌柜,终於鬆了口气:“那桃娘子呢?” “她根本没在刑部大牢!”易子川的脸色微变,“就算是我,也查不到她在那里!” 好不容易才放下一点的心立刻有提了起来:“秦苍不是说她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嘛,怎么会不在这里?” “我亲眼看见桃娘子被刑部的人带走,但是她確实不在这里!”背著吴掌柜的秦苍轻声说道。 夏简兮莫名的心慌,她本能的想要挣脱开瑶姿的手,却在下一刻,突然失了力气。 她就像是一个突然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直直的向著地面扑了过去。 易子川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捞起夏简兮。 上一瞬还在跟他们说话的夏简兮,现在,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毫无声息的躺在他的怀里。 “小姐!小姐!”时薇嚇得脸色发白,一开口便是哭腔。 易子川皱著眉头一把將夏简兮打横抱起,隨后快步走了出去。 第66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夏夏简兮被易子川带去了摄政王府。 时薇本来是想要將夏简兮带回將军府的,却被易子川一句话阻止:“她这幅样子回將军府,你就不担心被夏將军和夏夫人发现端倪?” 时薇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瑶姿说道:“我们有姜大夫,想必有他在,夏小姐很快就能醒过来!” 时薇虽然不安,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夏简兮被易子川放到客房床榻上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害怕,本就在昏迷中的人,近乎本人的抓紧了易子川的手。 “小姐!”时薇试图掰开夏简兮的手,却发现,每当她用力的时候,夏简兮就会抓的更紧。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怀玉赶过来,时薇也没能掰开夏简兮的手,最后只能任由他抓著易子川的手臂。 姜怀月一走进床榻,第一眼便瞧见了被夏简兮紧紧抓住手的易子川,他先是一愣,隨后抬眼看向易子川:“王爷不先让她鬆手?” “我试过了,我家小姐抓的很紧,松不开!”一旁的时薇赶紧说道。 姜怀月顿了顿,隨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易子川。 易子川微微挑眉:“还不赶紧给她看,等会儿死了,我可没发跟將军府的人交代!” 姜怀玉这才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夏简兮的身体,在確定身上的伤痕没有伤到要害以后,才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夫,我家小姐她没事吧?”时薇满脸紧张的看著面前的姜怀玉。 姜怀玉抬头看了一眼因为被抓著手而没有办法走开的易子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夏小姐没什么大碍,她之所以晕倒是因为先前胸口受过伤,在受到重击以后,伤口微微有裂开的跡象,再加上她有一度窒息的情况,这才在情绪激动时,出现气血上涌,供血不足,然后晕厥的现象。” “那,那要怎么办?” “不碍事,我先给她扎一针,再去熬一副药来,喝下去大约等半个多时辰,夏小姐应该就能醒过来。”姜怀玉说完,隨后起身走到一旁的桌案上开始写方子,“不过等会儿谁跟我一起去抓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去吧!”时薇立即应下。 写完方子以后,姜怀玉便將手里的方子递给了时薇,隨后说道:“我的书童会带著你去药房抓药,记得,要三碗水煎成半碗水,小心些,別熬干了!” 时薇接过方子以后,小心翼翼的將方子揣在怀里,隨后跟著书童去了药房。 时薇跟书童一走,姜怀月便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针包,他环顾一圈,然后抬眼看向瑶姿:“我需要火和酒水!” “好,我这就去拿!”瑶姿赶紧转身去拿。 人一走光,姜怀玉便半拖著下巴看著坐在床榻边上的易子川:“那小丫头松不开,你也松不开?” 易子川看了一眼姜怀玉:“嗯,松不开!” 姜怀玉挑了挑眉,最后一边打开针包,一边摇头感慨:“也不知道是谁,一巴掌拍碎了我用来装医术的盒子,那可是用上好的玄铁打造的,防火防水,就被人一巴掌拍碎了,至今还没赔给我呢!” 易子川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没听到。 姜怀玉看他这幅样子,越发好奇,隨后走到夏简兮身边,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指:“这么软的手,若是王爷嫌她抓著不舒服,我可以卸了她的骨头!” 想要装聋作哑的易子川缓缓睁开眼:“你的箱子我已经派人在赶製了!” “行吧!”姜怀玉收回自己的手,隨后撅著屁股盯著面前的夏简兮,“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挺倒霉,前脚刚被捅了个对穿,今天又被人摔成这样,等好了以后,该去寺庙拜一拜!” “她若是安分的待在將军府,就是天塌了,尚有夏將军给她撑著,只可惜,她是个不安分的!”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脸,轻声说道。 “嘖嘖嘖!”姜怀玉摇了摇头,“现在说她不安分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听到她出事的消息,直接骑马闯进皇宫,你那私章是从陛下手里抢来的吧!” 易子川沉默了。 姜怀玉看著易子川的脸,忍不住摇头:“哎呀,从古至今啊,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姜怀玉!”易子川难得的没了耐心,“你还扎不扎针了?” “东西还没到呢!”姜怀玉撇嘴,“不过我看啊,现在该扎针的,可不是躺在那里的,是你这个被人迷了心的开窍萝卜!” 易子川懒得再搭理他,又一次闭上眼,只当自己听不见。 正巧,瑶姿拿著白酒和火种回来:“姜大夫,厨房只有杜康酒,可以吗?” “可以!”姜怀玉接过酒壶和火种。 姜怀玉將酒倒进茶杯,隨后点燃了酒杯,最后抽出银针在上面过了一道火:“瑶姿,你摁住她,千万別乱动啊,不小心扎歪了,那可就半身不遂了!” 瑶姿赶紧摁住夏简兮的另外一只手:“好!我摁住了!” 姜怀玉的指腹在夏简兮的头上一寸一寸的摸,最后找到了一个穴位,缓缓的刺了进去。 针刺进去的那个瞬间,夏简兮紧闭的眼睛便微微滚动了一下。 姜怀玉看了一眼一旁的易子川,隨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今日强闯刑部,得罪了太皇太后,也落了个把柄在她手上,你就不怕她秋后算帐?” “她想要与我算的帐,也不止这一笔!”易子川倒是满脸的不在乎,“区区刑部大牢,闯就闯了,难不成还能要我的脑袋?” 姜怀玉轻轻的转动手里的银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为了別人涉险!” 易子川看了一眼姜怀玉,隨后挑眉:“你难道不是我从一堆杀手中救回来的?姜怀玉,做人不能太健忘!” “你明知道我……”姜怀玉有些恼怒的抬头看向易子川,却发现易子川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姜怀玉立刻心虚的別过头,隨后快速拔出那枚银针:“好了,现在应该可以扒开她的手了,等喝了药,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辛苦了!”易子川说完,伸出手,一根一根的掰开夏简兮的手指。 果不其然,方才还僵硬的手指,在这一刻,鬆软下来,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將手缓缓鬆开。 很快,时薇便端著熬好的药快步走了回来。 姜怀玉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往外走:“行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时薇一边给夏简兮灌药,一边说道:“多谢姜大夫了!” “別著急谢,隔壁还有一个被打的稀巴烂的男人等著我去看呢!”姜怀玉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认命的去隔壁给吴掌柜看伤去了。 易子川看著被时薇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喝著药的夏简兮,隨后看向瑶姿:“你不该让她一个人进地牢的!” 瑶姿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跪下:“是属下无能!” “今日,我们若是再晚到一些,只怕那贺兰辞真的会动手杀了她!”易子川看著瑶姿,“当日,我派你去夏简兮身边,便是为了让你保护她的安全,若是你做不到,不如换个人去做!” “王爷,属下……” “是我让瑶姿在外面等著的!”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半躺在时薇怀里的夏简兮缓缓睁开眼。 夏简兮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易子川並不意外,他转过身看向夏简兮,目光冰冷:“你可知道,若是今日你死在了里面,瑶姿会收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说了,是我让瑶姿在外面等著的,这不是她的错……” “瑶姿,你来说!”易子川打断夏简兮的话。 “若是因为失职,而导致夏小姐身故,作为暗卫的我,將因保护不周而受极刑!”瑶姿低著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夏简兮的瞳孔猛然紧缩:“她是你的人!” “这是暗卫的规矩!”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而且,夏简兮,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今日你真的没能活著走出刑部大牢,整个汴京,会因为你,死很多人!” 夏简兮没有说话。 因为易子川说的没错。 她是护国將军府的独女,从小便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夏將军更是將她当做掌中宝仔细呵护,便是磕碰了一点,都要將身边的下人仔细盘问一圈。 若是今日,她真的抵在了刑部大牢,护国將军府的铁骑,是真的会踏破刑部和永昌侯府的。 届时,死的不仅仅是刑部和永昌侯府的人,还有私自动用军马的护国將军府,无一倖免。 夏简兮沉默良久,隨后缓缓垂下眼:“不会再有下一次!”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良久,最后才微微挑眉:“夏小姐,记住你的话!” 夏简兮看向易子川:“我知道了,但是桃娘子她……” “夏简兮,你什么人都要救的话,你就会有无数的把柄!”易子川抬眼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67章 天子门生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时薇的怀里,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易子川。 许久以后,易子川才很是无奈的嘆了一口气:“桃娘子那里,我会想办法,只是,她作为醉香楼的老鴇,手上难免不乾净,她这种游走在黑白之间的人,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住她!” “桃娘子有一个相好!”夏简兮忽然开口。 易子川微微蹙眉:“相好?” “桃娘子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能熬到这个位置已经是难得,若是背后没有人支撑,又怎么可能在汴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立足!”夏简兮抬眼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眯起眼:“所以?” “桃娘子年少时,曾用自己的卖身钱供养过一个情郎!”夏简兮顿了顿,隨后低声说道,“那人便是翰林大学士,江一珩!” 易子川立刻瞪大了眼:“江大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江一珩出生寒门,是先帝一手培养的亲信,天子门生,一直谦卑有礼,不论是谁来看,那都是一个绝对的正人君子。 易子川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確定是他?” “这是素玉亲口说的!”夏简兮低声说道,“江大人三十有八,却至今未娶,若非有隱秘,作为当年的探郎,他又怎么会一直未娶呢?” “本王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办,接下来的日子你安分些,不要再去招惹贺兰辞!”易子川低头看著自己衣角处不慎沾染的血渍,冷声说道,“本王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 夏简兮抬眼看向易子川,良久,才开口道:“这次,多谢王爷相救!” 易子川抬了抬眼皮,不在意的转身:“既然醒了,等吴掌柜的伤处理好了,就赶紧走吧!” 夏简兮带著吴掌柜从王府侧门出去的时候,秦苍早已经站在那里等著了,身后还停著他们的马车。 “马车已经检查过了,王爷担心永昌侯府的人会在半路拦截,所以,由我送夏小姐回府!”秦苍说完,才侧身让夏简兮上车。 瑶姿扶著夏简兮上车以后,才深深的看了一眼秦苍:“怎么是你,那王爷呢?” “王爷说要去见个人,不让我跟著!”秦苍低声说完,隨后看向车夫,“出发!” 骑在马上的易子川,在角落里等了很久,直到亲眼看著秦苍护送著马车,从他面前的街道走过,才回头看向身后的姜怀玉:“走吧!” 姜怀玉骑著马缓缓跟上,嘴上忍不住的抱怨:“把暗卫都派出去送人了,留我一个做大夫的陪你去办事,易子川,周扒皮都没你会算计吧!今日这活,你不得给我两份工钱啊!” “不是你天天叫嚷著说在府里待著无所事事,带你出去走走,不也是顺了你的心意!”易子川头也没回的往前走,直接驳回了姜怀玉想要两份工钱的请求。 “什么叫做带我出去走走,易子川,你现在的脸皮简直厚如城墙,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了!”姜怀玉撇嘴,“你就是个易扒皮!” 易子川没有做声,骑著马想著南边的住宅走去,那里,便有一处四进四出的宅院,算不上大,但是格外的雅致。 而住在那处宅院里的人,便是夏简兮所说的翰林大学士,江一珩。 江一珩是寒门书生,十二岁中了秀才,十五岁做了举人,次年考取贡士,同年殿试成为探,成了天子门生。 寒门出生的探,大多在榜下便会被汴京世家商户捉婿,可偏偏这位江一珩,愣是逃过了汴京城中诸多上级和官媒的说亲,便是先帝为他说亲,也被他拒绝。 原以为这江一珩是因为早有婚约,是要回乡娶妻,却不想左等右等,时至今日,他也不曾有过一位妻子,便是连红顏知己都不曾听过。 所以,当夏简兮告诉他,江一珩是桃娘子的相好时,易子川觉得不可能,但是夏简兮说的,他又无法反驳,所以在他犹豫再三以后,他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位翰林大学士。 江府的宅院不大,挤在眾多的差不多的院落中並不显眼,门前的小路,也只够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易子川到江府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远远的便瞧见一个满头白髮的老者,正举著一盏点好的灯笼,小心翼翼的掛上去。 听到马蹄声的老者,缓缓转过身来,见到易子川时,也並未太过惊讶,只是恭敬的行了个礼:“这位大人,是与我家大人有约吗?” “不曾有约,但是有事要见你家大人,你去通传一声,只说来人是摄政王易子川便是!”易子川翻身下马,牵著韁绳,淡淡的开口。 直到易子川是摄政王以后,老者也並不著急,依旧是恭敬的行礼,然后转身去通传, “这江府瞧著……”姜怀玉从马上下来,他抬头看著面前的匾额,犹豫了半天,才挤出来一个词,“很是清廉啊!” 很快,便有下人出来迎接。 只是那下人瞧著,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见到易子川以后,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王爷,我家大人请您进去!” 易子川点了点头,隨后跟著这看起来更像是书童的小廝,进了江府。 江府內里的装饰,更加清廉。 府上除了该有的一些石桌,石凳,便是脚下的地砖,都是廉价的石板,有些地方,更只是用一些碎石铺著。 若非事先知道这是翰林大学士的府邸,只怕谁都想像不到,这样一个略显草率的府邸里,会住著一个正三品的官员。 书童带著易子川去了江一珩的书房,书房坐落在院子的边落,很是宽敞,但也非常寂静。 书童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才推开门:“王爷,请!” 易子川看了一眼书童,隨后抬步走进去。 只是,就在姜怀玉准备跟著进去的时候,书童突然上前一步:“公子,我们院里有上好的红茶,不如您跟我去喝一盏茶吧!” 易子川停下脚步,隨后回头看向姜怀玉:“去吧!” 姜怀玉原本就只是来充数的,倒也不在意,隨后便跟著书童往外走:“可得是好茶,要是那种什么陈茶给我喝,我可是不答应的!” “自然是一顶一的好茶!”书童笑著答应。 易子川进门以后,顺手將门关上,回过头来看,就发现屋子里只点著一盏昏暗的油灯。 “王爷倒是稀客!”江一珩从书架后缓缓走出来,手里还拿著一本古籍,眉眼清冷,带著淡淡的疏离。 易子川也不见外,四处打量著这处书房:“大人倒是愜意,这小小的书房里,堆满了古今名书!” “生平没有什么爱好,也就找几本书看看,尚且能一解乏味!”江一珩放下手里的书,隨后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今日登门,为的便是看看微臣这所寒舍?” “倒也没什么可看的!”易子川走到江一珩面前,隨手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一本古籍,“不过本王近日来,倒是有一件趣事,要同江大人说!” 江一珩抬头看向易子川,笑了笑:“王爷请说!” “我有一相熟之人,前些日子,在街的醉香楼,用一百金,赎了一位叫做素玉的姑娘!”易子川看著江一珩的侧脸,轻声说道,“谁曾向,那位素玉姑娘,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得罪了一户贵人!” 江一珩依旧拿著那本书,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仿佛,易子川所说的事情,与他毫无瓜葛。 易子川也不急,继续缓缓说道:“那贵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为了找到这位素玉姑娘,竟然买通了刑部,抓走了素玉姑娘的鴇母,我受人之託,前去刑部赎人,却不想,那鴇母却不知所踪!” 江一珩拿著书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直接都为此微微翻了白。 “江大人,本王受人之託,要就这位鴇母,只是不知她身后之人是谁,你说,本王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寻到这位身后之人呢!”易子川说完,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册,目光却紧紧的盯著面前的江一珩。 良久,江一珩才回头看向易子川:“王爷要找的,可是我?” 易子川微微一愣。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他也猜到,这江一珩多半与那桃娘子有些瓜葛,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江一珩竟然直接就认下了。 江一珩见易子川没有说话,反倒率先开口:“王爷在找微臣,微臣,也在找王爷!我知道,有人用一百金赎走了素玉,但是却不知道,原来这人,竟然是王爷你!” 易子川盯著面前江一珩,他依旧是那副坦荡模样:“本王也没有想到,向来以清廉著称的江大人,竟然会是这醉香楼真正的掌柜!” “王爷误会了!”江一珩抬眼看向易子川,轻笑一声,“微臣並不是那醉香楼的掌柜,微臣只是借用身官服,为保住醉香楼略尽绵薄之力!” 第68章 还是说,王爷捨不得?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江大人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一珩微微垂眸,“醉香楼是桃娘子一手经营起来的,我唯一做的,便是当初为桃娘子赎身,便是那栋楼,都是桃娘子自己买下的,我一个一贫如洗的文官,每月的那点俸禄,並不足以支撑这些开销,所以,醉香楼与我没有关係!”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江一珩或许是觉得屋子里有些太暗,借著著一根木棍,点燃了一旁的油灯:“如果非要说点关係的话,那便是,我是那里的常客!” 一个文官,说自己是青楼的常客,这种话,只怕也就江一珩能说的出来了。 “江大人的意思是,你是那位踏娘子的……” “未婚夫!”江一珩直接开口道。 易子川当即愣在了那里。 江一珩看著易子川,靦腆的笑了笑,隨后从一旁的炉子上取来一直温著的茶水,给易子川倒了一杯:“王爷若是不觉得无趣,可以坐下来,听我说个故事!” 易子川没有拒绝。 世人皆说江一珩出生寒门,却没有人告诉他们,江一珩更是个孤儿。 他三岁丧夫,九岁丧母,家中老宅和田地被叔伯侵占,是寡居的姨母凭著嫁妆里的两亩薄田养大了他,供他读书。 但是姨母命薄,死在了他进京赶考的那年。 唯一的表妹,为了凑齐他的路费,日夜织布绣,只为送他去科考。 江一珩一去数月,渺无音讯。 黑了心肠的族亲,欺她表妹无人撑腰,为了霸占她那两亩薄田,將她卖去青楼。 她硬扛著不肯接客,挨了打,受了折辱,他告诉所有人她的未婚夫会骑著高头大马来接他回去,只可惜,无人相信。 她被摁在了床榻之上,被迫接了客。 等江一珩头戴红回到老宅的时候,他的表妹,已成了青楼里的魁。 她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忍辱负重,终於熬到他回来,亲眼看见他金榜题名,她心愿已了,却不愿再苟且偷生,趁著夜深人静,用那三尺白綾悬樑自尽。 那一日,他夜不能寐,最终,在深夜救下他的表妹。 他声泪俱下,只求她活下去,他不嫌弃她曾身陷风尘,想娶她做那正头娘子,只要她陪在身边,可她却不愿耽误他的前程。 那一日,他依旧是那个天子门生,而她,却成了醉香楼里的桃娘子。 “……她从不强迫那些女子卖身,只是这世上之人大多苦命,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世人说她靠买卖血肉赚钱,她却也给了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一处地方容身!”江一珩微微胡刺眼,眼中已然湿润。 “江大人,既然,那桃娘子是你表妹,又是你心爱之人,为何她被刑部带走,你却没有半分焦急?”易子川看著江一珩,皱著没有说道。 “因为我知道,王爷会来找我!”江一珩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桃曾来找过我,她说过,或许有一日她会出事!” 易子川微微蹙眉。 “你们算计永昌侯的事情,不可能瞒天过海!”江一珩抬眼看向易子川,“所以她早就猜到,终有一天会有人来找她算帐,王爷曾经在醉香楼救过一位女子吧,桃娘子说过,摄政王,在她那里,救过那为设局的女子。” “就算如此,你又怎么断定,本王一定会救她?”易子川微微眯起眼。 “桃娘子说过,那位小姐,虽然下了一个非常恶毒的局,但是她也救了素玉,他愿意救一个身染重病的人,怎么会对她这个曾经帮助过她的人视而不见呢!”江一珩轻笑一声,“我也曾笑她傻,只是她说,这便是人心!” 易子川不由的想起,那个拼了命也要將吴掌柜从刑部大牢里带走的人,突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他们的確比我们更懂人心,所以,她可曾有说过,我们要怎么救她?” 江一珩摇头:“桃娘子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易子川闭了闭眼:“所以她断定我会救她,所以就敢做这样的事情?” “她是先做了事情!”江一珩纠正道,“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男人,要为她们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什么我们这些男人,你是你,我……” “王爷难道不是为了那位小姐,才来这里的吧!”江一珩打断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语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前面不计后果的闯祸,惹事,他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又一次的帮她收拾残局。 “桃娘子自己便是被迫接客,所以她有了醉香楼以后,一直秉持著自愿接客的原则,他虽然做的是买卖皮肉的生意,但是却也不想成为那种只有皮囊的毒蝎!”江一珩看著易子川说道,“所以我可以肯定,刑部是诬告。” “诬告?难不成,这醉香楼便没有逼良为娼的事情?”易子川挑眉。 “没有!我以官身担保,醉香楼之所以可以日渐超越周围的楼,便是因为其中的女子,大多都是走投无路,自愿投身楼!”江一珩微微皱眉,“且,那些女子卖身的银子,醉香楼只抽一半,其他的都由她们自己拿著,日后可以赎身,也可以置办田產,所以……” “所以那些女子便特別卖命?”易子川嗤笑,“倒是个聪明人!” 江一珩顿了顿,借著说道:“所有女子的卖身契我这里都有一份,当初我担心他会被人下套子,所以但凡是自愿卖身的,我都会要求他们再签署一份自愿证明,我就是那个证人!”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江一珩,突然有些失语,良久,他才开口道:“那岂不是醉香楼只要一出事情,江大人就得出面作证,那江大人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那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吗?”江一珩满脸的不在乎,“想当初我不是桃娘子不肯,我早就辞去这身官身,带著她回老宅生儿育女去了,也不用过这孤单寂寞的日子!” 易子川一直以为这世上有一个夏茂山已经奇蹟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江一珩。 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额角:“所以这一次,江大人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状告刑部尚书!”江一珩满脸的不在意,“我手上有所有可以证明桃娘子清白的证明,我更是人证,他必须要將桃娘子还给我,否则我便在朝堂上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江一珩说这番话的时候,那叫一个风轻云淡。 易子川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江大人如果这么做,刑部尚书当然会还你一个桃娘子,只是到时候桃娘子是死是活就只能凭运气了!” 江一珩的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掌管大理寺,见过的冤案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江大人以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辜枉死的人?”易子川看著江一珩,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白银一条性命,刑部的价码,你一直诉状他当然要放人,只是那个时候,桃娘子可以病死,更可以畏罪自杀。” 江一珩的脸沉了又沉。 “刑部尚书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外戚当政,民不聊生!”易子川微微垂眸,“江大人虽然无心做官,却也清廉正直,难道你就忍心看著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为非作歹,然后逼死普通百姓吗?” “王爷我並不想参与陛下和太皇太后爭权之中!”江一珩一脸严肃的说道。 “那江大人愿意看到桃娘子的尸首吗?”易子川冷声说道。 “王爷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要给江大人一个两全的法子。”易子川看著面前的江一珩一字一句的说道。 江一珩犹豫再三,最后开口道:“愿闻其详!” “江大人手上有刑部诬告的证据,而本王,可以替你找到桃娘子,诬告,关押私牢,还有以往,本王找到的,有关刑部尚书的证据,届时,只要江大人愿意站在本王这边,本王甚至可以帮江大人,求来一纸婚书?”易子川看著江一珩的眼睛,轻声说道。 易子川想要利用江一珩,他自然心知肚明。 只不过,当易子川说出一纸婚书四个字的时候,他可耻的动了心:“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只不过,这几日,桃娘子或许会收些苦难,当然,我会儘快的找到关押她的地方!”易子川低声说道,“若本王没有猜错,桃娘子现在,多半被关在永昌侯府,只是本王暂时还没有找到地方!” 江一珩沉默半晌,突然开口,“王爷想要我帮你一起扳倒刑部尚书,断太皇太后一边臂膀,总不能一点力都不想出吧!” “你什么意思?” “永昌侯要找的,是您身后的那位小姐吧!您想要找到桃娘子,何不以她为诱饵?”江一珩直视易子川。 易子川的脸色一沉。 江一珩也不心虚,接著道:“还是说,王爷捨不得?” 第69章 残次品 夏简兮带著吴掌柜回到將军府的时候,夏夫人正在正厅里等著她。 她们一行人刚一进府,就被夏夫人身边的南星姑姑拦住去路:“小姐,夫人正在前厅等著你呢!” 夏简兮的脸色微微一白,她下意识地伸手轻抚脖子,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漆黑的指痕格外的显眼:“南星姑姑,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换身乾净的衣服?” 南星姑姑微微偏头,立刻就瞧见了夏简兮脖子上的淤痕,她顿时就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指腹轻轻的触碰那一道道淤青:“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我们家的小姐,真是不要命了!时薇,你就是这么护著小姐的!” 时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隨后赶紧说道:“姑姑,我……” “姑姑,是我不小心,不怪时薇!”夏简兮伸手拦住时薇,向前走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南星的目光。 南星微微蹙眉:“小姐,你就知道护著她们,一个两个的被你惯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不想让娘亲担心,我想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南星姑姑通融通融,別告诉我娘,好不好!”夏简兮伸手拉住南星的手,轻轻的摇晃著。 南星是从小看著夏简兮长大的,她出生的时候,除了產婆,南星是第一个抱过她的,向来最疼她,每次她闯祸,都是南星帮忙遮掩,才能躲过夏夫人的责罚。 可这一次,南星却沉了脸:“不成,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奴婢万万不能帮著小姐隱瞒了,小姐必须要告诉夫人!” 夏简兮看著满脸怒意的南星,深知,今日这伤痕是瞒不过去了,只得硬著头皮去见夏夫人。 夏简兮到正厅的时候,换了一身乾净衣服的蔓蔓正跟听晚站在一起,听到他们进去的动静后,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吴掌柜受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肺腑,但也伤到了筋骨,虽然有姜大夫帮忙包扎过,但还是不便行走,如今更是由府中侍卫抬进来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爹!”蔓蔓一眼便瞧见了平躺在担架上,浑身都是血的吴掌柜,哭著便跑了过来。 蔓蔓一下子扑在了吴掌柜的身上,还没来得及哭,就听到吴掌柜“嗷”的一声惨叫:“別碰我,別碰我!” 一旁的时薇赶紧拉开满脸错愕的蔓蔓:“吴掌柜受了鞭刑,那鞭子上沾满了盐水和辣椒水,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还是灼痛难忍,大夫交代了,千万不要去碰他的!” 蔓蔓一下子便將手给收了回来:“那,那我爹他……” “没事,这些伤虽然看著嚇人,也確实很痛,但没伤到了要害,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每日换药,大约七日就能下床活动了!”时薇轻声安慰道,“只是这几日,不能碰水,你別担心,小姐会安排人照顾吴掌柜的!” 时薇说话的时候,夏夫人的目光却被夏简兮脖子上的淤青吸引。 夏简兮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夏夫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娘,不妨事的……”夏简兮下意识地想要敷衍过去,却在看到夏夫人的目光以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夏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便是一旁的南星也默默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盛怒中的夏夫人。 “时薇,你说!”夏夫人的声音清冷,却有著十足的压迫感。 “是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时薇低下头,连声音都在颤抖。 “贺兰辞?”夏夫人眉头紧蹙,隨后看向夏简兮,“他为什么会对你动手?” 夏简兮依旧低著头。 夏夫人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时薇,时薇便赶紧开口道:“刑部的人以铺子售卖陈米吃死了一家四口为理由,抓走了吴掌柜,蔓蔓躲过一劫来求救,小姐便去了刑部,却不想,在那里审问吴掌柜的,竟然是贺兰辞!” 夏夫人看向一直低著头没有说话的夏简兮,冷声问道:“是这样吗?” 夏简兮自知瞒不过去,只得开口:“是!” “铺子上出了事,为什么不先来告知我?”夏夫人脸色微沉,“反倒自作主张去了刑部?刑部大牢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可以隨意去的地方吗?” “那家粮油铺子,是我名下的铺子,我为什么不能去?”夏简兮抬头看向夏夫人,满脸执拗,“还是说,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去,那若是我一辈子不出阁,是不是我一辈子,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人家欺辱我铺子里的人!” 这是夏简兮生平第一次,跟夏夫人起爭执。 夏夫人满脸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夏简兮算是个非常標准的大家闺秀,虽然她出生將军府,母亲更是商户出身,但夏將军和夏夫人將她养得娇软,从小到大,学的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还有大家世族的管家本事。 夏简兮刚出生,便被定下了婚约,定的还是永安王府的世子。 而夏夫人,因为是商户之女,在汴京受尽了冷眼,她一直都非常担心,夏简兮会因为她有一个出身商户的母亲,而被那些世家贵族而看不起。 所以从小到大,夏夫人都將她培养得非常的乖顺得体,不论从哪方面,都不会让那些世家贵族挑出短处来。 而夏简兮,也知道夏夫人的用心,所以向来乖巧听话,对夏夫人的话更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现在,从小便听话的夏简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夏夫人並没有夏简兮想像中的气愤,她只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看著夏简兮,直到她因为自己的不敬而感到愧疚的时候,夏夫人突然开口道:“一辈子不出阁?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知女莫若母。 仅仅一句话,夏夫人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夏简兮內心的想法,她紧紧皱著眉头,隨后拉住夏简兮的手:“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夏简兮看著满眼都是心疼的夏夫人,心下微沉。 她沉默许久,最后在夏夫人越来越湿润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像货架上的物件一样,被人选来选去,然后一个不满意,就被人像残次品一般退回来!” 就像被永安王府退婚那样。 说完这句话的夏简兮,直直地落下一滴泪。 那一瞬间,夏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一把將夏简兮搂紧怀里,她紧紧地抱住她命里唯一的那一颗宝珠。 她一直以为退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那件事到底还是伤到了夏简兮的心。 “是娘的错,是娘的错,都是娘没有想到,都是娘的错!”夏夫人的泪水顺著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在夏简兮的头上,“你若不想出阁,那便不出阁了,你若喜欢,我们便招个上门女婿来,我有帝国的財富,我的简兮本就该是那个挑选货物的那个!” 正巧夏茂山巡营回来,他满心欢喜的准备去找媳妇说说今日的趣事,一进门,却看到,自己唯二在意的两个大宝贝,竟然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看到夏茂山的那一刻,夏简兮突然觉得,天要塌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擦眼泪,就跟夏夫人一起衝出去,一个抱腰,一个抱腿,费劲了全力,才拦住只听到“贺兰辞”三个字,就提著刀准备出门去算帐的夏茂山。 夏茂山这个人呢,在皇帝看来是个绝好的刀刃,指哪打哪,再苦的战地,他都能乐呵呵地去,但不论是先帝还是如今的皇帝,都非常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动他的妻子女儿。 如果说夏夫人是夏茂山的逆鳞,那夏简兮就是封刀的刀鞘。 夏简兮跟时薇解释事情经过的时候,全程几乎都抱著夏茂山的腿,两个人说得极快,生怕自己说得慢了一些,夏茂山的刀就隔著几公里直接劈了出去。 “你是说,贺兰辞勾结刑部尚书,污衊你名下的铺子吃死了人,不听人分辨,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你的人给扣走了,还妄想屈打成招?”夏茂山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夏简兮站在那里,乖巧得仿佛一只鵪鶉:“是!” “然后,你上门赎人,他不仅不肯放人,还动手打了你?”夏茂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隱隱带了几分杀气出来。 “是!”夏简兮的头越来越低。 “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认为,永昌侯老夫人的马车之所以会摔车,是因为,在他家马车摔落之前,你铺子里的活计推著茶油经过,並且不慎洒落?”夏茂山看著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低著头,看著自己的脚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茂山不会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夏简兮,那桶茶油,真的是不慎洒落的吗?” 果然。 夏简兮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要知道,夏茂山能够一步一步坐到护国將军的位置上,便足以说明,他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 “夏简兮,回答我!”夏茂山猛地一拍桌子。 第70章 將军还真是无情啊 夏简兮的身子本能的颤了颤,她缓缓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夏茂山,正要开口的时候,身后的吴掌柜突然开口:“將军,这一切,都是奴才的过错!” 吴掌柜挣扎著从担架上爬下来,他强忍瑟身体的痛苦,缓缓的跪下。 他顶著夏茂山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铺子的茶油,每日都是新进的货,那日也是如此,是奴才贪便宜,选了二手的油桶,这才会出现漏油的事情!” 一旁跟著吴掌柜一起跪下的蔓蔓也赶紧说道:“那日漏了油,我爹便赶紧让我去铺子里打了水,我跟爹用帕子一点点將茶油都吸乾净了,还专门用胰子懟了水,擦了好几遍的,只是,谁也想不到,那老夫人竟然那么倒霉……” 夏简兮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吴掌柜,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吴掌柜在说谎,蔓蔓也是。 那並不是什么二手油桶,那油桶之所以漏油,是因为他们自己动的手脚,否则的油桶不会那么凑巧的在那个时间和那个位置刚刚好洒落。 至於蔓蔓说的胰子水,也只是在那老夫人离去以后,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也为了避免旁人遭殃,才刻意去清洗的。 吴掌柜和蔓蔓,之所以这么说,是在为她顶罪。 夏简兮悄悄低下头,试图遮掩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眶,要知道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让她们这么去做,毕竟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夏茂山盯著面前浑身是伤的吴掌柜,微微眯起眼:“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面对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的夏茂山,便是那常年在战场上廝杀的人,难免也会面露胆怯,可偏偏就是做了一辈子老实人的吴掌柜,面不改色的点头:“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虽然不知为何这样巧合,但奴才没有说谎!將军若是不信,可以去铺子上查问!” 夏茂山当然不信。 他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脖子上的那几道淤青。 他很清楚的知道事情並不是像她们说的那么简单,世上也绝对不会有这样巧的巧合,永昌侯老夫人的摔伤,绝对和夏简兮脱不了干係。 只是他想不明白,若是说,夏简兮是因为贺老夫人羞辱他们,所以动了怒,想要小小的报復一下,只是没有想到那老妇人这么不经折腾,直接摔成了重伤,虽然牵强,却也说得过去。 可这么完善的计划,分別要前一天才能准备妥善,若非要说是夏简兮可以未卜先知,事先知道老夫人会羞辱他们母女未免太过牵强。 所以这其中必然还有別的事情。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这个,从小便乖巧听话,便是只野兔子都捨不得杀要养起来的宝贝女儿,设下这样的陷阱,等著贺老夫人去钻,而且在知道她以为此事半身不遂以后,还能如此坦荡。 夏茂山想不出来夏简熙兮和贺老夫人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是他相信自己从小养出来的女儿,他相信她绝对不是那种恶毒残忍之人,她之所以这么做,必然也是恨到了极致。 夏茂山的心里百转千回,但最终,却也只匯成了一句话:“既然那老夫人的確是因为咱们家的铺子才摔成那副样子的,那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聊表心意,但是他污衊吴掌柜,屈打成招,对你动了手的事情,决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自然是要去找永昌侯问个清楚的……” “老夫人死了!” “什么?”夏茂山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夏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说道:“老夫人昨天夜里就没了,说是昨日寧远侯夫人去见了老夫人,说了些话,当天夜里老夫人便气急攻心,没几个时辰就断了气,你今早出门,又直接去了城外,但是你那些同僚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消息。” “这才病了几日,就这么没了?”夏茂山满脸的诧异,“寧远侯夫人也是个识大体的人,总犯不上跟一个躺在床上的人计较,怎么好端端的就给人气死了?” “外头只说是寧远侯夫人去见了老夫人,话说的含糊,旁人便以为是寧远侯夫人气死了她,我今日去弔唁,倒是见到了那久不出门的永昌侯夫人,那永昌侯夫人是个话少的,但她身边的婆子说漏了嘴,那老夫人是知道了永昌侯得了柳病的事,一著急,才气急攻心的!”夏夫人说著,还压低了声音。 柳病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夏茂山也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夏简兮,见她满脸茫然,才低声说道:“虽说如此,但是这寧远侯府怕是脱不了干係,银钱上,总要补贴一些。” 夏夫人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夏茂山沉默片刻,最后看著夏简兮说道:“你这丫头如今实在胆大,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同我和你母亲说,今日也算是你运气好,还能全须全尾的从那刑部大牢里出来,今日的贺兰辞发了癲,你真的有个好歹,到时候,我与你母亲要如何是好?” 夏简兮低下头,很懂事的认错:“女儿下次不敢了!” “这次便算了,刑部尚书那里,我自会跟他算帐,是不是再有下次,就算是你娘求我,我也要打断你的腿。”夏茂山冷声说道。 夏简兮低著头,不敢吭声。 最后还是夏夫人开口道:“好了好了,都回去吧,派人去请个大夫,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南星应了一声,便赶紧去请大夫了。 因为担心贺兰辞那个疯子会杀个回马枪,所以夏简兮也不放心让吴掌柜和蔓蔓回铺子里,便安排他们在前厅住下。 夏简兮在吴掌柜离开之前,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低声的倒了声谢。 吴掌柜也只是笑了笑,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一笑,这件事,便匆匆揭过,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在一旁看了好大一场热闹的瑶姿,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夏將军一个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温和憨厚的人,发起火来竟那样嚇人!” “將军温和憨厚?”时薇很是疲惫的瘫坐在软榻上,“你要是那般觉得,那你可真是瞎了眼了,要知道我们將军,可是可以以一敌百的悍將,他若是真的动了怒,谁都拦不住他。” 夏简兮坐在梳妆檯前看著铜镜中自己被包裹起来的脖子,低低的嘆了一口气:“吴掌柜他们的说辞,我爹根本不信!” 时薇猛地坐起身:“那,那可怎么办?” “他既然不追问,我们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夏简兮垂眸,“我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他只是不想戳穿我,也不想让我娘为难!” “毕竟是一品的大將,为什么被吴掌柜这么拙劣的演技给骗过去,那才是个笑话。”瑶姿倒是並不惊讶,“不过很显然夏將军不打算追究,只是夏小姐你,行事还是要当心些,夏將军总不可能一直视而不见。” 夏简兮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瑶姿:“秦苍可有送过来什么消息?” “夏小姐是想问桃娘子的事情吧!”瑶姿走到时薇身边坐下,“暂时还没有,如果有消息的话,秦苍肯定会第一时间送过来!” “这几日,都別让秦苍来送消息了!”夏简兮抬头看向瑶姿。 瑶姿一愣,隨后立刻反应过来:“夏小姐是觉得,夏將军会加强府邸的看管?” “我爹会亲自看管!”夏简兮垂眸,“没人能逃过我爹的眼睛,將任何东西送进將军府!” 瑶姿还没来得及通知秦苍,易子川就被夏茂山抓了个正著。 平日里,秦苍和瑶姿,都是通过袖箭传信。 秦苍一般会將写了消息的袖箭,射到瑶姿的身边,然后由瑶姿收集和传达。 可偏就在今日,秦苍刚走到墙角下,正在整理手里的袖箭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阵阴冷的目光扫射过来。 秦苍近乎本能的出手,下一刻,就被一把闪著银光的斧头抵在了脖子上。 好快的速度。 秦苍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夏茂山拿下。 “摄政王,你还不出来吗?”夏茂山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大约过了五个数,远远地,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很快,易子川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围墙的尽头。 夏茂山目光冰冷,一脚踹在秦苍的膝盖上,秦苍吃痛跪下。 “將军好大的火气啊!”易子川骑著马缓缓靠近。 “你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府上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夏茂山眯著眼睛缓缓走过来的易子川。 “夏將军这么谨慎,莫不是担心这大晚上的有人偷香窃玉。”易子川轻笑,眼底满是不正经。 “易子川!”夏茂山蹙眉,“我不管你在盘算些什么,但是我警告你,离简兮远一些!” 易子川从马上跳下,漫不经心的走到夏茂山面前,手中的摺扇轻轻的摇著:“將军还真是无情啊,早知道,那日朝节,我就该看著她死在我面前!” 第71章 你方才叫我什么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爭一触即发。 秦苍几乎是被夏茂山甩出去的,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稳住了身形,这才没直接被摔个狗吃屎。 夏茂山向著易子川衝过去的时候,手中的斧头在月光之下,泛著冰冷的寒光。 易子川看著衝著自己面门而来的斧头,险险躲过一击以后,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话,夏茂山的斧头就又砍了过来。 那一刻,易子川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如影隨形。 夏茂山的功夫与那些架子不同,他每招每式,都是衝著要害去的。 他常年行军,学的都是杀人保命的功夫,动作或许没有那些架子好看,但的的確確每一招都是用尽了全力,隨时可以要人性命的。 易子川一连接了夏茂山七八招,原本的从容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狼狈逃窜。 就在夏茂山的斧头又一次的朝著易子川的面门劈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夏將军,或许是真的动了杀机。 易子川再一次躲开夏茂山的斧头以后,没有再躲开,而是直接撞了上去,双手合十锁住斧柄:“夏將军,你冷静一下!” “去你他娘的冷静!”夏茂山几乎是咬著后槽牙说出的话。 易子川看著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夏茂山,赶紧说道:“夏將军,你若是真的杀了我,你们將军府难不成还能有活路!” “我杀了你,再把你埋了,无声无息的,谁知道,你是我杀的!”夏茂山说著,冰冷且带著杀意的目光悠悠的扫过一旁准备上前帮忙的秦苍,“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被夏茂山冰上的那个瞬间,秦苍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后跟一路爬上头顶。 要知道,秦苍跟在易子川的身边,这么多年来不知道经歷过多少生死一刻,但是他从未感觉到一丝丝的恐惧,可偏偏在他撞上夏茂山的眼睛时,他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尸山血海的血腥味。 果然,再厉害的杀手,在遇到从战场回来的將军时,也无所適从,毕竟,战场才是真正的地狱。 “夏茂山!”易子川再一次抓住那把斧头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作甚!” “我错了!”易子川滑跪求饶的动作,丝滑的让秦苍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夏茂山立刻眯起眼:“你方才叫我什么?” 易子川的脸青了又白,他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明晃晃的斧子就立在眼前,没有办法值得认怂:“老师!” 夏茂山抬了抬眉毛,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既然叫了老师,今日我便饶了你这条小命!” 夏茂山的斧头立刻收回,重重的砸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秦苍快步上前,他伸手去扶易子川,余光却看到他脚边的砖石直接被那斧头砸碎,他甚至都不敢想像,若是方才他没能收住那柄斧子,直接砸到易子川的头上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 连接夏茂山三招,易子川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和手臂都要被震麻了,凭空甩了好几下,才稍稍有些缓和。 夏茂山依旧站在那里,面容清冷,眼底隱约带著几分杀气:“我记得方才你说,朝节那日你该如何?” “本王到底没有眼睁睁的看著她死在我跟前,將军用得著像这般的死手吗?”易子川捏了捏手,脸色不大好。 “好你个顛倒黑白的易子川,你莫不是忘了,若不是我家兮儿救了你母妃,宋太妃如今只怕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吧!”夏茂山冷哼,“你不仅不知恩图报,反倒还想著见死不救,易子川,你的良心是叫狗吃了吗?” 易子川语塞。 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正如夏茂山所说的那样,夏简兮当初之所以受伤,说到底也是为了救宋太妃,即便他另有所图,但终究,也是救了人的。 只是,在面对夏茂山的时候,易子川总不愿意输几分。 虽然易子川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的功夫是夏茂山教的。 易子川是先帝最小的弟弟,他出生时,父皇就已经病逝,是先帝抚养他长大,先帝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只是先帝体弱,写的一手好字,但武艺不精,只好在朝臣之中寻一个厉害的人来教他功夫。 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宫中明明就有武教头,为什么先帝非要让夏茂山这个武夫来教他功夫。 易子川至今都还记得,年少的夏茂山一次又一次的將他踹进湖里,非要等到他认错,才肯將他捞上来的场面。 那时的夏茂山,年少成名,比起现在的那些儿郎更加张扬肆意,自然也不会愿意让一个小毛头喊他老师。 想那时,不过五岁的易子川,天天被他打的上躥下跳,恨不得直接喊救命,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易子川便觉得自己顏面尽失。 “王爷怎么不说话?”夏茂山冷不丁的开口。 易子川从小时候反覆被踹入湖水里的记忆中清醒过来,他看著面前的夏茂山,抬手作揖:“將军息怒!” 夏茂山盯著面前的易子川,虽然这廝与小时候不大相同了,性子也乖张暴戾里许多,但到底还是那个打不过了只是四处乱窜,却不知道去找先帝告状的毛头孩子,嘴贱,但不算是个坏人。 夏茂山一手杵著斧头,一手叉著腰,眼里满是戒备:“所以,你的人大晚上的在这里晃悠什么?” “將军不知道了,夏简兮今日差点死在刑部大牢,贺兰辞差一点点掐死她,她也差一点捅死贺兰辞,是本王及时出现,带了陛下的令牌,才救了你那宝贝女儿!”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茂山,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叫做差点死在刑部大牢?”夏茂山蹙眉,“那贺兰辞难不成真的想杀了她?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以为我们將军府没人了?” “將军大约没有看过夏小姐身上的伤吧!”易子川挑眉。 夏茂山一愣,隨后立刻一个刀眼扫过来。 易子川几乎本能的退了一步,隨后立刻解释道:“將军放心,我也没看过!” 夏茂山的脸色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易子川不著痕跡的舒了一口气,隨后接著说道:“我感到刑部大牢的时候,贺兰辞差一点点就能直接折断他的脖子,是我及时出手,这才救下了夏小姐,但是同时,夏小姐也被贺兰辞给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身上!” “然后呢?” “我的大夫给夏小姐诊过脉,那一下摔得十足厉害,夏小姐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原本心口的伤口微微撕裂,身上也有多处淤青,据婢女所说,后背更是成片的伤痕!”易子川眼看著相貌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易子川看了一眼秦苍。 秦苍立刻反应过来,將怀里的药递给夏茂山:“这是我府上的大夫托我转交给夏小姐的,这是他自己研製的,专门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效果非常的好。” 夏茂山盯著那瓶药看了很久,微微眯起眼:“你专门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瓶药。” 当然不是。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夏茂山知道,毕竟他的性子刚烈,到时候气急了直接杀到永昌侯府,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只不过眼下,他若是说不出来旁的理由,夏茂山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你们府里的那位吴掌柜,了本王一千五百两银子才赎了出来,本王原本还想借著这个机会问他把钱要回来,没曾想人才刚到门口,就將军你抓了个正著。”易子川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 “真的?”夏茂山眯起眼。 “当然是真的!” 夏茂山当然知道是这是假的,而易子川也知道,夏茂山知道他说的是假的。 只是有些事情,直接拆穿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夏茂山能一步一步做到如今这个地位,自然也不会是个草包,易子川话真真假假,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也难以分辨。 只是他现在也不会直接拆穿易子川。 毕竟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夏简兮的首肯,纵然易子川出现在这里,他也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將消息送进去。 夏茂山回头看了一眼那座三米高的围墙,目光沉了沉:“若是为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王爷大可放心,將军府绝对不会欠债不还,只是这夜深人静,府中帐房也都已经休息,等明日末將一定將这一千五百两悉数送到王府。” “既然將军金口玉言,本王自然也是信的!”易子川展开摺扇,轻轻的在面前摇著。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王爷便赶紧回去吧,这到底是我们將军府,王爷若是继续在这里閒逛,府中侍卫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王爷,我们也是担待不起的。”夏茂山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好说,好说!”易子川看了一眼身边的围墙,隨后笑了笑,“那本王也就不打扰了,將军早些休息!” 夏茂山看著对著自己微微点了点头,隨后转身准备离去的易子川,状似无意的说道:“王爷慢走,夜深人静,路上当心!” 那一瞬间,易子川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立,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一直到他上马离开,易子川都没敢回过头去看一眼夏茂山,毕竟那才是个真正的杀神。 就在易子川离开以后,夏茂山盯著手里的药瓶看了很久,最后隨手一拋药品便直接甩进了围墙。 只听到咚的一声,下一瞬,就有人直接跌趴在草堆里。 夏茂山却只当自己没听到:“外头遍地都是豺狼虎豹,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他人陷阱,当心些,免得做了旁人手里的那杆长枪!” 没有回应。 夏茂山也不打算等到回应。 他將那斧头直接往背上一抗,大步流星的回了自己的院落,那步伐悠閒的就好像方才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72章 也算忠义之士 次日,天刚亮,夏夫人就从库房里支取了一千五百两的白银,直接派人送到了摄政王府上。 所有的事情安排的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被旁人给赖上一句欠债不还钱的罪名。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瑶姿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夏简兮,比如,易子川被打,又比如,易子川喊夏茂山老师,又比如易子川求饶,这一桩桩一件件,瑶姿都说的格外的仔细,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遗漏的。 夏简兮一边让时薇给自己擦药,一边看向眉飞色舞的瑶姿,忍不住问道:“你家主子被打,你是不是开心的有点过分?” “有吗?”瑶姿忍不住挑眉,“这么明显吗?” “昨天夜里也被將军用著药瓶砸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头上的包都还肿著,可从头到尾都没见你喊过一声疼,反倒满脑子都是你家王爷被打的事情!”时薇看了一眼瑶姿,“你就不怕你家王爷知道了,被你给气的半死?” “那咋了!”瑶姿挑眉,“我们这些做安慰的,哪个不是被王爷打的半死才能从碉堡出来的,王爷能被打一顿,也没什么要紧的。” 夏简兮看著这幅样子的瑶姿,顿了顿,才问道:“你可知道昨日秦苍来这里,原本是要说什么的?” 瑶姿先是一愣,隨后说道:“今早便送了信鸽进来,说是那江大人手上的確有证据可以证明桃娘子是清白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桃娘子究竟在哪里!” 夏简兮微微蹙眉:“你家王爷找不到吗?” 瑶姿摇了摇头:“王爷若是说不知道,那多半也没有人能找到了,王爷的暗卫遍布整个汴京,这么大的一个活人,不可能逃过暗卫的眼睛!” “那会不会已经……”时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夏简兮知道时薇要说什么,顿了顿,隨后摇头:“不会,那贺兰辞想要找的是素玉,只要桃娘子没有说出素玉在哪里,那她就不会出事!” “那万一,万一桃娘子说出来呢?”时薇有些不相信桃娘子,毕竟一个烟柳巷,刚买卖女子的人,能有多少的风骨呢。 “桃娘子不会说的!”瑶姿低声说道,“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那素玉在哪里!”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看向夏简兮:“瑶姿的意思是,那桃娘子根本不知道素玉的去向?” “当日素玉离去的时候,你可曾见过桃娘子?”夏简兮看向时薇。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摇头:“不曾,那桃娘子冷情的很,根本没来相送,只是托路边的小孩送了卖身契过来,连句话都没给!” “不是不给,那是醉香楼的规矩!”瑶姿开口道,“我先前就打听过了,醉香楼的规矩便是如此,所有人只要从醉香楼赎身了,便与醉香楼再无瓜葛,醉香楼不问来处,不问去处,说是希望那些赎了身的娘子,可以安安静静的过下半辈子,与醉香楼彻底没有瓜葛!” 时薇顿了顿:“还有这样的规矩?” “醉香楼虽然依仗著女子卖身卖笑来做生意,但在那群不把人命当命的地方,桃娘子,算是个忠义之士了!”夏简兮轻声说道。 时薇微微变了脸:“那,那她会不会把小姐跟王爷给供出来?” “那桃娘子並不认得夏小姐,只不过不管他认不认得,那贺兰辞,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夏小姐做的,供不供也没有什么差別了!”瑶姿冷不丁的说道.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赶在贺兰辞失去耐心之前,找到这位桃娘子!”夏简兮抬头看向瑶姿,“贺兰辞的伤怎么样了?” 瑶姿摇了摇头:“没有消息,那贺兰辞没有请大夫,不过按照那把小刀的长度,应该不会伤到他的肺腑,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死不了!” “小姐就应该直接给他捅个对穿!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就该直接送他去见阎王!”时薇说完,將擦完药的帕子重重的丟进一旁的水盆里。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时薇,轻轻的拍了拍手:“在下最要紧的是要先找到桃娘子,他为了帮我们做事才惨遭此劫,我们总不能弃他於不顾。” “我知道,可是这汴京城那样大,那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时薇撇嘴,“小姐昨日傍晚,就排商行的人去查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依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么大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吧!” “人当然不会凭空消失,但是可以藏起来!”夏简兮微微眯起眼睛,“若是想要將人藏到外头去,那总会有遗漏的地方,除非……” “除非,那贺兰辞將人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瑶姿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如果是这样,那就能明白,他明明受了伤,却不肯请大夫,多半是怕有外人进出,到时候发现了他们府上的异样!” 时薇满脸不解的看著面前的瑶姿:“那么大的院子,那大夫难不成还能都经过,若只是为了这个桃娘子便不看大夫,那贺兰辞,微未免將那桃娘子看的太重了吧!” 夏简兮沉默下来。 当瑶姿说起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他突然便想起了一个地方——地窖。 想当初她被关在那里的时候,她也怎么都没有想到,富丽堂皇的永昌侯府,竟然还会有这么阴暗骯脏的地方,就好像宫殿中的老鼠洞,阴冷可怖,处处都透露著诡异之感。 那个地窖就在贺兰辞的院子里,那地窖深不见底,若是掉下去了,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是不可能被外头的人发现的。 可若不是因为桃娘子在府上,那为什么,贺兰辞那么私密的一个人在受了伤以后竟然会没有请大夫呢? 夏简兮眉头紧锁,就在她想不明白的时候,听晚突然走了进来:“小姐,夫人说,永昌侯老夫人明日下午便要入葬,两家虽然並不亲近,但是也在走动,依照规矩,夫人是要去送一程的,夫人说,死者为大,不好让人走的不安稳,不过小姐若是不想去,也没事,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便是!” 別说夏简兮了,就是夏夫人和夏將军也是不想去的,只是这世间到底还是死者为大,永昌侯老夫人已然身故,他们虽然有过一些口角,但两家到底曾经也曾走动过,若是不去相送,难免会被那些閒言碎语嚼舌根。 “明日下午便入葬,怎么会这样快?”夏简兮有些震惊的问道。 “说是如今的天气太热了,若是一直停在府上,只怕会生出不好的味道来,永昌侯夫人便做主提前下葬,听说那贺兰辞因为这件事情吵闹了几句,但是最终也没能吵过那位永昌侯夫人!”听晚轻声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瑶姿突然问道,“今早?” “今天早上才送到府里的,不过听说有些府上昨天晚上就得了消息!”听晚刚说完,瑶姿和夏简兮便立刻对视一眼。 时薇那个就发现了两人的反应:“怎么了?” “若是那贺兰辞昨天夜里就知道老夫人要下葬,那他一定要想办法在下葬之前將事情审问清楚,否则到了送葬那日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他在府中囚禁桃娘子,他便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瑶姿立刻说道。 “所以他不是不想请大夫,而是他昨天夜里才知道老夫人明日就要下葬,所以他急著去审问桃娘子,根本没有时间去请大夫给自己包扎伤口。”夏简兮冷笑,“看来我们想的没有错,桃娘子的確就在他的府上。” “我现在就去告诉王爷。”瑶姿立即说道。 “你现在去告诉他,他也不可能直接衝进永昌侯府去找人!”夏简兮拦住瑶姿。 瑶姿回头看向夏简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吗?万一那贺兰辞急了,直接捅死了桃娘子,那岂不是……” “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杀掉桃娘子的!”夏简兮微微垂眸,“桃娘子能在汴京立足,以贺兰辞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杀了他,毕竟他也不能保证,桃娘子背后的人,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瑶姿皱眉:“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听晚!”夏简兮看向听晚,“你去告诉我娘,明日的葬礼,我陪她去!” 第73章 有事钟无艷 永昌侯老夫人去世的太突然,原本一直管著家的依兰小娘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她那点哄人开心的手段,便不够用了。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永昌侯去佛堂请了永昌侯夫人出来,主持老夫人的丧事。 老夫人走的急,並没有备下棺木,上好的棺木向来都是要提前请人去做的,依兰小娘原本想著就去那种白事铺子隨意买一口棺材將就便是,被永昌侯好一顿叱骂,差些动了手,最后还是永昌侯夫人拦住了永昌侯。 一口好的棺木,哪里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最后还是永昌侯夫人託了人,请了宗祠里最有名望的长辈,去问那些早些时候便备了棺木的人户,翻了数倍,並且承诺了会给他们寻一口更好的棺木,才千辛万苦的买来了一口棺材。 老夫人临了的时候,还是满心的不甘愿,紧紧的拽著永昌侯的手,以至於她断了气,眼睛也是半睁著的。 永昌侯虽然对母亲离世这件事情难以接受,但是又因为老夫人死后没能闭眼而感到害怕,所以棺木一到,便赶紧让人將老夫人抬了进去。 夏家马车停在永昌侯府门口的时候,外头已经停了不少府邸的马车。 夏夫人今日原也是不想来的,毕竟,老夫人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两家人的当家人,到底都是同朝为官,作为同僚,总要表示一下心意。 夏夫人和夏简兮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便瞧见了穿著孝服站在门口的永昌侯夫人和贺兰辞。 贺兰辞站在那里,脸色说不上好,隱约还带著几分苍白。 若是仔细去瞧,便会发现他虽然站在那里,但身子是微微倾斜的,想来是那被夏简兮罚了狠捅了好几下的伤口还没有恢復。 时薇在看到贺兰辞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往前走,想要挡在夏简兮的面前:“小姐……”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拉了拉时薇的手:“別担心!” 时薇顿了顿,正巧夏夫人看过来,她便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夏夫人看著在说悄悄话的两人,低声问道:“怎么了?” 夏简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见过永昌侯夫人了,今日瞧见,发现与我记忆里的永昌侯夫人,长得不大一样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她对外总是称病,谁家的宴席都不去,你上一次见她,大约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五六年的功夫,但凡是个人总是会变的。”夏夫人一边说著,一边看著周围的人,“但凡与永昌侯府有点关係的,倒是都来了!” “正所谓人死如灯灭,如今老妇人去世,只要不是不死不休的,大多都回来送上一程!”南星轻声说道,“虽然时间很紧,但是看这丧事办的也算体面,到头来主持这些大事的还得是正头娘子,那些小妾终究是上不了的台面的!” 夏夫人蹙眉:“还不住嘴,这些话,是能在这个时候说的!” 南星顿了顿,隨后低头:“奴婢只是为那永昌侯夫人觉得不公,这永昌侯平日里总是宠爱那个小妾,对原配嫡妻一点都不在意,如今出了事,还不是要让永昌侯夫人来处理,还真是,有事钟无艷,无事燕南春!” 夏夫人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人各有命!” 夏简兮听著夏夫人的话,抬眼看向站在那里的永昌侯夫人,不由的陷入沉思。 她似乎,从来没见过永昌侯夫人笑,便是她前世被陷害落到永昌侯府那个虎狼窝里的时候,纵然是大婚那一日,她便坐在堂上接了她递过去的茶水,她也只是点了点头,不曾露出半点笑意。 后来,夏简兮更是鲜少见过这位所谓的婆母。 她就像是栽在佛堂里的一颗菩提树,不言不语,对什么都不在意,满心,只有堂上的佛祖。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我们该进去了!”夏夫人说完,伸手拉住夏简兮的手,向著永昌侯府的大门走过去。 夏简兮稍稍落后几步,她抬眼看向夏夫人,见她神色正常,才稍稍鬆了口气,跟著走了过去。 相比永昌侯夫人的得体,贺兰辞在看到夏简兮时,那双夹带著恨意的眼睛,便显得格外的扎眼。 夏夫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微微侧身,用身体挡住夏简兮,隨后冷声道:“小侯爷!” 贺兰辞在听到夏夫人的声音以后,才冷笑了一声:“夏小姐竟然还敢来,你就不怕我祖母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帐吗?” “小侯爷,铺子上的事情,与我们简兮有什么关係,你若是觉得我们包庇铺子上的掌柜,你大可以,直接將证据递交给当今圣上,而不是在那里捏造事实,污衊被人!”夏夫人看著面前的贺兰辞,呵斥道。 贺兰辞被夏夫人这么一呵斥,心中愤怒,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永昌侯夫人拦住:“今日是你祖母出殯的日子,你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你……”贺兰辞还想分辨,永昌侯夫人却已经对著夏夫人欠身行礼:“兰辞是老夫人看著长大的对他祖母也不会有感情,如今老夫人出了事,他最是难过,难免情绪不佳,若是惹恼了夏夫人,还请夏夫人见谅。” 夏夫人冷哼一声:“不是伤心就能隨便去做一条疯狗的,做人还是要清醒一些,小红叶可能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得给他几分顏面吧!” 贺兰辞的脸色白了又青,极其的难看,他好几次想开口反驳却都被永昌侯夫人摁住:“夏夫人请进吧!” 夏夫人看了一眼贺兰辞,转身进了永昌侯府。 夏夫人和夏简兮前脚刚进了永昌侯府,后脚,贺兰辞便咒骂道:“你做什么一直拦著我,你知不知道……” “今日是你祖母的出殯日,是你们求著让我来帮忙办这件事的,若是你连这点事情都忍受不了,那你就別怪我转身回我的佛堂,不再管这些琐事。”永昌侯夫人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辞。 她的目光冰冷且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面前站著的这个並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贺兰辞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很清楚的知道有然后夫人说得到,做得到,她要是真的转身回去,那今日这场丧礼就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依照规矩,他们总要去灵堂前鞠上一躬,算是送了老夫人最后一程。 只是当他们只是当他们走到灵堂前,看著跪坐在那里的永昌侯时,好不由得大吃一惊。 永昌侯虽然穿著孝服,但头上脸上乃至脖子上,都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了一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眼睛。 一旁的时薇到底还是年纪小,没有忍住,直接问了出来:“永昌侯这是太伤心了,没看清路,摔伤了?” 夏夫人掩著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哪里是摔得,分明是被人给打了一顿!我” 永昌侯府这几日算是闹成了一锅粥,永昌侯知道老夫人死前见过寧远侯夫人,老夫人前脚刚断了气,后脚,永昌侯便杀到了寧远侯府。 最后在永昌侯指著寧远侯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寧远侯终於忍无可忍,直接衝上前去,把永昌侯摁在地上痛快的打了一顿。 只是这一次,寧远侯先发制人,直接摘了官帽跪在宫门口请罪,皇帝虽然知道,此事必然是寧远侯夫人的过错,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真的为了一个老夫人,撤了寧远侯的职位。 最后,也不过就是不轻不重的打了寧远侯几个板子,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便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夏夫人正了正神色以后,带著夏简兮上前鞠了一躬。 夏简兮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看起来很是尊重的模样,可又有谁能想得到,棺木里躺著的那位,之所以会死的那么快,少不了夏简兮的推波助澜。 毕竟,寧远侯夫人在府里偷偷咒骂的话,能这么快的传到永昌侯老夫人耳朵里,她还是费了一些心思的,她送出去的那块金子,总要值回一些本钱。 夏简兮鞠完躬站直身体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跪坐在角落里的贺如烟。 贺老夫人一死,连带著她身上那点盛气凌人也一併消失了,她跪坐在地上,身体单薄的嚇人,她不断的往火盆里添著纸钱,偶尔抬起脸,还能看见她脸上硕大的巴掌印。 贺如烟毕竟只是一个庶女,以前仗著老夫人在这永昌侯府里耀武扬威,欺辱了不少没有她得宠的姐姐妹妹,如今人老夫人一死,她娘又失了管家权,一个两个的自然会趁著这个机会报復回来。 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近来想必过得不会很好。 “怎么了?”夏夫人见夏简兮站在那里不动,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夏简兮摇了摇头,但是低下头以后,却忍不住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只是觉得,因果有序,报应不爽!” 第74章 地窖 永昌侯府毕竟是侯府,纵然这几年他们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是作为有誥命的老夫人去世,於情於理,还是来了许多人。 因为来的人多,府上便专门安排了地方让大家可以小坐一会儿,毕竟出殯的时辰是大师算好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盖棺出殯的。 夏夫人带著夏简兮去了內院的厅。 先前管家的是小娘,对內院的打理算的上是一塌糊涂,所谓的厅种的都是些大红大紫的月季,倒也不是难看,只是与这厅清水的装扮实在不搭。 下人带著夏夫人他们在厅的角落里坐下,这个位置虽然偏僻,倒也安静,夏夫人对此也算满意。 厅里很快就挤满了人。 因为是丧事,许多不在汴京的人也会特地赶来,只为送老夫人最后一程,来的人多了,难免就会有一些许久未见的远亲和好友,碰到了一起,便会多说一下过往的事情。 夏夫人不是汴京人,在这里,倒也遇不见几个熟人,不过这对夏夫人而言,也算是个好事,毕竟,她原本也就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虚偽,疲倦。 就在夏夫人颇有些愜意的端著茶盏喝茶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期间还时不时的提到將军府。 夏夫人侧耳听了一会儿,却也听不清楚,刚想起身去寻,却见夏简兮率先一步:“娘,我去更衣!” 夏夫人先是一愣,隨后点头:“让时薇和瑶姿陪著,別走远,好了就赶紧回来!” “娘放心!”夏简兮点了点头,隨后便提著裙摆想著厅外走过去。 走在永昌侯府的迴廊里,夏简兮只觉得面前的这些东西,像极了囚笼,带著地窖里的血腥味一点一点的向著他围了过来。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久,才缓过来:“瑶姿!” “夏小姐!”瑶姿快步走到夏简兮的身边,低下头,“刚才我已经大致看过了,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候著,现在的后院不应该有什么人!” “那我们去看看吧!”夏简兮缓缓抬眼,眼中满是坚定,“桃娘子说不定就被关在这个后院!” 瑶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夏简兮可以这么確定,桃娘子一定会被关在这里,但是他要做的就是全程跟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毕竟,前几日的夏小姐是真的差一点死在了贺兰辞的手里。 对於在永昌侯府住了近九个月的夏简兮来说,这里的一一木她都非常的清楚,更別说去往后院的路了。 他们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正如同瑶姿之前说的那样,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安排在了前院,此刻的后院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 夏简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径直的向著贺兰辞的院子走过去。 他的院子紧邻著前厅,坐北朝南是整个永昌侯府日照最充足的院落。 夏简兮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影的踪跡,可偏偏当他靠近贺兰辞的院子时,瑶姿突然拉住了她。 没等夏简兮反应,瑶姿就拽著她和时薇迅速的躲到角落。 而就在他们藏好的下一刻,兰亭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兰亭手中握著长剑,非常谨慎且小心的缓缓走过来,他每一步都落得很轻,所以几乎没有脚步声,如果没有瑶姿跟著,夏简兮绝对发现不了他。 夏简兮他们就躲在迴廊外面的廊桥上,廊桥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贴著墙站立,瑶姿一手拉著一个,儘可能的维持平衡,同时也想尽办法屏住自己的呼吸。 兰亭在原地绕了两圈,確定没有人以后,才缓缓的往回走。 但是即便如此,瑶姿也没有走出廊桥,反倒压低声音说道:“他已经起疑了,我们现在只要靠近就会被他发现。” 夏简兮微微蹙眉,隨后看向一旁的时薇:“时薇,你来想办法引开她!” “我?”时薇顿了顿,但是下一瞬便点头,“好,我来引开他!” 时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藉助瑶姿的手翻出廊桥,然后站在原地,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果不其然,下一刻,兰亭便向著她的方向追了过来。 时薇撒腿就跑,没有半点的犹豫,碎鞋踩在迴廊的地板上,噔噔噔的响,兰亭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立刻加快追赶的脚步。 很快,兰亭便追著时薇消失在了迴廊上。 瑶姿拉著夏简兮的手,將她从廊桥上拽了回来。 夏简兮立刻向著贺兰辞的书房走过去:“兰亭是贺兰辞身边的亲信,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不在他的身边待著,却在这里守著,这里肯定有问题!” 瑶姿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好在人已经被时薇给引走了,他们现在就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去贺兰辞的院子里找人。 只是让瑶姿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夏简兮在进入贺兰辞的院子里时,熟悉的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甚至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房间的房门,而是径直来到了院子里栽满了银杏树的角落里。 就在瑶姿非常困惑的时候,夏简兮竟然从一堆银杏树和杂草之间,找到了一块用各种杂物堆压住的地方。 “瑶姿,帮我一起搬开!”夏简兮立刻说道。 瑶姿虽然不解,但是还是上前帮忙。 但也就是在他上前帮忙的那个瞬间,她立刻就发现这块地方有问题。我 常年堆积杂物的地方大多都会积满灰尘,可是当他去搬运这些杂物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杂物上它只有一层非常非常淡的灰尘,而那样的灰尘更像是今天早上的晨露没能及时擦拭。 而这些就说明了这些东西並不是所谓的杂物,又或者说这些东西堆在这里只是为了掩盖某些想要被人藏起来的东西,比如,桃娘子。 果然就在下一刻,当所有的杂物都被清除开的时候,他们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被人用铁索锁起来的地窖。 瑶姿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想为什么会在院子里面有一个地窖的时候,夏简兮已经开始想办法去解那个铁锁。 “夏小姐,你让开!”瑶姿抽出头上的髮釵,在锁芯里来来回回的抠了好几遍,直到他们听到“咔噠”一声。 锁被打开的那个瞬间,瑶姿隱约之间听到了一声呼喊声。 而就在她打开地窖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並没有出现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听到了呼喊声。 地窖很深,几乎不可见底。 可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他们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血腥味,伴隨而来的便是桃娘子带著哭腔的呼救:“救命,谁来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救命……” 瑶姿非常欣喜的回头去看夏简兮,却发现她脸上並没有找到桃娘子的喜悦,更多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 “瑶姿,你去把桃娘子带上来!”夏简兮看著那深不可见底的地窖,我濒死的那种恐惧感又一次蔓延全身。 “好!” 瑶姿下到地窖的以后,才深刻的感觉到这个地窖的黑暗。 她站在底下,却几乎看不见身影,只能凭藉著桃娘子的声音向著他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摸索。 桃娘子大约是受了不少的苦,从听到有人下来以后就一直都在求饶,直到瑶姿將她抱起:“桃娘子別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地窖里甚至没有扶梯,抱著桃娘子的瑶姿也没有办法做到非常轻易的出来,她尝试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再跳到地窖边上时,靠抓住夏简兮的手,才借力跳了上来。 到阳光之下的那个瞬间,瑶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怀里的桃娘子,几乎已经没有一点好地方了,她浑身都是血,血甚至多到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就在桃娘子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带她走!”夏简兮立刻將瑶姿往外推,“就算他们发现我在这里,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立刻带著他走!” 瑶姿虽然不放心,但是就如同夏简兮说的那样,他们今日是来这里送葬的,若是夏简兮真的在这里出事了,那整个永昌侯府都脱不了干係。 所以,瑶姿也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毅然决然的带著桃娘子离去。 夏简兮也没有时间像这里恢復原样,她向著另一个方向快步跑去,那里,有通向隔壁院子的狗洞。 虽然不体面,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夏简兮也顾不得体面。 她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那个脚步声径直向著地窖的方向跑过去,她慌乱的向著记忆里的狗洞摸索过去,好在她记忆不错,找到了那个狗洞。 狗洞不大,但是正好可以让她通过。 夏简兮从狗洞里钻出来的时候,身后的那个脚步声,刚好经过,她屏住呼吸靠著墙蹲下,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那个声音远去,她才拼了命的向著厅的方向跑去。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逃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身后的不远处,竟然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向著她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逃无可逃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手,直接將她拽走。 第75章 你有毛病吧 夏简兮被嚇了一跳,她近乎本能的挣扎,尖叫也已经就在喉咙之间,却在下一瞬,被一只微冷的大手紧紧捂住了嘴巴:“是我!” 即便是背对著他,但是夏简兮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易子川的声音。 易子川一只手捂著夏简兮的嘴,一只手揽著她的腰,抱著她迅速躲进一旁的假山群中。 假山群中的空隙很狭窄,只能勉强让他们两人藏身。 夏简兮的后背紧紧的贴在易子川的胸膛上,她甚至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易子川的心跳声,有力且逐渐加快。 在確定夏简兮不会发出声音以后,易子川鬆开了捂著她嘴巴的手,压低声音说道:“瑶姿呢?” “我们找到了桃娘子,瑶姿带著她逃出去了!”夏简兮轻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永昌侯老夫人是有誥命在身的,如今匆匆去世,陛下为了显示他的重视,便让本王来一趟,送了些宫里依照礼製备好的东西!”易子川垂眼看著夏简兮的侧脸。 “我是说王爷怎么回到这里来,这里可是永昌侯府的后院!”夏简兮努力的回头看易子川。 “本王刚进侯府的大门,就看到了时薇匆匆忙忙的样子,当时便觉得有异,就找了藉口进来看看,果不其然,一来就看到你在这里逃命!”易子川低声说著,却突然瞧见她脖子上带著的一丝血跡,顿时皱眉,“你受伤了?” 夏简兮有些莫名:“没有啊,我没有受伤啊!” 易子川听到他这么说,紧蹙的眉头稍松,隨后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擦拭掉她脖子上的血跡,確定没有伤口以后,才鬆了口气:“大约是从別的地方蹭到的!” 夏简兮看到帕子上的血跡,微微皱眉:“大约是桃娘子身上的!她受了大刑,浑身上下,便没有一处是好的,若是我们再拖上几日,桃娘子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你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易子川挑了挑眉,“等出去了,让江大人请你吃酒!” “原就是我连累了她……” “別说话!”易子川冷声道。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夏简兮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们躲在树后的假山群里面,外面种了许多灌木,將他们二人的身形藏得严严实实的,而他们,却能从灌木的缝隙中,看清楚外面的人影。 “人呢?”满是懊恼的声音突然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夏简兮本能的看过去,可当她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是康木泽时,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奴才方才还瞧见了的!”一旁的小廝满脸的困惑,“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废物,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康木泽气愤的一脚踹在了小廝的腿上。 小廝疼的一个踉蹌,差点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一点的不满,只是儘可能的把头低下:“奴才亲眼看著夏小姐进了后院一路跟过来,却不想在前头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再瞧见便在这里了!” “真是废物,这屁大点的地方,想找个人都找不到,要你有什么用!”康木泽气恼转身,“我不过就是想要同她说说话罢了,偏她说什么都不肯再见我!” “世子別恼,奴才再去找找,总有机会跟夏小姐说上话的!”小廝赶紧跟了上去,“想当初,那夏小姐可以为了別人仿写的一封假信,都能在提亲前一日去见您,心里定然是有您的,只是当时王妃去退亲,难免伤了人家的心!” “还不是那夏语若跟她娘,一直约我母妃吃酒打牌,耳边风吹得她迷了心智,竟然觉得可以让夏语若替嫁,也不知道那夏二夫人同我母妃说了什么!”康木泽一边走,一边懊悔的说道。 那小廝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味的附和著。 眼看著人走远了,易子川看著靠在自己怀里的夏简兮,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夏小姐还是个如此情根深种的人呢!” 夏简兮忍不住回头看向易子川,眉头紧锁:“你有毛病吧!” 易子川看著满脸嫌弃的夏简兮,不由的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毛病!”夏简兮挣扎著想要从假山里走出去,“康木泽有病,你也有病!我跟他早就退了亲,还是陛下亲自擬的圣旨,我对他哪里有什么情根,仇根还差不多!” 易子川心里升腾起的那一点异样的情绪,在夏简兮一个接著一个白眼中消失的乾乾净净。 但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硬著头皮说:“人家可是说了,当初你可是可以为了一封假信,就可以出门去见他的人,如今怎么这样冷情冷血?” “他是世子,又是先帝亲定给我的未来夫婿,那个时候的她,未来是要仰仗他活著的,人家一连七八封信送过来我都不去,到时候我还没过门,就先给我弄出个贵妾通房,那最后丟脸面的,不还是我们將军府吗?”夏简兮一点一点的向外挪著身子。 “夏简兮,你这话说的太无情了!”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得到头顶,“你就不怕康木泽知道了伤心?” “伤心?他伤哪门子的心?”夏简兮冷笑一声,“若是没有他的首肯,永安王妃怎么可能会带著他,在我生死不明的时候来退亲,说到底,无非就是他现在后悔了罢了!” 易子川低头看著夏简兮,她很努力的想要从这狭窄的夹缝中出去,就在她伸手去抓面前的岩石时,身后莫名的触感,让她神色微变,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易子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別动了!”易子川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 夏简兮怔怔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先出去!”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微微眯起眼,隨后轻笑了一声:“你踩到我脚了!” “啊?”夏简兮下意识的低头去看。 却在那一瞬被易子川扣住腰身往上抬,然后两人便轻轻鬆鬆的从那上宽下窄的夹缝中走了出来。 夏简兮被易子川放到地上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你,你……” “夏小姐最近吃的不错嘛,圆润了不少!”易子川微微偏头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皱著眉头往后退:“哪有,我最近是涨了个子……” 易子川突然弯腰凑到夏简兮面前,细细的瞧了瞧,最后说道,“是长高了不少,连带著这气色都好了不少,比之前病殃殃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夏简兮看著突然凑近的易子川,下意识的往后腿,却不想身后就是粗糲的假山,直直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那,那当然!” 易子川微微侧头,见夏简兮的耳朵通红,便也不再逗她。 只是伸手从腰上摘下一块玉佩在夏简兮面前晃了晃,一边放到她手上,一边凑到她面前说道,“这玉佩似乎硌到夏小姐了,就送给夏小姐做赔礼了!” “谁要你的玉佩!” 夏简兮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却被易子川一把抓住了手:“夏简兮,摄政王府的玉佩,有时候,可以救命,你確定不要?” 夏简兮看著近在咫尺的易子川,本能的想要將手缩回来,却在听到易子川的话以后,默默地抓住了玉佩:“摄政王府的玉佩,你给我做什么?” “就你这成天惹事的本事,若是不给你个保命符,只怕还没等到本王去江南,你就死在了別人的手里!”易子川见夏简兮抓住了玉佩,这才缓缓鬆了手,“本王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夏简兮看著手心里的玉佩,细细的瞧著:“这不就是普通的玉佩,还能成保命符了,別是王爷框我的!” “本王框你做什么!”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淡淡的开口道,“汴京城中,没有哪个官兵是不认这枚玉佩的,若是出了汴京,你也可以凭藉著这块玉佩顺利通行在所以的驛站关卡,而且,这块玉佩,可以召用我的暗卫!” “秦苍也可以?”夏简兮突然眼前一亮。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这幅模样,莫名有种会被算计的不安感,但还是说道:“若是本王不在,你也可以凭藉这块玉牌调令他!” 那一刻,夏简兮突然觉得这块玉牌的確有大用,便赶紧收进怀里:“既然如此,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炮仗的声音。 易子川抬眼看向侯府大门后那边出现縈绕起来的烟气,紧蹙的眉头微微鬆开:“这是要出殯了!” 夏简兮顿了顿,不免有些著急:“我们得去前厅了!” 易子川看了她一眼,隨后揽著她的药,轻轻一跃,便出了假山群。 刚一落地的夏简兮甚至来不及道谢,便提著裙摆向著前厅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毕竟,她来这里的时间有些久了,她娘现在多半正在到处找她! 易子川看著跑的飞快的夏简兮,不由摇了摇头,隨后不由感慨道:“不愧是夏茂山的女儿,什么地方都敢闯!” 第76章 劫道 夏简兮前脚刚走,后脚秦苍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易子川的身后。 易子川头都没有回一下:“怎么?” “瑶姿找到了桃娘子,属下已经派人將人送去了江大人的府上!”秦苍压低声音说道,“那桃娘子伤的极重,属下通知过姜大夫了,姜大夫会直接去江大人的府上!” 易子川点了点头,隨后回头看向秦苍:“瑶姿可曾与你说,她是如何找到人的?” “瑶姿说,夏小姐寻了机会便偷溜进了后院,夏小姐似乎对这永昌侯府非常熟悉,甚至没有走任何的弯路,径直去了一处院子,隨后便在院子里找到了关著桃娘子的地窖!”秦苍抬眼看向易子川,“瑶姿说,夏小姐仿佛早就知道,桃娘子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易子川危险的眯起眼:“她早就知道?难不成,这永昌侯府也有她的人?” 秦苍犹豫了半晌,隨后轻声说道:“这贺兰辞与夏家的几位小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说不定是夏小姐小时候来过,所以知道这永昌侯府有这么个地方,这才直接找了过来!” “青梅竹马?”易子川突然看向秦苍。 秦苍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下意识的挠了挠下巴:“不,不算吗?毕竟她们年少时,一起在一个书院读过书,不是吗?” 易子川皱眉:“那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至多只能说是同窗!” “这,这样吗?”秦苍忍不住挑眉。 “罢了,先去前厅吧!”易子川说完便要往前走。 秦苍赶紧跟上,隨后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接著说道:“对了,我们派去监视夏氏族亲的人,今日似乎有动静!” 易子川猛地停住脚步:“什么?” 秦苍差一点撞上易子川,好在常年习武的人反应总是要快一些,这才没有直接撞上:“属下也是刚刚得道的消息,说是那些人今日一早便出了门,而且那些人似乎发现了有人跟著他们,所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们的人不慎跟丟了!” 易子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难看,隨后加快脚步跟上:“不好!” “王爷,今日那么多的人,难不成他们还能趁著这个时候惹事不成!”秦苍赶紧跟上。 “先去看看!”易子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快步往前厅的方向去。 永昌侯老夫人就要出殯,大多数人都在前厅等著送她最后一程。 易子川赶到前厅的时候,负责送行的僧人已经完成了超度,接下来,便是封棺,出殯。 远远的,他便瞧见被夏夫人紧紧拉住手的夏简兮,她们站在一群夫人小姐之间,瞧著倒也並不显眼。 棺木被封上的那个瞬间,哭声立刻响起。 平日里算不上孝顺的子侄在这一刻都哭的分外伤心,而作为嫡孙,从小便被贺老夫人捧在掌心里的贺兰辞,此刻却只是黑著脸,抱著怀里的牌位,低著头一动不动的站著。 “王爷,兰亭不见了!”秦苍突然凑到易子川的耳边说道。 兰亭作为贺兰辞的亲信,大多时候都会在他身边的待著,而此刻,却不知所踪。 “难不成,他们还没发现桃娘子不见了?”秦苍微微蹙眉。 “不可能!”易子川直勾勾的看著前方,背在身后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握紧。 很快,便有人来抬棺,永昌侯借过贺兰辞手里的牌位,擦乾脸上的眼泪,哭著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棺木则跟在他们的身后。 僧人开路,家人引路,亲友送行。 夏夫人和夏简兮与永昌侯府也算不上是什么亲友,至多只能算是夏將军的亲眷,但又是女眷,只需要坐著马车跟在送行队伍的后面,倒也不会有多疲累。 只不过夏夫人作为长辈,要走在前,而夏简兮作为晚辈,则要跟在后面,原本可以和二房的人挤一挤,但是如今两家闹翻了脸,自然也就不会挤在一起,便一人一辆马车跟在送行队伍后面。 夏简兮踩著脚蹬上马的时候,余光却瞥到了跟在康木泽身后说著什么的夏语若。 不由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夏语若是不是瞎了,汴京那么多好男儿,非要追著康木泽走!” 提起康木泽,便是时薇这样的婢女,都是满脸的鄙夷:“谁说不是呢,那康世子能在小姐生死不明的时候来退亲,难道就不会在她夏二小姐出事的时候,退避三舍嘛,真不知道图什么!” “自然是为了世子妃的位置了!”瑶姿扶著夏简兮上马车。 夏简兮收回目光,径直进了马车。 永昌侯的这位老夫人,虽然刻薄恶劣,心思也坏,但到底是有誥命的夫人,这一去,便是宫里,也送了不少的陪葬来。 有了皇家给的脸面,但凡有点关係的人都来送这老夫人最后一程,这一路上,也是浩浩荡荡的许多人。 夏简兮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一个角落,看向瑶姿:“桃娘子如何了?” “已经交给江大人了,秦苍也请了姜大夫去,姜大夫的医术很好,小姐放心才是!”瑶姿轻声说道,“倒是时薇,你是怎么跑掉的?” 跟在一旁的时薇先是一愣,隨后压低声音说道:“我运气不错,误打误撞找到了茅房,我就直接躲进去了,这兰亭难缠的很,在外头蹲了我好久,好在这永昌侯府的下人还算勤快,这茅房还算乾净,不然,我早被熏死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笑著安慰道:“辛苦时薇了,回去有赏!” 时薇笑盈盈的受了。 能找到桃娘子,三个人也是真的高兴。 永昌侯老夫人也算是寿终正寢,虽然,这个寿终的有些意外,但作为老侯爷的正妻,是要入祖坟,和老侯爷合葬的。 老侯爷葬在贺家的祖坟,而那祖坟便在京郊城外一处风水宝地之中。 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 马车跟在队伍后面,走走停停,慢吞吞的让人不由的昏昏欲睡。 可就在夏简兮托著腮帮子快要睡著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不好了,有山贼来抢陪葬品了!” “快来人,护住棺木!” “保护侯爷!” 被惊醒的夏简兮立刻掀开帘子,就在那个瞬间,一支长箭擦著夏简兮的脸颊射进了马车,直直的钉在了马车壁上。 “趴下!”瑶姿猛地关上被夏简兮打开的窗子,迅速从腰间抽出佩剑。 夏简兮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趴下,她侧头怔怔的看著钉在壁上的箭,额头上不由冒出了一丝冷汗。 要知道,那支箭只差一点点,就会直接刺穿她的脑袋,那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出声,就会直接毙命。 只是还来不及等夏简兮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外头便传来了剧烈的叫喊声。 “小姐,有人劫道,你抓紧了!”瑶姿的声音伴隨著时薇的尖叫声响起,紧接著而来的,便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他们这一行人少说有数百人,便是那小廝侍卫也有好几號人,更別说,永昌侯作为武侯世家,也有不少武將来送行。 那些劫匪虽然人多,却也只是勉强能够跟送丧的队伍打个平手。 可就是这样,夏简兮的马车,竟然还是被那些劫匪包围了起来。 瑶姿挥舞著手中的长剑拼命抵抗,却在越来越多的马蹄声靠近时,察觉到了异样:“小姐,这些人,是衝著我们来的!” 冷静下来的夏简兮盯著墙上的那支箭,目光逐渐冰冷,她用力拔下墙上的箭,紧紧的握在手里:“瑶姿,杀了他们!” 瑶姿听到夏简兮的声音,微微眯起眼,隨后一把將一直躲在自己身边的时薇甩出人群,反守为攻,挥舞著手中的长剑,以一敌百,直接杀出一条血路。 “瑶姿,我来帮你!”秦苍的出现,让瑶姿立刻就鬆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就仿佛两个带著利刃的陀螺,只要靠近他们,就会身首分离。 “夏简兮,下车!”易子川的声音才眾多杂乱的叫喊声中脱颖而出,那一刻,她一直紧绷著的心竟然不自觉的落了地。 夏简兮掀开车帘,原本的马夫因为抵抗受了伤,被瑶姿一脚踢出了包围圈,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哪儿了,站在那里的,变成了易子川。 他的脸上带著风尘和血跡,儼然也是刚从人群中杀出来的模样。 “下来!”易子川对著夏简兮伸出手。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夏简兮便拉住了易子川。 可就在易子川要將夏简兮拉下马车的那个瞬间,飞来的银標突然射中了马屁股。 “吁!”受了惊的马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他猛地飞踢后腿,直直的向著易子川踢了过去。 易子川连忙躲闪,收到惊嚇的夏简兮也本能的鬆手,而就在下一刻,马便飞驰了出去。 惯性將夏简兮甩回马车,她重重的被砸在了马车上,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无法动弹。 “简兮,简兮!”好不容易在侍卫的保护下从劫匪包围圈里逃出来的夏夫人,一出来便看见夏简兮的马车飞奔了出去。 她撕心裂肺的喊叫著追出去,却被南星紧紧的抱住:“夫人危险,夫人!” 第77章 坠崖 夏简兮趴在马车里,她在顛簸中惊醒,她挣扎著抓住手边的支架,支撑著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走出马车。 她站在马车外,紧紧的抓住门框。 此时此刻,她的面前,因为受到惊嚇而疯狂奔跑的马,而脚下则是迅速略过,布满了碎石子的小路。 只看一眼,夏简兮便能够想像到,她若是掉下去,会摔成什么模样,若是运气差一点,甚至可能会被当场踩死。 “夏简兮,韁绳,抓住韁绳!”略带急促的声音穿透周遭的嘈杂声响了起来。 夏简兮回过头去看,易子川骑著马追在她的身后:“易子川!” “拉住韁绳,方向,控制方向!”易子川夹紧马肚子,大声喊道。 回过神来的夏简兮,立刻伸出手,想要抓住垂掛在马屁股上的韁绳。 只是马跑起来的速度太快了,好几次,夏简兮都差点因为轮子碾压石子造成的顛簸而被马车甩出去,好在她反应够快,紧紧的抓住了门框。 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顺利抓住韁绳的夏简兮,最后决定趴在马车上,伸出手一点一点去够住绳子。 就在她好不容易就要抓住韁绳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见一阵破风的声音,她近乎本能的回头,隨后便瞧见一支箭羽直直的向著她的脸射了过来。 那一瞬,夏简兮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她明知道她要躲开的,可这个瞬间,他只有满身的恐惧。 就在那支箭羽即將刺破她眼睛的时候,易子川猛地抬手拋出手中染血的长剑。 长剑飞来的那个瞬间斩断马车的一侧绳索。 突然斩断的绳索在瞬间脱离了支撑,车子猛地的像一侧甩过去,夏简兮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被衝击力带动滚开,也就是那么一侧,箭羽擦著她的脸颊直接飞了过去。 夏简兮瞪大双眼看像飞走的箭羽,隨后回头看向易子川:“他们是来杀我的!” “抓紧了!”易子川紧紧的盯著受惊的马,“马车要是脱鉤,你会连人带车彻底甩出去的!” 夏简兮紧紧的抓住手里的麻绳,粗糲的绳索磨得她柔软的手心里满是伤痕,可即便鲜血一点一点染红韁绳,她也不敢有半点的鬆懈。 易子川骑著马紧紧的跟在夏简兮的身后,他一个偏身后仰捡回插在土里的长剑,隨后加快速度跟上夏简兮的马车。 夏简兮的马车越跑越远,躲在暗处的杀手也在都现了身。 易子川回头看著那些骑著马追上来的杀手,神色微变。 这些人,虽然都穿著山匪的衣衫,但是很明显,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王爷,这些人不是夏氏的人!”秦苍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足以让夏简兮听到。 只是现在的夏简兮,满脑子都是想著怎么才能让这匹疯马停下来,根本顾不上秦苍说的话。 头顶飞过的箭羽越来越多,秦苍和暗卫不得不停下解决这些粘人的苍蝇。 易子川的马跟的很紧,终於在一次转弯的时候,追上了夏简兮,他儘可能的保持速度与夏简兮的马车持平。 他看著趴在马车上紧紧抓住韁绳的夏简兮,又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山壁,大声喊道:“夏简兮,前面是悬崖,你会被甩下去的,你得想办法跳过来!” 纵然易子川已经儘可能的让自己的马靠近夏简兮,但是马车宽大,纵然很靠近,也隔了差不多三个身位,这个距离,需要夏简兮站直身体才能跳过去。 但是现在的情况,別说跳过去了,就是站起来,都是很巨大的一个挑战。 夏简兮的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跑离了主道,眼前的路越来越窄,路上残留的碎石子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轮子几乎每一刻都会从那些石子上碾压过去,隨后带来剧烈的顛簸。 “夏简兮!”易子川看著前面越来越窄的道路,以及越来越靠近的山脉,不由的著急。 再往前去,便是盘山而造的小路,小路蜿蜒,小路的一侧更是悬崖峭壁,马车隨便一个转向都可以將夏简兮直接甩下去。 夏简兮抬头看著越来越近的距离,心中害怕,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她若是不跳过去,等会儿,这受了惊的马,就会直接將她甩出去。 她现在跳过去,至少还有易子川可以接著,若是等会儿被马车甩出去,能接著她的,就只有阎王爷了。 夏简兮將韁绳缠绕在手腕上,然后扶著一旁的门框,一点一点的尝试站起来,可每当她准备鬆开韁绳跳跃的时候,马车就会有一阵剧烈的顛簸,隨之而来的,便是又一次的跌下。 反覆几次,夏简兮终於在马车的剧烈顛簸中站直了身体。 “夏简兮,来不及了,快跳过来!”易子川看著近在咫尺的悬崖,半个人几乎掛在了马背上,伸出一只手,拼命的想要抓住夏简兮,“別怕,我一定会接住你!” 夏简兮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悬崖,隨后咬紧牙关,一把甩来缠绕在自己手上的韁绳。 韁绳鬆开的那个瞬间,车身立刻倾斜。 夏简兮用尽全力向前起跳,可就在那个瞬间,车轮突然碾到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车上向著反方向侧翻,夏简兮的身体被巨大的衝击力弹了出去。 易子川伸出的手,擦著夏简兮的手指而去。 他看著夏简兮从自己面前甩出去,而她的身后,赫然便是不可见底的悬崖。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易子川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直接弃马跳了出去,在落入悬崖的那一瞬,將自己的长剑插进了石壁,另一手则死死的抓住夏简兮的手。 被易子川抓住的夏简兮,一张脸已经嚇的惨白,她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崖壁上,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疼痛和恐惧在瞬间將她彻底包围了起来。 “夏简兮,抓紧!”易子川死死的抓住夏简兮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在这一刻青筋暴起。 只是黏腻的污血在这一刻,让本就肉能的手因为湿润更难以抓紧,他眼睁睁的看著那只手一点一点的从自己的指缝滑走。 “夏简兮!” 带著颤抖的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眼前泛著黑光的夏简兮清醒过来,她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易子川的手。 “爬上来!”易子川的脸涨得通红。 他一边依靠著自己的剑,不让自己掉下去,另一边则紧紧的抓住夏简兮,就算是常年习武的易子川,在这一刻,也不免的涨红了脸。 悬崖之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易子川以为是秦苍一行人,准备呼喊的时候,却听到来人的声音:“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这么深,总不可能还活著吧!” “易子川的人难缠,说不定马上就会找过来!” “易子川到底有些本事,指不定能活下来,派人去下面找,一定要见到尸体位置!” 杀手的声音在头顶响著。 易子川和夏简兮在这一刻,本能的屏住了了呼吸。 夏简兮抬头看著自己头顶的那一堆杂草,心中,隱约有几分庆幸。 要不是那几簇茂盛的杂草,那些人只要低头就能看到艰难趴在悬崖峭壁上的两人,这个时候,隨隨便便一支箭,就能直接送他们去奈何桥。 可偏就今日时运不济,不该出门。 就在他们二人以为这些杀手终於走了的时候,易子川头上的石壁,竟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夏简兮,你抓紧了!” 易子川想要將在夏简兮拋上去的时候,石壁终於还是碎裂开了。 失去支撑点的两个人,在瞬间跌落。 第78章 劫后余生的狂喜 夏简兮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趴在满是石头的岸边,她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冰冷的水一点一点的冲刷著她身上的血跡。 她挣扎著向前爬,直到彻底离开那冰冷的潭水,她才躺下,重重的呼吸著。 夏简兮躺在岸边,她看著天空,以及四周包围起来的山脉,休息了很久很久,她才试著撑著身子,缓缓坐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被山崖上横生出来树杈划伤的伤口,她挣扎著爬起来,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传来的疼痛终於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著。 她再一次抬头看著头顶的山脉,很是庆幸。 她们掉下来的地方,並不是纯粹的山崖。 这是一座算不上很高的山脉,除了他们落下的那个位置,接下里更多的是陡峭的斜坡。 跌落下来的时候,易子川本能的將夏简兮搂紧怀里,並且一直在寻找可以抓住的支撑。 他们摔下来以后,一路从半山腰滚下来,易子川一直在尝试用手里的剑再一次寻找支撑点,但是连续数次都失败了, 但是因为正值盛夏,山脉上长满了绿植,易子川还是有好几次抓住了藤蔓活著横生出来的枝丫,虽然最后还是没能让他们停下来,但到底给了他们存活的机会。 夏简兮捡起湖边的木棍,支撑著摔伤的腿,一点一点的向著不远处的树丛走过去。 彻底昏迷之前,她还记得,在马上就要落地的时候,易子川看到了山脚的湖泊,他用尽全力將怀里的夏简兮甩了出去。 被甩进水里的夏简兮,虽然差点被汹涌而来的湖水呛死,但是会浮水的她到底还是凭著最后的一丝力气游到了岸边。 而易子川,却没能落进这冰冷的湖泊之中。 夏简兮杵著木棍,一步一步坚定的向著树林走了过去。 她要去找易子川,不论生死,她要找到他。 当夏简兮在一颗参天大树上,看到掛在树杈上了无生息的易子川时,她顿时就红了眼:“易子川,易子川!” 空荡荡的山林里,迴响著夏简兮的呼喊声,一声声,一点点的敲击著她的心脉。 带著哭腔的呼喊声,没能叫醒不知生死的易子川,她毅然决然的丟掉手里的木棍,垫著脚,拼了命的抓住他垂掛下来的衣摆。 夏简兮一下一下的晃著,可树上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夏简兮看著已经没了呼吸的易子川,到底没能忍住,眼泪顺著她的眼角一滴一滴的落下,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拽他,想要將他从树上拉下来。 沾满了泥沙的手没用力一次,就会渗出鲜血来。 可即便这样,夏简兮也没有放弃,终於,她拽动了掛在树梢上的易子川。 就在他掉下来的那个瞬间,夏简兮伸出手去抱他,平日里就不可能抱得住易子川的夏简兮,如今更不可能抱住他。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成为易子川的肉垫。 后背重重的磕在地上的夏简兮甚至没来的感受自己的疼痛,她便立刻起身,小心翼翼的去探易子川的鼻息。 停滯的呼吸,在那一刻犹豫冰水一样浇在了夏简兮的头顶。 她猛地收回手,怔怔的看著躺在那里的易子川,良久,她最终没忍住,低著头啜泣起来。 “夏简兮,面对为了救你而死的人,你应该哭的撕心裂肺些!”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夏简兮猛地抬头。 方才还没有半点呼吸的易子川,如今正半睁著眼费力的呼吸著。 夏简兮怔怔的盯著他半晌,她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他的心口,直到確定那里还在跳动以后,紧绷的身体终於鬆懈下来,泪水也犹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泪,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擦,却发现现在的他,哪怕只是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別哭啊,我这不是没死嘛!”易子川挣扎著抬起手,而夏简兮却在那一刻抬了头。 她的眼睛通红,眼底满是泪意:“易子川,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易子川见她这样,平白的升腾起一股歉疚之意,良久,才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低声细语的说道:“以后,我都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夏简兮却是不理他,大约是真的太可怕了,委屈和难过汹涌而来,她哭著哭著想要伸手去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满是泥沙。 她抬头看著满脸都是无措的易子川,最后拉起他身上尚且还算乾净的袖子,很是顺手的给自己擦眼泪。 夏简兮的动手扯到易子川脱臼的肩膀,他强忍著倒吸一口凉气的本能,任由夏简兮將泪水抹在他的衣袖上, 哭了许久的夏简兮终於还是收敛起情绪,她看著躺在那里至今都没有动过的易子川,红著眼睛问道:“还能动吗?” “不能!”易子川挣扎著抬起头,“右边肩膀脱臼了,左边琵琶骨应该是断了,腿的话,不清楚,但是现在动不了!” 夏简兮看著比自己更加狼狈的易子川,对他不能动这件事情並不意外,她环顾一圈,最后支撑著摔得鲜血淋漓的右腿,缓缓起身,去一旁捡四处散落的木头。 易子川就这么看著夏简兮拖著那条时不时会因为挤压而流血的腿,用几根木头和藤蔓拼凑成一个非常简陋的支架。 “我们得离开这里,那些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夏简兮咬著牙將易子川一点一点搬到支架上,然后將藤蔓缠绕在他身上,“王爷,得罪了!” 固定好易子川的夏简兮,將绑在两侧的藤蔓套到肩膀上,然后抓著支架两侧,咬著牙往前走。 被拖著走的易子川回头看著夏简兮死死抓著藤蔓的手,原本白皙纤长的手如今处处都是口子,血污已经將她的手染得看不清原本的肤色。 易子川的心口微微一窒:“你可以不用管我!” “王爷也可以不救我!”夏简兮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她紧咬牙关,一字一字的说道。 易子川看著支架拖过的地方,都会出现两道深深的痕跡时,心中莫名有些歉疚。 到处找易子川的时候,夏简兮在河岸边上发现过一个狭窄的山穴,只是她当时著急找易子川,不確定那初山穴到底是猎人还是野兽留下的。 只是现在的他们没得选,只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毕竟,她到底没有那个本事拖著这样的易子川逃脱那些杀手的追杀。 很庆幸,那个狭小的山穴里,甚至还留有一口陶锅,想来是猎人专门用来临时留宿用的山穴。 夏简兮將易子川放下的时候,不由长长的鬆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易子川看著周围的环境,虽然狭小,但是同时非常的隱蔽:“这个地方很隱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处山穴陷在一个非常隱蔽的坑洞里,洞口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哪怕是走进了看,也很难发现,层层叠叠的杂草后面,竟然会是一个洞穴。 夏简兮之所以会发现这个洞穴,其实是在她到处找易子川的时候,一脚踩空,直接从上方的山坡上滚下来,直直的摔进这个洞穴。 她身上有不少的伤口,也正是被洞穴门口长达三四米的杂草割伤的。 易子川见夏简兮不说话,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他的脸色微变,深邃的眸子里也不由的染上了几分阴鬱。 “这个地方,那些杀手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夏简兮回头看向洞口肆意生长的杂草,轻声说道。 易子川微微蹙眉:“那秦苍他们也很难找到我们!” “我们只要躲过今晚,等到明天早上,我爹一定会带著大批人马来搜山,到时候,那些杀手纵然知道我们可能没死,也不可能继续在山里活动!”夏简兮很篤定的说道。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看著她眼中的坚定,突然说道:“你就那么確定,你爹一定会带人来找你?” 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她的眼睛极其的明亮:“当然!” 那个瞬间,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恍惚。 那种绝对的信任,需要积年累月的偏爱才可以拥有,很显然,夏简兮最不缺的,就是父母的偏爱。 夏简兮剑易子川一直盯著自己,有些奇怪的蹲下:“怎么了?受伤的地方很疼吗?” 夏简兮蹲下的时候,大腿处破损的裙子被撑开,露出了大腿上一个硕大的伤口,虽然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了,但是伤口上满是深褐色的血污,看起来很是渗人。 注意到易子川的目光,夏简兮下意识的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扯了扯裙子,將伤口遮掩起来:“就是擦破了些皮,不要紧的!” 轻飘飘的一句不要紧听在易子川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易子川的脸色苍白的很难看,他看了一眼夏简兮满是血污的裙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帮我把脱臼的肩膀接回去!”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耷拉著的肩膀,立刻摇了摇头:“我不会,我又不是大夫!” 虽然夏简兮小时候在边关的时候,见过军医帮人正骨,但她也只是见过,让她帮忙接骨头,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 “我教你!”易子川立刻抬眼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满脸震惊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真的能行吗?” “可以!”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別怕,你可以的!” 在易子川的描述下,夏简兮用一块他自己的衣摆布料,和一根木头將他绑起来。 站在易子川背后的夏简兮看著他靠在自己的腿上,他的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半点血色,她拽紧了手里的布带:“易子川,你忍住啊!” 易子川闭了闭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夏简兮深深地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在他的命令下,猛地用力。 “咔噠”一声。 易子川的脸瞬间发青。 夏简兮嚇了一跳,她猛地鬆手:“你,你没事吧!” 易子川低著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已经接回去了!” 夏简兮跪坐在易子川身边,看著他缓缓抬手,一点一点开始动起来,最后可以稍微大幅度的动作时,不由的鬆了一口气,然后跌坐在那里,眼里满是欣喜。 第79章 当然是,先宰了贺兰辞 夏简兮看著可以勉强靠坐在石壁上的易子川,长长的鬆了一口气:“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找些柴火来,毕竟这里是深山,到了夜里多半会冷!” “別去!”易子川伸手拉住夏简兮的手,“这样的深山老林里会有野兽,更何况那些杀手还在找你,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轰隆!”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夏简兮被嚇得下意识的往易子川这边靠了一下。 易子川看著突然白了脸的夏简兮,无奈摇了摇头:“连老天爷都在告诉你不要出去!” “马上要下雨了,我现在不去捡一点乾柴回来,等会儿就真的没有柴火了!”夏简兮伸手掰开易子川拉住自己的手,“我很快回来!” “夏简兮!”易子川想要伸手去拉住夏简兮,奈何现在的他,別说是去拉人了,便是隨便动一下,都有可能扯到断裂的锁骨,隨机便是一阵剧烈的刺痛。 那阵刺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等到易子川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夏简兮已经弯著腰从密密麻麻的杂草中穿了出去。 从山洞中出去的夏简兮,並没有第一时间去捡柴火,而是回了找到易子川的地方。 她在周围找了许久,终於在一堆杂草中找到了易子川的佩剑,她拿著佩剑,一点一点抹除他们的踪跡,她擦拭掉一路上的血跡,脚印,还有支架的痕跡。 虽然马上就会下雨,雨水或许可以很好的冲刷掉他们的痕跡,但是谁也不知道,是雨先来,还是杀手先来,如果先来的是杀手,那他们就等不到这阵暴雨了。 拿著剑防身的夏简兮,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一边捡了捡了许多木柴。 就在她低著头捡柴火的时候,又是一阵巨响的雷声,只是这一次,没等她反应,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雨。 夏简兮抱著柴火向著洞穴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等到她回到山穴的时候,她已经被雨淋的浑身湿透,可被她抱在怀里的柴火和那一兜子不知名的果子,却安然无恙。 半靠在石壁上的易子川在听到动静的以后试图坐起身,但是他胸口腰腹都有伤口,只要一动,便会扯动伤口,所以哪怕他尝试了许多次,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夏简兮將手里的柴火丟下,隨后快步走到易子川身边,小心翼翼的將他扶起来:“別乱动啊!你伤成这个样子,再乱动,伤到什么地方,华佗在世都救不了你!” 易子川看著已经浑身湿透的夏简兮,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抬起已经稍微能动的右手,捏著衣襟擦掉她脸上的雨水:“怎么淋成这样了?”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下意识的躲开易子川的手:“雨下的太急,来不及躲,不碍事,我捡了很多的柴火回来,点了火,衣服一会儿就干了!” 察觉到夏简兮抗拒的易子川缓缓的收回自己的手,隨后说道:“我这里有火摺子!” “你等一等,我先去接点水!”夏简兮拿著陶罐出去接洞口滴下来的水。 易子川看著她拖著受伤的腿蹲在洞口,等著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支架,眼中满是动容。 作为千金小姐的夏简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疼,或者累,只是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夏简兮抱著装满水的瓦罐回来的时候,易子川已经用稍微可以动弹的右手將柴火点燃。 “不是让你不要隨便动吗?”夏简兮有些不悦的看向易子川,“你这手刚接好,別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又脱臼了!” “哪里那么容易脱臼的!”易子川抬头看向夏简兮。 点燃的篝火照亮了昏暗的洞穴,夏简兮將陶罐放在火堆上以后,才走到易子川身边:“我捡了几根细木棍,我先帮你把腿绑起来!” “我不碍事,倒是你……”易子川伸手想要拦住夏简兮。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掀开易子川的袍子,白色的裤子上满上已经凝固的血渍。 她小心翼翼的捲起右腿上的裤子,褐色的血跡中,隱藏著很大的一片青黑,伤口触目惊心。 夏简兮紧紧的抿著嘴,她用拧乾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掉伤口上的血跡,看著差一点就要戳出破肉的断骨,抬眼看向易子川:“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易子川的眼神本能的躲闪:“我……” 夏简兮没再搭理易子川,她小心翼翼的用几根木棍固定好他折断的腿,然后用布条將木棍扎紧。 繫紧的那个瞬间,易子川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声。 夏简兮看著他苍白的脸,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没事?別哼啊,这不是没死呢吗?” 易子川无奈的看向夏简兮:“夏简兮,你还真是睚眥必报啊!” 夏简兮正打算嘲笑他几句的时候,抬眼的时候,却发现易子川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她脸上诺开过。 忙著逃命的两个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心思仔细看著对方。 两个人看著很是狼狈的对方,突然都笑了起来。 夏简兮笑著笑著擦掉了眼泪:“易子川,这应该是你作为摄政王最狼狈的一次了吧!” “你也没好到那里去!”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眼角的泪,轻声说道。 劫后余生的狂喜藏在疼痛的皮肉伤里,在安静的环境中一点一点的扩散出来。 平日里每次遇上,都有几分正锋相对的两人,如今非常难得的,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 他们身上的衣服被割的处处都是破口,最后还是易子川牺牲了一件外袍,被夏简兮洗乾净撕成布条,烤乾以后,用来给易子川固定折断的锁骨。 如此艰苦的条件,就算是边关也少有。 摇曳的篝火下,易子川用怀里的帕子,沾了烧开的热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夏简兮的伤口。 大约是细皮嫩肉的缘故,她的身上处处都是擦伤和淤青,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是明显看起来比易子川严重多了。 血肉模糊的掌心,砂砾泥土混合著血液粘成骯脏的血痂。 易子川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那双手,轻声说道:“疼不疼?” “疼!”夏简兮嘶哑咧嘴的说道,“都破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疼啊!” 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手上的动作不免轻柔了许多:“那些杀手……” “应该是贺兰辞派来的!”夏简兮率先说道。 易子川顿了顿,没再开口。 “你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易子川低著头,细细的擦著夏简兮的手。 “我若是死了,將军府就没了后人,那將军府上的东西,自然会变成夏茂山的东西!”夏简兮垂著眼说道。 其实,前世的时候,贺兰辞不是没有想过要杀她。 只是,那样子,他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毕竟,要等夏茂山的子侄继承以后,他才能从夏茂川手里得到一些残羹冷炙,这种为她人做嫁衣的事情,贺兰辞向来是不愿意做的。 而这一次,贺兰辞知道,他祖母和他父亲的事情是夏简兮做的,便萌生了杀意,会下这样的手,也並不意外。 “我们出事,外头现在应该已经闹翻天了!”易子川看著已经擦拭乾净的伤口,轻声说道,“贺兰辞选在自己祖母出殯的日子里做出这样的事情,为的就是撇清自己的嫌疑,毕竟,没有人会用自己祖母的丧礼来谋算!” “他现在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夏简兮收回自己的手,轻轻的吹了吹,隨后说道,“他想杀的人是我,但是掉下悬崖的確是摄政王和我,事情牵扯到你,陛下必然会严查,现在的他,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怎么就知道,陛下一定会严查?”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突然开口。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愣愣的抬头看向易子川:“你什么意思?” 易子川低垂著眼,轻轻的擦拭著夏简兮掌心里的伤口:“皇家之人,那有那么绝对的事,夏简兮,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那么肯定你爹一定会来救你的!”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不是陛下的皇叔嘛,为什么会……” “人心难测!”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已经擦拭乾净的手心里,纵横著的伤口,轻笑一声,“夏简兮,不是人人都是那个可以为了你豁出命去的夏將军!”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他低著头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著伤口,认真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方才那些话,是他说出来的。 “易子川,如果我们能活著出去的话,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看著易子川的眼睛问道。 易子川顿了顿,然后抬眼看向夏简兮,隨后低笑一声,眼中顿时凶光乍现:“当然是,先宰了贺兰辞!” 第80章 追杀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夏简兮靠在石壁上和易子川比肩坐著,她的两只手都被包裹了起来,只剩下几根手指头勉强能动一下。 易子川捡起一旁的果子,递到夏简兮的嘴边。 夏简兮低头含住果子的时候,红唇时不时会触碰到易子川的指尖,他总是不自觉的瑟缩一下,但是很快,又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给递果子。 “其实我的手只是一些简单的皮肉伤,用不著裹成这个样子吧!”夏简兮看著自己的手,忍不住说道。 “我不是大夫!”易子川漫不经心的说道,“能包扎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挑剔!” 夏简兮默默的闭上嘴,她看著面前摇曳的火焰,轻轻的嘆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爹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这么大的雨,那些杀手,应该不在了吧!” “未必!”易子川冷声说道,“那些人,不是简单的劫匪,他们训练有素,明显是专门为了你来的,若是没看见你的尸首,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 夏简兮感觉到易子川话里莫名的警惕,微微偏头看向他。 她莫名的觉得易子川有什么事情瞒著她,要知道,杀手本就该训练有素,可偏偏易子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本能的加重了语气, 易子川似乎察觉到了了夏简兮的目光,微微侧头看她:“怎么了?” 夏简兮沉默了一会儿,隨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易子川知道夏简兮心里有话没说,夏简兮也知道易子川知道她心里有话没说,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拆穿对方,就这样,莫名的沉默下来。 夏简兮原本湿透了的衣服如今已经被烤的半干,逐渐温暖起来的洞穴,熏的她逐渐睁不开眼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山洞里腾起的火堆噼啪作响,夏简兮苍白的脸在跃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易子川靠在石壁上,看著捲缩在乾草上和衣而眠的夏简兮,看著光影打在她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瞼下扫下一片阴影。 他看著夏简兮,脑海里略过她紧紧抓著支架的双手,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她被包裹起来的双手上,他突然很好奇,那么柔弱的双手,是怎么將他放在支架上,又是怎么一点一点將他拖回这个安全的洞穴的。 就在他盯著夏简兮的手看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几乎就在一瞬间,易子川便伸手打翻了一旁的陶罐,陶罐中倒出来的水,立刻便浇灭了一直在燃烧的篝火。 易子川迅速拿起一旁的长剑,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 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多,又远去的,也有越来越近的,直到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不多时,他们头顶的岩石上,便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要我说,老大就是太谨慎了,这么高的山摔下来,早就摔成肉泥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著!” “让你找人就找人,哪里那么多的抱怨?”另一个人低声说道、 “说的倒是简单,这么大的雨,所有的还痕跡都被冲刷的乾乾净净的,就算他们真的命大还活著,这么大的地方,谁知道他们会逃到哪里去,怎么可能找的到!”男人大约气闷,重重的跺了一下脚。 “上头让我们找,我们就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事情总是要做!”另一个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他难道不知道,一个人从这么高的山上摔下来,不可能活著吗?只是九爷让他做的事情就必须要去做。” 九爷! 洞穴中的易子川猛地抬眼看向正前方。 他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长剑,眼中隱隱泛起几分杀气。 “知道了,但凡我有一点抱怨,你就会拿九爷来压我!”男人厌烦的开口。 “有本事,你把这话跟老大说一嘴!” “不是九爷就是老大,你除了会搬出他们两个来嚇唬我,你还会什么啊!就知道狐假虎威!”男人大约有些生气,渐渐走远了些。 “哎,你给我站住,你刚才在的地方都查探过了吗,你就走!” “看过了,看过了,这里都是石头和杂草,別说是人了,就是老鼠都没有一只,这么大的雨,就算有老鼠洞,也被水给淹死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易子川紧紧抓著剑的手,也稍稍鬆了松。 就在他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气的时候,身旁的夏简兮却突然呢喃一声:“冷!” 易子川没有听清,便微微侧身凑过去:“什么?” “好冷!” 就在易子川试图听清楚夏简兮的话是,她突然一个转身,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那个瞬间,易子川浑身僵硬,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著突然到自己怀里来的人,本能的想要推开她,却在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个瞬间停住了。 夏简兮的身体很烫。 易子川伸手去摸她的头,果不其然,她发烧了。 “夏简兮,夏简兮你醒醒!”易子川轻声喊著夏简兮的名字。 可是半梦半醒间的夏简兮根本睁不开眼,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身体里一阵阵的冷,然后主动的去靠近身边更加温暖的易子川。 易子川被夏简兮紧紧的抱著,他试图推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烫,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断的喊著“冷”。 昏昏沉沉的夏简兮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冷的寒潭,四面八方都是向著她涌来的冷意,她本能想要逃跑,却发现无处可逃。 就在她越来越冷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一个温暖的抱枕,她伸出手紧紧的贴著这个看起来並没有那么听话的抱枕,肆无忌惮的索取她身上的暖意。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身上皱皱巴巴的裙子,想起自己在坠崖以后,见到她的时候,她便是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而她就一直穿著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直到升起来的火逐渐烤乾了她的衣服。 如今的天气虽然不是特別冷,但又是坠崖,又是落水,最后还淋了一场雨,大悲大喜后受了寒,夏简兮一个算不上多强壮的女子,难免会著凉。 就在易子川伸手去剑自己那件被扯了一半的外袍时,夏简兮的手却突然穿过他的衣襟,顺著他的小腹一点一点的向上。 易子川的脸唰的一下涨的通红,他近乎本能的去拉夏简兮的手,却被夏简兮一巴掌拍开。 “夏简兮!”眼看著夏简兮將手在他胸前来来回回的摸,易子川终於没忍住,伸手將她推开。 可是人是没有办法跟一个昏昏沉沉的病人说道理的。 被推开的夏简兮甚至都没有清醒过来,她只是气愤的抬脚踹了一下易子川相对完好的那条腿,確认她的取暖抱枕不会再动以后继续伸出手抱住了他。 被猛踢了一脚的易子川疼的几乎不能呼吸,他咬牙切齿的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却就是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被紧紧抱著的易子川,伸出手扯过一旁的外袍,裹在了夏简兮的身上。 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著的易子川,突然发现怀里的人开始颤抖哭喊,她紧紧的拽著易子川的衣袖,好像是抓住了最一根救命稻草,她的浑身都在颤抖,眼泪顺著眼角落下:“走开,走开!” 痛苦的呢喃声在易子川的耳边响起,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在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易子川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在碰到她时,发现了她眼角的泪水。 夏简兮眉头紧锁,泪水顺著眼角落下,他听到她说:“贺兰辞,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万劫不復,我就是死了,也会变成恶鬼来找你索命……” 哭声伴隨著诅咒声响起。 那一刻,易子川突然在想,贺兰辞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逼的一个常年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对她有这么深的恨意。 易子川听著夏简兮的哭声,伸出手將她揽进怀里,然后仿佛哄孩子一般轻轻的拍著她的后背:“別怕,我在,我会帮你杀了他!” 大约是听到了易子川的话,一直哭泣的夏简兮,渐渐的停止了落泪,她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的捲缩在易子川的怀里。 易子川便这么紧紧的抱著她,直到她的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体的热度也正逐渐退下去的时候,他才鬆了一口气:“小祖宗,可算是退烧了!” 可就在易子川以为,自己终於可以把夏简兮强行塞进自己衣襟里的手拽出来的时候,却又一次收到了她的攻击。 痛到无声嘶吼的易子川,最终还是放弃了把夏简兮的手从自己的胸前抽走,他侧脸看著因为退烧,而脸色从红润转变的苍白的夏简兮,无奈的嘆了一口气:“等天亮吧,等天亮本王再找你算帐!” 睡著了的夏简兮仿佛听到了易子川的话,挪了挪身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显然一副不服的样子。 易子川鲜少见过这样乖巧的夏简兮,被怒踹好腿的他,看著满脸乖巧无害的夏简兮时,心中那一点气闷也逐渐消散。 他伸出手,轻轻的撩开她脸上的碎发,在昏暗中看著她的脸:“罢了,不跟病人计较!” 第81章 半露香肩 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暴雨渐渐平息,被打的胡乱摇摆的杂草木也渐渐平復下来,宽大的叶片上,滚落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晨起的露珠。 破开云层洒落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杂草的缝隙,落在了夏简兮的眼睛上。 沉睡了一夜的夏简兮微微蹙眉,卷翘的睫毛悄悄颤抖了一下,她微微侧头,试图躲开晨光的刺眼。 夏简兮缓缓睁开眼,清亮的眸子如同碎了一地的星星一般耀眼。 刚睡醒的夏简兮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手上的触感,竟然那么温柔细腻。 她倏然瞪大眼睛,猛地抬眼,便瞧见了易子川那张俊美异常的脸,而她的手,竟然穿过了他的衣摆,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夏简兮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好不容易,她才回过神来,就在她准备悄无声息的將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手中温暖滑腻的触感,让她本能的捏了一下。 结实而又弹性的胸肌触感好的惊人,夏简兮忍不住感慨,易子川还真是个很健硕的王爷呢! 就在夏简兮想要再捏一下的时候,她突然惊醒,隨后恨不得重重的拍一下自己的脸,她真是疯了,竟然贪恋男色到这个地步了! 夏简兮偷偷的將自己的手抽回来,可就在她即將成功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头顶莫名的有些炽热。 夏简兮猛地抬头,隨后便发现,方才还闭著眼,明显还在睡梦中的易子川,如今已经睁开了眼,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当易子川发现夏简兮看过来以后,他的眼眸微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得淡笑:“本王的胸肌,喜小姐可还满意?” 夏简兮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她猛地坐起身,一把將自己的手抽回来,隨后藏到了身后,就好像那样,那双做错事的手就不是她的了一般:“王,王爷,你醒了啊!” “本来是还没醒的,奈何有个人一直捏来捏去,这才醒了过来!”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的耳朵,眼底略过一丝笑意。 夏简兮咬著唇好半天,才结巴著说道:“我,我去打点水来!” 易子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简兮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一溜烟的跑的没了人影。 翻出洞穴的夏简兮,突然发现周围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她当时为了让他们的藏身之地可以更安全一点,特地搬来不少残枝枯叶堆在洞穴的周边,可现在,她找来的许多枯枝都被踩断。 夏简兮弯著腰,在洞穴周围小心的检查著,果不其然,在一出淤泥中,发现了半个没被雨水冲刷掉的脚印。 有人来过这里! 看到这个脚印的夏简兮突然就慌了神,她慌乱的打了水,隨后便马不停滴的往洞穴的方向跑了过去。 “易子川,昨天夜里来过人了……”抱著陶罐回去的夏简兮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夏简兮看著託了上衣在给自己重新包扎肩膀的易子川,先是一愣,隨后猛地转过身:“你,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易子川回头看向背对著自己的夏简兮,不由挑眉:“说什么?昨日你不就已经见过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要知道,易子川身上的伤都是夏简兮帮著给包扎起来的。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低声说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昨日你差点没了命,事急从权,今日,今日……” “今日如何?”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背影,笑著將衣服穿上。 “今日,你,你……”夏简兮一时语塞。 她突然发现易子川说的也没什么错。 易子川身上的伤几乎都是她给包扎的,他身上的那点东西,她该看的不该看的,也差不多看乾净了,如今再这般,反倒显得她矫情。 突然想明白的夏简兮,犹豫了一会儿,隨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就在夏简兮以为自己会看到“半露香肩”的易子川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鬆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竟然莫名的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她便將这一点奇怪的情绪整理好,她抱著陶罐走到易子川身边,开口说道:“我在外面发现了其他人的脚印!” “是杀手!”易子川没有半点犹豫的说道,“昨天夜里,你睡著以后,他们找到这里,火也是那个时候灭的!” 夏简兮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你怎么没喊醒我?” “你都快烧糊涂了,把你喊起来做什么?”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去送死,还是凭藉你那细胳膊细腿杀出重围?” 夏简兮莫名的有些心虚:“大约,大约是昨日落水的时候著凉了,这才……” “你算是命大,烧的那么厉害,都烫手,天一亮竟然还活蹦乱跳的!”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伸手去拿一旁立在那里的长剑。 夏简兮赶忙將手里的陶罐放下,然后快步走到易子川身边,將长剑递给他:“你要这个做什么?” 易子川抵著木棍,微微用力,试图站起来。 “你的腿伤成这样,你就別起来了!”夏简兮忙不叠的伸手去扶他。 “我们得儘快从这里走出去,那些杀手找不到这里,找我们的人也不容易找到这里,我们得出去,才能儘快得救!”易子川在夏简兮的搀扶下,终於站了起来。 他的左腿折断,根本没有办法落地,好在右腿上的淤伤,经过昨天一晚,已经勉强可以站立,只是没往前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夏简兮扶著易子川,看著他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忍不住皱眉:“要不,你在这里等著,我出去找人吧!你这个样子,太危险了!” “夏简兮,这山里有狼的!”易子川回头看向夏简兮,“你就不怕你一个人走,被狼叼走,到时候,別说找人了,你怕是连尸体都没有!” 夏简兮看著故意嚇唬自己的易子川,轻哼一声:“你不用誆骗我,就算真的有狼,那也不会大白天的出来猎杀!”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有些气闷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夏简兮,我们得儘快离开这里!”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幽深的眼睛,最后什么都没说,扶著易子川慢慢往外走。 “那些杀手,是九爷的人!”易子川一步一步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九爷?不是贺兰辞的人?” 易子川的眸子微沉:“来了两拨人,一波是贺兰辞找来的,另外一波,就是这个九爷,至於,是贺兰辞提前知道的,还是这个九爷自己派了人来,就不清楚了!” 夏简兮微微垂眸。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这个九爷到底是谁! 前世她管著永昌侯府的帐面,確实发现不少问题,其中便有每年大笔银钱的用途不明,只是那个时候,他去询问贺兰辞的时候,他只会告诉她,他在偏远的地方,供养了一个育儿堂。 富家贵族,为了让自己享受財富的时候,可以更加坦荡的时候,就喜欢用一些很微不足道的银钱去做一些善事,好让自己的罪孽可以减轻一些。 比如施粥,比如布善,其中,便会有许多,每年固定给那些收养孤儿的育儿堂捐献。 夏简兮那时虽然觉得这笔所谓的捐献,大的有些离谱,但是因为她的嫁妆完全可以包住这些开销,所以她到底也没有细查。 如今想来,那笔银钱,多半也是送给了那位叫做九爷的神秘人了。 从洞穴里出来的时候,易子川警惕的环顾四周,確定没有什么人以后,才开口道:“那些人在这边搜查了一夜,应该不会再到这边来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看向易子川:“搜了一整夜?” “对!”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其中就有人踩在我们的头顶上,好在山穴够隱蔽,我们这才没有被发现!” 夏简兮光是听易子川这么说,便莫名的有些后怕。 要知道,昨天夜里的他们两人,若是被人发现,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易子川环顾四周,昨日她是被夏简兮拖著来的,没能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如今看到,更觉不安。 他们从半山腰滚落,一路滚到了山底,因为恰好入夏,四周都是鬱鬱葱葱的树木和杂草,这么难找的地方,杀手竟然都能找到这里。 “怎么了?”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这个表情,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什么!”易子川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我们两个能活下来,真是老天爷保佑了,这种地方,我们若是断了气,只怕等不到第二天,我们的尸体就会被分食!” 听到易子川说这个话的时候,夏简兮难得的並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 她缓缓抬眼看著易子川的眼睛,那双眼睛幽深明亮,可昨日,她差一点就看不到这双眼睛了。 易子川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的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夏简兮沉默了半晌,隨后说道:“昨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头顶已经有禿鷲在盘旋了!” 第82章 到时候我帮你教 禿鷲最喜欢吃眼睛。 如果夏简兮没有及时將易子川从树上拉下来,现在的易子川,说不定就已经被叼走了眼睛。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良久以后,才轻笑一声:“別怕,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夏简兮没有再说话,只是扶著易子川的手,悄悄抓紧。 易子川站在那里,在身上摸索了很久,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制的哨子。 夏简兮看著那支哨子,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马哨!”易子川说完,便將它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马哨的声音很特殊,是专门用来召唤自己的马匹的,这种声音很尖锐,听在人的耳朵里,就是很轻且长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了太多。 但是经过训练的马匹,却能在方圆十里的位置,听到这个声音,然后凭藉著声音的方向,迅速找到主人。 马哨並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夏茂山手里也有,夏简兮也有一匹从小就跟著她的千里马,也配了一个马哨,她更是从小就拿在手里玩。 只是,这个东西,若是在平原是可以用的,但是他们现在掉进山沟里,就算易子川的马听到了,也未必能够穿山越岭的来到他们的面前。 易子川吹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马匹过来。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轻声安慰道:“这里是山林,就算是神马也很难下来的!”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半靠在夏简兮的身上,步路蹣跚的往前走,然后时不时的吹一声哨子。 “你说,昨日那些杀手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到这里来搜查,那我爹的人怎么还没来呢?”夏简兮有些困惑,“依著我爹的性子,昨天夜里就该找过来了!” “你爹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坠崖的位置!”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低声说道。 “怎么会……”夏简兮本能的说道,但是立刻就发现,的確,她是被马车甩出来的,马车会倒塌在另外一个地方,而不是她跌落的地方。 杀手们是亲眼看到他们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所以他们可以直接顺著位置来查找,但是她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她摔落悬崖,所以他要是找人,只能大面积的搜山。 夏简兮抬头看著蜿蜒的山脉,有些担忧的咽了咽口水:“易子川,你说,我爹他们不会去山的另一边去搜山了吧!” 易子川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 毕竟,就算是他的人,也会第一时间按照马车坍塌的地方去找,如果那样的,就很有可能去搜了另外一座山。 就在无力感逐渐蔓延的时候,夏简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她先是一愣,隨后满脸震惊的回头,隨后就看到一匹棕色的马匹突然从比人还要高的草丛中一跃而出! “马,马!易子川,你的马!”夏简兮看著向著他们走来的马,满脸的惊讶,她紧紧的抓著易子川的手臂,“他竟然真的找过来了!” 易子川看著慢慢靠近他的马,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兄弟!”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马,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他身上的鬃毛,隨后就摸到了满手的湿润,她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易子川:“他不会是在这片山林里,找了你一夜吧!” 易子川轻轻的摸了摸的马匹的身体:“赤豹很有灵性,他救了我很多次了,是可以跟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赤豹,它的身体上也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应该是穿过草丛是被锋利的额叶片划伤的。 “夏简兮,你会不会骑马?”易子川回头看向夏简兮,轻声问道。 “会!”夏简兮看向易子川,没有半点犹豫。 易子川的唇角微微上扬,隨后拍了拍马背:“那接下来,就得靠你了!” 夏简兮真的不得不承认,赤豹非常的有灵性,它知道易子川受了伤,竟然自己跪了下来,一直等到易子川上马以后,才站起来。 夏简兮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的有些嫉妒:“等回去了,我也要教我的马这个!” 易子川骑在马上,对著夏简兮伸出手:“到时候我帮你教!” 夏简兮看了一眼易子川的手,看著他手上的绷带,最后没有去拉他的手,自己扶著马背踩著脚蹬上了马。 夏简兮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的確是擅骑马的样子,他微微偏头看著夏简兮拉著韁绳的標准姿势,微微一笑:“骑马,是你爹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夏简兮有些差异的回头看向身后的易子川。 “世家千金,不乏会骑马的,但是大多时候,姿势都不大標准,因为她们学骑马,大多只是为了学六艺,会就可以,用不著精,所以教学的老师,大多时候也不会要求特別高!”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轻声说道,“但你爹不行,他觉得要么不学,要么必须学精!” 夏简兮有些困惑的回头看向易子川:“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骑射,也是你爹教的!”易子川轻笑,隨后轻轻的拍了拍马屁股,“赤豹,走吧!” 赤豹突然向前,没准备的夏简兮本能的往后仰了一下,然后靠在了易子川的怀里。 易子川先是一顿,隨后立刻坐直身体,骑著马慢慢往前。 赤豹是顺著声音找过来的,走的也都是些崎嶇的小路,一匹马或许可以经过,但是带著两个人的情况下,许多小路都是没有办法穿越的。 所以夏简兮只能骑著赤豹,重新找路。 “这里几乎没有路!”夏简兮看著前面满是树木和杂草的山坡,有些气馁。 易子川看著明显有些气愤的夏简兮,犹豫了片刻,隨后从赤豹隨身携带的袋子里摸出来一个信號说道:“或许,你需要这个!” 夏简兮看著那个信號,有些诧异:“你哪里来的?” “我身上的都已经坏了,这个是赤豹身上的,但是因为是要放在赤豹身上的,为了避免误伤它,所以这个信號,需要点燃后拋到高处,才可以將信號烟传出去!”易子川低声说道。 夏简兮看著信號烟许久,最后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拋出信號焰,会不会引来杀手?” 易子川点了点头:“会!” 那一刻,夏简兮嫌弃的翻了个白眼:“那你还给我?你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我们只要一直向西边走!”易子川鲜少可以见到夏简兮这个表情,一时之间,竟然轻轻的笑了。 “西边?”夏简兮有些莫名,“为什么要向西面走!” “那些杀手是从西边一路搜查过来的,只要我们一直往西边走,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们就会跟他们拉开距离,到时候放烟,他们就算发现有问题,也不可能赶在夏將军他们之前找到我们!”易子川指著西边的山脉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些杀手是从西边一路搜过来的?”夏简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易子川。 “山脚下的湖水,便是从西边一路往东走的,要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下来,那大概率就是掉进了水里,水既然往东边走,他们自然也会往东边方向一路搜寻!”易子川看了看不远处的河流,低声说道。 ,“而且……” “而且什么?” “这一路过来,杀手的痕跡越来越少!”易子川轻声说道,“那就说明,昨日暴雨的时候,他们便在这边!” 夏简兮立刻明白过来。 昨日暴雨来的时候,天才刚刚暗下来,那个时候的雨水大,几乎会吧所有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经过的痕跡都冲刷的乾乾净净的, 反倒是天快亮的时候,因为雨势渐渐少了下来,所以会残留许多痕跡。 所以从这都些,也能依稀分辨出,那些杀手是从西边一路往东边搜查过去的,而现在的他们,只要反方向走,便可以避开他们。 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的夏简兮,立刻拉紧了韁绳,然后带著易子川一路往西边走去。 越往西边走,夏简兮便越心惊。 这边的很多树木和草丛,都被人为的掀翻砍伐过,显然是那些人为了找他们的尸体,在这边大肆搜查过。 虽然这边没有任何人的脚印,但紧紧凭藉这些痕跡,也足以让人確定,这边绝对有人来搜查过,而且搜查的非常仔细。 夏简兮看著这些痕跡,莫名后怕。 毕竟,那些人曾经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过,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找的再仔细些,她们绝对活不到今天。 “要不要歇一会儿?”易子川看著神色紧张的夏简兮,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很远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找过来,毕竟越靠近这边,越容易遇上夏將军他们!” 夏简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说道:“天快黑了,我们还是要儘快往那边走才是,毕竟我们没有食物,你的腿也不能再耽搁,不然,等到狼出来活动了,那我们两个可就真的要成为他们的猎物了!” 第83章 我看到了! 夏简兮跟易子川为了躲避追杀,一路往西走,一直到太阳落山。 眼看著天越来越黑,夏简兮轻轻的拍了拍赤豹的脖子,赤豹缓缓的停下了脚步。 夏简兮环顾一圈,確定周围不会一有人以后,才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 將近一天一夜,除了一些野果子以外,没吃过什么东西的夏简兮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连带著腿都在打颤。 易子川本能的伸手拉住她:“夏简兮!” 夏简兮扶著赤豹面前稳住身体,良久以后,她才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扶你下来!” “我自己可以!”易子川看著脸色算不上好的夏简兮,收回了自己的手,试图依靠自己下马。 夏简兮看著撑著一条腿下马的易子川,上前扶住他的手:“我说了我没事,你別逞强!” 受伤的那条腿落地的时候,易子川紧紧抿著嘴,眼中是眼藏不住的痛苦,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不妨事,我自己可以!” 夏简兮到底没鬆手,她搀扶著易子川走到一旁大树旁坐下,她抬头看著昏暗的树丛,有些担心:“我们躲在这里,就能躲开那些杀手吗?” 易子川从怀里拿出那个信號焰:“总要赌一把,如果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我们未必能等到你爹他们找过来!” 夏简兮当然明白,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如果再继续耗下去,就算他们不被杀手找到,也没有能力抵抗隨时可能出现的野兽,到时间的她们,也只能沦为野兽果腹的残躯。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手里的信號焰,她缓缓伸出手接住:“易子川,如果这个信號焰引来的不是我爹或者秦苍,那我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就看看,阎王爷要不要收我们了!”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脸,笑的很是坦荡。 夏简兮低头看著我手里的信號焰,犹豫许久,最后笑著抬头看向易子川:“那就赌一把!” 因为是备用的信號焰,所以需要点燃以后拋向高处,只有这样才能將信號焰放到高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 夏简兮顛了顛手里的信號焰,隨后有些为难:“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办法丟的那么高!” 话音刚落,吃了好一会儿野草的赤豹突然慢慢走过来,它走到夏简兮的身边,直勾勾的看著她。 夏简兮有些莫名的回头看向躺在那里的易子川:“它这是什么意思?” “马鞍携带的背包里,有一把可组装的简易弓箭!”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轻笑一声,“它应该是在告诉你,可以用那把弓箭来射信號焰!” “弓箭?”夏简兮有些诧异的將手伸进那个袋子里,果不其然,真的在里面摸到了一些东西。 夏简兮从布袋里摸出几个零零碎碎的部件,一脸困惑:“这,是弓箭?” “这是复合弓,为了方便携带,专门请了巧匠帮我设计过!”易子川低声说道,“原本是闹著玩的,隨后就塞到袋子里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可以用上!” 夏简兮按照易子川说的,將这把不过小臂长短的复合弓组装好以后,她看著手里这把复合弓,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好小巧的弓箭,像是小时候我爹用竹子给我做的小弓箭!” “这把弓的弦不是很容易拉开,你若是想要將信號焰丟的远一些,就得將弓弦拉到最圆!”易子川抬头看向夏简兮,“你可以吗?”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对著易子川的方向,將弓弦拉到尽头,然后对著易子川鬆开:“当然,我说过,我的骑射是我爹教的!”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手里的那把复合弓,唇角微扬。 那把复合弓,用的是最好的玄铁,虽然看起来小巧,但是想要拉开弓弦,可一点也不比那些长弓要简单。 夏简兮將信號焰绑在箭头上,她站在易子川的身边,有些紧张的拉开弓:“对著天空射就可以,对吧!” “对,儘量往西边去!”易子川说著,杵著长剑缓缓起身。 因为她们只有这一个信號焰了,夏简兮难免有些紧张,毕竟,若是失败了,那他们就真的没了希望。 易子川吹燃了火摺子,隨后点燃了信號焰上的引线。 夏简兮看著引线一点一点燃烧,她抬头看著天空,目光越来越坚定。 就在她鬆开弓弦的那一瞬间,易子川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將方向往西边稍稍偏移了一下。 “砰!” 信號焰炸开的瞬间,天空几乎被照亮。 而就在亮起来的那个瞬间,夏简兮看到了远处山头,被雾气遮挡住的火光,她顿时眼前一亮,指著山的那边:“易子川,易子川,那里有人!” “你看到没有啊!”没听到回復的夏简兮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发现,易子川正紧紧的看著自己。 黑暗中,他的眼睛依旧亮得嚇人。 夏简兮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她本能的想要逃,却不小心踩空,被易子川一把捞回了怀里。 易子川的目光紧紧的盯著夏简兮微微泛红的唇,喉结缓缓的上下滚动:“我看到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我怎么?”易子川缓缓抬眼,盯著夏简兮写满了慌乱的眼睛。 脑子几乎断片的夏简兮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她手忙脚乱的推开易子川:“没,没怎么,看到了就行,那肯定就是来找我们的人,他们看到了我们的信號,肯定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略微显得有些繁忙的手,勾了勾唇角:“那就看,先找到我们的是杀手,还是他们了!” 夏简兮猛然回过神来:“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都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易子川说著,回归头去看著东边。 东边一片灰暗,看不出有人影的样子,可越是如此,易子川越是警惕。 “我们总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夏简兮紧紧的攥著手里的复合弓,隨后拉过赤豹的韁绳,“易子川,我们得离开这里!” 易子川回头看向夏简兮。 她一手牵著马,一手拿著长弓,目光坚定,有那么一瞬间,易子川觉得她,似乎与另外一个身影有所交叠。 “別愣著了,快上马!”夏简兮皱著眉头去扶易子川上马。 易子川其实並不打算跑,毕竟,他不认为,他们两个,一个伤,一个残,是绝对逃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的,他只是有足够的信心,他可以护著夏简兮,直到杀手出现。 易子川被夏简兮强行扶著上马以后,她也立刻上了马,並且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扶好了,我们走!” 没等易子川反应过来,夏简兮便猛地一夹紧肚子,赤豹便立刻冲了出去。 漆黑的山林里,到处都是树丛和灌木,没有任何的路,可就是在这么难以分辨的情况下,夏简兮竟然骑著马飞奔了出去。 便是易子川,也不由的有些紧张,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个瞬间,他们是不是就会在某个山坡下踩空,直接摔下去。 就在夏简兮带著易子川,试著往山林高处走的时候,易子川突然回头看了过去,手里的那把长剑,也缓缓转了个方向,露出了闪著银光的刃口。 察觉到不对劲的夏简兮紧紧的抓住手里的韁绳:“这是什么声音?” “有人靠过来了!”易子川握紧手中的长剑,“这些杀手很聪明,在高处留了人,所以我们一放信號烟,他们就来了,动作比秦苍都快!” 夏简兮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不由的攥紧韁绳,双腿也不自觉的加紧,试图加快赤豹的速度。 赤豹的確是一匹灵马,作为马,到了夜晚的视力,总是要比人强上许多的,它带著她们躲过了好几个坡道,加快速度往西边的高处走。 “咻!”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窜出来的冷箭,直直的向著夏简兮而来。 易子川甚至来不及感慨自己的预判失误,以及这些人来的太快,便抓著夏简兮的衣领,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 为了减轻甩马带来的衝击力,易子川將夏简兮抱在怀里,然后以快速滚动的方式,一边卸力,一边藏进一旁成片的灌木丛中。 路上横生出来的石头,下一瞬会撞到夏简兮的头,为了护住她,易子川猛地转身,却不想又是自己那条断腿直直的撞了上去。 夏简兮的耳边传来了易子川的一声闷哼以后,他们便停了下来。 “易子川,你没事吧!”夏简兮立刻起身去看被石头撞到的易子川。 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左腿,被这么一撞,伤口立刻又渗出了鲜血。 即便夜色黑暗,夏简兮也能够清晰的看到易子川在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看他的伤,却被他紧紧的摁住了头,不让她起身。 第84章 怕不怕? 夏简兮正要说话,便听到易子川喘著大气的声音:“別动,他们会放暗箭,就说明他们要么离我们还远,要么就是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样?”夏简兮立刻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隨后压低声音说道,“还能动吗?” 易子川轻笑了一声:“不要紧,死不了!” 夏简兮听到易子川还有心情开玩笑,才鬆了一口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著!”易子川看著天上的月亮,嗤笑一声,“现在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只要等著他们露头!” “你想反击?”夏简兮有些震惊,“可是你的手……” “本王从来没有等死的习惯!”易子川缓缓翻身,他匍匐在灌木中,盯著方才暗箭射过来的方向,目光阴冷,“就是要死,本王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夏简兮回头看著易子川还在渗血的腿,咬了咬牙,隨后学著他的样子趴下,然后拉开复合弓。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这个动作,有些愕然:“你不逃?” “到处都是杀手,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夏简兮抿唇,掩饰著心里的慌乱,“逃又逃不掉,不如跟你一样,拉几个垫背的!” 易子川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简兮,最后没忍住轻笑一声,伸出手握住她拉开长弓的手,隨后盯著灌木的缝隙:“夏小姐不是第一次杀人,想必应该可以得心应手!” “王爷太高看我了!”夏简兮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握住夏简兮的手,隨后微微眯起眼,紧紧的盯著那个缝隙。 没过多久,他们便瞧见了凭空出现的一双黑色靴子,易子川握住夏简兮的手,將手里的弓箭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嘛,眉心,就是你要瞄准的靶心!” 夏简兮的手心微微有汗渗出,但是下一刻,她手里的箭便猛地窜了出去。 “咻!” 箭头直直的插进杀手的额心,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直直的倒下了。 “小心,他们有武器!” 改过的复合弓,搭配的箭更像是袖箭,短而有力,可以直取性命。 夏简兮看著倒下的杀手,他的头正朝著她,那双眼睛正死死的盯著她。 夏简兮的手微微颤抖,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温热的大手轻轻的掩在了她的眼睛上:“別看!” 夏简兮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那个杀手的脸也消失在了的她的眼前,她只能听到易子川说:“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只是为了自保!” 夏简兮咽了咽口水,隨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別去看他们的眼睛!”易子川低声嘱咐了一句,隨后缓缓鬆开了手。 杀手依旧躺在那里,只是这一次,夏简兮再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著从各个方向出现的杀手。 他们都穿著统一的黑色的衣服,行动也非常的训练有素,在发现他们手上有武器以后,便立刻各自散开,然后从四面八方慢慢包围过来。 易子川咬著绷带,將手中的长剑和手紧紧绑在一起,他的肩膀还没有完全恢復,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因为失力而脱手。 夏简兮射出的弓箭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但与此同时,她也暴露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两人缓缓起身,灌木足以掩盖他们的身影,易子川撑著一条腿,准备他们一靠近,就靠著这一条腿杀出去:“怕不怕?” 夏简兮紧紧握著手里的弓箭:“都死了那么多次,再怕,就不应该了!” 易子川刚打算问什么叫做死了那么多次的时候,已经形成包围圈的杀手,突然冲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凛,隨后猛地起身反攻。 夏简兮背靠这易子川,手中的弓箭不断地瞄准,射出。 而易子川则凭著一条並不算特別灵活的腿,扛住了,衝过来的杀手。 就在无视断腿横扫出一招的易子川,猛地將手里的长剑刺穿刺客心臟的时候,远处突然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火光,伴隨而来的则是大声的呼喊和耳熟的马蹄声。 “王爷!” 飞跃灌木而来的赤豹背上,赫然坐著秦苍。 就这么一个慌神,一把长刀出现在了夏简兮的头上,正好背对著那个杀手,根本来不及躲避,易子川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向著夏简兮丟了过去。 而就在那个瞬间,夏简兮也猛地抬起手,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而那只短箭,正直直的向著易子川而去。 长剑擦著夏简兮的耳畔飞了过去,直接刺穿了他身后杀手的心口,伴隨而来的,则是易子川身后轰然到底的声音。 易子川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他的身后,正倒著一个杀手。他的手上走握著一把弯刀,如果他没能及时躲过,那把弯刀,就会落在他的脖子上。 秦苍甚至来不及感慨两人的默契,便立刻冲了过去。 零散的杀手很快就被赶来的救兵衝散。 紧绷了许久的夏简兮,满脸茫然的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两帮人在廝杀,耳朵里满是杂音。 她觉得有些头晕,也逐渐听不太到声音。 “简兮!”夏茂山雄厚的声音,在眾多嘈杂的声音之中,格外的清晰。 夏简兮顺著声音看过去,便看到身穿鎧甲的夏茂山,正向著自己快步走过来。 她本能的对著夏茂山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他时,眼前彻底一黑。 夏茂山看著跌跌撞撞向著自己衝过来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欣喜,可是甚至没等到他从失而復得的狂喜中清醒过来,夏简兮便直直的摔在了他的怀里。 夏茂山看著躺在自己怀里的夏简兮,看著他满身狼狈还有缠满了绷带的双手,立刻红了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是!” 跟著夏茂山来的,都是真正的军人,他们在战场上廝杀,踩著刀山火海活下来,面对这些躲在阴暗角落里,靠著杀人而谋生的杀手,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这些都是夏茂山的亲兵,很多都是从他还不是將军的时候就已经跟在他的身边了,然后一路跟著他回到汴京,守著汴京。 他们这些当兵的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欺辱老弱妇孺的人,他们在外保家卫国,唯一的软肋。就是家中的妻儿,而夏简兮,也是他们看著长大的孩子,如今被人折磨成这样,心中自然也憋了一股气。 秦苍看著犹如杀器一般衝过去的夏家军,看著他们毫不留情的绞杀所有的杀手,动作之快,手段之狠辣。完全称得上是大周雄狮。 没过多久,所有人就被绞杀殆尽,只留下一个,想要逃跑却被擎苍拿下的杀手。 夏茂山原本打算亲自动手,却被易子川出手拦下:“將军,我们得留一个活口。” 夏茂山抱著自己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愤怒,他紧紧的盯著面前的易子川:“你最好能够从他嘴巴里问出点什么,否则,我不介意亲手將他碎尸万段!” “好!如果他不说我会亲自將他交到將军你的手里!”易子川看著夏茂山的眼睛,隨后说道,“我们现在更要紧的,是送夏小姐回去,我们从山顶上摔下来,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什么內伤,將军还是要儘快带他去看大夫!” 夏茂山看著更加狼狈的易子川,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腿上:“你倒是还有閒情雅致关心別人,你那条腿再不抓紧去看,以后怕是都要瘸著了!” 夏茂山没有再说什么,抱著夏简兮便往山上走。 他们所在的位置非常偏僻,天色又太晚,马匹根本下不来,他们一行人一路狂奔下来,如今,自然也只有步行回去。 “我们也走……”易子川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易子川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好在秦苍反应够快,伸手接住了易子川,这才没有直接让他倒在地上。 原本还看起来还尚且算是冷静的秦苍,立刻便慌了,他一把將易子川背起来,带著暗卫往回跑。 夏简兮和易子川坠崖的事情在汴京里穿的是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是没了命的。 夏茂山更是当晚直接从营地过来搜山,他满脸胡茬的从山脚下一路抱著夏简兮回来。 途中有人说要帮他抱一会儿,都被夏茂山拒绝了。 现在的他,只有將夏简兮紧紧抱在怀里,感受著她胸膛的起伏,才能相信,她还是活著的。 夏茂山在战场守了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別,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奇蹟。 所以当他知道,夏简兮坠崖的时候,便是强悍如他,也差点昏厥,毕竟,他太清楚了,从这种地方坠落,几乎没有生存的希望。 但他还是抱著那零星的可能,一点一点的搜寻,直到,看到那绚烂的烟。 他一路飞奔而来,看到的,確实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差点被一刀砍死的场景,那一刻,他几乎窒息,幸好,幸好易子川出了手,幸好! 第85章 手无缚鸡之力 夏茂山抱著夏简兮回来的时候,尚且还是深夜,整条街上,就只有將军府是灯火通明的。 亲眼看著夏简兮被马车带走的夏夫人,当天便哭的昏死了过去,吃不下喝不下,醒过来时便是痛哭,直到又一次昏死过去为止。 知道夏简兮还活著的时候,夏夫人几乎是从床上直接翻滚下来,然后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將军府门口。 即便如今已经快要盛夏,可夏夫人站在將军府门口等著的时候,浑身上下依旧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夏夫人就那么站在將军府门口等著,直到夏茂山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来,她才跌跌撞撞的向前。 易子川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怀里便抱著昏迷不醒的夏简兮。 夏夫人看著像小时候那般,蜷缩在夏茂山怀里的夏简兮时,当即便红了眼,隨后便颤抖著声音喊道:“快,快进府!” 夏茂山看著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的夏夫人,轻声安慰道:“別担心,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夏夫人颤抖著点了点头,隨后跟在夏茂山的身边,跟著进了將军府。 夏简兮的院子恨不得將所有的灯都点燃,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在院子里进出。 时薇看著躺在床上没有声息的夏简兮,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那是她亲眼看著夏简兮被马车带走,瑶姿被那些杀手困住,没有办法脱身,她拼了命的想要去追马车,却怎么也追不上,还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手砍伤了手臂。 夏夫人看著一直在哭的时薇,明明自己心疼的不得了,但还是轻声安慰道:“但是实在是太乱了,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有杀手劫道,你们也都尽力了,不要怪自己!” 时薇看著仅短短两日,头上便多了许多白髮的夏夫人,红著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夫怎么还没来?”一旁的听晚看著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夏简兮,不免有些焦急。 “將军亲自去了太医院请人,想必也快到了,不要著急!”夏夫人轻声说道。 从头至尾,夏夫人的目光都没有从夏简兮的脸上挪开过。 要知道,自从知道夏简兮和易子川是坠崖以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两个绝对没有生还可能,而作为母亲的夏夫人,除了伤心以外,却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当他看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女儿时,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所以他甚至不敢挪开自己的目光,生怕一个不小心,夏简兮便又会消失不见了。 夏夫人坐在床榻上,她看著夏简兮相比前几日更加消瘦的脸,心中一痛,目光隨后便落到了她绑满绷带的掌心。 她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可偏偏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动。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南星几乎是小跑著回来的,身后还跟著太医院的院正陈太医。 夏夫人忙不叠的起身,却在看到陈太医以后,有一瞬间的诧异:“陈太医?” “让夏夫人久等了,我这就为夏小姐诊脉!”陈太医忙不叠的放下手里的药箱,隨后快步走到床榻边上,伸出手就去给夏简兮诊脉。 夏夫人看著面前的陈太医,有些困惑的回头看向南星:“陈太医是將军请来的?” 要知道今日受了重伤的可是有两位,其中一位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陈太医作为太医院的院正,这个时候不在摄政王的府邸,却跑到他们这里来给夏简兮看诊,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別是他家將军,发了狠,直接將人给抢了回来,到时候得罪了宫里的,那更是麻烦。 南星知道夏夫人在想什么,赶紧说到:“將军到的时候,摄政王府的管事也在,是王府的那个管事特地说了,咱们小姐伤的重,让陈太医走一趟!至於王爷自己那里,则是请了更擅长跌打损伤的宋太医!” 听到南星这么说,夏夫人才稍稍的鬆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王爷那里是折了骨头,宋太医更擅长接骨,他去那里比我更加合適!”陈太医轻声解释道,“夏小姐这是受了惊嚇,身上有一些伤口,两人想必更是担惊受怕,这才晕了过去,如今还有一些低烧,不过也不要紧,先给他把伤口上清理一下,然后吃一些安神的汤药,过几日就会好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夏夫人听到陈太医这么说,悬著的心终於落了地:“那她身上的这些伤会留疤吗?” “只要换药期间不要沾水,应当就是不会。”陈太医轻声说道,隨后看向一旁的婢女,“我来的有些著急,便没有带人,你帮我打个下手,我要给你们家小姐清理伤口!” 听晚忙不叠的应下:“是!” 他们提前就准备好了热水和一些需要的东西,所以陈太医换药的时候动作也非常的快。 陈太医小心翼翼的拿起夏简兮的手,他的手上缠著一道又一道的布,隱约之间还有血跡渗透,里面的伤口显然並不轻。 流出的血液粘住了布帛,为了避免扯到伤口,陈太医只能小心翼翼的先用热水化开血茄,然后一点一点的拆掉伤口上的布帛。 当夏简兮的手完全展现在眾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手心布满伤痕,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到原来的模样,其中还有一根手指头的指甲出现了断裂,光光禿禿的指尖让人无法想像她到底经歷了怎么样的疼痛。 只是看到了这么一眼,夏夫人便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她红著眼別过头,不忍心再去看。 “看这些伤口应该是拖著什么重物的时候被磨破的!”陈大夫看了一眼夏夫人,“多半是坠落时拽著藤蔓被磨破的,虽然看著可怕,但到底还是保住了性命,这些伤口都是能够恢復的,夏夫人还是不要太担心的好!” 夏夫人点了点头,隨后轻声说道:“烦请陈大夫动手的时候轻一些,他从小便怕疼!” 陈太医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拿出了一把小刀。 夏简兮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都破损严重,又没有及时清理包扎,导致伤口都有些长上了,而里面还包裹著淤泥和河沙。 想要彻底將这些脏东西清理乾净,就只能把这些长好的伤口重新割开。 陈太医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心中不免感慨,这小姑娘实在过分的多灾多难了些。 伤口被划开,鲜血淋漓,陈太医非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冲洗,將伤口里所有的脏污都清理乾净以后,正准备从药盒里面拿金创药,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响。 夏茂山即便到了后院也並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外面大声说道:“陈太医,方才王府派人送了一盒金疮药过来,说是从异域送过来的可以让伤口去腐生肌。” 陈太医先是一愣,隨后回头看向一旁的听晚:“既然是王爷送过来的,想必是个好东西,你去拿来!” 听晚忙不叠的去拿药。 易子川专门派人送来的药,的確是个好东西,只是一撒上去,伤口便立刻止住了血,陈太医颇有几分惊奇,便放在鼻子前仔细的嗅了嗅:“这样好的东西,王爷倒是捨得。” 换好了药,陈太医便留了个方子准备离开,离开前还专门嘱咐道:“夏小姐腿上的伤虽然看起来嚇人,但到底不碍事,只是这几日也儘量不要下床走动,好好休养几日,等所有的伤口都长上以后,他这烧多半也就能退了!” 夏夫人和夏將军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將陈太医送走。 夏將军更是亲自骑马护送陈太医回去,以表感激。 回到房间的夏夫人,她坐在床榻之前,眼中满是泪意。 他低头看著夏简兮的手,到底没忍住,心疼的落了泪:“从小到大,她哪里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平日里便是將绣针扎了手指头,我都要心疼许久!不是我让她陪我去,她哪里会有这样飞来的横祸,如今真是吃尽了苦头!” 南星看著满眼通红的夏夫人,心中难过,却也只能低声安慰道:“小姐要不能这样怪罪自己,只怕也要心疼坏了,等明日小姐醒过来,知道夫人这几日心疼的不能吃不能睡,只怕更是难过!” 夏夫人摇了摇头,隨后看向南星:“也派人去背一份重重的厚礼,等明日,我亲自送去摄政王府!” “明日便去吗?”南星有些犹豫,“这摄政王也是刚回来,听將军说,他的伤比小姐重的多,明日去,那王爷怕是还不能见客吧!” “就明日!”夏夫人给夏简兮盖上被子,隨后低声说道,“他救了简兮的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上门致谢,明日若是见不了,那就后日后日,若是再见不了,那就是大后日,总要亲自去见他!” 南星再没有说什么,毕竟,若是没有那位摄政王,他们家小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凶险的时候,还能活下来。 第86章 生死不明 其实相比將军府,摄政王府反倒更加平静。 易子川並不是第一次受伤,他们家王爷並不是第一次受伤,这种事情他们也已经经歷过很多次,所以每个人都能非常迅速的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反倒比易子川清醒的时候更加有序。 就在秦苍请了太医回来的时候,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看到了。 秦苍看到站在院落们口的宋太妃时,脸色说不上来的奇怪。 要知道,为了避免宋太妃被恶人盯上,易子川才专门將他送进宫里,为的就是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可如今,宋太妃却因为担心自己的儿子,大晚上的便从宫里走了出来。 “太妃娘娘,你怎么……” “子川如何了?”宋太妃王不叠的走上前来眼中满是担忧。 “王爷受了伤,如今昏迷不醒!”秦苍低声说道,“只是太妃娘娘,不管如何,你都不该冒著这么大的危险从宫里出来,要是被王爷知道……” “这个混帐东西,如今生死不明,就算被他知道,他又能如何?”宋太妃紧紧的拽著自己的衣袖,“就算是要去救人,也不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他,他这个脾气也不知道像了谁!拜拜!” 眼看著宋太妃就要落泪,秦苍可没有本事能哄的这位太妃不落泪,便赶忙说道:“太妃娘娘,宋太医正在这里等著呢,不如我们先请他进去给王爷看一下伤?” 宋太妃这时候才想起来。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太医:“对对对,太医快请进,快请进!” 宋太医一开门便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血腥味,纵然是见过了或大或小诸多伤口的宋太医,如今闻到这股味道也不由得微微蹙眉:“王爷伤的可是很重?” “右肩膀脱臼,已经按回去,左肩膀锁骨断裂,左腿脛骨骨折,右腿小腿扭伤,浑身上下伤口近百道!”坐在一旁洗手的姜怀玉冷不丁的说道,“伤口已经清理过了,只是这锁骨断裂我並不擅长,还得宋太医你辛苦一下!” 宋太医第一时间放下自己手里的药箱,隨后走到易子川面前,他按照姜怀玉所说的大致检查了一下,隨后点了点头有:“的確是锁骨断裂,並且有移位,我需要一个人帮我一起正骨!” 一旁的姜怀玉早有准备,一边卷著袖子一边说道:“希望宋太医不介意我偷师!” 送太医虽然没有见过姜怀玉,但是当他看到易子川身上包扎好的伤口的方式,便明白,眼前的这位大夫必然也是艺术了得,只不过这锁骨断裂没有办法一个人去操作,这才派人请了他来。 想明白这一点的宋太医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会被偷师,他走到一旁清洗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隨后跟姜怀玉一起走到易子川的身边。 所谓正骨,手段难免残暴一些。 秦苍说什么都不肯让宋太妃继续待在里面,便冒著大不敬的风险將宋太医推出了房门。 “就是这个骨嘛,我有什么看不得的!”宋太妃心中颇有不满,气愤的瞪著面前的秦苍。 秦苍不语,只小心翼翼的低著头,不肯说话。 就在宋太妃他要发火的时候,屋內突然传来了一阵悽厉的惨叫声。 宋太妃先是一愣,隨后猛地推开秦苍,快步走了进去。 那个瞬间宋太妃只看到被姜怀玉固定住肩膀的易子川,和正在给他包扎的宋太医。 宋太妃满脸的慌乱,他快步走到易子川的面前,很是著急的询问道:“刚才可是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叫的那么惨?莫不是他们又將你的骨头折断了?” 硬是被疼醒的易子川,此刻的脑海里都是方才正骨的剧痛,他抬眼看著面前的宋太妃,恍惚了很久才突然问道:“母妃怎么在这里?” “你在悬崖底下是九死一生,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继续待在宫里!”宋太妃著眼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这一次,我还真的以为你这混帐小子要让我做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可怜人!” 易子川看著面前泪流满面的宋太妃突然就硬不起心肠责备他,只能忍著疼痛亲身安慰道:“正骨就是这样的,会很痛,但是不会死,所以你別哭了!” 宋太妃看著满脸苍白的易子川,抬手擦了擦眼泪:“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子,有那么多人在,你偏要去救那夏简兮,就这么直直的摔落了悬崖,你说你要是没了命,那我该怎么办?隨著你去了吗?” “母妃说话好没道理,母妃莫不是忘了,若不是那夏小姐豁出命去救你,母妃你的性命早就被人夺了去,如今倒是让我冷眼旁观,不去救她,这边是母妃从小教我的知恩图报?”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宋太妃,无奈的说道。 宋太妃的脸瞬间涨红:“我,我不过是……” “太妃娘娘不过是爱子亲切,王爷莫要责怪才是!”已经包扎好的宋太医轻声安慰道。 宋太妃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那儿明明有那么多的守卫,我总想著除了你,还有旁人!” 易子川见宋太妃那副模样,便知道,她这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也没有继续揪著这件事情说,只是半靠在床头上:“在悬崖底下,若不是她拼了命的,將我从树上拉下来,只怕我老早吃了禿鷲嘴里的腐肉,连全尸都留不住!” 宋太妃的头越来越低,最后还是易子川见她可怜,没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秦苍:“派人送宋太医回去,顺便送盒金疮药给將军府!” 秦苍赶忙应下。 姜怀玉眼看著秦苍带著下宋太医出去以后,便给他塞了一片红参:“含在嘴里,免得又昏过去了!” 做完这些,姜怀玉便认命的去膳房熬药去了。 他一个吃易子川的,用易子川的大夫,只得认命的做事。 眼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易子川才看向宋太妃身后的婢女:“去给太妃娘娘煮一壶茶汤来!” 婢女先是一愣,隨后忙不叠的去了。 很快,屋子里的人便彻底的走光了。 易子川看著正拿著一块小布帛,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腿上血渍的宋太妃,轻声说道:“我这几日出事,太皇太后,没有趁机找你麻烦把!” “你一出事,太后便把我接到他宫里,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离开一步,她便是想动手,也动不了我!”宋太妃低声说道,“你现在要休息,別操心这些!” 易子川闭了闭眼,隨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永昌侯府如何了?” “那日劫道,听说老夫人的棺木被翻了个底朝天,听说,连玉塞都被抢走了!”宋太妃提起这件事,脸色也不大好看,“抓到了几个,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杀伤抢掠无一不做的!” 宋太妃那日虽然没有去送行,但是从太后嘴里听到了些东西。 那永昌侯老夫人最近也不知道是衝撞了什么,接二连三的出事已经让她送了命,可偏偏老天爷还不放过她,就连他出殯那日都要横生枝节! “陛下觉得这伙人並不像是普通的劫匪,所以已经派大理寺彻查了。”宋太妃起身將手里你竟然买鲜血的布帛清洗乾净,“就是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想来应该也只是一些为了求財的贼寇罢了!” 易子川看著宋太妃的背影,轻声说道:“我们在山崖底下碰到了杀手,那些人是专门衝著我来的!” 其实那些杀手真正要杀的是夏简兮,但是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打算放过顺带的易子川,为了引起朝廷的重视,要把这件事情拉到自己身上来,那样调查的才会更快。 宋太妃猛地回头看向易子川:“你是不是还在查那个案子?”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看著宋太妃。 向来温和好说话的宋太妃在这一刻突然动了怒,他猛地將手上已经拧乾的帕子砸在了易子川的脸上:“我是不是再三告诉过你这件事情已经木已成舟,你再继续调查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只会把你自己连累进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母妃明明知道,舅舅不是那样的人!”易子川抬眼看向宋太妃,“他做了一辈子的好官。一辈子的清官,最后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不能接受,我也不想接受!”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命去搏?”宋太妃立刻就红了眼,“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舅舅还在,他又怎么可能忍心看著你为了他的事情。遭受这些!” “若是舅舅在天有灵,就应该保佑我儘快將这件事情查明,否则还是会有无数的百姓遭受迫害,他做了一辈子的好官,一辈子为国为民,从来没有为过自己,如果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哪怕我真的豁出命去他也不会怪我!”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宋太妃,一字一句的说道。 宋太妃看著易子川,那一刻,她竟然在自己儿子的脸上,看到了已故兄长的模样。 外甥像舅,名不虚传。 变成了执拗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第87章 灭口 易子川和夏简兮坠崖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汴京城中无人不惋惜,永昌侯府的老夫人更因为此事,耽搁了下葬的时辰,棺木又抬了回去,至今还停在府邸。 所以,当他们被找到的消息传回汴京的时候,贺兰辞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找到了?”贺兰辞听到兰亭的话以后,猛地站起身,“还活著?” 兰亭抬头看向贺兰辞:“是,不过听说是受了重伤!” 贺兰辞满脸的不可置信:“都这样了,还能活著?” “而且,听说,夏將军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被人追杀,只差一点,他们就会命丧刀口,可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兰亭看著贺兰辞,低声说道。 “还真是命大!”贺兰辞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眼中满是狠厉,“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活著回来,她夏简兮还真是命硬啊!” 兰亭沉默了半晌,隨后说道:“公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桃娘子被救走,夏简兮和摄政王又平安回来,到时候必然要清算,我们……” 贺兰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著掛在墙上的长剑良久,闭了闭眼,隨后缓缓抬眼看向兰亭:“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夏氏族亲的头上吧!” 兰亭的心一颤。 “然后,杀了他们!” 贺兰辞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霜。 兰亭抬头看了一眼贺兰辞:“留在汴京的夏氏族亲,一共一百五十二口人!” 贺兰辞甚至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一个不留!” 兰亭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便像是毫无触动一般,抱拳零命:“是,公子!” 兰亭转身出去的时候,脸色微微有些惨白,他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后背,那里,有几道很深的伤口。 桃娘子被救走,兰亭最终还是因为看顾不周,受了刑,二十脊仗,若不是动刑的人手下留情,他未必还有命在这里。 良久,兰亭才嘆了一口气,他冷著脸往外走。 府中的暗卫早在院子里等待多时了。 他们瞧见兰亭出来,立刻站好。 兰亭看著面前的暗卫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夏氏族亲,计一百五十二口人,杀无赦!” “是!” 所有的暗卫在瞬间出动,一个接著一个地翻过高墙,向著夏氏族亲的庭院而去。 兰亭看著他们远去,良久,才从怀里拿出面罩,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夏氏族亲的庭院外,密密麻麻地挤了很多人。 其中一人回头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兰亭。 兰亭看著那扇门,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人得了命令,立即上前敲门。 片刻,院子里便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下一刻,他们便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大晚上的,谁啊!” 等在外面的暗卫,纷纷抽出了手中的武器,在月光之下,他们手里的长枪短剑,纷纷闪著阴冷的银光。 “什么人啊,怎么不吭声……”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只见银光一闪,妇人瞪大了眼睛站在了原地。 她尚且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黑衣人,可下一刻,她的脑袋便落在了地上。 鲜血喷出来的那一刻,身体终於应声落地。 兰亭抬起手,猛地向下一劈。 所有人立刻冲了进去。 方才尚且还平静的庭院,瞬间惨叫声四起。 哭声,尖叫声,求饶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小娃娃喊娘的声音。 兰亭缓缓走进夏氏族亲的庭院,看著这方满是生活气息的院落,在一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族中年轻力壮的男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们纷纷从床榻上翻下来,隨后拿起一旁的农具便冲了过去。 满身蛮力的男人或许可以挣扎几下,但到底没能打得过面前经过训练的暗卫,最终也只有一死。 庭院中的烟火气,逐渐被浓郁的血腥味所替代。 兰亭他们的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根本没有人能逃得出这个地方,而这里,最要紧的,便是那位拿著贺兰辞玉佩的族老,三叔公。 那老头狡猾至极,竟然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他冷眼看著属下四处翻找,却怎么都没有找到这个该死的老头。 兰亭目光冷冽地环顾一圈,最后想起了一个地方:“跟著我来!” 几个暗卫立刻解决掉手里的老弱妇孺,隨后跟著兰亭往庄园之中,供奉著祖先的祠堂而去。 祠堂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摆满了牌匾的祠堂前,一直燃烧著香火,从未断过。 跟著兰亭一起进来的暗卫,看著面前的牌匾,冷笑一声:“供奉了这么多的祖先,竟然也没有保佑他们。” “难不成你要让他们的祖先保佑他们去暗害自己的族亲?”另一个大致知道一些內情的暗卫冷笑一声。 “都给我闭嘴!”兰亭怒斥一声。 两人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他们做暗卫的,都是凭实力做老大的,兰亭能待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从头到尾帮著贺兰辞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嘴够严,还有便是,他真的能打。 兰亭仔仔细细地摸索著整个祠堂,他站在那些牌位面前冷眼看著,最后缓缓靠近插著香火的贡台。 就在另外两人以为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兰亭突然蹲下身,猛地掀开面前的供台,一个怀里抱著包裹的老头,立刻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老头,便是那位三叔公——夏成玉。 兰亭冷笑著將他从下面拽了出来:“我三叔公躲在这里,莫不是觉得您的祖宗会保佑你?” 夏成玉大约是认出了面前的兰亭,他双眼赤红,脸上带著別人的血跡,他挣扎著怒吼道:“是你,你是贺兰辞身边的那只狗!” 兰亭却也不恼怒,他只是冷眼地看著面前的夏成玉:“你用不著管我是谁,我不过是奉人之命来取你狗命!” “你不能杀我,我手上有你主子的把柄!”夏成玉大声叫喊著。 兰亭嗤笑:“什么东西?难不成你以为你手里的那块玉牌就能威胁我们了吧?先把你解决了一把火,然后將这个地方烧得乾净,別说是玉牌了,就是你们都会被烧成灰烬!”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么做,我是在为你们办事,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过河拆桥?”夏成玉的眼底满满的都是被背叛的怒意和对死亡的惊恐。 兰亭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长剑:“这就是你们与虎谋皮的代价,下辈子学聪明一点,不要总想。一步登天,这个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可以被你踩著的傻子。” 就在兰亭差一点就能杀了夏成玉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他本能的躲闪,下一瞬,便有两枚银色的暗器射了过来,其中一颗,便直接钉在了他面前的牌位上。 五鏢连发,兰亭顺利地躲开了向著他来的那只飞鏢,其他的四枚飞鏢却纷纷地钉在了另外两个安慰的双手上。 兰亭立刻將夏成玉拽到自己身前,作为自己的人肉盾牌。 他紧紧地盯著另外两个暗卫身上的飞鏢,眸光微闪:“玉婷!” 五鏢连发,是玉婷的招数。 玉婷最擅长的就是使用这种暗器,所以当他看到飞来的飞鏢时,立刻便知道,躲在暗处的人是玉婷。 “我知道你没有死,你给我出来!”兰亭紧紧地扣住夏成玉的脖子,冷声喊道。 被射伤手的两个暗卫,听到兰亭的话时,满脸的不可置信:“玉婷,玉婷不是死了吗?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兰亭没有说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外面。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一个人缓缓地从黑暗之中走了过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同样是一个带了面具的人,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祠堂,任由烛光照亮他的脸。 来人盯著兰亭看了很久,最后抬手握住面具,缓缓地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赫然就是那个死在了大理寺牢房的玉婷。 看到玉婷那张脸的时候,兰亭的目光猛然一直:“你背叛了公子?” 玉婷冷笑,隨后看向面前的兰亭:“是他先背叛了我。” “你这么做你就不担心你娘……” “不要提我娘!”玉婷突然暴起,她猛地冲向兰亭,手里的短刀疯了一般地刺向兰亭。 兰亭原本想要用夏成玉来抵挡玉婷疯了一般的攻击,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玉婷根本不在乎夏成玉的死活。 没有办法,兰亭只能暂时放弃夏成玉,他原本是想要先杀掉他,避免后患,可偏偏玉婷的手又快又急,他只能勉强阻挡她的攻击,根本没有时间抽出空来去对夏成玉动手。 甩掉夏成玉的兰亭也只能勉强和玉婷打个平手。 要知道,玉婷曾经是他们之中最强悍的暗卫,便是他兰亭,曾经在他手上也过不下三招,现在勉强可以和他打。更是因为他曾经受过重伤。 玉婷曾经是贺兰辞最强的暗卫,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更方便照顾夏语若,才被派去夏府做事。 却不想,最后,却成了弃子。 第88章 螻蚁 “玉婷,你疯了吗?”兰亭好不容易控制住玉婷,怒声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你娘她……你……” “我说了不准提我娘!”玉婷几乎杀红了眼,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兰亭,“谁都不准提,尤其是你这条走狗。” 兰亭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边躲开玉婷的攻击,一边问道:“你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戳中痛处的玉婷,心中悲愤,她咬著牙將所有的愤怒转化成了手中的杀气,一刀接著一刀地向著面前的兰亭劈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拔掉手上飞鏢的两个暗卫,立刻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突然出现的秦苍拦住。 “玉婷,你回答我!”兰亭赤红著一双眼,心中越来越不安。 玉婷看著面前的兰亭,突然苦笑一声,隨后红著眼怒吼道:“她死了!她不仅死了,她还被丟在了乱葬岗!” “不可能,你肯定是被骗了,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兰亭满脸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玉婷,“你肯定是被利用了,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说过会好好照顾你娘……” 就在兰亭失神的那一刻,玉婷手中的短刃,没有丝毫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肩膀。 匕首穿过衣服和皮肉的时候,发出了噗嗤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兰亭立刻从玉婷的手中挣扎出来,他捂著被刺穿的肩膀,满脸的愕然:“你娘她怎么可能会死?公子每日用上好的汤药將她养著,她怎么可能会死?” “上好的汤药?你在做什么美梦?”玉婷红著眼大笑,“你们这些傻子,你们都被骗了!你们以为他会善待你们的家人,却没有想到当你失去任何一点利用价值的时候,你们的家人会跟你们一样,隨隨便便的就会被丟到乱葬岗去,甚至都不能拥有一卷草蓆!” 玉婷最终还是去见了她母亲最后一面,也就是因为她去看了她母亲的最后一面,所以她才知道,贺兰辞从头到尾在欺骗他们。 他曾经向他们这些暗卫保证过,只要他们忠心耿耿,只要他们为他做事,他就会一直善待他们的家人。 因为那些家人就是他们的软肋,他们可以为了家人去死,也可以为了家人去做任何没有底线的事情。 可事实上呢? 他们的那些家人只是贺兰辞用来控制他们的筹码,当他们失去利用价值,他们的那些家人,也会彻底变成一颗弃子,被隨意杀死,然后丟到乱葬岗,任由野兽啃食。 兰亭看著面前已经彻底红了眼的玉婷,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只是你不愿意相信,如果你真的那么坚定地为贺兰辞卖命,那一日,你为什么不在我的尸体上再捅一刀,兰亭,你向来不留后患!”玉婷看著兰亭,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旁的秦苍看著准备偷偷逃跑的夏成玉,一把將人抓住:“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一个两个的,不都是这个下场!” 兰亭的双眼已经赤红。 他不是不相信玉婷,而是不敢相信。 如果他相信了玉婷,那么他前半生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他认为他效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公子,却不曾想到他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们。 外头的廝杀声逐渐平息,兰亭有些颓废地看著面前的玉婷:“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灭口的?” 秦苍嗤笑:“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我们家王爷!” 玉婷看著面前的兰亭,眼中满是不甘。 他们两个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之所以会到汴京城来,便是因为老家遭了饥荒,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他们为了活命,跟著家人一路乞討到汴京,最后因为天资聪明被贺兰辞带走,经过大量的训练,成了他的暗卫。 成为暗卫的人,哪个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哪个不是断骨错筋重新打造。 他们吃尽了苦头,为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家人可以在汴京安身立命,可到头来他们依旧是螻蚁,他们的性命依旧握在旁人的手里。 “兰亭,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骗你。”玉婷红著眼缓缓地向兰亭靠近,“你相信我,就不要再继续为他卖命了,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闭嘴!”兰亭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对准玉婷,“我没得选,我妹妹还在他手里,我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没得选,我只能为他卖命!” “你有的选,就看你愿不愿意!”就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兰亭满脸警惕地抬头,隨后便瞧见了躺在轿輦上被抬进来的易子川。 易子川到底是受了伤,浑身上下都给包成了粽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亲自来了这个地方。 虽然他早有准备提前派人在周围防卫,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贺兰辞下手会这么快,所以还是来晚了一些。 被控制住的夏成玉看著被抬进来的易子川,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没死!” 易子川抽出空来,回头看向夏成玉:“呦,三叔公你还健在呢!” 夏成玉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得不得了。 他原本想著今日或许难逃一死,可如今看到了易子川,他知道他不会死,但是接下来活著会比死了更加可怕。 夏成玉崩溃地跌坐在地,不停地呢喃著:“完了,全完了……” 易子川跟这个老头实在无话可说,挥了向兰亭:“你说你的妹妹还在贺兰辞手里?” “是!”兰亭抬头看向易子川。 一旁的玉婷低声说道:“回王爷,兰亭的妹妹只有五岁,再过几年,可能也会被送到暗卫营,训练成暗卫!” 兰亭的眸光微闪。 易子川嗤笑:“哦,那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我不会让她去做暗卫的!”兰亭突然开口道,“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做这种事情的!” “哦?”易子川抬眼看向兰亭,“你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吗?” 兰亭沉默下来,他紧紧地咬著牙。 易子川看著兰亭的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隨后开口道:“你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有,我不仅可以找到你的妹妹,我还可以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只要他愿意!” 兰亭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你想要什么?” 易子川挑眉:“我可以给你两条路,就看你要怎么想选了!” 兰亭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著易子川。 “第一条,就是死在这里,然后在黄泉之下看著你妹妹一步一步成为新的暗卫,第二条,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日的所有一切,都如他所愿,然后你只需要等著我把你的妹妹送到你的面前!”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兰亭,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凭什么保证?”兰亭眯起眼,“难道你就一定不会誆骗我吗?” “就算誆骗你,那你又能如何呢?”易子川轻笑,眼中满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轻蔑和不屑,“就好像玉婷一样,她那么相信你的主子,最后亲手杀了他的母亲,她又能如何呢?” 兰亭將目光转向玉婷,他的眼睛依旧红红的,写满了不甘和仇恨。 玉婷紧紧地盯著兰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兰亭,王爷不会骗我们,况且我们根本没有选,不是吗?我娘已经没了,难道你要看著你的妹妹也变成我们这种人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有多难,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不是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外头的嘈杂也逐渐平静下来。 很显然,兰亭他们的人已经被全部拿下了。 良久,兰亭看向易子川:“那他们呢?” “愿意回头是岸的人,本王自然愿意给他一条生路,可若是有人执迷不悟,那本王只能送他上黄泉!”易子川缓缓抬眼,他虽然带著笑意,可眼中分明都是杀意。 突然一阵风过,吹灭了祠堂里的香火。 兰亭站在那里,最终,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 夏氏族亲的庄园最后被一场大火烧得一乾二净。 汴京城的救火队赶来的时候,房子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地的尸首。 这么一桩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被汴京府衙递交给了大理寺。 兰亭回到永昌侯府的时候,天刚刚翻了鱼肚白。 贺兰辞怀抱著刚寻来的美娇娘,睡在温柔乡里。 兰亭恪守规矩地等在外面,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洗掉身上的血污,只是背著手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的等著贺兰辞起身。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才传来一声娇憨,隨后便是贺兰辞的声音:“进来吧!” 兰亭推门而入,门被打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奢靡的味道。 兰亭不著痕跡地微微蹙眉,隨后站在屏风处。 隱约之间,他可以看见贺兰辞光著上半身躺在床上,而他的怀里躺著一个美娇娘。 “好腥臭的味道!”女子娇嗔。 贺兰辞却是满脸的不在意:“如何?” 兰亭缓缓抬眼看向屏风后的贺兰辞,说出的话,却犹如地狱使者的號角声,冷漠阴森:“已然全部绞杀!” 第89章 绳之以法 京兆府尹知道被灭族的是夏氏族亲以后,第一时间便去了护国將军府,却在半道上便遇到了刚从太医院回来的夏茂山。 夏茂山在知道夏氏族亲残遭灭门时,除了愕然,更多的便是怒意。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带著人跟著京兆府尹往庄子上去。 当夏茂山亲眼看到在一夜之间便烧成了灰烬的庄子时,他立刻便动了怒,他一把抓住京兆府尹的手臂,眼中满是杀意:“谁干的!” 京兆府尹看著面前双目赤红的夏茂山,顿时汗毛倒立,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暂时还没有头绪,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是救火队,但是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这幅模样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夏茂山看著京兆府尹头上的汗珠,立刻明白,自己是迁怒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儘可能的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只是他的眼睛,依旧赤红的嚇人。 京兆府尹见夏茂山冷静下来了,才鬆了一口气。 他捏著袖口小心翼翼的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隨后赶紧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大理寺请人了,这样的案子,还是得由大理寺来审理!” 夏茂山对此没有异议,他闭了闭眼,隨后冷声说道:“可还有活口?” “没有!”京兆府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不由的嘆息,“我已经派人將整个院落都翻过了,没有一个活口了!” 夏茂山心口一窒,他抬眼看向面前被烧的只剩下一个框架的大门口,心中悲愤愈甚。 “王大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夏茂山下意识的转过身去,隨后便瞧见了匆匆而来的大理寺少卿。 作为京兆府尹的王大人,一瞧见大理寺的人来了,便立刻鬆了口气:“孟大人!” 孟轩立刻翻身下马,却在靠近的时候,瞧见站在王大人身后的夏茂山。 他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行礼:“夏將军!” 夏茂山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冷意。 孟轩大半夜的被人从床榻上拉起来,说是汴京城外一户姓夏的人户被人灭门了,如今看著站在那里的夏茂山,想必这户姓夏的人户,便是夏茂山的族亲了。 灭门惨案原本就是极其恶劣的重案了,如今更是牵扯到了护国將军府,那这件事也就可大可小了。 小了,可能是普通寻仇,大了,那就有可能事关藩外,说不定,就是敌过挑衅。 “孟大人!”夏茂山看著面前的孟轩,低声说道,“出事的是我的族亲,这齣庄子也是將军府名下的,还请孟大人彻查!” 孟轩赶忙应道:“夏將军放心,这么惨绝人寰的案子,我们大理寺一定会仔细审查的,虽然王爷现在还因为重伤不便查案,但是您放心,我们大理寺一定竭尽全力,一定会將凶手绳之以法的!” 夏茂山抱拳:“劳烦了!” 大理寺处理这种案子,显然就比京兆府尹熟练多了,他们跟著衙役一起来的,还有仵作。 衙役负责收敛尸体,仵作则將案场仔细检查一遍,確保不会有线索遗落。 孟轩看著尸体一具接著一具的被抬出来,牛车一车一车的拉走,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回头看向背著手站在那里,一脸阴鬱的夏茂山,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上前:“夏將军,方便跟我去一旁说话吗?” 夏茂山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点头:“当然!” 天色越来越亮,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就越来越多,人多口杂的,若是就站在这里说话,难免会让人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夏茂山跟著孟轩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周围,因为有大理寺的衙役守著,那些百姓,纵然再想看热闹,也不敢凑过来。 “夏將军,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不会介意!”孟轩看著面前的夏茂山,轻声说道。 “孟大人不必如此谨慎,你儘管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茂山看著孟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便失礼了!”孟轩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拿出纸笔,“夏將军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 夏茂山摇头:“不曾,如果非要说得罪的话,也就只有永安王府!” 永安王府因为退婚一事,被陛下斥责,在汴京丟了大脸面,从某一种程度来说,的確算是得罪了! “没有其他人?”孟轩一边问著,一边往册子上记录。 “没有……不过,前段时间,揍了易子川一顿!”夏茂山看著面前的孟轩,低声说道,“不过,他不是这种会为了一点小事灭满门的人!” 孟轩的手一顿,隨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夏茂山:“啊?” 夏茂山满脸真诚的看向孟轩:“一点口角,我就揍了他一顿!” 孟轩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啊,啊,这,这確实算不上得罪,这……將军,夏小姐几个月前,刚收到劫持,如今,又被莫名而来的劫匪逼至坠崖,你可曾怀疑过这里……” “不是劫匪,是杀手!”夏茂山的神色微暗。 孟轩抬眼看向夏茂山:“將军的意思是,这两次所谓的山匪,都是有人刻意安排?” “上一次不確定,但是这一次,绝对是刻意安排的!”夏茂山眯起眼,“我亲眼看到那些杀手在山崖下追杀简兮,那些人训练有素,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劫匪!” 孟轩虽然早就听到了相关的消息,但是如今亲耳听到夏茂山说,还是不由的沉了沉心。 毕竟这件事情,很显然,是有人在针对护国將军府。 若是有人在针对护国將军府,那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跟护国將军有仇的,还有一种,就涉及到了番邦敌国。 夏茂山看著孟轩的眼睛,顿了顿,隨后才说道:“这个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孟轩瞭然,隨后对著夏茂山拱手:“过几日,可能还需要夏將军配合我们调查!” “应该的!”夏茂山说完,隨后看向孟轩,“还请孟大人一定会要找出凶手,虽然,我们將军府与夏氏族亲已经断了亲,但他们到底还是姓夏!” 孟轩微微低头:“夏將军放心!” 夏茂山一直等到最后一具尸体也被抬走以后,才上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毕竟,夏氏族亲被灭门,就说明,躲在背后的人,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护国將军府。 只是近来天下太平,边关也没有什么扰乱的事情,周边的郭家大多安分守己,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会下这么恶毒的手。 夏氏族亲,那可是一百五十二口人啊,上至八旬老太,下至襁褓婴儿,这么恶毒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做的! 好不容易回到將军府的夏茂山,他甚至来不及下马,便瞧见向著他跑来的南星。 他顿时心中一慌:“出什么事了?” “將军,小姐醒了!”南星满脸欣喜的看著面前的夏茂山。 夏茂山顿时眼前一亮,他立刻翻身下马,向著后院小跑过去。 夏简兮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亮。 刚一睁眼的时候,她甚至没办法分辨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直到她透过微弱的烛火,看到趴在床边的夏夫人时,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將军府。 悬崖下的九死一生至今还在夏简兮的脑海里徘徊,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其实还在悬崖底下,眼前出现的场景,只是她濒死的幻觉。 直到半梦半醒的夏夫人被噩梦惊醒,她一睁开眼,就发现原本还在昏睡的夏简兮,如今已经醒了过来。 夏夫人的呼喊已经抱紧她时,耳畔的心跳声,才让他意识到,她还活著。 醒来的夏简兮,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易子川还活著吗?” “活著,都活著!”夏夫人紧紧的握住夏简兮的手,眼底满是泪意。 夏简兮看著面前满脸泪水的夏夫人,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擦拭掉她的眼泪,却在伸出手时,发现自己的手被缠了更多的纱布,甚至连弯曲都有些做不到了。 “大夫来看过了,只要每日准时换药,过些日子就会好了!”夏夫人双手捧著夏简兮的手,“从小到大,你哪里受过这样的伤,那手心都被磨烂了,都不知道你在那下面吃了多少的苦,才能活著回来!” 说著说著,夏夫人便有落了泪。 夏简兮看著夏夫人落泪,便忙不叠的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嘛,不要紧的!” 夏夫人还是委屈,最后还是时薇上前说道:“小姐怕是好几日都没好好吃些东西了,小厨房煮了肉糜粥,小姐可要用一些!” 饿了差不多两日的夏简兮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肚子便先叫了起来。 夏夫人听到夏简兮肚子的叫声,这才回过神来:“你看,都怪我,光顾著说这些废话了,竟然忘了你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快,去將准备的肉糜粥还有一些小菜端上来!” 第90章 他是在拿我当诱饵 夏茂山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夏简兮半靠在床榻上,夏夫人正端著碗,一口一口地餵她喝粥。 看到夏简兮已经清醒过来的夏茂山,终於鬆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夏简兮已经发现了他,率先喊道:“爹!” 夏夫人听到夏简兮喊爹,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了夏茂山脸上,有著非常浓重的倦態。 两人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夏夫人最是了解他,能够在他身上出现这样的倦態,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夏夫人本能地站起身:“茂山,出什么事了?” 夏茂山先是一愣,隨后看向夏简兮,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说道:“庄子那里,被烧了!族亲一百五十二口人,从老到小,没有一个活口!” 夏夫人的手一抖,手里的碗差点掉落。 好在一旁的瑶姿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拿走夏夫人手里的碗,不然刚刚才吃了两口粥的夏简兮,只怕得再等半个多时辰,才能重新吃上东西。 “什么叫做从老到小,没有一个活口?”夏夫人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可是得罪过什么人,怎么,怎么……” “我见过大理寺的孟轩大人,听他的口吻,他怀疑,对族亲动手的人,和对简兮动手的人,是同一批人!”夏茂山看著躺在那里的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她心里的震惊並没有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要小。 夏夫人听到夏茂山这么说,顿时便有些不安:“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人在针对我们?难道,难道是番邦的那些人!” “是与否,谁也说不准了,既然案子已经到大理寺了,那就由大理寺细查吧!”夏茂山轻轻的嘆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夏简兮,最后將目光落在夏夫人身上,“简兮这一次坠崖绝度你不是单纯的劫道这么简单!” 夏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接下里的日子,这个案子一直没断,你们就都不要隨便出门,若是有要是非要出门,便请带上几个小廝,千万小心!”夏茂山郑重的嘱咐道。 夏夫人自然应下:“好,我一定看顾好所有人,不会让他们隨意出门去的!” 交代完夏夫人,夏茂山才走到夏简兮的床前,他在床榻上坐下,然后看著夏简兮的眼睛:“还疼吗?” “疼,但是还能忍受!”夏简兮看著夏茂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夏茂山看著夏简兮的眼睛,突然想起她昏迷前射出的那几箭,不由的讚嘆:“射箭的准头很好,胆子也够大,不然这次,爹真的来不及救你!” “爹爹还是赶到了,不是吗?”夏简兮啊看著夏茂山的眼睛,犹豫了良久,才开口,“爹,等我伤好了,你教我功夫好不好?” 夏茂山先是一愣,隨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夫人:“你娘不是不让你学吗?” “可若不是我会射箭会骑马,我根本等不到爹来找我!”夏简兮看著站在夏茂山身后的夏夫人,轻声说道。 “教!”夏夫人立刻说道,“把你会的所有本事都给我教给简兮!” 夏茂山自然是乐意,便笑著应下:“好,既然你娘答应了,那等你的伤好了,我便叫教你功夫!” “好!” 夏茂山看著夏简兮,依旧像是小时候那样,伸出手轻轻地颳了一下她的鼻樑:“我的小祖宗!” 夏茂山到底有公务在身,夏夫人也还有一堆帐簿等著她去看,两人到底没有那么多功夫一直陪在夏简兮的身边。 所以等到她喝完粥,重新躺下睡著以后,两人才躡手躡脚地离开。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睡了一整夜的夏简兮根本没有半点的困意,等到他们一走,便立刻睁开了眼。 “时薇!”夏简兮挣扎著坐起身。 时薇赶来的时候,立刻將夏简兮扶了起来:“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瑶姿呢?”夏简兮看向时薇,有些焦急地问道。 “去小厨房喝甜汤了!”时薇赶紧说道,“小姐可是要见她,我现在就去把她叫过来!” 夏简兮点了点头,但是在时薇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喊住了她:“我失踪的这几日,她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细细地想了想:“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一直在跟秦苍联繫,她原本也想跟著他们去找小姐你的,但是收到了秦苍的消息,便去盯著贺兰辞了!” 夏简兮微微眯起眼:“盯著贺兰辞?你確定她是盯著贺兰辞了?” 时薇摇了摇头:“不確定,小姐你是知道的,瑶姿之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谁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夏简兮沉默半晌,隨后说道:“去把她叫来!” “是!” 瑶姿来的时候,嘴巴上的渍都还没来得及擦乾净,便忙不叠地进了院子:“夏小姐寻我?” 一进门,瑶姿便看到了靠坐在吹床上满脸严肃的夏简兮,顿时心情都差了几分:“这是怎么了?” 夏简兮看著逐渐心虚的瑶姿,不由地眯起眼:“你心虚什么?” 瑶姿乾咳了一声:“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只不过夏小姐这副模样,搞得像是三堂会审,难免有些紧张!” “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如实告诉我,否则,今日,你就回你的王府!”夏简兮看著面前的瑶姿,冷声说道。 瑶姿先是一愣,隨后看向夏简兮:“夏小姐请说!” “我失踪那几日,你真的是去盯著贺兰辞了吗?”夏简兮看著瑶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到。 瑶姿下意识地想要说“是”,却在看到她的眼睛以后,犹豫了:“夏小姐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回答我!”夏简兮微微蹙眉。 瑶姿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去的是你们族亲的庄子,我奉命去盯著他们,只要他们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通知秦苍!” “为什么要盯著他们?”夏简兮有些莫名,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难不成,这次的劫道,跟他们有关!” 瑶姿顿时目光有些游离。 夏简兮的脑子转得实在是太快了,她一个打打杀杀的暗卫,实在是来不及想藉口,就已经被她猜出了真实意图。 “你们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夏简兮盯著瑶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到。 瑶姿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目光闪躲:“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你出事以后,我第一时间找到秦苍,秦苍便让我去盯著你们的族亲,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夏简兮盯著瑶姿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贺兰辞和三叔公合谋要害我,然后被你家王爷提前知道了,是不是!” 瑶姿顿时脑子一炸:“你怎么知道的!” 夏简兮的目光立刻就变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而是要等著我往这个陷阱里面钻?” “王爷根本不知道有这个陷阱,他要是知道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豁出命去救你?”瑶姿赶紧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但是按照秦苍的说法,便是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发现贺兰辞与夏成玉联繫紧密,王爷担心其中有诈,便一直派人盯著。” 夏简兮盯著瑶姿的眼睛,满脸都是不信任。 瑶姿被这个目光看的心里难受:“我说的是实话,至於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那今日灭门的事情?”夏简兮蹙眉,“果然他早就知道贺兰辞与他们有勾结,他应该就知道他们隨时都有可能会被灭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出现今天的事情?难道……” “王爷绝对不是那种,会眼睁睁看著这么多无辜百姓被害死的人!”瑶姿立即出声打断夏简兮。 夏简兮却没有在说话,他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忆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像瑶姿所说的那样,易子川只是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繫,但並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那为什么那天出现劫匪的时候,易子川没有半点惊讶,並且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並未,还安排了那么多的暗卫隨行! 下一刻,夏简兮便断定:“易子川分明早就知道会有人要趁机刺杀我!所以,他是在拿我当诱饵!” 瑶姿想要解释,却在看到夏简兮的目光是,缩了缩脖子。 虽然夏简兮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但是他太过聪慧,纵然是瑶姿,面对夏简兮的时候,难免也会有几分怵得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夏简兮盯著瑶姿的眼睛。 瑶姿下意识的想要逃,却发现听晚和时薇率先堵住了门。 无处可逃的瑶姿,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我也是在永昌侯府的时候才知道的!” 第91章 事急从权 夏氏族亲一百五十二口人被灭口的事情,因为太过残忍,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期间也有不少人,將夏简兮坠崖一事与这件事联合起来。 这么残忍的事情,又涉及护国將军府,便有不少人怀疑,是藩外异族在作怪,顿时,汴京城中,就流传出了要打仗的流言。 对於普通老百姓而言,勛贵人家之间的纠葛,他们並不在意,至多不过是他们饭后茶语的閒话,可要打仗了,这对他们而言,可就不是小事了。 眼看著汴京百姓人心惶惶,皇帝便动了怒,勒令大理寺在半月內找出凶手,查清所有事情。 易子川因伤休养,所有的事情便都压到了孟轩的头上,以至於,这两日,他连做梦的时候都在看卷宗。 夏氏族亲被灭门这个案子,孟轩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仵作身上。 毕竟,尸体,是一个人生前最后的遗言了。 一百五十二口尸体,光是收敛整理,便了好几日了。 好不容易有了结果,仵作也是不敢有半点耽误的,直接带著自己记录下来的验尸结果,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孟轩。 当仵作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孟轩正在亲自检查所有的物证,只是那些物证,基本上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很难从中得到什么有效的讯息。 “孟大人,江仵作来了!”衙役走到孟轩身边,低声说道。 孟轩立刻抬起头来:“快请!” 很快,江仵作便快步走进了物料室。 江仵作见到孟轩以后,立刻低头行礼:“孟大人!” “快快请起!”孟轩赶紧说道。 江仵作抬起头看著面前的孟轩,一眼便瞧见了他眼底的青黑,先是一愣,隨后拿出自己包袱里的册子:“孟大人,这是一百五十二具尸体的详细內容!” 孟轩接过以后,立刻打来手中的册子。 因为尸体都被烧得焦黑,纵然是亲近之人也没有办法分辨眼前的尸体到底是谁,所以这一百五十二具尸体,便都以编號来分辨。 册子里更是详细的记录了,尸体的性別,大致年龄,死因,以及大致的死亡时间。 孟轩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却在看到几个记录以后,皱起了眉头。 江仵作瞧见孟轩的表情,心下明白,便开口道:“我检查了所有的尸体,他们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特徵,就是他们的口腔,鼻腔,乃至肺部,都没有任何的菸灰,所以,这些尸体都是在死亡以后才被燃烧成焦尸的!” 孟轩拧著眉,认真地听著。 “灭门案中,这种情况很正常,绝大多数的灭门案件中,都会存在先杀人,后毁尸灭跡的行为,但是这些尸体里,有些並不是当日死亡的!”江仵作抬头看向面前的孟轩,一字一句道,“有些尸体,是死了多日以后,才被焚烧的,如果属下並未猜错的话,这些人,並不是灭门惨案中的受害者!” 孟轩额角一跳。 夏氏族亲以后一百五十二口人,而这里,正正好好有一百五十二口人,可尸体里面,却出现了並不是当日死亡人,那就说明白,夏氏族亲之中,还有人活著。 孟轩意识到这一点,那仵作自然也能想到。 孟轩心下一跳,隨后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 江仵作能在大理寺干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见过多少齷齪的事情,能活到现在,全凭他嘴严。 眼下的这个案子,若是运气好,不过就是世家大族间的一些丑闻,运气差一些,就会牵扯到朝廷国运,他一个小小仵作,自然不敢多说一句。 就在江仵作从孟轩那里出来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开,却不想迎面撞上了被人抬进来的易子川。 江仵作先是一愣,隨后赶忙侧身:“王爷!” 半靠在娇子上的易子川,瞧见江仵作,抬了抬手,便让轿夫停下:“江仵作今日可是为了夏氏族亲的案子而来?” 江仵作低著头:“属下刚刚將验尸册子交给了少卿大人!” 易子川看著江仵作,微微抬了抬眉毛,隨后低声说道:“一百五十二具尸体,江仵作能这么快地將册子整理好,想必也熬了好几个通宵吧!” “原是属下的本职!”江仵作依旧低著头。 仵作一职,位卑任重,因为常年与尸首打交道,所以並不怎么受人待见。 易子川看著江仵作良久:“確实是你的本职,但到底让你多熬了几个大夜,我听说嫂夫人近来刚刚生產,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衙门的事情让你没办法抽身照顾嫂夫人!等会儿你便去帐房那里取二十两白银,算是衙门对江仵作今日繁忙的奖励!” 江仵作先是一愣,隨后忙不叠地跪下:“多谢王爷!” “原是你应得的!犯不著谢!”易子川又抬了抬手,轿夫立刻抬起了轿子,“大理寺的规矩,江仵作应当明白,本王,也就不再多说了!” 江仵作立刻明白,这二十两白银,既是作为他辛苦多日的奖励,也是封口费:“属下明白!” 易子川被抬到孟轩面前的时候,孟轩正在研究那份验尸册子,见到易子川的时候,先是一愣,隨后心下便有了份莫名的猜测:“王爷这伤还没好,怎么就来了?” “听说陛下,勒令你半月內,查出本案的始作俑者,我担心你因为压力太大,躲在被窝里哭鼻子,便专门来看看笑话!”易子川被放下以后,便在秦苍的搀扶下,做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孟轩看著易子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两条腿,微微蹙眉:“网页扯著两条腿来看我的笑话,实在很是荣幸!” 易子川顺著孟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两条腿,隨后笑道:“一条断了骨头,一条骨头裂了缝,看起来是严重的,但也还好,不至於残废!” “王爷大费周章的来这里,想必不是为了看我的笑话,这么简单吧!”孟轩放下手里的册子,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 “不愧是少卿大人,果然非常了解我!”易子川看著孟轩,他虽然面上看起来笑眯眯的,在眼睛里满是危险。 孟轩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向来也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便直接说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夏氏一百五十二口人,还有活口!” “那些人,在王爷你的手里?”孟轩微微眯起眼。 易子川抬了抬眉:“不错!” “是王爷杀的夏氏族亲,还是王爷救的那些人?”孟轩盯著易子川的眼睛,直接问道。 “当然不是我杀的。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杀他们做什么?”易子川皱眉,“我还没有变態到有杀人的癖好!” 孟轩不解:“那没死的那些人,便是王爷救下了,既然王爷救下了,又为何搬了別的尸体进去充数?” “自然是为了逼幕后之人现身!”易子川笑了笑,隨后伸手拿起一旁的卷宗,“醉香楼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孟轩有些莫名:“王爷怎么又提起醉香楼的案子?” “那鴇母被刑部带走,至今不曾被寻到,怎么,少卿大人莫不是忘了?”易子川回头看向孟轩。 孟轩一愣,隨后低声说道:“事急从权!我近来忙著查夏氏一案……” “孟大人莫不是弄错了事急从权的意思!”易子川打断孟大人。 孟轩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王爷是什么意思?” 易子川却只是挑眉轻笑:“这世上,最急的事情,便是人命,醉香楼的人在被刑部绑走以后,便失去了踪跡,你却不管不顾,怎么,少卿大人是因为,那老鴇是低贱女子,便也觉得那不过就是一条贱命,比不过护国將军府的族亲?” 孟轩一时语塞。 “夏家一百五十二口人,已经身故,再要紧,也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这位桃娘子,或许还有命在,却因为你的耽搁和不重视,而丧命,少卿大人,你可还记得,你当初为了什么当官?”易子川看著孟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孟轩心下一怔。 他出自寒门,当官是为了为民求福祉。 而现在的他,却忘记了他是民官,只一心想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易子川看著有些恍惚的孟轩,轻轻的咳嗽一声:“孟轩,等你找到桃娘子的去处,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孟轩猛的额抬头看向易子川:“王爷……” 易子川看著盯著自己的孟轩,笑了笑:“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不会被陛下问责!更何况,这大理寺还有本王在,就算问责,也轮不到你!” 那一刻,孟轩立刻明白过来,易子川是在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他找到桃娘子的时候,开始破开迷雾,事情的真相,幕后的真凶,都会原原本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孟轩看著额面前的易子川,缓缓抬手作揖:“卑职明白了!” 第92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孟轩前脚刚送走易子川,后脚便带人去了刑部。 孟轩一个大理寺少卿,当然不能对刑部尚书做什么,而刑部尚书也是满口的,对此事不知,说什么也不肯將人提出来,可得到易子川暗示的孟轩,自然也是不肯鬆口。 刑部尚书叶上青在知道孟轩带人上门的时候,心中颇为恼火,他一个大理寺的少卿,竟然带著人直接杀到刑部,逼问他们桃娘子在何处。 一个小小的楼娘子,低贱卑微的东西,死了便死了罢,可偏偏这孟轩死死咬著,非要让刑部给个交代。 人已经给永昌侯府送去了,纵然他们刑部想要將人交出去,如今也没有人可以交。 叶上青原本想著,忽悠几句,只说是下属拿人的时候不慎將人弄死了,只当撇清。 可偏偏他还没来得及说这句话,那孟轩便来了一句:“我家王爷说了,今日,卑职是一定要见到桃娘子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眼见著孟轩难缠,叶上清只得派人偷偷去找那贺兰辞,让他將人送回来,不论生死。 可那桃娘子,早就让夏简兮给救走了,那贺兰辞,別说是人了,就是尸体也找不回来。 “一个贱妇,死了就死了,做什么还非要见到她的尸体!那大理寺,分明就是故意跟我作对!”贺兰辞猛地一把掀翻了书桌,桌子上的东西,顿时碎了一地。 站在一旁的夏语若看著碎了满地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隨后轻声说道:“兰辞哥哥,那什么桃娘子,很要紧吗?” “不过一个楼的小娼妇罢了!”贺兰辞蹙眉,“这种低贱的人,丟了便丟了,偏就有人找,还是大理寺!” 夏语若沉默良久,隨后说道:“既然他们只是要人,不论生死,那兰辞哥哥不如找一具女尸,刮了脸送了去,只说她不小心摔死了,那刑部为了银子把人交给你,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將你供出去!” 孟轩看著面前散落一地的东西,沉默了许久,隨后看向站在那里的兰亭:“按语若说的去办吧!” 兰亭莫名地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贺兰辞,隨后还是应下:“是!” 兰亭一走,夏语若便走到贺兰辞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臂膀,柔软的胸脯在他的臂弯处不经意地挤压:“兰辞哥哥,你说那个夏简兮,命怎么就那么大呢,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竟然都还能回来!” 一想到这件事情,贺兰辞也是火大。 他派去的人,还有九爷派去的人,一共两拨人,愣是没在路上把夏简兮给解决了,但好在是坠了崖,那么高的悬崖,竟然都没能把他摔死。 没摔死也就罢了,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二人运气好,没有直接被摔死,所以又派了杀手继续追杀,却没想到他派去的人不是,最后都没有发现他们,还是叫他们活著回来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贺兰辞就恨得睡不著觉,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夏简兮的命,怎么就能那么大,一而再,再而三的躲过他的黑手。 “这几日,木泽哥哥,天天去將军府等著,他可是堂堂世子爷,就那么天天在护国將军府门口等著,人来人往的,哪个不是在看他的笑话,可偏偏不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去,非说要见一眼夏简兮才肯放心!”夏语若有些委屈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喝了什么迷魂汤。” 贺兰辞听著夏语若略带几分哀怨的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永安王因为他失了这门婚事,大骂了他一顿,大约是为了这个,所以想方设法的挽回夏简兮的心!” 夏语若越发委屈:“近来,便是永安王妃,也不大愿意见我了,你说,我明明什么都比他强,为什么,他们都只看得到夏简兮的家室,他又没有弟弟,他家所有东西最终都是我哥哥的,他们又为什么总是瞧不见我!” “人总是喜欢看眼前的东西,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贺兰辞轻声说道,“谁知道,夏茂山会不会老来得子,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忠贞不渝的男人啊!” 夏语若冷哼:“他绝对不会有儿子的!我家那大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不管他忠不忠贞,他都不可能再有夏简兮以外的任何一个孩子。” 贺兰辞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事情,我大伯曾经中过毒,那种会让男子不是生育,大伯娘之所以难產,也是因为那个毒,所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会有孩子的。”夏语若低声说道,“这还是我哥哥喝多了酒偷偷告诉我的。” 贺兰辞一顿:“毒是谁下的?” “是我的亲祖母!”夏语若有些心虚,“兰辞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家是二房,我祖母原是为了我爹可以得到更多的家產,但没等到那个时候,我祖母就身故了,这是,只有我爹知道!” “原来如此!”贺兰辞突然明白。 为什么夏茂川作为一个小官,从始至终都能表现出一副非常与世无爭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手上捏著最强的把柄,我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等,等到夏茂山死,那他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他的 “既然如此,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他康木泽,除了你,谁也不会娶!”贺兰辞回头看向夏语若,“你只要回去放心的等著,早晚有一天,他会亲自上门迎娶你!” 夏语若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將这个消息告诉贺兰辞,如今计谋得逞,自然也要找个藉口离去:“那兰辞哥哥,我也不好离家太久,我就先回去了,今日给你送的糕点,你可一定要吃啊!” “好,路上当心些!”贺兰辞淡淡的应了一声,隨后派人送夏语若离开。 带著维帽从永昌侯府后门离去的夏语若正巧遇上了兰亭,他的身后跟著两个小廝,他们抬著一个担架,担架上躺著一个已经被刮了脸的女尸。 一旁的玉羽被嚇得满脸苍白,夏语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叱骂一声:“这有什么可怕的,没用的东西!” 兰亭淡淡地看了一眼满脸冷漠的夏语若,心中不由冷笑。 一个在贺兰辞面前总是无比乖顺的千金大小姐,却在看到满目疮痍的女尸时,没有半点的害怕,还真是“柔弱”不堪啊! 夏语若察觉到兰亭的目光,也不过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后转身离去。 兰亭將尸体送到刑部的时候,正准备离开,却在刑部的门口,看到了一辆非常眼熟的马车。 就在兰亭准备过去看看的时候,刑部里走了人出来:“怎么才来,我家大人都快被大理寺的人气疯了!” 兰亭只得伏低做小的致歉:“实在抱歉,得到消息,我们便马不停蹄地送来了!” 那人嫌弃地看了一眼兰亭,甚至都没掀开白布看一眼,便直接让人抬了进去:“还不快抬进去,放在这里招苍蝇啊!” 人命如草芥,在这些官宦手里,尤甚。 送完人的兰亭回过头的时候,那辆马车已经消失不见。 马车里的夏简兮脸色不善,她把玩著手里那枚玉佩,微微眯起眼:“瑶姿,你说,你们家王爷,瞒著我,在做些什么呢?” 瑶姿莫名的背后一寒:“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在府里,都没见过秦苍,秦苍也不曾给我送过信,我是真的不知道王爷在谋算些什么!” 夏简兮定这是手里的这枚玉佩,眼中冷意更甚。 这是易子川给她的玉佩,声称,可以凭藉这枚玉佩號令王府的暗卫, 那一刻,夏简兮其实是有些感动的,但是现在,她心中只剩下,被易子川当做诱饵的气愤。 瑶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夏简兮身上的愤怒。 她虽然跟在夏简兮身边也没多久,但是也知道,夏简兮鲜少会有动怒的时候,她大多时候都特別的冷静自持,可这一次,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外面的听晚突然说道:“小姐,我瞧见江大人了!” “那个江大人!”夏简兮目光一冷。 “江一珩,江大人!”听晚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果然!”夏简兮捏紧手里的玉佩,“易子川分明一早就跟他谋算好,拿我当诱饵,为的就是引贺兰辞这条毒蛇出来,好啊,好啊!” 瑶姿默默的转过脸,下意识的將手摆在自己的膝盖上,乖巧的犹如第一天上学堂的模样。 虽然,瑶姿觉得自家王爷可能有点冤枉,但是毕竟,他的確没有第一时间將贺兰辞与夏氏族亲勾结的事情告诉夏小姐,然后又不在新玩脱了,害的夏小姐差点没了小命,所以这口锅,背的也確实不算特別冤枉。 所以,现在的她,只能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家王爷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可以让他家王爷平安度过这一劫难。 第93章 九族催命符 翰林大学士江一珩的出现,对於刑部尚书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江一珩甚至没有坐马车来,他穿著一身儒装,缓缓从的街角走了过来,身边,只跟了一个年少的书童。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刑部的门口,直到刑部的人认出了这位翰林大学士,得了消息的刑部尚书才慌忙来迎接。 江一珩背著手站在刑部的门口,他抬头看著匾额,然后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叶上清,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讥笑。 忙著解释自己被琐事缠身的叶上清没能发现江一珩眼中的讥讽,只在抬头的时候,发现爱你,江一珩正面带笑容的看著自己:“江大人……” 江一珩顿了顿,隨后退后一步,对著叶上清行了个礼:“叶大人,请您高抬贵手,放桃娘子一条生路!” 桃娘子四个字出来的时候,叶上清的脸瞬间变得僵硬:“桃,桃娘子?” “正是!”江一珩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叶上清,“听闻,刑部有个规矩,便是一条人命一百两白银,一珩不才,两袖清风,问便了同僚,才凑齐这一百两白银,今日,前来赎回,我的未婚妻子!” 叶上清如同被天雷击中一般,直接愣住,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江一珩:“江,江大人说笑了,那桃娘子一阶贱民,她如何会是江大人的未婚妻子,江大人实在是……” 江一珩抬头看著面前的叶上清,一字一句的说道:“她不是什么贱民,她是我江一珩的未婚妻子,请尚书大人,將桃娘子归还於我!” 叶上清听著江一珩郑重其事的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江一珩口口声声,桃娘子是她的未婚妻子,分明就是將自己的官职名声都拋了出去,要知道桃娘子,刑部当初捉拿桃娘子,用的便是逼良为娼的罪名。 如今,作为翰林大学士的江一珩,在大庭广眾之下,承认桃娘子是他的未婚妻子,便是在告诉天下人,刑部抓走的那个,逼良为娼的桃娘子是他的人。 届时,是他刑部尚书污衊平民百姓,还是他翰林大学士为虎作倀,那就见仁见智了。 可最糟糕的便是,叶上清当初抓人,只是为了替贺兰辞出一口恶气,他手上並没有桃娘子所谓逼良为娼的真正证据。 而眼前的江一珩,分明一副,今日若是不將人交给他,他便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模样。 叶上清心中慌乱,但是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看著面前的江一珩,微微一笑:“江大人稍安勿躁,不如我们进去详谈!” 江一珩当然知道,叶上清绝对交不出人来,毕竟,桃娘子如今已经在他府上养伤,今日,他来这里,便是认定了叶上清绝对交不出桃娘子来。 “那便依大人所言!”江一珩看了一眼叶上清,伸手做“请”,依旧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叶上清的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但也只得欠身做“请”,最后二人,並肩入府。 江一珩来赎人的消息,叶上清前脚刚出刑部的大门,后脚,刑部便传得沸沸扬扬。 其中最是心慌的,便是那日去醉香楼抓人的几个,毕竟贺兰辞背靠永昌侯府,叶上清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將他交出去,那最容易背锅的,不就是他们几个去办事的人吗? 尤其,这江一珩,看起来只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可最倔,最不能得罪的,也就是这些读书人,更別说,这江一珩,可是当今陛下的人。 有消息快的人,直到贺兰辞那便送了一具刮了脸的女尸回来,那几个人便更是担惊受怕,聪明的,便赶紧捂著肚子去茅房,隨后翻墙而逃。 毕竟人在盛怒的时候,总是要抓几个垫背的,等到怒火平息,才会有商量的余地,事到如今,他们最要紧的,便是先躲开,躲开这即將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叶上清请了江一珩进门,他原本想著,將他同那烦人的孟轩分开,却不想,这孟轩借著寻他的名义,自己便找了过来:“这不是江大人吗?江大人今日怎么到刑部来了,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一珩看著孟轩,微微点了点头:“是有些要紧事,孟大人呢?” 眼看著两人话赶话的就要说道一起去了,叶上清便赶紧插嘴道:“二位来这刑部,自然都是有要紧事要办,不然谁没事做,来刑部喝茶啊!” 孟轩见叶上清这幅样子,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他悄悄的瞥了一眼江一珩,明白这位江大人,便是易子川今日的目的了。 孟轩垂眸浅笑,隨后抬起头来:“叶大人也知道我们这都是要紧事,卑职来了许久,怎么还不见这位桃娘子呢?” “桃娘子?”江一珩立刻偏头看向孟轩,“你也是来找桃的?” 两个心知肚明的男人,在这一刻,摆上了一出上好的戏。 孟轩完全不顾及叶上清铁青的脸,一脸惊讶的问道:“难不成江大人也是来寻桃娘子的?” “正是!”江一珩微微抬头,一脸的正气,“桃娘子是我未婚的妻子,前些日子被刑部抓走,听楼里姑娘们说,刑部不听人分辨,索要一百两白银做赎金,我好不容易才凑齐了银子,这才耽误到今日!” “竟是如此!”孟轩略带夸张的感嘆,“我等也是收到了醉香楼诸位女子的诉状,前来刑部请人,只是尚书大人一直推諉,这才等到今日!” 若是叶上清还没有发现这两人,是挖了坑等著自己跳的话,他也没本事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那还真是巧呢,两位竟然这般有缘,来刑部,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呢!” “谁说不是呢?”孟轩脸不红心不跳的看著面前的叶上清,“所以,尚书大人,可以把桃娘子带出来了吗?” 带出来? 他倒是想带出来! 可贺兰辞送回来的是个死人,还是一个刮了脸,不辨真假的死人! 若只有大理寺,他便是將这死人交出去也就作罢,到时候隨便找一个替罪羔羊,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偏偏,今日竟然还来了江一珩。 江一珩自称是那桃娘子的未婚夫婿,那两人必然相熟,这样一具不辨真假的死人,骗得过外人,却骗不过情人。 叶上清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具尸体,若是交出去,那必然会被江一珩拆穿,到时候,不仅会被告一个看管不力,还要被按一个弄虚作假,坑骗百姓的罪名。 万一这江一珩发了疯上陛下那里告,到时候查出点別的事情来,就別说这顶乌纱帽了,便是小命,也得交代在了这里。 可若是不交,这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他必然也难逃其咎,但尚且还有路可走,要么只说在半路上便不知所踪,若他们非要查问根底,便直接將贺兰辞祭出去。 毕竟,这所谓的逼良为娼的证据,原本就是贺兰辞偽造的,那如今出了事,他总要承担几分。 思索万千,最后,叶上清还是决定说:“既然事已至此,本官也不好再继续瞒著二位,这位桃娘子,早已不在刑部!” 江一珩的脸色一变:“尚书大人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桃娘子早已不在刑部?批捕的文书上明明白白盖著刑部的章印,如今,尚书大人却说不在刑部,难不成,这批捕文书上的章印是假的不成?” 叶上清听著江一珩的话,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隨后低声说道:“二位同与本官在朝为官,也知为人臣子的难处,这汴京城中,但凡落颗石头下来,都会砸中一个贵人,这桃娘子得罪了贵人,如今,的的確確,不在刑部!” 孟轩微微蹙眉:“大人的意思是,你这所谓的批捕,便是为了给那贵人泄愤?大人堂堂一个刑部尚书,怎么能做出此等攀缘附势之事!” “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叶上清被孟轩骂的脸色铁青,但也只得硬著头皮装可怜。 可偏那孟轩柴米不进,端的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陛下赐大人刑部尚书的官职,为的便是让您坐那为民为国的朝臣,而不是那等子,只知道攀缘附势,为虎作倀的贪官污吏!” 贪官污吏四个字砸下来,那边沉的有些厉害了。 要知道,这四个字,砸在一个在朝为官的朝臣头上,那简直就是九族催命符。 “孟大人慎言!”叶上清厉声道,“本官之所以捉拿那桃娘子,自然也是因为旁人拿出了绝对的证据,只是如今,那桃娘子的確未在刑部,你……” “既然未在刑部,那大人不如坦言相告,我那未婚娘子,究竟在何处!”江一珩看著额面前的叶上清,一脸的苦情模样。 若不是孟轩知道,易子川从来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他多半也会真的觉得,这江大人担心的快要哭了。 第94章 你算计我! 叶上清作为刑部尚书,总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一个时辰坐下来,好一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愣是没说出来人究竟在哪里,还给自己留了三天的时限。 江一珩和孟轩是一起从刑部出来的。 孟轩站在刑部的大门口,头也没有回一下,低声问道:“大人为何会答应等他三日?大人就不担心,你那位未婚妻子会在这三日受尽苦楚?” “谁告诉你我答应他了?”江一珩回头看向孟轩。 孟轩不由一愣:“嗯?” 江一珩抬了抬眉,隨后看向牵著马慢慢走过来的书童:“本官只是先稳住他,现在,本官就要入宫喊冤!” “啊?”孟轩满脸的愕然。 他还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江一珩却已经翻身上马,对著他挥了挥手:“小孟大人,今夜怕是难眠,还是早些回去歇一会儿,免得晚一些时候睏倦!” 孟轩还没来得及说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今日,不论那叶上清交不交桃娘子,也不论交出来的桃娘子究竟是死是活,这位江大人,都没打算放过刑部尚书。 若是今日,那刑部尚书將桃娘子放回来,若是生,那便是污衊扣押,若是死,那便是草菅人命,若是没有放回来,也会是恶意扣押无辜百姓。 不论如何,江大人今日都是要进一趟宫的。 如此想来,孟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就是那为桃娘子,绝对不在刑部。、 要知道,江一珩江大人是出了名的执拗和有情有义,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不確定那位桃娘子究竟身在何处,他又怎么敢在还未找到她便直接进宫喊冤。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江大人知道桃娘子在何处,也就是说,桃娘子早就別救了出来。 想明白这件事的孟轩,突然鬆了一口气。 其实他在被易子川叱骂以后,突然想明白自己的“偏心”,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的,都是夏简兮坠崖,以及夏氏被灭门的案子,完全將这桃娘子拋却脑后。 如今响起来,他也十分害怕,担心那位桃娘子,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不在意,而消香玉陨。 站在刑部等待的那几个时辰,对他而言,真的如坐针毡。 如今想明白了,也算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孟轩招了招手,马车便缓缓走了过来,隨后带著他离去。 等到孟轩离开以后,那辆小小的马车才缓缓的走了出来。 夏简兮看著孟轩的马车越走越远,脸色微沉:“可瞧见江大人往哪里去了?” “我瞧见江大人身上带了宫牌,上马前还专门將宫牌拿出来看了一眼,如今又往南边去了,想必是去宫里了!”听晚轻声说道。 坐在马车里的瑶姿只觉得周围突然又冷上了几分。 “去摄政王府!”夏简兮缓缓放下帘子,冷声到。 瑶姿心里一颤,隨后猛地回头看向夏简兮:“夏小姐,你现在身上还有伤,要不,咱们改日再去找我家王爷算帐?” 夏简兮淡淡的瞥了一眼瑶姿:“你以为我是去找你家王爷算帐的?” “不,不然呢?”瑶姿的嘴角微微撇著。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瑶姿,隨后低声喊了一声:“听晚!” “是!”听晚立刻让车夫调转方向,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为了方便嗤笑,夏简兮专门买了这一两马车,养在外头的铺子里,便是夏夫人,也不会知道,將军府竟然还有这么一辆马车。 马车在將军府侧门停下的时候,门房立刻上前拦住:“来者何人!” 瑶姿微微掀开帘子,隨后將那块玉牌递给门房:“立刻放行!” 门房看了一眼玉牌,立刻转身將门打开,让马车可以直接进入后院。 马车在前院停下,瑶姿立刻下车將夏简兮扶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一直低著头,压根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好在秦苍得到了消息以后立刻便赶了过来,他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他见到夏简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拿著將军的玉牌直接从侧门进府,要知道,易子川的玉牌,完全可以替代他的身份,直接號令他们这些暗卫。 这么多年以来,易子川从未將这枚玉牌给过任何人,便是太妃娘娘,也並不清楚这枚玉牌的存在,可如今却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夏简兮的手里。 震惊之余,秦苍立刻在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夏简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王府,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理应待在自己的府上,修养伤口。 “夏小姐!”秦苍上前,“王爷现在正在小憩,不知……” “几个时辰前,王爷不是刚刚去了大理寺,怎么我一来,就在小憩了?”夏简兮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 秦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瑶姿,见她一直低著头,立刻便明白了,这夏小姐,是来找他家王爷算帐来了。 “那夏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王爷起来!” “一起吧!”夏简兮抬头看向秦苍,“你带我们过去,我便在外头等他!” 眼见推脱不掉,秦苍只得硬著头皮,带著夏简兮往前走。 毕竟,她手里拿著的可是王府的玉牌。 夏简兮到易子川院子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开著门的书房,正巧一个婢女端著茶盏出来,显然是刚刚换过一盏茶。 秦苍赶忙说道:“我这就去通传一下!” 眼见夏简兮终於没有再说什么,秦苍一溜烟的便跑进了易子川的书房。 书房里有一阵兵荒马乱,过了好一会儿,秦苍才快步走了出来:“夏小姐,王爷平日在府上比较隨意,书房略显杂乱,让你久等了,请吧!” 夏简兮淡淡的看了一眼秦苍,並未说什么,只是进了书房。 如今天气炎热,书房的大门依旧是敞开著,只是往里走,隔著一层薄薄的轻纱,用来隔绝蚊虫。 一掀开这层帘子,秦苍便不允许瑶姿和听晚继续往前去了:“夏小姐,我家王爷请你一个人进去!” 夏简兮对著听完点了点头,隨后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去。 不得不承认,易子川的书房非常的大。 穿过这层帘子以后她又绕过了一个屏风,她终於看到了,半躺在软踏上翘著两条腿看书的易子川。 看到易子川的那个瞬间,夏简兮好不容易平息掉一些的怒火,立刻又升腾了起来。 她缓缓走近易子川,不阴不阳的开口道:“王爷好是自在,喝著茶看著书,日子实在清閒!” 易子川听到她的声音,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我断了双腿,难以行走,也就只有看看书方能解乏了!” 夏简兮见他这般,心中憋闷,懒得再与他你来我往的装什么客气,直接走到他面前坐下:“你算计我!” “何来算计?”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你是说江一珩,还是夏氏族亲?” “你又何必装傻!”夏简兮冷眼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你明知那贺兰辞与夏氏族亲勾结,为的便是要我的性命,你为何从来不曾与我提过,是担心我破坏你的计划,还是,你想拿我当诱饵?”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微微含泪的眼睛,心下莫名有些慌乱,但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难道我不跟你说,你就不知道贺兰辞会与夏氏族亲勾结?” “我的確猜到他们两方之间绝对会有勾结,但是你明明知道他们在算计你,为何从来都不说?”夏简兮被气笑,“易子川,你利用我!” 易子川的脸色微变。 夏简兮见易子川没有说话,更加篤定了心中所想:“你与江一珩拿我当诱饵,勾引贺兰辞与夏氏族亲对我动手,所以,那一日,你才会出现在永昌侯府的葬礼上,你根本不是去送行的,你是,来收网的!” “夏简兮……” “我以为,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但至少我们是盟友!”夏简兮想起坠崖时的绝望,以及被人追杀时的恐惧,顿时只觉得满腔的委屈,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泛了红。 易子川见她红了眼,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却被夏简兮打断:“其实你告诉我,我完全可以答应你做这个诱饵,可是你没有,你只是利用我,让他们完成交易,再反目,到时候,你就可以一举拿下贺兰辞!” “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易子川看著夏简兮,“你想要永昌侯府万劫不復,马上,他们就再也翻不了身,你还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对,你说的对,没有什么不合我心意的!”夏简兮微微侧头,將眼底的泪意掩盖,隨后將手中的玉牌丟给他,“既然我想要的达到了,那这块玉牌,便还给王爷,多谢王爷这段时日的相助!” 易子川看著手里的玉牌,顿时有些慌:“夏简兮,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简兮却不肯在听他说这些,转身就要离开。 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些飞过来的箭羽和砍过来的长刀。 “夏简兮!”易子川一把拉住夏简兮的手,猛地用力,將她拉进自己怀里。 那一刻,她只想著要拦住夏简兮,却忘了她手上有伤,手上一用力,便弄疼了她,让她立刻想起了自己全凭一双手,生生將易子川拖到洞穴里的痛苦和绝望。 气愤在那一瞬间爬上心头,夏简兮猛地抬手一巴掌甩在了易子川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偌大的书房中,格外的清脆响亮。 第95章 我家王爷不打女人 易子川被打蒙,他抬眼看著面前的夏简兮,满脸的不可置信。 夏简兮也愣在了原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微微的灼热感在不断地告诉她,她刚才真的动了手。 回过神来的夏简兮立刻挣扎开易子川的手,她本能的想要逃跑,却被易子川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夏简兮!” 夏简兮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脸色有些难看,她咬著牙努力的挣扎:“你放开!” “夏简兮,打完人就跑,你这是哪来的规矩!”易子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夏简兮眼见自己根本挣脱不了易子川的手,便乾脆放弃,她抬起头来,她抿著唇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胸膛剧烈的起伏,显然还在盛怒之中:“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请放手!” 易子川看著憋得一张小脸通红的夏简兮,唇角忍不住上扬:“拉个小手就男女授受不亲了,也不知道是谁,高烧不退非要抱著本王睡,那会儿,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易子川!”夏简兮的脸顿时涨的更红了,这一下,更是连耳朵,都红的几乎滴血,“你,你不要脸!” “本王怎么就不要脸了!”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也不知道是谁,直接闯进本王的院子,也不听本王的解释,上来就是一巴掌!杀人犯还有喊冤的机会呢,本王堂堂摄政王,如今竟然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就被人定了罪!”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她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方才还看不出来,如今,隨著时间的过去,易子川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巴掌印。 夏简兮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当今的摄政王,说一不二,杀人如麻,方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打了就打了,如今瞧著,就莫名的有些后悔。 “怎么?”易子川见夏简兮一直盯著自己被打的脸,微微侧身躲开一些,“难不成你还想再打本王一巴掌?” 夏简兮真是疯了才会再动手,她微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方才说我没有听你解释,那你倒是解释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誆骗我!” 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的手,他微微用了些力,他的手腕便泛了红,瞧著,甚至马上就会泛起青黑的模样,见此,他心中不由嘟囔,女儿家的皮肉还真的是嫩,隨便一捏,就黑了。 “本王做什么要誆骗你?”易子川收回目光,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样看你,脖子酸!”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明白过来,走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夏小姐的脾气还真是急,只怕前脚刚看见江大人,后脚便来王府找本王算帐了吧!”易子川到了一杯茶水,推到夏简兮的面前,“今年的新茶,尝一尝?”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看著易子川。 易子川见夏简兮这幅模样,顿了顿,隨后低声说道:“本王的確早就知道,贺兰辞勾结夏氏族亲,想要你的性命,江大人也的確说过,以你为诱饵,引出贺兰辞背后的毒蛇!” 夏简兮紧紧的抿著唇。 “但是我没有答应!”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区区一个贺兰辞,还犯不著让本王如此机关算尽,更何况,若是本王真的拿你当那诱饵,大可以將你送到他面前去,又怎么可能会跟你一起坠崖,夏简兮,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夏简兮心里“咯噔”一声:“那,那你为何不將他们勾结一事告诉我?” “不告诉,你就猜不到了?”易子川轻笑,“更何况,就算告诉你,你又能如何,你是要告诉你父亲,加强防备,还是说,你就不会参加永昌侯老夫人的葬礼?” 夏简兮抿唇:“易子川,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解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在知道他们会暗算我以后,我还去参加永昌侯老夫人的葬礼,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你当然会去参加,毕竟,你篤定了桃娘子被他关在永昌侯府!”易子川看著夏简兮,淡淡的说道。 夏简兮语塞。 其实易子川说的不错,就算,她真的知道,贺兰辞会在出殯的路上派人刺杀她,她那一个还是会去,毕竟,那个时候的桃娘子已经命悬一线,拖一刻,都是多一分危险。 易子川见夏简兮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到嘴边轻轻的吹散水面的茶叶:“其实说回来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断定桃娘子一定会在永昌侯府,你又是怎么知道永昌侯府会有一个地窖?” 关於这个事情的藉口,夏简兮早有准备:“我与贺兰辞从小就相识,小时候也曾不止一次来永昌侯府游玩,也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个地窖,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个地窖是作废的。” 这样的解释对易子川来说一点都不奇怪,在问他这个问题之前,他已经明里暗里调查过很多次,夏简兮也的確在小时候去过很多次的永昌侯府,知道会有这个地方,倒也並不稀奇。 易子川抬了抬眉,对这件事情倒也不想深究,他只是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至於这一次的刺杀,我的確並不知情,不虽然我才知道他们两家勾结以后,便派了人盯著,但是贺兰辞非常的谨慎,没有让我找到任何他们之间勾结谋划的证据。” 夏简兮抬眼看向易子川:“如果真的按照你所说的那样,那一日你又为什么会去永昌侯府,你可別说,你真的是满腔悲愴,去送那老夫人最后一程的!” 易子川有一瞬间的心虚。 其实,他刚才真的是打算这么解释的。 只不过,如今已经被夏简兮戳破,再这么说,那就不大合適了。 “本王自然也是去找桃娘子的。”易子川看向夏简兮,“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尤其他还在汴京城內,你能够猜到她会被困在永昌侯府,本王难道就猜不到吗?” 夏简兮微微蹙眉,儼然还是有些不信。 “我们的確知道他们两家有勾结,也怀疑过他们会在这一天动手,所以在前一天我便有提醒过瑶姿,让她在那一日一定要对你寸步不离。”易子川淡淡的开口。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我?”夏简兮依旧还是有些不信。 “不確定的事情告诉你又能如何呢?”易子川似笑非笑的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夏小姐说,我没有將事情告诉你,那夏小姐你呢,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吗?” 夏简兮又一次沉默。 她当然不会將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面前的这个人,且不说他重生的事情匪夷所思,就算易子川愿意相信,可对夏简兮而言,他也並不是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人。 易子川看懂了夏简兮的沉默,虽然有一点点的失望,但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其实本王也没有想到,贺兰辞竟然可以为了杀你,將刺杀安排在他祖母的丧事上,要知道在这件事情之前,本王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尚且还算孝顺的孙子!” “他或许的確是一个孝顺的孙子,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绝对自私的人。”夏简兮嗤笑,“在这个世界上,对於贺兰辞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更加重要!” 易子川挑眉:“所以夏小姐,你还是觉得本王暗算了你吗?” “若是你坦诚布公的將所有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就会有防备,那,那一日说不准我就不会坠崖……”夏简兮梗著脖子,耳朵却不著痕跡的泛了红。 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放下手里的茶盏,看著自己被绑起来的两条腿:“姜大夫说,我的右腿断的很严重,虽然现在接好了,日后也不会影响走路,但是往后但凡遇到雨季和大雪,骨头总是要刺痛一些的。” 夏简兮默默的低下了头。 “还有我这条左腿,原本只是简单的骨裂,却因为受到了几次撞击,受到了二次伤害,虽然没有彻底的骨折,但是裂缝变得更大了一些,所以恢復的时间也就更久!”易子川自顾自的说著。 夏简兮的头也更低了些。 “至於我的手,还有我的锁骨,日后但凡遇上阴雨连绵的天气,是怕都会有些胀痛。”易子川频频嘆息,“想我摄政王,昔日也是……” “好了!”夏简兮打断易子川,她抬头来,一张脸涨的更加的红了,眼看著都快冒烟了,“是我太衝动,没有听你解释,我刚才那一巴掌,你若是不甘心,打回来就是!” 易子川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扬,但是避免小姑娘难为情,强行憋了回去:“咳,本王倒是也没有打女人爱好!” 夏简兮刚刚鬆了一口气,便见到他拿起那块玉佩,然后满脸无奈的开口:“本王这玉佩呀,向来是不送人的,便是母妃那里都是没有的……” 夏简兮的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將那块玉佩夺了回来。 易子川眼看著夏简兮將玉佩往怀里放,便微微挑眉:“你不是不要了吗?” 夏简兮微微一顿,隨后说道:“送了人的东西,哪里能隨隨便便的就拿回去了,王爷虽然送给我了,那便是我的,刚才不过就是脱了手,掉了下去!” “那往后你可得拿好了,要是再掉下去,可就不归你了。”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微微笑著说道。 “自然会好好拿著,王爷好好休息,臣女就不打扰了。”夏简兮头也没回一下,胡乱的行了个礼,最后落荒而逃。 书房的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噼里啪啦的摔进来好几个人。 大概是夏简兮跑的太快,躲在外面偷听这个傢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直接摔了进来。 夏简兮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张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你们好没规矩,哪有偷听主人家讲话的?” “小姐恕罪!”听晚赶忙说道,“我们刚才听见里头有响声,便有些担心,这才……”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还能打起来不成?”夏简兮没好气的说道。 一旁的秦苍偷偷的看了一眼书房里:“那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我家王爷不打女人,但是保不齐……” 夏简兮立刻想起了自己打过去的那一巴掌,顿时心虚的厉害,便赶紧往外走,顺便看了一眼听晚和瑶姿:“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跟我回府!” 第96章 宣,刑部尚书 夏简兮的马车前脚刚从摄政王府离开,后脚,蔡公公便带著宫里的马车和轿子,將易子川抬进了宫里。 江一珩是先帝留给当今圣上的纯臣。 他出生寒门,父母早亡,凭著自己的一点一点从那山野乡村考出来,最后站在了先帝的身边。 江一珩的背后没有世家,他能够依靠的,便只有皇权。 江一珩是哭著入宫的。 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哭嚎著敲响了已经关闭的宫门,愣是將准备小憩一会儿的皇帝从床榻上哭了起来。 江一珩作为一个读书人,平日里最在意的便是作为读书人的体面,可今日,他这边哭嚎著进门,那只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要知道,江一珩一个了无牵掛的人,鲜少能有让他觉得受委屈的事情,既然能让他哭的这般悽惨的,那只怕,真的是天大的事情了。 皇帝火急火燎的来,鞋子刚穿好,便立刻从臥房走了出去。 皇帝甚至还没走到书房,便已经听到了江一珩的哭声,他低低的啜泣,却满是悲愴。 皇帝慌忙走近,人还未站定,那江一珩便已经在他面前跪下:“陛下,陛下,你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陛下!” “爱卿这是怎么了,你快快起来,有什么事,你好好同朕说,朕一定为你做主!”皇帝赶忙说道。 一旁的公公也忙不叠的將人扶起来:“江大人,您且静一静,陛下肯定会为您做主的!” 江一珩这才稍稍收了哭声,他缓缓起身,满脸悲苦。 皇帝走到书桌前坐下,看著面前的江一珩,低声问道:“爱卿,不如你先告诉朕,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让爱卿这般难过。” 江一珩抬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痕,隨后带著哭腔的说道:“此事对旁人而言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对微臣来说却是塌天祸事!” 皇帝看著江一珩:“爱卿但说无妨!” “微臣有一未婚妻子,便是那曾经供养微臣读书的青梅竹马,非常曾经逃过榜下捉婿,冒著得罪权贵,拒绝了所有世家的姻亲,便是为了回乡娶她过门。”江一珩说著说著便哽咽了几分,“谁曾想……” 眼看江一珩泣不成声,一旁的公公赶忙送上了帕子。 江一珩连连道谢,伸手接过,隨后接著说道:“谁曾想,等到微臣回乡之际,他竟然被他那恶毒的叔伯卖去了青楼,我將她赎回,想要娶她过门。可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做我的妻子,甚至为此以死相逼。” 皇帝听江一珩说这件事,不免有些震惊:“朕一直以为,爱卿是不愿意娶妻,却不想,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悲苦的故事!” “医生曾经也想,他竟然不愿意嫁我做妻子那也无妨,我们便做一世的兄妹,只要能照顾她,陪在她身侧,微臣便甘之如飴,只是他心中有大爱,见识过了青楼的残酷无情,真希望天下悲苦女子有一处容身之地!”江一珩微微低下头。 “然后呢?” “微臣,便拿出了所有的身家,为她在汴京选了一处楼房,开了醉香楼!”江一珩缓缓抬起头。 皇帝微微蹙眉:“醉香楼是什么地方?” 一旁的公公赶忙上前,贴在皇帝耳边轻声说道:“是汴京城最大的楼!”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一个被青楼所迫害的女子,开了另外一件青楼,这怎么都说不通。 “微臣知道陛下心中困惑,所以特带来了楼中女子们的身契还有帐簿!”江一珩说著,將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了一旁的公公。 公公將册子交给皇帝,然后在一旁帮忙翻阅。 趁著皇帝翻阅的功夫,江一珩继续说道:“醉香楼中大多数女子都是因为家中贫困,又或者没有实在出路了,才来醉香楼掛牌子,这些都只是与醉香楼签了契书,醉香楼只收取他们接客的十分之一,作为维持楼开门的银钱!” 公公找出那些或签了字,或按了手指印的契书,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细细看来,契书中的確標明了自愿和分红。 “还有一部分则是被人牙子拐来贩卖的,她多半也会买下,但从不逼迫他们接客,不是他们愿意就在楼端茶递水,也算可以温饱,若是不愿意,但是有父母愿意来接,便也送了回去,所以楼里的所有姑娘,或者端茶送水。我去弹琴跳舞,亦或者掛牌接客,都是因为逼不得已,但皆是自愿!”江一珩看著面前的皇帝,一字一句的说道。 皇帝细细翻著手中的帐目,还有一沓厚厚的契书,微微蹙眉:“那这些事情与你所哭诉的又有何干?” 江一珩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隨后跪下:“五日前,刑部已我桃娘子逼良为娼为由,强行將我那未婚妻子抓走,微臣听说刑部有一百两换一条人命的规矩,这五日来变卖家私,只为了將人赎回来,却不想今日去,那尚书大人句句敷衍,说什么都不肯教人归还於我! 皇帝突然明白,江一珩,这是来告刑部尚书的状了。 “刑部可有告知你,为何不肯將人归还?”皇帝放下手中的册子。 “刑部声称,我那位未婚妻子並未在刑部大牢,但我手中明明白白的有著刑部的批捕令!”江一珩一字一句的说道,“可他刑部尚书,却一直推諉,最后只说,汴京城中遍地权贵,暗示我家桃娘子,得罪了权贵!” “权贵?哪个权贵?”皇帝蹙眉。 “微臣不知!”江一珩又一次红了眼。 皇帝看著底下跪著的江一珩,突然沉默下来。 江一珩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他跪的很直,脊背挺的很硬。 良久,皇帝才开口说道:“爱卿可知道,这事情若是一闹开,那这朝中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你那位未婚妻子曾是青楼女子,爱卿就不怕顏面尽失吗?” 江一珩顿了顿,隨后抬头看向皇帝:“这天底下有多少背信弃义的陈世美,既然是微臣的同僚,那想必他们也饱读诗书,那他们自然该去看不起那些陈世美,而不是我这种敢爱敢恨之人!” “他供养我读书,陪我从一事无成到如今,从青梅竹马到两鬢霜白,我从来不会因为她的苦难而觉得她卑贱,我只会痛恨自己没有本事在那个时候保护她!”江一珩重重的扣头,“微臣深知,桃娘子乃一阶平民,但是恳请陛下,让刑部將她归还於我!” 江一珩的诉求很简单,不追责,也不问责,他要的,只是让桃娘子回来。 纵然旁人会觉得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告上大殿,实在搞笑,但细细想来,他要求的,只是將一个本就无罪的人归家,却逼的一个朝中大臣跪在御书房磕头哭诉。 那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呢? 江一珩尚且还有体面,还有官职,可以到皇帝面前哭一哭,求一求,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 朝堂之上官官相护,哪里还会有为民伸冤的好官。 “爱卿真的只要刑部將你那未婚妻子归还?”皇帝看著面前的江一珩,轻声问道。 江一珩郑重的点头:“臣,只要她回家!” “爱卿不追责?” “臣只希望她活著!” 是啊,若是追责,一个普通女子,哪怕清清白白,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运气不好,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皇帝沉默许久,最后看向身旁的公公:“宣,刑部尚书,叶上清!” 第97章 告上了御状 永昌侯府。 贺兰辞的书房之中,他愤怒的將手边的东西全部都砸的稀烂,而站在他面前的叶上清,却是一脸的漠然。 “江一珩那个人,你多少也该有些耳闻,孤寡半生,性情古怪,偏又受先帝器重,虽然瞧著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但他身后並无家室,他真的是会跟我们拼命的!”叶上清盯著面前暴怒的贺兰辞,冷声道。 贺兰辞站在书桌前,一双手撑著书桌,胸膛剧烈的起伏,眼中更是聚满恨意。 叶上清见他不说话,微微蹙眉:“贺兰辞,你若是找不回那个女子,我,也就保不住你了!” 贺兰辞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叶上清:“难不成,你以为,你把我供出去,就能明哲保身了不成,叶大人,你就没有发现,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叶上清盯著贺兰辞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拳:“你什么意思?” “我们被算计了!”贺兰辞微微眯起眼,“从我爹被陷害染病开始,我们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什么为了凑银两才没有去刑部赎人的话,若是从那些平民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可偏偏,说这话的,是与你同朝为官的江一珩!”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不来刑部要人?”叶上清眉头紧皱,低垂的眼睛飞快的转动著。 “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贺兰辞冷笑,“那桃娘子被我带走数日,那江一珩都不曾来刑部要人,前脚她被人救走,他后脚便来刑部了,只怕救走那桃娘子的,就是江一珩的人!”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江一珩又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我们不曾得罪过他啊!”叶上清有些焦急的在贺兰辞的书房里来回走动。 贺兰辞看著方才还一派淡然模样的叶上清,心中不由涌起几分冷意。 人啊,总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掛起,只有当事情会影响到自己的时候,才会开始紧张。 “我们当然不会得罪江一珩了,但是我们似乎都忘了,他可是先帝留给陛下的纯臣!”贺兰辞缓缓抬头,目光中带了几分凌厉,“他是绝对忠於陛下,忠於朝堂的!” 叶上清突然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陛下他……” “太皇太后並不是陛下的亲祖母,先帝与太皇太后爭了一辈子的权,如今的陛下更是稚嫩,太皇太后手握重权,当今陛下自然心有不服,只怕,这所谓的桃娘子,便是有人故意做局!”贺兰辞紧紧的抿著唇,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不安。 “你得意思是,这是陛下的意思?”叶上清顿时慌了神。 叶上清是太皇太后一脉的人,想当初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就不是因为他有做刑部尚书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叶家是太皇太后的外戚。 先帝与太皇太后挣了一辈子的权,但一直到最后费心费神以至於油尽灯枯,也只谋求了半个朝堂,两方势力,各占据一半的权势。 新帝登基之时,尚且年幼,但先帝未雨绸繆,提前为他准备了一方势力,替他维护朝堂,一直首当其衝好的是在前面衝锋陷阵的,便是摄政王易子川。这个 而作为文臣的江一珩,则是新帝身边的智囊团,替他与各大世家贵族周旋。 如今,这江一珩为了一个娼妇,寧可捨弃一身清名,告知天下人,他的未婚妻子是一个娼妇,也一定要將人从刑部带走,要知道,作为读书人而言,他们最在乎的,便是名声。 可江一珩却能舍了这个名声,分明,就是想要以一换一,以此谋一个给朝堂大换血的机会。 想明白了的叶上清,顿时只觉得脊背生寒:“不行,我要將此事上报九爷……” “若是叫九爷知道了,咱们更加没了活路!”贺兰辞怒声喝道。 “没了活路的是你!”叶上清盯著面前的贺兰辞,猛地上前,一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你爹贪恋风尘,受人算计,染了一身脏病,本就是他活该,你为了泄愤製造偽证,请我刑部抓人,如今出了事,我最多担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罚俸,降职,我还受得起,可是你呢?” 贺兰辞紧紧的咬著后槽牙。 虽然他心中气愤,但是不得不承认,叶上清说的是对的。 偽证是他造的,人也是他带著刑部的人一起去抓的,也是他亲自將人带回府上,最后人,也的的確確,是在他手里丟的。 叶上清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向来行事谨慎小心,所以即便二人之间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哪怕就是顺手之劳,他也会將自己摘的乾乾净净。 哪怕东窗事发,他有最多不过就是得一个不堪大任的名声。 “你最好能够在这两天內找到那位桃娘子,否则,我一定会將这件事情上报给九爷,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轮不到我们自己来盘算了”叶上清凑到贺兰辞的面前,紧紧的盯著他的眼睛。 贺兰辞看到了叶上清眼底的讥讽,他扶在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叶上清微微侧头看著他的手,冷笑出声:“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確比你父亲更强一些,但是你太急切了,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抓在手里,喜欢把別人都当成傻子,可到头来却成了別人算计的对象!” 贺兰辞没有说什么,只是將拳头悄悄的藏到身后。 叶上清也懒得再跟他分辨,毅然而然的转身:“贺兰辞,你好自为之!” 书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很快,叶上清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站在一旁的兰亭,见他低著头,並没有什么反应,最好愤怒的甩袖离开。 兰亭眼看著叶上清气势冲冲的从他们的院子走了出去,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郁色。 “兰亭,你进来!”贺兰辞的声音突然从里面响了起来。 兰亭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贺兰辞依旧站在书桌前,只是现在他的面前多了好几本册子,隨便他依旧低著头,可兰亭还是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意:“他想要撇掉我,用我永昌侯府的命换他叶上清的命,简直异想天开。” 兰亭他看向贺兰辞桌上的那这几本册子,眸光微闪。 那是贺兰辞这些年供给那位九爷財物的帐目,即便是一只跟在贺兰辞身边的兰亭,也只看到过一次,还因为那一次的不小心,挨了一顿毒打,可如今,这本册子,竟然就这么拜访在了他的面前。 兰亭在其中翻找,最后从中找出一本最薄的册子,他盯著那本册子,恶狠狠的说道:“他们想將我当做一枚弃子,那就大家一起死!” “公子……” “將这本册子塞进这个月要供送的银两里,给九爷送过去!”贺兰辞看向兰亭,目光阴狠冰冷,“你应该知道,这本册子意味著什么,若是传出去,別说是你和你妹妹了,整个永昌侯府的人,都要陪葬!” 兰亭看著那本册子良久,才缓缓伸出手接过:“公子,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怕了?”贺兰辞抬眼看向兰亭。 兰亭抿著嘴,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兰亭到底跟了他那么多年,也或许是,人几乎绝望的时候,是需要人帮忙分担的,鲜少跟兰亭说心里话的贺兰辞,在这一刻,低声说道:“权利本就是要踩著刀山去获取的,站队本来就是一件隨时可能要付出性命的事情,这,便是捨得,有舍有得!” 兰亭看著面前的贺兰辞,这是他第一次,在贺兰辞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刚刚走出永昌侯府的叶上清,甚至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车,就听到了一阵奔驰而来的马蹄声。 他本能的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隨后就发现,向著自己赶过来的竟然是刑部的侍卫。 不安感在瞬间笼罩了过来,他转过身主动的向侍卫的方向走过去:“出什么事情了?” 侍卫慌乱的停下马隨后翻身下来:“大人,那江大人竟然直接告上了御状,宫里头派人来宣召,让大人你即刻入宫,不得耽搁!” 叶上清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他猛地抓住侍卫的手,神色严峻:“可有说,那江大人告的是什么状?” “属下给公公塞了银钱,可他说什么都不肯要,只让属下儘快找到大人,好让大人隨他入宫。”侍卫摇了摇头,隨后说道。 连银钱都塞不进去了,那必然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叶上清心中一颤,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好在那侍卫反应极快,及时扶住了他,这才没有直直的倒在地上。 叶上清站在原地喘息了许久,最后抬头看向侍卫:“立刻派人传信给九爷,將今日之事如数转告!” 侍卫虽然不解,但还是低头应下。 叶上清沉默良久,最后缓缓抬起头,满脸坚定的向著马车的方向走过去,那神色悲壮的犹如壮士断腕,仿佛他即將要去的不是马车,而是滔天火海。 第98章 臣,有罪 跟著蔡公公进宫的叶上青,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他紧紧的跟在蔡公公的身后,蔡公公在前面走的极快,而他的腿上却犹如绑了千斤重担,让他寸步难行。 他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蔡公公,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蔡公公!” “叶大人!”蔡公公听到叶上青的声音,放缓了脚步,回头看向他,“是咱家走的太快了吗?” 叶尚青抬头看向蔡公公,快步上前几步走到他的身旁:“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陛下怎么在这个时候宣召微臣?” 蔡公公深深的看了一眼叶上清,隨后微微笑了笑:“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事关刑部的一些琐事,叶大人若是心中无愧,想必也不会担忧什么。” 听蔡公公这么说,叶上清本就悬著的心也算是彻底死了。 想当初,叶上清被拱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岁,太皇太后与先帝爭权,硬是將他推上了这个位置。 一开始他也兢兢业业,生怕被先帝抓到什么把柄,毕竟先帝本就有中意的官员要安置在这个位置上,只是硬生生的被太皇太后抢走,然后安在了他的头上。 叶上清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並不是什么能臣,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依靠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姓氏,所以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他向来非常的乖顺,几乎能够做到事事依从太皇太后的命令。 可是如今太皇太后究竟还是老了,她送走了太上皇,送走了先帝,熬了一朝又一朝,如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来的这一路上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作为太皇太后的势力,又盘踞在刑部,他必然会是新帝要拔除的第一根钉子。 这件事情太皇太后也早已告诫过他,所以自打新地登基以来,他一直恪守本分,私底下的那些事情也基本上都收敛了起来,可如今却撞在了贺兰辞的身上。 蔡公公能够感觉到他的不安,便稍稍放缓脚步:“叶大人这是怎么了?” 叶上清脸色铁青,但还是硬著头皮摇了摇头:“没什么!” 若是平日,叶上清难免是要恭维几句的,可如今他只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摇摇欲坠,哪里还有心思去恭维一个死太监。 他们这一路上走的极快,越是靠近御书房的时候,叶上清的脸色就越加难看,等到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的脸几乎已经白成了一张透明的宣纸。 “刑部尚书叶上清参加陛下!”叶上清看著坐在高处的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上前跪下,叩首。 皇帝正在翻看江一珩递交上来的那些帐簿和册子,他看著其中一笔一笔的流水,心中不免感慨,怪不得明明朝廷严令禁止,可还是会有人鋌而走险,拐卖妇女稚童,毕竟將女子卖做娼妓,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良久,皇帝才放下那本帐册,淡淡的將目光转向跪在那里的叶上清,脸色平淡,但语调却带上了几分疏离:“起来吧!” “谢陛下!” 叶上清缓缓起身。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御书房里站著的不仅仅有江一珩,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 如果说,叶上清之前尚且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当他看到坐在那里的易子川时,他便非常清楚的明白,这一次,他真的死定了。 易子川眼看著叶上清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来,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讥笑:“叶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本王仿佛见到了鬼?” 一旁的江一珩缓缓走上前,目光凌厉:“或许是叶大人消息不够灵通,以为王爷你还在悬崖底下没被救回来!所以可能真的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易子川微微挑眉,突然觉得等会儿或许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毕竟眼前的这位江大人可比他会说多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易子川,微微靠后,隨后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陛下,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不如,便將这案子挑明了说吧!” 皇帝自然没有意见,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如土色叶上清,开口说道:“叶爱卿,江爱卿控诉你製造偽证,批捕他的未婚妻子桃,且在没有明確证据的情况下一直拘役那位桃娘子,甚至在他递交赎金知识也不愿意將人放行,可有此事?” 叶上清的脸一寸又一寸的白了下来,他看著高台上的皇帝,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两脚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的开口道:“回陛下,確有其事。” “哦?”皇帝挑眉,颇有几分诧异的看著面前的叶上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叶上清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他原本还以为起码还要將手上的这些证据甩到他面前,他才会勉为其难的应下。 “既然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偽证,那位娘子又不曾得罪过你,你又为何要將他囚禁?”皇帝微微皱眉,“甚至在江爱卿带著赎金上门之时,你都不愿意將人交出来,又是为何?” 叶上清紧紧的抿著唇,良久,他才说道:“因为那位桃娘子,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刑部的大牢!” 江一珩盯著叶上清,不免有些诧异。 他原本还以为,叶上清会死死咬住他所谓的那些证据,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用来作为批捕令的那些证据是偽证。 这样倒是的確省了他们不少口舌。 但此刻的皇帝却有些不解:“刑部的人拿著你批准的批捕令去醉香楼抓走了这位桃娘子,你如今却告诉朕,那位桃娘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进过你们刑部的大牢,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一个与你並没有什么关係的人,又將他关押到了何处?” 叶上清抬头看向面前的皇帝,隨后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罪!” 方才还满脸苍白的叶上清,如今已经泪流满面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说哭就能哭,而且还可以哭的那般动容,便是那江一珩,也不由得嘆为观止。 “微臣任职刑部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却在前段时间为了一己私利,违规抓捕了桃娘子。”叶上清低垂著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懊悔。 皇帝微微皱眉:“说来听听!” “数日之前,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求到微臣的面前。”叶上清抬头看向面前的皇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他告诉微臣,永昌侯感染柳病一事,是被人做了局,而做局人,便是醉香楼的老鴇,桃娘子。” 皇帝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江一珩:“做局?你的意思是,是那位桃娘子故意將染了柳病的女子送到了永昌侯的面前?” “简直胡说八道。”江一珩怒斥,“醉香楼是楼,所谓楼大多时候都是招待一些色慾薰心的老男人,楼中的苦命女子,向来都是任凭客人挑选的,哪里是一个老鴇就能决定客人喜好的。” “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人,哪里没有手段?”叶上清愤恨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一珩,“那桃娘子给永昌侯做了局,害他染了柳病,等到东窗事发,那贺兰辞去寻那位女子时,那女子早已不知所踪,若不是那桃娘子故意为之,又怎么可能会如此之巧!” “醉香楼的女子来去自如,他们只要攒够了赎金便可以离去。”江一珩冷哼,“你所说的事情我也曾去醉香楼问过,你们要找寻的那位女子,是在过了好几日以后遇上了过往的恩客,那位恩客出的银子为她赎身带她回老家去了,桃娘子早就与你们解释过,况且你们也不能认定那女子一定染了柳病。” “早不赎身,晚不赎身,偏偏接待了永昌侯以后便赎身,这世上哪有如此之巧的事情!”叶上清难得的硬气了几分。 “世上巧合之事何其多,你们一没有物证,二没有人证,那永昌侯向来喜欢在那烟柳巷走动,谁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染的病,最后却偏偏怪在了醉香楼的头上。”江一珩气愤的怒骂道。 眼见江一珩气的都快要上前打人了,皇帝才出言阻止:“所以那贺兰辞,便请你帮忙做了局,批准了逮捕令,製造了偽证抓走的那位桃娘子?” 叶上清低著头,声音微颤:“我与那永昌侯也算是世交,他虽然荒唐,与我却也多有交情,进来他府中事事不顺,那小侯爷更是微臣看著长大,眼见他声声泣血,怒从心起,微臣实在不忍,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 皇帝蹙眉:“依你所言,你只是帮了那贺兰辞一个忙,既然如此,朕且问你,那位桃娘子究竟身在何处?” “微臣真的不知!!”叶上清重重的將头砸在地上,“那女子从始至终都不曾进过刑部的大门,微臣实在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第99章 实在情深 叶上清磕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內不断地迴响。 坐在椅子上的易子川,冷眼看著叶上清將自己的头磕的鲜血淋漓,目光中满是讥讽。 皇帝看了一眼面带冷笑的易子川,以及满脸鄙夷的江一珩,心下不由嘆息。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叶上清为了自保,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他不过就是一个帮凶,而贺兰辞,乃至整个永昌侯府,就会成为这件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 坏人是要遭受唾弃的。 但是比坏人更加可恶的,便是这种,出卖队友的人。 易子川冷冷的看著拼命磕头叶上清,心中的冷意越发的重:“叶大人这是准备將永昌侯府拉出来做垫背了!” 叶上清磕头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他便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磕头。 眼看著叶上清额头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地上的青砖,蔡公公有些心疼,便走上前,低声说道:“陛下,不论事实与否,我们还是要请那贺小侯爷自己来对峙,总不能就凭叶大人一句话,就给小侯爷定罪了吧!” 皇帝看著不断对著自己使眼色的蔡公公,顿了顿,隨后冷叱一声:“行了!” 叶上清磕头的动作立刻一顿,隨后缓缓抬头看向皇帝,他的脸上,头上,到处都是鲜血,乍一眼瞧著,还颇有几分渗人。 皇帝皱了皱眉头,隨后挥了挥手:“请太医来给叶尚书包扎一下,別到时候,死在朕的御书房!” “是!”蔡公公这才忙不叠的去请太医。 叶上清很快就被带出去了,皇帝撑著头看著青砖上的血跡,撇了撇嘴:“把朕的御书房都给弄脏了!” 易子川偏头看了一眼渗进青砖里的血跡,皱了皱眉头:“得让宫女仔细擦洗一下,不然留有血跡,大夏天的容易招苍蝇!” 站在一旁的江一珩看著两人就这么你一搭我一搭的聊起了青砖的事情,脸色有些怪异。 半晌以后,还是皇帝率先想起江一珩还在这里,便坐正了身体,看向了站在那里的江一珩:“江大人,你家那位桃娘子,真的还不知所踪吗?” 江一珩一愣,隨后下意识的看向易子川,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皇帝发现了这一个小动作,皇帝顿时心下瞭然。 “朕的好皇叔,这局莫非真的是你做的?那,永昌侯的柳病……”皇帝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 “与本王无关!”易子川赶紧开口道,“本王可並没有设计陷害过永昌侯,至於那桃娘子,如今,也的確不在刑部,更不在永昌侯府!” 皇帝挑眉:“那便是在你手里了?” “本王是在永昌侯府找到的桃娘子,本王找到她的时候,她身受重伤,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救回来,如今在江大人的府上养著!”易子川淡淡的说道。 皇帝顿了顿,隨后看向江一珩:“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江大人冒著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將此事捅到朕的面前来,想必,是有別的打算吧!” 江一珩缓缓上前,隨后恭恭敬敬的一拜:“臣,確有私心!” 皇帝看著江一珩,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桃娘子与微臣早有婚约,只是她因故失节,她担心坏了微臣的名声,不肯嫁与微臣,微臣苦等数年,如今正好遇上此事,想藉此,扳倒刑部这棵大树的同时,將自己的名声拉下来!”江一珩抬眼看著皇帝。 皇帝不由的眯起了眼睛:“那桃娘子担心坏了你的名节,所以不肯嫁给你,所以,你便自己毁了自己的名节,好让她没有顾虑?” 江一珩微微垂头。 皇帝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感慨:“江大人,实在情深,朕很是钦佩!” 这世间男子大多滥情,但又都奢求长久的情爱,虽然自己做不到,却在看到这样的情爱时,也会克制不住的动容。 易子川看了一眼皇帝,隨后冷声打断面前略显煽情的画面:“那桃娘子的的確確是被那贺兰辞带走的,也受了重伤,陛下可以藉此,处理永昌侯府,顺便,清理一下刑部!” 其实,这才是易子川和江一珩真正所要谋求的。 易子川和江一珩都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人,易子川一心为皇帝爭权,而江一珩,则一片赤诚,皆是为了朝堂。 太皇太后的外戚霸占大周半壁江山,在各个紧要的位置,都安置了他们的人。 易子川很早以前就想对太皇太后安插的人动手,只是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藉口,这么多年,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权势一直在爭斗,说得上是寸土必爭,將整个朝堂,闹得是乌烟瘴气。 如今,终於被易子川找到了可以扳倒刑部尚书的机会,他当然要藉机好好闹上一闹。 皇帝立刻一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他先是一愣,隨后便说道:“永昌侯府近几年来,一直都很安稳,怎么突然就跟刑部扯上了关係,皇叔先前便上书要核查永昌侯的军需帐目,莫不是,那个时候,皇叔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本王想要核查军需,是因为本王去巡营的时候发现那些士兵的鞋袜都有破洞,而永昌侯每年上报的军需金额都相当的大,本王只觉得有些不对,至於如今的事……”易子川突然想起了夏简兮。 其实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从一开始的赌坊,到今日的勾结刑部,的確是夏简兮一步一步设计,硬是將贺兰辞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 “皇叔?” 易子川顿了顿,隨后说道:“算是巧合吧!毕竟,桃娘子被抓,实在是预料之外!” 皇帝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心下便明白了,只是,皇叔真的觉得,凭这件事,就能將叶尚书拉下马?要知道,他可是太皇太后的亲眷,只怕,没皇叔想的这么简单!” 易子川微微挑眉:“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多亏了先前的赌坊一案,本王找到帐簿里,便有一整本,关於赌坊给刑部交保护费的帐目,赌坊的打手確实厉害,但若是没有相关的衙门保护,打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先帝在位时,便那么猖狂的在汴京放贷做案!” 皇帝微微蹙眉:“帐目?” “本王记得前些日子,让孟轩给陛下送过来了!”易子川淡淡的看著面前的皇帝。 皇帝有一瞬间的心虚:“是,是吗?” 就那么一瞬间,易子川就知道皇帝多半还没来得及看那本帐簿,若是平日里他保不齐是要说上几句的,但是今日身边有江一珩在,纵然他是皇帝的皇叔,也不能当著外人的面直接训斥皇帝。 “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没来得及看那本帐簿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易子川难得的帮皇帝找了个藉口。 皇帝訕訕的笑了笑:“还是先派人去將永昌侯带来!” 易子川淡淡的应了一声,隨后看向江一珩:“製造偽证,绑架官眷,再算上之前的事情应该能送他去流放。” “王爷费尽心机,难道只是想要送他去流放这么简单吗?”江一珩有些困惑。 “再算上刺杀本王和护国將军府的嫡女,这么多的罪名足够让整个永昌侯府万劫不復了!”易子川微微垂眸。 江一珩一惊:“刺杀护国將军府嫡女的事情也是他做的?王爷可有证据证明?” “自然是有的。”易子川冷笑,“莫非有这把杀手鐧,本王又怎么敢肯定一定拉他下马。” 为了抓住贺兰辞的把柄,易子川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至於刑部,能把人换下来,安插上我们自己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江一珩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我觉得王爷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低著头看著自己的手指。 的確,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的,毕竟叶家背靠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掌管朝堂数十年,根深叶茂,他们想要动叶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也並不是想要动叶家,毕竟他很清楚的知道,只凭这些无非只是能毁掉一个叶上清,根本不可能动摇叶家的势力,而且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只不过他並不在意这些,毕竟他真正想要知道的其实是那幕后的九爷,到底是谁? 贺兰辞这么忠心耿耿的帮他办事,每年大笔大笔的银钱送到他的手里,如今他出了事,这位九爷总是要献身帮上一把的。 只要他现身,那么他们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人只要存在就会有痕跡,哪怕他藏的再深,总是会露出马脚。 皇帝看著易子川良久,他与皇叔差了五岁,也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他很清楚,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今日竟然敢將事情捅到他的面前,便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回头看向刚刚从別院回来的蔡公公:“派人去將永昌侯和贺兰辞带来吧!” 蔡公公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隨后应下:“是,陛下!” 第100章 很是钦佩 只是,永昌侯和贺兰辞还没来得及被带进宫,太皇太后却已经得了消息,径直找了过来。 得到消息的蔡公公,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走到皇帝身边,便已经开口说道:“陛下太皇太后向著御书房来了。” 皇帝的脸色微变:“怎么这个时候来?” “自然是得到了消息,来给叶家撑腰的。”易子川冷声说道。 如今的这位太皇太后並不是先帝的亲生母亲,仙帝的生母在他很年幼的时候便已经去世,太皇太后作为继后亲自將他抚养长大。 年少时,太皇太后膝下无子,也算是对先帝尽心尽力,可后来,他连生三子,夭折两次,最后一个也在几次高烧以后烧成了傻子。 太皇太后提醒谗言,认为他命中只有一子,而是先帝占了她的子宫位,害了他几个儿子的性命。 从那以后,母子离心。 昔日无话不谈的母子,到了最后,变成了爭斗权势的敌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太皇太后对先帝尚且还有几分怜悯,虽然痛恨他夺了自己儿子的气运,却也心疼他年少时便失去了母亲,独自一人在宫中慢慢长大。 可到了如今的皇帝,太皇太后对他更是没有什么感情,打压起来更是厉害。 就在他们说话之前,太皇太后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前。 他身边的太监高唱一声:“太皇太后到!” 皇帝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起身,以示尊敬。 很快御书房的门便被推开,太皇太后率先走了进来。 他的两鬢斑白,可那双眼睛依旧凌厉的让人感到害怕。 皇帝缓缓上前:“这么晚了,皇祖母不在后宫休息,怎么到朕的御书房来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他看著面前的皇帝冷声说道:“听说皇帝抓了刑部尚书。” 皇帝在心中冷笑,可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皇祖母哪里听来的消息?朕可没有抓刑部尚书,朕只是请他来问话!” “既然只是来问话,怎么好端端的就把人送到了太医院?莫不是你严刑逼供將人打坏了?”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那位妻子哭著闹著找到本宫那里,本宫原以为是他那位妻子想差了,没曾想,皇帝竟然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皇帝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太皇太后不仅不肯听他解释,更是三言两语便直接將他说成了將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皇帝。 皇帝心中气闷,可偏偏孝字大过天,只得硬著头皮说道:“那叶大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一到这御书房来就拼了命的磕头,那些將朕这里的青砖都染了色,这是实在担心他將自己磕死了。这才让蔡公公送他去了太医院,没成想怎么到了这位叶夫人嘴里变成了朕严刑逼供了!”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你若没有嚇唬他,他又怎么可能会一直拼命磕头?皇帝啊皇帝,本宫一直告诫你,要做一个仁君,纵然臣子犯错,也不能暴力相向,你如今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仁君的样子!” 皇帝几乎被气笑,他看著面前自说自话的太皇太后不由得在心里怒马一声老太婆,面上却不愿意再跟他爭执。 皇帝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著父皇和太皇太后斗,后来自己当了皇帝,继续跟太皇太后斗,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太皇太后的招数了如指掌。 太皇太后如今自说自话,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无非就是为了激怒他,只要他表现出一点愤怒的样子,就会被太皇太后训诫,没有半点当皇帝的样子,然后再藉机將人给带走。 这人只要从皇帝手里带走,便再也不可能回到皇帝这里,那这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见惯了太皇太后手段的皇帝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由著他自说自话,自己只当做是没听到他只要不去与他顶撞,他就没有办法借题发挥,那这人总还是在他自己的手里。 太皇太后见皇帝一直面带笑意,儼然一副不会中他圈套的模样,他心中有些著急,环顾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易子川的身上。 “摄政王还真是敬业,这两条腿都断成这副模样了,竟然还有功夫到这御书房来。”太皇太后冷不丁的说道。 易子川面对太皇太后的时候实在是没什么好气,他是嫻太妃所生,以太皇太后最小的儿子相差不大,只是那是个傻子。 可偏偏太皇太后无比的偏爱那个傻儿子,非要让他跟著他们一起读书。 可一个傻儿子又能读进去多少书呢,他时时刻刻想著要逃出去玩,若是逃出去了,不小心受了伤,太皇太后就会把所有的责任摊到他们这些读书的人身上。 易子川向来是首当其衝的那个倒霉蛋,以至於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嫡母跟甚至带了几分厌恶。 “母后如今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易子川冷不丁的开口道,“皇帝都说了,那叶大人是自己心虚,敲破了脑袋才被送去太医院包扎,怎么到了母后的嘴里,左右都是陛下的错?知道的,您这是在告诫皇帝让他要谨记仁君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叶大人是母后,你在外头的私生子呢!” “易子川!”太皇太后盛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易子川挑眉:“不过是个玩笑话,母后这般生气做什么?” 易子川说的其实並不是玩笑话,太皇太后在后宫圈养面首的事情人尽皆知,只不过他如今大权在握,朝堂上的大臣虽有不满,但也不会特地將此事提出来,而皇帝作为一个並不亲近的孙子,更不愿意去沾惹这位继祖母的事情。 太皇太后心中气闷,他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隨后看向皇帝:“將叶上清交给本宫。” “不可!”一直低著头,没有说话的江一珩突然冲了出来,“他带走了我的未婚妻子,至今还未归还,可不能让他隨隨便便的就跟太皇太后娘娘离去。” 太皇太后看著突然冒出来的江一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本宫要带人走,与你又何干?更何况那女子根本就没有在刑部,你一直纠缠叶上清,那女子也不会回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娘娘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自然也是知道批捕令上摁著的,便是这位叶大人的私章,既然批捕令是叶大人批的人也是刑不带走的,我让刑部將人归还於我,於情於理都是正当要求怎么到了娘娘的嘴里就成了故意刁难?难不成便因为他是姓叶?” “江一珩!”皇帝立刻出声阻止,他微微侧身一边挡住江一珩,一边看向面前的太皇太后,“皇祖母息怒,江一珩的未婚妻子不知所踪,心中难免焦急,若有得罪,还请皇祖母见谅!” “好啊,好啊!”太皇太后气急,“你们一个两个的这分明就是要讲这屎盆子扣在我叶家的头上,今日本宫就待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將这屎盆子扣到这叶上清的头上来。” “是不是屎盆子,太皇太后想必心里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至於这大半夜的不在后宫睡觉,跑到这里来捞人。”易子川突然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只是可惜人证物证俱在,今日太皇太后便是砸了这御书房本王也绝对不会让你將人带走!” 太皇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易子川这样就这么直接的和他对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带上了几分威胁:“易子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王当然知道。”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这是今日,太皇太后休想要在这里带走任何一个人,否则,本王不介意,派人去一趟湖州!” 湖州便是太皇太后那个傻儿子的封地。 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他紧紧的咬著牙根凑到易子川的面前:“你威胁我?” 易子川倒是半点不拒,他微微向后靠著抬头看向面前的太皇太后:“先帝留给我的兵马足以踏平湖州!” 赤裸裸的威胁,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先帝离世的时候,曾专门宣召易子川进入內殿,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先帝到底对他交代了什么,直到如今的皇帝登基,眾人才知道先帝交给了他一块兵符。 那块兵符可以掌控燕州的十万人马,和燕州,就在湖州的隔壁。 这一下,便是一旁的皇帝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御书房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今日本宫便留在这里,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心中有些不安,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劝解,却被太皇太后打断:“来人,本宫今日要在这里旁听,去搬一把椅子来。” 蔡公公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太皇太后,隨后忙不叠的去准备了。 第101章 你放屁 皇帝看了眼坐在易子川对面的太皇太后,不著痕跡的微微抬了抬眉毛,搭在椅子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叩击著。 一开始江一珩入宫的时候,皇帝便觉得怪异,江一珩为官多年,却甚少搅入任何的党派之爭,为人也向来和善谦卑。 甚至因为太谦和,曾经让皇帝一度不解,不明白,先帝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温吞的文官,报以那么大的重视,重视到,能让先帝临终前,还专门告诫他,江一珩,是先帝专门为新帝培养的纯臣。 可是今日,皇帝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帝会那么看重江一珩。 一个不在意所谓清流名声的文官,的確,是一把足够锋利的长刀。 太皇太后坐在那里,目光冷冽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和江一珩。 易子川依旧是那副桀驁不驯的模样,狂妄,傲慢,便是连她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也鲜少有几分尊敬,与她那个母妃一样,仗著宠爱目中无人! 感受到太皇太后目光的易子川,只是缓缓的看了过来,隨后便与她对上目光,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讥讽和挑衅。 良久,太皇太后才缓缓一个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江一珩。 江一珩依旧是那副文弱模样,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恭敬敬的站著,让人找不出来一点错处,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直接到皇帝面前告御状。 太皇太后盯著他看了许久,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江一珩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他太擅长於偽装,以至於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儒雅谦和的普通文官。 或许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目光太过张扬,江一珩原本是想装作看不到的,只是被盯的有些久了,难免不大舒服。 江一珩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缓缓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太皇太后。 面对这位后宫之主的打量,江一珩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温和谦卑的笑容,让太皇太后寻不到一点错处。 太皇太后轻轻的拨动手里的佛珠,缓缓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指尖,心中却升腾起了一股鬱气。 太皇太后从叶夫人嘴里听了个大概,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她很清楚,这件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浪荡了几十年的永昌侯,一直也算是平平安安,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而且前脚他刚刚查出得病,后脚那女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说这件事情是巧合,那就是將旁人都当成了傻子来看。 再去看这刑部尚书,他在其中无非只是起了一个批捕的作用,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偏偏这其中就出现了江一珩。 江一珩一开始出事的时候並没有去过刑部,让人误以为那位桃娘子並没有靠山,隨后却又带上了一百两银子去赎人,还声称这是刑部的规矩。 这其中一环套著一环,做局的人非常了解这局中的每一个人,做的事情也很细,很小心,几乎让人找不到任何把柄。 太皇太后看著手里的佛珠,心中有些困惑。 她承认,虽然她恨极了易子川母子,但她也非常清楚的知道,易子川是他们那一辈兄弟当中最聪慧的,若不是他出生太晚,先帝的位置也並不一定轮得到先帝来坐。 可即便他很聪明,但是他也绝对做不出来这么细致的圈套,且不说別的,光是让一个青楼女子去给永昌侯染病,这么下作的事情,他易子川绝对做不出来。 易子川虽然手段狠毒,但对穷苦百姓还是多有善意,这种事情他必然是做不出来的。 就在太皇太后思索,到底是谁想出来这么恶毒的法子的时候,蔡公公已经带著永昌侯和贺兰辞进了宫。 永昌侯自打知道自己染了恶疾以后,便自暴自弃,相比从前,如今更频繁的往那些烟流向之地去。 便是今日陛下宣召,也是专门派了人,將永昌侯从楼里带回来的。 要知道那位老妇人至今还停在武昌侯府里,丧事还未办,他便日日去拿烟柳巷之地,每日里都会有言官上表请奏,说其德行有亏,在守孝期间,留恋烟之地。 皇帝其实收到了不少这样的奏摺,只是他並不想管这种閒事。 更何况永昌侯近来也够倒霉的了,他若是在这个时候再落井下石,便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不够体恤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能自己不知道,虽然总有奏摺送上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斥责两句也就罢了。 不过,那种地方人去的多了,难免就会有些脱相,本就算不上健壮的永昌侯这些日子天天待在那些地方,人已经瘦的有些不能看了。 他刚刚进门,眾人便闻到了一股廉价的胭脂香气,混杂著浓烈酒味的奇怪味道。 太皇太后第一时间抬手掩住了鼻子,眼中皆是不满:“永昌侯如今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知道要面圣也不知道將自己收拾一下,殿前失仪的罪过,永昌侯也是一点都不在意吗?” 被太皇太后斥责的永昌侯慌忙跪下:“娘娘息怒,微臣听到宣召便即刻入宫,所以未来得及回府整理仪表,请太皇太后娘娘恕罪!” 太皇太后正要斥责却听到皇帝开口道:“念你失母悲痛,朕就原谅你这一次,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永昌侯立刻磕头谢恩。 皇帝也看著跪在面前的两人,目光最后直直的落在了贺兰辞的脸上。 其实贺兰辞和永昌侯长得不大相似,他更像他那位告老还乡的外祖父,眉眼之间更是神似,只是相比他那位忠厚仁义的外祖父,贺兰辞的眼中多了几分勛贵才会有的狠绝。 皇帝看了一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太皇太后,掩著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隨后看向贺兰辞,冷声说道:“贺兰辞,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贺兰辞微微垂眸,即便跪在那里,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皇帝其实对贺兰辞颇为欣赏,他虽然年少,但在眾多的顽固子弟中,他算得上是有几分骨气的,只是他的聪慧与骨气,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他若是可以做到像他外祖父那样有风骨,如今也会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只可惜他被困在了侯府这方寸之地。 永昌侯府给了他从小到大的荣华富贵,却也遏制了他的生长,將他困在了这锦衣玉食的牢笼之中。 皇帝將手中的帐簿往前一丟,那帐簿便直直的落在了贺兰辞的面前。 贺兰辞伸手捡起那本帐簿,他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本帐簿出自他的赌场。 “这帐簿中表明这,所谓的赌场每月都给刑部送上大量的银子,用来收买他们,是也不是?”皇帝淡淡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眼中满是冷漠疏离。 一旁的永昌侯一看到那本帐簿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他立刻夺走那本帐簿,隨后赶紧说道:“回陛下,那赌坊我们只是投了一些银子,这其中到底是怎么运营的我们並不清楚,我们只是想要赚一点银子回来,我们已经受过罚也知道错了,我们也交了大量的罚金给大理寺,这些王爷都是知道的!” 被提到的易子川微微挑了一下眉,隨后点头:“不错,本王知道,而且大理寺收了他们不少的罚金。” 皇帝对这件事情倒是不在意:“朕要问的並不是赌坊,而是你们与刑部勾结,偽造证据,为了私仇绑架了无辜百姓的事情!如今苦主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应该向他解释他的未婚妻子,到底被你们绑去了何处?” 贺兰辞抬头看著面前的江一珩,立刻明白过来,叶上清那个孬种为了自保已经將他们供了出去,而太皇太后便是叶上清请来保他的靠山。 “什么未婚妻子?什么绑架?”永昌侯满脸困惑。 江一珩看著仿佛什么都不清楚的永昌侯,冷笑一声:“侯爷的好儿子,为了给你报仇,偽造证据绑走的醉香楼的老板桃娘子,一片孝心,日月可鑑,只是手段恶劣,令人不齿。” “江大人说我偽造证据,可有事实依据?大桃娘子经营楼,其中多少无辜女子被她买卖而来,逼良为娼!”贺兰辞冷眼看向江一珩,眼中满是轻蔑。 “你放屁!”江一珩顾不得堂上还坐著皇帝,怒声骂道,“我手上有所有醉香楼女子们的契书,其中的確有不少被迫卖身的女子,但桃从未逼迫他们掛牌接客,他做的是楼的生意,却从来不做逼良为娼的恶毒事情!” “江大人在朝为官,对外自称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可却有一个做老鴇的未婚妻子,靠著买卖皮肉赚来的银钱生活,江大人怎么有脸称自己是读书人?”贺兰辞冷冷的笑了一声,“而且你那所谓的未婚妻子更是勾结旁人,故意陷害我父亲,害我永昌侯府名声扫地,我父亲更是生染恶疾,你怎么还有脸来陛下面前告御状的!” 第102章 灭门惨案 “我懒得与你做这些口舌之爭。”江一珩冷哼,“我只要你將我的桃娘子归还与我,否则今日我便与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江一珩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真的可以做到,毕竟,他的那双眼睛冰冷的有些嚇人。 贺兰辞自然也能感觉到江一珩的决绝,他死死的盯著面前的江一珩,隨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早就不在我这里了,至於那位桃娘子如今身在何处,想必王爷最清楚不过了?” 坐在一旁的易子川听到贺兰辞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小侯爷的意思是你绑走的人你不知道在哪里,反倒是刚刚逃命回来的本王知道?” “我承认那桃娘子一开始的確在我府上,可那日王爷到我府上为我祖母送葬,之后那女子便消失不见,若是王爷说与你没有半点关係,我可不信!”贺兰辞紧紧的盯著易子川。 易子川看著面前一直盯著自己的贺兰辞,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略带诡异的笑容:“小侯爷怕不是疯了,开始胡乱攀咬,那一日去侯府的人何其多,怎么偏就与本王有关係,再说下去,只怕你要说与那桃娘子勾结的人就是本王了吧!” “那日,我去醉香楼將我父亲带回来的时候,遇到的不就是王爷你吗?”贺兰辞看著易子川,声音里满是愤怒,“你抱著一个男子,躲在屋子里不肯见我,王爷莫不是忘了?” 此话一出便是坐在台上的皇帝,也不由得看向了易子川。 前些日子的確有一阵谣言,说易子川好男风,当时他听到以后也不过一笑了之,毕竟他的那位皇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样子。 可如今,这贺兰辞言辞凿凿的指著易子川说出这番话就不由得让人有些別的想法。 眾目睽睽之下,易子川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满脸的不在意:“怎么,难不成我朝有规定不能喜欢男人?” 易子川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一派死寂。 这一下別说是皇帝了,就是太皇太后的脸色也变得有一些奇怪。 毕竟一个男人在大庭广眾之下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了,偏偏说这句话的还是杀人不长眼的易子川,那就更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了。 眼见眾人都不说话了,易子川便笑了笑:“这是我的私事,太皇太后和陛下只当听个笑话就是了,不必太放在心上,反倒是我这里还有两件事情,需要二位给个定夺。” 易子川此话一出,別说是一旁的贺兰辞了,便是太皇太后也有些提心弔胆。 皇帝淡淡的看了一眼变了脸色的贺兰辞:“皇叔请说,如今正好太皇太后也在这里,可以给朕提点意见!” 皇帝虽然不知道易子川会说些什么,但是他很清楚把场面闹到这个地步上,若是没有什么厉害的事情,易子川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的。 所以他几乎可以断定所谓的桃娘子不过就是前面的一点小菜,易子川要说的才是真正的大案。 易子川从怀里拿出一支折断的箭羽。 蔡公公立刻上前,接过易子川递过来的箭羽,隨后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將手上这只染著乾涸血跡的箭羽,交给了皇帝。 皇帝看著手中的箭羽,他仔细打量著这支箭羽,最后在箭头上,发现了很不明显的一个图案,看起来仿佛是一个久字,皇帝微微皱眉:“这是九?“ “正是!”易子川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不著痕跡的扫视了整个大殿里的人。 最后落在了太皇太后的脸上。 太皇太后在听到九这个字的时候,脸色分明有了变化,他虽然很快就低下了头,试图用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的失措,但还是被早有准备的易子川看在了眼里。 很显然这个所谓的九爷和太皇太后一定脱不了干係。 “这个能说明什么?”皇帝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不由得皱眉,“是身份还是什么?” “自然是这幕后的主子。”易子川说著回头看向贺兰辞,“本王曾经见过你的手下,我记得他应该叫做兰亭,他的手上便有一把长弓,那把长弓上赫然也刻著一个这样的图案!” 贺兰辞紧紧咬著牙关,却一声不吭。他 “这支箭,便是当日我为了救夏简兮,打落的那支箭!”易子川抬眼看著面前的皇帝,“那一日只差一点点,这支箭就会直接刺穿夏简兮的额头,到时候作为夏將军独女的夏简兮,必然会一命呜呼,而且后来我们在山崖底下,也受到了追杀,那些的手里也是这些箭羽!”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隨后怒这声道:“贺兰辞,我你还不从实招来。” “那支长弓並不是兰亭的。”贺兰辞挺直脊背,一字一句的说道,“夏將军的族亲中,曾有人来寻故想要我为他们寻一处容身之地!我与夏简兮,还有她的堂妹,都是从小一起长大,颇有些感情,那夏氏族亲因为得罪了夏將军,马上就要被赶出住宅,夏语若心有不忍,请我帮忙给他们寻一处容身之地,这便是他们给我的谢礼!” “小侯爷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这么高级的弓箭,一群连住宅地都没有的人又怎么支付得起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一珩冷不丁的开口道,。 “在汴京之中想要寻觅出那么大的地方,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贺兰辞冷声道,“江大人莫不是太想看了夏氏的族亲,且不说有没有我帮忙,租赁一处院子的零钱便是那夏语若也拿的出来,做到我的面子上无非就是想要光明磊落的在汴京城住下,毕竟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依靠的外乡人!” 易子川突然有些佩服贺兰辞胡说八道的本事:“所以在你看来,这群没有依靠的外乡人甚至可以组织那么多人去刺杀夏简兮?” “那把弓箭的的確確是夏氏族亲送来得!”贺兰辞盯著易子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若是不那可以找人来盘问,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直接去问夏氏的族亲!” “小侯爷说话实在可笑,你明知夏家被灭门却还要让我去找他们对质,可是早就知道他们死无对证。”易子川眉头紧促,眼中带了几分愤怒。 易子川的確不喜欢夏氏的那些族亲,蠢笨无理还没有脑子,被人利用的团团转,还自以为聪明,可惹事的是族中的长辈遭殃的就是那些孩子。 因为易子川的坠崖,所有人都忙著去找他。以至於分散掉了一些原本用来保护这些族亲的人,所以等到他们发现有人在绞杀夏家人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其中便有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看到那一幕的易子川,除了愧疚,更多的便是愤怒。 毕竟一个人可以为了一己之私隨隨便便杀掉一百多口人,其中甚至还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和步履蹣跚的老人,一想起被长剑痛穿心肺的孩子,便是易子川,也不由的多了几分不忍。 “我只是再告诉王爷,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桃娘子的確被我弄丟,这件事情我认,但是你所谓的追杀一事与我毫无关係。”贺兰辞抬著下巴,语气坚定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永昌侯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看著易子川的眼神,在朝堂上混跡多年的他还是本能的察觉到了杀气,他不愿意也不敢得罪易子川这个阎罗,便下意识的想要和稀泥:“王爷,这件事,您多半是误会了,辞儿他……” “可是要说他天真烂漫,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江一珩冷声打断,“那他又为何做偽证,绑走我的未婚妻子!” 永昌侯一时语塞,良久,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江一珩目光冰冷,“所谓的不一样,莫不是那桃娘子是低贱之人?” 如今的永昌侯哪里敢说这话,只怕他这话还没有说完,江一珩就已经气的要捅死他了! 易子川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一旁的贺兰辞,隨后看向皇帝:“微臣要请几个证人!” 皇帝看了一眼蔡公公,蔡公公立刻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御书房的门再一次的被打开。 只是这一次,人刚刚走进来,贺兰辞便瞪大了眼睛。 他看著缓缓的向著自己走来的玉婷和夏成玉,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一直挺的僵直的身体,就是这个。突然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一般,塌了下来。 皇帝看著缓缓走进来的两人,目光略有不解:“这两位是?” “这位玉婷,是夏將军的弟弟,夏大人膝下女儿的贴身侍女,因为陷害夏简兮的名声,而差点死了大理寺的地牢里!”易子川说完,看向站在一旁的夏成玉,勾了勾唇角,“至於那一位,则是夏將军的族亲长辈,夏成玉,听说,夏將军,管他叫三叔公!” 第103章 鋌而走险 贺兰辞在看到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走进大殿的夏成玉时,心底最后的那一点防线,全部溃败。 那一日,他为了万无一失,专门让兰亭去办这件事,如今,夏成玉可以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兰亭,背叛了他。 他紧紧地盯著一脸漠然的玉婷,他几乎能够想到,玉婷是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兰亭背叛自己,又是怎么諂媚易子川,好让她在这个新主子的手底下苟活下来。 一想到这些,贺兰辞便恨极了面前的易子川。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介入。 如果没有贺兰辞的从中作梗,夏简兮就不可能从她手里逃脱,玉婷也不会成为牺牲品,更不会背叛他,那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想要的方式一点一点进行。 抬起头的夏成玉,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坐在高处的皇帝,也不是那个正侧目打量著他的太皇太后,而是背负他夏氏族亲数十条人命的贺兰辞。 那一刻,恨意几乎將他彻底包围,若不是秦苍眼疾手快的拦住他,他只怕已经衝到了贺兰辞的面前。 被秦苍紧紧抱著的夏成玉,死死地瞪著面前的贺兰辞,睚眥欲裂:“贺兰辞,你这个畜生,你派人灭我夏氏满门,你这个畜生,你让我为你办事,却在出事以后,派人杀我们,你这个畜生!” “冷静些!这是在御前!”秦苍压低声音呵斥道。 一直到这个时候,盛怒中的夏成玉才反应过来,他显然正站在当今天子的御书房里。 他怔怔地抬头看去,龙椅之上,坐著的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夏成玉穷尽一生,最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夏成玉这一生,背负这兴旺他们夏氏主支的责任,他督促子侄,想尽办法的让他们读书,考功,好让他们这一脉扬眉吐气。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中子侄登阁拜相,可以让他见一见当今圣上的圣顏。 如今,他到时候瞧见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皇帝上下打量著夏成玉,微微蹙眉:“夏氏的人?” 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夏成玉,隨后冷声说道:“不错!夏氏族亲,一百五十二口,微臣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伤过半,这位,命大,被微臣身边的秦苍救下!” 夏成玉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跪了下去:“陛下,草民夏成玉,求陛下为草民申冤!” 一听到此事事关夏氏族亲一百五十二口被灭门的惨案时,太皇太后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目光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若只是一个桃娘子,事情尚且能糊弄过去,可若是牵扯到灭门惨案,那这件事,就不轻易可以揭过去的了。 皇帝察觉到太皇太后的坐立不安,微微挑了一下眉,隨后咳嗽了一声,將自己的情绪压了下来:“贺兰辞,苦主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贺兰辞跪坐在那里,他听到皇帝的话以后,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眼中满是怨毒:“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皇帝见贺兰辞不说话,便看向易子川:“既然贺兰辞不愿意说,那皇叔,就辛苦你来审吧!” “是,陛下!”易子川看了一眼贺兰辞,隨后看向一旁的夏成玉:“夏成玉,接下来,本王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夏成玉跪在那里,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懊悔和绝望:“草民一定如实回答!” “本王关於夏家小姐夏简兮坠崖一事,你知不知道?”易子川盯著夏成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夏成玉低著头:“草民知道!” 皇帝將手中的断箭交给蔡公公,蔡公公立刻拿著那根断箭走到夏成玉面前。 易子川拿起那支断箭,目光冰冷:“那这个呢,你认不认得?” 夏成玉看了一眼断箭,隨后伸出手在断箭上刻字的地方,用指腹轻轻摩擦了一下,隨后点头:“草民认得!” “你可知道这支断箭,便是差点射死夏简兮的那支箭?”易子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夏成玉先是一愣,隨后抬头看向易子川:“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易子川微微眯起眼,“你说你不清楚,那你又是在何处见过这支箭的?” 夏成玉回头看了一眼贺兰辞,沉思良久,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小侯爷的人给的!” 易子川挑眉:“哦?可小侯爷却说,这是你们给的!” “我等一阶草民,如何能有这等利器!”夏成玉立刻说道,“所有的武器製造,都是由朝廷把控的,这支断箭製作精良,若非专门製造武器的地方,都不可能造得出来,我们都是平民,如何能有这样的兵器!” 易子川將断箭放回蔡公公的手里,隨后看向贺兰辞:“贺兰辞,你是自己招供,还是本王接著问!” 如今的贺兰辞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谁的话都听不见,只是目光冰冷的看著易子川。 倒是一旁的永昌侯,越来越觉得不安,他本能地上前去拉贺兰辞的手:“辞儿,你不论做了什么,坦白才能从宽,辞儿……” 贺兰辞猛地甩开永昌侯的手,眼底满是鄙夷:“若非色令智昏,无才无能,永昌侯府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我又何必鋌而走险做这些事情,你现在在这里说什么坦白从宽,无非就是怕我会连累到你罢了!” 永昌侯的心思被贺兰辞戳穿,神色不由有些慌张:“我,我……” 易子川看向短短几日,便苍老的厉害的永昌侯,他身染柳,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他依旧会怕,毕竟,多活一日也是活。 贺兰辞死性不改,易子川也懒得与他多话,看著夏成玉直接挑明道:“永昌侯老夫人出殯那一日出现的劫匪,可是你安排的人?” 夏成玉缓缓抬起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一开始打劫永昌侯老夫人棺木里財物的的確是我们,后面追杀夏简兮的,並不是我们!” 易子川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夏成玉。 夏成玉明白,这是易子川在告诉他,让他自己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我的確想要杀掉夏简兮!”夏成玉缓缓开口,“我们一整个支系,都依附著护国將军府,才能勉强在汴京存活,但是因为,因为一桩婚事,夏茂山不愿意再供养我们,並且责令我们在年底之前搬出庄子!” 皇帝伸出手支著脑袋,眼底浮现几分不耐。 “我们若是没有夏茂山的帮扶,在汴京,便是寸步难行,我不愿意就这么狼狈地归乡,四处筹谋,直到,永昌侯府的小侯爷,找上我们!”夏成玉说著,不由得红了眼,毕竟,所有的错事,都是从这里开始。 “找到你们做什么?”江一珩低声问道。 夏成玉伸出手指向贺兰辞:“是他,是他告诉我们,只要杀掉夏简兮,那夏家所有的东西都会归二房所有,二房是个没本事的,到时候,我们別说是想要留在汴京了,便是想要做官,二房,也绝对不会拒绝我们!” “所以,是贺兰辞提前告诉你们出殯的位置,给你们准备武器,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劫匪的样子截杀夏简兮?”皇帝眯著眼睛看著夏成玉。 皇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这算不上的大殿里,格外的清晰。 夏成玉整个人伏在地上:“我们都是寻常百姓,因为不是常年耕种,身上多了一把子力气,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曾杀过人,更没有那些杀人的手段,当我们的人衝出去被困住送葬队伍以后,再衝上去的便不是我们夏氏的人!” 皇帝挑眉:“哦?” 易子川缓缓上前:“的確,后来追杀我们的那群人分明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即便我派了很多人跟在送葬队伍后面,也没有及时救下夏简兮,还等到我们坠崖以后,更是有拿著这种箭羽的人来追杀我们,若不是那夏简兮机敏,本王也要死在那些杀手的手里了!” 易子川话音刚落,身边的秦苍便將一块玉佩递给了一旁的蔡公公:“这块玉佩是从夏成玉的身上搜出来的,是永昌侯府的玉佩!” 蔡公公將那枚玉佩交给了皇帝,还是皇帝看著手中温润的白玉,目光冰冷:“贺兰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便是他贺兰辞將事情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我无话可说!”贺兰辞抬眼看向易子川,“我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我想知道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是因为永昌侯府的帐目,还是因为,夏简兮?”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本王要查你,与他何干?” “若是无干,王爷又为何几次三番拼死救她?”贺兰辞死死地盯著易子川的眼睛,最后冷声嗤笑,“王爷还是离那个人远一些,毕竟,你可是朵毒,只要沾染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第104章 为何不赌一把 今日之事认证物证俱在,贺兰辞在劫难逃。 案子还要再审理,尤其此事还事关护国將军府,夏茂山又因巡营一事不在城中,只得先將贺兰辞收押。 虽然贺兰辞证实此事与永昌侯没有关係,但是事关护国將军府,甚至可能牵扯到通敌,所以即便永昌侯一直叫囂著与他无关,但还是要被收监,並且,牵连到整个永昌侯府被看管起来。 此事与刑部有些纠葛,这人,便被大理寺带走。 刑部尚书靠著装晕,暂且逃过一劫,但是等到他醒过来,还是要被送去大理寺。 太皇太后到头来空走了一趟,毕竟,案子审到后面,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青楼女子被关押的事情,而是牵扯到了护国將军府和摄政王府。 太皇太后虽然有心想要保住叶上清,但案子牵扯太大,她若是强行去保叶上清,她到时候被易子川这个疯子反咬一口说,她在其中也有牵扯,那这件事情可就更大了。 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刻,为了保住她手上的半壁江山,他是可以捨弃掉一个刑部的。 回去的一路上,太皇太后总是心里不安,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永昌侯虽然不著调,但是胆小谨慎,他在风月场所来来往往数十年都不曾出事,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遭了殃。 只要用心去回想这其中弯弯绕绕颇有些门道,永昌侯府从一开始,已经被人给盯上了,所有的事情分明都在一个局中。 “派人去给霖儿送封信!”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道。 一旁的婢女愣了一下,隨后快步上前:“娘娘,奴婢方才接到消息,王爷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他有一个在封地上的王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太皇太后莫名心慌。 “王爷对外宣称染了病,连著高烧数日,在当地吃了好几天的药都治不好,王妃娘娘担心再把王爷给烧坏了,便给陛下送了信,隨后连夜往京城赶!”婢女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蹩脚的理由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太皇太后气恼,“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就不怕被皇帝给盯上吗?” “娘娘王爷向来谨慎,此次回京只怕是出了事情!”婢女看了一圈周围,隨后说道,“永昌侯府和刑部同时出事,想必王爷那里已经知道了,依照行程,明天傍晚,王爷就能回到汴京你,不轮什么事情,不如等王爷回来了再说!” 太皇太后虽然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太皇太后心里颇有几分憋闷。恨毒了,易子川,他和他那个娘一样,简直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皇帝亲自推著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往外走,他看著已经走远的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朕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事关刑部尚书的一个案子,没想到皇叔竟然是打算掀翻整个永昌侯府!” “本王原本还想过几日细细的查一查永昌侯府的帐目,只可惜,这帐目还没有查,这永昌侯府就自己直接撞了上来。”易子川微微抬了抬眉毛,“这几桩案子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江爱卿的那位桃娘子可还要找?”皇帝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江一珩。 “自然是要找的。”江一珩淡淡的开口道,“虽然只是拋砖引玉的一块砖,可在我这里,却是一块护心玉。” “江爱卿豁出去自己的名誉,只为了拋这一块砖吗?”皇帝看著江一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乌纱帽弄没了吗?” “世间公平正义,比微臣这顶乌纱帽要重要的多了。”江一珩看著皇帝唇角微微上扬,“叶上清那样草菅人命的人,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皇帝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从御书房出来以后,易子川拒绝了坐轿子的提议,让秦苍推著他慢慢往宫外走。 江一珩便这么跟在他的身边,三人慢慢的往前走著,沉默如斯。 良久,还是易子川开口道:“江大人以为,刑部尚书会换谁来做?” “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爭夺。”江一珩无奈开口道,“太皇太后娘娘已不放心新帝年轻为由,把持著半壁江山不肯放手,陛下想要夺回这半壁江山没有那么容易!” 易子川当然知道不会有这么容易,毕竟哪怕是这半壁江山,也是先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夺回来的。 “桃娘子的伤可好些了?”易子川抬头去看江一珩。 “王爷放心,他可以为我们作证。”江一珩笑了笑,“不过还得请王爷帮我隱瞒,她若是知道我拿她的事闹到了御前,只怕从今往后都不愿意再见我了。” “江大人自然可以为了他豁出去自己的名声,那想必对江大人而言,桃娘子比你的官生,你的人生都要更加重要,那大人为何不赌一把?”易子川突然开口说道。 “赌一把?”江一珩蹙眉。 “你可以为了桃娘子豁出去,又为何觉得桃娘子不敢愿意为了你拼一把。”易子川往前走著,“难不成江大人真的要与桃娘子做一辈子的红顏知己,孤枕难眠的日子,大人真的要过一辈子吗?” 江一珩眼皮一跳,立刻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我怕会適得其反!” “那就看大人敢不敢赌了。”易子川笑,“若是赌贏了,那便是夙愿成真,若是输了,就看大人有没有本事哄的回来!” 江一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易子川他亲手挥了挥,隨后大声说道:“江大人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定了再来与我说!” 江一珩看著易子川逐渐远去的背影,低头沉思,耳朵却也在悄悄的泛红。 宫道漫长而孤寂,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傍晚,抬起头来还能看到落日的火烧云,可如今头顶上却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便是连那月亮都躲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辰都有些饿了,不如等会儿出宫去兰香楼吃只烤鸭。”易子川忽然开口道。 “属下觉得王爷的这个想法很好!”秦苍想起兰香楼的烤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到时候多给姜怀玉带一只,免得他说我们吃独食。”易子川挑眉。 他们的马车就在宫门口等著,易子川腿脚不便,只能由著秦苍背上背下。 就在易子川准备爬到秦苍背上上马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一抹身影。 他下意识的回头,隨后就看到站在暗处的夏简兮。 秦苍顺著易子川的目光看过去,不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夏小姐怎么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夏简兮缓缓走上前来:“王爷这是准备去哪里?” 易子川刚准备说自己要回府,秦苍就已经嘴快说漏了嘴:“我们准备去兰香楼吃烤鸭。” “王爷倒是好兴致,前脚刚刚把別人送进大牢,后脚就有胃口去吃烤鸭了。”夏简兮似笑非笑的看著易子川。 易子川被看的有些心虚:“是人就要吃饭,等我忙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些东西,然后吃个烤鸭有什么问题?倒是你大晚上的不在自己府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轻哼一声:“原是下午的时候吃多的糕饼,有些不好消化,便想著出来走一走,经过兰香楼的时候订了一桌宴席,想著为白天的自己道个歉,不过看起来,王爷似乎没什么兴趣!” “不好消化,你还定宴席。”易子川忍不住挑眉,“我看你就是不放心本王处理这贺兰辞的事情,专门来这里等本王出来,好仔细查问的吧!” “人证物证俱在,王爷若是还处理不好,那也没有必要做这个王爷了。”夏简兮淡淡的看了一眼易子川,“对了,我也似乎不知道我们家的烤鸭是要限定的,您这个时辰过去怕是已经卖完了,不过我的宴席上倒是还备了一只!” 易子川一想到那油滋滋的烤鸭顿时食指大动,便赶紧开口道:“那,本王倒是也不介意跟你一起去……” 站在一旁的瑶姿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家王爷向来高冷,对吃的这些东西也不讲究,如今倒是被一只烤鸭勾引成这副样子。 已经准备离开的夏简兮低下头轻轻一笑,隨后很快收起了笑容:“王爷既然不嫌弃,那便请吧!” 易子川还想说些什么,夏简兮已经迅速回了自己的马车。 听晚看著上车的小姐,一时没忍住低声嘟囔道:“小姐大晚上冒著被夫人发现的风险从角门逃出来,就是为了请王爷吃只烤鸭?” “我下午衝动行事,他不与我计较,是他心胸宽广,这顿饭,偏算是我的歉意!”夏简兮想起自己打出去的那一巴掌,掌心里还有些灼热,“而且我也可以顺势问问永昌侯府会是个什么下场!” 瑶姿看了一眼夏简兮,一时没忍住,开口道:“看我们家王爷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只怕早就不记得夏小姐你打的那一巴掌了!” 第105章 机关算尽 夏简兮並没有在兰香楼备宴席,但她是这里的东家,她说有,便是已经关门了,也是马上会准备好的,更別说眼下正是客人繁多的时候。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夏简兮並没有直接下车,而是让听晚先去的兰香楼。 兰香楼的掌柜的自然是认识听晚的,听晚前脚刚进门,后脚他便迎了上去:“听晚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小姐有什么想吃的点心?” “准备一桌席面,请贵人用的,准备的菜色和酒水都要好。”听晚直接说道。 掌柜的先是一愣,隨后便反应过来,不免有些震惊:“都这么晚了,还要准备一桌席面,莫不是小姐自己来了?” “让你准备你去准备就是,问这么多做什么!”听晚皱了一下眉头,“况且,你这店里还满噹噹1的都是客人怎么就晚了?” 掌柜的,既然听晚有些不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多嘴,便赶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是小的多嘴,我这就去准备!” 很快,掌柜的就准备好了厢房,也吩咐厨子备下了席面上的菜,只等人到了,便可以上菜了。 確定好厢房以后,听晚才回到马车那里:“小姐,都准备好了!” “王爷可是过来了?”夏简兮掀开帘子,隨后轻声问道。 “还没有,他们的车走得很慢,大约是因为王爷受了伤,不方便走得太快!”听晚低声说道。 夏简兮倒是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易子川可是伤了两条腿,只怕稍稍顛簸些,都会疼的厉害。 “那我们先进去吧!”夏简兮一边说著一边已经掀开帘子往外走。 站在一旁的瑶姿立刻拿了脚蹬过来:“小姐,小心些!” 夏简兮將手搭在瑶姿的手心里,小心翼翼的下了车。 趁著这个功夫,听晚已经去拿了纬帽。 大周民风开化,即便是入夜,女子也能出来用饭,只是夜里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太平,所以即便出门,大多也有家中男子陪同,再不济也会有几个是为打手,像夏简兮这样子一个人,只带了女眷,在入了夜以后出来的,也是极少数。 虽然不会有人因为她在夜里出来用饭而閒言碎语,但是她一个未婚的女子,身边没有成年男子陪同,一人在夜间出行,难免也会让人多瞧上几眼。 戴好纬帽的夏简兮,看了一眼不远处掛满了灯笼的兰香楼,顿了顿,隨后向著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刚刚进门,掌柜的便快步走了过来:“小姐要的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在兰厅!” 夏简兮淡淡的看了一眼掌柜的,隨后点了点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顺便多做一只烤鸭,等会儿我们带回去!” 听晚和瑶姿都知道,带走的那只烤鸭,是给时薇的。 掌柜的赶忙应下:“我这就让人准备著,小姐放心!” 夏简兮微微頷首,隨后穿越大堂,快步上了二楼。 兰香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如今天黑不久,店里还留了许多客人,一楼早已经坐满,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二楼的厢房大多数也都包了出去,只不过每个厢房的大门都是关著的,里面便是再吵外头也是听不见的,所以一上二楼,楼下的那些嘈杂声便消失不见,突然安静了下来。 兰厅是备用厅,为的就是避免突然有达官显贵找上门来,却没有位置,所以专门备用下来的厢房。 备用厅位於二楼的最深处,平日里基本上也不会开启,但一般会用到这个厅的人,大多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事情,所以也不会介意位置偏远,毕竟,这个位置,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人会经过,可以让人放心的谈事。 夏简兮走到兰厅的门口,刚准备伸手推门,就听到了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夏小姐这是故意在羞辱本王吗?明知本王不良於行,还將这席面备在二楼!” 夏简兮下意识的回头,隨后就瞧见,秦苍和另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子,已经將易子川连带著轮椅从楼梯抬了上来,如今,正推著他慢慢的往兰厅的方向走过来。 易子川自然也瞧见了站在兰厅门口的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隨后开口道:“夏小姐这是知道自己安排不周,才刻意在门口迎接本王的?” 夏简兮原本还因为自己没考虑周全有些自责,但听了易子川的话以后,那一点点自责顿时烟消云散,不服所在:“王爷想多了,我不过刚到,便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的,这才停下脚步看看是谁,没想到,竟然是王爷。” “是吗?“易子川唇角微扬,隨后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夏简兮,“那夏小姐还是快进去吧,不然等会儿听到的,可就不好入耳了!” 夏简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隨后用力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兰香楼的掌柜,办事很靠谱,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兰香楼所有特色的凉菜,只等他们入座,小二便会安排后厨准备热菜,不消一刻钟,菜品就会一样一样的上来了。 秦苍推著易子川在桌子前停下,易子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不由抬了抬眼:“夏小姐这是破费了!” “这桌席面,便当是我的赔罪了!”夏简兮摘掉维帽,走到易子川对面坐下。 易子川刚刚拿起的筷子,立刻就停住了,隨后托著腮帮子,看向对面的夏简兮:“夏简兮,你是想用这桌菜,抵我那一巴掌?” “你算计我在先,我打你在后,虽说最终你没能来得及算计我,但,也算扯平了!”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难得的,有些心虚。 “哦?”易子川忍不住皱眉,“这就算扯平了?夏简兮,你是不是太小瞧本王了,本王的巴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的!” 夏简兮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两人虽然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到底,易子川还是那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她一时衝动动了手,之后,便一直懊悔,毕竟,易子川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脸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下来,盯著她看了很久,最后夹了一根鸭舌放到夏简兮面前的碗里:“起码得按这个规格,再来一桌席面,才算扯平!” 悬起来的心突然就掉了下来,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轻轻笑道:“好,王爷隨时都可以来!” 小二很快就端了热气腾腾的热菜上来,其中便有兰香楼的特色烤鸭。 易子川对兰香楼的烤鸭算是情有独钟,吃过一次后,便一直有些念念不忘:“这鸭子还是要来现吃,带回去,总是差一些!” “冷菜以外的大多数菜品都是如此,隨著时间的推移,菜品都会出现各种程度的变味!”夏简兮轻声说道,“再好的厨子,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易子川抬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说道:“贺兰辞被大理寺收监,等你爹回来了,就会安排审理,夏简兮,你算不算,得偿所愿?” 夏简兮拿著筷子夹菜的手一顿,筷子上的那块鱼肉也不慎落了回去。 既然夹不起来,她也就没那么想吃那块鱼肉了,便將筷子收了回来:“怎么能算是我得偿所愿呢?这分明就是他罪有应得!” 易子川看到那条鱼,见他夹不起来,便乾脆將盘子放到她面前:“为了一点仇怨可以费尽心思的去谋算,怎么夹不到的鱼肉,说放弃,就放弃了!” 夏简兮看著被放到自己面前的鱼,先是一愣,隨后轻笑一声:“贺兰辞,他是非死不可,肉鱼又不是非吃不可!”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隨后放下手里的筷子,单手托腮,一脸奇怪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夏简兮,如果,贺兰辞没有派人刺杀你,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贺兰辞勾结刑部,绑架江大人的未婚妻子这件事情,难道还不够他被剥夺权利,流放百里吗?”夏简兮看向贺兰辞,“一个人被流放,那是死是活,便是別人说了算了!”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 “不过,还得谢谢他这么看得起我,派了这么多人来刺杀我!”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刺杀皇亲国戚,这条罪名,就够他死一百次的了!” 易子川微微抬眼,隨后重新拿起筷子:“数罪併罚,不死,也得流放千里,贺兰辞这一次,就算是佛祖显灵,也救不了她了,你该心满意足了吧!”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轻笑:“王爷这是怕我继续设计別人?” “夏简兮,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你命的!”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爷是我怕死在別人手里?”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 易子川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著夏简兮。 “我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夏简兮轻笑,“毕竟,我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老天爷不会捨得那么快就收回去的!” 易子川微微蹙眉:“夏简兮!” 站在一旁的秦苍髮现易子川有些动怒,便赶紧带著瑶姿和听晚走了出去。 厢房內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易子川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紧的盯著面前的夏简兮:“如果那一日,我不曾去永昌侯府,如今的你,只怕早已经被野狼啃食乾净了,夏简兮,你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那么好命的!” 夏简兮感受到了易子川散发出来的怒火,她抬头看向面前的易子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也是我的命,王爷气什么呢?” “我……”易子川一时语塞。 “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你想要利用和太平县的商户联繫,好得到你想要的线索和情报,王爷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影响王爷得到这些的!”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易子川紧紧的咬著牙,良久,才如同泄气一般的吐出一口浊气:“如果你能够保证,我当然不会在意你的死活,但是如果你答应我的没有做到,那我也不介意,將你失约的代价全部都算在你父母的头上。” 夏简兮忍不住皱眉:“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与我父母有什么干係!” “你若是不想连累你父母,自当好好保住你这条小命,不然,我也不介意,將你的所作所为告知夏將军,就不知道,当他知道,他那般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女儿是如此的机关算计,又会是怎么样的想法呢?”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106章 何必呢 两人到底还是不欢而散。 夏简兮走的时候,眼中满是怒意,若不是听晚追了上去,只怕连维帽都要忘记戴了。 听了个大概得秦苍下意识的拉住准备追过去的瑶姿,隨后低声嘱咐道:“千万保护好夏小姐!” 瑶姿先是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子前的易子川,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夏小姐的。” 得到了瑶姿的承诺,秦苍才鬆开了手,看著三人气势汹汹的走出长长的甬道。 眼见著三人远去,秦苍才进了厢房。 他轻轻的关上门,看著打开窗户,侧目看著外面的易子川。 “王爷明明是担心夏小姐冒险,伤害了自己,为什么非要说那么难听的话!”秦苍有些无奈的看著易子川,“女儿家都是要哄得,王爷总是这样嚇唬夏小姐,就不怕夏小姐真的气极了,再也不搭理王爷了吗?” “不搭理就不搭理,谁稀罕她!”亲眼看著夏简兮上了马车的易子川,慢慢的关上了窗户,隨后拿起筷子,继续漫不经心的吃著面前的那盘烤鸭。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过了时候,方才还油滋滋冒著香气的烤鸭,这会儿,竟然有些味同嚼蜡。 失了兴趣的易子川放下了筷子:“真难吃!” 秦苍有些奇怪的上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吃,依旧是烤鸭的味道。 秦苍有些无奈的放下筷子:“王爷只怕是心里苦,连带著烤鸭吃著都苦了!” “胡说八道什么!”易子川忍不住皱眉。 “贺兰辞的事情,王爷大可以不去管他,由著夏小姐折腾便是,可王爷又是去找了江大人,又为了夏小姐坠崖!”秦苍乾脆拉了张椅子,在易子川面王爷坐下,“旁人不知道王爷的本事也就罢了,可属下却是明白的,若不是为了保护夏小姐,区区几个杀手,怎么可能逼得王爷你坠崖?” 易子川的脸色变了变,久久没有说话。 “王爷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秦苍看著易子川,低声说道。 “什么真的假的?”易子川皱眉,“你怎么也学那姜怀玉开始打哑谜!” 秦苍颇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王爷对小姐,只怕不是简单的利用吧!” 易子川眸光微闪。 “王爷对夏小姐的心意,只怕除了王爷,是个人都瞧的清楚!”秦苍看著易子川的眼睛,轻声说道,“王爷何时可以为了一个人豁出命去,我跟在王爷身边也有十几年了,除了这位夏小姐,属下是再没有见过还有別人能让王爷这般上心!” 秦苍看著易子川,不由想起那一日姜怀玉见到易子川时,说的那些话。 “他倒是英雄救了美,苦了我这个赤脚大夫要给他正一堆骨头!” “他这骨头断的是七七八八,肋骨都被撞断了好几条,那夏小姐身娇体软的,倒是没什么事!只怕从头到尾,都被你家这位爷死死的护在怀里了!” “你家王爷这么冷清冷脸的人,竟然还能做出豁出命去就別人的事情,真是开了眼了!” “先前还为了她专门跑去那什么江大人的府邸!” “还让我这个赤脚大夫给那什么江大人的媳妇治伤!”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那夏简兮,的確是个一顶一的美人!” 姜大夫向来喜欢碎碎念,那一日,他每掰一块骨头,就是一声哀怨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足足听了有二十多声。 易子川看著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心里的思绪,却一点一点的沉淀下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始將目光放在了夏简兮的身上。 是她胸口插著剑躺在地上,却依旧满脸傲气的看著自己的时候;是他站在眾多长辈面前,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毅然决然撤掉袖子露出守宫砂的时候;是她为了救方婷婷,满脸谦卑恳求的將一百两黄金推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是她凭藉著单薄的身体,纤弱的双手,死死的拉住藤蔓,任凭双手鲜血淋漓,也不肯鬆手的时候。 夏简兮,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她坚毅,决绝,善良,不愿放弃,她同那些被后院规训的女子不一样。 她或许心思深沉,但是恩怨分明,敢爱敢恨。 她可以为了报復陷害她的贺兰辞机关算尽,也可以为了救被他抓走的掌柜,而身陷囫圇。 易子川知道,他动心了! 从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记得夏简兮所做的点点滴滴,他就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王爷!”秦苍看著一时皱眉,一时嘆气的易子川,忍不住低低的唤了一声。 回过神的易子川先是一愣,隨后看向秦苍:“可嘱咐过瑶姿,让她千万保护好夏简兮的安全!” 秦苍忍不住撇嘴:“方才不好好说话,愣是將人给气走了,现在又关心人家的安全,王爷,你这嘴,怕是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 易子川立刻瞪了秦苍一眼:“本王看你现在是皮越老越厚了,什么话都敢说!” 秦苍赶忙闭了嘴,但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没忍住嘟囔几句:“你就嘴硬吧,到时候娶不上媳妇,做一辈子的光棍!” 秦苍虽然声音很低,但是耐不住易子川耳朵好使,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秦苍,最后冷不丁的说道:“本王要是做一辈子的光棍,本王到时候也让你做一辈子的光棍,若是没有本王的准予你,你一辈子娶不上瑶姿!” 秦苍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这跟瑶姿有什么关係啊!” “你莫不是以为,你经常借著给本王传信的藉口,去见瑶姿的事情,本王不知道吧!”易子川不由眯起了眼睛,“当初我让你选一个人去保护夏简兮,你非要让瑶姿去,不就是担心她在本王身边太危险嘛!” 秦苍语塞。 “你最好祈祷佛祖保佑,本王可以娶上媳妇,不然,你就得一辈子跟著我这个老光棍!”易子川冷不丁的说道。 秦苍被威胁了。 还是被自己的主子给威胁了。 回將军府的路上,秦苍第一次后悔自己多嘴,现在好了,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半辈子给说出去了! 一直到府里,秦苍都是懨懨的,就连姜怀玉来给易子川把脉,他都满脸的不高兴。 姜怀玉向来多嘴,忍不住问道:“你抢他媳妇了,自打我来,就没见他这么哀怨过!” “算吧!”易子川淡淡的说了一嘴,“他说我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我就答应他,若是我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就让他陪我做一辈子的光棍,显得我们主僕情深!” 姜怀玉抬头看向易子川,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主僕情深还能用这件事情来体现的!” 一听到易子川这话,秦苍的脸,瞬间更难看了。 最后还是姜怀玉看穿了易子川,低声说道:“你莫不是招惹了夏家的那位小姐,拿秦苍出气?” 易子川微微蹙眉,他有些想不明白,姜怀玉怎么知道的。 只这一眼,姜怀玉就知道易子川在想什么,便笑著说道:“自打我认识你,你身边,就是连只母蚊子都没出现过,可偏就这位夏小姐,出了岔子,都是男人,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才奇怪吧!” 易子川突然有些恍惚:“有,那么明显吗?” 换好药的姜怀玉拍了拍易子川的肩膀:“正常,毕竟开屏的孔雀枝招展,被看出来也在所难免嘛!” 第107章 我不嫁人 夏茂山巡营回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早在三日前便得了消息,但是他有军务在身,也不好撇下军务不管,回来的便晚了一些。 夏茂山的战马刚刚停下,他便翻身跃下,隨后快步进了將军府。 得知夏茂山今日回府的夏夫人,早早的就备下了车马,如今,正在府里等著他回来。 “夫人!”夏茂山快步走进大堂,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在与南星说著什么的夏夫人,下意识的便开口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夏夫人本能的回头,隨后便瞧见了风尘僕僕的夏茂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满脸诧异的上前:“將军不是晨起才出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得了夫人送来的消息,心中焦急,便一路快马加鞭!”夏茂山一边说著,一边解开身上的鎧甲,“我已经去陛下那里述过职了,我们这就去大理寺走一趟!” 夏夫人看著面前的夏茂山,想起大理寺少卿来同自己说的话,脸色变了变,隨后轻声安抚道:“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我这就让人准备热水,你先去洗漱一下,换一身衣服,虽说那大理寺的牢房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毕竟是衙门,也不好穿著军服就去!” 夏茂山先是一愣,隨后才反应过来:“夫人说的是,是我太著急了!” 安抚下夏茂山的夏夫人,看著他往后院去了,沉了沉脸,隨后看向隨著夏茂山一起来的副將:“客房也备下了热水,辛苦许副將也去冲个澡,换一身衣服,切记不要带上佩剑!” 徐副將先是一愣,隨后忍不住蹙眉,心知,那大理寺送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夏夫人,隨后低头应下:“是,夫人!” 夏夫人吁了一口气,隨后赶紧追著夏茂山去了后院。 南星微微侧身:“徐將军请!” 徐副將点了点头,隨后跟在南星的身后往客房的方向走,眼见著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以后,徐副將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南星,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连我的佩剑都不能带了!” 南星一想起那日少卿大人来时,夏夫人气的哭了半宿,良久才开口:“夫人不让你带佩剑,是怕將军怒上心头做错了事,你只管听夫人的就是,至於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等你去了大理寺,自然也就知道了!” 徐副將看著南星一脸的为难,心中明白,必然是出了大事了,毕竟,南星在夏夫人还在家中做小姐的时候,就已经跟在夏夫人的身边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什么事没见过,能让她都觉得为难的事,只怕真的是天大的事情了。 等到夏茂山洗漱好以后,夏夫人想方设法的收走了他的佩剑,仔细检查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杀人的武器以后,才跟著夏茂山一起往外走去。 就在这夫妇二人准备出府去的时候,去铺子上查帐的夏简兮突然回府,正巧在府邸门口撞见。 夏简兮一瞧见夏茂山,便满脸欢喜的上前:“爹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茂山看著刚从外头回来的夏简兮,看著她额头上的几颗汗珠,不由的蹙眉:“这样热的天,你这是去哪里了?” “母亲说,各个铺子上的帐目,要时常查验,今日一大早便催著我去了!”夏简兮看著夏茂山,眼里满是女儿家在自家父母前的乖巧单纯模样。 夏茂山哪里知道,那是夏夫人为了將夏简兮支出去故意赶她去的,满心满眼都在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热毒了的大太阳,晒得满头大汗:“铺子上的帐面让掌柜的送过来就是了,何苦让她在这么热的天往外跑!” “將军只知道打仗,哪里知道铺子上的事情,若是不时常查验著,难保会有哪奴大欺主的,到时候赚了的银钱他们自己藏在了口袋里,亏了的都算在將军府上,到时候,將军便是有那金山银山也不够用的!”夏夫人赶紧说道。 夏茂山虽然在打仗上颇有天赋,但是对於这做买卖赚钱的事情向来是不插手的,而且也没有那个本事,如今听夏夫人这般说,也觉得有道理,隨后看著夏简兮说道:“倒也是这个理,可今儿个也太热了,以后选著阴凉些的日子去!” “女儿晓得了!”夏简兮笑著应下,隨后看向夏夫人轻轻搭在夏茂山臂弯里的手,“父亲母亲这是要去哪里?” 夏夫人脸色微变:“我与你爹有些事情要办,你且在府上待著,不要乱跑!” “娘亲怕不是要跟爹爹偷溜出去玩,故意不带我的吧!”夏简兮突然上前,紧紧的揽住夏茂山的另一只手,“我也要去!” “不行!”夏夫人立刻拒绝,“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我与你爹真的有事要办,你不许去!” “为何偏今日不能去,我好几日不曾见过爹爹了,爹爹回来也不曾问过我伤好没有,便忙著要出去,莫不是爹爹和娘在外头有別的女儿了,不要我了!”夏简兮说著,突然红了眼。 “胡说八道,什么別的女儿,我与你爹是去办事,你跟著做什么!”夏夫人有些不悦,“我们是要去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怎么去的?” “怎么就去不得了!”夏简兮抿著嘴,隨后轻轻晃著夏茂山的手臂,“爹爹,你带我去吧,我都好久没跟爹爹一起出过门了,不过就是大理寺嘛,有爹爹在,就是刀山火海,也有爹爹护著我,区区大理寺,难不成还能嚇死我?” 自打夏简兮过了十岁的生辰以后,便再也没有跟夏茂山撒过娇了,今日,倒是难得。 夏茂山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想起她小时候,抱著自己大腿哭闹,非要自己带著他去军营玩的模样。 夏简兮从小便是个闹腾的性子,只是后来夏夫人管的严,硬是將她的性子收敛了起来,虽然瞧著大家闺秀了许多,可夏茂山却总觉得心疼,她那么活泼灵动,三岁时候便缠著他要学骑马的宝贝女儿,带头来却被困在了府里,学那管帐绣,无趣的紧。 他看著眼睛微红的夏简兮,突然想起在悬崖底下,那个为了自保,又一次拿起弓箭的夏简兮,心中微动:“带她去吧!” “將军!”夏夫人有些不悦,“那样的地方,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去的!” “悬崖底下那等子要命的地方,她都能去,一个大理寺,还能去不得了?”夏茂山挑眉,隨后拍了拍夏夫人的手,“只当是带她去见见世面就是,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呢!” 夏夫人张了张嘴还想阻拦,可夏简兮已经欢天喜地的上了马车,哪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只得无奈贏下:“你最好说到做到!” 夏茂山笑著看著夏夫人:“好!” 夏茂山出行大多骑马,但只要有夏夫人和夏简兮在,便陪著他们一起坐马车,虽然经常有人因为这样笑话夏茂山,但他总是很坦然的说:“我就是喜欢待在夫人和女儿的身边,如何?” 去的路上,夏简兮一直让夏茂山说著巡营的趣事,军营中的那些叔叔伯伯,大多数也都是看著她长大的,她也都认识,所以听著夏茂山说起他们,也很是熟悉。 “……蒋畅哥哥都已经娶妻了?”夏简兮忍不住感慨,“我怎么记得,蒋畅哥哥,只大我几岁,这么快就娶妻了?” “蒋畅可比你大了六岁!”夏夫人看了一眼夏简兮,无奈说道,“只是他小时候不长个,瞧著小,这几年突然窜的老高,蒋夫人可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说蒋畅一顿饭可以吃掉五斤的大米,还在家中也算富裕,否则,都养不起蒋畅这个胃口!” 夏简兮回头看向夏夫人:“娘也知道,那怎么没听娘亲提起过!” 夏夫人的脸色顿了顿,隨后看向窗外:“他成亲的时候,你刚被摄政王送回来不久,府中乱作一团,我哪里还记得同你说这个事情,因为这个,我跟你爹都没去吃蒋畅的喜宴,好在蒋家体谅我们的难处,不仅没有生气,还专门来看过你!” 夏简兮看著夏夫人,不由沉默了下来。 夏茂山看著突然不大高兴的母女两,隨后伸手拉住两只小小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掌心:“等日后简兮成婚的时候,我们將蒋家所有人都请来!请他们好好的吃一顿!” 夏夫人回头看向夏茂山:“等到那个时候,你只怕自己都吃不下饭,哪里还记得请人家!” 一说起这个,夏茂山便看向了夏简兮,一想起这从小便被自己捧在掌心里,一点一点养大的姑娘,日后,要嫁到人家家里去,他这心中便满是酸涩,顿时,便没了兴致。 反倒是夏简兮,突然开口道:“我不嫁人!” 夏夫人一顿:“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夏简兮看向夏夫人,“我问过了,汴京之中,也有女子终身不嫁的,我在家中,爹娘宠爱,何必嫁去人家府上孝顺別人的爹娘,保不齐,还要受人白眼,委曲求全的等著媳妇熬成婆婆,若是遇上那等子心大萝卜,一个接著一个纳妾,我还得跟那些小妾爭宠爱,这日子,光是想想,便难捱的很,不如一辈子在家里做老姑娘!” 夏夫人和夏茂山立刻回过头去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夏茂山倒是没说什么,反倒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夏夫人却急的不行:“哪有你说的那么难捱,你看娘,你祖父祖母在世时,对我也是千好万好,你爹对我,也是如此……” “那是娘亲命好!”夏简兮抬头看向面前的夏夫人,“我近来去铺子查帐,时常听到,谁家谁家的儿媳妇,被婆婆磋磨的活不下去了,一根白綾吊死了,还有谁家谁家的儿媳妇,因为夫君在外头寻问柳,气的落了孩子,大出血没挨过去,丟了性命的,娘,我不想做別人家的儿媳妇,到头来死了,都只是谁家的儿媳妇,谁的妻子,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夏夫人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 “娘,我不嫁人!”夏简兮看著面前的夏夫人,一字一句,异常坚定的说道。 夏夫人满脸不可思议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夏茂山,却发现,他微微蹙眉,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108章 证词 就在三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马车正巧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南星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沉默。 夏茂山率先下车,隨后等在一旁,扶著夏夫人和夏简兮,依次下车。 夏夫人倒是第一次来这大理寺,她抬头看著大理寺门前的匾额,忍不住感慨,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有来大理寺的时候。 孟轩早知今日夏茂山会来,一早就派人在门前等著,所以他们一下车,便有人来带著他们一行人往里走。 很快,夏茂山便跟著大理寺的人,找到了正在写卷宗的孟轩。 听到声音的孟轩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夏茂山,正准备说话,便瞧见了跟著进来的夏夫人和夏简兮。 孟轩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便装作自己不认识一般,低声说道:“这位,是夏小姐吧!” 夏夫人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她,非要来,她只在旁边待著,孟大人不必在意她!” 孟轩顿了顿,隨后收回目光,看向夏將军:“將军,事关夏氏族亲的事情,夫人,可是与你说过了?” 夏茂山摇了摇头:“我回来的匆忙,夫人还未曾详细说过!” “那,不如我们先去大牢,將军还是亲自见一下那位夏氏族亲的人,正好,我们也好边走边说!”孟轩说著,已经拿起了一旁的卷宗和笔,准备著往外走了。 夏茂山也没有拒绝他,跟著他一起往外走。 夏夫人原本是想將夏简兮留在这里的,可她速度很快,直接就跟了上去,夏夫人虽然无奈,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 “……关於合谋刺杀的事情,夏成玉是供认不讳的!”孟轩说完,不由的看了一眼夏茂山。 夏茂山的脸色顿时变得漆黑,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浑身上下也透露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便是早有准备的孟轩,也不由自主的往边上靠了靠,夏茂山毕竟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廝杀回来的,他身上的那股子杀气,普通人怕是没几个受得住的。 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的徐副將,突然就明白了夏夫人为什么特地嘱咐他,让他不要带佩剑,原来是怕夏將军听到这些事情,气急了,直接拔刀砍人。 “这桩案子,牵扯永昌侯府,刑部,护国將军府,翰林大学士,还有摄政王府,陛下亲自监理,就等將军回来,就要开堂审理!”孟轩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那夏成玉倒是基本上都招供了,只是那贺兰辞,不知道再等些什么,一直不肯开口,今日请將军来,也是为了写证词!” 这几日,最繁忙的,便是孟轩了,光是证词,写了就有好几卷,王爷和江大人的倒是都已经来过了,按理说,他应该去请夏简兮来作证,但考虑到夏简兮尚未出阁,又经受此难,一个女儿家,难免担心害怕,便作罢了,却不想,今日,夏简兮,倒是自己来了。 大理寺的牢房一如既往的昏暗,大白天的,也昏暗的几乎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夏简兮伸手扶住夏夫人,慢慢往前走。 夏夫人看著莫名对这里有些熟悉的夏简兮,不由的皱眉:“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开口道:“我只是看得清脚下的路,哪里熟悉了!” 夏夫人看了一眼夏简兮,见她一脸坦然,隨后嘆息:“真是上了年纪了,眼睛都不大行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走在前面的孟轩顿了顿,隨后赶紧说道:“这里昏暗了些,夫人走路小心些才是!” 夏夫人应了一声,便不在说什么。 因为此案牵扯广大,又有不少权贵在其中,孟轩特地將关押夏氏族亲和贺兰辞的牢房选在了最里面。 夏茂山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夏成玉,他盘腿坐在地上,背对著他们,佝僂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很是悲凉。 “夏成玉!”孟轩上前一步,冷声呵道。 听到声音的夏成玉,这才回过头来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夏茂山。 看到夏茂山的那一刻,夏成玉先是一愣,隨后悽苦一笑:“茂山,你来了!” 夏茂山缓缓上前,隔著牢房看著坐在地上的夏成玉,他目光冰冷:“为什么这么做?” 夏成玉当然知道夏茂山在问什么,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隨后苦笑道:“因为,我做梦都想光耀门楣,將你压下去,重回夏氏主家!” 夏茂山冷眼看著夏成玉:“所以,你就要害我的女儿!” “你没有儿子,你膝下就只有一个女儿,你再宠爱她,她也不可能继承你的衣钵,你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二房的,若是二房接不住,那早晚都会变成我们的!”夏成玉看著面前的夏茂山,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茂山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的捏紧。 夏成玉自然也瞧见了夏茂山紧握的拳头,他轻笑一声:“其实我们可以等,等到你女儿嫁了人,等到你断了气,二房那个性子,早晚,都会被我们拿捏在手里,你的那些东西,都会是我们的!只是,你如今要赶我们走,我们也是等不了了,才会鋌而走险,毕竟,你若是连女儿都没有了,总要培养二房的儿子!” “你做梦!”夏茂山的胸膛剧烈起伏。 夏成玉抬眼看向夏茂山,眼中满是讥笑:“谁让你,没有儿子呢!” 相比夏茂山,站在一旁的夏夫人,却更加的难过,她侧脸抬头,试图將眼中的泪水逼回去,若不是因为她身体太差,没能给夏茂山再生一个儿子,又怎么会让夏茂山受这样的折辱。 “儿子,你倒是有许多的儿子!”一直站在一旁听著的夏简兮突然上前,“可就是因为你的贪心,明知道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却逼著他们读书考功,將家中的钱財耗尽,还在眼见正道走不通以后,想著害別人,最后设呢么都得不到,反倒害的你的那几个儿子,都死了个乾净!” “住嘴!”一直坐在地上的夏成玉突然窜了起来,他一脸凶狠的衝到栏杆前,死死的瞪著夏简兮,“你知道什么,我祖上才是夏氏的正统,正统,你祖父不过就是一个旁支,若不是他占了我们的气运,怎么轮得到你们家加官进爵!” “正统,旁支!占了你们的气运?”夏简兮冷笑,“只怕是你们祖上知道你这一脉都是心思恶毒的蠢材,心知你们没有出路了,才靠著我祖父光耀门楣!” “贱人,贱人!”夏成玉怒骂,“你一个赔钱货知道什么,你爹没有儿子,他那些万贯家財本就该是我们的,我们的!可他是个死脑子,说什么都不肯过继儿子,竟然要將所有的財產权势都留给你这个赔钱货,等届时,你嫁了出去,这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就都成了別家姓,我不过是在替祖宗们要回本就属於夏家的东西!” 忍无可忍的夏茂山一个健步上前,直接伸手掐住了夏成玉的脖子。 夏成玉被掐的喘不过气,他拼了命的掰著夏茂山的手指头,却发现,他用尽浑身力气,竟然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开,绝对的力量碾压之下,夏成玉突然开始怕了。 他不停的拍打夏茂山的手,眼中满是惊恐,他拼命的张著嘴,试图让自己可以呼吸,却发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 夏茂山手上的力度越来越重,眼睛也泛了红,最后还是孟轩看不过去,上前轻轻的说了一句:“夏將军,他若是死了,可就没办法给他治罪了!” 第109章 豺狼虎豹 盛怒中的夏茂山逐渐恢復理智,他看著唇色已然发黑的夏成玉,猛地一甩手,直接將只剩下一口气的夏成玉重重地丟了出去。 像个破布娃娃般被摔在地上的夏成玉,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趴在地上,用尽全力地去呼吸,窒息的绝望感在那一瞬间侵蚀他的意识,犹如汹涌而来的洪水,让他无处逃生。 夏茂山冷眼看著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的夏成玉,眼中满是未消散的杀意:“我不杀你,自有律法会惩戒你,你为了所谓的光耀门楣,害死了那么多夏氏儿郎,却至此都没有悔改之意,三叔公,你们这一脉,从你开始,便已经断了气数!” 夏成玉捂著脖子,眼中满是死里逃生的恐惧和侥倖,他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夏茂山,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里,是火辣辣的疼。 “而且,你们想得太简单了,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纵然我膝下无子,我也绝对不会过继儿子,我手上的兵权会交回给天子,至於財富,我便是舍了身家给那天下所有的穷苦人家,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夏氏族亲沾染分毫!”夏茂山目光冷冽地盯著面前的夏成玉。 “你撇不开我们,你生是夏家人,死也要入夏家的坟……”夏成玉挤压著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入的是我护国將军府的坟地,而不是你们这些所谓主家的荒山野岭!”夏茂山冷笑,“我们护国將军府那通天的富贵,是我祖父自己搏来的!” “若不是我们夏氏……” “你们大约是忘记了,当初,是你祖上仗著自己是主家,不愿家中子侄上战场,逼著我那无父无母的祖父为你们替得兵役!”夏茂山打断夏成玉的话,目光冰冷。 夏成玉却不认命,他捂著脖子缓缓起身:“若不是我家祖上將那兵役的名额让给了你祖父,他一个靠著乞討抢狗饭长大的混子,如何能当上那赫赫威名的大將军!” 夏简兮看著已经红了眼的夏茂山,心中越发冰冷。 这是她第一次听曾祖父的发家史。 护国將军府,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便扎根军营,夏简兮知道,曾祖父是从一个小兵,一点一点爬上来,终其一生守卫边疆。 但也因为身上有太多的伤,所以不到五十,就因伤病復发,死在了回京诊治的路上。 后来,她的祖父也同曾祖父一样奔赴战场,镇守边关数十年。依旧是一身伤病,也早早去世。 世人都喜欢读书,考功名却鲜少有人想要去做那双手沾满鲜血的武將,他们说他是军痞,说他们野蛮粗鲁,却忘记了,他们的功名都是用浑身的血肉去拼来的。 所有人都想要做读书人,却没有人愿意去服兵役,读书人身著儒衣,手拿一支毛笔,便能够受人敬仰,而当兵的,却要靠著双手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何其可笑,你也知道我曾祖父靠著乞食长大,却还要认为他的功名,是因为你们施捨才得来的!”夏茂山看著面前不知悔改的夏成玉,突然想起,父亲临逝前曾告诉过他,这世上多的是餵不饱的豺狼,而眼前这个披著孤苦老者皮囊的人,不就是那趁著你不留神便会衝上来一口咬死你的豺狼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夏夫人忍不住上前斥骂:“想当初我就应该听婆母的,看到你们找上门来,便应该直接打了出去,我愿意扶持你们,从始至终,只是因为可怜那些因为你们大人无用,而吃不上饭的女子幼儿,而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夏氏族亲,早知道我送出去的那些银子都养了你们这些豺狼虎豹,我倒不如丟到那悠悠长河里头去,到底还能听一声响。” 孟轩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夏简兮,她早已经红了眼,也不知道是在心疼父亲,还是心疼那位白手起家的曾祖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其实当孟轩知道夏氏族亲都是这些人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震撼。 他也是白衣出身,年少时,家中贫寒,父亲靠著种田养活一家子,连续几年灾荒,为了活命只得將田卖了出去,当了佃户。 想当初他交不起束脩,便是亲族中的长辈们从各家各院,一个一个铜板地给他凑齐,只为了可以让他这个唯一有几分读书天分的子侄有机会往上考。 他之前还记得当他考上功名回乡时,那些父老乡亲並未对他索取恩情,只是期盼他能做一个好官,期盼他可以振兴家族。 两相对比,孟轩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幸运。 或许出身贫寒,但尚且有六亲相助。 而面前的这位夏將军,几代从军依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將军,却被家中亲族当成了可以攀附的高枝,拼了命地想要瓜分他的家私。 “夏成玉,你如今所说的所有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准备好接受律法的审判!”孟轩缓缓上前,目光冰冷的看著面前的夏成玉。 夏成玉当然不甘心。 这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他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认命。 夏茂山看著面前的夏成玉,只觉得心中发苦,许久以后,把看向孟轩:“孟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孟轩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卷宗递给夏茂山:“本案事关护国將军府和摄政王府,到时候,两家將作为上诉者参与本案的审理,將军已经见过主谋之一,还有一位不知將军要不要见?” 夏茂山看著卷宗上赫然写著贺兰辞的名字,他在来之前便听夏夫人说了几嘴,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他看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著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贺兰辞,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夏茂山抬头看向孟轩,“他与我家女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为何要勾结夏成玉等人,害简兮的性命!” 孟轩抬头看向夏茂山余光却发现夏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只那一瞬间,孟轩便心知肚明,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贺兰辞自从被带来大理寺以后便一直不肯开口,但是他身边的兰亭已经全招了,至於缘由,將军真的想知道吗?” “自然是真的。”夏茂山蹙眉,“难不成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孟轩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夏茂山,確定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以后,伸手翻开了卷宗的第三页:“將军可以看这里,从这里开始便是贺兰辞所做的一切。” “他从一早开始便在算计你们將军府,永昌侯府亏空,他需要一笔巨大的钱財来填补这笔亏空,夏夫人的娘家是江南富商,可以说是富可帝国,夏夫人当年的嫁妆,更是丰厚!”孟轩说著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简兮,“所以,贺兰辞便將目光,放在了夏小姐的身上!” 夏茂山一点一点看著卷宗,看著里面兰亭的供述,从一开始的朝节绑架,到后来的刺杀,一步一步的谋害,为的都是將军府的万贯家財和泼天富贵。 要知道,夏茂山没有儿子,他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作为独女的夏简兮,必然会带上將军府的半幅身家作为嫁妆。 而他偏偏早有婚约,所以贺兰辞只能用这等阴险的手段毁掉夏简兮的清白和名声,以此来逼迫永安王府退婚。 到时候他便大摇大摆地去迎亲,他甚至算好了,失了清白和名声的夏简兮,自然羞愧与见人,对於他的雪中送炭也会倍感荣幸,到时候她自然会因为这一点点的恩情,心甘情愿地拿出他的嫁妆填补他们永昌侯府的亏空。 只是当他的打算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以后,他便放弃了所谓的嫁妆,毕竟只要夏简兮死了,那所有的东西最终都会落到二房的手里。 而他与二房交好,手中又握有他们的把柄,不过要些银子,夏家的二房不敢不给。 只是站在那里,孟轩都能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的侍卫那里靠,试图汲取一些温暖,可就在他往侍卫边上走的时候,一道残影伴著一抹银光闪过,下一瞬,他便看著夏將军提著刀往深处走去。 “使不得,將军使不得!”孟轩差点喊破了嗓子。 他几乎是边喊边追,好不容易追上以后,恨不得整个人掛在夏茂山的身上,都没能拦住,一门心思要活剐了贺兰辞的夏將军。 孟轩因为不喜欢別人说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所以平日里也有跟著相守的武將和侍卫骑马射箭,力气也是颇大。 可就在这一日,他突然认清了文官和武官之间的区別,尤其还是那种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武官。 他从未想过,他一个丈八的男子,竟然可以被人一只手拖著走,且毫无反击之力。 要知道,明明夏茂山看起来也並没有那么健壮,可自己连带著好几个侍卫愣是没能拦住他,还差点被他掀翻在地。 第110章 命苦 这是孟轩自打作为大理寺少卿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为了不让夏茂山因为一时的气愤,直接拿长剑捅死牢房里的贺兰辞,孟轩试图拦住愤怒之中的夏茂山,可最终却仿佛一个小鸡崽子一般,直接被拎到一旁。 最后,任凭他连滚带爬,拼命劝说也没能拦下来的夏茂山,还是在夏夫人的哭声中停了下来。 夏茂山从始至终都没有失去过理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了贺兰辞,杀了那个,为了一己私利,几次三番想要害死他女儿的奸贼。 孟轩满头大汗的看著夏茂山停下来,隨后气喘吁吁的说道:“夏將军,此案已经交由大理寺来审理,大理寺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还请您稍安勿躁!” 贺兰辞的牢房被安排在很偏远的角落里,倒不是因为故意冷落他,而是这案中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將他关在角落里,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保护他,避免他被人杀人灭口。 “人都已经被抓到大理寺了,他到底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大理寺不可能让他跑掉,你若是动了手,那便是你的过错,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可你这样做除了泄愤,只会让简兮更加难过。”夏夫人紧紧的抓住夏茂山的手,说著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夏简兮。 夏简兮就那么乖乖的站在那里,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无措和不解。 只看了那么一眼,夏夫人便心疼的別过头:“你只知道气愤,那你可曾想过简兮,你可曾想过,她知道她经歷的那些事情都是被人为所设计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一直到这个时候,夏茂山才回过神来。 他回头看著一脸苍白的夏简兮,看著她无助的站在那里,眼中满满的都是困惑和不解。 困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那一瞬间,夏茂山心疼的无以復加。 他快步走上前去,满是厚茧的大掌,轻轻的掩盖住夏简兮的眼睛:“別看,別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贪心,是因为他们不知足,是因为他们坏,与你没有任何干係……” 夏茂山后悔极了。 如果他知道事实是这样子的,那么一开始,他绝对不会鬆口让夏简兮跟著来。 良久,夏简兮才拿开夏茂山的手:“爹,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让你娘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夏简兮微微红了眼,隨后转身往外走。 夏夫人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却被听晚拦住:“夫人,小姐心中难过,不如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 夏夫人看著夏简兮孤零零的背影,不由得也红了眼,可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看著眼前的这一幕,孟轩不由得感慨,护国將军府的这位夏小姐,也不知道隨了谁,心思深也就罢了,还颇会演戏,也怪不得,摄政王会栽到他的手里。 夏简兮从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昏暗的地牢突然被明晃晃的太阳所替代,一时之间她甚至被阳光照的睁不开眼。 可就当他开始逐渐適应外头的光亮时,她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坐在轮椅上得易子川。 那一瞬,夏简兮甚至来不及感受阳光的美好,便毅然决然的转身试图回到地牢里去。 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瑶姿,好,死不死的刚好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夏简兮黑著脸,不愿意说话。 瑶姿发现不对,微微侧身,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外面的易子川。 那日从兰香楼离开的时候,夏简兮气的厉害,便是回到府里,都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显然是真的气著了。 而她作为易子川派来的暗卫,因为他主子惹了这位夏小姐以至於连著好几日,听晚和时薇,看到她的时候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好不容易夏简兮在今日消了气,一大早便带著他们出门,却不想竟然是来了大理寺这个破地方。 瑶姿看著坐在树底下,分明是在等他们的易子川,认命的嘆了一口气,隨后轻声说道:“小姐,王爷似乎是有话要对你说,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 “真是给你吃再多的甜汤,你满心满眼的也只有你的王爷!!”夏简兮气愤的看著面前的瑶姿。 瑶姿觉得自己实在命苦,两边都是主子,谁都得罪不起,为难的很。 “你为难她做什么?”易子川的声音突然在夏简兮的背后响起来。 眼见著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夏简兮也的確是躲无可躲。 夏简兮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却也不愿意转身,只是冷声说道:“王爷若是觉得我为难她,大可以让她回你的王府!总归我便是对她千好万好,她的心也还是在王府的。” 瑶姿低头,悄悄嘆息,觉得自己实在命苦。 若是叫时薇知道,接下来的几日,莫说是甜汤了,只怕煮的茶都不愿意叫她喝一口。 “你不想去见见贺兰辞吗?”易子川看著背对著自己的夏简兮,轻声问道。 夏简兮一顿,最后还是梗著脖子:“我去见他做什么?去听他说,他要怎么害我吗?” “本王以为,你会喜欢痛打落水狗的场面。”易子川看著像是孩子一般闹彆扭的夏简兮,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是担心又不小心惹到他,便强行忍著笑意,装作很是正经的模样。 “事情还未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落水狗!王爷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早!”夏简兮淡淡的开口道。 易子川看著明显情绪有缓和的夏简兮,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既然你不想去,那边作罢,可惜本王爱专门让孟轩拖住夏將军和夏夫人,好让你去见见那一直暗算你的贺兰辞,可惜了!” 夏简兮猛地转过身:“地牢不过一条路,总是越不过我爹娘他们的!” 易子川看著眼睛微红的夏简兮,隨后柔声问道:“你,这是哭过了?” “不曾!”夏简兮別过脸,“又不是第一日知道那贺兰辞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可哭的!” 夏简兮的確没有哭,只是当夏茂山伸手捂住她眼睛的时候,她无比的心酸。 她的爹爹,为了保家卫国,一双手上满是粗糲的茧子,他用这样的一双手,守卫边疆,保护夏家,保护她,可到头来,前世的她,却还是没能一声顺遂,最后,更是惨烈的死在了那样逼仄的一个地方。 她甚至不能想像,她死后,她爹娘若是知道真相,该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不知道,又会被贺兰辞如何利用。 不论如何,每每想起,她都极其痛恨自己的蠢笨无知,为什么,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叫贺兰辞和夏语若骗的团团转,她爹娘娇养她半生,可她却中了旁人的计,没能好好的活下去,辜负了爹娘半生的宠爱。 “你可要去见见他?”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犹豫半晌,夏简兮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那副样子,唇角微微上扬:“那跟我来吧!” 秦苍看了一眼一脸丧气的瑶姿,隨后推著易子川往地牢的另一边走去。 大理寺的地牢的確只有一条路,为的就是避免犯人逃离,但是大理寺的地牢,却不止一处,为的,也是避免有人劫狱。 易子川提前转移了贺兰辞的牢房,甚至连孟轩都没有通知。 易子川带著夏简兮往另一处隱蔽的地牢走,那处地牢的钥匙只有一把,在易子川的手里。 易子川亲自打开地牢的锁,隨后推开门:“自从他被带来大理寺以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在等!” “等人来救他?”夏简兮看著漆黑的甬道,微微蹙眉。 易子川不由得看了一眼夏简兮:“你倒是聪明,这都想的明白!” “不愿意说话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担心祸从口出,还有一种,便是自知无望,已经认命!”夏简兮淡淡的开口道,“贺兰辞这个人心高气傲,除非断了最后一口气,否则,他绝对不会认命,所以只有前一种,他既然担心祸从口出,便是篤定,会有人来救他!” 易子川抬了抬眉:“不错,所以,我提前將他转换了牢房,就是想要看看,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要救他,还是会杀他!” 夏简兮没有说话。 她也很好奇,这所谓的九爷,究竟是谁。 一个可以让堂堂永昌侯府为他卖命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地位的一个人。 这处地牢,比之另外一处,更加狭小逼仄,也更破败些,若不是秦苍点了灯,只怕都瞧不见路。 几人慢慢往前,到了深处,反倒宽敞些,而就在深处,一直无人的地牢里,站著两个守卫。 守卫瞧见他们,立刻上前:“王爷!” “可有动静!”秦苍上前。 “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守卫低声说道。 第111章 你技不如人 易子川微微蹙眉,隨后抬了抬下巴,两个守卫就很有眼力见的將周围的油灯一一点亮,隨后慢慢退了出去。 夏简兮回头看向易子川,只见他看了看深处的那间牢房:“我在这里陪你,別怕!” “怕?王爷莫不是太小看我了!”夏简兮失笑,隨后偏了偏头,向著甬道,缓缓往前走。 甬道狭小逼仄,只能容忍两人並肩而行,她缓缓往前走著,身后只有瑶姿一人跟著。 夏简兮在最深处的那间牢房前停下脚步,昏暗的牢房里,披头散髮的坐著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 他盘腿坐在用木板和石头支起来的简陋床榻上,背对著牢门,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听到声音的贺兰辞並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盯著身后因为潮湿而布满霉斑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简兮环顾一圈,逼仄的牢房,到处都散发著一股腐败朽烂的味道,只不过,这里虽然差劲,但是比起贺兰辞曾经用来关押她的地窖,却已经好了千倍百倍。 她本能的抬手掩了掩鼻子,嗓子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不由自主的发痒,惹得她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 一直盯著墙壁发呆的贺兰辞在听到咳嗽声以后,突然僵住,隨后猛地回过头来。 没有设防的夏简兮看著突然转过头来,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阴森可怖的盯著她的贺兰辞,嚇得心跳都停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便將那瞬间的惊嚇,死死的压在心底,迅速掩盖住眼底的慌乱,隨后,目光沉静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 贺兰辞盯著夏简兮许久,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开口说什么。 夏简兮站在那里,看著披头散髮,脸上还带著诡异笑容的贺兰辞,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在地窖里,亲手摔死自己儿子的魔鬼。 她拼尽所有力气,才生下来的孩子,就那样,死在了他的手里。 只那一瞬,心中的恨意便迅速蔓延开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瞬间铺满她的四肢百骸,將那一丝丝的恐惧彻底掩盖。 贺兰辞敏锐的感受到夏简兮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分明,方才,自己刚才压她一头,可就在一瞬间,她身上的怯意就已经消失殆尽。 “你是谁?”贺兰辞眯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夏简兮,突然开口道。 夏简兮看著缓缓起身,向著自己走过来的贺兰辞,眼中,满是冷意。 贺兰辞一点一点的凑近夏简兮,他死死的盯著夏简兮的眼睛,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夏简兮一点都不一样。 曾经的夏简兮,虽然贵为將军府独女,被夏夫人养的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但是目光单纯灵动,依旧是一个单纯乖巧千金小姐。 可是现在的夏简兮,她的目光深沉冷冽,更像是那些经歷过巨大变故,甚至见过生离死別,看淡了世间凉薄之態的人, 贺兰辞突然衝到夏简兮面前,猛地伸出手去抓她。 瑶姿被嚇了一跳,猛地上前想要拦住夏简兮,却发现,她站的位置,正好是贺兰辞够不到的位置。 贺兰辞的手就在她的眼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她的眼睛,可就是差了这么一点点。 贺兰辞盯著,哪怕自己突然伸手,也只是一脸淡漠的夏简兮,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点一点升上来,他收回手,紧紧的抓住栏杆:“你到底是谁?” 一直沉默著的夏简兮微微偏头,目光冰冷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护国將军府独女,夏简兮,小侯爷,不认得了吗?” “你不是她!”贺兰辞第一次感到恐惧,连带著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夏简兮的唇角微微上扬,“是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喊著贺哥哥的稚童,还是,那个,单纯懵懂,任由你算计的千金小姐?” 贺兰辞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盯著面前的夏简兮。 “贺兰辞,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不是只有你一个的!”夏简兮轻笑,“各种兵书,我看的比你多!我单纯懵懂,是因为相信小时候那个真诚的贺小侯爷,而不是,真的蠢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贺兰辞终於回过神来。 “从你开始算计我的时候!”夏简兮目光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贺兰辞的心突然颤了一下:“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做的一切!” 夏简兮轻轻一笑:“算吧!” “方氏母女,醉香楼的那个娼妓,还有那个桃娘子,这一切一切都是你算好的!”贺兰辞突然瞪大了眼睛,“易子川根本不是什么好男风,醉香楼房间里的那个人,也是你!” 夏简兮挑衅般的挑了一下眉:“是!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急,直接派人刺杀我,还牵累了摄政王,你倒的比我想的,快多了!” 贺兰辞猛地砸了一下牢房门:“夏简兮,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可气恼的!”夏简兮嗤笑,“你当我蠢笨,设下圈套俾我就范,却自视甚高,以为谁都看不穿你的想法,可是你似乎忘了,你虽大我三岁,但从小到大,哪次小考,你能胜过我?” 贺兰辞的脸寸寸苍白下来。 贺兰辞年幼时,老侯爷尚且在世,为了让他能有所作为,亲自找上夏茂山,宴请他吃酒,將他送去了夏茂山的府上读书,便是因为夏夫人从江南请了很厉害的老学究。 那时的他,便是与夏家儿女还有康木泽一起读过三年书。 夏简兮虽然年幼,却很討老学究的喜欢,她写的一手漂亮的小篆,读过的书也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写出来的文章,便是要求很高的老学究也格外的喜欢。 每月的小考,他也好,康木泽也罢,从未胜过她。 只是,那个时候的贺兰辞,从未將夏简兮放在眼里过,毕竟一个女童,书读的再好又能如何,不还是要困於后院,一辈子为了丈夫子女操劳。 夏简兮看著贺兰辞的脸,就知道,他想起来了:“贺兰辞,你想要算计我,却轻看我,如今,便是你的报应!” “报应?”贺兰辞突然回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高傲的像只孔雀,他伸手整理好自己杂乱的头髮,隨后笑了一声,“夏简兮,你不会以为,你已经贏了吧?” 夏简兮微微眯起眼,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睛。 “女儿家,就应该好好的待在后院那个地方,我之所以输给你,无非就是小看了你,可是那又能如何呢,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在这里的……” “你是觉得你的靠山回来救你是吗?”夏简兮直接打断贺兰辞的话。 贺兰辞心里“咯噔”一声, “你还在幻想,你供养的那个九爷会来救你,是吗?”夏简兮挑了挑眉,隨后轻笑一声,“你勾结刑部尚书,他前脚出事,后脚太皇太后就来保他,贺兰辞,你真的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吗?” “你知道什么!”贺兰辞突然怒吼,“你到底知道什么!” 不远处的易子川在听到贺兰辞这声怒吼的时候,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你怕什么?”夏简兮缓缓凑到贺兰辞面前,她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声音,缓缓开口,“贺兰辞,你每年给九爷供奉那么多的钱,你真的以为,你们要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贺兰辞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他的眼底是惊恐和不安,他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夏简兮,却被瑶姿一把打开了手。 吃痛的贺兰辞收回了手,可他还是不肯死心,他死死的扒在栏杆上,怒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夏简兮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如深夜的寒潭,死寂的嚇人。 “我是,夏简兮!”夏简兮的声音在安静的甬道里,缓缓响起。 “夏简兮,夏简兮……” 夏简兮看著惊恐和愤怒交加的贺兰辞,缓缓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当我亲手刺死那个劫匪的时候,我就不再是那个不諳世事的夏简兮了!” 空旷的牢房里,贺兰辞不停的叫嚷,一声接著一声。 夏简兮缓缓走到易子川面前,她在他没看到的角落里,偷偷擦去滴落到下巴上的一滴泪:“你听到了?” 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探究:“夏简兮,你演的太像了,就好像,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一样,別说是贺兰辞了,我都觉得,你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夏简兮挑了挑眉:“知道不好吗?”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面前的夏简兮。 她方才说的话,看起来没有意义,但是,就从她的试探,以及贺兰辞的反应中,就可以確定,那位九爷,必然是与太皇太后是一伙的。 接下来,只要看,谁与太皇太后走的近,便能窥见一二。 第112章 女儿不委屈 从地牢里出来的夏简兮,很快就被夏茂山带回了將军府。 向来疼爱女儿的夏茂山,在知道那些恶毒的算计以后,只觉得心痛难忍,亲自送夏简兮回了院子,却站在那里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简兮看著站在自己院门口,久久不肯离去的父亲,明白,他在心痛她受到那些委屈,也在后怕,那些人几乎要人性命的恶毒算计。 夏简兮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夏茂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夏茂山率先开口:“下个月就是端午了,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不如,你去你外祖父那里散散心,见见你外祖父和舅舅,也顺便看看江南的塞龙舟!” 其实,江南的赛龙舟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夏简兮从小到大,也看过许多次了。 只是她知道,夏茂山是担心她难过,所以想要送她去江南散散心,不想让她一直陷在处处都是算计和陷阱的汴京城里。 “好!”夏简兮看著夏茂山,突然发现,他的额间已经有了几缕白髮,那一瞬,她突然明白,如擎天一般护著她的父亲,似乎已经老了。 夏茂山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著夏简兮的头顶,良久,才满是愧疚的说道:“是爹爹没能发现那些人的恶意,让兮儿受委屈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不再伟岸的父亲,微微红了眼:“女儿不委屈!” 良久,夏茂山抬手拍了拍夏简兮的肩膀,隨后说道:“明日起,爹爹教你射箭枪法好不好!” 夏简兮突然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夏茂山轻笑,“谁说女儿家只能会那些琴棋书画的!” “好!”夏简兮看著夏茂山,突然伸出小指,犹如幼时那般,说道,“拉鉤!” 夏茂山伸手小拇指勾住夏简兮的指头:“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夏简兮从未想过,这一场变故,为让夏茂山又一次起了让她习武的心思。 年幼的她,向来喜欢在军营里转悠,那些武夫最喜欢她这样软软糯糯犹如小福娃一般的女娃娃,总是抱著她到处逛,这个告诉她,怎么骑马才快,那个告诉她,怎么拿枪才稳,以至於她五岁便能拉弓射箭。 那个时候的夏茂山,也想教她习武,只是夏夫人不愿意,担心女儿教的粗俗,以后嫁不出去。 可今日,夏茂山听著夏成玉那一句一句的贱人,赔钱货时,他突然又起了这个念头。 回来的路上,他坐在马车上,想著夏成玉的咒骂,脑海里是不是的闪过夏简兮拉弓射箭的样子,耳边也是不是的迴响起,夏简兮说她不愿意嫁人的话语。 他这一路上都在盘算,或许,不嫁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到主屋的夏茂山,看著悄悄坐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夏夫人,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夫人!” 沉浸在伤心之中的夏夫人甚至都没注意到,夏茂山回来了。 她赶忙擦掉眼泪,装作正在铺床的样子,却不敢回头:“將军回来的匆忙,到现在都还没用膳吧,我让小厨房做些將军喜欢吃的羊肉麵吧……” 夏茂山走到夏夫人身边,看著低著头匆忙擦掉眼泪,心中越发酸涩。 “將军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夫人的眼睛都哭肿了!”夏茂山轻声开口,“现在出去,只怕府中下人,都要以为,为夫打骂夫人了!” 被戳穿的夏夫人没能忍住,掩著脸低声哭了起来:“短短几月,兮儿两次差点送命,上次被剑刺了个对穿,躺了两月才勉强爬起来,那个伤口的疤痕甚至都还在,就又被人算计,你是没瞧见她的手,十个指甲通通掀翻了,十指连心啊,她得多疼啊!” 在外人看来,夏夫人向来命好。 虽然出生商户,但是因为容貌绝顶,与夏茂山一见钟情,让他不顾门第,不计较什么商户低贱,非要娶她过门做正妻。 见色起意,大多难以维持。 那个时候的汴京,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话,毕竟,这世上的男人,哪有只爱一个的道理。 可那些个权贵夫人,左等右等,自己的夫婿,小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可夏茂山,却满心满眼只有夏夫人一个。 到了后来,夏夫人难產,只生下一个女儿,后面便不事生產。 所有人又盼著,夏茂山会因为子嗣,而冷落夏夫人。 可那些盼望,有都落空,夏茂山对夏夫人,从始至终都是绝对的忠贞不渝。 外人羡慕夏夫人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婿,却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她活在怎么样的一个歉疚之中。 她膝下无子不要紧,可夏茂山,他不该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她不止一次劝慰夏茂山纳妾,哪怕是平妻也可以,可他不愿,哪怕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也心甘情愿。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儿,她如珠似玉的捧在掌心里,生怕磕著碰著,却被旁人这般算计,为的,只是他们家中权势和富贵。 夏茂山伸出手將夏夫人抱进怀里:“我想教她习武!” 夏夫人的哭声一窒:“什么?” “你可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夏茂山低头看向怀里的夏夫人。 夏夫人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夏茂山。 “她拿著一把袖珍弓,在拼命自保!”夏茂山低声说道,“自打十岁以后,她便再也没有骑过马,也不曾射过箭,可她还是可以拉出弓,靠著那一把隨时可能折断的袖珍箭自保,她比我们想像的都要优秀!” “可是……” “六年前,你说,你出生商户,汴京贵妇大多看不起你的身份,只是碍於我的面子不会给你难看,但是背后,总是不待见你!”夏茂山打断夏夫人,轻声说道。 夏夫人顿了顿,隨后点了点头:“是如此,士农工商,那些贵妇嫉妒我嫁妆丰厚,却又看不起我娘家是商户的身份!” 夏茂山看著夏夫人的眼睛,缓缓开口:“也是你说,兮儿没有一个名门贵族的母亲,若是再养的粗俗,日后便会不招那些贵妇待见,到时候嫁去永安王府,会受委屈!” 夏夫人沉默半晌,应道:“是,从那以后,你便再没有教她那些骑术弓箭,她也收了心,跟著我学管帐和琴棋书画!” “可是你看,如今的她现在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端庄得体处处大方,没有谁,能挑出她的错处来,可她还是要受委屈!”夏茂山看著夏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可若是,她手中有剑呢?” 若是她手中有剑,那些所谓的贵妇人,虽然看不惯她,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她,起码不会当面轻贱她。 若是她手中有剑,便可以在受人暗算的时候自保,而不是等著旁人来救。 “我觉得兮儿说的有道理!”夏茂山吐出一口浊气,隨后看向夏夫人,“她为何一定要嫁人,一定要做那熬成婆婆的媳妇?她在我膝下娇养十几年,凭什么要做小伏低去孝顺別人的爹娘?” 夏夫人满脸不可思议的看著面前的夏茂山。 要知道,这样的话,在当今的世上,是如何的离经叛道。 夏简兮说,可以说她是不懂事,可夏茂山说,便是真的离经叛道了。 “为夫挣下滔天权势,夫人挣下万贯家財,我们为什么还要將女儿送去给別人做小伏低!”夏茂山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商有妇好,晋有荀灌,我虽然不期盼兮儿如她们那般英勇神武,但,我希望她有能力自保!” “可是,兮儿她……” “不嫁人就不嫁人吧!”夏茂山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夫人,我已经上了年纪,我不可能一直护著她,若是,她被人算计,所嫁非人,那时的你我,难道还能化身厉鬼为她出头吗?” 当然不能。 夏夫人从小读书,识文认字,一手算盘打的如火纯情,便是她阿兄,在经商之道上,也远不如她,所以哪怕她已然出嫁,娘家之中,却依旧有三分之二的商行在她手中。 她当然明白,人总要自己有本事,才能一身顺遂。 可是,女子习武,还不嫁人,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她担心,夏简兮会因此受人讥讽,在汴京城中寸步难行。 可是,正如同夏茂山所说的那样,若是她所嫁非人呢? 若是她在遇上贺兰辞那等子盘算著她的財產和价值的人呢? 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呢? “与其等著人来救,不如提剑反杀!”夏茂山的声音如雷贯耳。 夏夫人缓缓抬头,她看著面前的夏茂山:“那若是她,有了心上人呢?” “那便让他入赘,做我的儿媳妇!”夏茂山笑,“总归,咱们府上养得起!” 夏夫人红著眼睛盯著夏茂山看了很久,最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夏茂山抬手轻轻擦拭掉夏夫人眼角的泪水:“那从明日起,我便教她习武,不求她做那驍勇善战的巾幗將,只求她能提剑自保,终其一生!” 第113章 只准招赘 刑部偽造证据扣押无辜百姓的案子,因为此案还牵扯到了摄政王易子川,所以最终负责审理案件的,则是大理寺少卿孟轩。 贺兰辞和叶上清被收押,证据链完整,唯一有问题的,便是那位桃娘子,至今没有下落。 孟轩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抽空去一趟摄政王府。 易子川断了两条腿,一个胳膊,半个锁骨,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依照医嘱,得在床上躺满整整一百天。 前些日子他偷偷溜去了大理寺的事情,不小心被姜怀玉发现,气得他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最后,还是易子川赔礼道歉,再三保证会好好养伤,才哄好了那位气的差点把自己送走的祖宗。 但也是从那以后,易子川被勒令不允许出门,整日里,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园子里看书看,百无聊赖。 就在他有一日看著池塘发呆的时候,秦苍默默的走了进来:“王爷!” 易子川回头看向秦苍,微微挑眉:“谁来了?” “是孟大人!”秦苍低声说道,“瞧著,应当是与到为难的事情了!” 易子川顿了顿,隨后点了点头:“带他过来吧!” 因著易子川向来不大喜欢那些风雪月的东西,文縐縐的诗词歌赋,他听一听也只作罢。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所以对庭院里的那些草草向来不在意,再加上府上也没个女主人管著,偌大的院子里,也就稀稀拉拉的种著几颗好养活的树,连朵都找不出来。 孟轩也不是第一次到摄政王府,但是每次来,他都不由的感慨,他家王爷,算得上是顶级的权贵了,可这院子,实在是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尤其当他看到,易子川半靠在轮椅上,坐在连条锦鲤都没有的池塘边时,没忍住嘆了口气:“秦苍,王爷的俸禄,难道连个厉害些的园林匠都请不起吗?” 秦苍当然明白孟轩的意思,他看著略显苍凉的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王爷向来不拘泥这些小节,孟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这再好的园林匠,也得有个会欣赏的主子啊,你看王爷,像是那种喜欢山山水水,鸟树木的人吗?” 摄政王府,是前朝的过舅府,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钱財听说堆满了整个国库,府中一草一木都价值数金,很是奢靡。 只是当时抄家的时候,几乎將府邸的地砖都挖开了,称得上是掘地三尺,等到易子川接手的时候,便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府邸。 虽然先帝曾派人修缮过,但是也只是修缮,易子川又不爱在这些东西上费心思,这府邸,便一直都是这样萧条,看著没有半点尊贵人家的富贵之態。 不过,也好在易子川行事风格向来狠厉,心思也难以琢磨,所以鲜少会有人到王府来做客,也不算是丟了皇家的脸面。 秦苍带著孟轩走到易子川身边,孟轩站定,隨后拱手行礼:“王爷!” 易子川缓缓抬头看向孟轩:“少卿大人今日怎么空著手来看本王这个病患?” 孟轩先是一愣,隨后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突然反应过来,摄政王因为手上在府上修养,自己虽然是为了公务而来,但是也不应该空手而来。 眼看著孟轩满脸的惊慌和无措,易子川才笑著说道:“好了,逗你的,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孟轩一直跟在易子川身边,虽然外头传言他如何如何的弄权,如何如何的残暴,但孟轩却知道,易子川虽然性子乖张,但却有一颗真正的爱民之心。 所以,便是孟轩这样的寒门子弟,在易子川面前,偶尔也能做一做自己。 孟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得著急,便忘了王爷有伤在身,等卑职回去了,便派人將礼送来!” “可別送来,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妻,那点银子攒著日后去媳妇用吧!”易子川挑眉,隨后说道,“可是案子有什么问题?” 孟轩点了点头:“与案件相关的人,卑职都已经审理过了,只是,那位桃娘子至今不知所踪,卑职盘问过叶上清,也见过贺兰辞,但他们都说不知,所以,卑职……” “你是想问,桃娘子是不是死了?”易子川看向犹豫著要怎么开口的孟轩,直接替他开口。 孟轩抿了抿唇,隨后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微微垂眸,良久,才又看向孟轩:“那我请问你若是本王也不知道桃娘子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那这个案子你要如何去判?” “既然没有寻到尸首,那只能按照失踪去判!”孟轩轻声说道,“若是失踪,量刑时便可宽裕些,所以坊间也有不少恶毒之人,为了躲避刑罚,在杀人以后会將尸体隱藏,只要我们寻不到,那便不能算他是杀了人,只能算是失踪!” 易子川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个案子,桃娘子若是在世,她经营青楼,手上难免还是要沾染些脏东西的,是死,还是活,就得看江大人怎么选了!” 孟轩顿了顿,隨后立刻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是……” “此处没有外人,本王也不与你打哑谜!”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孟轩,轻声说道,“从那日殿前,太皇太后突然出现,为叶上清撑腰,这桩案子,便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官吏勾结!” 孟轩的脸色微变。 新帝与太皇太后爭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江一珩作为先帝留给新帝的纯臣,一直蛰伏,这次突然出击,便直接打掉了太皇太后安插在刑部的人,案子不论结不结,刑部尚书,必然是要换人做了。 皇帝在这一局,得了先机。 但是同时,江一珩因为祭出了自己未婚妻子是青楼老鴇的这张底牌,那江一珩必然是要被眾多自詡清流的官吏弹劾。 若是那桃娘子手上乾净,无非就是损失了几分名声,但若是那桃娘子的手上,有半分脏污,那江一珩,便也算是毁了。 用一个翰林大学士,换一个刑部尚书,称得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到了现在为止,桃娘子究竟是是死是活,就要看她的手上,到底干不乾净,到头来,就得看江一珩怎么选了。 “卑职明白了!”孟轩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眸色微沉。 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孟轩:“本王深陷其中,又受伤修养,进来,你的压力,怕是颇大!” 孟轩听到易子川的这番话,眸光微闪,但还是开口道:“这是卑职的职责!” 易子川点了点头:“你应该明白陛下的意思,大理寺,最终是要交付给你的,本王,不过就是给你做一做垫石,这次的案子不小,但是日后会有更多,更麻烦的案子,终究是要靠你自己办!” 孟轩很是郑重地看向易子川,隨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和王爷的良苦用心,卑职明白!” 易子川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轩:“若是没什么事,便回去吧,进来我要用药,忌口,日日吃那咸菜白粥,想来你也没什么胃口,便不留你用膳了!” 易子川的语调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是孟轩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极度的哀怨。 孟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秦苍,只见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来,也是一直陪著吃白粥咸菜了,便赶紧开口道:“大理寺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卑职便不叨扰王爷了!” 孟轩走的时候动作飞快,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要被留下来,吃那无甚味道的白粥咸菜了。 易子川眼看著孟轩离去以后,才缓缓转动著大拇指上的扳指:“进来可有人入京?” 秦苍顿了顿:“倒是有一人,七王爷称染病多日不愈,今日傍晚,大约就要入京了!他是太医院的人已经在等著了,就准备等著七王爷一进宫,便马上为他诊治!” 易子川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就这个节骨眼上生病?” “七王爷自幼便有脑疾,总不会是他!”秦苍微微蹙眉,“怕是有人借著七王爷的风,一道入了京!” 易子川沉默良久,隨后回头看向秦苍:“进来,多派些人盯著贺兰辞和叶上清,不要让人靠近他们,免得有人起了邪心想要杀人灭口!” 秦苍立刻应下:“是!” 就在秦苍准备去办事的时候,一直突然喊住了他:“夏简兮那里……” “夏小姐那里就不必了吧!”秦苍下意识地以为易子川是要让他多派点人保护夏简兮,想也没想地直接说道,“最近夏將军带了军营里的人將將军府保护起来了,而且听瑶姿说,最近,夏將军正带著夏小姐习武呢!” “什么?”易子川猛地抬头,“习武?” 秦苍愣了愣,隨后点头:“是,而且听说,夏將军因为这件事以后,说,不让夏小姐嫁人了,日后夏小姐若是有了心上人,只准招赘!” 第114章 保护自己 夏茂山是个绝对严格的老师,哪怕是在面对自己如宝似玉的女儿时,也绝对下得去手。 夏简兮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及笄以后,被自己的亲爹逼著凌晨起来扎马步,连带著身边的婢女们都没被放过。 一开始,夏茂山说要教夏简兮习武的时候,她是高兴的,毕竟,在她看来,再好的护卫,也比不上自己有本事保护自己。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教她习武这件事,夏茂山是昨天说的,今天便派人將她院子里的人,都拉了起来。 就连夏夫人,也是满脸的震惊,毕竟,习武这件事,也急不得一时,好歹也得等夏简兮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开始啊! 可夏茂山却是个执拗的,在夏夫人劝他再等几日的时候,他却说:“今日等明日,明日等后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既然决定要去做了,当下便该去做!” 夏茂山虽然宠爱妻女,但是他只要决定下来了的事情,便是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夏简兮手上有伤,不便练剑学弓,夏茂山便拉著她扎马步。 前一日还在后院看著帐簿的女儿家,今日,便顶著烈日,站在院子里扎起了马步。 夏夫人看著夏简兮满头的大汗,心疼的不行,却也不敢上前,只准备了冰镇过的西瓜和甜汤,站在廊檐下,等著他们结束。 就在夏夫人又一次看向一旁的沙漏时,南星小跑了过来:“夫人,摄政王来了!” “你说谁?”夏夫人一脸莫名。 南星平復了一下因为一路小跑加巨的心跳,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摄政王带著府医,说来府上给小姐看看伤口,如今已经在前厅等著了!” “他不是伤了骨头需要静养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將军府?”夏夫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爷的意思是,在山崖下,咱们小姐救了他好几次,虽说有太医院的院正为小姐请过脉,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正巧近来无事,便带著府医来为小姐诊脉!”南星一边说著,一边看向正在大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夏简兮。 夏夫人也不由自主的看向正在扎马步的女儿,犹豫了许久,才走上前去:“將军……” 听说易子川带著大夫来府上的事情以后,夏茂山倒是並没有太过惊讶,反倒只是点了点头:“既然来了,便让他们到这里来吧!” “到这里来!”夏夫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这里虽然是前院,可,可兮儿如今这幅样子,如何能够见客,总要让她回去换身衣服大家,见客,总是要得体一些的!” “他现在如何不得体了?”夏茂山回头看向夏简兮,一脸的不解。 夏简兮穿著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头髮高高扎起,脸上未施粉黛,但因为炎热和扎马步带来的酸痛,脸色通红,瞧著,很是有精神气,相比平日里那副病殃殃的样子,瞧著得体多了。 夏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气白了,偏偏平日里好说话的夏將军今日说什么都不肯放夏简兮回去换身衣服,夏夫人好说歹说说了半天也没能让夏茂山妥协。 夏夫人没了办法,只得硬著头皮去將摄政王和他府中的大夫请了进来。 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被秦苍推著往里走,相比王府,將军府一路过来顺畅的多,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个斜坡,不像將军府,处处都有台阶。 姜怀玉率先发现,將军府有许多地方,都会故意设计出来一个斜坡,便没忍住好奇心低声问道:“这將军府里怎么到处都是斜坡,仿佛是专门为了轮椅准备的!” 走在他们前面带路的南星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这些斜坡,的確是专门为了轮椅准备的!” “將军府可是有人不良於行?”姜怀玉仔细思索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將军府有需要轮椅的人。 “如今倒是没有,只是將军在十几年前曾经受过伤,那个时候將军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便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曾断言將军再也站不起来了,是我家夫人及其照料,遍寻名医,最后我家將军才又重新站了起来!”南星轻声说道,“那些坡道就是那个时候有人专门请了匠人来做的!” 易子川的目光沉了沉。 他倒是记得夏茂山那次受伤的事。 那个时候,夏老將军过世不过三年,敌国就仗著大周没有良將,在边关发起挑衅,刚刚守完丧期的夏茂山,临危领命,前去镇压。 夏茂山不辱使命,一路披荆斩棘,將那些起了心思的敌国,打的落荒而逃。 可就在他凯旋之时,受到暗杀,被人围剿时,不慎从马上跌落,强撑著杀完敌人以后,才发现,他的右腿断裂。 也就是从那以后,夏茂山,不再当他的师傅,他也曾去看过他,却没见到人,只看见了红著双眼出来接待他的夏夫人。 “夏夫人与夏將军伉儷情深,真让人羡慕!”易子川低声说道。 南星笑了笑,隨后带著他们到了前院。 易子川到的时候,沙漏已经漏完,几个娇滴滴的女郎,都累的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好在夏夫人提前准备了冰冰凉凉的甜汤,正各自端著一杯,坐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喝著。 最为难得表示瑶姿了。 区区蹲马步,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难的是,夏小姐对外宣称的,只是说她略懂些拳脚,为了不穿帮,她只能儘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標准。 不过几人到底都是被管事嬤嬤仔细教养出来的,即便如今一个个累的双腿发颤,但依旧端端正正的站著,便是喝甜汤,也都是小口小口的喝著,不是他们这些大男人,累的极了,恨不得一口气喝的精光。 易子川远远的瞧著站在那里的夏简兮,她穿著一身简单的练功服,瞧著清爽自然,比之平日里看到的那幅雍容华贵的模样倒是更加亲近了些。 “將军,夫人!”南星快步上前,“王爷到了!” 正端著一碗甜汤的夏茂山,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先是一愣,隨后抬了抬手:“你们要来一碗吗?” 夏茂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自然的有些过分,便是夏简兮也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易子川。 她原本以为易子川会拒绝,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好啊,我们也刚好尝尝夫人的手艺!” “你怎么就晓得是我夫人的手艺?说不定是下人隨便做的。”夏茂山一边说著一边往易子川身边走。 “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夫人自己做的。”易子川抬眼看向夏茂山,“只是这么大的太阳將军不在书房待著,到这里做什么?” “那日在悬崖底下,我见她那把弓箭用的不错,便乾脆带她好好学一学!”夏茂山看著夏简兮,轻声说道,“我如今也不年轻了,总不可能一辈子护著她,她若是自己有这个本事,日后我也就不必担心她受委屈。” 易子川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挑了挑眉:“夏小姐一个女儿家学这些做什么,日后自然有他的夫婿去护著她!” 夏茂山却犹如看笑话一般的看向易子川:“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一直保护她?易子川,你我都是男人,你我都更清楚男人的本性,与其把希望放在她那,不知道是谁的夫婿身上,倒不如她自己有这个本事。” “你就不怕她日后嫁不出去?”易子川抬头看向夏茂山,“毕竟这满京城的勛贵,哪有那妇人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会舞刀弄枪的!” “那就不嫁了。”夏茂山冷不丁的说道,“我奔波一生攒下的家財够她挥霍一辈子的,嫁不嫁人的,有什么要紧的。” 易子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可以从夏茂山的嘴里听到这些话,他盯著夏茂山看了很久,最后忍不住问道:“將军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到外头去乱传?” “你若真的是这种人,那今日你便连將军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夏茂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你自己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夏小姐的手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担心她会留疤,而我府中的大夫很擅长治疗这些,今日閒来无事,便想著让他来给夏小姐看一看,我也好出门走动走动!”易子川回头看了一眼姜怀玉低声说道。 摄政王府养了一个医术很高超的大夫,这件事情算得上是眾所周知。 你是到夏茂山看到这位大夫的时候有些诧异:“您府上的这位大夫还真是年轻啊!” 姜怀玉拱了拱手:“我自出生起便埋在药堆里,不比那些瞧著白髮苍苍的老大夫差!” 夏茂山赶忙解释:“我並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您年轻有为。” 易子川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夏简兮,她的双手还缠著绷带,想来便是伤口还未完全恢復:“怀玉,你去替她看看吧!” 姜怀玉算是个很傲气的大夫,平日里,若是他有不顺心的地方,便是易子川也没有办法差事他,不过,他倒是对夏简兮颇有几分好奇,所以才知道是来给他看诊的时候並没有半点的不悦。 第115章 看多了,牙疼! 夏简兮见到易子川来的时候,先是一愣,隨后便默默的转过身去,只当做没看到他,只低著头喝甜汤。 就在这个时候,夏夫人轻轻地喊了一声:“简兮,快过来见礼!”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將手里的碗递给时薇,转身往易子川那边走去。 她刚刚出了一身的汗,脸颊上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如今正不大得体的黏在脸上,她走到易子川面前,乖巧听话的行了个標准的礼:“王爷金安!” 易子川看著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要知道,他平日里瞧见得到夏简兮,可不是这幅乖巧听话得模样,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分明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一个不顺心,就会露出獠牙来,狠狠的咬上你一口。 秦苍见易子川一直盯著夏简兮,却又不说话,便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易子川立刻回过神来,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夏小姐的伤可好了?” 夏简兮看了一眼易子川藏在衣摆之下的腿,隨后抬眼看向他:“臣女不过些许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府上的府医最擅长治这些皮外伤,今日他正巧有空,便专门带他来给夏小姐看看!”易子川说著,不由的看向夏简兮那双缠绕著绷带的双手,“夏小姐从小在將军府娇养,哪里受过这样重的伤,恐夏小姐会留疤,虽送了伤药来,但还是担心,便让姜大夫来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姜怀玉便走上前来:“夏小姐可还记得我?” 夏简兮自然是记得的,她看著姜怀玉,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淡淡的笑容:“辛苦姜大夫,还专门走一趟!” 姜怀玉撇了一眼一旁的易子川,隨后笑了笑:“总是有人不放心,这才再三催著我来的!” 夏简兮顿了顿,收敛目光,不去瞧那易子川,生怕二人行为举止太过相熟,让夏夫人生出疑心。 好在夏夫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夏简兮手里的伤,如今易子川专门带了厉害的大夫上门来,她自然欢喜,便赶紧说道:“此处不大方便,不远处,便是厅,不如几位隨我们去厅坐坐!” 厅就在边上,没走几步就到了。 易子川的轮椅推到厅时,远远的,秦苍便瞧见了台阶的边上,也有一处斜坡,不由感慨:“將军夫人当初修葺屋子的时候,想的实在周到。” 秦苍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夏夫人还是听到了,她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夏茂山,目光落在他的腿上,隨后犹如释然一般的鬆了一口气。 夏茂山自然也察觉到了夏夫人的反应,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夏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走在一旁的易子川都看在眼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夏將军,你们在我这个残废的光棍面前,就不用这么伉儷情深了吧!” 夏茂山先是一愣,隨后反而握紧了夏夫人的手:“怎么,娶不上媳妇,羡慕嫉妒恨了吧!” 夏夫人脸上一红,赶紧將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將军!” 易子川嫌弃的看了一眼夏茂山,然后转过头去:“走走走,咱们赶紧走,看多了,牙疼!” 夏茂山看著被秦苍推著进了厅的易子川,大笑起来:“王爷,我可听说了,太妃娘娘一直都在盘算给你娶妻,要我说啊,你也別太挑剔了,选个喜欢的女子成亲,也就犯不著牙疼了!” 易子川听著夏茂山的话,一时没忍住,回头看向夏简兮:“你爹平时就这样?” “习惯了!”夏简兮淡淡的说道,显然对夏茂山和夏夫人亲昵的样子,习以为常。 易子川看著面无表情的夏简兮,摇头嘆了口气:“真是辛苦夏小姐了,怕是天天都得牙疼!” 夏简兮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夏夫人的脸,已经涨的通红。 依照辈分,易子川跟夏茂山,其实称得上是平辈,只是他实在年幼,小时候,又在夏茂山身边学过功夫,如今被他这么说笑,夏夫人还是不免有些臊得慌。 夏茂山一个武夫,倒是不在意这些,反而將夏夫人抽走的手又拽了回来,紧紧的拉著,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夏简兮倒是见怪不怪了,直接进了厅。 厅原本就是用来宴客的地方,时薇和听晚,很快就挪了桌子椅子过来。 姜怀玉將药箱摆到桌子上,隨后对著夏简兮招了招手:“夏小姐,你过来!” 夏简兮走到姜怀玉对面坐下,然后將自己是手伸了出去。 她的手依旧包裹著厚重的纱布,不过,大约是伤口已经结痂,倒是没有血渍溢出来。 姜怀玉小心翼翼的將夏简兮手上的纱布解开,纱布缠绕了一层又一层。 好半晌,姜怀玉才將纱布彻底解开。 夏简兮的手就那么摊在那里,掌心里,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如今都已经结了痂,看著十分狰狞。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夏简兮的伤口,但是,再一次看到的时候,夏夫人还是不忍心的別过了头。 她每每看到夏简兮的伤口时,便忍不住去想,她是经歷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將手伤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夏茂山看著夏夫人如此,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不是已经结痂了嘛,不妨事的!” 夏简兮抬头看向夏夫人,低声说道:“娘亲看不得这些,爹爹带娘亲出去等著吧!” “这不是都已经结痂了嘛!”夏夫人苍白著一张脸,摇了摇头,“娘不碍事!” “夏夫人若是见血不適,还是出去等著的好!”姜怀玉一边说著,一边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包放著各种小刀的布袋,“夏小姐手上的伤疤,我得揭掉一些,怕是会流血!” “长好的伤口,为何要揭掉?”听晚光是听,便觉得疼,下意识的问道。 姜怀玉倒是难得的有耐心,指著几道伤口说道:“你看这些伤口,有些长到一起了,得用小刀分开,不然等长好了,这手怕是也不如以往那么灵活了!” “又要划开,那岂不是很疼!”夏夫人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也不会很疼,我剥离伤口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姜怀玉说著,抬头看向夏夫人,“只是,夏夫人还是出去等著的好,这要是以为见血晕过去了,才麻烦!” 夏夫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夏简兮直接说道:“爹爹,你带娘出去等著,她等会儿瞧著,便是没有晕过去,只怕也得哭一阵的,你跟娘在外头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夏茂山也心疼女儿,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你娘去等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爹爹去陪著娘,听晚和时薇都在这里,再不济,还有王爷和秦苍呢!”夏简兮低声说道,“你们就在厅门口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夏茂山看了看夏简兮,又看了看夏夫人,相比於面色苍白的夏夫人,夏简兮,明显看起来好太多了。 犹豫了一会儿,夏茂山还是陪著夏夫人去外头等著。 夏夫人和夏茂山前脚刚走出厅,后脚,易子川便忍不住说道:“夏小姐千娇万宠的,在夏將军的心里,到底还是比不过夏夫人啊!” 夏简兮听著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他:“王爷这是逗小孩?” 实在不是夏简兮多想,可易子川方才那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调,像极了那些大人同小孩子说“你爹娘不要你了”一样,贱嗖嗖的,很是欠揍。 被戳穿心思的易子川脸色微变。 夏简兮见他那副表情,微微皱眉道:“王爷是觉得,你这般说,我就会同那小娃娃一样吃醋,然后闹著哭鼻子?” 易子川低低的咳了一声,隨后淡淡的道:“你想太多了!” 夏简兮看著强行装作镇定的易子川,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就在这个时候,姜怀玉已经拿著小刀,掀开了她掌心的几道疤痕。 疤痕被掀开的时候,露出了一截粉丝的软肉,显然是刚刚长出来的嫩肉。 姜怀玉的动作很轻,他一点一点非常小心的掀开那些伤疤,直到將他们彻底的摘下来。 夏简兮的伤口,都处理的非常到位,只有一处,出现了粘连,若是不及时清理掉,日后长好了,就会出现紧绷感,而且会留下淡淡的伤疤。 女儿家嘛,哪个喜欢留疤的。 “这里会稍稍有些疼,夏小姐忍一忍!”姜怀玉小心翼翼的將拿出粘黏的伤口划开,那一瞬,立刻便有鲜红的血从白皙的皮肤里涌了出来。 姜怀玉立刻去拿帕子,下意识的鬆开了扶著夏简兮的手。 夏简兮的手搭在姜怀玉的手心里,她因为害怕,便闭上了眼睛,以至於,姜怀玉一鬆开手,她的手便划落了下去。 一旁的时薇正伸出手要去接,却发现,夏简兮的手,直接搭在了一只大手的手心里。 时薇下意识的顺著手的主人看过去,就看到了正皱著眉头,紧紧盯著夏简兮的易子川。 第116章 心照不宣的默契 夏简兮的手搭在易子川的手心,白皙纤长的手心里,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鲜血一点一点涌出,很快就在掌心聚起了小摊的鲜血。 姜怀玉用帕子擦掉夏简兮掌心里的血,隨后拿出一旁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顺便看向身边的易子川:“王爷倒是搭的很是顺手嘛!” “让你给別人上药,你就是这么敷衍的?”易子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姜怀玉。 姜怀玉挑了挑眉,倒是满脸的不在意:“早些时候就同你说了,给我重新配个药童,你非说我脾气差,没人愿意伺候我,那我一个人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这一年以来给你配的书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你不是嫌弃人家认字不多,就是嫌弃人家晒药的时候动作没轻没重,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合心意,你让本王上哪里去给你找人?”易子川一边端著夏简兮的手,一边说道。 感觉到手心里有阵阵凉意的夏简兮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方才还是在不远处的易子川,如今正坐在他的身,伸手端著她的手。 夏简兮先是一愣本能的想要將自己的手收回来,却被易子川紧紧拉住:“不要乱动,到时候又要重新涂药!” 夏简兮被易子川这么一说便停了动作。 “这是我最近刚刚做的药,比先前给你的那盒要更加有效。”姜怀玉一边仔细的涂抹药膏,一边低声说著,“如果不是王爷非要让我来给你用,我可捨不得,这里面用的可都是一顶一的药材,许多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瑶姿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冷不丁的开口,言语间,还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王爷平日里最是捨不得给姜大夫送药材了,倒是捨得给夏小姐用这么好的东西!” “谁说不是,平日里问他要一株人参,不得说上好几日才给。”姜怀玉挑眉,“这次让我给夏小姐做这个药膏,不论我问他要多么稀奇的材料,第二天都能给我搞到!” 易子川的耳朵微微泛红,但是很快,他便正色道:“坠落悬崖的时候,若非夏小姐不弃,带著本王四处躲藏,本王只怕早就死在了那些杀手的手里!区区一点药材,又什么可说的!” 姜怀玉挑了挑眉:“区区一点药材,就这一点,就够十金的了,也不知道是谁,担心换药的时候会疼,千叮嚀万嘱咐的交代我,千万要加一些止疼消肿的药!” 易子川的耳朵越发的红,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不要胡说八道!” 坐在他身边的夏简兮,亲眼看著她的耳朵越来越红,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小姐笑什么?”时薇冷不丁的开口。 夏简兮立刻收敛笑容:“我没有笑!” “你明明就笑了,我看到了!”时薇坚定的说道。 夏简兮正色:“你大约是昨夜没睡好,看错了!” 时薇微微皱眉,她分明就是看到了,只是眼瞎她家小姐不肯承认,她若是费梗著脖子说她小姐就是笑了,到时候小姐恼了,她难保要挨骂,便只得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几人互相看著,皆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姜怀玉小心翼翼的处理著伤口,易子川便如同他的药童一般,替他扶著夏简兮的手。 两人凑得很近,易子川甚至可以闻到她头髮上淡淡的兰油的味道,清冽的香味,一点一点的侵蚀著他的四肢百骸。 易子川微微偏头,试图躲开那股香味,最后,在挣扎了半晌以后,易子川开口道:“昨日,孟轩去见过江大人了!” 夏简兮一愣:“江一珩?” 易子川点了点头:“江大人的意思是,他不想让桃娘子以死脱身!他愿意承担,桃娘子开设楼的所有处罚,但是他还是希望,桃娘子以她真正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夏简兮不由有些困惑。 其实他们曾经商量过,桃娘子毕竟开设楼,就算她可以做到手头上完全没有沾染半分脏污,但是名声总是差了些,而且,若是桃娘子以这个身份跟在江大人的身边,对江大人而言,也毫无好处。 所以他们合计过,认为,桃娘子完全可以死遁。 借著这个机会,换一个身份,重新来过,到时候,桃娘子也可以以新的身份,嫁给江大人,两人就可以拜託过往,安稳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江大人竟然寧可任由世人唾弃他的名声,也要让桃娘子以真正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她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大人说,桃娘子是他的少年,中年,以后也会是他的老年!”易子川淡淡的开口道,“桃娘子痛恨她自己的过往,但是对江大人而言,她的那些过往便是他们的曾经,或许有苦难,或许有不堪,但是完完整整的她,不是可以被人隨便捨弃的过往!”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沉默许久,最后低声说道:“那桃娘子愿意吗?她愿意背负著这些不堪的过往重新开始吗?” 易子川愣住。 他也是忽然想起来,或许这些真的只是江大人的一厢情愿。 或许对桃娘子而言,那些过往是她终身都想要捨弃的不堪,江大人认为的那些所谓的过往,对她而言是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样子,便明白,江一珩说道这些,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没忍住嗤笑一声:“江大人一定以为自己很深情吧,不仅不嫌弃桃娘子的过往,而且寧愿毁掉自己的名声也要將她留在身边,可是这种深情真的是桃娘子想要的东西吗?” 易子川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你们这些男人啊,总是將自己的想法强行的加在旁人的身上,却不在乎自己身边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夏简兮忍不住摇头嘆息,“桃娘子一直不愿意嫁给江大人,除了不想玷污他的名声,或许也是因为江大人的一厢情愿吧!” “你怎么就知道桃娘子一定不愿意呢?”易子川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这是针对你们这些男人大多宽裕,不论是怎么样的出身,只要能够读书,考得上功名,就有翻身做主的可能,可是对女子的束缚却多的多。”夏简兮无奈的笑了笑,“我母亲如今是护国將军府的夫人,可这汴京城的人,还是会因为她出自商户而嘲讽她!”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安静的听著她说话。 “我娘学富五车,她可以以当年的天气,来判断,什么样的粮食会丰收,什么样的粮食会减產,可他们依旧认为她满身铜臭味,是最低贱的商人,!”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说,我娘尚且被那些夫人小姐看不起,那桃娘子呢?” 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纵然凭藉著自己的夫婿成为了汴京城中人人皆知的夫人,可在她的背后依旧会有人以看风尘女子的鄙夷目光去看著她。 那些终其一生都站在高处的人不会去想她为什么会沦落风尘,他们只会认为她不洁,不贞,连她的子女,也会一辈子背负“风尘”二字。 易子川沉默了。 正如同夏简兮所说的那样,在他看来,江大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只为了留住曾经和桃娘子的过往,深情至此。 却不曾想到,或许,那段所谓的过往,对桃娘子而言,便是负累一身的罪名。 “你若有心,不如劝劝江大人,让他问问桃娘子的意思!”夏简兮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对了,孟大人可是去军营查永昌侯府的帐面了?”夏简兮突然问道。 “不错!”易子川点头,“永昌侯府的帐乱的一塌糊涂,孟轩这几日光是盘帐,便已经头疼的不行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低声说道:“我爹营中,有一位军师,他跟隨我爹多年,营中大大小小的帐面,都是经过他的手在操办的,孟大人若是盘算不清,可以请他帮忙!” 易子川忍不住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多?” “我幼时也曾跟著我爹在戍边生活过,那个时候,我时常在军营里走著,我爹身边的叔伯我大多都是认得的,自然也是知道的!”夏简兮轻声说道,“只是孟大人怕是脸皮薄,会不好意思麻烦我爹,就得请王爷张这个嘴了!” 易子川立刻反应过来:“夏小姐的意思是,本王的脸皮厚,好意思张这个嘴?”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面前一直顾著听他们说话,包扎动作特別慢的姜怀玉:“姜大夫,这个伤口,还要包扎多久?” “啊?”姜怀玉一愣,隨后立刻快速包扎,“马上就好了,马上!” 易子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猛地抬头,过不起来,自己的周围,已然围了一圈人,每个人,都竖著耳朵在听他们二人说话。 第117章 暴力殴打教学 被发现的几个人,立刻东南西北的散开,一时之间,看房顶的看房顶,擦桌子的擦桌子,撩头髮的撩头髮,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忙。 易子川看了一眼突然变得非常忙的几个人,挑了下眉,隨后看向面前的姜怀玉:“平日里给我包扎的时候,恨不得把一身牛劲都使出来,到了夏小姐这里,你倒是温柔的很啊!” “你懂什么!”姜怀玉倒是毫不在意易子川的阴阳,只是冷哼,“糙汉子和小姑娘怎么能比的,人家那可是细皮嫩肉的,哪像你!” 易子川忍不住蹙眉:“本王怎么了,本王虽然比不上夏小姐细皮嫩肉,但也算金尊玉贵,下次给本王换药的时候,也温柔些!” “哪里这么矫情!”姜怀玉嫌弃的瞥了一眼易子川,隨后对著夏简兮开口道:“先前的腰就不要再用了,用那个药,伤口长得太快,一个不慎就会长到一起去,这几日不要碰水,我每日,都回来给你换药!” 夏简兮看著已经包扎好的双手,顿了顿,隨后抬眼看向姜怀玉:“那岂不是太麻烦姜大夫了?” “不妨事!”姜怀玉唇角微微上扬,“毕竟,王爷给了足够的报酬!” 夏简兮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易子川,却发现他已经错开了目光,见她瞧过来,便装作不在意的咳嗽了一声:“不过一些库房里的药材,不值钱!” “是是是,不值钱的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姜怀玉一边收药箱,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著。 夏简兮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下眉毛,眼底带上了几分笑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易子川被姜怀玉揭穿,只得摸著鼻子找藉口:“好歹,你也救了我的性命,区区一点药材,不值钱,不值钱!” “原是王爷救了我的性命才是!”夏简兮抬眼看向易子川,轻声说道,“若非王爷奋不顾身的拉住从马车里摔出来的我,只怕我早就摔得稀碎,哪里等得到我去救王爷的时候!” 易子川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淡淡的道:“若非本王未及时相告,以至於你没有防备,你也不会受此一难,原是我的过错!” 这一下,別说是夏简兮他们了,便是秦苍和姜怀玉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易子川自打出生起,便是出了名的傲气和自负,当然,他也有傲气自负的资本,毕竟,他从小过目不忘,但凡是夫子教过的东西,用不著第二遍,他便能不差分毫的复述出来。 便是先帝,也不曾让他低过头。 唯有在夏茂川的暴力殴打教学中,被迫低头,再有,便是在夏简兮的面前了。 秦苍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怀玉,隨后忍不住摇头嘆息,他家王爷啊,只怕这辈子,都逃不过这姓夏的父女了。 夏简兮想起自己打出去得到那一巴掌,莫名有些心虚,隨后低声道:“此事,我已经与王爷算过帐了,就此翻篇!” 易子川深深得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开口道:“江大人那里,我会將你的话转告她,但是桃娘子那里,或许,需要你去走一趟!有些话,总是女子之间说,更方便些!” “好!”夏简兮立刻应下。 桃娘子的这一劫,原就是因为她,如今,她自然也该去见一见桃娘子。 话音刚落不久,发现屋子里头没什么动静了的夏茂山,转身走了进来:“可是换好药了?” “已经换好了!”姜怀玉將东西一一收回都药箱,隨后看向夏茂山,“夏將军,接下来几日,可千万不能让夏小姐的伤口沾水,汗水也不可以!” 夏茂山先是一愣,隨后便笑了:“既是如此,那我便先教她別的,绝对不会让她的伤口沾到水!” 姜怀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隨后背起药箱,站到了易子川的身后。 易子川看著向著他们走来的夏茂山,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夏將军的操练手段,在军中称得上是闻风丧胆,七尺的男儿也有扛不住痛哭著求饶得,若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如请个教头来教,犯不著让夏將军亲自出马吧!” “她既是我的女儿,自然得是我来教!”夏茂山看向易子川,笑著说道,“兮儿的骑射就是我教的,又准又好,哪里是普通教头能教的!” 易子川想起夏简兮用那把简易弓射出的箭,不得不承认,夏茂山说的不错。 那样的准头,可不是普通的教头可以轻易教出来的。 夏简兮察觉到易子川看过来的目光,顿了顿,隨后笑了笑,轻声说道:“王爷的那把小弓很是特別,非常適合隨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那把小弓的稳定做的不太好,是你用的好!”易子川倒是不吝嗇夸奖,“你的箭发,確实得了夏將军的真传!” 夏简兮被夸赞,夏茂山最是高兴,抬手搭在易子川的肩膀上,笑呵呵的道:“好说好说,你的箭发也是我教的,日后有机会,你们也可以比试一下!” 易子川回头看了一眼夏简兮,挑了挑眉,隨后笑道:“好啊!” “对了,我方才听夏小姐说,夏將军营里有一位特別厉害的军师,管著夏家军的所有帐目!”易子川抬头看向夏茂山,轻声问道。 夏茂山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夏简兮,隨后才应道:“不错,我手下確实有一位军师,管著营地里的帐面,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任何一点错!” “这几日,少卿大人受命调查永昌侯的帐务,少卿大人虽然能干,但是面对军务帐面,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帐目中的细则,查起来非常吃力,不知道能否问夏將军借个人!”易子川看著夏茂山,难得正经的说道。 夏茂山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当然!这位军师,原本是我夫人名下商行里的帐房,因为能力实在出眾,才被夫人引荐给我,管帐只是他最提不上的能力!” 易子川一开始就知道夏茂山肯定会愿意將人借给他,只是他答应的实在太乾脆了,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良久,易子川才反应过来:“那便多谢將军了!” “那贺兰辞勾结夏氏族亲,对我女儿下手,还牵扯出刑部和军中帐务,就是为了给兮儿出口恶气,我也是愿意將人借给你的!”夏茂山冷声一声,“那廝能对兮儿做出那么令人髮指的事情,只怕这背后藏著的脏污,更是多的让人心惊胆战!” 易子川听到夏茂山的话,不由偏头看向他:“夏將军可是知道些什么?” 同为掌管军务的军侯,护国將军府的根基虽然不如永昌侯府,但是以为夏茂山常年待在军营里监管,又是真正有军功压身的將军,所以在武將之中,名声颇旺。 “永昌侯掌管的铁翼徽中,有不少从我那里被赶出去的公子哥儿,里面的情况,或许比你想像的更加糟糕!”夏茂山轻轻嘆息,“如今大理寺插手调查,也算是给了曾经的铁翼徽一个公正了!” 夏简兮听著夏茂山的话,不由的抬头看向他。 虽然夏茂山在府里的时候,对夏夫人和夏简兮算的上是言听计从,称得上是宠妻无度的女儿奴了,但是在外头,夏简兮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爹在当官方面,还是非常有能力的。 起码,在他麾下的军营队伍里,绝对不会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夏茂山掌管的军营,军规森严,不论你谁家塞进来的子侄,都必须按照军规来,若是违反,轻则受罚,重则丟命。 早些年,也有不少朝中权贵,將家中不成器的儿子送到夏茂山的军营里,想著在里面混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在跟著剿个匪,隨隨便便就能谋个官职出来。 那些紈絝哪里受得了军中的苦,没几日,就想著借著家里头的名声,在军中混日子,一开始,也闹上过一段时日,没几天,那一个两个的,就被夏茂山打怕了,没胆子的,被父母接回去,接著做家中的废柴,有骨气的,留下来的,熬上几年,都能在军中出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中那些家中有紈絝子弟的人,更加喜欢將那一个两个不听话的儿子送到夏茂山掌管的军营里。 而同为军侯的永昌侯,却不是如此,自打老侯爷离世,如今的永昌侯接管军务以后,贺家掌管的军营,便真正的成为了一个贼窝。 正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永昌侯所掌管的军营,早已经跟永昌侯府一般,烂的千疮百孔了。 勛贵的子侄们,挤在其中,拼命的捞油水,而底下的普通士兵,则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夏茂山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即便如此,易子川也足以明白,永昌侯名下的军营中的混乱,这个案子一查,只怕牵扯的,可就不仅仅只是永昌侯府了,还有不少安插了家中子侄的朝中权贵。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若是如此,那孟大人若是一人,只怕是要应付不过来了!” 第118章 关係户 夏茂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答应了易子川要將军师借给他,便立刻派人去將正在家中陪妻儿军师郑忘言喊了过来。 难得有个休沐假的郑军师,家里的凳子都还没坐热,就直接被拽来了將军府,然后就被借给了易子川。 郑军师虽然满脸的不甘愿,但是听说,是要请他去查永昌侯府的军务时,他脸上的不甘愿就莫名的消散,换上了衣服捨我其谁的自傲感。 从护国將军府出来以后,易子川的脸色一直不大好,他原本只是打算,让秦苍將郑忘言送去给孟轩,他便回附上去休息,但是最终,他在犹豫了一刻钟以后,伸手掀开了帘子:“去大理寺吧!” 坐在边上的姜怀玉一脸的见怪不怪,他悠悠然的看了一眼易子川的腿,隨后默默的转过头去,只当自己没看到。 姜怀玉认识易子川多少年了,对他的性子也称得上是了如指掌了,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傲慢自负,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沉稳负责的人。 他本就监管大理寺,此次的案子,因为涉及到他本人,所以他不能亲自审理,又正好遇到他受了伤,便乾脆將这个案子交给了孟轩。 可如今,涉及到汴京眾多勛贵子弟,孟轩虽然刚正,但是他身后除了皇帝,便再没有靠山,难保其中,不会涉及到难缠的世家。 所以最终,易子川还是觉得要去一趟大理寺,得让那些躲在后面蠢蠢欲动的世家知道,孟轩是在替谁办事,毕竟,皇帝要顾及许多臣子的顏面,他可不用顾忌。 秦苍刚准备派人送郑忘言去大理寺,就听到了易子川的话,他先是一愣,隨后回头看向郑忘言:“先生,那,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郑忘言看了一眼坐在马车里的易子川,隨后笑著应下:“那便一起去吧!” 去大理寺的路上,郑忘言原本是骑著马跟在秦苍的身边,半道上被易子川喊道马车里。 一路上,易子川將永昌侯府的案子大致说明了一下,隨后看向郑忘言:“永昌侯管辖的军营中,想必早已腐朽,郑先生此次去查案,难免会遇到些挫折,到时候还得辛苦郑先生!” 郑忘言沉默良久,隨后抬头看向易子川:“王爷,我常年跟在夏將军身边,夏將军是个直爽的性子,日子久了,我也习惯了有话直说,只是不知道,王爷,听不听得?” 易子川倒是没想到郑忘言竟然会这么直白的將话说出来,他看了一眼郑忘言,隨后说道:“郑先生当然可以有话直说,本王既然向將军借了你来帮忙,便是希望你可以將帮我们,儘快的查出铁翼徽之中的齟齬!” 郑忘言微微垂眸,他沉思片刻,隨后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王爷方才也说了,这其中难免夹杂了不少达官显贵,这些人,得罪起来必然麻烦,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求到王爷这里,亦或者王爷的家眷,不知道到时候,王爷要如何处置?”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易子川眸光微冷,“你只顾去办,便是真的有人求到本王的头上,你也只当不知道,后面的事,本王自会处理!” 得到了易子川的承诺,郑忘言也就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王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明白了!” 不多时,一直平稳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三人,立刻都明白过来,大理寺到了。 秦苍將易子川抬下马车,他坐在轮椅上,看著大理寺高悬的匾额,以及停在大理寺门前的几辆马车,微微蹙眉:“这么快就来人了?” 秦苍先是一愣,隨后立即上前,抓住一个守卫:“谁来了?” 那人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一脸的不耐烦,猛地回过头来,正准备甩开秦苍的手,便瞧见了他的脸,先是一愣,隨后马上立刻满脸欢喜:“秦大哥,你可算来了!” 秦苍看著守卫一脸的苦相,忍不住蹙眉:“出什么事了?” “少卿大人昨日去了一趟铁翼徽,人刚到,就被堵在了军营门口,好在少卿大人有先见之明,带上了不少人,还有王爷的令牌,这才进了营地!”守卫忍不住嘆息道,“这前脚才拿到帐册,后脚,便来了不少大人,一个接著一个的,非要见少卿大人,拦都拦不住!” “拦不住,便赶出去!”姜怀玉推著易子川缓缓上前,刚到阶梯下,易子川就听到守卫的话,不由冷声说道。 守卫瞧见易子川,立刻跟著秦苍一起上前,將易子川抬了上来,一边抬,他还一边抱怨:“王爷不在大理寺,我们怎么敢拦,那些人,哪个不是託了关係来的,这个是哪个王爷的关係,哪个是哪个將军的关係,又不好得罪,只得放进去!” “以前本王办案,怎么不曾见过这么多关係户?”易子川挑眉。 “王爷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那些人自然是知道,这关係便是找到了王爷面前,也没用,自然也不会来找了!”秦苍低声说道。 守卫也忍不住嘆息:“谁说不是呢,这少卿大人就不一样了,第一次办案,一个个的,总要是搏一搏的,万一少卿大人是个耳根子软的,手里送一送,他们的儿子孙子,不就有了活路了!” “只怕,还有那认为少卿大人出生寒门,便颐气指使的傢伙吧!”站在一旁的郑忘言忍不住讥讽道。 守卫一听到这个,便是一肚子的火大:“谁说不是呢,少卿大人可是陛下亲自选的,是天子门生,那些个世家,仗著自己祖上有功,一个两个的,都瞧不上少卿大人,说起话来,气人的很!” 易子川微微蹙眉:“现在在里头的,是谁家的?” “昌邑伯爵府和兵马司的人!”守卫一听易子川的语气就知道,这是要教训他们了,便赶紧说道。 易子川看了一眼守卫,隨后冷声道:“往后不论是谁来找,都不许进,除非本王准许了!” 守卫立刻笑著应下:“是,王爷!” 交代好了守卫,秦苍就推著易子川往里走。 孟轩躲在外头,远远的看著书房里的人影,当下只觉得心中烦躁。 这个案子本就麻烦的很,偏就还牵扯到这些达官显贵,这一天,他一直在应付这些傢伙,连帐簿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 易子川看著躲在树后,一脸无奈的孟轩,不由的摇头嘆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这些人直接赶出去就是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王爷一样,不计后果的办事情的。”郑忘言看著焦头烂额的孟轩,轻声说道,“毕竟,孟大人虽然身后有陛下,但到底自己手中的权利还没有那么大,若是轻易得罪了这些权贵,难保日后不会被他们穿小鞋。” “王爷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孟大人终究有一天要接受大理寺,孟大人要么足够坚毅,要么足够圆滑,总是要面对这些人的。”秦苍低声说道。 郑忘言看了一眼易子川,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看著。 不多时,易子川便抬了抬头:“走吧,本王去会会这些达官显贵。” 秦苍挑了挑眉,立刻推著易子川上前。 轮椅经过大树的时候,易子川会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少卿大人:“这么几个人都应付不了,若是本王今日不来,你莫不是要在这树后躲上一天一夜?” 孟轩瞧见易子川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王爷怎么来了?” “自然是听说你被人堵在书房门口,差点连书房都进不去,专门来拯救你的。”易子川看了一眼孟轩,轻声说道。 孟轩虽然不知道易子川究竟为什么来大理寺?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能碰上他,对他而言的確是件好事,毕竟里头的这两位他实在是应付不了。 易子川尚未走进书房,便听到里头有人言语:“这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就这么大的架子,把我们晾在这里,这么久都不来见,一个寒门出身的臭小子,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谁说不是呢?陛下和摄政王给他几分脸面,他就真觉得自己是个东西,连咱们都能给晾在书房,再过些日子,只怕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孟轩听著这话倒是不难过,只是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易子川確实当场被气笑:“区区大理寺少卿?好大的口气,本王的下属都看不上,那想必连本王也看不上了。” 易子川的声音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刚好可以让隔著门的两个人听到耳朵里。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书房里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隨后伴隨而来的便是一阵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很快书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那个瞬间,两个中年男人面色尷尬的站在那里,会有些侷促的看著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孟轩。 他们沉默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恭敬的低头行礼:“王爷!” 第119章 拖下水 昌邑伯爵府来的便是昌邑伯,他年岁与永昌侯相仿,但比之永昌侯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昌邑伯瞧著健朗的多。 易子川冷眼瞧著面前的两人,眼中满是疏离。 昌邑伯怎么都没想到,对外宣称受了重伤在府上修养的易子川,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昌邑伯的脸色说不上的难看,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解释,却受到了秦苍的驱赶:“別挡道,走开!” 昌邑伯脸色难看的让开,然后眼睁睁的看著,方才还被自己瞧不上的孟轩,跟在易子川的身后,抬头挺胸的从自己面前走过。 “昌邑伯今日来大理寺,莫不是,就是为了来这里说几句閒话的?”被推到主位上的易子川,看著面前的两人,冷声问道。 易子川此话一出,昌邑伯虽然难堪,但到底还能硬著头皮说话,可怜那兵司马,直接被椅子穿忽视,更是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昌邑伯偷偷看了一眼隔壁,脸色已经铁青的兵司马,轻轻的咳了一声:“王爷,我今日来大理寺,是想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求个情!” 昌邑伯年过半百,却要在易子川这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后生面前小心翼翼的说话,除了易子川的身份,更多的则是因为,易子川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是出了名的活阎王。 昌邑伯都这把年纪了,自然也是不想得罪这个活阎王的,若不是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又何苦来这里受这个气。 易子川並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站在身侧的孟轩。 孟轩很有眼力见的將手上的卷宗递交到易子川的手上:“昌邑伯爵府的四公子,在铁翼徽中任职!兵司马的外甥,也是如此!” 易子川微微挑眉:“所以,你们明知自己家中子弟在军营中为非作歹,想要来这里求人,却还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两人的脸色又一次的难看下来。 “来走后门的,还这么趾高气扬?”易子川冷哼一声,隨后翻开卷宗。 铁翼徽的卷宗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就已经来了好几批的人了,孟轩甚至都没搞清楚,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就要被迫面对这一个接著一个的达官显贵。 其中,官职比他高的比比皆是,他是见都不敢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些达官显贵套了进去,到时候,別说给他们开后门了,就是他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王俊林?”易子川看著孟轩临时整理出来的名册,以及涉及到的几个案子,微微蹙眉,“强抢民女做妾,逼死女子家人,强行將良家女子贱买入府?” 王俊林便是那昌邑伯爵府的四公子。 听著易子川一字一句念出来的卷宗,昌邑伯的头都不由的低了下来。 易子川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昌邑伯,这卷宗里,甚至有一张状纸,便是那户被你儿子逼死的农家托人写的,难不成还能抵赖?” 昌邑伯眼珠子滚了滚,隨后立刻哭诉道:“王爷莫要听那刁民胡说八道,那女子一家人,分明就是为了钱財,给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做了局!” 易子川也不著急,反倒放下手里的卷宗,饶有兴趣的看著面前的昌邑伯:“做局?一个平头老百姓,给昌邑伯的儿子做了局,那本王倒是想知道,那户人家,是怎么做局做到把自己害得家破人亡的?” 昌邑伯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脸,盯著易子川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到底是我那儿子不爭气,贪恋美色,这才著了人家的道,我们给付了纳妾的银两,可那户人家嫌钱少,闹腾起来,还顛倒黑白去衙门诉状……” “然后你们就弄死了那女子的父亲和兄弟?”易子川微微眯起眼。 “不敢不敢,那女子的父亲和兄弟,是在回程是摔死的……”昌邑伯的声音越来越低。 何其低劣苍白的解释,便是昌邑伯自己,只怕都已经听不下去了,这才目光闪烁的低下了头。 “昌邑伯的儿子,在军中任职,是有官职的人,依照我朝律法,知法犯法该是何等罪责,想必昌邑伯比本王更清楚吧!”易子川的身子微微往后靠,食指一下接著一下的敲击在书桌上,带著的冷意让人不由自主的通体生寒。 昌邑伯站在那里,头顶却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他只是听著易子川得话,便已经感觉到了一种非常浓烈的压迫感。 易子川淡淡的瞥了一眼昌邑伯:“本王若是昌邑伯,现在只会想著怎么跟这个混帐东西撇清关係,而不是硬著头皮到这里来找不痛快!” “王爷,我那个儿子年少不更是被他母亲给宠坏了,我只求王爷给他一条活路,我们寧愿倾家荡產,也只是想让他能够留一条性命。”昌邑伯抬头看向易子川硬著头皮一字一句的说道。 “年少不更事?都不知道纳了多少妾的混小子,传宗接代是会的,闹出了人命,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昌邑伯这番话说起来自己心不心虚?”易子川猛的將手里的卷宗砸了过去。 昌邑伯身子不由一颤,但到底是见多了世面的长辈,即便如此,也依旧是一副被冤枉的模样,脸上满是不甘:“王爷这是一点脸面都不愿意给吗?” “你的脸面还能有陛下大?”易子川忍不住嗤笑一声,“昌邑伯,你倒是个好父亲,毕竟你儿子犯下的可不仅仅这么一门罪,我若是你,便赶紧趁著现在还没有算帐,你这个不孝子孙赶紧撇清了关係,否则细查下来,只怕你们昌邑伯府也没有好果子吃。” 昌邑伯的心微微一颤。 其实他从看到易子川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他的儿子怕是保不住了,正所谓知子莫若父,那个小畜生做的那些事情瞒得了旁人,到底没能瞒得过他。 他今日来这里一遭,无非还是心疼那个混帐小子是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想著办案的是大理寺少卿自己与他那位老师曾有过同窗之仪,到底能有几分薄面,谁曾想,他这运气竟然差成这副样子,便遇上了堪称魔王的易子川。 昌邑伯看著被易子川丟到自己面前的卷宗,到底没有再敢继续为他说话,毕竟,易子川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若是真的得罪了他,別说老四要死,只怕他们满门,没一个能活著逃离开汴京。 昌邑伯走的时候步履蹣跚,他早已年过半百,如今不过强撑著来一趟想著为自己的儿子谋个生路,只是如今这案子落在了大理寺,便是他想谋也谋不得了。 昌邑伯走的很是狼狈,让站在一旁的兵司马更加慌乱。 易子川倒是没有直接问他,只是细细的翻看著卷宗,良久以后才冷不丁的开口:“兵司马莫不是为了你那姐姐的儿子?” 兵司马听著易子川的话,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冷汗也不由得从头顶冒出,顺著脸颊缓缓流下。 “贪墨军餉,可是要杀头的。”易子川缓缓抬眼看向兵司马,“兵司马真的要为了一个外甥,连累自己一家?” 兵司马可不是糊涂的人。 他敢来这里无非就是因为,他父亲曾经有恩於孟轩,虽然也不是非常要紧的是,但到底还是有些瓜葛的可以来卖一卖薄面。 他的长姐很早变嫁了人,生了孩子以后,夫家是千娇万宠,不忍心他吃读书的苦,更不忍心让他受学武的苦痛,一来二去的便將儿子养的紈絝无能,早些年也是託了他,才在军营里找了一份差事。 谁曾想这廝竟然如此的不爭气,连贪污军餉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长姐来求他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只说他儿子,心性单纯,怕是叫人给哄骗了,却將贪污一事轻轻带过。 如今想来分明是他阿姐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弄得不好,全家都要受他们牵连运气好不过责骂,运气不好,全家陪著他们一起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想,他只觉得脊背生寒,那阿姐为了夫家,为了儿子是想要將他们全家都拖下水。 想明白了的兵司马哪里还敢说什么,他恨不得自己今日压根没有来过这里。 “我今日来这里,不过是来看看少卿大人,至於我那外甥的事情,我倒是並不清楚!”兵司马赶紧撇清。 易子川对此倒是並不意外,毕竟说到底,那犯了事的,不过是他姐姐的儿子。 为了一个外姓的外甥,害得自家满门,到时候,莫说这官身,只怕还会连累妻儿性命,除非是那兵司马疯了,否则他可能他可做不出来这么蠢笨的事情。 兵司马隨隨便便找了个藉口便赶紧离开,生怕自己走的慢了一些便会被易子川拦住,到时候他可就成了他们家的罪人。 孟轩看著那兵司马离去,不由长长的鬆了一口气。 要知道那兵司马的父亲,曾经引荐他见过他的老师,的確是有恩与他,若是他真的开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第120章 没来过 把人都送走以后,易子川才看向孟轩:“今日本王若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只得是得罪他们。”孟轩颇有几分无奈的说道,“永昌侯府的帐目一查,牵扯甚广,这几日各种各样来托关係的,打听进展的人不计其数,属下觉得难办,便乾脆躲了起来,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来书房堵著,属下这也是躲无可躲了。” 易子川对此倒是有些见怪不怪的:“永昌侯府敢在军务帐簿上做手脚,那自然是借了许多人的势力,如今出了事情最著急的便是他们这些人,毕竟这些年,多的是那些顶著家里名义在外头狐假虎威的紈絝子弟,若是真的出了事,他们一家子都要倒霉,不过,他们这般急切,你这几日可查出了什么?” 孟轩的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確实有一些,军营之中混乱的不得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子弟在其中任职,有人借著军营的名声在外欺凌百姓,强抢民女,更有人占领要职,为了得到更多的抚恤银,偽造意外,上报死伤。” 孟轩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人突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尤其是站在一旁的郑妄言,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偽造意外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年间军营中不乏有人这么做。 因公务而死伤的士兵会由朝廷下放抚恤银,再由军营將这笔银子送到已故士兵的家人手里,但是因为这笔银子,相比起来金额比较大,便出现了有人剋扣抚恤银的情况,到后来更有贪心不足的人,故意害死那些无父无母的士兵,然后偽造他的亲眷,以此来冒领这笔钱。 但是这种事情早在多年以前便经过几次彻查,当时找出了许许多多关於抚恤银的黑案,彻查一圈下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砍了多少脑袋。 后来朝廷对下发抚恤银这件事情,变得格外的严苛,审核起来也越发的麻烦,为的就是可以保障这笔银子是送到家属手里,同时也可以避免发生更多的故意陷害。 时隔多年,不曾想,竟然还有人用这种方式骗取朝廷的抚恤银,简直没有人性。 易子川察觉到郑妄言的情绪,成功了半晌,隨后亲口说道:“这位是我去夏將军手里借来的人,他对军务的费用明细格外的清楚,查起来也会相对简单一些,他接下来这些日子会帮你一起彻查永昌侯府的案子!” 孟轩看向面前的郑妄言,只一眼他就发现他身上特属於武將的气质,他对著他微微頷首,隨后天生说道:“接下来就要麻烦先生了!” 郑妄言只微微点头:“大人客气了。” 易子川原本想著今日既然都已经来了,便看一看这卷宗里的东西,可偏偏跟著一起来的还有姜怀玉,眼见著他的脸色越来越黑,便是秦苍也不敢再由著易子川。 毕竟这位爷若是生了气,那是真的会要人命的,要知道,姜怀玉曾经可是真的因为心里不高兴,差点扎瘫了易子川的人啊! 没办法,易子川只能大致的交代一些,隨后便被推著出了大理寺的门。 被抬上车的时候,易子川心中还颇有几分不平衡:“对著那夏简兮,你倒是什么都不说,怎么到了我这里,不论做什么都要挨训斥。” “我原以为那夏小姐,就算没你伤的重,想必也不会太好,可今日这一瞧啊,真真切切只受了点皮外伤,想必是某个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一直將人抱在怀里,护著她一点没磕到吧!”姜怀玉阴阳怪气的本事向来厉害。 易子川被说的语塞,良久才想到辩驳的话:“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本王没护著他,她只怕早就摔成一滩烂泥了,本王这也是君子之风。” “是啊,好一个君子之风啊。”姜怀玉挑眉,“君子到生怕她留下一点伤疤,还口口声声说是他救了你,若非有你护著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崖底有机会救你,说到底不过是某人想要让我去给她看伤罢了,找的藉口还这么差劲!”姜怀玉忍不住撇嘴,“是吧,王爷!” 易子川哪里还有话说,恨不得赶紧闭上了嘴,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站在一旁的秦苍听著姜怀玉的话,硬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最后挨了一记白眼。 回去的路上,易子川一直听著姜怀玉的念叨,左右不过是他得臥床休息,不能再下地,更不能到处奔波,这些话他听了数遍,耳朵都已经要起茧子了,可偏偏作为大夫的姜怀玉恨不得直接將这些事情刻了板子钉在他的头上,免得他忘了。 就在姜怀玉反反覆覆念叨的时候,秦苍突然骑著马靠近马车,隨后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夏小姐去见桃娘子了!” 易子川先是一愣,隨后抬手掀开帘子:“什么时候去的?” “一个时辰前说是夏將军和夏夫人都出门以后他便立刻套了马车,去了江府。”秦苍轻声说道,“消息是江大人那里送过来的,想必是江大人並不清楚,王爷去了將军府。” 易子川微微垂眸:“去了便去了吧,早去晚去,总是要去见一见桃娘子的,只不过近来风声紧,多派几个人跟著她,免得有人狗急跳墙,出了事!” “是!” 夏简兮行事作风也算雷厉,得了空出门,便立刻去了江一珩的府上。 她將桃娘子救出来以后,易子川便將人送去了江府,江一珩清贫的离谱,便是一处別院,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的。 所以他便將桃娘子直接安置在了府邸上,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反倒没有人想过桃娘子会在他的府邸,所以任凭永昌侯府和刑部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她。 夏简兮见到江大人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面看书。 夏简兮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些读书人是怎么想的,顶著这么大的太阳,坐在並不怎么茂盛的葡萄藤下看书,光是穿透缝隙照下来的太阳都灼热的厉害。 江一珩看到夏简兮的时候,其实颇有几分意外:“夏小姐来这里,不知道是找谁?” “我想见一见桃娘子。”夏简兮將手里准备好的一些滋补药材轻轻放在了江一珩面前的石桌上,“这是我准备了送来给桃娘子养身体的药材,算不得什么特別金贵的,还请江大人不要嫌弃。” “夏小姐將財万贯送来的东西必然是贵重的我怎么会嫌弃?”江一珩勾了勾唇角,隨后说道,“这是桃娘子刚刚用的药,如今正在小憩,只怕夏小姐要多等一会儿了。” “不妨事。”夏简兮只是想了想隨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便那么等著。 江一珩是在故意为难她夏简兮。 虽然江大人嘴上说不记恨夏简兮,但说到底桃娘子会受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她。 江一珩虽然不是那等子小肚鸡肠的人,但到底心爱的女人受了这样的痛苦,他难免是要气愤的,小小的折腾一下夏简兮,不过也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江一珩见夏简兮在面对自己的刻意刁难时,只是非常平静的接受,没有半点的懊恼和怒意,便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姐,的確非常沉得住气。 “我一直想不明白,夏小姐与那永昌侯府是有什么冤什么仇,要对他们下如此狠的手。”江一珩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夏简兮。 “他们不过咎由自取!”夏简兮淡淡的开口道,“永昌侯府害死的人命何止百条,其中便难保有我的至亲至爱,江大人可以为了你所爱的人拋弃名声,拋弃官职,我为了我所在意的又或者说是为了我自己,让本就有过错的人得到惩罚又有什么错呢?” 江一珩沉默许久,最后看向夏简兮:“桃娘子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问的不是我,也不是她自己,而是你。” 夏简兮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的江一珩。 “她因为你受此劫难,却不想,她不仅没有半点怨恨你,甚至还很感激你。”江一珩无奈的笑了笑,“她说是你冒险將她救了回来,也说是你,在醉香楼出了事情以后,为楼里的姑娘们,谋了一条生路。” “醉香楼的姑娘们,因为我受此一劫,为她们谋生路是我应该做的。”夏简兮微微垂眸。 “她若是知道你来,只怕早就等著见你。”江一珩看向夏简兮,“她若是知道我可以为难,不让你去见她,只怕要同我发脾气的。” “我不告诉桃娘子便是了。”夏简兮笑了笑,当时一点都不介意江大人为难她的事情。 “你不生气?” “江大人可消气了。” “与你一个小姑娘置气,显得我太小气了些。”江一珩轻轻笑了一声,“她在后院厢房,你自去见她便是!” 夏简兮缓缓起身,对著江大人行了一礼:“那就多谢江大人了!” 江一珩重新將目光放回到书册上,再没有说什么。 第121章 实在清廉 江一珩的府邸是小,前院到后院,只简单的隔了几间屋子。 夏简兮穿过房子中间的过道,便直接走到了后院,引著她们一路过来的小廝微微侧身:“夏小姐,再往前走,便是娘子住的院子了,小的不方便前往,就请夏小姐自便了!” 夏简兮微微点了点头,身旁的时薇快步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小廝。 江府的小廝大约没见过这种场面,摆著手不肯要,最后还是夏简兮笑著说道:“这是给你的一点吃酒钱,你家大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拿著便是了!” 小廝见夏简兮都这般说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满脸不好意思的接下。 时薇看著小廝往外走,脚步都欢快了许多,便忍不住轻声说道:“这位江大人,实在清廉!” 夏简兮往前走,看著简单但是洁净的后院,微微垂眸:“谁说不是呢!” 桃娘子大约是知道了夏简兮要来,早早的就在院门口等著了,一瞧见她们,便小跑著走了过来:“夏小姐!” 桃娘子伸手想要拉住夏简兮的手,却在伸出手的时候,看到了夏简兮紧紧包裹著的手,不由的一愣,隨后不知所措的收回了手。 反倒是夏简兮事先伸出手拉住了桃娘子的手:“娘子!” 桃娘子的眼睛顿时一亮,隨后便立刻红了眼:“夏小姐,奴家听江大人说,救奴家的那一日,你便被人追杀坠崖,奴家原以为,这辈子,奴家都见不到你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这个,脸色也算不上多好的桃娘子,顿了顿,隨后低声问道:“娘子的伤,如何了?” “奴家的伤不要紧,虽然看著渗人的慌,但是那贺兰辞,想著从奴家嘴里问出些东西来,所以没有下死手,这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桃娘子赶紧说道,“只是奴家没想到,原来小姐,是护国將军府的千金!” “娘子是想不到,一个將军府的千金,竟然能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吧!”夏简兮微微垂眸,眼中带了几分苦涩。 “怎么会呢!”桃娘子一把抓住夏简兮的手腕,“奴家从未那般想过,若非有小姐,方娘子母女如今只怕还在魔窟中苦苦挣扎!”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桃娘子,看著她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以及即便受了重刑,不知生死的情况,也不曾將她供述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几分动容:“若非因为我,娘子也不会遭此一劫,娘子便不曾怨恨我吗?” “那一百金,是奴家收的,奴家自然知道,若是东窗事发,会有怎样的后果,奴家又怎么会怨恨小姐?”桃娘子看著夏简兮,轻声说道,“况且,奴家並不知小姐的身份,小姐便是不管奴家,小姐的身份也不会暴露,可小姐还是亲自涉险救了奴家,不是吗?” 夏简兮看著桃娘子许久,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那点愧疚也在此刻,化作笑意消散。 “外头晒得很,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去坐坐吧!”桃娘子一边说著,一边侧开身子,请夏简兮进屋。 夏简兮微微点头,隨后抬步进了桃娘子的屋子。 夏简兮缓缓走进屋子,放眼望去,屋子的陈设如她所想的一样,简单而温馨。 “奴家身份卑贱,夏小姐还愿意紆尊降贵来看奴家,实在是……”桃娘子一边给夏简兮倒茶,一边轻声说道。 “娘子早就脱了贱籍,何必说自己卑贱?”夏简兮走到桌子旁,指腹轻轻摸了摸手边的桌子,乾净如新,没有半点灰尘。 桃娘子倒茶水的手微微一顿,隨后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奴家做那等著低贱的生意,便是脱了贱籍,也是卑贱!” “桃娘子何必如此轻贱自己?”夏简兮抬眼看向面前的桃娘子,“娘子虽然做著不光鲜的生意,却也给了眾多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一线生机!” 桃娘子依旧低著头。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低声说道:“我十岁开始,便经手我娘名下的商行,其中涉及各行各业,汴京之中的数十间铺子,算是最不值得说嘴的生意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桃娘子不明白,夏简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便有些困惑的抬头看向她。 “我出生名门,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是从出生起,就懂人间疾苦的,说的难听些,但是我外祖父年少时,也曾在码头乞食!”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桃娘子。 桃娘子大约没想到,夏简兮的外祖父,竟然也曾穷困潦倒过,不由的愣了神。 “我娘担心我被钱財堆砌的富贵迷了眼,便带著去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因为没有出路,而用一个麻绳吊死在一个歪脖子树上的苦命人!”夏简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一声,“其中,大多都是女人!” 桃娘子颇有感触,深深地嘆息一声:“男人,便是毫无长处,也还有一身力气,如今天下太平,便是靠著给人做苦力,也能有一口饭吃!” “是啊,可女子不一样,生来便断那男人一截,便是家中富饶,也不会给女子半分田地,女子若被逼到绝处,要么贱卖一身皮肉,要么,一根麻绳吊死!”夏简兮看向桃娘子,轻声说道。 跟在一旁的时薇,听到夏简兮的话,不由眸光闪动。 她就是夏夫人从战场捡回来的孩子,她娘,便是因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眼看著没了生机,走投无路,便扯了破碎的床单,吊死在了房樑上。 她娘但凡有一分活路,都会为了她撑下去,可这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丈夫去世,她膝下无子,家中那几分薄田就被亲戚抢去,她四处找寻可以养活母女两的活计,可人家,却嫌弃她克夫克子,不愿意给。 时薇至今还记著,她娘让她去看看米缸里,还有没有陈米,她去看了,还有一小勺,只够五岁的她吃一顿的。 她捧著陈米回去找娘,就看到了娘,吊在了房樑上。 时薇知道,她娘便是被逼上了绝路。 夏简兮察觉到了时薇的异样情绪,回头看了她一眼,隨后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娘子,你给了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一条生路,已经是功德无量了,又何必低贱自己!人只要活著,就比什么都重要!” 桃娘子有些诧异的看向面前的夏简兮:“世人不都说,人终有一死,或轻於鸿毛,或重於泰山吗?” 从前的夏简兮或许觉得是如此,可死过一次的她才明白,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著,才有翻盘的机会。 “走投无路的死,算什么重於泰山?”夏简兮忍不住嗤笑,眼中满是讥讽,“在快要饿死的孩子和自己面前,名声,清白,又算什么东西?” 桃娘子愕然。 “国危之际,有妓女殉国,也有书生投敌,凭著那所谓的贞洁便可断定人品吗?”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桃娘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娘子並非卑贱,只是心中有大爱!” 桃娘子在霎那间红了眼,她不愿意让夏简兮瞧见她落泪的模样,便偷偷別过脸,小心的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 良久,桃娘子才收起心中酸涩,她回头看向夏简兮,沉默良久,才说道:“夏小姐今日来,应当还有旁的事吧?” 夏简兮也没有隱瞒的意思,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桃娘子,隨后在她面前坐下:“是,我的確有別的事情,要来问一问,桃娘子的意思!” 桃娘子便也乾脆在夏简兮面前坐下,將那杯倒好的茶水推到夏简兮面前:“夏小姐但说无妨!”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那碗茶汤,香气四溢,比之江一珩手边的那盏茶,好了不知道多少,想来,江大人对桃娘子,的確也是用情至深:“贺兰辞的事情,娘子,知道多少?” “江大人鲜少与奴家说官场上的事情,奴家只知道,他去殿前陈了诉状,状告永昌侯和刑部尚书,据说,他们如今,是收监了!”桃娘子轻声说道,“旁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夏简兮深深的看了一眼桃娘子,隨后说道:“那娘子可知道,你如今,尚在失踪?” 桃娘子一愣,隨后点头:“奴家知道,小姐將奴家偷偷从永昌侯府救回,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奴家身在何处的,刑部对外也只能宣称奴家不知所踪!” “不错,那娘子可知道,失踪,可以生,也可以死!”夏简兮看著桃娘子,轻声问道,“娘子可曾想过,以后,用何种身份生活?” “何种身份?”桃娘子有些不明就里。 夏简兮点了点头:“娘子如今尚在失踪,若娘子愿意,那桃娘子可以就此过世,娘子的下半辈子,可以以一种新身份,重新开始,没有过往,没有曾经!” 桃娘子愣愣的看著夏简兮:“没有过往?没有曾经?” 第122章 哪里有的选? “娘子若是想,我可以让桃娘子这个人,彻底的消失在世界上,然后给娘子一个全新的身份,等到那日,娘子便可以清清白白的嫁给江大人,不会遭人白眼,也不会拖累江大人的官声!”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桃娘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的一番话,直接刺中桃娘子的心口,她红著眼看著面前这个,满脸只能的女子,连带著声音,都在颤抖:“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夏简兮看著桃娘子,安慰著说道。 桃娘子听著夏简兮坚定的回答的,眼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夏简兮將帕子递给桃娘子。 或许,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桃娘子,她终於可以摆脱曾经的噩梦,重新开始,那种狂喜,在她心中炸出一朵绚烂的,让她忍不住落泪。 她接过夏简兮递过来的帕子,从一开始的落泪,到最后的掩面痛哭。 夏简兮看著痛哭的桃娘子,微微嘆息。 许久以后,桃娘子才从痛哭中缓过来,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哽咽著说道:“夏小姐,你,为什么会来询问奴家的意思?” “因为这是你的人生啊!”夏简兮看著桃娘子,轻声说道,“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决定,哪怕是你最在意的江大人,她也不能为你做决定!” 桃娘子盯著夏简兮看了许久,最后却自嘲般的笑了笑:“江一珩与我相识半生,却不如仅仅见过几次面的夏小姐了解我!” 时薇注意到,桃娘子说的是我,而不是奴家。 “我是被人强行卖去青楼的!”桃娘子突然说道。 夏简兮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桃娘子说。 “我不愿意做妓,哭著闹著,求著他们放我回去!”桃娘子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却又没有看著她,似乎在透过她,看著数十年前,被困在那个青楼里的自己。 “那里的老鴇,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当了一辈子的老鴇了,对付不听话的人,很有一套!”桃娘子神色麻木,“我不肯接客,便被她扒光了衣服,像个牲口一样绑在了床上,我挣扎的厉害,便乾脆叫了四个龟公,摁住我的手脚!” 夏简兮微微蹙眉,这是一种,极度摧毁人尊严的方式。 “我不记得,那一晚,来了多少男人,我只知道,到后面,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桃娘子轻轻的说著。 这些事情,她死死的埋在了心里,谁都不曾说过,如今,却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说了出来。 那是她心底最沉痛的记忆,骯脏的令人髮指。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桃娘子麻木的眼睛里低落,她抬手隨意抹去:“后来我去寻死,却被发现,发现以后,便又是这样的一夜,我至今都还记得老鴇说的话,一群男人和一个男人,你自己选!” 选? 哪里有的选? 夏简兮看著桃娘子,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我没得选,只得掛牌接客!”桃娘子苦笑,“可偏偏,没过多久,江一珩就高中回乡,替我赎了身,报了仇,还说要娶我!” 夏简兮伸出裹满纱布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桃娘子的手上:“娘子……” “江一珩在乎我,我知道,他不嫌弃我,我也知道!”桃娘子缓缓闭上眼,“可是我忘不掉,我忘不掉陈桃被卖到青楼遭人姦污,然后被迫接客的日子!” 夏简兮看著桃娘子,眼中满是悲缅。 江一珩没有错,他以为,他只要足够在乎桃娘子,她就可以走出那些可怕的日子,重新开始,却不曾想过,对於桃娘子而言,陈桃三个字,就是最可怕的过往。 桃娘子没有错,对於她而言,那些犹如牲口一般,赤身裸体躺在床榻上的夜晚,犹如恶鬼一样,死死缠绕在她的灵魂上。 两个人都没有错。 只是江一珩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深爱,时间总会冲刷掉那些过往,可对桃娘子而言,那些过往,是缠绕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清洗乾净的过往。 这些,都是桃娘子深埋心底的绝望。 “咳!”一直不曾做声的瑶姿突然咳嗽了一声。 夏简兮下意识看向瑶姿,就瞧见她,不著痕跡的瞥了外面一眼,夏简兮顿了顿,心下瞭然。 “娘子可知道,江大人可以为了娘子你,不在意官声,也不在意名声,他在意的只有你!”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可以为了你,告诉所有人,他非你不娶!” “我知道!”桃娘子苦笑,“可那不也是在告诉天下人,我陈桃,曾经沦落风尘,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低贱之人吗?” “砰”的一声轻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桃娘子脸色一僵,立刻起身打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桃娘子一眼就瞧见了蹲在地上捡扇子的江一珩。 江一珩听到开门的声音,身子一僵,良久,才缓缓起身。 “你……都听到了?”桃娘子看著面前的江一珩,脸色微变。 江一珩低头看著手里的摺扇,许久以后,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坐在那里的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隨后端起那盏,她垂涎了许久的茶水,一边喝茶,一边看著两个不长嘴的中年人,怎么將心里话说清楚。 江一珩行事决绝,只可惜,是半个梦葫芦,站在那里良久,愣是蹦不出一个屁来,最后还是桃娘子率先开口:“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不如,我们便將话说清楚!” 江一珩抬头看向桃娘子,依旧不语。 “方才我说的那些,你也都听到了,那我也就將话与你说清楚!”桃娘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些过往,也无所谓那些名声,我也知道,你可以为了我辞官回家,可我不愿意!” 江一珩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我如今已然是这把年纪了,嫁不嫁,已然没所谓了!”桃娘子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陈桃这个名字跟了我几十年,每次有人喊我,都是在告诉我,我曾经所经歷的那些事情,你总说,你不在意,你不嫌弃,可我嫌弃啊!江一珩,我嫌弃!” “我不知道!”江一珩看著桃娘子,儒雅的书生,到底没忍住心痛,微微红了眼,“我从不敢提起那些事,我怕你以为,我是在嫌弃你,我那么做,我只是想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非陈桃不娶,不论你如何,我只要你!” 江一珩看著满脸泪水的桃娘子,心痛不已,他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最后,却挫败的落下:“我以为,只要你以为,不论如何,我都坚定地选择你,你就会宽心,你就会明白,我在意你!” 喝著茶的夏简兮不由的摇头。 这江一珩,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狗屁倒灶的话本子,以为女人都喜欢那什么强取豪夺,宣告天下的狗屁戏码。 “陈桃……”桃娘子苦笑,“江一珩,我不想要做陈桃,我也不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江一珩的未婚妻子,是一个曾沦落风尘的娼妓,我只需要一方庭院,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平平淡淡的日子,你懂吗?” 江一珩懂,他当然懂。 只是他不懂桃娘子想要的,他以为天下的女子,都喜欢盛大的宣告,却忘了,遭受过苦难的人,更珍惜平淡和顺的时光。 “桃!”江一珩伸出手想要拉住桃娘子的手,只是桃娘子下意识的躲了开,就如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將他拒之千里。 江一珩看著落空的手,许久,他才轻声唤道:“娘子!” 闹了彆扭的人,就算解释清楚了,也总是要僵持一段时间的,这个时候,夏简兮这个外人还在这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喝完了那盏茶的夏简兮缓缓起身:“江大人和娘子既然有家事要处理,那,我便现行回去了!” 桃娘子抹乾眼泪,回头,看向夏简兮:“夏小姐不留下用个午膳吗?” “不了,今日原本也是趁著我父亲母亲出门去了,才寻了个出门买头的理由偷偷溜出来的!”夏简兮看了看桃娘子,又看了看江一珩,低声道,“我得趁著时候还早,先去挑几个头,也好將谎话圆回来!” “那我送送小姐吧!”桃娘子说著,便要送夏简兮出门。 夏简兮赶紧拒绝:“不必了,娘子还是先与大人讲话说清楚吧,毕竟,有些事,在心里积压的久了,难免会变成怨气!” 桃娘子的耳朵微微泛红:“我们……” 夏简兮却是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轻声说道:“读书人嘛,读多了书,便不大聪明了,娘子还是不要为了这些置气,对身子不好!” 江一珩听著这话,不由幽幽的看了一眼夏简兮,他心知肚明,夏简兮这分明是在报復他刚才的为难。 第123章 怎么敢的! 永昌侯府是经不起查的。 郑妄言被送到孟轩手下不过半日,他便將收缴过来的帐簿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到底是专门管著军营帐务的人,孟轩查了好几天才发现的一点蛛丝马跡,他拨个算盘的功夫,就算明白了大概。 只是帐面是帐面,现实是现实,帐面做得了假,现实却做不了。 郑妄言將整理好的帐面和其中的问题一一陈列在孟轩面前的时候,孟轩的心便不由得沉了沉。 只是从帐面上看,铁翼徽区区五万兵马,旗下每年都会有近三千人以各式各样的缘由丧命,每年在抚恤银上的拨款就近五十万两白银。 即便没有战爭,军营也因为训练,伤病,而出现死伤,但是便是训练强度最大的夏家军,非战期间,每年因此损失的士兵,一百人之中,占约一到两人,期间,还有因为其他原因,比如外出吃酒,斗殴而死的。 可铁翼徽的帐面上,却几乎所有人,都死於训练期间所造成的伤病。 孟轩看著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数字,不由严肃起来。 郑妄言看著面前这个年轻的少卿大人,眼看著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凝重,便明白,他这是看明白了。 郑妄言一直等到孟轩看完最后一点卷宗,才开口道:“这样庞大的死伤人数和抚恤银,能够上帐目的都是清晰可查的,只怕铁翼徽中,更加阴暗可怖!” 孟轩缓缓抬眼看向郑妄言,因为所涉及的死伤人数和抚恤银过於庞大,他近乎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或许,永昌侯的案子,並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永昌侯府虽然奢靡,但是每年近五十万两的雪银,可不仅仅只是贪財这么简单了。 若事实真的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那可就是以命换財,那这么多年,死去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可能,都成了永昌侯的敛財工具。 一想到这个,孟轩便不由得心慌:“我们得去军营里面仔仔细细地查探一番,只是……” 孟轩有些犹豫,要知道当初他只是去清缴帐本,便被铁翼徽的人包围在了军营之中,要知道他可是朝廷命官,可那一日若非他带的人手足够,他未必能带著那些帐目完完整整的从军营里面出来。 “铁翼徽能够包藏这么大的案子,却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只怕从上到下都已经烂到透了,正所谓小鬼难缠,我们说是要去必然得多带些人马,否则別说是孟大人了,就算是王爷只怕也不好行事!”郑妄言仿佛是猜到了孟轩的想法一般,开口说道。 “此事还是要上报王爷,这大理寺虽然有人手,但是不足以震慑军营!”孟轩说完,便立刻起身,“郑先生忙了许久,请先行回府好好休息,等我这边准备好以后再来请先生。” 郑妄言对此倒是没有异议。 军营之中,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在里面彻查的,一个不小心,有去无回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些人,可真的都是真刀真枪从人山人海里打出来的。 就算铁翼徽再差,能留下来的人,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有背景的人,这样的人,孟轩虽然背靠易子川和皇帝,但未必,就真的有人肯给他脸面。 郑妄言眼看著孟轩收拾东西,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孟大人,汴京城中,能够威慑铁翼徽,且不会担心得罪永昌侯和太皇太后娘娘的,应当只有我们將军了!” 孟轩出门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郑妄言,颇有几分郑重的点了点头:“多谢郑先生提醒!”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郑妄言微微点了点头,隨后低下头收拾东西。 孟轩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妄言,隨后带著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去找易子川。 孟轩的马车早早地就在大理寺门口等著他,他將东西装进袋子,隨后翻身上马,可就在他上马的那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本能促使他回过头去。 可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飞来的箭矢直直地停在了孟轩的左眼之前,而箭头后面,是一双布满厚茧的大手。 “下来!”极具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孟轩的手臂,將他直接从马下拽了下来。 一直到这个时候,孟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刺杀了。 “有刺客,保护孟大人!” “快来人!” “保护孟大人!” 大理寺的侍卫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將孟轩和秦苍紧紧围在一起。 孟轩满脸惊恐地看向死死抓著自己手的到秦苍:“秦护卫,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担心你会出事,就让我在这里守著,没想到,还真有人在这里等著你!”秦苍一边说著,一边將孟轩往自己身后拉。 孟轩抬头看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箭矢,眼中的慌乱逐渐被气愤所替代:“真是好大的够胆,竟然敢在大理寺门前埋伏,真当这天地下没有人敢为那些受苦百姓发声了不可!” 秦苍看著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孟轩,显然是气狠了。 能被皇帝看重,塞到易子川身边,让他亲自带著的人,骨子里总是有几分血性。 说孟轩原本还在担心此案牵涉太广,到时候彻查下来,难保会血流成河,可眼下,那些人都已经杀到他跟前来了,他若是还在担心什么血流成河,那他也就不配坐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了。 孟轩的心口剧烈地跳动,他冷眼看著箭矢射过来的地方,用尽全力甩开秦苍的手,挤到前头,怒声道:“你们这群走狗败类,你们就是杀了我,也还有下一个我,你们杀得了我,难不成还能杀了普天之下所有有血性的读书人吗?” “孟大人!”秦苍担心孟轩暴露在那些刺客的射程里,想要將他拉到身后,却被他又一次甩开。 秦苍看著自己被甩开的手,不由得诧异,平日里多跑几步都要喘上半天的孟轩,如今倒是力气颇大,连他的手,都能轻易甩开了。 “你们这些无良无德无耻无行的鼠辈,草菅人命,戕害百姓,你们只敢躲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放冷箭,连露面的本事都没有,有本事,你们今日就在这里杀了我,否则,我孟轩,一定会將你们这些毒虫蛇蚁全部都给你揪出来!”孟轩梗著脖子怒骂道。 相比易子川,孟轩是大理寺里头出了名的好脾气,可今日,却將他都气得在大理寺的府衙门前就破口大骂,显然是真的气的不成了。 “这人埋伏在大理寺门前,只怕不仅要杀你,还想著给大理寺一个下马威!”秦苍一边伸手护住孟轩,一边冷声说道,“若是你今日死在了大理寺门前,那可就真的是对大理寺和陛下的挑衅了!” 孟轩的眸子暗了暗,显然也是气到了极致:“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孟轩虽然怒骂,但是心下却明白,敢直接挑衅皇帝和易子川的,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海鸥能有谁。 一想到这背后真正的人,孟轩只觉得心口越发的刺痛。 那些人高坐庙堂,享受黎明百姓的供养,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却视人命如草芥,只为了满足一己私利,就害死了那么多人,简直,简直…… “畜生!”孟轩一时没忍住,怒呵一声,“你们这些受天下百姓供养,却还要食人肉,饮人血的畜生,畜生!” 秦苍看著越来越气愤的孟轩,生怕他因为怒意而失去理智,赶忙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孟大人慎言!” 气急的孟轩,哪里听得进什么慎言,他现在只恨不得將这辈子最恶毒最骯脏的话骂出去,可偏就一张嘴被死死捂住,最后气得他在原地跳脚。 “秦护卫!”很快,便有人跑来復命,他看了一眼被秦苍捂著嘴,而在原地蹦躂的孟轩,又赶紧將目光转回都秦苍的脸上,隨后在他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跑了!” 发现有人刺杀以后,立刻便有一队人马分出去查探,搜了一圈回来,找到了埋伏的地方,但是人已经跑了。 秦苍皱了皱眉头,隨后说道:“从现在开始,大理寺开始戒严,不论是谁,人进人出,都给我查仔细了,若是谁那里出了问题,就自己去见王爷!” “是!” 孟轩蹦躂了半天,最终没了力气,秦苍见他撑著腰喘粗气,才缓缓鬆开手:“大人可是冷静了!” 孟轩的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可到底没了力气,喘著粗气怒声道:“立刻带我去见王爷,立刻!” 秦苍看向满眼都是红血丝的孟轩,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好!” 几乎就在瞬间,便有人牵了秦苍的马过来,秦苍率先上马,隨后对著孟轩伸出手:“孟大人,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王爷!” 刚刚经歷过刺杀的孟轩,没有半点犹豫,將那些卷宗绑在身上,隨后直接將手搭在了秦苍的手里,踩著马鐙迅速上马。 第124章 若是跟不上,就不去! 看完孟轩送来的卷宗,易子川並没有太大的震惊,他只是將卷宗放到一旁,隨后,亲自带著孟轩去了护国將军府。 易子川到护国將军府的时候,刚刚下车,便瞧见夏茂山和夏夫人已经站在门口等著了。 “夏將军?”易子川有些惊讶的看著向著自己走过来的夏茂山。 夏茂山面色凝重的看著易子川,以及身后看起来神色倦怠的孟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轻声说道:“孟大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那人敢在大理寺门口行凶,本来就是为了震慑,毕竟,连摄政王和皇帝都不忌惮的人,想要弄死一些官吏,简单的就犹如弄死一些蚂蚁。 夏茂山刚刚下朝,前脚走出宫门,后脚就听说了孟轩在大理寺衙门口被人刺杀的事情,当下也就明白了这幕后之人的打算。 这一箭不仅威胁了大理寺,更震慑了那些试图帮助大理寺的人,尤其是那些可以和铁翼徽抗衡的武將退缩,让大理寺彻底的孤立无援。 而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敢动用自己名下並不惧那所谓威慑的人,也就只有深陷其中的夏茂山了。 要知道,夏简兮作为夏茂山唯一的女儿,差点死在了贺兰辞的阴谋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呢! 易子川抬眼看向夏茂山,良久以后,才说道:“我们需要王爷护送我们的人,去铁翼徽!” 夏茂山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低声说道:“好,我这边上表陛下!” 孟轩没想到夏茂山竟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不由抬头看向了他:“夏將军……” 夏茂山察觉到孟轩的情绪,他伸出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孟轩的肩膀:“末將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此事事关军务和百姓,少卿大人其实不必请摄政王来,我也会帮这个忙!更何况,此事还牵扯我夏氏那么多条人命,我当然要竭尽全力!” “多谢夏將军!”孟轩看著夏茂山,忽然想起郑忘言的那番话,眼眶不由泛红。 案子正如火如荼的在调查,这个时候,最容易出现毁灭证据的事情,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儘快前往铁翼徽探查。 皇帝大约也已经听说了孟轩被刺杀的事情,多半也被气得不轻,夏茂山的表书刚刚送进功,立刻就被批准送了回来,跟著表书一起回来的,还有骑著马赶来的蔡公公。 而跟著蔡公公一起来的,还有皇帝的佩剑。 蔡公公亲自將佩剑交给易子川:“王爷,陛下口諭,见此剑如见陛下,如遇抗旨不尊,陛下和孟大人皆可先斩后奏!” 易子川看了一眼孟轩:“愣住干嘛,你还指望我这个做轮椅的去砍人不成?” 孟轩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接过。 蔡公公见孟轩收了佩剑,隨后看向夏茂山,並且从怀里掏出一枚兵符:“夏將军,陛下还说了,军中事务,將军比王爷他们都要熟悉,若是有人不遵循且不听命,请您按军规处置!” 夏茂山接过兵符,兵符上赫然一个龙头,这是皇家的兵符,可以號令大周所有的兵马,愣了一下:“这不是,陛下的……” 蔡公公点了点头。 夏茂山立刻明白,不再说什么:“末將遵命!” 蔡公公本就是来送东西的,送完了东西,便著急往回赶,连夏夫人送来的荷包都来不及接,便一步並作两步的飞快往外走。 夏夫人追出了大堂,也没能追上蔡公公,只能一脸不解的回来:“这蔡公公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著急?” 坐在一旁的易子川倒是不见怪,只微微挑眉:“多半是陛下发货了,他著急赶回去是陛下身边那几个年轻的伺候的不好,到时候被怪罪,这才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夏夫人恍然:“原是这样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人都直接杀到大理寺门口了,那是直接把陛下的脸面踩在了地上,陛下若是不生气,才奇了怪了!”易子川说完,隨后看向夏茂山,“將军,我们什么时候走?” 夏茂山將那块兵符揣进怀里,隨后沉了沉脸:“现在!” 话音刚落,夏茂山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秦苍赶紧推著易子川跟上,孟轩也抱著那把剑小跑著追了出去。 將军府的管事早早的就將马备上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著夏茂山等人就要出门了,他却有些犹犹豫豫的站在大门那里,手里拽著马鞭,一直不肯给夏茂山。 “有话直说!”夏茂山看著管事,不由皱起了眉头。 管事顿了顿,隨后小心翼翼的看向门外。 就在这个时候,夏简兮和瑶姿各自牵著一匹马走了出来。 跟著出来的夏夫人立刻上前,一巴掌搭在了夏简兮的肩膀上:“胡闹,你爹爹是去办差,不是去玩,你跟著去做什么!” 夏简兮吃痛的缩了缩肩膀,隨后委屈巴巴的看向夏茂山。 夏茂山刚打算说话,就听到易子川说:“本王那日被夏小姐被追杀的时候,似乎瞧见了好几个人,说不定,就有铁翼徽的人!” 夏茂山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简兮,目光最后落在了她包裹著纱布的手上,微微蹙眉:“你的手能骑马?” “只剩下掌心的伤口还没长好,可以骑马!”夏简兮赶紧说道。 夏茂山顿了顿:“今日,我是去办差,你若是跟不上,就自己回来!” 正拉著夏简兮准备往回走的夏夫人不由的愣住了:“將军,你真的要带她去?” “她若是跟得上,就去!”夏茂山说著,一把夺过管事手里的马鞭,隨后走到自己的马身边,“若是跟不上,就不去!” 话音刚落,夏茂山的马率先冲了出去,提前等在那里的一队人马,也隨之追了出去。 夏简兮赶忙挣脱夏夫人的手,立刻翻身上马,猛地一甩马鞭,追了出去,独留夏夫人满脸愕然的站在原地。 “他们,他们……”夏夫人气的脸都要绿了。 一旁的南星赶紧安慰道:“將军就是带小姐去见见世面,夫人別生气,有將军在,小姐不会出事的!” 秦苍推著易子川的轮椅缓缓走到夏夫人身边,易子川漫不经心的说道:“夏小姐的骑术很是不错,想必是將军亲自教授的吧!” 夏夫人顿了顿,隨后略有几分无奈的说道:“自然是他教的!” “夏將军的骑术果然精湛,夏小姐也很有骑马的天赋,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易子川看向夏夫人,笑著说道。 听著易子川的夸讚,夏夫人原本有些气恼的心稍稍平復了些,笑著说道:“王爷谬讚了,我家將军一个武將,自然是要骑术好一些的!” 易子川三言两语哄好了气的不行的夏夫人,確定她消了气,才让秦苍將他抬上马车。 至於夏简兮那边,她以及许多年不曾这么痛快的骑过马了。 她五岁的到时候,便会骑马,夏茂山更是亲自的给她挑选了一匹小马驹,她很小就能骑在马上射箭,只是后来,夏夫人说,骑射不是女儿家应该学的东西,她才开始拘著自己,甚至连马厩都很少去了。 可当她今日去將陪著自己一起长大的马牵出来得时候,她突然发现,它依旧会想小时候那样,用头来蹭她的脸,告诉她,它想出去玩。 夏茂山骑得非常快,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不会等她。 夏简兮紧紧的抓住韁绳,追赶著前方的夏茂山。 她的马叫阳绿,是夏茂山精挑细选的千里马的后代,虽然她已经多年不曾骑著它这样痛快的追赶过了,但是阳绿依旧是阳绿,没有埋没它的血统。 她一点一点的追赶,直到超越一个接著一个士兵,那些士兵看到夏简兮追赶上来,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瞭然,他们纷纷让开道路,看著夏简兮一点一点的追到夏茂山的身边,直到跟他並肩而行。 听到特殊与阳绿的铃鐺声时,夏茂山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他知道跟在自己身边的是夏简兮,却没有回头,只是大声说道:“这么厉害的阳绿,这么多年,你真是委屈它了!” 夏简兮紧紧的抓住韁绳,她的目光紧紧的盯著前方,眼中满是坚毅:“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委屈它了!” 夏茂山顿了顿,隨后回头看向夏简兮。 只那一栓,他不由愣住。 夏简兮骑在马上,简单的骑马装,头髮也简单的挽著,身后飘著两根青绿色的髮带,比之平日,很是简单的打扮,可就是这样的夏简兮,却像极了年轻的夏夫人,张扬,自信,眼睛里满是光彩。 “爹!”夏简兮突然喊道,“我要超过你了!” 夏茂山一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简兮已经超过了他。 那一刻,他心中没有半点懊恼,他只是有些后悔,后悔拘著夏简兮那么多年,明明她出生地时候,他抱著襁褓中的她,只希望她可以肆意张扬的快乐,怎么日子过著过著,就忘了初衷了。 第125章 都被她给带坏了 夏茂山一行人赶到铁翼徽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平日,他自然会直接带著人马杀进去,但是这一次,他是帮著大理寺的人来办案,总得等到大理寺的两位到了,才能决定怎么进去。 受了伤的易子川不便骑马,落在了最后,孟轩倒是骑著马追赶了过来。 他远远得就看到夏茂山一行人等在那里,儼然是在等著他们过去,便有些著急,不由的夹紧了马匹的肚子。 很快,孟轩便追了过来,只是一路上他追赶的急切,刚凑近,夏茂山便听到他大喊:“夏將军且慢!” 本就在等著的夏茂山听到他的声音,无动於衷的看著他骑著马乱七八糟的向著自己奔过来,只是瞧见那孟轩追赶的模样颇有几分狼狈,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闺女。 眼下,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宝贝女儿,正坐在马上,悠閒的玩著绿阳的鬃毛,没有半点赶路的狼狈模样,反倒气定神閒,犹如出来夏游玩乐一般。 夏茂山倒是沉得住气,只是颇有些骄傲的挑了挑眉,可一旁的徐副將却没忍住那骨子自豪的感觉,凑到夏茂山身边便说道:“兮兮真不愧是將军的女儿,你看看这通身的气度,比咱们这几个丈八的男人,瞧著也没弱几分,比起孟轩那个文弱书生更是强的没边!” 夏茂山听到徐副將的夸讚,心里美的不得了,但面上还是要装作那副威武严肃的样子:“別胡说,孟大人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能够追赶上咱们这群武夫,在文人之中,也是翘楚了!” 徐副將跟了夏茂山十几年,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看他不由自主上挑的眉毛,就知道,他们家將军此时此刻,心里正在暗爽,只不过顾忌著少卿大人的面子,不说罢了! 好不容易追到跟前得孟轩,顾不得自己一路上被癲的乱七八糟的发冠,伸手將脸上的碎发撇开,便赶紧说道:“夏將军,我们王爷说,那些人胆敢在大理寺门前行凶,铁翼徽之中只怕也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不如乾脆等到夜里,直接杀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夏茂山微微挑眉:“若是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早进去晚进去,不都有防备之心,有何区別?” “永昌侯被收监,铁翼徽无人坐镇,眼下只怕早就乱做了一团,便是有人挑大樑,那群不学无术的紈絝子弟也未免肯听话!”孟轩低声说道,“就算他们肯听话,那些享惯了福的人,又怎么可能整夜防守!” 夏茂山微微挑眉,隨后点头:“那就按王爷得意思来,所幸,如今太阳已经要下山了,等他几个时辰,也不是什么问题!” 孟轩见夏茂山答应下来,不由得鬆了口气,隨后看向一旁的夏简兮:“只是,夏小姐在这里,只怕不安全,不如,我们先派人送夏小姐回去吧!” 夏茂山犹豫了片刻,隨后伸手拿走徐副將掛在马上的弓箭,一把丟给了夏简兮。 夏简兮反应迅速,立刻借住,隨后一脸茫然的看向夏茂山:“爹,你这是……” “给你自保的!”夏茂山笑了一声,隨后看向孟轩,“少卿大人更要顾好自己,到时候若是入营不顺利,刀剑无眼,少卿大人,可千万要多多小心才是!” 孟轩瞧著夏茂山的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夏小姐真是巾幗不让鬚眉!” 既然要等到深夜在入营,夏茂山百年乾脆已让大家原地休整,到底都是当兵打仗的,说是休整,一个却都按照自己的习惯,该勘察地形的勘察地形,该去前方打探的去前方打探,总之各有各的活干。 易子川坐著马车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天色黑下来,到了时辰以后,便衝过去拿下营地。 坐在马车里的易子川,撩起帘子,看著跟在夏茂山身边,仰著头听他说话的夏简兮,不由的挑了挑眉:“她倒是恢復的够快,本王现在还得坐轮椅呢,她已经可以骑著马到处跑了!” 秦苍听著易子川略带幽怨的话,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 “笑什么!”易子川抬眼看向秦苍。 “没什么!”秦苍赶紧收敛起笑容,闭上了嘴。 “秦苍是在笑王爷,明明是自己豁出去性命救了別人,如今眼看著別人恢復的快,又哀怨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瑶姿,冷不丁说了一句。 秦苍颇有些震惊的看向瑶姿,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直接把他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瑶姿自然也察觉到了秦苍的目光,挑了一下眉:“看什么看!” “哎,你……”秦苍正要说话,瑶姿却已经“哼”了一声,直接向著夏简兮的身边走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瑶姿走远,最后还是秦苍没忍住,来了一句:“王爷,瑶姿这算不算是叛变啊?” “叛变倒是算不上,只是跟在夏简兮的身边久了,连带著嘴皮子都厉害了!”易子川看著跟在夏简兮身边有说有笑的瑶姿,不由的摇了摇头,“本王好好的护卫,都被她给带坏了!” 秦苍犹豫良久,最后忍不住说道:“王爷,咱们这个,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易子川一哽,最后一把拉下帘子,只当自己没听到秦苍的话。 秦苍看著突然被放下的帘子,满脸愕然:“我这又是说错什么了?” 坐在马车里的易子川,从袖口里摸出一支髮簪,若是夏简兮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那只簪子,是当初她为了自保,用它杀了人得髮簪。 易子川的指腹轻轻摩擦著髮簪,脑海里却不由想起方才她站在马边肆意的笑容。 自打她与夏简兮有了交集,她便总是一副贵族千金的模样,温婉贤良,一派大家风范,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屡屡受人算计,险些丟了性命。 想当初,他看到那具被夏简兮刺死的尸体时,也曾不敢相信,那样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绝处逢生,在绝望的时候爆发出那样大的力量和勇气,拼死给自己寻了一条活路。 再到后来,她凭著自己的谋算,將自己收到的委屈和屈辱,一点点的奉还时,他就明白,她与那些寻常的千金小姐並不相同。 “王爷!”突然的声响打断了易子川的思绪,即便隔著马车,他也可以確定,那是夏简兮的声音,他有些慌乱的將簪子收进袖口,整理了一下衣襟,才缓缓打开帘子。 夏简兮就那么站在马车边上,见他打开了帘子,將手里一小盒包裹完整得糕点递了过来:“既然要等到夜里,王爷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递过来的点心有一瞬间的慌神,良久,才將伸手接过:“你哪里来的?” “出来的时候,时薇塞给我的!”夏简兮轻声说道,“爹爹他们常年在外,都隨身带著乾粮,只是那些东西粗糙的很,王爷怕是不好入口!” 易子川看著手里的点心,顿了顿,隨后问道:“你呢?” “瑶姿也有一份,我跟瑶姿分著吃就是了!”夏简兮说完便准备离开。 就在夏简兮转身的那一剎那,易子川突然开口:“你派瑶姿给本王送信,让本王派人保护孟轩,可是想到了会有人要暗算他?” 夏简兮一愣,隨后转身看向易子川:“王爷不是也想到了吗?” 夏简兮的確派了瑶姿去同易子川说一声,只是瑶姿前脚刚回来,后脚便得了消息说是大理寺少卿被人暗算,若不是易子川提前想到了,等到瑶姿去提醒,孟轩可没有那么好命可以躲过这一劫。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良久才低低的笑了一声:“本王兼管大理寺,想得到这些,並不稀奇,倒是夏小姐,你连这些都能想到,未免太聪慧了吧!” 夏简兮轻笑了一声,隨后走进马车,抬头看著马车里的易子川:“王爷是在夸我聪慧,还是想要说我心机深沉?”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没有说话。 “若是夸我聪慧,那我只能说,是我爹娘教得好,若是觉得我心机深沉,那也没办法,毕竟这天地下,有太多人想要我的性命了!”夏简兮唇角微扬,坦然的面对易子川的目光,“我若是天真单纯,只怕现在,骨头都已经烂了!”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她咬著牙拖拽自己的场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王只是想要告诉你,你既然能预料到孟轩会受到危险,那你应该也明白,若是你跟著我们一起入营,如果遇到反抗,第一个倒霉的,就会是你!”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扬唇一笑:“王爷多虑了,瑶姿会一直在我身边,况且,就算没有瑶姿,我想,我也可以自保,倒是王爷,你的腿如今还不能下地,可不能再因为一时危险,硬撑著站起来了!要是再受伤,姜大夫怕是真的要被王爷你气死了!” 夏简兮说完这番话,不等易子川回答,便快步回了夏茂山的身边。 被威胁了易子川,愣在原地许久,最后嗤笑一声:“她刚才是在威胁我?” 秦苍轻轻的咳了一声:“属下觉得,夏小姐是在提醒王爷,毕竟,咱们出门的时候,姜大夫可是专门交代了的,说您的脚,就是天塌了,都不能落地的!” 易子川不由想起出门前,姜怀玉专门跑来警告他的话:“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让你的腿落地了,等你回来,我就乾脆毒死你,免得我三天两头的救你小命!” 姜怀玉这廝胆大的厉害,说的出,自然也做得到,易子川一想起他的话,也不由多了几分心虚,放下帘子,再没说什么。 第126章 明日之光 过了子时以后,夏茂山看著黑夜中高悬在天空上的月亮,微微蹙眉,隨后回头看向身旁的孟轩:“孟大人,我看时辰差不多了!” 孟轩看了一眼不远处停著的马车,缓缓点了点头。 正巧在前头探路的士兵也摸了回来,他快步走到夏茂山面前,低声说道:“除了几个守卫,基本上都已经歇下了,巡营的一共三队人马,每隔一个时辰一队,一刻钟以后,正巧是交接的时候!” 夏茂山勾了勾唇角,隨后顛了顛手里的佩剑,转身看向身边已经做好准备的士兵们:“出发!”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伴隨著一气呵成的上马动作,看的孟轩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跟瑶姿坐在不远处小憩的夏简兮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倒是没有跟上,反倒半点不著急的看著夏茂山出发。 瑶姿不由的回头看向夏简兮:“夏小姐,我们不跟上去吗?” “现在跟上去做什么?”夏简兮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往前去的队伍,“要是真的打起来,我这个时候去,不是送人头吗?” “那你刚才跟王爷说,你可以自保?”瑶姿一脸诧异。 “自保跟送死可是两码事!”夏简兮说著缓缓起身,“咱们等个一刻钟再过去,咱们可以帮不上忙,但是不能拖后腿!” 瑶姿不由感慨:“夏小姐,你还真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夏简兮走到绿阳身边轻轻的抚摸著它的脸颊:“做武將的家眷,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只怕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作为武將,最机会的就是软肋。 而家眷便是每个武將和士兵无法割捨的软肋,夏茂山作为將领,他的家人就会成为敌军最想要的软肋。 夏简兮小时候跟著夏茂山和夏夫人在边境生活过一段时间,最清楚,作为將领的家眷,隨时都有可能被突然冒出来的细作活捉或者刺杀。 而她娘,每每遇到有人偷偷摸进宅院,都能默不作声的处理掉,儘可能的不让夏茂山分心,好让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投放在战场上。 如果说,夏茂山是夏简兮眼里的英雄,那夏夫人,就是那个偷偷保护英雄的英雄。 要知道,若是没有夏夫人在夏茂山身后帮他照顾家里,照顾属下的家眷们,在军费短缺的时候,用自己赚来的银钱进行周转的话,夏茂山没有那么容易坐上这个將军的位置。 夏简兮牵著马,跟孟轩一起缓缓走上高处,站在那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不远处营地的灯火。 夏简兮看著夏茂山在黑暗之中,缓缓靠近铁翼徽,月光落在队伍的身后,清冷寂寥。 夏茂山带著人马缓缓靠近,守卫在能够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怒声喊道:“什么人?” “护国將军夏茂山,奉旨来接管铁翼徽,还不速速放行!”徐副將大声喊道。 “我们不曾收到指令,责令你们立即掉头返回,否则別怪我们放箭了!”那人刚说完话,高处便架起了好几架弓弩。 夏茂山看了一眼徐副將,徐副將心中瞭然:“兄弟,不论你有没有收到指令,掌管铁翼徽的永昌侯出了什么事,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强行抵抗下去,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人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著下面的一群人。 这个时候还守在这里的,自然不会是那些好吃懒做,只想著混日子的官宦子弟,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关係的穷苦百姓,到时候也会被拉出来当替罪羔羊的可怜人。 夏茂山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我是夏茂山,你们既然当兵,想必也听过我的名讳,今日我带兵来接受铁翼徽,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不愿意伤不曾同为大周子民的你们,你们只要放下武器,让我们入营,等事情查清以后,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人大约有些动摇,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开口道:“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夏家军!” 徐副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从怀里掏出军旗:“这是夏家军的军旗,你可认得?” 大约过了片刻,便有人小跑过来,直接拉开了路障,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大约是日日在太阳底下晒著,皮肤黝黑,可眼睛却亮的嚇人:“夏將军,请入营!” 夏茂山看著少年郎,看著他熠熠生辉,犹如见到救命稻草般闪亮的眸子,轻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笑的姓明,单字一个光!”少年郎看著夏茂山,眼中没有半点惧怕。 “明日之光!”夏茂山点了点头,“等著,我们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开门!”明光转过身,抬手挥了挥手。 “驾!”夏茂山带著人率先走了进去。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夏茂山和徐副將才发现,门后竟然跪著好几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士兵,他们被绑住手脚,捂住嘴巴,背对著夏茂山跪在地上,而他们的身后,分別有一个年轻的士兵控制住他们。 夏茂山不由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明光。 一旁的徐副將也反应过来:“真是好小子,有点血性!” “咱们若是再不来,这些有血性的小子都要被逼死了!”夏茂山的目光冷了几分,“都给我去將人压出来!” “是!” 徐副將得到指令,立刻冲在了前头。 很快,原本因为入夜而安静下来的军营立刻吵嚷起来,处处都是叫喊声,其中有反应快的人,竟然趁乱放了火,试图將证据烧毁。 好在夏茂山带来的人都是驍勇善战的,这些动作,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小把戏。 等在远处的夏简兮,看著冒出火光的营地,看了一眼孟轩,隨后翻身上马:“好了,我们可以过去了!” 孟轩看著远处的火光,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就好了?” “这把火应该是铁翼徽的放的,他们狗急跳墙决定放火,就是我爹他们已经抓住他们了,他们老不及逃跑或者毁灭证据,只能用放火来做最后一搏了,等我们到了,他们差不多就搞定了!”夏简兮骑在马上淡淡的说道。 孟轩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夏简兮和瑶姿已经骑著马出去了,孟轩回头看了一眼秦苍,然后也赶紧追了上去。 秦苍看著跟著夏简兮走了的孟轩,回头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跟上?” “走吧!” 话音刚落,秦苍也跟了上去。 为了避免会有人藏在周围暗算他们,所有他们一行人,以瑶姿在前,秦苍殿后的队形往前走。 等他们到了营地的时候,夏简兮就发现,守门的人都变成了夏家军的人,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道:“我得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铁翼徽有人反水,將军没有费半点力气就直接进营了!”守在门口的士兵说道,“小姐若是要进去的话,当心些,里头,不乾净!” 士兵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 孟轩不由蹙眉:“怎么个不乾净?” 士兵的脸憋得有些红,措辞了半天,才开口道:“里面比我们想的要乱的多,甚至,有军妓!有些,还是刚从那些人床上扒下来的!” 听完士兵解释的孟轩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前边的夏简兮,恨不得能用针缝住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多话,非要这个时候问。 他们这群大男人倒是没所谓,可夏简兮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当著她的面说这些,委实有些不妥。 相比士兵和孟轩的不自在,夏简兮反倒是不在意,她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孟轩看著直接进了营地的夏简兮,下意识的想要出口阻拦,却听到了身后易子川的声音:“还不进去做什么?等著里面的人请我们?” 孟轩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进了营地。 营地里早就乱作一团了,徐副將带著人,一间房一间房的將人带了出来,其中的確有不少衣不蔽体女子,可若是你仔细去看她们的眼睛,就会发现这些女子的怪异。 要知道,便是青楼里的女子,若是在那么多人前裸露著身子,难免也会觉得羞耻,可这些女子却麻木的嚇人,就好像他们每天都在经受这些事情一样。 没有羞耻,也没有情绪,麻木的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木头人,任人摆布。 第127章 是姐姐来晚了 夏简兮骑著马缓缓走进营地,她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群看起来犹如傀儡一般的女人们,她们跪在那里,有些低著头,有些抬著头,目光都一样的麻木。 翻身下马的夏简兮,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到士兵拽著一个女子从自己身边快步经过,那女子矮小瘦弱,身上也只裹著一块白色的粗布,隱约之间还能瞧见她身上得各种伤痕。 夏简兮下意识的看过去,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因为士兵的推搡,女子踩到了自己的脚,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扑了过去。 夏简兮本能的伸出手扶住她,而她也在这一瞬间,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之时,夏简兮的眼中立时满是震惊。 就在那一瞬,夏简兮突然一把抱住了那个女子,將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拿衣服来!” 一旁的瑶姿立刻脱下身上的外袍,將女子裹了起来。 一直到这个时候,瑶姿才看清楚女子的脸,那张脸稚嫩娇小,瞧著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分明还只是个孩子。 瑶姿得到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分明是个孩子啊!” 找到她的士兵脸色微变,眼中的愤怒不比瑶姿少,他深吸了一口气,怒声道:“方才找到的军妓中,有许多都是这个年纪的!將军都快气疯了!” 夏简兮將小女孩紧紧的抱在怀里,眼中除了不忍便是愤怒:“真是一群畜生!” 小女孩察觉到了夏简兮的愤怒,她缓缓的抬起头,麻木的眼中闪过意思困惑。 夏简兮感觉到她的目光,將外袍拢了拢,隨后轻声说道:“別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明明已经是八九岁的年纪,可小姑娘却仿佛听不懂夏简兮的话一样,只是睁著一双眼睛,紧紧的盯著夏简兮。 夏简兮看著她的目光,只觉得心疼,就在这个时候,秦苍推著易子川快步走了过来。 易子川看著眼前的一幕又一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隨后回头看向秦苍:“找一处乾净得房间,將这些女子都带过去,记得准备一些乾净得衣裳!” 夏简兮回头看向易子川的时候,易子川也正巧看过来,他顿了顿,隨后说道:“这些女子,想必夏將军的人也不好安顿……” “我跟瑶姿去!”夏简兮立刻说道。 “夏將军那里……”易子川微微蹙眉。 “我爹会答应的,而且有瑶姿在,不会出事的!”夏简兮一边说,一边搂著小姑娘往夏茂山的身边走去。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得背影,犹豫了一会儿,隨后转头看向秦苍:“准备好了,你就跟在夏简兮的身边,难保不会有人安插在那些女子之中!” “是!”秦苍应下以后,便转过身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两个年轻男子,“保护好王爷和孟大人,不要让任何奇怪的人靠近!” 暗卫低头应下,隨后便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了易子川和孟轩的身后。 夏简兮找到夏茂山的时候,他正冷著脸,看著徐副將將纵火的几个人抓了过来:“都给我绑起来!” 徐副將也很是火大,他也是当父亲的人,膝下三子一女,女儿最小,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他看著那些小姑娘,就仿佛看到自家的女儿一般,心痛之余,更多的便是愤怒。 “爹!”夏简兮快走到夏茂山面前,怀里还揽著那个可怜的女孩,“这些女孩子,你们也不方便处理,不如让我来吧!” 夏茂山先是一顿,他已经派人回营地去请了几个年长些的家属,不过眼下也不可能那么早到。 夏简兮虽然是女子,但到底还未出阁,不该面对这些脏污,可当他看到夏简兮怀里那个孩子以后,那一点犹豫也瞬间消散,他看著夏简兮,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但是要保护好自己!” 夏简兮郑重的点头:“爹爹放心!” 等到夏茂山的应允,並不强壮的夏简兮弯下腰抱起了那个孩子,毅然决然的向著那些衣不蔽体的女子走了过去。 瑶姿跟在夏简兮的身后,她几次伸出手,想要接过她怀里的女孩子,却被拒绝。 秦苍已经让人將一处屋子清空出来,然后让人將那些女子纷纷送进了一处屋子。 夏简兮抱著孩子到的时候,秦苍正站在门口:“夏小姐,已经派人去找衣服了,过一会儿就会送过来!” 夏简兮点了点头,隨后看向秦苍:“不要让任何男的进来!” “是!”秦苍点头应下,“我会守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得到秦苍的承诺以后,夏简兮才抱著孩子进了屋子。 不算大屋子,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衣不蔽体的女子,她们一个接著一个的依偎在一起,在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眼中也並没有半点情绪,只是目光麻木的盯著她们。 夏简兮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们,上至四十岁的少妇,下至八九岁的孩童,她们的眼睛,都麻木的令人心惊。 她將怀里的孩子放到地上,她看著她们,许久以后才开口道:“我是护国將军府的夏简兮,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沉默,无尽的沉默。 瑶姿看著这些女人,不由的蹙眉:“跟你们说话呢,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都听不到吗?” 依旧是沉默。 就在这一片的沉默中,夏简兮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嗤笑声。 那声嗤笑很轻,但是却让夏简兮感受到了她们的绝望。 “我不知道你们经歷了怎么样的痛苦,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但是我们真的是来救你们的,掌管这处军营的永昌侯已经被抓捕入狱,大理寺少卿拿著陛下亲赐的宝剑来这里查案,为的就是给你们一个公道啊!”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轻声解释道。 其中一个妇人,大约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夏简兮,眼中闪过一瞬怀疑,但是很快,她又一次低下了头。 夏简兮看著她们,心不由的越来越沉。 一个人,到底经歷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麻木,甚至连有人来解救他们,都已经不相信了。 夏简兮站在那里很久,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们,依旧一声不吭,只是低著头不说话。 她低头看著方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孩子,她就那么站在哪里,面无表情的看著自己,不笑,不哭,就好像生来就是一个提线木偶。 终於,夏简兮没忍住,红了眼。 她缓缓蹲下身,握住女孩子的手,看著她因为瘦弱,而看起来格外纤细的手,终於没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 女孩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擦掉她的眼泪,用稚嫩而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能哭,哭了就要挨打,会被打死的!” 女孩的声音很轻,但是在沉寂的屋子里,却格外的清晰。 那一刻,別说是夏简兮了,便是瑶姿也控制不住红了眼,她在夏简兮身边蹲下,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女孩的头:“不会的,姐姐很厉害,姐姐会功夫,可以一个打十个,你不会因为流眼泪就被打死的!” 一直悄悄打量她们的一个妇人突然站起身,她猛地一下冲了过来,手里拿著一块尖锐的石头,直直的向著夏简兮砸了过来:“去死,都要给我去死,你们这些魔鬼都该死!” 瑶姿反应很快,猛地抓住妇人的手,用力將她的手腕卸下,然后夺走她手里的石头:“你疯了!” “你们才疯了,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权贵,我们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妇人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们现在装成这幅模样,不过就是想要把我们从这里骗到另一个地方而已,你们只是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嘛,来啊,来啊,杀了我啊!” 夏简兮看著妇人赤红的眼睛,她將那个孩子紧紧的揽进怀里:“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赌一把,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你们是当今天子的子民,难道他们明知你们被人戕害,都不会派人来救你们吗?” “天子?天子!”妇人绝望的大笑,“他高坐庙堂,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命,他若是知道,我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我的丈夫,孩子,都已经死在这里,我还活著做什么,做什么!” “活著看那些人的下场!”夏简兮看著妇人,突然开口道,“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他们的下场吗?” 几近癲狂的妇人突然冷静下来,她看著夏简兮,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我知道,害你们的人位高权重,几乎没有人可以动得了他们,可是今日来的,是摄政王!”夏简兮缓缓靠近妇人,“摄政王,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区区一个铁翼徽的將领,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呢?” 妇人盯著夏简兮的眼睛。 夏简兮察觉到她的鬆动,又感觉说道:“案子交给了大理寺,为了镇压铁翼徽的那些混蛋,摄政王亲自去请了护国將军,这一次,没有人可以继续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害你们了!” 第128章 公平公正的交代 妇人终於冷静了下来,她就这么瞪著眼睛,泪水顺著她的眼睛缓缓落下。 夏简兮伸出手轻轻擦掉妇人的眼泪:“相信我们,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一瞬,妇人心中的堡垒突然崩塌,她掩面痛哭。 就在这个时候,夏茂山派去接来的家眷们也都到了,易子川他们没能在营地里找到可以蔽体的乾净衣服,但是赶来的家眷们准备了不少的乾净衣服。 推开门进来的第一个人,便是夏夫人。 因为夏茂山和夏简兮一直没回来,夏夫人心中不安,便一直没睡。 她在府上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父女俩回来,反倒是等到了来通信的侍卫,她只听侍卫说了个大概,心中便大致明了,当下便派人去问府上的婢女们要了许多閒置的衣裳,带了些能干的婆子婢女便赶了过来。 夏夫人作为將军府的夫人,军营之中那些关於军妓的齷齪事,她也是见过不少。 夏茂山不喜在军中养著这些女人,他寧可军中士兵带家眷隨军,也不喜欢他们沉迷於这种柳之地,但那么多的军营,那么多的武侯將军,总有喜欢养军妓的。 军妓的来处,要么是一些犯了事被贬黜的官员家眷,要么是一些低贱的奴籍女子,还有一些,便是倒卖过来的苦命女子。 来送消息的侍卫对夏夫人说了一句“来路不明”,她就大致明白,这些女子,多半都是抢来,亦或者买来的苦命女子。 纵然她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当她看到那几个瞧著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孩子时,还是因为不忍红了眼。 夏简兮在看到夏夫人带著婆子婢女赶来的时候,心下立刻一松,她红著眼上前,连声音里头,都带著哭腔:“娘!” 纵然她夏简兮已经重活一世,也知道整个永昌侯府都是人面兽心,可当她看到这些苦命女子时,还是没能坦然面对。 夏夫人看著夏简兮,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別怕,有娘在,还记得娘曾经带你去西北,遇到那些因为旱灾而流离失所的流民时,跟你说过的话吗?” 夏简兮点了点头:“不能慌,不能乱,一个一个安置!” “对,不能慌,不能乱,一个一个安置!”夏夫人轻声说道,“她们吃过太多的苦,我们更得小心对待,明白吗?” “明白!” 见到了夏夫人的夏简兮仿佛有了定心丸。 她一个未成婚的女子,被安排带著年轻的婢女去给十六岁以下的女子们分发衣物。 跟著一起来的时薇和听晚,刚一进门,脸便有些发白,但是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跟著夏简兮一点点的安置这些女子们。 易子川过来的时候,女子们大多已经安置好了,她们换上了不够崭新但绝对乾净的衣服,遮掩住了赤裸的身体以及身体上的青紫,也算是给这些女子一丝尊严。 夏简兮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说不上的难看。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夏简兮的脸上,他甚至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她,正紧紧的咬著牙关。 “她们,都是那些已故士兵的家眷!”夏简兮的声音沙哑中带著微微的颤抖。 话音刚落,便是易子川,也不由的变了脸:“什么?” “他们不仅糟践人命,杀害那些没有后台的士兵,以换取抚恤金,还以此將他们的家眷誆骗来,杀的杀,卖的卖,合心意的便会留下来充当军妓,若是不慎弄死了,便隨便烧死,总归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家人!”说这番话的夏简兮,连带著声音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易子川沉默下来,他搭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收紧。 “易子川,你救救她们!”夏简兮看向易子川,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 夏简兮从来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人,她出生勛贵,从小便享受著最好的东西,吃的用的,都是人世间最好的,她虽然不是那种轻贱性命的大小姐,但是也並非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可今日,她只是听著她们说她们经歷过的事情,心中便酸涩难捱。 她们只是普通百姓,只是想要平平安安的活著,却因为亲眷凉薄,没有靠山,就要经歷这种可怕的事情,实在是,实在是…… 易子川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夏简兮:“別担心,本王,会给他们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的!”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良久,最后缓缓伸出手,收下了帕子。 因为铁翼徽中,又不少人反水,所以,夏茂山一行人入营以后,很快就掌控住了局面。 其中也有人试图反抗,闹得最厉害的,便是铁翼徽中的副將——何宇。 他被徐副將找到的时候,正拿著火把在主营里放火,试图將所有的证据烧毁,好在徐副將及时发现,迅速將他控制住,跟来的士兵也在第一时间灭火,这才保住了主营中可能存在的证据。 当徐副將把他带到夏茂山面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垂死之前的挣扎,还是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他竟然大声叫囂著:“我是铁翼徽的副將,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你们这群叛贼,夜袭军营,你们是要早饭不成吗?” 夏茂山看著梗著脖子大声喊叫的何宇,眯著眼睛看著他连衣服都没有穿好,裤子拧巴的套在腿上,儼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在他的营帐里头!”徐副將冷声说道,“这小子,变態的很,老子抓到他的时候,营帐里好几个小丫头,我都没眼看,后来带出来的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真箇畜生!” 夏茂山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半晌。 何宇倒是半点不怕,他冷哼一声:“夏茂山,你以为你是谁啊,这里是铁翼徽,不是你们的夏家军,你还不立刻放开我,然后带著你的人滚出去……” 夏茂山突然冷笑了一下,眼前银光一闪。 下一刻,何宇便惨叫著捂著下半身,直接趴在了地上。 徐副將满脸嫌弃的跳开:“將军,你动手前吱一声啊,这畜生的血都滋到我身上了,我这鞋可是我夫人刚给我做的!” 夏茂山冷冷的看著趴在地上惨叫的何宇:“嘖,早知道用你的剑了,平白脏了老子的剑!” 徐副將捂著自己的剑跑的老远:“別祸害我的剑,这傢伙,杀他我都嫌脏!” 方才跟著何宇闹腾的几个將领,瞧见何宇的下场,立刻就蔫了。 要知道,那里可是他们的命根子,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逃不掉,一刀毙命也算是解脱,可若是被砍了命根子,他们便是死了,也入不了祖坟,更没脸面去见他们的列祖列宗。 夏茂山看著底下突然安静下来的人,自然也清楚,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目光冷冽,眼中隱约带了几分杀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最好也都给我安分些,否则,我不建议给你们每个人都来一刀!” 底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就都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孟轩便推著易子川慢慢走了过来,孟轩的眼睛红的厉害,显然是去见过那些可怜的女子了。 夏茂山沉默了片刻,隨后看向易子川:“王爷,如何?” “大理寺的人已经开始彻底搜查,不过,本王发现了一处关押过人的地方!”易子川的声音清冷肃杀,明显带著怒意。 孟轩抬头看向夏茂山:“那处地方藏得很深,里头到处都是血跡,逼问过看守的人,据说,那里,都是关押军妓的地方,在两日前,关押在里头的人,都被转移过了!如今留下来的,不过十分之一!” 夏茂山心中一窒:“可有说转移到何处去了?” “快打死了都没只说不知道!”易子川冷声说道,“这些畜生既然那么能忍,就都送去我大理寺,让他们渐渐什么叫做酷刑!” 夏茂山不自觉的捏了一下拳头,发出了骨骼的脆响,他冷冷的回头看向跪在地上那些带著品阶的將领,眼中不由闪过凶光:“王爷若是不嫌弃,我借王爷几个人,虽然动手可能不够精细,但是胜在力气大!” “那本王就事先谢过夏將军了!”易子川说完,冷眼看向跪在空地上的一群人,“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是!” 好在铁翼徽驻扎在汴京周围的,不过一万人马,所有涉案的將领都被大理寺带走,剩下的人,则由徐副將带人看守。 这些人,在案子查清之前,都不能离开军营一步,否则就会被格杀勿论。 不过,大多士兵都是普通百姓出生,大多数都是因为抽中了签,便要来服兵役,只有少部分,是为了抱负才来投军。 如今铁翼徽被夏家军控制,这些士兵,有害怕的,也有开心的,害怕的,无非就是手上不乾净的,毕竟,在这么大的一个染缸之中,又有哪个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呢! 第129章 骗小孩 为了安顿好那些女子,夏简兮跟著夏夫人还有徐副將他们的家眷一直忙到了后半夜。 军营里的那些將领,都被大理寺的人带回去审理,留下这些妇女无处安置,夏茂山和易子川商议了许久,最后由將人都安置在了易子川在京郊的別院里。 又因为担心会有人趁机灭口毁灭证据,大理寺和夏家军联手组建了一支巡查队伍,专门负责保护这群妇女。 这些女子大多满心戒备,即便知道易子川他们是来就他们的,但是在面对夏夫人她们的询问时,还是会选择缄默。 直到將军府的马车,一辆接著一辆的,带著他们离开了那如同炼狱一般的营地。 夏夫人已经先行一步去別院安置人员,而夏简兮,一直等到最后一批妇女上车,她才將马牵了过来,准备跟著一起去易子川的別院。 就在夏简兮最后一次確定马车上的人数时,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突然跑了出来,紧紧的抱著马车门,不论瑶姿怎么劝都不肯进去。 小姑娘的身上还披著瑶姿的外袍,她紧紧的抱著门框,眼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瑶姿试图扒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却突然发了狠,低下头就要去咬瑶姿的手。 “瑶姿!”夏简兮猛地上前,一把拽开了瑶姿,这才没让她咬住。 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娘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疯了一般的向著远处跑去,反应过来的夏简兮和瑶姿立刻追了上去。 “別跑,当心摔倒!” “站住!” “秦苍,拦住她!”瑶姿发现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秦苍,立刻喊道。 秦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本能的伸出手去抱住小姑娘,小姑娘张开嘴准备故技重施,却突然发现嘴里多了一块糕点。 甜甜糯糯的口感,让小姑娘当下就愣在了那里。 秦苍看著突然被塞了一嘴糕点的小姑娘,有些震惊的看向夏简兮:“夏小姐,你,你这是……” “先堵住她的嘴,免得她咬人!”夏简兮看向秦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咬的东西,刚好我这里还有几块糕点!” 瑶姿將小姑娘从秦苍怀里抱了过来,立刻正色说道:“你怎么可以跳车呢?那么高的地方,万一摔断了腿怎么办?” 小姑娘瞪著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边看著瑶姿,一边嚼著嘴里甜甜糯糯的糕点,瞧著,实在有些滑稽。 瑶姿看著她这幅样子,最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好不好吃?” 小姑娘警惕的看著瑶姿,良久才缓缓点头。 “我也觉得很好吃,那可是夏小姐身边的时薇姐姐做的,她做的糕点和甜汤最好吃了,你乖乖的跟我们走,时薇姐姐会每天给你做这些糕点!”瑶姿伸出手轻轻的擦掉小姑娘嘴边的渣滓。 夏简兮缓缓蹲下身,她看著小姑娘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纠结,她深吸了一口气,隨后轻声解释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得跟姐姐走,这里,不应该是你待的地方!” “我阿姐也被带走了!”小姑娘红了眼睛,“我瞧见了的,她也是被这样的车拉走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们给卖掉?” 夏简兮的心里咯噔一声,隨后安慰道:“不会,我们不会把你卖掉的,我们不仅不会把你们卖掉,我们还会想尽办法帮你把你姐姐找回来的!” “可是,阿姐说了,你们这些穿著鲜亮的人,都是骗子!”小姑娘盯著夏简兮,眼中有几分迷茫,“她说了,只要有机会,就让我跑,跑的越远越好!” 瑶姿看了一眼夏简兮,心中不忍,犹豫许久,隨后说道:“可是你现在跑不掉,你不如跟著我们去看看呢,万一,我们不是你阿姐说的那种人呢?” 小姑娘依旧警惕。 秦苍盯著小姑娘看了很久,隨后低声说道:“小丫头,你现在可没得选,你若是乖乖的跟她们走,我倒是可以答应你,救你姐姐回来!”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向秦苍。 秦苍明白小姑娘动摇了,他扯了扯嘴角,隨后弯腰抱起小姑娘:“跟她们走,你才有机会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见到你阿姐!” 夏简兮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想的,但是他最终在秦苍半诱哄,半威胁的情况下,乖乖的上了马车。 “秦苍,你可不能骗小孩!”瑶姿深深的看了一眼秦苍。 秦苍唇角微扬:“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骗小孩了!” 瑶姿和夏简兮对视了一眼,隨后翻身上马,跟著马车一起往別院的方向去。 夏茂山担心路上会有麻烦,特地调了一个小队跟了过去。 夏简兮骑著马走出营地的时候,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她骑在马上,回头看向身后的营地。 “这里,简直就是炼狱!”瑶姿顺著夏简兮的目光看过去,长长的嘆了口气,“若不是那贺兰辞勾结夏氏被发现,只怕,这里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夏简兮紧紧的抿著嘴,良久,才转过头去:“我们走吧!” “好!”瑶姿调转方向,跟在马车的身边,缓缓往前走著。 挤在马车里的妇女们,听著车轮碾压过地面的声音,小心谨慎的掀开帘子,隨后便瞧见她们乘坐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营地。 年幼的孩子捲缩在年长的女子怀里,她们眼中的惊慌戒备依旧,可当她们看到天边那一缕泛著金光的晨曦时,灰败的內心,突然升起了一抹希望。 女眷们负责安置这些受害的妇孺,夏茂山一行人负责控制营地,而大理寺,则要连夜审讯这些被带回来的將领。 首当其中的,便是那个被夏茂山一刀阉割,直接了却了欲根的何宇。 何宇受了伤,被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按道理,不该先审讯他,但姜怀玉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一包药粉撒下去,人直接就活过来了。 若是以往,孟轩或许会觉得,把这么一个人拉出来审讯,实在太过残忍,可今日,他倒是没有半点的不忍,更是亲自拿起了烙铁。 易子川熬了一夜,刚到大理寺,就瞧见了姜怀玉,原本还以为,自己又要被他念叨一顿,却没想到,这一次,姜怀玉不仅没有念叨他,甚至还主动给了他一杯参茶:“你还在吃药,不能喝浓茶,喝碗参茶提提神吧!” “这是转性了?”易子川端著参茶,满脸可以死的看向了身后的秦苍。 秦苍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隨后压低声音说道:“姜大夫刚从別院过来,想必,是见过那些受害的妇孺了!” 易子川恍然:“原来如此!” “那些女子,大多都有陈旧伤口!”听到他们说悄悄话的姜怀玉,冷不丁的说道,“尤其是那几个孩子,下身都有陈旧且反覆的撕裂伤,那些混帐,说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姜怀玉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稀奇,毕竟当他们看到那些受害的女子时,心中的愤怒比他更要强烈,如果不是靠著他们强悍的自控力,里面的这些混帐东西早就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他们转移了不少的受害女子,如果不是需要从他们嘴里挖出这些女子的行踪,那几个畜生早就死在我的手里了!”秦苍忍不住低声叱骂。 姜怀玉抿了抿唇:“我哪里还有些毒药,晚些时候我让人送过来,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易子川忍不住看了一眼姜怀玉:“你平日里不是把那些毒药看的跟宝贝似的,如今倒是捨得拿出来了?” “毒药就是要用来替天行道的。”姜怀玉冷哼一声,“这些东西可不能让他们隨隨便便的死了!” 易子川挑了挑眉,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来这里是专门为了找我的吧,可是別院里有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有几个伤的比较重的,得用一些好的药材,我来问你要库房的钥匙!”姜怀玉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正事。 “你去找管事的拿就是了。”易子川淡淡的开口,“只是用了多少药都得给我记清楚,到时候都是他们的罪状。” 如果是平日姜怀玉,肯定要骂一句抠门,可是今日他却没有说什么:“你放心,我一定给他们用最贵最好的药!” 易子川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秦苍,隨后让他推著进了地牢:“对了,这几日,你当心些,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难保不会有人为了报復我,对你下手!” “那可太好了,来一个,我毒死一个,来一双,我毒死一双!”姜怀玉冷哼一声,隨后转身离去。 秦苍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怀玉,忍不住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倒霉蛋去招惹他!” 易子川忍不住挑眉:“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对了,属下方才得到一个消息!”秦苍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太医院的院正,见过七王爷了,说是,七王爷似乎不傻了!” 易子川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第130章 陪著我一起死 易子川和秦苍刚刚走进地牢就听到了一阵悽厉无比的惨叫声。 秦苍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眼中满是震撼:“这是,少卿大人在审案?” 秦苍觉得不可思议,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孟轩一直都给予了一些非常儒雅的气质,即便是在是审理案子大多时候也都是温和谦虚的模样。 他至今都还记得孟轩曾经和他说过,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屈打成招的官吏。 “他也不怕下手太重,直接把人给弄死了。”易子川摇了摇头,只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眼里满满的都是讚许。 要知道,这么多年,易子川一直都觉得孟轩实在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毕竟,他日后是要掌管大理寺的人,若是太谦和,难免坐不稳这个位置。 不过,今日看来,孟轩这些年来的谦和,只是因为遇到的人,还不够变態。 秦苍推著易子川的轮椅缓缓靠近审讯室,只是靠近,两人就闻到了非常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烙铁的烧焦味。 两人缓缓靠近,直到出现在门口。 孟轩大约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发现出现的两人,只是非常凶狠的將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何宇的下半身上。 那一瞬,秦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嘶哑咧嘴。 “那些女子到底被你们转移到那里去了,你说不说,说不说!”孟轩气红了双眼,手上的力气越用越大。 何宇的惨叫声也越来越悽厉,以至於,整个地牢里,都迴荡著他的哭喊声。 何宇到底没能抗住孟轩的拷问,在烙铁即將烫掉他眼睛的那一瞬,他终於还是鬆了口:“那些女人,有些被活埋了,有些被卖掉了!” 活埋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不由的愣住了。 “你说什么?”孟轩拿著笔的手,猛地一颤。 “你们发现的那个牢房里,原本关著二百八十个女子,全部都是今年的新货,但是你们查的太快了,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处理,所以我们只能挑选一些年轻漂亮的,用最快的速度贱卖,至於那些上了年纪或者皮相破损的,我们只能把他们活埋了!”何宇虽然因为伤口感到非常痛苦,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著非常诡异的笑容。 孟轩紧紧的盯著何宇的眼睛,他试图从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一点点的怜悯和愧疚,可是没有,他眼里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蔑视和不屑。 “你们把她们卖到哪里去了?”孟轩强行忍著心中的噁心,低声逼问。 “人嘛,能卖到什么地方去?”何宇冷笑,“无非就是一些天酒地的地方!” “何宇!”孟轩气恼,“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別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你还能怎么对我不客气?”何宇大笑,“左右不过就是个死,我已经是这副破败模样,哪有那么多人陪著我一起死,有什么不好的?” “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软肋?”一直旁观的易子川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被绑在架子上的何宇忽然身子一颤,他抬起血淋淋的脸,死死的盯著缓缓进来的易子川。 “本王查过你的背景,无父无母的孤儿,无妻无子的鰥夫!” 130 刪减片段 很快,夏语若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与舞女擦肩而过,眼中闪过鄙夷,但是很快他就又换上了那副让人怜惜的乖巧模样:“兰辞哥哥!” 贺兰辞依旧半靠在软塌上,只是眼里的不耐被宠溺尽数替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你母亲知道?” “族里的人又来闹了,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他们现在都在慪气,哪有功夫来管我!”夏语若说著,在贺兰辞面前坐下,“我同他们说,我去外头逛逛,母亲心里烦闷,难得的没有盘问我,我担心侯爷的事情,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理不了吗?”贺兰辞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给夏语若倒了一杯茶水,“满头大汗的,喝点茶润润嗓子!” 夏语若笑著接过:“还是兰辞哥哥疼我!” “你刚才说你们族里的人又来找你们闹了,是怎么回事?”贺兰辞在夏语若面前坐好,轻声问道。 “还不是夏简兮!”夏语若说著有些生气的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之前,我母亲不甘心永安王府的婚事就这么被退掉了,就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宗族,將这件事情同宗族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嘴,想著就是可以让那些长辈来闹一闹,到时候,这门婚事左右还是会落到我头上来的,谁曾想……” 夏语若很是委屈的嘆了口气。 贺兰辞瞧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紧:“那夏简兮实在是豁得出去,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可以把守宫砂露出来,也真是不知所谓!” “谁说不是呢?现在他们將军府借著这个名义不再给宗族补助,就连那处宅院都要收回去,那些宗族怎么可天天到我们家来闹,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欺软怕硬,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將军府闹!”夏语若说著还有些气愤的蹬了一下脚。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值得你这般生气?”贺兰辞瞧著夏语若这幅模样,只觉得可爱,连带著心中的那股憋闷也消散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不甘,兰辞哥哥帮我想了那么多的法子,就是为了可以让我嫁到永安王府,可是到头来,那夏简兮寧可毁了这桩婚事,也不肯让给我,实在恶毒。”夏语若气恼的很,说著说著竟然红了眼,“兰辞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嫁给木泽哥哥啊,可是我真的很在乎他……” 贺兰辞眼中的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但是很快他便收拢了心情,低声安慰道:“怎么会呢,语若妹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哪有配不上別人的说法,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夏语若睁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我家现在被那些宗祠的人闹著,早就乱套了,只怕我等不到得偿所愿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傻丫头,那些宗祠里的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银钱,他们一直把自己定为夏氏的长辈,隨著年头上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贺兰辞冷笑,“其实,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些依附著將军府生存的杂草吧,若是觉得烦了可以直接拔乾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些杂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若是点上一把火,也是可以烧掉整个將军府的。”贺兰辞看著夏语若,冷笑一声。 “啊?”夏语若有些茫然的看著贺兰辞,“什么叫做点上一把火?” “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係,你不要去管!”贺兰辞伸出手摸了摸夏语若的头,“你就该一辈子平安和顺的过著,这些骯脏的东西,与你无关!” 夏语若依旧是一脸茫然,可就是这副模样,总让贺兰辞心动:“你放心我会让你高高兴兴的嫁给康木泽!”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直都有些沮丧的夏语若,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连带著眼角都满是笑意。 贺兰辞看著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坐在鞦韆上女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守护那个单纯的笑容。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我的事,倒是兰辞哥哥你,我听过,那个活阎王开口问你要了很多银子!”夏语若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袱,“这里都是我从小到大所有攒著的首饰,虽然可能不大值钱,但是,我也想帮帮你!”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包裹,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手鐲,耳环,最值钱的也只是一个金釵。 贺兰辞看著包裹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心中酸涩,明明夏语若也是夏家的女儿,可她竟然只有这么一点首饰,而夏简兮,却有一栋日进斗金的兰香楼。 越是这般想,贺兰辞便越觉得夏简兮该死,若是没有她,这些东西合该就是语若的。 贺兰辞强压住心中的怒意,收好夏语若的包裹:“哪里用得著你的这些东西啊!他的確是问我要了一些赎金,但是还不至於要沦落到让你替我变卖首饰的地步!” 夏语若眼巴巴的看著贺兰辞:“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兰辞轻笑,“把你的这些东西收好!” “你莫要骗我才是,若是骗我,我以后可都不理你了!” “骗你我就是小狗!” 夏语若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婢女突然低声提醒道:“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些时辰了,得赶紧回去了!” “好吧!”夏语若颇有些恋恋不捨的起身,“那兰辞哥哥,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 站在一旁的兰亭,淡淡的看著逐渐远去的夏语若,他时常看不明白,贺兰辞明明心黑手 第131章 千奇百怪 审讯这件事情,孟轩做的还是不如易子川。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毕竟这个世上的恶人,千奇百怪,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重刑之下说出实话的,只有知道他们真正的软肋,才能问出他心里最深层次的秘密。 “这个世上,当然有被迫成为的恶人!”易子川看著半死不活的何宇被拖走,隨手拿起桌子上一块乾净的抹布擦了擦手,“但是,如果一个人已经坏的没有底线了,那是不是被迫的,已经没有差別了!守不住底线的人,早晚会成为恶人!” 孟轩看著地上的血污,只觉得额头一阵一阵的抽痛。 毕竟,孟轩虽然出生贫寒,但到底也只是一个读书人,年少时,日子虽然过的贫苦,但身边也都是心善的人。 可今日,他实实在在的看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吏,只觉得心惊。 易子川察觉到了孟轩的状態,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孟轩的肩膀,隨后低声说道:“这世上的恶人千奇百怪,你看不懂,也不足为奇!” 孟轩沉默良久,隨后看向易子川:“晚一些,我就派人去找那些女子,一定儘可能的將他们都找回来!” “若只是你去,未必能带的回来!”易子川眸子微垂,“本王同你一起去,敢要铁翼徽里的女子,那些人,或多或少,总有些靠山,只你我二人都未必拿得下,可能还得请夏將军出马!” 孟轩的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易子川明白孟轩在想什么,他勾了勾唇角,宽慰道:“这汴京的水,本就浑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总要看开些!” 孟轩虽然心中不平,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便是世道,不是他能够轻易改变的,他能做的,就只有儘可能的找到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子,好让他们儘快的脱离苦海。 易子川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七月的日头依旧能够晒得有些厉害了,他抬起手遮掩阳光:“这么大的太阳,却还是有阴暗的地方!” “王爷,要不要先派人去请將军过来?”秦苍低声问道。 “去问夏將军借点兵就是了,他也忙了一宿了,不好让他继续为了这件事情奔波!”易子川淡淡的说道,“別院那里可安置好了?” “管事已经派了人过去,只不过,咱们的人做事没有夏夫人带来的人麻利,也只能给他们打打下手!”秦苍低声说道,“夏小姐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易子川一愣,隨后看向秦苍:“谁问她了!” 秦苍微微挑了挑眉:“是,王爷没问,是属下多嘴!” 易子川收回目光,隨后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你也同管事还有瑶姿说一声,她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是到底还没好全,还是要先顾忌自己的伤口才是!” “属下这就派人转告瑶姿!”秦苍扯了扯唇角,应下。 孟轩將里头的人审了个大概,问出了好几个地方以后,才慌忙出来,以走出地牢,就瞧见易子川在大太阳底下,似乎正在等著他:“王爷,卑职问到了好几个地方,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你且等一等,我派人去请了江大人!”易子川看了一眼孟轩,低声说道。 “江大人?”孟轩有些诧异,“我们去找人,请江大人做什么?” 易子川深深的看了一眼孟轩,隨后说道:“这些烟之地,里头鱼龙混杂,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去搜查,未必就能找到那些女子,总要找个知道內里的人,陪著我们一起去!” 孟轩先是一愣,隨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江一珩一个文官,確实对这些什么烟柳巷之地不大了解,可他身边的那位,可是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总能帮上一些。 “只是,那位娘子照理说还应当时不知所踪,如今贸然出现在人前,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孟轩不免有些担心的说道。 “如今的案子闹得这样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招惹我们,更何况我们不过就是请江大人帮个忙,江大人帮著醉香楼管了那么多年的帐目,有一两个相熟的女子也並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易子川说完便让秦苍推著他往外走,“看看这个时辰,大概也差不多到了!” 孟轩赶紧跟了出去:“里头的那些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辛苦王爷受了伤还要陪我奔波。” “本王不过是坐在椅子上到处晃悠,没有什么可奔波的。”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孟轩,他也有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里的青黑分外明显,“倒是你查案归查案,总是要好好休息,不然到时候案子还没破,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孟轩 130 刪减片段 很快,夏语若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与舞女擦肩而过,眼中闪过鄙夷,但是很快他就又换上了那副让人怜惜的乖巧模样:“兰辞哥哥!” 贺兰辞依旧半靠在软塌上,只是眼里的不耐被宠溺尽数替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你母亲知道?” “族里的人又来闹了,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他们现在都在慪气,哪有功夫来管我!”夏语若说著,在贺兰辞面前坐下,“我同他们说,我去外头逛逛,母亲心里烦闷,难得的没有盘问我,我担心侯爷的事情,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理不了吗?”贺兰辞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给夏语若倒了一杯茶水,“满头大汗的,喝点茶润润嗓子!” 夏语若笑著接过:“还是兰辞哥哥疼我!” “你刚才说你们族里的人又来找你们闹了,是怎么回事?”贺兰辞在夏语若面前坐好,轻声问道。 “还不是夏简兮!”夏语若说著有些生气的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之前,我母亲不甘心永安王府的婚事就这么被退掉了,就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宗族,將这件事情同宗族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嘴,想著就是可以让那些长辈来闹一闹,到时候,这门婚事左右还是会落到我头上来的,谁曾想……” 夏语若很是委屈的嘆了口气。 贺兰辞瞧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紧:“那夏简兮实在是豁得出去,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可以把守宫砂露出来,也真是不知所谓!” “谁说不是呢?现在他们將军府借著这个名义不再给宗族补助,就连那处宅院都要收回去,那些宗族怎么可天天到我们家来闹,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欺软怕硬,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將军府闹!”夏语若说著还有些气愤的蹬了一下脚。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值得你这般生气?”贺兰辞瞧著夏语若这幅模样,只觉得可爱,连带著心中的那股憋闷也消散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不甘,兰辞哥哥帮我想了那么多的法子,就是为了可以让我嫁到永安王府,可是到头来,那夏简兮寧可毁了这桩婚事,也不肯让给我,实在恶毒。”夏语若气恼的很,说著说著竟然红了眼,“兰辞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嫁给木泽哥哥啊,可是我真的很在乎他……” 贺兰辞眼中的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但是很快他便收拢了心情,低声安慰道:“怎么会呢,语若妹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哪有配不上別人的说法,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夏语若睁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我家现在被那些宗祠的人闹著,早就乱套了,只怕我等不到得偿所愿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傻丫头,那些宗祠里的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银钱,他们一直把自己定为夏氏的长辈,隨著年头上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贺兰辞冷笑,“其实,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些依附著將军府生存的杂草吧,若是觉得烦了可以直接拔乾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些杂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若是点上一把火,也是可以烧掉整个將军府的。”贺兰辞看著夏语若,冷笑一声。 “啊?”夏语若有些茫然的看著贺兰辞,“什么叫做点上一把火?” “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係,你不要去管!”贺兰辞伸出手摸了摸夏语若的头,“你就该一辈子平安和顺的过著,这些骯脏的东西,与你无关!” 夏语若依旧是一脸茫然,可就是这副模样,总让贺兰辞心动:“你放心我会让你高高兴兴的嫁给康木泽!”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直都有些沮丧的夏语若,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连带著眼角都满是笑意。 贺兰辞看著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坐在鞦韆上女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守护那个单纯的笑容。 第132章 云月庵 夏夫人好不容易才安顿好了那些女子,刚刚鬆了一口气,靠著墙根稍稍歇一会儿,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就瞧见徐副將火急火燎的向著她跑了过来:“夫人!” “怎么了?”夏夫人立刻振作精神。 “將军那边又寻到好些个被转卖的女子,有好几个都受了伤,將军让您带上几个大夫去他那里帮忙將那些女子接过来!”徐副將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立刻说道。 夏夫人脸色微变,直起身子就要跟著他走,却不想刚刚下了一个台阶,便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的直接往地上摔。 “夫人!”徐副將赶紧伸出手去扶,奈何他离得远,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夏夫人往地上栽倒,要知道,这可都是砖石铺成的地,若是砸一下,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娘!”好在夏简兮正巧经过,迅速冲了过来,半个身子直接趴在了地上,夏夫人直接倒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 “小姐!” 一时之间,本就算不上宽敞的院子,瞬间乱作一团。 南星忙著去扶夏夫人,瑶姿伸出手去掐夏夫人的人中,时薇和听晚则手忙脚乱的要將夏简兮从夏夫人身下拉出来。 好在还有个理智的,去后院將正在熬煮中药的姜怀玉喊了过来。 “都让开,都让开,大夫过来了!”那人一边喊著,一边挤进人群。 姜怀玉挤到夏夫人身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他一边伸手去把脉,一边瞧著夏夫人的脸色,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却布满了汗水,只一瞧,心中便有了数:“去取点水来!” “这里乱的连锅灶都没有,哪里来的水啊!”南星急的满头大汗。 “我这有颗飴!”瑶姿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用油纸包裹著的果,递给了南星。 天气炎热,那颗果又被瑶姿揣在怀里,如今也有些化开,若是平日里,南星说什么都不可能会给夏夫人吃这颗。 可眼下,她便是再嫌弃也没得选,只得硬著头皮將这块飴塞进了夏夫人的嘴里。 眼见夏夫人將果含了进去,但明显还没有好转的现象,他便从怀里拿出了针包,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根银针扎进了夏夫人的人中。 很快,夏夫人便缓缓清醒过来,只是身子依旧疲软。 “夏夫人这是血虚厥,因为太过劳累,又久未进食,再遇天气炎热,这才会突然发作!”姜怀玉抬眼看向满脸焦急的夏简兮,轻声说道,“不必太担心,好好休息半晌,就没什么事了!” 听到姜怀月这么说,夏简兮提起来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南星和几个管事將夏夫人扶了起来,正准备將她搀扶到里屋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就听到夏夫人说:“將军那里,还得我去……” “我去!”夏简兮立刻说道,“娘,你就好好休息,爹爹那里我会带著人过去!” “你的伤还没好透,也已经操劳了一宿……” 夏简兮赶紧摇头:“我不碍事的,我的伤不过是些皮外伤,我的身子骨也比娘亲强壮些,再来,还有徐叔叔和南星姑姑陪著,不妨事的!” “是啊夫人,我跟徐副將陪著小姐过去,你就安心休息,您的身子向来不好,可不好太劳累的!”南星赶紧说道。 夏夫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眼下的光景,她便是想去,只怕眼前的这几位也绝对不可能让她去:“也罢,你们路上小心些才是,尤其兮儿,凡事不要急,不要乱,晓得嘛?” 夏简兮赶紧点头:“女儿明白的!” 夏夫人到底还是去里屋休息了,夏简兮安顿好院子里的人,让人去请了姜怀玉来,才走到徐副將和南星身边:“徐叔,南星姑姑,我们走吧!” 徐副將看著夏简兮眼下的青黑,有些担心:“要不,叫徐敏同我去吧!” 徐敏是徐副將的亲妹妹,徐副將父母早逝,十三岁就投了军,跟在夏茂山的身边跟著他一起打拼,身边唯一的一个家眷,便是小她八岁的亲妹妹徐敏。 徐副將为了这个妹妹,一直未娶妻,硬是將自己耽误了下来,徐敏心疼哥哥没个贴心人,平日里也没人照顾他的起居,即便嫁了人,也不肯离家。 好在徐敏的夫婿也是孤身一人,便一直都跟著妻子住在娘家。 昨日临时出了事,需要妇人帮忙,徐敏便赶了过来。 “是啊,小姐,你也忙了一整晚了,不如就让我跟著我阿兄去吧!”徐敏听到徐副將的声音,快步走了过来。 “徐姑姑也忙了一宿,正巧时辰也不早了,还得辛苦徐姑姑你去採买些早点,好让大家先用上早膳,我爹那里,我去就是了,有徐叔在,不会出事的!”夏简兮看著徐敏,轻声说道。 徐副將也算是从小看著夏简兮长大了,自然也知道她的脾气,便看向徐敏:“夫人身子不適,南星又跟我们同去,这里,你多看顾些,外头留了不少人守著,你在这里好生照料著便是,千万不要让外人进来!” 徐敏见徐副將都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些才是!” “徐姑姑放心!”夏简兮说完,便带著瑶姿和姜怀玉往外走。 南星不会骑马,便由徐副將带著,好在二人相识多年也不觉得奇怪,就在她准备上马离去的时候,时薇抱著几个包子跑了回来:“小姐,瑶姿!” 夏简兮赶忙停下。 瑶姿动作更快,已经翻身下马,接过了时薇手里的包子。 “此处偏僻,边上没什么卖早点的地方,就找到一个买包子的铺子,你们先吃一点垫肚子,这么一直奔波,难免身子扛不住!”时薇將包子递给瑶姿以后,扬声说道。 “好,你照顾好我娘,我们接到人就回来!”夏简兮说完,便挥了一下马鞭,扬长而去。 时薇看著面前叼著一个包子翻身上马的瑶姿,有些嫌弃的拍了一下她的小腿:“你顾著些小姐,別只知道自己吃!” “知道了!”瑶姿赶忙挥鞭跟上。 在赶往尼姑庵的路上,徐副將大致的將理由的情况说了一遍,但到底夏简兮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许多齷齪事,他也只能一笔带过。 夏简兮察觉到徐副將话里有话,但也並没有追问,毕竟,等她到了那里,便什么都知道了。 庵堂健在远离汴京的山上,夏简兮原本以为她们要靠一双腿爬到山上,却不想,这处庵堂,竟然为了能够让勛贵人家的马车顺利的停到门口,硬是重金修建了一条可以让马车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上,夏简兮眼看著远处的庵堂离自己越来越近,莫名的,也觉得越来越阴凉。 “这个地方,选址很奇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姜怀玉,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夏简兮立刻回头看向姜怀玉:“姜大夫觉得哪里不对?” “环境不对!”姜怀玉微微眯起眼,“宗祠寺庙之地,首选坐北朝南,藏风聚气之地:或背靠山峦以示“靠山稳固”,或面朝流水或开阔地表“前途通达”,可这个庵堂,却坐南朝北,地处低洼潮湿支出,面朝风口。” 徐副將听了姜怀玉的话,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先前我来的时候便觉得不对,这个地方阴森的很,这么热的天,站在他们院门口,既然觉得后背阴凉,分明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庵堂!” 坐在徐副將后面的南星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云月庵?” 夏简兮看向南星:“南星姑姑可是知道?” “去年的时候听说过,说是求子很灵验,有那嘴贱的夫人专门跑到夫人跟前碎嘴,为了奚落夫人没有儿子,专门同夫人说这个地方求子很灵验!”南星撇了撇嘴,“只是夫人向来不相信这些,便不曾来过,不过,听说……” “听说什么?”瑶姿好奇的问道。 “听说有一位夫人,年岁很大了,一直不能生育,但是来这里拜了拜,次年,便抱了个宝贝儿子回来,不过,也有人说,期间见过这位夫人,压根没见她怀过孩子!”南星轻声说道。 夏简兮听晚南星的话,心下微沉:“或许,那个孩子,確实不是她生的!” 南星一顿,隨后立刻明白过来:“小姐的意思是,是这庵堂里的人,替那位夫人怀了孩子,然后生了下来!” 南星说完,脸色便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事情在坊间也並不是没有,民间便有典妻的事情,便是普通百姓將妻子典卖给旁人,等到生了儿子,再將妻子送回,这样的事情,先帝也曾颁布禁令,但是民间屡禁不止。 而作为富商官吏,或许瞧不上所谓的典妻,但是借腹生子,对他们而言,也是传宗接代的一种方式。 尤其家中妻子悍妒,又或者,妻子不育,借腹生子就可以杜绝妾室的存在,还能名正言顺的拥有一个嫡出子嗣。 第133章 主犯绞刑,从犯流放 一想到这种可能,夏简兮和南星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毕竟,若是真的有借腹生子的事情存在,那她们等会儿瞧见的场面,必然会让她们终生难忘。 即便夏简兮早有预料,但当秦苍將她带到云月庵的一处偏院时,她还是震惊於,人性的低劣。 那是一间算不上大的屋子,小小的院子里,塞满了大著肚子的女人,简陋的屋子里,一张大通铺,通铺上躺著十八个女人,她们一身襤褸,骨瘦如柴,却停著一个又一个硕大的肚子。 夏简兮只是站在那里,便感到浑身上下都泛著一股寒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易子川,看著她的后背良久,才开口道:“这些女子我们都盘问过了,有被拐骗来的,但是更多的,是从铁翼徽送来的!” 那一瞬,夏简兮只觉得心中作呕,她转身冲了出去,扶著院子里一棵枯败的梧桐树大吐特吐。 命如草芥,在这一刻,何其深刻。 “杀掉军营中没有靠山的男人,然后贩卖掉他们的家眷,將一个又一个的人,当做肥羊,一点一点的榨乾她们最后的价值!”易子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 吐过一轮的夏简兮强忍著心中噁心,抬起头来看向易子川:“掌管这里的人可抓住了?” “跑了!”易子川眸子微沉,“不过已经派人去抓捕了,不会让她跑掉的!” “一个贺兰辞,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受害的无辜百姓!”刚从另外一边走过来的夏茂山,脸色也称不上好,“隔壁院都是些孩童,男孩女孩都有,据说,有几个,便是她们生產下来以后,买家不要了的孩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道尽旁人一生悽苦。 夏简兮强忍住心中的噁心和愤怒,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易子川:“这么多人,便是你那处宅院,也未必安置的下!” “先挤一挤吧!”易子川闭了闭眼,“孟轩派人送了话来,他按照审讯下来的地方,三里之外得林子里,挖出了几十具尸体,如今怕是连义庄都要塞满了!” “这么大的案子,別说区区一个永昌侯,便是当今陛下,要杀这么多人,也得掂量掂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姜怀玉突然开口道。 易子川回头看向姜怀玉:“那些孩子可是瞧过了?” “瞧过了!”姜怀玉的脸沉了沉,“那个男孩子,谷道破裂,血流不止,我已经给他用了止血的要,但是未必能保住小命!” 原本就算不上好的氛围,瞬间更加寂寥。 良久以后,夏茂山开口道:“先带他们回去吧!” 夏茂山和易子川很快便走了出去,这些女子长期被关在院子里,见到他们时,都会害怕的將自己蜷缩起来,他们身为男子也不便上前,只得让夏简兮先將她们安抚好,才能將人带回去。 这里的女子,相比营地里的女子,更加悽惨。 她们被圈养在这里,像极了专门用来繁衍的母猪,可就是民间百姓饲养的母猪,在怀孕期间,也能吃上一些鲜嫩的草料,而她们,每日里,却只能吃上一碗餿掉的米饭,以保证孩子不会被饿死。 夏简兮站在大通铺前,看著她们眼中的惊恐,沉默良久,才走到一个赤著脚的女子面前,弯腰在床底下找到一双早就破败不堪的布鞋:“这是你的鞋子吗?” 女子看著面前一身华服的夏简兮,紧抿著唇,不敢说话。 夏简兮看著布鞋上依稀的绣,心中越发酸涩,她蹲下身,试图將鞋子穿到她已经肿胀不堪的脚上,可不管她怎么尝试,鞋子,都没有办法穿上。 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女子突然开口道:“跟你们走,可以帮我打掉这个孩子吗?” 话音一落,不仅是夏简兮,便是一旁的瑶姿和南星,也不由的抬起了头。 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夏简兮只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可以!” 一直没有反应的女人,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仿佛是在確定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如果可以,我跟你走!”女人缓缓起身,肿胀的脚坚定的踩在了地上。 夏简兮盯著女子看了很久,隨后说道:“只要你想,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设呢么反应的女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南星立刻反应过来,带著她们往外走。 易子川提前派人准备了牛车,南星此时此刻只要將她们带到牛车上,然后带他们去別院便可以了。 就在夏简兮搀扶著一个已经怀胎九月,隨时都有可能生產的女人往外走的时候,身边的女人突然停了下来。 她不解的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女人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她破水了!”刚刚从外面走回来的南星突然喊道,“快,快让她进屋子里躺下,让姜大夫过来!” 女人突然的分娩让屋子里的人瞬间都乱了起来。 “我不生,我不要生下他,我不生!”破了羊水的女人死死的抓住门框,不肯往屋子里走。 夏简兮看著她因为疼痛而越来越苍白的脸,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被困在地窖,一个人生產时的绝望。 恐惧和绝望在瞬间侵蚀她的全身,她控制不住的颤抖,但还是说道:“姜大夫呢,快让姜大夫过来!” 从隔壁院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桃娘子刚进屋子,就看到一个待產的妇人,一手抓著门框,一手抓著夏简兮的手,撕心裂肺的喊著:“我不生,我寧可让她死在肚子里,我也不生!” 桃娘子腿伤还没好全,走路还有些跛,即便她已经用尽了全力,但是走过来的时候,还是费了不少的时间。 她硬生生的將女人的手从夏简兮的手臂上扯下来:“孩子马上就下来了,已经不是你不想生就不生的时候了,你若是强咬著,只会连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你熬了这么久,终於等到朝廷的人来救你了,你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女人泪流满面,却依旧紧紧的咬著牙:“可他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啊,他是我被绑在床上强行怀上的孩子,我如果把他生下来,那我死也摆脱不了这些恶魔!” “你也看到了,那些不愿意自己生孩子的女人们,最后会被剖开肚子拿出孩子!”桃娘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论如何,你得先活下来,活下来才有办法,对不对!”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孩子,我们不会让她成为你的过去,你只要把她生下来,接下来,我们会替你解决!”桃娘子轻声安慰道,“有我们在,你別怕!” 女人最终还是躺在了那张布满了跳蚤得骯脏床铺上。 夏简兮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直接被桃娘子给轰了出来,她只能在外头,听著女子悽厉的喊叫声,满脸焦急的走来走去。 能被关到这里的,都是苦命人,其中一个女子,她身量娇小,肚子也不大,瞧著不过四五个月的样子,她见夏简兮满脸焦急,缓缓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你们若是能早一天来,可心姐姐就不会死了!” 夏简兮一愣,一脸诧异的回头看向女子:“可心?” “嗯!”女子一脸麻木的看向一旁的地面,哪里,有一小片砖石,看起来顏色偏暗,“可心姐姐昨天就死在了那里,他们为了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一个男人用擀麵杖滚她的肚子,孩子还没生出来,她就没气了,那个孩子,最后被稳婆硬掏出来,血染红了半个院子。” 夏简兮的心咯噔一声:“她,多大了?” “可心姐姐大我三个月,十三!”女子看著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一刻,夏简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十三岁,十三岁! 一个甚至还没有及笄的孩子,竟然就要被带到这种地方来,替人借腹生子。 要知道,在汴京,便是有那早早订了婚的人家,这么小的年纪,便是嫁过去了,也是夫家先养著,等到十六七岁了,才会同房。 可在这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已经以为生產,死在了满是血污的砖石地上。 夏简兮只觉得身体一阵一阵的冷下来。 听说消息赶来的易子川,刚刚到门口,就瞧见了站在那里,满脸铁青的夏简兮,他犹豫许久,才让秦苍將他推了进去:“夏简兮!” 夏简兮一愣,隨后猛地回头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看著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不由说道:“本王在这里,你先去休息片刻吧!” 夏简兮摇了摇头,隨后突然问道:“那个孩子的生父,会如何?” 易子川沉默良久:“看怎么定性,依法可以算是拐卖,主犯绞刑,从犯流放,但是他们並非拐卖方,可以辨称为受骗,有可能算通姦淫乱,杖责罚金!” “那那些孩子呢?”夏简兮紧紧的抿著唇。 “大多归生父所有!”易子川说完这句话,脸色也不大好看。 就在时候,里屋也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哭声。 第134章 的確勛贵 孩子只哭了一声,就被桃娘子掩著嘴从屋子里抱了出来。 夏简兮下意识的上前接过,却听到桃娘子说:“带著孩子马上走,不要让她瞧见!” “为什么?”夏简兮看著怀里瘦弱的娃娃,满脸的不解,“她难道连看一眼这个孩子都不肯吗?” “不是她不肯,只是,若是让她瞧见了这个娃娃,她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想起这个娃娃!”桃娘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简兮,“夏小姐,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这些情理之中,但是眼下你得听我的,带他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要让他娘瞧见,他娘的下半辈子,才会有希望!” 夏简兮怔怔的看著桃娘子,眼中满是震撼。 就在这个时候,里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悽厉的哭喊声:“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给我,我的孩子……” 那一瞬,夏简兮猛地打了个机灵,隨后立刻將孩子抱紧,转过身就往外跑。 就在夏简兮出门的瞬间,刚刚生產完的產妇挣脱掉几个妇人的束缚,疯了一般的衝出来,大声哭嚎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孩子,孩子……” “快拦住她!快!”桃娘子赶紧喊道。 秦苍立刻抓住女子,不肯让她再往外跑。 夏简兮紧紧的抱著孩子,快步往外跑,半点不敢停留。 產妇身子虚弱,挣脱不了秦苍的手,她转过头去,想要咬秦苍的手。 秦苍看著她苍白的面容,以及染满血渍的裙摆,到底没忍心下重手,被她挣脱开来。 她步履蹣跚的追到了门口,她紧紧的抓著门框,泪水顺著眼角落下:“我的孩子……” 桃娘子缓缓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扶住她:“你得让他走,你这有彻底离开他,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你还有你的下半生,你不能被他困在这里!” 女人缓缓回头,她满眼绝望的看桃娘子:“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我辛辛苦苦的生下他,连他一眼都没有看到,这都不可以吗?” 桃娘子伸手擦掉她眼底的泪水:“你如果真的看过他,他真的还会捨得让他走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尤其是那些怀了孩子的女子们,她们的孩子都是被人强迫而怀上的,这些孩子只是存在就证明了那些黑暗到看不到任何一丝光明的日子。 她们痛恨这些孩子,也痛恨让她们怀上这个孩子的所有人,可这些孩子,到底在她们的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她们又怎么可能完全忽视掉共享心臟的那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呢!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著她的眼角缓缓落下。 桃娘子轻轻的抿了抿唇,掩下心底的悲缅情绪,回头看向易子川:“王爷,她刚刚生產过,元气大伤,得儘快让她有个地方安置!” “车马已经在等著了,本王已经事先让人准备好適合產妇休息的地方,只要过去,便会有人接应!”易子川看了一眼浑身凌乱的產妇,立刻挪开目光,“本王和夏將军身边的,都是些男子,不便照顾她们,得让桃娘子多费心!” “王爷放心,奴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姐妹们来,只要王爷不嫌弃,这些孩子们,就交给我来照料!”桃娘子看著易子川,坚定的说道。 易子川微微頷首表示感谢,隨后便让秦苍推著自己离去。 秦苍將易子川退出后院以后,便开口说道:“夏小姐一个未婚嫁的女子,瞧见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易子川想起夏简兮抱著孩子跑出去的场景,眸光微闪,良久,才低声说道:“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害怕的!” 夏简兮的確不害怕,她只是心疼,心疼孩子,更心疼孩子的母亲。 当南星看到夏简兮满头是汗的抱著一个包袱跑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以为她怀里的可能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可当她伸出手去接的时候,才发现,她怀里抱著的,竟然是个孩子。 南星满脸差异的看著孩子脸上没来得及擦乾净的血污,顿时慌了神:“这是谁的孩子啊,这样小,怎么就被抱了过来?” “刚生出来的孩子!”跟著出来的瑶姿赶紧说道,“她娘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抱了出来!” 南星一愣:“她娘,难不成……” “还活著!”夏简兮看著襁褓里的孩子,脑海里不时的闪过自己那个甚至没能好好抱一抱的孩子,眼泪猝不及防的就滴落下来,直直的落在了孩子的脸上。 感受到泪意的孩子突然睁开眼,他伸著手到处乱抓,却什么都抓不住,最后张著嘴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莫不是饿了?”南星赶紧伸出手將孩子从夏简兮的怀里抱过来。 夏简兮看著在南星怀里张著嘴啼哭的孩子,默默的擦掉脸上的泪水,隨后低声说道:“找个乳娘,不行的话,用羊奶和牛乳餵他!” “不是说他娘还活著吗?”南星皱眉,“哪有比生母的奶水更好的东西啊,而且这个节骨眼,上哪里去找有奶的乳娘啊!” “他娘被人强迫生下了他,若是见过他,养过他,那日后又怎么捨得將孩子送走,到时候,只要她一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这些可怕的过往!”瑶姿低声说道,“到时候,他娘会很痛苦,他也会很痛苦!” 缓过来的夏简兮深深的看了一眼孩子,然后抬眼看向南星:“按我说的去办吧,他娘好不容易熬到大理寺来救她,难道还要被他绑一辈子吗?” 南星轻轻的嘆了一口气,隨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先带她去別院!” “让我娘寻个別处,別让他娘知道!”夏简兮轻声嘱咐道。 南星点了点头,隨后抱著孩子上了已经坐满了人的牛车。 夏简兮看著牛车越走越远,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她抬起头,试图阻止眼泪继续落下。 “小姐?”瑶姿看著泪流满面的夏简兮,低低的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夏简兮吸了吸鼻子,收敛起情绪,隨后看向瑶姿:“从这里带走的女子有多少人?” “普通的年轻女子有三十五人,怀有身孕的有十八人!”瑶姿的声音也不由的沉了下来,“这么一所小小的庵堂,竟然藏了这么多被拐卖而来的女子,真是,真是……” “皇城脚下,都敢这么做,这幕后之人,得有多大的权势啊!”夏简兮眯起眼,眼中满是怒意。 “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易子川突然开口。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回头看向易子川:“能得太皇太后庇护的人,的確勛贵!”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將军府收了陛下的兵符,便是插手了这件事,日后,护国將军府也就成了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夏小姐,就不怕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夏简兮忍不住嗤笑,“王爷怕不是忘了吧,这把火早早的就盯上了我们护国將军府,引不引都会烧身!你若说怕,我们將军府还真是什么都不曾怕过,更別说,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权势了!” 易子川眸光微闪,他紧紧的盯著夏简兮的眼睛:“你知道什么了?” “先帝与太皇太后夺权,终其一生,换了半壁江山!”夏简兮看著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那些外戚更是仗著新帝年幼,尚未坐稳朝堂,步步紧逼,王爷,你说,太皇太后年过半百,这么费心费力的爭权,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想要做女帝吧!” 易子川抬了抬眉毛,隨后嗤笑:“夏小姐倒是看的明白!” 太皇太后育有三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唯一活著的,却是个傻子。 想当初,太上皇为了避免太皇太后利用七王爷弄权,早早的就给他封了地,刚刚及冠,就给他送去了封地,当了一个閒散王爷。 可如今,这位王爷却借著身体不適冠冕堂皇的回了汴京,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位七王爷不仅病好了,更因祸得福,人也不傻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这位太皇太后,分明是存了天下易主的心思。 夏简兮回头看著忙碌的徐副將,沉默良久,最后说道:“为君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当今陛下,是先帝亲选的继位者,只要他明辨是非,以天下百姓为先,將军府,就不怕为了新帝得罪权臣!” 易子川的唇角微微上扬,他盯著夏简兮看了许久,最后轻轻的笑了笑:“夏小姐说这番话,就不怕,被夏將军训斥吗?” “我说的是我爹的心里话,我爹为何会训斥我?”夏简兮微微偏头,“王爷不就是知道,我爹是先帝为陛下留的纯臣,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爹帮忙的吗?” 易子川挑了挑眉:“夏小姐,你若是男子,护国將军府或许会比现在更加昌荣!” 夏简兮垂眼看著自己腰间的玉佩,良久,才抬眼看向易子川:“谁说,天下的昌荣都只能靠男子来爭!” 第135章 独女的人户 铁翼徽的案子震惊整个汴京。 这几日的朝堂,明里暗里的都在说这件事,刑部尚书和永昌侯的落马,更是將两派之爭逼到了明面上。 昔日说不上话的先帝党派,在这一刻,纷纷挺直了后背,一个接著一个的將太皇太后的党羽拉出来鞭笞。 这个时候的皇帝,最喜欢的就是文官了,毕竟那些文官的嘴,一个个的都像是淬了毒,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非常的合他心意。 这次的案子,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只是略有耳闻,便让人心生寒意,民间百姓更是后怕,毕竟,这天地下最多的,就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若是这在位者,是百姓性命如同草芥,那这天下子民,有怎么可能愿意以血肉供养这权贵族亲。 在朝的官员,一个接著一个的声討太皇太后的外戚,说什么也要让皇帝给出一个交代。 皇帝恨不得能立刻將这些太皇太后的族亲赶出汴京,但眼下,他还得装一次为难。 每次上朝,都会等到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以后,然后满脸为难的来上一句:“事关太皇太后和国舅,朕也不能隨意处置,还是等大理寺断过案以后再议吧!” 皇帝每日都是愁眉苦脸的下朝,一路上唉声嘆气,但是前脚刚进御书房,后脚就恨不得仰天大笑:“痛快,真是痛快,那叶家,仗著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外戚,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如今,可算是轮到他们倒霉了,真真是痛快的很!” “陛下倒是痛快了!”早早就等在御书房的易子川推著轮椅就从角落里幽幽的划了出来,“可怜本王这个皇叔,瘸了腿还要四处奔波,不仅贴人,还有倒贴钱,这活乾的,实在糟心!” 皇帝瞧见易子川,便立刻笑盈盈的上前,伸手將他的轮椅推到桌案之前:“朕的好皇叔,朕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且放心,等到案子查清楚了,朕一定重赏,重赏!” 皇帝的高兴溢於言表,易子川心中却有些发沉:“陛下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 皇帝脸色微变,隨后立刻严肃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此案证据確凿,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是,本王觉得,这些日子,太皇太后那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易子川抬眼看向皇帝,低声说道,“恐怕会是暴风雨前的寧静,她与先帝爭权多年,自然是有她的手段,断断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我们动手!”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 太皇太后的手段,皇帝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想当初,若不是太上皇手段强硬,先一步將七王爷送走,然后將摄政王母子推到人前,吸引太皇太后的注意,以为太上皇或许要將帝位给他这个最宠爱的小儿子,先帝也未必能坐上那个位置。 “刑部尚书和永昌侯府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但是难保太皇太后会另闢蹊径,毕竟,陛下您,还未娶妻封后呢!”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皇帝,冷不丁的说道。 那一瞬,皇帝只觉得脊背一阵生寒。 的確,先帝驾崩之时,太子不过十五岁,登基之时因尚未及冠並未娶妻,但是这几年,几乎每日都会有人上奏,请新帝充盈后宫,以儘早繁衍子嗣。 但是朝堂尚未稳固,此事封后,难免会教人以权相逼,到时候,后位若是落在了叶氏,亦或者叶氏旁亲手里,对新帝,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易子川眼看著皇帝的脸色沉下来:“陛下若是不想受人掣肘,还是要儘早做打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皇帝走到易子川面前,长嘆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做打算的,朕的婚姻大事,不仅牵扯朕,更关乎朝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易子川对此並不说什么,毕竟,他比皇帝大了五岁,至今也尚未娶妻,没资格提意见。 “罢了罢了,此事再议!”皇帝摆了摆手,隨后问道,“皇叔的案子,可定了什么时候审?” “人已经都抓到了,三日后,便会定罪!”易子川微微眯起眼,“只是可惜,永昌侯那对父子,向来不是什么硬骨头,可这一次,竟然说什么都不肯招供!” 皇帝回到桌案前,他看著面前的奏摺,沉寂许久:“他们既然敢冒死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断定了那幕后之人会救他们,皇叔不如就放著,看看那人,到底是何打算!” 易子川盯著皇帝看了许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拱了拱手:“若是不慎死了人,陛下可不要责怪微臣!” 皇帝笑了笑:“朕怎么会责怪皇叔,皇叔向来是最有分寸的!” 易子川挑眉,叔侄两最后相视一笑。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外头艷阳高照,热的厉害,易子川看著那毒辣的太阳,犹豫了许久,隨后看向秦苍:“本王有些日子没见过母妃和太后娘娘了,来都来了,顺道去看看!” “是!”秦苍应了一声,隨后便直接將易子川推进了阳光底下。 “哎哎哎,你就不能打把伞,这么大的太阳,晒得本王都要脱皮了!”易子川忍不住喊道。 “男子汉大丈夫的,皮哪里那么薄!”秦苍说完,只当没听见,就这么顶著大太阳,將易子川推到了宋太妃的宫里。 宋太妃正在誊抄佛经,听到易子川来了,便赶忙放下手里的书册,小跑著出门来迎,却不想,刚到门口,就听到易子川嚷嚷:“……这样毒的太阳,你下次不给本王撑把伞,本王就扣你半月俸禄!” “这么精细的事情,属下一个糙汉子,怎么想得到,王爷实在不讲理!”秦苍嘟嘟囔囔的,满脸不服气。 宋太妃听著,笑著往外走:“你倒是会为难秦苍的,这样体贴的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想的起来,总得是身边有个贴心人,才能为你料理好的!” 易子川瞧见宋太妃出来,便忍不住蹙眉:“这样大的日头,你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瞧瞧我的宝贝儿子!”宋太妃走到秦苍身边,接过了轮椅,隨后推著他往里走,“这些日子,伤可好些了?” “好了大半,再有半个月,就能下地了!”易子川淡淡的说道,隨后便瞧见宋太妃屋子里堆满了誊抄的佛经,不由皱眉,“那个老妖婆又给你找事干了?” “不过誊抄几个佛经罢了!”宋太妃轻笑著说道,“太后哪里专门找了会模仿笔跡的宫女替我誊抄,是我觉得閒来无事,只当为你祈福了!” “我年纪轻轻,为我祈什么福!”易子川挑眉,半点不领情。 “自然是求佛祖赏我一个儿媳妇啊!”宋太妃將易子川推到屋里以后,便走到他面前,一脸正经的说道,“你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五了,换做旁人,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你,还光棍一个!” 若是平日里,易子川一听到这话,便恨不得马上转身就走,可今日,他却难得的没有不耐烦,反倒有閒心同宋太妃说笑:“若是与那十三四岁便娶了妻的,自然是比不得的,那若是与那刚刚及冠的男子比,本王也不过大了五岁!” “五岁,你可知五岁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宋太妃让人搬了张椅子在易子川面前坐下,“难不成,你要等到三十岁,再娶妻生子不成!” “三十岁,也不是不可啊!”易子川笑,“你儿子我风姿绰约,这汴京城中,有哪个女子配得上本王的!本王总得好好挑一挑,不能委屈了自己!” “那些个千金小姐,哪个配不上你这个混帐东西!”宋太妃嫌弃的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易子川的头。 “你日日催我娶妻,那万一,我瞧上了那家中只有独女的人户,人家喊我做上门女婿,你该当如何?”易子川看著宋太妃,突然说道。 宋太妃一愣,隨后微微眯起眼,缓缓靠近易子川:“独女的人户?你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易子川眸子微闪,隨后笑:“哪有什么哪家小姐,我不过这般说一嘴,你总觉得天底下的女儿家由著你儿子我的挑,可曾想过,也有那不肯嫁女儿的人家,哪有你说娶就能娶的!你就说那护国將军府罢,永安王世子的婚约,不也是说退便退了!” “那不一样!”宋太妃摇头,“那是那永安王府自己作死,不然,那护国將军府怎么可能退了先帝定的亲,说到底,是那永安王世子不是个东西!” “確实不是个东西!”易子川说著,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宋太妃盯著易子川看了许久,心中警铃大作,最后皱著眉头看向他:“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夏小姐?” 易子川猛地一惊,隨后微微蹙眉:“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没有便好!”宋太妃听到易子川这般说,这才稍稍鬆了口气,“护国將军府手握重兵,若是我们两家结亲,难保陛下不会疑心,那夏小姐我也喜欢,一股子傲气,錚錚铁骨,可惜,与你,並无缘分!” 第136章 贼心不死 从宋太妃宫里出来的易子川,脸色並不好看,他抬头看著脸,明明依旧是艷阳高照的天,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里,突然就变得有些灰濛濛的了。 秦苍看了一眼明显情绪低落的易子川,犹豫了许久,然后说道:“王爷是在想太妃娘娘说的话?” 易子川顿了顿,隨后摇了摇头:“母妃说的並没有错,只是,事在人为,有没有缘分,本王说了算!” 秦苍忍不住扬眉,唇角也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王爷说的是,这老天爷管天管地,难不成还抽空管人的缘分!” 易子川听到了秦苍嘴边的笑意,但是非常难得的没有训斥,只是看著自己腰间的玉佩轻笑:“你如今胆子大的多了,什么事,都能说上一嘴!” “还不是王爷体恤!”秦苍轻轻的笑了笑。 就在他准备推著易子川出宫的时候,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衣著华贵的女子。 易子川看著妇人越走越近,脸色也逐渐不善。 不多时,贵妇人便在他面前站定,笑盈盈的对著他行了个礼:“十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呀?”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贵妇人,扯了扯嘴角,隨后道:“皇嫂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王妃看著易子川,脸上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但只有了解她的人知道,她越是这般笑,心里越是存了恶意:“前些日子刚回来的,那会儿听说你正在查案,你皇兄身子又不好,便没去找你吃酒!” 易子川看著笑盈盈的七王妃,扯了扯唇角:“那皇兄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太医院的大夫就是不一样,何止是好了,坏了这么多年的脑子都灵清了不少,真是苍天保佑!”七王妃说著,双手合十对著天拜了拜。 一个从生下来就是坏的脑子,突然之间就好了,只怕是华佗在世也没有这个本事。 易子川看著面前一脸笑意的七王妃,微微勾了勾唇角,隨后笑著说道:“那想必是太皇太后每日虔诚的跪在佛堂里求来的,太皇太后肯定是求的太诚心了,才会忘记约束外戚,最后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七王妃出身叶家,是叶家家主的嫡长女,他从出生起就受到最好的教养,因为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註定了她会嫁给皇亲国戚。 想当初,太皇太后生下一个嫡子,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当时甚至有人认为,太上皇会將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叶家也一度张狂无度。 而作为叶家的嫡长女,七王妃註定是要嫁给他做妃子的,一方面是为了巩固叶家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太皇太后这唯一的儿子,可以得到叶家所有的支持。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七王爷会是个傻子。 那个时候的叶家想要反悔,他们寧可將其王妃嫁给大她十几岁的先帝,也不愿意让叶家的嫡长女嫁给一个傻子,毁了后半生。 可那个时候掌权的太皇太后却並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为捨弃,她以权势相逼,逼著叶家將女儿嫁给了七王爷。 七王妃是不甘心的,她生来尊贵,从小到大学的礼仪教养,都在告诉她,她未来是要坐在高位置上的人,可偏偏他就这么被逼著嫁给了一个傻子。 可是好在她有一个极其聪慧的儿子,即便年幼,却总是在宽慰她是个做母亲的,告诉她,终有一天,会让她回到汴京,坐在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上。 她在封地苦苦守了十几年,终於熬到了回来的日子,也终於有了翻身的机会。 “我离京多年,与叶家来往甚少,但是我也听说我那阿兄是叫人给拖累了,那些事情都是永昌侯府做的,我阿兄不过是拗不过面子替那小侯爷抓了一个人,皇弟行事风格向来公正,想必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冤枉我们叶家,冤枉我阿兄。”七王妃似笑微笑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你说对吗?十七弟!”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这位七王妃,心中微冷,她的这位皇嫂向来都是笑面迎人,与太皇太后是姑侄关係,却向来不和。 早年见太皇太后想將七王爷留在汴京,太上皇却不愿意,直接下了旨意,將人送去封弟,那个时候他的这位皇嫂刚巧怀孕,完全可以借著这个理由留在汴京,可他却直接接了圣旨,不等太皇太后阻拦,连夜离京。 后来太上皇离世,先帝名正言顺的继位,这位七王妃也不曾回过汴京,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都没有关係,他只愿意在封地里过著与世无爭的日子。 直到现在。 “侄儿如今可有十八了?”易子川冷不丁的开口道。 “已经十九了,他是腊月所生,下半年就要及冠,你这个做皇叔的可千万记得准备厚礼,不能隨便敷衍过去!”七王妃依旧笑盈盈的,让人看不出来他有任何心思。 可是明眼人都瞧得见,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儿子及冠了就回来了。 “本王倒是忘记了,你家那小子只比陛下小了一岁,当年也是难为皇嫂了,十四岁就赶著生子!”易子川冷笑一声,对面前的这位皇嫂实在是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七王妃的脸色一僵,但是很快,便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眯眯的看著的易子川:“孩子长得快,一眨眼就已经十九岁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及冠了,到时候,就在汴京里为他求一个名门淑女,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易子川微微挑眉:“皇嫂倒是急切,刚刚及冠,就想著要给侄儿娶妻了!” “这名门贵女何其难求,,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哪一个不是被媒婆踏破了门槛,我若是不早早打算,他哪里娶得上妻!”七王妃笑著。 易子川心中莫名有些不安:“看皇嫂这副样子,想必是有中意的人家了,不知道是每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能被皇嫂看中!” “我也是听来的,说是那护国將军府的嫡长女,与那永安王世子退了亲,我听母后说那是个厉害,能干的,倒是不喜欢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更喜欢这种做事麻利,下手乾脆的姑娘!”七王妃看著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我可听说了,这次铁翼徽的事情,护国將军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易子川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 七王妃这话,分明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他们端了铁翼徽的大本营,还连带著整个叶家都被拖下了水,太皇太后一夜之间痛失两员大將,心中正憋闷的厉害。 可他易子川,向来难缠,宋太妃也被安置在了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她左右都是为难不了的,江一珩和孟轩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唯有夏茂山拖家带口。 她们盯上夏简兮,无非就是为了杀鸡儆猴,逼迫夏茂山低头。 “那的確是个厉害的!”易子川危险的眯起眼,“想当初,她被那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追杀坠崖,一把弓箭不知道射死了多少杀手,皇嫂喜欢也不奇怪,只是,她那个人啊,可不是普通的千金大小姐,若是她不甘愿,说不定,喜事变丧事,那可就不好说了!” 七王妃一顿,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难看。 “皇嫂这么多年,膝下也就侄儿一人,可不敢给他娶这么一个厉害的,万一一个不小心,那皇嫂这唯一的孩子,可就……”易子川看著七王妃,似笑非笑的说道。 七王妃这几年,连续生了七个孩子,可除了长子,不是死胎,便是畸胎,虽然这件事藏得很深,但是有心之人,还是能打听到一些,易子川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一个千金小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儿家!”七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但最后,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仿佛不论她们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你说对吧,十七弟!” 易子川微微蹙眉,藏在袖口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 “十七弟想必还有公务要忙,皇嫂就不打扰你了,等你空閒了记得到母后宫里坐一坐,也见见你皇兄,我们离京的时候,你好像也才七八岁的样子,如今算来也有快二十年不见了,不定你皇兄说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七王妃笑著说道。 易子川微微一愣,隨后扯了扯嘴角:“等我忙过了这一阵,自然要去母后宫里请安!” “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七王妃说著,微微欠身,隨后转身离去。 七王妃的脚步轻快,很快就走远了,易子川看著他远去的身影,目光越来越沉:“秦苍,本王记得她的样子,是因为她走的时候便是如今这副模样。那你说,本王从七八岁长到现在。难道就没有变过?” 秦苍微微皱眉:“隔那么远七王妃都能立刻认出王爷你,只怕早就见过你了!” “她今日专门来这里等著本王,只怕就是为了告诉本王我那个傻哥哥,突然就不傻了吧!”易子川冷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隔了二十多年还贼心不死!” 第137章 外乡人 易子川在宫里头被七王妃绊住脚,准备去易子川別院帮忙的夏简兮,也被人拦在了半路上。 因为准备了许多吃食和替换的衣裳,夏简兮便决定坐马车出门,却不想,车刚走出不远,便被堵在了路上。 夏简兮原也是不著急的,只是堵得时间久了,天气又炎热,便不由担心这车里的吃食会放坏了,便掀开帘子问道:“这样宽的马路,怎么就堵住了?” 坐在外头的时薇看了一眼前方,隨后说道:“瑶姿去前头瞧了,好像是一个外乡人得罪了哪家的勛贵公子,正闹著呢!” “可以换条路走吗?”夏简兮微微蹙眉。 “方才问过了,说是另一条路今日有人成婚,正挤著呢!”时薇无奈道,“这样热的天,也不晓得这些勛贵子弟闹个什么劲儿!” “都是吃饱了饭,閒的发烂的傢伙!”夏简兮说完,提著裙摆便下了马车,“我这车里装的都是吃食,到时候给我放坏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紈絝子弟在那里撒泼!” 时薇赶紧扶著夏简兮下车,隨后跟在她身后,快步往人群挤。 正巧瑶姿也赶了回来,时薇和瑶姿便一左一右的护著夏简兮,直接挤进人群。 她们还未挤到最里圈,便已经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叫嚷著:“本少爷这身行头,少说也得百八十两银子,你给我泼了这么大一块污渍,说声对不住就想跑,你当本少爷是泥捏的不成!” “分明就是你们先撞上来了,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你们自说自话的撞上来,打坏了我的食盒也就罢了,还冤枉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你不过就是仗著自己是汴京人,欺负我这个外乡人罢了!”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正巧西间隙也终於挤到了前头,她探出头去,看著拦在路上的两拨人,一眼就瞧见了闹事的那个紈絝子弟,有些眼熟,却不记得他是哪家的公子。 “这些人,真是不要脸,竟然欺负一个外乡人!”时薇瞧著那被围住的少年郎,打抱不平道,“这不是在败坏汴京的名声吗?” 夏简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瞧见那被围起来的少年郎,他一身书生打扮,身上的衣著虽然简朴,但並不廉价,脸上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半点慌乱。 “外乡人?”夏简兮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外乡人?” “他说的官话都有口音,怎么就不是外乡人了?”时薇有些奇怪的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却不觉得,她上下打量著那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隨后说道:“你看他浑身上下都是最精贵的料子,便是头上那根白玉簪子,就抵得上那公子哥一身行头了,至於口音,你仔细听,他那哪里是口音,分明就是故意的!” 时薇满脸的诧异:“衣服和簪子,小姐看得出来不奇怪,这口音,小姐也懂?” “有口音的人,可不是只在尾调上带口音,是每个字都有口音!”夏简兮微微眯起眼盯著那个看起来很委屈的少年郎,“他装的很像了,但是太刻意了!” 时薇的心里,立刻警铃大作:“这廝,莫不是专门在这里等著我们的?” 最近的时薇,因为铁翼徽的事情,如同那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是有人要害他们,搞得人心惶惶的。 不过今日,夏简兮却没有反驳时薇的猜测。 毕竟,太巧了。 早不吵,晚不吵,偏偏就他们出门的时候吵,还偏要堵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我们先回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这里吵多久!”夏简兮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少年,最后突然开口道。 时薇原以为,夏简兮会说她多心,却不想,这一次,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也不担心他们马车里的吃食了。 那一瞬,时薇和瑶姿立刻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些人,说不定,真的是衝著他们来的。 时薇下意识的伸出手护著夏简兮,瑶姿也偷偷的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夏简兮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的戒备,默默的转身准备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与那些人辩驳的书生,却突然向著她们的这个方向跌了过来。 夏简兮连忙往后退的同时,瑶姿一个箭步上前,佩剑也在瞬间出瞧,直接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瑶姿突然听到了周围传来了许多刀刃碰撞的声音,声音很轻,但是却足以让她听到。 “你这人莫不是瘸了腿了,好端端的就扑过来,莫不是还想弄脏我家小姐的衣裳!”时薇立刻上前,厉声呵斥道。 那书生怎么都没想到,夏简兮身边的额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不过一个踉蹌跌倒,一个丫头直接拔了剑,另一个也不管青红皂白直接上前叱骂。 书生一脸愕然的看著面前的三人,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的说辞。 良久,那书生才回过神来,一脸委屈的说道:“小生只是不小心,还望小姐恕罪!” “我家小姐这身衣服是汴京第一绣娘秦娘子做的,价值三百六十两,你一句不小心,就差点弄脏了我家小姐的衣服,难不成,你一个不小心,便价值三百六十两?”时薇叉著腰怒声道。 书生一时语塞。 他下意识的看向夏简兮,满脸的困惑。 明明,他调查过后,说是这夏简兮为人纯善,他这才专门堵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可以为自己出头,到时候也可以藉此相识,博得一丝好感。 可眼前的这个,分明就是刁钻的千金大小姐,与那什么至善至纯没有半点干係。 就在书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夏简兮却瞧见了他腰间的玉佩,纯白的羊脂玉,这么大一块的,绝对价值连城,却只是刻做一块简单的玉牌,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的外乡人。 夏简兮盯著那块羊脂玉看了很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顺义王之子,易星河! 七王爷今日入京,与王妃一起住在太皇太后的宫里,却没有听说这位顺义王世子,一开始,夏简兮以为他不曾如今,可如今,看著面前的这位。 满身富贵,却偏要装作外乡人的少年,分明就是那位顺义王世子。 对这位顺义王世子,就是夏简兮,也知之甚少。 他尚在七王妃腹中便隨父母去了封地,在封地出生,在封地长大,先帝与顺义王相差十几岁,而这位顺义王世子,与当今陛下,却年岁相当,据说当初,太皇太后,原本是想爭一爭嫡长孙的名头,只是当时的七王妃年岁实在太小,一直不曾有孕,这才略输一筹。 如今算来,眼前的这位书生,不论是年岁,还是气度,肯定就是那位顺义王世子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星河,肯定了一家事情,那便是,她被人盯上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易星河为何要偽装成一个外乡人,然后还堵在这里让她瞧见他被人为难的样子,难不成,他是觉得,她会因为瞧见一个外乡人被为难,就会出言阻止? 越是这般想,夏简兮的脸色就越难看,甚至戴上了几分特属於那些富家小姐的颐气指使:“你且走开,莫要挡著我们的路了,我们还得去外头忙,在挡著,可別怪本小姐不用客气了!” 书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几个为难他的世家子弟倒是认出了夏简兮,其中一起颇有几分眼熟的公子哥儿上前说道:“不曾想,竟然拦住了夏小姐的去路,我们这就让开,这就让开!” 夏简兮看了一眼那公子哥儿,隨后冷不丁的说道:“別什么人都欺负,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连带著自己的脑袋都栽进去了!” 那公子哥儿先是一愣,隨后立刻反应过来,然后訕笑著往外走:“都让开,都让开,別堵在这里了!” 另外几个蠢蛋没听明白,还想上前將书生拉回来,却被那公子哥儿一把拽住衣领,往两边散了去。 夏简兮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甚至连个余光都没给易星河,只冷冷的说了一句:“瑶姿,我们走!” 瑶姿盯著易星河看了半晌,隨后抽剑离去。 三个人一转身,方才还一脸无辜茫然的易星河,突然就变了脸,脸上那点无辜瞬间消散,眼中满是阴鬱:“竟然被她看穿了?” 很快,躲在角落里的奴才们便冲了过来,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世子,我可以去杀了她!” 易星河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个奴才,冷哼一声:“你以为她身边那个女的是吃素的?” 那人立刻低下了头。 易星河轻轻的把玩著手上的扳指,方才的那一点无辜和委屈早就变成了冰冷的杀意:“夏简兮,这个女人,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呢!” 易星河最擅长的,便是装作那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可如今,竟然被一个第一次见的女人给看穿了,让他突然之间觉得这偌大的汴京城,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138章 野蛮不讲理 方才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四散开来。 夏简兮在瑶姿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就在她將手搭在瑶姿手心里的时候,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这一路上当心些,別叫人跟上了!” 瑶姿立刻抬眼看向了夏简兮,在对上她目光得那个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瑶姿看著夏简兮进了马车以后,便对著准备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时薇说道:“你去马车里陪小姐一起!” 时薇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起身往里走,她虽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是既然瑶姿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等到时薇进了马车以后,瑶姿將佩剑架在腿上,指腹摩擦著剑柄,隨后冷声道:“出发吧!” 马车缓缓往前走,经过方才拥堵的地方时,那书生依旧站在那里,他面带微笑,瞧著温文尔雅,可瑶姿却分明看到了他眼底带著掠夺的危险。 瑶姿微微蹙眉,收敛起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书生的眼睛,握著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 易星河面对瑶姿满是戒备的目光时,不仅没有躲闪,反倒是对著她微微挑了下眉,然后低头作揖。 那一瞬间,瑶姿只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寒凉。 很快,马车就驶离了这条街道,瑶姿很警惕的盯著周围,在確定没有人跟上来以后,才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气。 瑶姿作为摄政王府的暗卫,从小到大经歷过无数的危险,也不止一次在游离在阎王殿前,可当她和那个书生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一阵湿寒。 那是一种,被暗处的毒蛇盯住的感觉,阴暗,潮湿,还散发著特属於冷血动物的黏腻腥臭味。 “瑶姿,那人可有跟上来?”夏简兮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下一瞬,她身后的帘子就被时薇伸手掀开。 瑶姿回头看向夏简兮,她的脸上满是警惕,显然,也是觉得方才那个书生不善。 瑶姿摇了摇头,隨后说道:“没有跟上来,不过,那人瞧著眼生,的確不像是汴京的公子哥!” 夏简兮微微蹙眉,沉思良久以后,才看向瑶姿:“我听说顺义王和王妃都回京了!” “是,据说是因为顺义王生了一场病,封地那里没有能治这个病的大夫,这才回了汴京来!”瑶姿刚说完,便立刻明白过来,“难不成,那人是……” 夏简兮看著瑶姿,微微頷首:“没有任何人提过顺义王世子,那人出现的奇怪,一身锦绣,却故意装作外乡人,我方才也仔细瞧过他的眉眼,与太皇太后有几分相似!” 顺义王很早就离开了汴京,夏简兮自然是没能见过顺义王的,但是太皇太后她倒是见过的,毕竟每年的宫宴,她作为护国將军府唯一的女儿,必然会在宴会名单里。 太皇太后生了一双非常有特色的丹凤眼,据说顺义王也是这样一双眼睛,而方才那个书生,也有那么一双令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丹凤眼。 “顺义王与王妃本就是无詔入京,当心天子是看在他重病的份上才未和他算帐,那人若真的是顺义王世子,那他们岂不是有了……”瑶姿说到一半,立刻闭上了嘴,毕竟接下来说的话,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夏简兮自然知道瑶姿要说什么,她微微蹙眉,良久以后才对瑶姿说道:“他们这个节骨眼回来,只怕与摄政王正在查的案子脱不了干係,这个事情,你得儘快告知王爷!” 瑶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因为这突然的岔子,去別院的一路上,夏简兮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来帮忙的桃娘子刚刚给那產妇送了一碗补气血的汤药回来,一抬头就瞧见了脸色不大好的夏简兮,不由的上前:“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夏简兮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头,隨后便瞧见了向著自己走过来的桃娘子,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隨后看向桃娘子:“娘子的伤尚未恢復,怎么又来帮忙了?” “也好的差不多了,姜大夫也说了,多走动走动,是好的!”桃娘子將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最后走上前来,“倒是夏小姐你,可是太累了,我瞧你这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了!” 夏简兮摇了摇头:“不过送些吃食,没什么可累的!” 桃娘子见夏简兮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再三,不由的问道:“这几日,江大人也忙的脚不沾地,可是这案子,快要开庭审理了?” “再过些日子,就要开堂审理了,这几日,江大人应该在帮少卿大人一起整理卷宗,毕竟这种事情,我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夏简兮微微扯了扯嘴角。 “我们家江大人还有夏將军,也都是这桩案子的苦主,江大人有官职在身,夏將军更是有权有势,想要討个公道也都这么难,更別说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了!”桃娘子垂眸,心中不免酸涩。 “这个案子,归大理寺审理,少卿大人虽然资歷不够,但有摄政王在背后给他撑腰,肯定会给所有苦主一个交代!”夏简兮轻声说道,“那摄政王虽然野蛮不讲理,但,勉强算是个好官吧!” 桃娘子不由一愣,她也是见过摄政王的人。 在她看来,易子川虽然不如那些读书人温文尔雅,可也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或许行事稍显雷厉风行,但是与那野蛮不讲理,多少,是没有联繫的。 桃娘子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轻声问道:“夏小姐说的那位摄政王,与奴家认得的那位,当真是一个人?” 夏简兮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应道:“衣冠楚楚,难免让人看不清他的本性,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娘子想必见得不少吧!” 桃娘子无法反驳这句话,毕竟在醉香楼里,她见到最多的就是衣冠禽兽。 “娘子,那位桃月姑娘又哭闹起来了!”突然跑出来一个女子,她身量纤细,身上的衣衫虽然粗陋,却不能掩盖她苗条纤细的身姿,尤其是那双拿著一块抹布的手,更是纤长白皙,一看,就不是做这些粗糙事的女子。 桃娘子忙不迭的站起来:“不是刚睡下了吗?怎么又哭闹起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就惊醒了,隨后就哭闹起来,一会儿要孩子,一会儿又不要,一会儿要去死,一会儿又嚷嚷著要报仇!”女子满脸慌乱,显然也是没遇到过这种场景。 “她被迫生下那个孩子,为人母的爱意告诉她,她要找到那个孩子,可理智又在告诉她,她不能留下那个孩子!”桃娘子长嘆一口气,“尤其是她刚刚生產过,无时无刻在分泌的乳汁都在告诉她,她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心中绝望,在所难免的!”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难道又像昨日一样將他绑起来吗?”女子苦著一张脸,显然是不想这么做。 “去请姜大夫给她熬煮一碗安神的汤药。”桃娘子蹙眉,“先让她冷静下来,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女子应了一声,隨后转身小跑著去找姜怀玉了。 桃娘子看著离去的女子,沉默许久,才说道:“那是醉香楼的姑娘!” 夏简兮微微一愣:“醉香楼不是被抄了吗?” “不错,所以奴家离开醉香楼的时候,第一时间让她们离开了醉香楼,去找江大人要身契,偏偏有那么几个傻姑娘,说什么都不肯拿走自己的身契,非要等我亲手交给她们,等到我回来了,她们收了身契,却依旧不肯走,寧可做些苦力活,也要待在我身边!”桃娘子说著说著,便不由的红了眼。 夏简兮不由偏头看向桃娘子,看著她红红的眼睛,最后说道:“娘子说她们傻,又为何红了眼?” 桃娘子顿了顿,隨后说道:“这世间女子啊,尤其是无所依靠的女子,若是狠不下心来,便难以在这世上立足,那几个,便是吃够了人世间的苦,却还是狠不下心做那恶毒之人的蠢货!” 夏简兮听著,没有反驳,只是隔了许久以后,才轻轻的笑了一声:“所幸,她们还能有娘子你护著她们,虽然乾的活计辛苦一些,可到底,能有尊严的活著!” 桃娘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话还未说完,突然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隨而来的,便是一阵呼喊:“娘子,娘子你快来,这里又出事了!” “我的天菩萨,就容不得我坐一会儿嘛!”桃娘子骂了一声,隨后忙不迭的起身,“夏小姐,我先去那头瞧一瞧!” 夏简兮赶紧点了点头:“娘子快去吧!” 夏简兮眼看著桃娘子快步走开,理了理裙摆,便也准备去找些活干,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原来,我在夏小姐的心里,便是个野蛮不讲理的人啊!” 第139章 不嫁女儿,只招赘 听到这句话的夏简兮身子一僵,好半晌,才泄了口气,默默的转身看向推著轮椅向著自己慢慢走过来的易子川:“王爷这么喜欢听墙根,不如在这墙角架一张软榻,乾脆睡在那里就是!” 易子川看了一眼面前的门廊,微微挑眉:“夏小姐站在这里光明正大的说,本王坐在这里光明正大的听,怎么就成了听墙根?夏小姐说本王也蛮不讲理,可本王瞧著夏小姐也没讲道理啊!” 夏简兮看著缓缓挪到自己面前的易子川,实在没忍住撇了撇嘴:“胡搅蛮缠!” 易子川抬眼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知道,明明是她在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不小心听见了,不仅成了他嘴里听墙根的人,而且还变得胡搅蛮缠了。 易子川原本还想为自己分辨几句,后来又想想好男不跟女斗,也就作罢,免得到时候又加深了他野蛮的形象。 这般想著易子川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反倒是看向夏简兮,冷不丁的说道:“听说你在路上遇到了顺义王世子?” 瑶姿和时薇还在前头卸马车上的东西,易子川要进来,病人会经过大门口,自然而然也会见过瑶姿,所以他知道这个事情也並不奇怪。 “若是我没有猜错,我们遇到的那会应该就是顺义王世子!”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点了点头,“只是,他一个应该在封地的世子,这个时候隱瞒身份入京,他就不怕被当今陛下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易子川挑眉,“他是太皇太后唯一的一个亲孙子,难不成你觉得我们陛下还能对他动手?” “可……” “无宣入京,的確可以判罪,可他的祖母可是当今天下的太皇太后,便是先帝在世,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跟他作对,一个孝字压下来,便是皇帝也是没奈何的。”易子川挑眉,“更何况你难道以为陛下真的不知道吗?” 夏简兮抿著唇,眼中带上了几分不解:“你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他们全家都已经回了汴京,只是碍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不能伸张。” “陛下如果继续装不知道,那顺义王世子,在汴京城內依旧是没有身份的人,若是得罪了哪个不长眼的权贵,不小心打死了他,也就打死了,可若是陛下知道了,不仅不能算他们的帐,还得给太皇太后一个面子,写一份冠冕堂皇的詔书,请他们回京!”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冷声说道。 当今天下,孝字为先。 对於如今的天子而言,纵然坐在太皇太后那个位置上的人与他没有半点血缘关係,但只要她是太皇太后,他便要一直孝顺她,这便是那该死的孝道。 夏简兮忍不住蹙眉:“那,你们就要接著装作不知道?” “他们忍不了多久的!”易子川看向夏简兮,“今日,不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夏简兮抬眼看向易子川:“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又何必再问呢?”易子川挑眉。“很显而易见,他专门在那条路上堵著你,就是为了去找你的!” “难不成,是因为我爹掺和到了这个案子里,所以他们要对我下手?”夏简兮眯起眼,“那位世子爷,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衝动的人!” “老王今天运气不好,之前我母妃的时候遇上了七王妃,也就是你说的那位世子爷的母妃,她今日跟我提起了那易星河的婚事!你猜,本王那位皇嫂,属意哪家的千金?”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 那一刻,夏简兮突然觉得不对劲,浑身上下的肌肤,都不由自他主的竖起了汗,儼然一副防御的状態。 “总不可能是我吧?我有那位七王妃,从头至尾都不曾见过一面……”话说到一半,满脸警惕的夏简兮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们想要我爹的兵权!” 要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位七王爷是个傻子,当初太上皇驾崩的时候,能坐上皇位的,未必就是先帝。 想当初,这位太皇太后在太上皇重病的那段时间,几乎架空了还是太子的先帝,若不是先帝迴光返照用一张血詔送先帝上位,如今坐在朝堂之上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傻皇帝了。 太皇太后手段雷霆,她为了保住叶家的权势,甚至愿意让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如今,她有一个正常,且看起来就难缠的孙子,保不齐,她还会有那等子夺权的心思。 想要夺权,最要紧的便是兵。 永昌侯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人看不出来他的站位,他一直以一个废物侯爷的形象昭告天下,虽然,可能是真的废物,但这或许,也是他用来掩盖自己真正意图的方式。 但事到如今,非常明显,永昌侯便是太皇太后笼络的武侯世家,如今永昌侯倾覆,她们想要得到兵权,便很容易盯上没有儿子的夏茂山。 一想到这些,夏简兮恨得几乎咬断了自己的牙。 就是因为她没有兄弟,因为护国將军府没有继承的子侄,他们家的权势和財富,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一块肥羊,隨隨便便就能被人瓜分。 易子川很明显的察觉到了夏简兮身上的怒意,他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开口道:“我听说,夏將军想要为你招赘!” “嗯?”夏简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易子川顿了顿,突然之间觉得脸上特別痒,摸了眼睛摸鼻子,摸了鼻子摸嘴巴,一双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躲闪:“我也是听说的,听说有官媒去你家提亲,被你爹娘轰了出来,说是,你们家不嫁女儿,只招赘!” 夏简兮过了许久,才响起来这件事。 的確是有官媒上她家说亲,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嫡子。 那户人家一个六品的小官吏,家中也有些底子,早年间也算得上是世家。,他的祖父与將军府也颇有些瓜葛,就是后来家道中落,能够留在汴京做官已是勉强。 那户人家的夫人听说夏简兮曾与摄政王一同失踪一天一夜,便觉得她名节不保,拿著旧时祖父的一卷书画,就来攀交情,还请了官媒来说媒。 夏夫人一开始也不愿意多做解释,只是好声好气的想要儘快將她劝走,却不想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脑子不大灵光了,竟然当著夏夫人的面,说夏简兮与摄政王孤男寡女失踪数日,只怕日后嫁不出去了。 且不说在这汴京之中没有几个人敢提这件事情,毕竟这不仅仅是玷污了夏简兮的名声,也污衊了摄政王,那些长舌妇敢在背后奚落夏简兮,却是不敢得罪易子川的,所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二人一起失踪,汴京城中,也没有一个人敢提起。 偏这疯婆子来找骂,最后被夏夫人直接轰了出去,轰出去的时候,夏夫人为了避免那些个媒婆再带这些腌臢货上门,便说了一嘴,她家女儿不嫁人,只招赘,还要招有权有势的人做女婿。 易子川瞧著夏简兮的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响起来了,便挑了挑眉:“听说夏小姐还要招有权有势的人做夫婿,你就不怕这条件太过苛刻,最后孤老一生!” “孤老一生也好过被人吃绝户。”夏简兮冷哼一声,“那些个废物东西,不想著靠著自己搏功名,只想踩著富家千金的血肉往上爬,与其被这写人吃干血肉,倒不如留著自己一辈子开销,总归快乐无忧,而且也不用担心。年纪大了以后被人霸占家產,还要被那些脏东西踩到头上来。” 易子川听夏简兮这么说,心下倒是微微平復了些,他静静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良久以后,才说道:“那夏小姐可千万离那易星河远一些,听说,他生了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专门勾女人的魂,別到时候被勾走了魂,一不小心,被人吃了绝户!” 夏简兮轻哼:“我今日瞧著还不如王爷你生的好看些,阴柔扭捏的很,男不男女不女,我瞧著厌烦!” 易子川眉毛一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隨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到底得喊我一声皇叔!本王好看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夏简兮瞧著面前的易子川,没忍住笑了起来:“王爷说话没道理的很,长相这东西,与长幼尊卑又没什么干係!” 易子川挑了挑眉,难得的没有说什么。 “对了!”夏简兮突然看向易子川,“过些日子就要公开审理,永昌侯和刑部尚书,可还安全?” 易子川顿了顿:“除了本王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 “那他们可在大理寺?”夏简兮看著易子川,久久没有说话。 易子川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能够关押人的地方无非就是大理寺和王府,既然找不到,那不如一把火烧了乾净!”夏简兮看著面前易子歘,“到时候,死无对证,天大的案子,也只能就此作罢!” 第140章 掘地三尺 夏简兮的话,是白天说的,大理寺的火是午夜后起的。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看著满脸黑灰,抬著水桶一桶一桶往里跑的孟轩,一时之间,有些哑然,许久以后,才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夏简兮的嘴,莫不是开了光了?” 秦苍站在易子川的身后,也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夏小姐日后若是落魄了,说不定,可以支个摊子去算命!” “王爷怎么还有閒情雅致在这里说话?”提著水桶满场跑的孟轩,远远的便瞧见了站在那里的两人,心中不免焦急,连带著语气都变得不大好了,“这大理寺著了火,我也就不怕里头的东西烧的一乾二净?” “少卿大人且歇歇吧,这会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浇了煤油放的,你手上那一点东西杯水车薪,还是等救火队过来吧!”秦苍看著面前满头大汗的孟轩轻声说道。 “我怎么歇得住?那一屋子的卷宗,还有里头关著的那几个,过几日就要公开审理了,这人若是现在死了,那些无辜百姓要问谁去討回公道?”孟轩急的厉害,脸色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少卿大人把心放肚子里吧!”秦苍悠悠然的提了一嘴,“卷宗和那几个要犯,都已经被王爷提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里头就算是烧掉了一些卷宗,也都是一些陈年旧案不妨事的!” “转移了?”孟轩满脸的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傍晚时分,少卿大人那个时候正巧回自己府上用膳去了,王爷体恤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不想让你连饭都吃的不安生,並没有告知你,不曾想这天一黑就真的著了火。”秦苍说著,忍不住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件事情还多亏了夏小姐,若不是她提醒,王爷也不会这么著急將人带走!” 一听到人跟卷宗已经被带走了,一直紧绷著的孟轩突然泄了一口气,手里的水桶砰的一声落地,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弯下来了几分:“王爷也不早说,眼睁睁的看著卑职在这里跑上跑下,也不提醒我!” 易子川扬眉看向孟轩:“少卿大人这番话说的好没道理,本王来的时候你就一直提著水桶跑来跑去,压根喊不住你,还平白的受了你几分怒气,如今倒是又成了本王的不是了?” 孟轩一愣,脸上也浮现了几分尷尬:“卑职那不是著急吗?” 易子轩微微昂著头,一副不肯听他说话的模样。 孟轩心下瞭然,隨后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作揖,笑盈盈的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同卑职计较!” 易子川被他那副惺惺作態的样子逗笑,挥了挥手,隨后说道:“罢了,罢了,不与你这小子计较!” 正巧救火队的人及时赶到,孟轩隨意的说了两句,便小跑著去找那救火队的说话。 虽说里头没了卷宗和要犯,可他们这大理寺近来才刚刚修缮过,这一场大火烧下去就把两银子瞬间化为乌有,到时候又得从衙门的库房里拨银子。 易子川眼看著孟轩和那救火队说话,微微眯起眼,隨后偏头看了一眼秦苍。 秦苍心下明了,立刻推著易子川往大理寺的后厢房去。 纵火的人目的明確,所有的火苗都投在地牢和卷宗室的位置,很显然就是想要杀人灭口,將这桩案子变成一桩死案。 前面的火烧的是越来越大,可是后院因为隔了一堵院墙,反倒是並没有被波及。 秦苍推开一处院门,那是易子川在这里的一处专门用来休憩的地方,屋子不大,但远离前厅,安静的很。 秦苍推著易子川进了屋子以后,默默地转过身,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確定没有人跟过来以后,才缓缓关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抽出藏在轮椅下的拐棍,撑著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秦苍快步上前,走到那张看起来略微有些简陋的床榻前,掀开床褥子,直接將床板掀了起来。 易子川看著深不见底的暗道,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认,之前修建大理寺衙门的那位大人,实在狡猾,这大理寺的地底下,堪称一处迷宫,四通八达的密道!” 秦苍看著门前的床洞,微微抿唇:“想必,也是得罪的人太多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害死了,这才挖了许多的密道!” 易子川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 他拄著拐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缓缓往下走。 秦苍看著易子川缓缓往下走,最后关上了那处床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暗道的那段台阶,漆黑幽深,易子川一手扶著墙,一手拄著拐杖,摸索著往下走,走到一半时,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多带个人,那便可以让秦苍背著自己下去了。 易子川一想起这个,便格外的后悔,奈何他已经走一半,如今回头,也算前功尽弃。 走完那一段漆黑的台阶,再往前走,便有了光亮。 易子川的拐杖杵在地上,发出“噠噠噠”的声响,在这一处几乎密闭的空间里,格外的清亮。 密道的深处,是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房间四壁都是用铜浇筑而成,外面还抹了厚厚的防火泥,只门上留了一个狭小的窗子,让人可以看到暗道里的场景。 易子川缓缓的往前走,被关在那处房间里的贺兰辞听到了声音,他猛地站起来,垫著脚,透过那扇狭小的窗口往外看。 当他看到易子川的时候,贺兰辞突然变得很激动,他用力的捶打那扇门,大声喊道:“易子川,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易子川也不著急,依旧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直到自己走到那扇窗面前。 贺兰辞看著近在咫尺易子川,试图將自己的手穿过那扇窗子,却被死死卡主,他气急败坏的踹了一下门,最后垫著脚透过那扇窗,对著易子川怒目而视。 易子川看著双眼通红的贺兰辞,轻笑了一声:“一场大火,已经將先前关押你们的牢房,烧成了灰烬,想来,你们背后的主子,已经准备好要弄死你们了,你確定,你要逃出去?” 贺兰辞的脸倏然一白:“你说什么?” 易子川微微挑眉:“这处暗道,是曾经的大理寺卿用来给自己避难的,这里所有的砖墙里,都浇筑了铜水,叠加了防火泥,为的就是避免有人寻仇烧死他,如今到成了你们保命的地方!” 外头的动静太大,贺兰辞虽然被关在了这里,但是或多或少,还是能听到一些吵闹的声音,只是他不相信。 他不能相信,他们为之卖命的人,竟然想要他们的性命。 贺兰辞突然发了疯一般的捶打面前的铜门:“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易子川,你放我出去,你不要以为,你那点小把戏可以骗到我,我不会相信你的,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 “相不相信又如何?”易子川冷笑,“留下你这条命,不过是为了给那些受苦的百姓一个交代,你不会以为,你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吧!” 贺兰辞盯著易子川的眼睛,这么久以来,他都可以很冷静的去面对这些人,可是今日,他易子藏在內心深处的绝望,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 明明这处房子热的人难以呼吸,可他却总是能察觉到背后一点一点蔓延出来的冷意:“易子川,你不是想知道,九爷到底是谁嘛,你放我出去,我告诉你,易子川,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这是贺兰辞第一次绝望的哭喊。 一直坐在房间深处的永昌侯,却一反常態,他务必冷静的坐在那里,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你求他,他也不会放你走的,兰辞,別白费力气了!”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贺兰辞紧紧的扒著那扇小小的窗子,他声嘶力竭的喊著,“易子川,你不是想知道宋大人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是想要查那笔賑灾款的去向吗?你放我出去,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放我出去!”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易子川在听到贺兰辞的话以后,瞳孔猛然紧锁,他紧紧的抓住那个拐杖,强忍心中杀意,冷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宋大人根本就没有贪墨那些賑灾银,都是,都是当地官员联手当地乱党陷害给宋大人的,他的死,也和当地的官员脱不了干係!”贺兰辞紧紧的扒著那扇小窗子,“你放我出去,我可以找到那些人,我可以!” 易子川眯著眼睛盯著贺兰辞看了很久,最后突然轻笑:“贺兰辞,如果你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今天来的可能就不是区区一场大火了,而是掘地三尺的暗杀!” 贺兰辞的声音突然窒住,他紧紧的盯著面前的易子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若是来这里之前,易子川是想从贺兰辞嘴里逼出九爷的身份,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白,贺兰辞只怕也不知道这位九爷究竟是谁! 第141章 谋算之力 易子川从暗道里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秦苍伸手要去搀扶,却被易子川躲开:“本王自己能走!” “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秦苍见易子川不肯让自己搀扶,便赶紧走到一旁將轮椅推了过来。 “原本是想逼问他九爷究竟是谁,如今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易子川一边说著,一边目光明確的走到轮椅前坐下。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秦苍有些诧异,“莫不是王爷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易子川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九爷必然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还有待考究,但是很显然,贺兰辞並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九爷,究竟是谁?” “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怎么就敢甘心为他卖命?”秦苍满脸的困惑,显然也不能够理解。 “能够让一个人安心为他办事,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易子川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不过倒是知道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秦苍一瞧见易子川的这个目光,心里就不由得为里面的那两位摸一把汗。 “派人看守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易子川淡淡的说完,隨后將手里的拐杖放回到了轮椅的下方。 秦苍应了一声,隨后转身推著易子川往外走。 早在易子川发现真的有人在大理寺纵火,他便第一时间派了人將整个大理寺团团围住,如今的节骨眼下,只怕是一只蚂蚁也爬不进来。 秦苍推著易子川出去的时候,孟轩还在帮著救火队一起救火,这会儿烧的厉害,但是好在孟轩请人修缮的时候都涂了一层明矾,所以火势並没有很快的蔓延开,到如今也算是被控制住了。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看著四处奔波的孟轩,摇了摇头感嘆一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站在易子川身后的秦苍听著易子川的话,不由微微挑眉:“王爷就是打算將大理寺交给少卿大人了?” “本王监管大理寺也有些年月了,正好借著这次受伤將大理寺那些繁杂的事务全全推了出去。”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隨后回头看向秦苍,“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秦苍略带怜悯的看了一眼即將要接受大理寺所有事情的孟轩,撇了撇嘴,隨后推著秦苍离开。 摄政王府的马车缓缓走远,没过多久便从小巷里探出一个脑袋。 易星河眯著他那一双丹凤眼,紧紧的盯著摄政王府的马车:“我这位好皇叔,还真是兢兢业业的替別人守江山,腿都断了两条,大半夜的还跑到大理寺来,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先帝临终之际,曾单独见过这位摄政王,为他留了一些要紧的东西,据说他手上的东西,甚至可以让大周换个皇帝。”易星河身后的暗卫,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才是太皇太后心腹大患!”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先前还专门派的人对那位宋太妃动手。”易星河微微挑眉,“我可曾听母妃说过,宋太妃入宫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偏偏生的实在貌美,將我那位皇祖父迷得神魂顛倒,甚至差点將皇后之位给了这位宋太妃,这二人是有旧怨的,说不定皇祖母,派人暗杀她,为的就是自己的私怨。” “世子爷慎言。”那暗卫赶紧出言阻止,“此话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世子爷难保要挨一顿训斥的!” “此处只有你我,你不说我不说,他一个久居深宫的老寡妇,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神通,连我们私底下说什么都知道!”易星河满脸的不屑,对他的这位皇祖母也並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易星河是个天才。 虽然七王妃一直对外宣称他身体羸弱,但事实上,易星河却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他非常的早慧,什么三岁学文,五岁会诗词,对他而言,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最让七王妃满意的,就是他在十岁之时,便能够爆发出令人非常惊异的谋算之力。 “我那位嫡亲的皇祖母实在是没本事。”易星河冷声笑道,“他和先帝你死我活的爭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只爭下这区区半壁江山,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只怕他那番呕心沥血做的都是些无用功,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有旁人爭不明白。”易星河抬了抬眉毛,淡淡的说道。 暗卫对於易星河说的这些话並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他向来这般自大,而且他也的確有自大的资本。 暗卫沉默良久,最后问道:“我们还要对永昌侯动手吗?” “这火都烧成这样了,人都能被他们保下来,难不成你觉得你能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对战摄政王府和大理寺的所有守卫吗?”易星河用手中摺扇轻轻的敲了敲安慰的肩膀,“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凡事也要多动动脑子,毕竟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有用蛮力解决的!” 暗卫低下头,没有在说什么。 易星河对大理寺失去了兴趣,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却在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回头看想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暗卫:“我让你去查那位护国將军府的小姐,可查过了?” “属下已经查过了。”暗卫低著头,“那位小姐有些古怪!” 易星河突然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据说当初贺兰辞原本是想要玷污他的清白,然后一点一点吞没护国將军府的权势和財產,却不想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小姐竟然可以挣脱劫匪,並且为了自保,义无反顾的救下了宋太妃。”暗卫1字一句的说道。 “救下了宋太妃。”易星河微微蹙眉,“那她与易子川之间岂不是有牵连?” 暗卫不解却没有说什么。 “除了这个,还有呢?” “这位夏小姐不是个简单的,她先后几乎吞併了永昌侯府在汴京城中的所有铺面,而且其中有好几家铺面是在永昌侯被大理寺拘禁的时候低价购买的,据说,当初永昌后的事情便是摄政王与他联手设下的局,为的就是將贺兰辞逼上绝路。”暗卫將他所调查到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易星河听著安慰的话缓缓往前走,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诡异的兴奋:“好一个有趣的人儿,我还以为汴京城里都是些养尊处优的蠢蛋,却不曾想到还有一个聪明人藏在这里!” 暗卫有些困惑,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属下总觉得这位夏小姐明里暗里的都在针对永昌侯府,但是似乎又没有什么证据,又或者说连理由都没有!” 易星河听到暗卫这么说,不由得大笑起来:“你呀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这副蠢兮兮的样子,那夏简兮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设计的她!他所谓的捨命救下宋太妃,其实是在救她自己,若非有她的捨命,宋太妃和摄政王又怎么可能为她撑腰,她又怎么可能在名节被毁的情况下,好好的活在这个汴京城里。” 暗卫先是一愣,隨后恍然大悟:“所以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陷害她的人是贺兰辞,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报復永昌侯府!” “可惜啊,可惜贺兰辞这么一个心比天高的聪明人栽在了这么一个小女人的手里。”易星河嗤笑,“所以说呀,做人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对方看起来柔弱无辜,也有可能是一条隨时可以咬死你的毒蛇!” 暗卫听著易星河阴冷的笑声,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看来之后要好好学会一会这位夏家大小姐了。”易星河挑了挑眉,“今日不早了,我也有些睏倦了,该回去了!” 此时此刻坐在院落里摇著团扇看星星的夏简兮,莫名觉得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寒。 “时薇,明日可是要下雨?”夏简兮看著端著。甜汤出来的时薇轻声问道。 时薇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一下满是繁星的天空,隨后开口道:“这样多的星星,怎么可能会下雨?” 夏简兮缓缓坐起身:“那我怎么觉得这夜里头有些凉了?” 刪减片段 很快,夏语若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与舞女擦肩而过,眼中闪过鄙夷,但是很快他就又换上了那副让人怜惜的乖巧模样:“兰辞哥哥!” 贺兰辞依旧半靠在软塌上,只是眼里的不耐被宠溺尽数替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你母亲知道?” “族里的人又来闹了,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他们现在都在慪气,哪有功夫来管我!”夏语若说著,在贺兰辞面前坐下,“我同他们说,我去外头逛逛,母亲心里烦闷,难得的没有盘问我,我担心侯爷的事情,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理不了吗?”贺兰辞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给夏语若倒了一杯茶水,“满头大汗的,喝点茶润润嗓子! 第142章 活著的人总比死人重要 大理寺被一场大火烧了半个前厅,但老天有眼,偏就没有烧了审案的大堂。 孟轩派人清理了因为大火而满是菸灰的大堂,堂上那副“明镜高悬”的匾额,更是他亲自踩著竹梯子爬上去,用一块乾净的布帛,擦的乾乾净净的。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看著卷著袖子,一点一点擦拭匾额的孟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也稍稍舒展。 “王爷,你看卑职擦的干不乾净!”擦完匾额的孟轩,一边从竹梯上爬下来,一边说道。 “乾净的都能反光了!”易子川看著孟轩,笑著说道。 孟轩从梯子上爬下来以后,感慨了一句:“真是苍天有眼,我还以为这场大火会把大堂给烧了,到时候,这案子又得拖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变故来!却不想整个前厅都烧的七七八八了,独独这大堂,完好无损!” 易子川看著满身疲惫,却依旧目光明亮的孟轩:“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终於可以给那些枉死,以及被贩卖,关押地百姓们一个交代了!”孟轩撑著腰看著头顶上的牌匾,“明镜高悬,终於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易子川盯著孟轩的脸看了很久,最后唇角微微上扬:“第一次公开审理就是这么大的案子,孟大人可会紧张?” 孟轩一愣,猛的回过头来:“我来审理?” “怎么?难道本王当初说的话不算数了?”易子川挑眉。 “当初王爷是因为受伤所以才说將这个案子交给我来审查,没说公开审理,也让我来做啊!”孟轩突然之间慌了神,“若只是旁的一些小案子也就罢了,可是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涉及这么多人,卑职,卑职做不到!” “怎么就做不到了?”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孟轩,“本王记得少卿大人可是可以將我朝律法倒背如流的人,而且这桩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追踪,你在查问,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比你更適合去审理这件案子!” “可是……”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本王身子不適,还得回去休息!”易子川深深的看了一眼孟轩,隨后抬了抬手。 秦苍会意,推著易子川转身。 就在两人即將离开大堂的时候,易子川突然开口:“少卿大人,看在你为本王办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那一日的公开审理,陛下会参加!” 原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孟轩,听到易子川这番话以后,顿时只觉得脑子都炸开了,他快步追上来,紧紧的跟在易子川的身后:“王爷,不可啊,不可啊,这桩案子牵扯那么多人,其中还有不少都是达官显贵,卑职,卑职接手不了这么重要的案子,到时候公开审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败坏的可是大理寺的名声啊!” “这大理寺早晚有一天得你来坐镇,败坏的也就是你以后的名声,本王一个兼任,难不成你还想把这件事推到本王的头上来?”易子川回头看向孟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整个大理寺没有任何人比你更清楚这桩案子的细枝末节,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胜任!” 孟轩看著易子川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就是这一瞬间,易子川便已经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孟轩还想要追上去,却听到郑妄言的声音:“孟大人就算是追上去,王爷也不会答应你的!” 孟轩低头看著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他当然知道易子川不会答应他,他跟在摄政王身边好几年,最是清楚他的性格,他决定了的事情便是有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可是……” “依法办案,孟大人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行,还是不敢?”郑妄言缓缓走到孟轩的身边,“所有的卷宗都是大人一手整理的,正如同王爷所说的那样,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个案子,想来也不会有任何罪犯可以从孟大人你这里逃脱出去!” 孟轩沉默良久,走到深转头向著卷宗室走了过去。 “已经到了可以用午膳的时候了,孟大人不去吃饭,这是要去哪里?”郑妄言背著手看著向著卷宗室快步走去的孟轩,嘴角含笑。 “我再去理一理案子,你自己去吃饭吧!”孟轩摆了摆手便火急火燎的离去。 郑妄言微微挑眉,最后甩一甩衣袖,转身看向宽敞的马路:“可惜了了,原本想著今日是最后一天来大理寺了,趁著用午膳的时候请他吃顿饭,少卿大人实在是没口福啊!” 守在外头的侍卫轻轻的笑了一声:“郑先生说的好听,多半心里正乐著呢,毕竟可以省了一顿酒钱。” 郑妄言伸出手指点了点侍卫,隨后大笑著离去:“还是你们懂我啊!” 离开大理寺的郑妄言,原本打算隨便吃一点,却不小心路过一家酒坊,被里头的酒香勾的神魂顛倒。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提了一壶酒,晃晃悠悠的去了將军府。 郑妄言的运气不好,不仅將军府没人,便是连徐福將那里都是空无一人的,好在管事还在,便乾脆拉著管事一起喝了一壶。 “郑先生不抓紧回去陪你那妻子,反倒在这里跟我喝酒,就不怕你那媳妇闹起来?”管事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郑妄言,轻声说道。 郑妄言看著手里的酒壶,目光微沉,良久,他才笑了一声:“我倒是寧可她同我闹,但我只怕她见到我会伤心难过!” 管事满脸困惑:“你去那大理寺帮忙了,多日都不曾回去,你一回去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见到你伤心难过呢?” 郑妄言沉默许久,最后提起那壶酒一饮而尽:“她又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管事看著郑妄言的表情,莫名的察觉到有些问题:“我记得你曾同我说过,你夫人的表妹,嫁了人以后,便没了音讯,派人去寻,街坊邻居却说她跟野男人跑了,莫非……” 郑妄言一愣,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管事:“没曾想,你还记得这桩事!” “你这话说的,你同你媳妇儿成婚的时候,我可是去吃了酒的,你媳妇的那表妹我也是见过的,模样生的可好了,乖巧伶俐的说话也很討喜!”管事说著说著,就发现郑妄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也不由沉了下来。 “我去查这桩案子,原本以为我不过是个局外人,却不想最后成了原告!”郑妄言摇头苦笑。 这番话,对於刚刚经过的夏简兮而言,也是不小的打击。 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他当然知道这次的事件牵扯有多广,但是当他知道这里面的受害人有自己身边的人时,那种震撼还是直达人心的。 就在这个时候,管事发现了满脸苍白的夏简兮,他慌忙站起来:“小姐!” 郑妄言一愣,隨后才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司阁赌坊,他缓缓起身,点头示意:“小姐!” “郑叔叔的表妹,可还在世?”夏简兮看向郑妄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郑妄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运气实在不好,明明只差一天就能等到我们的人去救她们,可偏偏她就是没熬过那一天!大理寺把她的尸体挖了出来,天气太热,才一两天的功夫便已经不成人形了,只是手背上的那块胎记太过明显才能被我认出来,我翻了好几夜的帐目名册,才找到她那个夫婿的名字,我至今都不敢告诉我夫人,他心心念念的表妹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郑妄言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沉静,仿佛没有半点情绪,可越是这样子,夏简兮越是觉得悲凉。 一户人家,一对年轻的夫妻,就这样子消失在了人世间,可他们还算幸运,尚且还有亲戚记得他们的名字,也可以为她收敛尸身。 可那些早早就没了家人,更没有什么亲戚好友的人,便只能一夜又一夜的躺在冰冷的义庄里,最后换来一卷草蓆,草草掩埋。 “对不起……”夏简兮缓缓垂眸。 “这与小姐有什么关係?”郑妄言看著夏简兮通红的眼睛,赶紧安慰道,“这都是那些混帐东西做下的血案,他们便是死了也得去地府里继续偿还!” 夏简兮抬眼看著郑妄言,良久以后,才点了点头:“对,他们总得偿还。” 但是与其等著让所谓的神佛来惩罚他们,倒不如让他们自己来清算。 毕竟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比现世报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小姐是要去別院给她们送东西吧?”郑妄言看著夏简兮身后的时薇,在他手里拿著许许多多的药材,便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那便赶紧去吧,活著的人总比死人要重要些!” 夏简兮深深地看了一眼郑妄言,他明明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挫败,却还在告诉他,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即便那个死人是他曾经日日都能见到的亲人。 第143章 自以为是 大理寺公开审理的那一日,夏简兮一早便被时薇喊醒,隨后便立刻套了马车去了易子的別院。 夏简兮赶到別院的时候,易子川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易子川瞧见夏简兮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由得诧异:“夏夫人呢,怎么来的是你?” “我娘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晕眼的,南星姑姑担心我娘身子扛不住,便来找了我!”夏简兮走到易子川面前,目光却一直盯著他身后的大门,“南星姑姑说,她们闹著要去看庭审?” 易子川点头:“不错,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那罪魁祸首会在今日由大理寺公开审理,便派了人来找本王,说是想要亲自去看。” 依照惯例,他们这些受害人是要去参加这场庭审的,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女子,还有孩童,如果让他们又一次去回忆这些伤痛实在太过残忍了。 所以他们商议再三,最后决定不让他们参加,只审理那些迫害他们的罪人,而这些受害人则避开这场,可能需要將他们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重新翻出来的庭审。 只是易子川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女子们,在经歷了如同炼狱般的绝境以后,既然还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苦难。 “她们大概是想要看看那些罪人的下场吧!”夏简兮微微垂眸,脑海中闪过郑妄言的那些话,“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已经没有家人了,只剩下了她们自己,还有一些满门覆灭,也只有她们还能记得那些与她们一起经歷过绝境的人,那些魔鬼的下场,她们有权利知道。”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良久才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足够冷静理智,你应该知道,这桩案子牵扯的人太多,铁翼徽之中也有太多太多的权贵之子,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一定都会死,如果那些女子看到迫害他们的人,还可以继续依附家族的荣耀在这个世上活著,你让她们以后要怎么去面对自己,面对未来的生活?” 夏简兮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突然冷笑一声:“原来王爷不想让她们去,是担心给不了她们公平啊!” 易子川的脸色微变。 夏简兮盯著面前的易子川,眼中满是对权贵的不屑和鄙夷:“我一直以为王爷是绝对公正的,没想到原来在王爷看来,权贵还是比普通百姓要来的重要!” “夏简兮,你们护国將军府也是权贵!”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听完易子川的话,冷笑了一声:“若是我家出了个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用不著朝廷出手,他的坟头草就已经三尺丈高了!天下的所有权贵都是受百姓供养,若是没有这些在你们看来命如草屑的普通百姓,所谓的权贵,只怕连米糠都吃不到吧!”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微微蹙眉:“夏简兮,有些人朝廷现在还动不了,如果直接杀了他们,引起反扑,只会有更多的人倒霉,到时候最惨的还是那些老百姓,朝廷不是不动,而是没有到时候,这些道理,你或许能懂,可里面的那些普通百姓呢,他们有些甚至不识字,带他们去,他们只会觉得为什么把他们害得那么惨的人,到头来还可以生龙活虎的活著,到时候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不需要任何解释!你以为的保护对他们来说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你觉得,她们的下半辈子只配躲起来生活吗?。”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解释,就是让她们在世的日子里,看到那些混帐东西的报应。” 易子川一愣:“什么?” “她们其中的確有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却有不少人告诉我,她们可以在那种炼狱般的地方活下来,就是因为她们知道,朝廷之中一定有人在想办法救她们!”夏简兮轻轻的拍了拍易子川的肩膀,“摄政王,只要你们敢答应他,终有一天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她们就会相信你,名妓可为忠殉国,女子未必不如男儿爱国!” 易子川一直微微收敛著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而夏简兮已经越过他径直往里面走去:“若是你们做不到,那就我来做,我竟然可以让贺兰辞栽在我手里,那么那些所谓的权贵之子,我也可以让他们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夏简兮!”易子川立刻转过身。 夏简兮脚下的步子微停,隨后轻笑一声:“王爷既然不愿意带她们去,那我带她们去!” 没等易子川反应过来,夏简兮便已经跨过了门槛。 一直跟夏简兮身后的瑶姿正打算追上去,就看见秦苍一直在对她挤眉弄眼,她当然知道秦苍是什么意思,只是眼下,她更想帮夏简兮办事。 她闭了闭眼,最后咬著牙直接衝过去,只当做没有瞧见易子川和秦苍。 “嘿,她,她……” “叛变了!”易子川轻轻的嘆了口气,最后苦笑著勾了勾唇角,“本王方才是被看不起了!” “夏小姐只是不理解王爷的苦衷!”秦苍轻声安慰道,“王爷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她说的没错。”易子川轻轻的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髮簪,隨后开口道,“这是本王也不可避免的小看了这些女子,觉得她们经受不住打击,却忘了她们也是从地狱里活著回来的人。” “啊?” “让人多派几辆马车过来,既然她们想去,那就去吧,本王亲自带他们去看这场关於她们的公开审理!”易子川抬头看著天空泛起的鱼肚白,“她们远比我们想要的坚韧,勇敢,本王以为的保护,或许真的是自以为是。” 夏简兮让人送了面纱和纬帽,给那些想去亲自看庭审的女子们戴上面纱,让她们可以更加坦荡的走出这个院子。 就在夏简兮给最后一个人戴上面纱的时候,一个人,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夏简兮看著她的脸,认得她,是那个在解救当日生產过的女子:“旁人我都可以带她们去,但是你不可以!” 女子点了点头,隨后红著眼缓缓抬头:“我知道,我的身子还不能出门,你不能受惊嚇,只是夏小姐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夏简兮看著面前的女人,轻声说道。 “桃娘子说,我那个可怜孩子的父亲,犯了姦淫妇女的罪名,重则死刑,轻则流放,而我那个孩子也会成为那家夫人的孩子,您可以帮我看看那个夫人是不是好人吗?”女人看著夏简兮,不由得红了眼。 夏简兮很想答应下来,可是脑海里却有闪过桃娘子的话:“不要让她知道任何关於孩子的消息,如果你们希望她可以放下这个孩子的一切重新开始,那就绝对不要可怜她,那个孩子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彻底的离开她的生命,她才有可能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活一遍。”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而且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帮你。”夏简兮看著女人的眼睛,坚定的说道。 女子绝望的跌坐在地上,夏简兮不忍心的別过头,但最终也只当做没有看见,径直离开了那里。 很绝情,但是確实如桃娘子所说的那样,如果想要她真的好好的活下去,她必须要当这个孩子彻底死了。 走到门口的夏简兮,看著突然多出来的几辆马车,默默的看向坐在一旁轮椅上的易子川。 “王爷不是不肯让他们去吗?怎么又派人叫了这么多马车?”跟著一起出来的瑶姿率先问道。 秦苍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简兮,隨后开口道:“王爷向来嘴硬心软,更何况他也不是一定不准他们去,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这些女子受到第二次的伤害,毕竟那些异样的目光,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她们在决定要去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夏简兮突然开口道,“要知道他们之中有很多人背负的都是一家人的性命!” 易子川微微垂眸,良久,才笑了一声,看向夏简兮:“既然他们都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再耽误时辰了,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第一场公开审理!” 夏简兮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转身向著马车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他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夏简兮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易子川:“王爷因为这桩案子断了两条腿,难道就不想去看看他们的下场?” “本王是原告。”易子川挑眉,“本王没到,他们就得等著本王!” 夏简兮瞭然,她轻轻一笑,隨后上了马车:“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离去,易子川才回头看向秦苍:“愣著做什么,还不让人把马车赶过来,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这个臭瘸子能够自己上马去大理寺吧!” “最后一辆马车,也给他们用了!”秦苍缓缓开口。 易子川猛地抬头看向秦苍:“那本王怎么去?” 一匹马缓缓的走了过来,秦苍看著易子川,憨笑:“属下带王爷去!” 第144章 升堂 大理寺的门外,早早的就等了许多人,有些是被告的家人,有些是原告的家人,更多的,则是那些被害者的家人。 孟轩站在卷宗室里,他身著官服,双手捧著官帽,面向那堆积如山的铁证卷宗站著。 “大人,时辰到了,我们该去升堂了!”推门而入主簿看著站在那里的孟轩,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孟轩的目光缓缓的从那些卷宗上转到自己手上的官帽,然后郑重的戴上。 主簿看著孟轩,明白孟轩心中的负担和压力,毕竟这个案子,涉及了成千上百的普通百姓,若是断的不好,保不齐便会闹出动摇朝纲的事情来。 百姓嘛,无非就是想要过那安安稳稳的日子,若是日子逼得人都已经活不下去了,那不如豁出命去,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良久,孟轩才缓缓转过身,正巧一束阳光落在了他的头顶之上,他站在那里,目光逐渐坚定,隨后挥一挥衣袖,大步而出。 大堂的正门被缓缓打开,两侧的衙役也已经站定。 等在外头许久的人们,顿时蜂拥而入,但是很默契的没有闹出任何的动静。 夏简兮为了不想被人认出来,戴上了维帽,带著那些女子们,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的最外面。 易子川作为旁听,自然是可以进到大堂里去的,他还未进去,就瞧见了站在了外头的夏简兮,只见她穿著一身简单的衣服,戴著维帽,时不时的垫著脚往里头张望一下。 秦苍自然瞧见了易子川的反应,便轻声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请夏小姐进去看?” 易子川顿了顿,犹豫片刻,最后低声说道:“不用了!她未必想要进去!” 秦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將易子川推进了大堂。 易子川落座后不久,孟轩便从侧门走了进来,他先是对著易子川行了个礼,隨后转身毅然决然的走上了主审理案子的位置上。 “啪!”惊堂木重重的落下,孟轩的眼中,再没有一丝犹豫和退缩,“升堂!” “威!武!” “因由此案涉及甚广,故將案子分別审理,事先审理醉香楼老鴇,桃娘子失踪一案!”孟轩目光冰冷的看著堂外挤在一起的眾人,“带犯人叶上清,贺兰辞!” 很快,叶上清和贺兰辞就被带了上来。 叶上清虽然在皇帝面前跪地求饶,可到了这大理寺,反倒有了几分为官者的风度,他一身囚服,脸上满是胡茬,但即便跪在那里,也还是挺直了脊背。 叶上清已经见过了他的那位夫人,所以他很清楚,虽然他会因为这个案子受罚,但罪不至死,甚至也不会被流放,只是会丟了官职。 他是太皇太后的族亲,只要不死,太皇太后不倒,他终有一日可以翻身。 所以今日,他要做的,便是认罪,但认罪归认罪,他不能丟了叶家的风骨。 相比之下,一旁的贺兰辞,却颓败的让人想不起来,他曾经可是永昌侯府那位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孟轩看著跪在堂下的二人,目光沉了又沉,毕竟,谁能想得到呢,区区一桩失踪案,到最后,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一桩案子,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孟轩拍了一下惊堂木。 “犯官叶上清!”叶上清低声说道。 贺兰辞抬头看了一眼孟轩,冷笑一声,並不开口。 孟轩微微蹙眉:“贺兰辞,你还要顽固抵抗吗?” “孟大人断案便断案,摆什么官威!”贺兰辞冷眼看向孟轩,“小人得志!” 大堂內顿时一片譁然。 贺兰辞这是公然蔑视大理寺。 孟轩正打算派惊堂木的时候,却听到易子川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孟轩一愣,隨后缓缓抬眼:“蔑视大堂,打五十大板!” 话音一落,立刻衝上去几个人,直接將贺兰辞摁在了地上,行刑的衙役正准备上手,却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秦苍,眼珠子一转,立刻双手捧著板子递到了秦苍的面前,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秦大哥,你下手重,你来!” 秦苍下意识的看向易子川,却发现他家主子正用袖子掩著嘴巴:“他不是不服气嘛,脱了裤子打,別打死了!” 秦苍挑了一下眉,隨后抬手接过衙役递上来的板子,轻笑了一声:“扒了他的裤子!” “什么?”要被打板子的贺兰辞还是一脸的不屑,可却在听说要扒他裤子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叫喊了起来,“孟轩,你不可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折辱我!” “这是规矩!”孟轩挑眉,“大理寺的规矩!” 贺兰辞被扒掉裤子的时候,他的咒骂声简直贯穿了整个大理寺的屋顶,直到秦苍那一板子直接落了下去。 秦苍打人的本事可是为了训练暗卫专门练过的,一板子下去虽然没有皮开肉绽,但是绝对可以让它疼的死去活来,五十个板子,若是他不收点进可以直接送他去见阎王爷 所以当他那个板子落下去的瞬间,贺兰辞的叫骂声,就彻底变成了一声又一声悽厉的惨叫,只是还没喊上几声,就被孟轩派人堵住了嘴。 站在人群外头看热闹的瑶姿,看到了他贺兰辞白的屁股:“他的屁股可是真白啊,只可惜动手的是秦苍,这下子他的屁股怕是要被打开了!” 夏简兮冷眼瞧著,眼中没有半点欣喜,有的只是阵阵杀意,只是很庆幸,她带了维帽,没人能瞧见她眼底的杀意。 五十个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了一柱香的功夫也就结束了。 秦苍將手里的板子交还给一旁的衙役,隨后拔掉贺兰辞嘴里的破布。 很快,行刑的衙役便都退了下去。 孟轩冷眼看著趴在那里犹如一条死鱼的贺兰辞,隨后看向一旁的主簿:“带原告,江一珩!” 江一珩很快就被人带了上来,他掀开袍子缓缓跪下:“微臣江一珩!” 孟轩看著面前的江一珩,开口道:“你状告刑部尚书叶上清和永昌侯府的公子贺兰辞,告她们绑架了醉香楼的老鴇,桃娘子致其失踪,是也不是!” 失踪二字一出来,夏简兮便不由的抬了抬眉毛。 一直到了最后,桃娘子还是想要彻底抹去她的过往,而江一珩也终於认真的听了桃娘子的话,选择一起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江一珩拱手:“回大人,正是!” 孟轩顿了顿,隨后看向叶上清和贺兰辞,冷声问道:“贺兰辞,叶上清,这罪你们是认还是不认?” “我没有绑架她。”叶上清立刻反驳道,“我是收到了贺兰辞送来的证据,说那桃娘子买卖诱拐良家妇女为妓,我这才批了逮捕令,让刑部的去抓她!” “证据?”孟轩挑眉,隨后看向了一旁的主簿。 主簿立刻拿出那一张手写的身契,递给了孟轩。 孟轩举起那张身契:“这个,便是你呈交给本官的证据,本官派人去查验过,这女子无父无母,將自己贱卖给了醉合楼,早已过世,醉香楼,醉合楼,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身契上的名字分明被动过,你作为刑部尚书,尚未查验,便派人去抓人,岂不荒谬?” 叶上清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但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干係的,便决定將事情和盘托出:“我收了贺兰辞一百两白银!永昌侯与我也算是同僚,年少时也是一起读书的关係,贺兰辞找到我,说那桃娘子害他父亲身染重病,求我帮她一把,我不忍同僚这般被人陷害,我本意只是想要教训教训那廝,却不曾……” “却不曾想,將人交给了贺兰辞以后,便消失不见了?”孟轩接上叶上清的话。 叶上清垂眸,心中略微有些慌乱。 要知道什么教训教训,不过只是它用来狡辩的话罢了,他们当时都以为那桃娘子身后並无靠山,打算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毕竟,他叶上清可是实实在在的收下了贺兰辞一百两白银的。 “我並未见过那桃娘子,她甚至並未被送往过刑部,人一开始就被贺兰辞带走了!”叶上清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趴在一旁的贺兰辞,早就知道叶上清会出卖他,他冷笑著看了一眼叶上清:“叶大人可是被打糊涂了,我给你的一百两白银,可是用来买那桃娘子一条命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教训教训,刑部的规矩不就是一百两白银换一条命吗?” 话音一落,整个大堂,一片譁然。 刑部可是朝廷的衙门,是为了给百姓伸冤处罚罪犯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买卖性命的地方。 孟轩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如今被贺兰辞在大庭广眾下说出来,他的心还是不由的沉了沉,他微微蹙眉,隨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原本吵嚷的大堂,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孟轩冷眼看向跪在那里低著头的叶上清,冷声质问:“叶上清,他所言,是真是假!” 第145章 有何低贱? 叶上清是疯了,才会应下这个罪名。 若是他应下了,那大理寺必然会彻查,到时候,但凡是刑部的不平案,都会算到他的头上来,到时候,別说是太皇太后了,就是太上皇从皇陵里爬出来,也保不住他! “他胡说八道!”叶上清立刻大声道,“那一百两银子,若不是他求著我,说一定要为他爹出一口恶气,我才不会冒险做这样的事情,什么一百两一条人命的事情,犯官闻所未闻!” 狗咬狗的场面,在大理寺的大堂上,很常见。 贺兰辞看著面前涨红了脸的叶上清,突然轻笑一声,方才的五十大板,让他咬破了自己的唇舌,他现在嘴巴一列,便是满嘴的鲜血,看起来十分的渗人:“叶大人,你不会以为,把事情都推给我,你就能撇清吧!” 被贺兰辞盯上的那一瞬间,贺兰辞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胸膛里的那颗心也“咚咚咚”的剧烈跳动著,让他连带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们开始清算,你就算躲过这一次,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贺兰辞扯著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看起来癲狂可怖,让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叶上清强行忍住內心深处的惊恐,他硬著头皮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轩看著堂下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隨后开口道:“本官这里,都是你们的罪证,你们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叶上清的身体不由的一颤,良久,他才咬了咬牙,看向孟轩:“犯官的確收过贺兰辞的一百两白银,但那一百两,只是因为贺兰辞再三请求,说想要给那桃娘子一个教训,犯官一时闺蜜了心窍,才会准了那张逮捕令,是下官失察,但是那位桃娘子的確不曾进过刑部,犯官实在不知她身处何处,因何失踪!” 孟轩看向贺兰辞:“贺兰辞,你有何可辨?” “那人,的確是被我带走了!”贺兰辞撑著身后的鲜血淋漓,缓缓直起腰身,“但是那人,在我祖母出殯那日,便被人救走,如今,你们非要將她失踪的罪名按在我的身上,说到底,你们不过就是一伙的!” 站在一旁的江一珩,冷眼看向贺兰辞,冷声道:“桃现在不知所踪,自然由得你说,说不定,她早就被你戕害,你为了撇清干係,才说被旁人救走!她在汴京无亲无故,只有我一个人家人,我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躲过你侯府那些看家护卫带走她!” 贺兰辞抬头看向江一珩:“是啊,江大人一个清高雅致的文弱书生,可就是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未婚妻子却是醉香楼里那低贱的老鴇,靠女子贱卖身体来赚钱,想必江大人读书考试的银两,也都是来自於此吧!你勾结青楼老鴇,逼迫那些无辜女子出卖身体,你又该当何罪!” 这么一句话出来,旁听的诸位,不由的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孟轩皱眉。 江一珩转过身,面对贺兰辞:“我朝並没有明令禁止青楼经营,桃娘子她是自由之身,自然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你所谓的勾结,是指本官与桃娘子是未婚夫妻吧,可她的生意,本官除了替她保管那些身契以外,並无半点金钱纠葛,倒是你所说的逼迫,更是污衊!” 孟轩看了一眼那些交头接耳的看客,冷声道:“醉香楼前前后后一百多位姑娘,皆可以为桃娘子作证,女子若是不愿,可不卖身,为醉香楼做工便能抵债,那些卖笑卖身的女子,不是家中有老人病患需要赡养,便是遭人拋弃,独自养育儿女的苦命女子,那些女子大多逼不得已,才靠卖身养活家中老小,並非逼迫!” “烟柳巷为眾人所不齿,尤其是那些读书人,可最喜欢逛烟柳巷的,却也是读书人!”江一珩抬眼看向外头的人们,“我那未婚妻子早年遭人迫害,被强卖青楼,幸得我金榜题名,才能救她脱离苦海,可那些女子,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我家娘子给了她们一个去处,有何低贱?” 外头的那些看客,更多的都是苦命人。 他们虽然看不起那些出卖身体养活自己的女人,却也明白,若非逼不得已,谁要去做那人人喊打的活计,说到底,也都是活不下去了。 孟轩自然知道,贺兰辞是绝对不会认罪的,而叶上清,现在还不能彻底动他,他搭在惊堂木上的手轻轻摩擦著。 就在他思索著怎么断案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声。 孟轩的身子微颤,下一瞬,立刻明白了身后的小屋子里坐的是谁。 他缓缓停直脊背,目光落在堂下的几人面前。 惊堂木再一次拍响:“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们狡辩,叶上清,你作为刑部尚书,玩忽职守,以权谋私,依照我朝律法,本官將上奏天子,撤去你的官职,受五十鞭刑,罚一千两白银赔付原告,你认还是不认?” 丟官帽和罚银,叶上清是早有预料的,只是这五十鞭刑几乎要了他的命。 可到头来,叶上清也只是张了张嘴,然后低下头,一脸绝望的开口:“犯官认罚!” 依照惯例,事关刑部尚书,轮不到大理寺来定罪,便是证据確凿也要上交皇帝,由当朝天子定罪。 可孟轩放在左手边的那把长剑,可是皇帝的贴身佩剑,见此剑如见天子,可见皇帝已经將这断案之权下放给了大理寺。 而坐在一旁旁听的,更是当朝天子得皇叔,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今日,他若是不认罪,明日算起帐来,可就不是简简单单五十鞭刑了。 孟轩见那叶上清认罚,便將目光转向了贺兰辞:“贺兰辞,你涉案颇多,此案暂不定罪,皆时,数罪併罚!” 孟轩说完,便来了人,带著叶上清去行刑。 很快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光只是听著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能想像到那一鞭子都是实打实的甩在了皮肉上。 不过这到底比贺兰辞当庭被扒了裤子打屁股,来的体面的许多。 行刑完毕,江一珩便也退了下去。 大堂之上便只剩下了贺兰辞一人。 贺兰辞的脸色依旧不善,他虽然跪在地上,可眼睛却一直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孟轩,恨不得能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孟轩倒是並不在意他这狠毒的目光,毕竟能够在大理寺做事,他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凶神恶煞的人,贺兰辞这一点不痛不痒的目光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主簿帮著孟轩一起换了一批卷宗,那一打接著一打的卷宗抬上来,便是那些个不识字的百姓,瞧著也不免感慨:“这是做了多少的坏事,这卷宗都要堆成山了!” “谁说不是呢?我只瞧著都觉得心惊!” “好好的富家子弟不当,非要去做这违法乱纪的事情!” 躲在人群里的夏简兮听著这些窃窃私语,不由得微微挑眉。 要知道那些卷宗不过是他所做恶事的冰山一角,若是真的盘算起来,写满他恶事的卷宗,说不定能把整个大堂挤压的密不透风。 等了好一会儿,孟轩才整理好案宗,他清了清嗓子,隨后拍了一下惊堂木:“带原告,被告!” 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易子川,被秦苍慢慢悠悠的推到了大堂的正中央。 就在眾人诧异,一直旁听的易子川怎么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下一刻,大步走上来的便是护国將军夏茂山,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带著镣銬的,由两个衙役带著的老者。 一段时间不见,昔日那个满脸倨傲的三叔公夏成玉,竟然已经满头苍白。 夏简兮看著瘦弱苍老的三叔公,脑海中不由闪过夏语若,那个瞬间,她突然发现,在这个案子里,夏茂川一家,竟然將自己摘的那么乾净。 那一瞬间,夏简兮突然觉得后背汗毛倒立。 只是没等夏简兮细想,孟轩便已经开口:“堂下何人!” 易子川抬眼看向孟轩,挑了一下眉:“本王,易子川!” 对视的那个瞬间,孟轩唇角微微抽搐,隨后立刻错开了目光。 夏茂山长身玉立:“末將,夏茂山!” 夏成玉抖抖嗖嗖的缓缓开口:“草民,夏成玉!” 孟轩打开状词,隨后看向易子川:“摄政王,您要状告什么?” “本王状告贺兰辞勾结夏氏族亲刺杀本王与护国將军府的夏小姐!”易子川缓缓开口。 孟轩顿了顿,隨后又看向夏茂山:“那夏將军,你又状告什么?” “末將状告贺兰辞勾结我夏氏族亲刺杀我女儿不成,为了毁掉证据,派人灭夏氏族亲满门!”夏茂山的声音中气十足。 话音一落,挤在外头的百姓不由得惊呼:“天吶,杀人满门!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就是啊,罪不及家人啊!” “可是,那夏氏族亲,不就是夏將军的族亲吗?怎么会派人刺杀夏將军女儿啊!” 第146章 利字当头 站在人群末尾的夏简兮,听著人群里传出来的议论声,心中嗤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无非就是利字当头! 孟轩看著堂下的易子川和夏茂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嘈杂的大堂缓缓安静下来,易子川抬头看向面前的孟轩,微微挑了一下眉。 孟轩看著堂下挤在一起的百姓们,不著痕跡的吐出一口浊气,隨后开口说道:“夏成玉,贺兰辞,摄政王状告你们刺杀他跟夏简兮,可有此事?” 夏成玉立刻趴跪在地上:“回大人,草民,草民一介贫农,怎么干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永昌侯府的小侯爷,是他诱骗草民,草民才一时之间鬼迷了心窍,让族中青年假扮山匪去劫持夏简兮,但是草民绝对没有要暗杀摄政王啊,还请大人明查啊!” 孟轩盯著夏成玉半晌,他当然知道区区一个普通百姓,必然不敢刺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而他所说的劫持也是假,从一开始,他便是想好了要趁著这个机会彻底杀害夏简兮。 “夏成玉,你说你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让人假扮山匪去劫持夏简兮,那你到底是听信了他贺兰辞什么话,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孟轩目光冰冷,手里拿著的,便是夏成玉的卷宗。 说是开堂审理,其实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整理完成,夏成玉的所作所为在孟轩这里,早已经明了,只不过眼下的夏成玉,还是想要挣扎一下,毕竟,暗杀和劫持,可就是两个罪名了! “草民,草民这一支是夏茂山的族亲,早年前来汴京投靠將军府,全靠將军府资助和扶持,才能在汴京城站住脚跟,但是草民受人挑唆,因为一些事情惹怒將军府,將军府勒令我们搬出他们的宅院……”夏成玉说著说著,本就低著的头顿时更低了。 “然后呢?” “草民走投无路之间,被小侯爷请到侯府,他为我出了一个主意!”夏成玉的声音越来越轻。 孟轩有些不耐烦:“什么主意!” “他说,夏將军没有子嗣,若是夏简兮出了事,那这万贯家財便回事夏氏二房的,二房的人性子绵软,那些个东西若是落到了二房手里,那早晚就会变成我们这些族亲的!”夏成玉低著头,甚至不敢看一旁的夏茂山一眼。 夏茂山听到夏成玉的这些话,也只是闭了闭眼。 他虽然很失望,但木已成舟,相比失望,他更多的是后悔,竟然因为一时的心软,养出了这种豺狼虎豹,好在夏简兮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若是她真的出了事,他该有多么的懊悔啊! “你想要將军府的万贯家財,只绑架她有什么用!”孟轩冷眼看向夏成玉,“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就休怪本官对你动刑了!” 夏成玉一听到动刑两个字,顿时只觉得浑身颤抖,他被关在大理寺的这段时间,见识了太多的刑法,每日里都有人被带进去,再拖出去,好好的人,全须全尾的进来,等到出去了,就七零八落的。 一想到这些,夏成玉便赶忙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草民,草民一开始的確是想要杀害夏简兮的,但是我们都是贫农,身上除了一把子力气以外,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杀人,我们的人,只逼著夏简兮的马车逃离了远处,后面的那些事情,我们真的是不知道啊!” 夏成玉说的是实话,毕竟,夏氏的这一脉,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傢伙,手上有的不过就是一些蛮力,而那些追杀易子川和夏简兮的人,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孟轩看著连著磕了好几个头的夏成玉,慢悠悠的將目光转向贺兰辞:“贺兰辞,你可有辩驳!” 贺兰辞缓缓的抬眼,便瞧见,易子川也好,夏茂山也好,都以一种怨恨愤怒的目光看著他,那一瞬间,一直觉得空虚的內心,突然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的內心就好像在大声宣告著:“看吧,你们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到最后,不还是得等著我说话!” 易子川看著贺兰辞眼中突然出现的那一股莫名其妙的狂喜,嫌恶的別过头,不再去看他。 贺兰辞缓缓挺直脊背,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一团乱的碎发,隨后笑了起来:“是,是我派人去追杀的夏简兮,她步步算计,逼我到如今的境地,更是勾结那桃娘子害我父亲染上那种恶病,我要她偿命,有什么错吗?” “你说夏家的那位夏小姐勾结桃娘子害你父亲染上恶病,你有什么证据?”易子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冷冽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反倒是你贺兰辞,派人在朝节上绑架她,意图毁掉她的清白,然后想趁机打秋风迎娶她,从始至终不都是你在算计她吗?” 贺兰辞一顿,隨后扯著嘴冷笑:“她有一个商户出生的娘,我愿意娶她,已经是我低就,就算我算计她,她也应该感激涕零!” 大堂之上,一片譁然。 便是站在一旁的夏茂山,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孟轩难得的没有出声干预,他只是冷冷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贺兰辞自然也瞧见了满是怒意的夏茂山,只是如今的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经被上面的那位给捨弃了,便乾脆豁了出去,反正没了活路,与其一直憋闷著,不如爽快的骂一顿。 他抬眼看向夏茂山,冷笑一声:“不错,朝节那日的劫匪,也是我派去的,我原本就是想让他们抓住你那个宝贝女儿,然后姦污她,然后在你们绝望的时候,上门迎娶,只可惜,她的命太硬了,都被抓住了,竟然还能让他跑掉!” 夏茂山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他一个箭步上前,猛的抓住他的衣襟:“好小子,原来都是你在这其中作梗,我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如没陷害我家女儿!你们年少时更是在一起读过书,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自然是为了將军府的万贯家財和泼天权贵。”易子川冷不丁的开口道,“这可怜的那夏小姐为了脱身,以身犯险,拼了命救了我母妃,才得以全须全委的回来保全名声!” 话都说到这里了,夏茂山也不是个傻子,他的目光逐渐阴冷:“你与二房勾结,为的就是抢夺她的婚事?” 贺兰辞被紧紧的抓著衣襟,脸上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笑容,夏茂山彻底被激怒,他猛的抬起手来,一拳砸在了贺兰辞的脸上。 只那一拳,贺兰辞便有一瞬间的头昏脑胀,眼睛也不由得一阵阵的发黑,若不是夏茂山一直紧紧抓著他,现在的他只怕早就躺在了地上。 “夏將军息怒!”孟轩猛的站起身来。 除了朝节的事情,夏茂山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些,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廝竟然还敢在这里挑衅他,要知道,当他知道贺兰辞与夏成玉勾结,便恨不得能够直接衝上去一拳了结了他。 只是碍於朝廷律法,深深的咬著牙忍下了,如今者贺兰辞堂而皇之的在大堂之上挑衅於他,轻蔑他的女儿,他便借著这股势头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i 只是这贺兰辞实在是太差劲了,不过稍稍用了点力气就差点送他去见阎王了,若不是少卿大人反应及时喊住了夏茂山,只怕是要血溅当场。 眼看著夏茂山缓缓的收回了手,孟轩提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眼见场面有些失控,他也不敢再耽搁,立刻派人將兰亭带了上来。 相比贺兰辞的狼狈,兰亭看起来反倒得体的多。 他因为在中途反水得到了大理寺的优待,並没有受到任何的刑罚。 头昏脑胀的贺兰辞,在看到兰亭的那个瞬间,竟然还有力气爬起来,他一点一点的向著兰亭的方向爬过去,隨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咬著牙怒骂道:“叛徒,你这个叛徒,你背叛我,你……” “他不过是迷途知返,算不上是背叛。”孟轩打断贺兰辞,隨后看向兰亭,“你说,夏氏族亲被灭门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是贺兰辞派我们这些暗卫去做的。”兰亭低著头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一日,我们得到消息,摄政王和夏小姐平安归来,他担心和夏成玉的勾结会被戳穿,便打算將所有的罪过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便让我们当夜前去绞杀。” 跪在一旁的夏成玉突然浑身一震,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血淋淋的一幕。 孟轩看向夏成玉:“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这位,可是那一日去刺杀你的人?” 夏成玉哪里敢仔细去看他,他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一夜的血腥和绝望,那一道道惨绝於耳的喊叫声,就像是催命符一样,一页一页的在他耳边反覆迴响。 “夏成玉!” 他虽然不敢,但最终还是硬著头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张冰冷的脸再一次的出现时,只需要一眼满足以下的他魂飞魄散。 “是,是他,就是他带著人杀进庄子,要灭我们满门!”夏成玉立刻哭喊道。 第147章 罪加一等 立刻便有人上前,將夏成玉拖到一旁。 孟轩看向贺兰辞,目光冰冷嫌恶:“贺兰辞,你还有什么话说?” 贺兰辞冷笑一声,隨后缓缓抬头:“我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的手里,我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是……” “只是什么?”孟轩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贺兰辞调整了一下姿势,半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凑近易子川:“我与王爷你,无冤无仇,你却与那夏简兮联手算计我,將我害至如今这般田地,莫不是你二人之间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利害关係?” 易子川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贺兰辞,他的目光冰冷异常,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即便贺兰辞將自己的性命豁了出去,只图一时的爽快。可当他看到易子川的那道目光时还是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永昌侯府那位已故的老侯爷忠君爱国,驍勇善战,曾经在朝中也是人人敬仰的人物。怎么到了你这一代便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心思骯脏的草包了?”易子川的身子微微向前,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贺兰辞的脸,“真是,辱没了你祖父!” 贺兰辞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紧紧的咬著牙关,最后冷笑一声:“你们这群人,有资格提我祖父,若不是我祖父陪著太上皇打了这天下来,你们又哪里有这样的权势滔天!” 夏茂山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辞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你祖父若是知道你们父子俩这般败坏他的名声,就怕恨不得亲自送你们去见阎王爷!” 贺兰辞淡淡的看了一眼下夏茂山,难得的没有再开口,大约是被他那一拳打的有些后怕,如今听到他这番话,也只是用诡异的表情的看著他。 夏茂山一个武夫,天不怕地不怕,看著贺兰辞的那个表情,只觉得他在挑衅,差一点又要衝上去再给他一拳,还是一旁的衙役反应迅速,及时抱住了他的腰。 否则只怕等不到梦轩把案子断下来,贺兰辞就要死在这里了。 孟轩看著被衙役拦住的夏茂山,赶紧拍了一下惊堂木:“贺兰辞,人证物证俱在你也已经认罪,那数罪併罚,你可有异议?” “难不成我有意义,你就不判了吗?”贺兰辞嗤笑。 孟轩看著已经有些癲狂的贺兰辞微微皱了皱眉头,隨后將目光投到了一旁的夏成玉身上:“夏成玉,你为一己私利,勾结外人谋害当朝大將军的嫡女,依我朝律法,属不义,夏將军收容你们在汴京落脚,你们却恩將仇报,实在令人不耻,你的所作所为依律要连坐,但是考虑到夏將军与你们是亲属,且为你们求过情,所以……” 夏成玉抬起头,眼中满是祈求。 孟轩盯著夏成玉看了很久,最后收回目光:“判处夏成玉斩首示眾,参与其中且倖存之人,皆流放岭南!” 话音一落,夏成玉便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他趴在那里,目光呆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就在衙役准备上前將他带走的时候,公堂上的人突然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衙役捂著鼻子上前一看,便发现,夏成玉已经嚇得尿了裤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挤在人群里的时薇忍不住唾弃,“想当初,若不是將军收留,他们早就死在汴京的冬夜了,却不想,养著养著,养出了一头不知感恩的豺狼,如今死到临头了,倒是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现在她身侧瑶姿轻哼了一声:“他是知道怕了,又不是知道错了!毕竟接下来要死的人变成他了,可若是他们成功了,他只会沾沾自喜,甚至会觉得他早就该那么做了!这种人寧可怪天地,也绝对不会认为是他们自己做错了!” 时薇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他只是怕了!” 孟轩看著底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夏成玉,有些厌恶的微微蹙眉,但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带他下去吧!” 很快便有两个衙役过来,將他架了起来,直接拖了下去。 地上的那一滩水渍,因为伴隨著一股腥臭的味道,让它显得格外的扎眼。 孟轩原本打算先让人来清扫一下,可当他看到贺兰辞那张事到如今也没有半点悔改模样的脸时,最终还是决定先忍一忍,先把眼前这个狗东西送走,再派人来好好清扫一遍。 孟轩收拾好心情,隨后拍了一下惊堂木,等到吵嚷的公堂安静下来以后,才缓缓开口:“贺兰辞,永昌侯府之子,为谋求他人权財,引诱旁人设计谋害护国將军之女,且在他们逃脱以后派人追杀並为了掩盖罪行,屠杀满门,以及桃娘子失踪疑一案,罪加一等!” 贺兰辞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孟轩。 孟轩也看著他,眼中满是冰冷:“判处贺兰辞,斩首示眾!” 相比夏玉成的惊恐绝望,贺兰辞的眼里却满满的都是不服。 其实贺兰辞很清楚,说到底是因为永昌侯府倒了。 若是曾经鼎盛的永昌侯府,他祖父有开国之功,別说是夏简兮没死,便是她死了,他最多也是流放,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敢斩他。 可现在的永昌侯府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永昌侯在朝堂之上毫无威信可言,在朝堂之下更是人人都可以讥讽上几句的草包。 话音刚落,公堂之上便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要知道站在那里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他们这一生有许多人都会受到权贵的欺辱,过多过少,可是大多时候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便是打死了人,也只是赔付一些银两,因为人家是官,而他们是民。 可今日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权贵要被斩首示眾,让人何其畅快。 站在人群之中的夏简兮,听著他们的欢呼和掌声,心中不免有些苍凉。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些百姓是觉得终於有一个好官愿意为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出头,可是事实呢? 如果只是桃娘子的事,纵然她与江一珩关係匪浅,可她终究是一介平民,而江一珩身后更没有世家支撑,所以最终他的处罚不会比叶上清好到哪里去。 而所谓的灭门,夏氏族亲虽然是夏家人,可他们是远亲,在汴京无依无靠,且还有罪过在先,而贺兰辞有他祖父的开国之功庇护,区区几十条人命,根本不可能让他偿命。 哪怕便是她夏简兮死了,至多也只是流放。 真正可以让贺兰辞受到惩罚的,只有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摄政王,易子川。 感受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盯著他的易子川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即便隔了人群和维帽,他也能確定,那束目光来自於夏简兮。 他微微挑了挑眉,隨后偏头看著夏简兮。 夏简兮发现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抬眼,但依旧只当做没看到,保持著原来的姿態。 贺兰辞被带走的时候时候,他依旧是那副癲狂的样子,他大笑著盯著易子川,隨后笑道:“易子川,越好看越扎人,越好看的女人越伤人,今日沦落至此的人是我,来日,便会是你!” “易子川,你与我都只是被她们玩弄於股掌之间的可怜人,可怜人!” “哈哈哈,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贺兰辞是被衙役连拖带拽的强行带走的。 就连秦苍也不由的有些吃惊,毕竟,这贺兰辞先是挨了自己五十大板,后面又生扛了夏茂山的拳头,就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瞧著,实在不像是武不就的草包。 易子川听著他的叫喊声,脸色也称不上太好。 他下意识的往夏简兮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位置,就好像一开始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孟轩突然开口道:“公堂之上需要清理,暂停审理,將在一个时辰后,继续审理!” 易子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果不其然,已经午时。 易子川立刻明白,夏简兮这是早就料到了孟轩多半要休息了,才提前离开。 一个早上,连审两个案子,確实也最够疲惫了。 很快,公堂上的人便散的七七八八。 正午时分,日头晒得厉害,易子川正准备离开,便听到了外头有人在喊:“天气炎热,诸位请上马车,等用过午膳以后我们会再送你们过来的!”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著!” “是啊,我们不怕热,可以在这里等著!” 有人担心会错过下午的审案,不愿意离去。 “姑娘,如今天气炎热,你在这里乾等著也没意思,先去用个膳,我家小姐在兰香楼备了膳,吃完就送你们回来,不会让你们错过下午的案子的!”时薇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与平汝那副大嗓门的模样,差了许多。 不愿意离开的几人,也在时薇的好说歹说中,上了马车,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著兰香楼的方向就去了! 第148章 屯养私兵 易子川眼看著那些人纷纷上了马车离开,犹豫了片刻,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夏茂山:“夏將军,兰香楼的烤鸭做的很不错,要不……” 夏茂山顿了顿,隨后略带歉意的摇了摇头:“我要去见一下夏成玉,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他交代!” “那就可惜了!”易子川微微点了点头,隨后回头看向秦苍,“咱们两去!” 就在秦苍准备推著易子川出去的时候,先行去了小隔间的孟轩突然小跑著回来:“王爷,且慢!” “快点!”易子川赶紧压低声音说道。 但最终,还是孟轩快人一步,直接走到易子川面前,双手抵住他的轮椅:“王爷,有贵人要见你!” 易子川看著抵著自己轮椅的孟轩,嫌弃的撇了撇嘴:“什么贵人这么不知礼数,耽误本王用午膳的功夫?” “自然是朕这个贵人了!”夹杂著笑意的声音从易子川的背后响起。 没能跑掉的易子川无奈嘆气,最后只能认命的转过身去:“陛下!” 一旁的夏茂山已经半只脚踏出去了,又折返回来,行了个礼:“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夏茂山,隨后微微挑眉:“夏將军是要去见你那位叔公?” 夏茂山一顿,隨后点了点头:“是!” “將军莫不是心软了?”皇帝看向夏茂山,微微扬眉。 夏茂山顿了顿,隨后摇了摇头:“他做错了事,本就应该承担后果,更何况他要害的更是微臣的女儿,微臣如何会心软,只是……” 皇帝抬眼:“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家中,尚有人倖存,除去那几个同谋,更多的却是那些无辜的老幼,她们甚至不知道那些男人做了什么事,却痛失亲人,日后也无处安生!”夏茂山轻轻嘆息,“微臣与妻子商议,准备送他们回老家,在那里,尚有宗族扶持,总不至於顛沛流离!” 皇帝愣住半晌,隨后轻轻一笑:“想要宗祠扶持,总要有金银供给,他们这般害你女儿,你家夫人也愿意?” “夫人气愤,但也觉得那些无辜妇幼可怜!”夏茂山看向皇帝,低声说道,“將军府只会给妇女孩童供给,每年定额定量,只供温饱,至於旁的,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去挣!” “你如何保证不会有人冒领?”皇帝微微蹙眉。 “那便是夫人的手段了!”夏茂山憨憨一笑,“夫人掌家几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微臣相信,夫人会有法子的!”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夏茂山,最后忍不住感慨:“家有贤妻,可抵万两金银!” 易子川悠悠然的看向皇帝:“那陛下什么时候娶个贤妻?” “嘖!”皇帝立刻瞪了过去,“別哪壶不开提哪壶!” 易子川抿了抿嘴,隨后看向夏茂山:“夏將军赶紧去吧,別耽误了时辰,下午,您还得来一趟呢!” 夏茂山正要看向皇帝,皇帝已经率先开口:“不错,夏將军先去將自己的事务安排好,下午的案子,才是重头戏!” 夏茂山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人一走,皇帝便看向易子川:“也不知道这兰香楼的烤鸭到底是多好吃,能让皇叔你这么念念不忘,不如,今日皇叔请朕吃一顿?” 易子川蹙眉:“陛下的私库里,金银千万,还要蹭本王的饭?” “你是长辈!”皇帝挑眉。 易子川无奈妥协:“也罢,长辈请晚辈吃个饭,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孟爱卿一起!”皇帝说著回头看向孟轩。 孟轩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易子川开口:“让臣子陪你吃饭,他能吃的下几口?还不如在大理寺对付几口!” 皇帝无言以对,最后只得拍了拍孟轩的肩膀:“既然如此,朕也就不为难你了,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让朕的皇叔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多谢陛下!”孟轩赶紧应下。 “哎?”易子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为你办事,怎么让我请他们啊?” 皇帝走到易子川身后,接过秦苍手里的轮椅,直接推著易子川走了出去:“孟爱卿是皇叔你的人,皇叔请他们吃一顿饭,不是应该的!” “不是,那既然是我请,那他怎么谢的又是你,陛下,你不能这样两头占便宜啊!”易子川被他推著往前走,只得回头看著他。 “哎哎哎,当心台阶!”皇帝突然喊道。 易子川被嚇了一跳,赶紧抓住扶手,然后才发现,身后根本没有台阶,最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陛下,您多大了!” 皇帝轻轻一笑,推著易子川自顾自的往前。 易子川的马车被夏简兮带走了,他只得坐在皇帝的身侧。 “皇叔的座驾都给了那夏小姐,朕怎么不知道,皇叔是个脾气这般好的人?”皇帝看著坐在一侧的易子川,微微挑眉。 “他就一个人,哪里用得著那么多的马车!”易子川淡淡的说道,“无非就是想让那些女子,也来看看永昌侯的下场罢了!” “皇叔向来不是这样细致的人!”皇帝看向易子川,眸光中带上了几分探究,“如今倒是愿意为了这些穷苦百姓操心!” “难不成在陛下的心里,本王就是一个残暴不仁,毫无人性,只在意权势的人不成?”易子川低头看著自己的指腹,无奈的嗤笑一声。 “朕从未这般想过。”皇帝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易子川,“父皇离世前,曾告诉过朕,说皇叔与皇祖父最为相似,行事作风,还有性格脾气,你向来爱护黎民百姓,只是自从宋大人出了事以后,你就变了许多!” 易子川才听到皇帝提起宋秦林时,脸色微微一变:“若是陛下想要劝我放下过往,那我只能告诉陛下,臣做不到!”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著他。 “宋大人,是本王的小舅舅,本王做不到,看他这般枉死还要背负罪名!”易子川抬眼看向皇帝,“他终其一生,都一心为了百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贪墨军餉,陛下如果还是想要劝我,不能趁早作罢!” “朕……”皇帝逐渐严肃,“准备重启宋秦林旧案!” 易子川脸色突然一变,他满脸错愕的看著面前的皇帝:“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皇帝看著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朕一直不愿意提起这桩案子,说到底也是为了朕的私心,皇叔去查了两次,都差点丧命,最后更是牵连太妃,宋家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个男丁,那是舅舅唯一的儿子,朕担心你一直查下去,最后会连累到他!” 易子川当然知道皇帝的意思,只是他不甘心,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那样刚正不阿的人竟然要背负贪墨军餉这种下作的罪名,让那些他曾经深爱的百姓们,对他满是唾弃。 “那陛下又为何要让我查下去?”易子川微微抬眼。 “朕原本想要韜光养晦,可那些人分明不打算给朕这个机会,七皇叔回来的蹊蹺,只怕是太皇太后贼心不死,妄想翻盘,既然如此,朕若还是畏畏缩缩的不肯应战,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皇位上!” 易子川盯著皇帝看了许久,最后缓缓眯起眼睛:“你想让我离开汴京,引蛇出洞?” 皇帝沉默。 “陛下就不怕打草惊蛇?” “永昌侯一案已经是打草惊蛇,朕也想过他们会在军餉上面动手脚,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皇帝的目光逐渐阴沉,“那在朕看不到的地方,又会是怎么样的人间炼狱呢?” 易子川盯著皇帝看了许久,最后轻笑一声:“陛下倒也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陛下答应让我去查这个案子,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说吧!” 皇帝一顿,最后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然后才看向易子川:“到底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你?” “陛下但说无妨。” “正得到了一些消息,说七皇叔在南方的深山里头,寻到了一处铁矿,並且在那里造兵器,屯养私兵。”皇帝看著易子川,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封地可不在南方,他的手怎么可能伸的那么长?”易子川皱眉。 “朕原本也是不信的,直到永昌侯的案子出现在朕的面前,朕才突然发现,这个消息或许並不是空穴来风。”皇帝垂眸,悄悄掩藏住眼底的杀意,“毕竟在这个世上,能让一个人需要这么多的银子,寧可冒著这么大的风险也要积攒足够的白银,那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在屯养私兵。” 易子川难得的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个想法也不止一次的在他脑海里盘旋过,只是一直苦於没有证据。 永昌侯一直隱藏在汴京城中,一个看起来被酒色財气吞没的男人,便是皇帝也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太皇太后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一朝事发后,扛住了所有的刑法,都没有供出真正的幕后之人,就足以证明他的城府至深。 第149章 一人侍二主 易子川一行人到兰香楼得时候,兰香楼的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蔡公公刚准备下车上前去交涉,便有那小廝小跑过来:“这位贵人,兰香楼附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停车了,还请您在楼前下车,我们酒楼的小廝,会带您的马夫寻到停车的地方!” 蔡公公一愣,刚要说话,便听见易子川开口道:“前头带路!” 小廝立刻笑著跑到马车前头,领著车夫往前走。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易子川:“皇叔如今倒是好说话,若是以往,只怕早就让人调转车头,径直回去了!” 易子川只当没瞧见皇帝的调笑,轻哼了一声,隨后自顾自的往窗外瞧去:“本王一大早便出门办事,早已经飢肠轆轆了,没那个脾气了!” 皇帝和易子川除却是叔侄,更是表兄弟,皇族勛贵,以叔侄相称,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其实更像是兄弟。 易子川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皇帝再清楚不过了,他盯著易子川看了许久,隨后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这兰香楼的烤鸭是个什么来路,能迷得皇叔几次三番亲自前来!” 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帝,挑了挑眉:“自然与宫里那些山珍海饈不能比,只是本王偏爱罢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马车也很恰时的停了下来:“贵人,已备好脚蹬,请下车!” 清亮的女声响起得时候,易子川和皇帝都有一瞬间的诧异,只是没等他们掀开帘子去看,就听到秦苍开口:“这兰香楼怎么多了这么多女子?” 站在马车前的女子,一头黑亮的头髮盘起,与那些小廝一般,穿著一样色的衣服,笑盈盈的应声道:“我家掌柜得用人,不拘男女,只要能胜任,都能来兰香楼做活!” 听到这话,皇帝立刻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果不其然,站在那里等著他们的,就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抬头挺胸,面容俏丽,眼中满是光亮,没有半点为了生计拋头露面得羞耻感。 皇帝有些愕然,他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女子,久久不曾说话。 女子被瞧的有些不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位贵人,可是小的脸上有什么脏污?”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隨后摇了摇头:“没有!” 蔡公公及时上前扶住皇帝的手:“爷,当心些!” 皇帝踩著脚蹬下来的时候,看著兰香楼里穿著相同衣裳,端著菜在大堂中穿梭的女子们,眼中得诧异格外明显。 易子川被秦苍扶著坐到了轮椅上,他瞧著皇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隨后看向站在他身侧,准备迎著他们往里走的女子:“我上次来,还不曾见过你,想是你家掌柜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 女子靦腆一笑:“楼里的生意確实越来越好,不过,小的倒不是新来的,只是先前一直在后厨帮忙,最近才来的前厅!” 易子川微微挑眉,心中有了分辨,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皇帝:“请!” 皇帝收回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隨后抬步往里走。 兰香楼的大堂里,一如既往地坐满了客人,蔡公公同那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的便赶紧上前,亲自领著他们往楼上走,还专门寻了几个年轻的汉子姜易子川抬了上去。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看著那四个汉子抬的满头大汗,倒是没有半点的心虚,坦荡的让人佩服。 易子川刚到的时候,夏简兮便从掌柜的那里知道了,她原本也是不在意的,直到掌柜的说,他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格外勛贵的少年,便是易子川同他说话,也多了几分恭敬的时候,她才留了几分心。 这个世上,能让易子川这个摄政王低头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好生招待著,千万別得罪了那位!”夏简兮低声对著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一听夏简兮这话,顿时就提起了心,隨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掌柜的离去以后,坐在夏简兮身边的女子才摘下脸上的面纱,她看著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菜,有些不安:“夏小姐,我听说,这个酒楼是你的,我……我们这样的人,会不会脏了你的酒楼,坏了你的生意?” 听到女子的话,坐在一旁的几个小姑娘也立刻放下了筷子,满脸惊慌的看著夏简兮。 夏简兮得瞳仁猛地一缩,隨后便略带怒意的皱起了眉:“你胡说什么!” 这是个大厅,平日里会用来接待一些要紧的宴席,今日摆了三张大圆桌,坐满了人,一听到夏简兮的话,纷纷都看了过来。 她们虽然与夏简兮认识不久,但是也鲜少见她生气,可今日,却因为女子的一句话,皱起了眉。 一旁的小姑娘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住了夏简兮的衣袖:“夏姐姐!” 夏简兮心中的怒意稍歇,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勺,隨后抬头看向眾人:“什么叫做你们这样的人,会脏了我的酒楼,坏了我的生意?你们都是军属,你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都是大周的兵將,他们都是最堂堂正正的男人,你们作为军属,更是堂堂正正的人!” 说话的女子立刻就红了眼,她捂著嘴別过头去,一旁的女子红著眼抱住她:“夏小姐,丽娘她,她只是担心……” 夏简兮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后背,隨后缓缓起身:“诸位,我知道大家遭此横祸,心中难免悽苦,但请不要轻贱自己,不要觉得自己脏,更不要觉得你们是怎么样的人,你们只是受了苦难得到普通人,仅此而已!” 话音一落,便断断续续响起了哭声。 夏简兮微微嘆息。 其实她知道,有许多女子,存了以死明志的心思,只等著这案子尘埃落定,看著仇人人头落地,便了此残生去见她们的家人。 可人命,怎么能如此轻贱呢? “你们来时也瞧见了,酒楼里有许多女子在做活计,有人说她们拋头露面,可她们却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夏简兮低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活著更要紧了!” “夏姐姐,我不会去死的!”坐在夏简兮身边的小姑娘站起身,紧紧的拉住夏简兮的手,“我阿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 夏简兮低头看著面前这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她父亲被杀,母亲去领抚恤银的时候,失踪不见,至今没有找到她的尸骨,只留下她跟姐姐相依为命,可最后姐姐也被带走,没能等到他们的人来救。 “我听到她们说了,她们说等到永昌侯判了刑,她们就一起去上吊,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为什么又要去死呢?如果最后都要死,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死呢?”稚嫩的声音在厢房里迴响。 所有的哭声突然消散。 只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覷。 夏简兮缓缓蹲下身,她轻轻的抚摸著小姑娘的脸颊:“因为活著比死更难,活著需要无穷无尽的勇气,而死只需要一次的决绝!她们都是胆小鬼,不敢面对活著的挑战,只想用死来逃避世俗的恶意,却不想著去改变这些本不该有的恶意。” “我敢!”小姑娘缓缓开口,“我敢活著,等我有力气端盘子了,我也来给姐姐端盘子!” 夏简兮微微红了眼:“傻姑娘,这世上多的是端盘子要紧的活!” 厢房里寂静的嚇人。 夏简兮抬头看了一眼眾人,最后起身坐下:“你们尚且还有一双手在,在这世上,总有一口饭吃,好了,都赶紧吃饭吧,別错过了下午的审理!” 大约过了一刻钟,逐渐有人拿起了筷子,厅堂里渐渐有了声音,屋子里的悲愴也被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撞散。 门外的易子川垂眸一笑,隨后便让秦苍推了他往包间走去,却在转身的手,瞧见了皇帝摇著摺扇,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皇叔不是去更衣了?” 易子川的脸色微变,隨后低低的咳了一声:“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 皇帝也不拆穿他。 包间的隔音其实很好,只是瑶姿偷偷的开了一道缝,那声音自然也就从缝里传了出来,皇帝耳力很是不错,也听了个大概。 二楼的过道不算大,可皇帝偏要挤在易子川得身边,最后大约是觉得有些拥挤,便抢了秦苍的活计,推著易子川往包间走去。 “开门的那位,朕瞧著有些眼熟,朕怎么记得,那位是皇叔的暗卫,如今怎么成了这夏小姐身边的婢女了?”皇帝推著易子川往前走,漫步进行的说道,“莫不是,皇叔这下属,一人侍二主?” 易子川看著前方,微微抬眉:“我的人,怎么敢易主?” 皇帝瞭然:“哦,那想必是为了护著那位夏小姐了!” “陛下不必多心,我与她不过就是合作!”易子川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开口道。 第150章 收买人心 皇帝到时不慎在意,他推著易子川进了包间,正巧掌柜的带著小廝在上菜,见几人回来,便立刻笑著说道:“二位贵人的酒菜已经备好,近来兰楼恰好有上了两个新菜,也送给二位贵人尝尝鲜!” 皇帝瞧著满脸笑意的掌柜的,隨后走到主位前,他看著桌子上的菜品,就食材而言,或许比不上宫里的山珍海味,但色香味俱全,有些菜色,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曾见过。 “这兰香楼的饭菜,是有些特色啊!”皇帝挑眉,隨后看向侧边的街道,斜对角也是一处酒楼,相比兰香楼,就显得冷清了许多,“怪不得,你家生意更好些!” 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兰香楼又不少都是江南的菜色,是主家专门请了江南的厨子来做的,味道是要別旁的一些酒楼好上一些的!” 皇帝看著眼中带著几分自豪的掌柜,突然升起了一股逗弄的恶意:“我瞧著,不仅仅是菜色吧,这汴京城里,让女子迎宾,跑堂的,我瞧著,也就只有你们这一家!” 皇帝的话意有所指,掌柜的自然也听得明白,他的脸色一变,隨后立刻说道:“贵人怕是误会了,我们这是酒楼,做的都是正经的生意,我们家那些个女跑堂,卖的也是一身的力气!” “是吗?”皇帝轻笑,隨后看向掌柜的,“我还以为,你们酒楼是专门请些漂亮的女跑堂来,为的就是以美色吸引客人呢!” 掌柜的无奈一笑:“贵人倒也不是第一个这么以为的人!” “哦?”皇帝挑眉,隨后眯著眼睛看向掌柜的,“你在意思,便是说你们没有这个想法,那,又为何让女子做跑堂?” “女子在后厨帮忙,洗菜刷锅,乾的活又脏又累,每月月银不过一两五百钱,可跑堂却能得二两银子,够普通百姓一家一月的开销!”掌柜的看著皇帝,轻声说道,“这差的五百钱,贵人多半是看不上眼的,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却很是要紧!” “你们兰香楼给的月银倒是比別家的都要高处许多!”蔡公公有些诧异的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憨笑一声:“主家大气,除了月银,若是这个月收益好,还能得些赏钱,不过,我们家的活计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哦?难不成还有条件?”易子川也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 掌柜的点了点头:“后厨的倒也罢,无非就是动作麻利些,勤快些,只是这跑堂迎宾的就麻烦些,得身量高挑,五官端正,逢人就能笑盈盈的!” 易子川挑眉:“这点要求,倒也不稀奇,毕竟是要见客的,若是那生的太磕磣的,也著实不合適!” 掌柜的止不住的点头:“是这个理,不过我们这里,早先时候,也都是男子做跑堂,毕竟这拋头露面的活计,不大適合女子来做,也是后来出了事,这才……” “出事?出了什么事?”易子川不免诧异,他怎么不曾听瑶姿说过出了什么事。 “诸位贵人也是瞧见了的,我们酒楼的生意,比附近的生意都要好上许多,久而久之,难免有那眼红我们生意好的人,便寻了由头找我们的麻烦!”掌柜的无奈的说道,“一开始,是抢厨子,只是那厨子,都是主家的人,抢不走,然后便挖走我们的跑堂!” 皇帝忍不住挑眉:“跑堂都要挖?” “贵人有所不知!”掌柜的为难的说道,“我们家的跑堂,除了模样要好,还得学仪態,便是招了人来,一时半刻也不能上手,对方高价將我们的人都挖走,我们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適的人来做跑堂,是后厨的娘子们主动找上的我们!” 皇帝一愣,隨后轻笑:“怎么,换了娘子们,別家就不抢了?” “这……”掌柜的略有几分为难的模样。 易子川瞧著掌柜的那副样子,便开口道:“你有话直说就是,难不成本王还会將你说的话传出去不成?” 掌柜的连忙摆手:“怎敢,怎敢,只是小的怕说了,贵人们不高兴!” “你说就是!”皇帝听著掌柜的这话,越发好奇。 得了皇帝允许,掌柜的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坊间的女子,愿意出来拋头露面的,无非就是那些家境清贫的,这样的人,大多没什么靠山,在汴京城这样处处都是贵人的地方,得罪不起任何人,但是酒楼这样的地方,再高端,也难免鱼龙混杂,那些个酒楼,护不住这些没身份的娘子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和易子川哪里还能不明白。 汴京城里,处处都是达官显贵,丟一块石头下去,都能砸到一个贵人。 酒楼这样的地方,除却大堂偶尔能坐上几个家中有几分富余的普通百姓,来的大多都是寻贵人家。 这样的人家,难免会出几个紈絝子弟,到时候瞧上了哪个姑娘家,指不定就会在动手动脚,到时候闹了起来,只要不出事,酒楼自然不会护著那些个做事的长工。 “你这话说起来,旁的酒楼护不住,你们兰香楼便护得住了?”蔡公公也不由的挑起了眉,“莫不是你们家东家有什么泼天的本事?” “我们东家也就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哪里有那通天的本事,只是,我们东家有规矩,若是有人对我们家的长工有逾矩的地方,对方便是皇亲国戚,我们兰香楼也敢告上官府,纵然最后耐旁人没什么法子,也绝对不做那夹著尾巴求生的人!”掌柜的说著说著,便挺起了胸。 皇帝瞧著面前的掌柜的,见他眼中隱隱都是自豪,也不由的抬起了眉:“你就不怕你们东家是框你们的?” 掌柜的立刻说道:“我们东家言出必行,绝不会框我们!” 易子川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眼中满是诧异,唇角微微上扬,隨后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隨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皇帝自然知道这兰香楼是那夏简兮的私產,只是在听到掌柜的,可以那么自豪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皇叔,你说,那夏简兮是有什么样的手段,竟然可以收买人心到这个地步?” “或许並不是收买人心!”易子川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一愣,隨后会有看向易子川。 “陛下方才也瞧见了,或许,那夏简兮说的都是真心话呢?”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 皇帝错愕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確定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在开玩笑,便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皇叔什么时候,也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了?” 易子川看著皇帝的表情,不由的一愣,隨后立刻反应过来,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轻易的相信她了?” “你这话不就是在告诉朕,你相信她吗?”皇帝瞧著易子川这个反应,突然升起了几分兴趣,伸出手轻轻的摩擦著下顎,隨后低声说道,“朕还真是有些好奇,夏家的这位千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帝,隨后滚动轮椅到桌前,拿起一旁的筷子:“她是怎么样的人,本王不清楚,但是本王知道,她曾因为贺兰辞抓走她铺子里的人,便孤身前往赎人,她对身边人,一直都很看重,不会因为他们身份卑微,就无视他们的性命!” 皇帝抬眼看著易子川的眼睛良久,最后轻轻的笑了:“倒是与汴京那些大家闺秀,很是不同!” 易子川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看著皇帝的目光也不自觉的变得凝重。 皇帝抬眼看著易子川,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搭在桌子上的手,也开始不自主的轻轻敲击著:“朕虽在深宫,却也有所耳闻,据说查封铁翼徽的那一日,这位夏小姐也隨著去了,朕还记著年少时,她也曾进过宫,父皇还夸她性子坚毅,很有夏將军的风度,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倒是鲜少听到她的消息了!” “陛下也说了,她与那些大家闺秀不同,特立独行的人,难免会成为旁人眼里的异类,不被喜欢,也是常事!”易子川装作不在意,伸出筷子去夹菜。 皇帝瞧著易子川的表情,不著痕跡的挑了一下眉毛,隨后轻笑一声:“如今听皇叔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她与年少时,似乎也並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坦荡坚毅,不亏是夏將军的女儿!” 易子川搭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捏紧:“陛下只怕都已经不记得她生的什么模样了,又怎么会记得她年少时是什么样的人?” “朕怎么不记得?”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朕还记得,她生的很想夏夫人,唯有那双眼睛,像极了夏將军,是个……不爱打扮的美人,对了,她刚退了亲,尚未婚配呢!” 那一瞬,易子川生生夹断了手里的那块烤鸭肉。 皇帝看著那块落在桌面上的碎肉,眼中的笑意更甚。 第151章 犯官贺周羽 易子川回到大理寺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眼看著他们不可能从大门进去以后,易子川不免有些气恼的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皇帝。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没能早点赶回来,便是因为皇帝拖拉,吃饭的时候,左一句右一句的说閒话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等到用完膳了,这一路上,他还非得东看看西看看,以至於到最后,愣是给耽误了时辰。 皇帝被易子川看得有些心虚,最后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这大理寺,又不止这一扇门!” 大理寺当然不止一扇门,上午的时候,不论是易子川还是皇帝,走的都是没什么人的侧门。 只是那个时候,除了他们也並无旁人在,走了便走了,只当不知道就是,可现下,易子川竟然已经知道皇帝来此,自然不能带他走侧门,毕竟,若他主动带皇帝走了侧门,那便是大不敬。 只不过,既然是皇帝自己开了口,那便不是他的过错了,走了便走了。 易子川看了一眼蔡公公,隨后说道:“那就请蔡公公带陛下去吧!” 蔡公公刚准备应下,就听到皇帝说:“皇叔不陪朕一起去?” “本王是证人,得去公堂!”易子川说著,对著皇帝摆了摆手,隨后便被秦苍推著去了西门。 蔡公公看向皇帝,脸上的带著訕訕的笑:“陛下,那咱们……” 皇帝双手抱臂,看著已经离去的易子川,眼底满是笑意:“皇叔这是恼了朕了!” “啊?”蔡公公满脸的诧异,“王爷什么都没说啊,怎么,怎么就恼了陛下了?” 皇帝笑了一声,隨后拍了拍蔡公公的肩膀:“皇叔的脾气啊,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皇帝说完,便向著东门的方向走去。 蔡公公一脸的困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依旧能够走出去一段距离,便赶紧小跑著跟上:“陛下,您等等奴才!” 铁翼徽的案子算是朝廷的额丑事,依照规矩,是要私下审理的,但是想到有那么多的受害者等著消息,孟轩在和易子川商议过后,最后决定,允许涉案的人员和家属才能来旁听。 大理寺公堂的门开了一半,准许相关人员入內,而门外,则有人守卫,不允许与本案无关的人员入內。 夏简兮带著那些女子回来的时候,大理寺的门前已经有人守著了。 侍卫见到她们,便抬手阻拦:“来者何人?”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侍卫,从身旁的时薇手里拿过盖著夏茂山官印的担保文书:“这些都是我们从铁翼徽中救出来的受害者,这是夏將军的担保文书,还请二位放行!” 铁翼徽的案子,夏茂山作为协助调查,也常在大理寺来往,有他的担保,这些守卫自然也是的认得。 那人细细分辨以后,確定没有问题,与队友对视一眼,隨后收回了拦住大门的手:“进公堂以后保持肃静,另外,本案的特殊性,你们应当也是知道的,看过以后,不要在外隨意传谣!” 夏简兮点头:“我们明白的!” 2 那侍卫看了一眼夏简兮身后的女子们,犹豫半晌,还是说道:“我朝民风也开放,不过来听庭审,倒也不必戴著维帽!” 夏简兮一愣,顿了顿,隨后揭开自己的维帽。 守卫认识夏简兮,一看到是她,便不由的挺直了后背:“夏小姐!” 夏简兮微微一笑,隨后低声说道:“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不要让她们摘面纱了!” 守卫一时之间有些尷尬,还是一旁的守卫快步上前:“自然是可以的,他这人比较古板,夏小姐不要怪罪他才是!” “恪守规则,他做的没错,只是,隨我来的,都是些苦命女子!”夏简兮说的隱晦。 守卫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隨后赶紧让开:“夏小姐,请!” 夏简兮微微頷首,隨后侧身让身后的女子们先走了进去。 女子们低著头快步越过大门,径直向著公堂走了过去。 夏简兮一直等著,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了进去,才跟瑶姿一起走了进去。 为了避免会有家眷情绪过於激动,公堂前竟然站了四个守卫,还摆了一个柵栏,生怕有人衝进去一般。 时薇带著她们在公堂前站定,隨后低声嘱咐道:“诸位,公堂之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喧譁!” 夏简兮站在那里,看著戴著面纱的眾人,对著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薇,轻轻摇了摇头。 时薇瞧见了夏简兮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那里。 不多时,孟轩便走进了公堂,相比起早晨,现在的他,脸色更加严肃,眼底都不免带上了肃杀。 孟轩看著被拦在公堂之外的眾人,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夏简兮,以及站在角落里的郑忘言。 郑忘言察觉到了孟轩的目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隨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郑夫人看到了孟轩的动作,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衣袖:“夫君……” 郑妄言拍了拍夫人的手,隨后低声说道:“別怕,少卿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评判!” 易子川被秦苍推著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堂外的眾人。 他微微蹙眉:“这么才这些人?” “铁翼徽的案子,事关朝廷声誉,与本案无关的人员都不允许来旁听,来的,便只有这么多人了!”秦苍压低声音说道。 易子川脸色微变,眼底瞬间带上了几分杀意。 要知道,铁翼徽这个案子涉及的无辜百姓至少有上千人,可他们下手太残酷了,基本上没留下任何活口,除却遇害的士兵,便是家中老小,也鲜少有活下来的,便是有,也不知道被卖到了何处,找都找不回来。 如今能来的,竟然也就只有寥寥数十人。 易子川想到的事情,孟轩自然也会想到,他看著面前站著的老弱妇孺,只觉得心中的愤慨到达了一个顶端,怒意也一点一点的在心里匯聚。 易子川抬头看向孟轩,微微的点了点头以后,孟轩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升堂!” 3 孟轩看著安静下来的公堂,目光冷冽:“传原告被告上堂!” 作为原告的易子川缓缓动了动轮椅,从旁听的位置,挪到了原告的位置上。 铁翼徽的案子,是孟轩事先发现的,这桩案子,以大理寺作为原告,孟轩要升堂,那只有易子川来做这个原告了。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目光冰冷的没有半点情绪。 永昌侯作为管控铁翼徽的武侯,成了这桩案子的被告。 只是谁都没想到,永昌侯这个被告,竟然是被衙役拖上来的。 他浑身瘫软,身上隱约散发著一股腐烂的臭味,衙役一鬆开手,他便软趴趴的躺在了地上,整个人,没有半点的生气,说他是一滩烂泥也不为过。 站在人群里的夏简兮,看著永昌侯脸上的浓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永昌侯的確染了柳病,但是就算是柳病,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內发展的这么严重,他现在的这个状態,仿佛是有人,故意用了什么法子,加快了他的病程。 时薇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他这个恶病怎么会发展的这么快,明明只要有大夫给他诊治,就能控制住的,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快死了!” 要知道,素玉便在她们手底下养著。 每日里服药,虽然不能根治,但完全可以控制住不爆发,根本不可能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况且,既然是大理寺的要犯,易子川必然会请太医为他诊治,总是能控制住病情,除非,永昌侯不肯服药,又或者,有人,想要永昌侯死在牢狱之中。 孟轩看著躺在地上的永昌侯,皱起了没有:“贺周羽!” 瘫倒在地的永昌侯听到孟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隨后强行支撑著身体,慢慢坐起身:“少卿大人,我已命不久矣,今日这案,不论你怎么断,我都认罪,你又何必,非要让我来这庭审呢!” 孟轩皱著没有看著面前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永昌侯:“犯官贺周羽,你可知,你所犯之事,是要连坐的,你的家属亲眷,都要因为你做的恶事,与你一起受罪!” “我母亲已故,嫡亲的儿子也犯了重罪,剩下的无非都是些不成器的妇人们,她们既然享受看本侯带来的富贵,自然也要与本侯同甘共苦!”永昌侯盯著孟轩,冷笑一声。 孟轩放在惊堂木上的不由自主的捏紧:“铁翼徽在你的管辖之下,出了这样大的紕漏,从上到下,一个个草菅人命,贪墨军餉,更甚至为了图谋抚恤银戕害没有身份背景的士兵,乃至他们的家眷,犯官贺周羽,这些事,你是否知情,又是否这些本就是你的策划!” 永昌侯被那柳病折磨得残破不堪,他听著孟轩的那些话,大笑几声,最后,却因为喘不上气,趴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喘著粗气。 良久,永昌侯才苦笑一声:“犯官贺周羽,管辖不周,认罪!” 第152章 走狗 孟轩听到永昌侯的话,一张脸顿时气的通红。 贺周羽嘴上说是认罪,认得却只是管辖不周,分明就是將自己摘了出去。 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跪不像跪,趴不像趴的永昌侯,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杀意,他冷笑一声,隨后看向孟轩:“永昌侯只怕已经被那柳病弄坏了脑子,连孟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明白了吧!” 永昌侯缓缓抬头看向易子川,他形容消瘦,脸上布满脓疮,一双眼睛混沌无神,却隱约带著浓浓的厌恨:“王爷,本侯的柳病是怎么来的,您比我更清楚吧!” 永昌侯一开始或许不相信素玉是有人专门送到他面前来的,可事到如今,他们永昌侯府被逼迫至此,若他还不信,那他真的就是蠢得没边了。 易子川斜睨著永昌侯:“永昌侯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喜欢留恋烟之地是世人皆知得,你如何得的病,本王又怎么会知道?” “那桃娘子分明就是你的人!”永昌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去抓易子川。 秦苍反应很是迅速,立刻推著永昌侯躲开:“別拿你那脏污得手捧我们家王爷!” 永昌侯一个扑空,直接趴在了地上,他的身子本就因为这该死的柳病而难捱,又服用了加剧恶化的药物,如今,早已没了半点力气。 他缓了很久,才满是怨念得抬起头来,他那双空洞眼睛,死死得盯著面前的易子川,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永昌侯府今日之辱,来日,必数倍还之!” 易子川眸子微敛,他冷眼瞧著脚下的永昌侯,微微扬眉,隨后冷笑一声:“本王拭目以待!” 永昌侯就这么盯著易子川,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孟轩看著堂下已经稀里糊涂的永昌侯,想起前几日,太医院的院正曾来看过,直言他虽染病,但毕竟壮年,不至於在短期內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他看著一日比一日虚弱的永昌侯,心下明白,这位,怕是要成为铁翼徽一案的替罪羔羊了。 孟轩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心下微沉,良久,易子川才缓缓抬头看过来,他目光坚定,看著孟轩,微微抬了下眉毛,顿时,他便心下瞭然。 孟轩深吸一口气,隨后將手里的惊堂木重重拍下:“肃静!” 易子川双手交叠,重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孟轩:“少卿大人,既然永昌侯身子欠安,不如,便將那些犯案的军吏纷纷带上来,来看看,咱们这位永昌侯,究竟是管辖不周,还是主谋!” 永昌侯强撑著身体缓缓坐正,他冷眼看著坐在堂上得孟轩,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少卿大人,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孟轩微微眯起眼,隨后冷笑一声:“永昌侯在做下那些恶事的时候,可曾想过留一线?” 永昌侯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孟轩。 强弩之末,於孟轩而言,也没有半点威慑之力,他收回目光,冷声呵道:“將人,都给本官带上来!” “是!” 很快,衙役便將那这个从铁翼徽带回来的人一一带了上来。 隨著人被带上来,站在公堂门口的眾人不免感慨嘆息。 易子川在听到一声接著一声的惊嘆以后,才缓缓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何宇被带了上来。 受了好几轮酷刑的何宇,如今早已经没了人形,他犹如一具早就断了气的尸体,被衙役架著肩膀拖了进来,他身上灰白色的囚服上,满是血污,尤其是下半身,黏腻乾涸的血渍,隔了老远,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何宇被斩了命根子,这条命差点都保不住,好在姜怀玉来的及时,这才勉勉强强保下来一条命,只是动手的人实在不够熟练,不慎砍断了尿道,即便救了命也憋不住尿,以至於他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子尿骚味。 易子川被这股味道呛得忍不住咳嗽,最后没忍住,掏出来一块帕子掩著鼻子,才缓了过来。 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何宇,被衙役隨意的丟在了地上,他像极了一条落水的死狗,趴在那里,连呼吸都会被人嫌弃。 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畜生!你这个畜生!” 易子川下意识的回头,隨后便瞧见一只飞来的鸡蛋。 秦苍动作很快,立即上前踢开那颗鸡蛋,鸡蛋飞了半圈,最后砸在了永昌侯的头上。 鸡蛋破碎的那个瞬间,恶臭扑面而来。 易子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漆黑,他掩著口鼻疯狂的后退,若不是他的腿尚未恢復,他现在都恨不得自己扛著轮椅跑。 放坏了得臭鸡蛋,在这一瞬间,足以让整个公堂里的人全军覆没。 可这颗臭鸡蛋反覆一个讯號,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破菜叶子砸了过来。 秦苍推著易子川迅速躲开,这才没被波及。 公堂之上的衙役们,被那股子足以熏死他们的臭鸡蛋味逼得原地乾呕,若不是他们今日有公务在身,他们压根不敢靠近。 “住手,这里是公堂,不是菜市场,由不得你们在你们胡乱丟东西!”衙役一边抬手捂住鼻子,一边试图拦住那些百姓。 “他们这些黑了心肝的魔鬼,就是他们,他们该死我阿兄,杀了我全家,还將我卖去那等子下作的地方,我能活著回来就是要来找他们报仇的!” “就是,砸死他们!砸死他们!” “混帐,垃圾,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怒意在人群之中四散开来。 挤在人群里的夏简兮冷眼瞧著,那些臭鸡蛋烂菜叶还有一些臭鱼烂虾,都是他们偷偷带来的。 跟在她们身边的夏简兮早有察觉,毕竟,纵然他们藏的很深,也难免会散发出来一股怪味。 只是她跟瑶姿她们並没有阻止。 要知道,这些人加注在她们身上的伤害,便是他们死了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补偿的。 伴隨著吵嚷声和打砸声逐渐平息以后,紧跟著的,却是一声接著一声的抽泣声。 孟轩看著逐渐平静下来的人群,以及公堂地上处处可见的臭鱼烂虾,不由得嘆了一口气。 他盯著面前的何宇看了很久,他趴跪在地上,头上,身上,处处散落著各种垃圾,可他却依旧是那副表情,就好像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受害者的绝望哭泣还在耳边,而加害者,却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后悔和反省。 良久,孟轩才抬手敲了敲惊堂木:“肃静,肃静!” 因为阻拦而被迫承受了几分打砸的衙役,看著逐渐冷静下来的人群,终於鬆了口气。 孟轩眼看著好好的公堂,变成了臭烘烘的菜市场,他深吸了一口气,隨后冷眼看向趴在那里的孟轩,將手边的一沓卷宗,朝著何宇砸了过去。 卷宗压在何宇的面前,弹起来的那本卷宗正巧掉在了他的头上,最后才落在地上。 “这些,都是你认下的罪行,这里面,更是有你的画押,何宇,铁翼徽中的各桩惨案,你可认罪?”孟轩怒声呵斥。 何宇缓缓的抬头:“我认罪!我,认罪!” 孟轩冷眼看著面前的何宇:“你既然认罪,便將你所做罪行,复述一遍,宣告给眾人!” 孟轩的话音刚落,立刻走上来两个衙役,將何宇扶了起来。 何宇依靠著两个衙役的搀扶,才勉强抬起头来,他看著堂上的孟轩,正要开口,却在看到坐在一旁的易子川时,恐惧瞬间遍布他全身,身体也突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易子川察觉到他的恐惧,唇角上扬至一个危险的角度:“看本王做什么,说啊!” “我,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永昌侯指使的!”何宇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他为了敛財,让我们將军中家世简单,无父无母无亲眷的独户杀死,然后冒领他的抚恤银,只是,只要是人,总有亲眷,那种独户越来越少,可永昌侯要的钱越来越多,为了按时將银钱交付给他,我们只能將目光放到了那些身份简单的人身上,还有,还有他们的家眷!” 孟轩看著何宇,以及他身后那些犯人,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滋出来:“只是永昌侯为了敛財吗?那甘愿做他走狗的你们,又从中获取了多少利益!” 何宇身后的那些人,只听到孟轩的声音,便被嚇破了胆,一个接著一个,疯了一般的不停的磕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真的错了!” “我没有要银子,我只是贪恋那女子的美色,这才被他们拉下水的,求大人宽恕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在军中的职务,都是家里人了重金买来的,我们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必须得做啊,不然没了职务,我们怎么回去同家中父母交代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第153章 人死债消 孟轩看著那些昔日里趾高气扬的紈絝子弟们,如今一个接著一个趴在地上求饶,只觉得心中悲愤。 他冷笑一声隨后翻开卷宗:“还要多亏了你们军中的师爷,记得一笔好帐目,可以让本官在短时间內核查清楚,你们的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条人命!” 一旁的主簿走上前来,他接过卷宗,笔直的站在那里,中气十足的將卷宗上的名目一个接著一个的念了出来。 “何宇,你收受赃款合计七千六百两,涉六十九位枉死士兵,五十二位无辜家眷,其中因折辱身故五十一位,倖存一位!”主簿的声音清冷中带著浓烈得怒意,他目光冰冷的看著被衙役架在那里的何宇,质问道,“何宇,这些罪状,你可认?” 何宇在尝试过那些重刑以后,早就放弃了挣扎,他缓缓点头,气若游丝:“我认!” 主簿点了点头,隨后看向跪在何宇身后得年轻男子:“王俊林,勾结何宇,为其卖命,收受贿银三千二百两,除却军中枉死士兵及其家属,更是强抢民女做妾,其中更有状纸为证,其父昌邑伯爵,不知管束,更是意图用钱財收买官吏,王俊林,桩桩件件,你认还是不认?” 王俊林抖如糠筛,哪里还敢不认,他拼了命的磕头,不过几下,额头便已经满是血痕:“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大人,我只是一时糊涂,大人饶命啊!” 事关伯爵之子,有些事情,变不是孟轩打算如何判就如何判的,涉及勛贵,这案子的公正,便不在这公堂之上了。 孟轩心中不甘,但最终,还是看向了易子川。 易子川面朝著孟轩,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目光微敛,良久,才缓缓的摇了一下头。 孟轩心中微窒,他缓缓收回目光,余光却撞到了挤在人群中的郑妄言身上。 易子川看著突然怔住的孟轩,下意识的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隨后便瞧见了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们的夏简兮。 无力感,在瞬间,涌上两人的心头。 孟轩沉默良久,最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罪犯王俊林,你父昌邑伯自知未儘管束之责,为保你性命,已引咎辞官,更是散尽家財只为赔付给倖存的受害者,陛下念你祖上有功於大周,故赦免你的死罪!”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便传来了不满的叱骂声。 孟轩的目光有些躲闪,甚至不敢直视那些受害者以及他们的家眷。 易子川缓缓转过身子,看著挤在外面的眾人,清了清嗓子,隨后目光一一扫过眾人。 易子川自带的气势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孟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拍了一下惊堂木:“你父母为你赎罪,但是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王俊林抬起头,赤红著一双眼睛紧紧的盯著孟轩。 “你罪恶滔天,但因祖上有恩於大周,方得赦免,但是你双手沾染了普通百姓的性命,终要赎罪。”孟轩冷眼看著面前的王俊林,“本官今日,便判你脊杖二十,即日流放岭南。” 岭南潮热,又多瘴气,如今这个天气便是岭南最毒热的日子,二十脊杖受下来基本上已经去了半条命,又要带伤直接送去岭南,这样的责罚,虽说是给他留了一条命,但是这条命到底能不能保下来,到头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运数。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谢大人!”王俊林长长的鬆了一口气,隨后不停的磕头。 易子川冷眼瞧著面前的王俊林,眼中满是鄙夷,这次但凡读过几日书,都不会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只可惜那王俊林不学无术,哪里知道岭南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他父母为了他散尽家財,求陛下保他一命,而陛下答应了,如今他只要受过,便能活下来。 端坐在堂后的皇帝,目光微闪,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抹带有深意的笑意。 一旁的蔡公公不明所以,下意识的上前:“陛下为何发笑?” 皇帝勾了勾唇角,隨后抬眼看向蔡公公:“昌邑伯求朕留他儿子一条性命,朕答应了,却只告诉孟轩要保他一条命,不能判处极刑,他如今倒是给朕来了一首阳奉阴违。” 蔡公公不明,满脸的困惑。 皇帝难得的好心情,便笑著解释道:“可以流放的地方那么多,可偏偏那孟轩,选了岭南!那地方潮热且多瘴气,如今七八月份的光景,等他到了那里,便是最热的时候,他身上既有伤,又被投放到那种地方,只怕他那娇生惯养的体格未必能够扛过来!” 蔡公公恍然:“既然如此,那便是这孟轩私自改变了陛下的旨意,陛下不责问他?” “那王俊林死有余辜,朕碍著情面答应他父亲留他一条性命,朕既已践诺,那廝能不能活下来便是看他自己的命数!”皇帝挑眉,“至於孟轩,他既没有违背朕的嘱咐,朕又何必责问他?” 蔡公公立刻明白过来,皇帝虽然答应了那王家要保他儿子的性命,可到底也只是为了过往的情面,他答应了並且践诺了,便已经是给了面子,至於那手底下的人怎么办,便是他们的事情了! 而坐在堂上的孟轩,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液,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既然没有出言阻止,那便是默许,孟轩也就立刻明白了皇帝真正的態度。 孟轩深吸了一口气,隨后坐正身体,开始一个一个判罪。 哭嚎声,求饶声一个接著一个的响起。 一个因为个子矮小而看不到公堂之上的女童,被瑶姿抱在怀里。 她伸出手指著公堂上的眾人,目光呆滯而冰冷:“我阿姐被他们带走之前,也是这样哭著喊著求著他们。” 瑶姿微微蹙眉隨后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他们没有放过你们,少卿大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带上来,又被带下去。 而公堂的正中间一直趴跪著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夏简兮紧紧的盯著跪在那里的永昌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站在边上的时薇察觉到了夏简兮的不安,不由得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那永昌侯,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夏简兮的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她周围的人听到。 几乎就在一瞬间,便有个胆子大的大声喊道:“那趴著的是不是死了啊!” 话音一落,秦苍猛的一个激灵,他迅速衝过去,將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逐渐冰冷的触感和毫无反应的脉搏,都在告诉秦苍,面前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秦苍抬起头看向易子川,隨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易子川的瞳孔猛的一缩,隨后厉声喊道:“去请姜怀玉!” 孟轩立刻明白过来,他慌忙起身,从桌案前快步走到永昌侯的面前。 秦苍看向孟轩,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没气了!” 那一瞬间,孟轩立刻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明明请了太医院的院正为他治疗,但是永昌侯的柳病还是发展的很迅速,甚至超过了那些没有正常治疗的病人。 原来,永昌侯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断案前,死亡。 人死债消。 永昌侯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在他这里终结,他们没有理由更没有证据继续查下去。 易子川盯著已经没了气息的永昌侯,眼底满是怒意。 罪犯的突然暴毙,让审讯被迫终结。 所有人被请出大理寺,而公堂的大门,也眾人错愕的表情下,缓缓关上了门。 “怎么这人突然就死了?”郑夫人满脸不可思议的看著郑妄言。 郑妄言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夏简兮,很显然,他这是明白了永昌侯的用意。 永昌侯这么做,一是为了保幕后真凶,二,更是为了保永昌侯府的人。 他一人抗下了所有的罪责,永昌侯府虽然会被抄家的,但是有老侯爷留下来的功勋,永昌侯府的人至多就是被抄家。 而永昌侯之所以愿意一人扛下了罪责,必然与那幕后之人交换了什么条件。 “大约是老天显灵,等不及了!”郑妄言轻声说道。 郑夫人满脸的莫名,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郑妄言说:“人已经死了,我们先回去吧,大理寺会出通告嗯!” 郑夫人虽然不甘愿,但到底还是回去了。 夏简兮这里,也明白了永昌侯的意图,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怎么会为了给旁人定罪,而弄死自己。 “小姐,都已经上车了!”时薇快步走了过来。 夏简兮犹豫了片刻,隨后说道:“你跟瑶姿送他们回去,我得去看看!” “小姐……”时薇下意识的想要跟过去,却听到夏简兮说,“你们得保护好他们!” 时薇看著夏简兮的眼睛,最后点了点头:“那小姐也要当心些!” “放心!”夏简兮丟下两个字,便匆匆向著大理寺跑了过去。 第154章 中毒 大理寺的门前脚刚刚关上,后脚,便被人敲响。 守卫皱著眉头打开,正要叱骂,便瞧见了夏简兮的脸,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夏小姐,您这是来找將军吗?夏將军已经现行回去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摇头:“我来找摄政王!” 守卫的脸色微变,他犹豫了半晌,就在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开门让夏简兮进去的时候,秦苍便出现在了守卫的身后:“开门!” 守卫见到秦苍的那个瞬间立刻鬆了口气,隨后便打开了大门:“夏小姐,请!” 夏简兮点了点头,隨后快步进了大理寺的门。 夏简兮进门以后,守卫看了一眼外头,才小心谨慎的关上了门,生怕飞进来一只蚊子。 秦苍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看了看她的身后,微微蹙眉:“瑶姿呢?” “她去办別的事了!”夏简兮看著秦苍,“是王爷让你来接我的?” 秦苍点了点头:“王爷说夏小姐一定会来,所以专门让属下在这里等著!” 夏简兮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苍,隨后低声问道:“姜大夫到了吗?” 秦苍摇了摇头:“派去接人的马车,据说坏在了路边,一时之间赶不过来,不过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院正了!” 夏简兮微微眯起眼睛:“早不坏晚不坏,便就这个节骨眼坏,坏的还真是好时候啊!” “夏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拦著姜大夫来这里?”秦苍立刻明白过来。 “先带我去见你家王爷!”夏简兮一边说著,一边快步往里走。 秦苍立刻追了上去:“夏小姐,你现在不能去见王爷,大理寺现在有贵人在!” 夏简兮的脚步立刻顿住。 她当然知道秦苍说的贵人是谁,她犹豫了片刻,隨后转身看向秦苍:“秦苍,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秦苍看著这么认真的夏简兮,表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夏小姐你说!” 夏简兮沉了沉脸:“立刻派人去请姜大夫过来,不论如何,都要请姜大夫亲自来一趟!” 秦苍听著夏简兮的话,心里咯噔一声:“夏小姐,你这是怀疑太医院有內鬼?” “太医院的太医们,命都是捏在別人手里的!”夏简兮垂眸,“位高权重的人想要他们做事,再简单不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开了不大不小的交谈声。 秦苍眸子微闪,隨后立刻带著夏简兮躲去了角落里。 夏简兮下意识的屏息。 不多时,她便听到了易子川和那位贵人的交谈声。 “说死就死了?”皇帝的声音上扬,显然也是不信,“还死的这样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眾人的面前,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易子川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永昌侯死的实在太蹊蹺了。 说是病死,其实,他更像是中毒而亡。 柳病的確是不治之症,但好的大夫可以將病情控制住,只要按时服药,调养身体,是可以活个几十年的。 永昌侯虽然被关在大理寺,但是这段时间,大理寺从未短缺过他的用药,而且,在他每次服药的时候,都有专人盯著。 他日日都吃著太医院的药,却死在了大理寺,而且好死不死的死在了公堂上,若是有些人想要追究,甚至可以泼大理寺一盆污水。 “太医院,或许也该清扫一遍了!”皇帝的声音轻轻响起。 易子川一愣,隨后看向皇帝:“太医院的那几位,可都是先帝……” “宫里的事,朕会看著办,皇叔先把自己手里的事操办好才是,况且,皇叔不就等著这里的案子了结,好去细细的查一查,宋爱卿的案子吗?”皇帝停下脚步,目光淡淡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沉默半晌,隨后抬手作揖:“臣明白!” 皇帝伸出手掩著嘴,低低的咳嗽了两声:“那朕,便先回宫了,永昌侯的事,皇叔多费心,至於责罚,也由皇叔看著办吧!” 易子川缓缓低头:“恭送陛下!”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转身离去。 蔡公公跟著皇帝从大理寺的侧门快步离去,他们今日本就是微服私访,不好大张旗鼓的从正门走。 一直等到人走远了以后,秦苍才带著夏简兮从暗处走了出去。 易子川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时,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静静的看著皇帝离去的方向:“你觉得,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夏简兮知道,易子川是在问自己。 她沉默许久,隨后说道:“在认识王爷之前,我甚至不曾听说过,这世间还有可以让人假死的药,还是王爷身边的姜大夫,让我知道,这世上还真的有让人死而復生的药,王爷不如等姜大夫来,再来断定结果!” 易子川操纵的轮椅缓缓转过身来,他抬头看向夏简兮,隨后低声问道:“素玉,那个染上柳病的女子,现在可还活著?” 夏简兮看向面前的易子川,认真的回答道:“她不仅活著,她现在还活的非常好。” 易子川深吸了一口气,隨后看向秦苍:“你亲自去接姜怀玉过来!” 秦苍点了一下头,隨后脚下轻点,立即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夏简兮缓缓走到易子川的身后,將手搭在他的轮椅上:“陛下,方才的意思是……” “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多管閒事!”易子川淡淡的说道,“先同我一起去看看那永昌侯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夏简兮也算是惜命,都听到易子川这么说了,自然也不会追问,只是推著他往大理寺的地牢走。 刚刚走进地牢,他们便听到了一声哀嚎。 夏简兮忍不住蹙眉:“我一直以为这二人算不上是什么感情深厚的父子,没曾想永昌侯一死,他贺兰辞,竟然能够哭的这么伤心。” “你怎么就確定他哭的是永昌侯而不是他自己?”易子川冷笑,“永昌侯一死,算是人死债消,可他却还要面临责罚,或许,他真正哭的,是他自己。” 夏简兮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她觉得,易子川说的,似乎也没错。 穿过长长的甬道,贺兰辞的咒骂声逐渐清晰。 当夏简兮看到孟轩的背影时,她才轻轻的抱怨了一句:“王爷的轮椅还真沉啊!” 易子川下意识的回头,就发现夏简兮已经鬆开了手,越过他,直接向著孟轩走了过去。 孟轩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来:“夏小姐!” “太医可是来过了?”夏简兮看著被摆放在担架上的永昌侯,淡淡的问道。 “已经来过了!”孟轩赶紧说道,“院正大人仔细瞧过了,人已经死了!” 夏简兮的右眼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不安感迅速蔓延。 就在这个时候,被关在一旁牢房里的贺兰辞突然怒吼一声:“夏简兮,你这个贱人,你还想对我父亲做什么,你这个贱人,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头到尾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步步算计,我父亲又怎么可能会染病,夏简兮,你把我们害成这副样子,你会遭报应的!” 夏简兮听到贺兰辞的声音,冷冷的抬头看向他,目光冰冷的嚇人,就仿佛站在那里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我算计?贺兰辞,这不过就是你们的金蝉脱壳之计罢了,你不会以为你们真的有本事骗过所有人吧?” 那个瞬间,贺兰辞的眼瞳几不可查的微缩了一下:“夏简兮,我父亲已经被你害死了,我们哪里还有什么金蝉脱壳之计,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变成恶鬼,来找你索命!” 夏简兮没有说话。 她与他做了將近一年的夫妻,虽然那个时候她深受蒙蔽,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一只披著人皮的恶鬼,但三百多天的朝夕相处,足以让她看穿贺兰辞的每一个小动作。 贺兰辞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她还是抓住了他眼瞳的那一下微缩,就凭藉著那一下,她就几乎可以確定,不论永昌侯现在是真死还是假死,那都是他金蝉脱壳里的一步险棋。 贺兰辞被不说话的夏简兮,盯得有些目光发虚,但他还是硬著头皮咒骂的道:“夏简兮,你不补为营,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整个永昌侯府坠没……” 夏简兮没有搭理贺兰辞,她將目光放回到了永昌侯的身上。 担架上的永昌侯,满脸的脓疮,脏污的让人不敢靠近,短短几个月就已经被著柳病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瘦的更是如同一只乾尸。 夏简兮缓缓的靠近永昌侯,隨后,在他的身边缓缓走著,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摸走了刑架上的一把匕首。 一圈,两圈。 就在贺兰辞的咒骂声快要停止的时候,夏简兮突然高举双手,猛的將手里的刺刀刺进了永昌侯的心口。 “小心!”易子川眉头紧锁,试图上前拉开夏简兮。 夏简兮回头看可以突然噤声的贺兰辞,猛的抽出永昌侯心口的那把刺刀。 第155章 假死 鲜血喷射出来的那瞬间,坐在一旁的易子川一把拽开了夏简兮,这才避免血溅到她的身上,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易子川看著喷溅的到处都是的血,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人死了,心跳就已经停止了跳动,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喷射性的血跡。 “夏简兮!你这个疯子,疯子!”贺兰辞抓住栏杆,疯了一般的嘶吼。 就在这个时候,被秦苍带来的姜怀玉突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孟轩先是一愣,隨后迅速上前:“姜大夫,你快点来看看,这永昌侯,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的死了吗?” 姜怀玉缓缓走上前来,他看著满地的血,挑了挑眉:“刚才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死了!” 没等孟轩说话,姜怀玉便抬眼看向夏简兮:“夏小姐这么做,就不怕那些被那些污血染到,到时候平白染了脏病,可是到哪里都说不清楚的!” 夏简兮看著自己脚下的血跡,突然想起来,永昌侯原是染了柳病的人,这种人的血,最是骯脏,接触到,指不定就会染上脏病。 反应过来的夏简兮,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姜怀玉看著夏简兮的反应,低低的笑了一声:“身上没沾染到,就不要紧!” 就姜怀玉说话的功夫,贺兰辞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一直鬼吼鬼叫的,让人心烦气躁。 这样热的天,姜怀玉从王府赶过来本就不悦,半道上还怪了车,顶著大太阳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来接他,这会儿正心浮气躁得很,又听到贺兰辞的鬼叫,心头的火也莫名的更甚。 他一脸嫌恶地转过头去死死的,盯著牢房里的贺兰辞:“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把嘴闭上,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来话!” 註定要替人背锅的贺兰辞,如今早已经不在意生死了,他看著顶著自己的姜怀玉,冷笑一声:“我都没几日好活的了,还会在意能不能说话?” 姜怀玉的脸色一变,眼底的厌恶几乎要喷涌而出,就在他伸手去背包里拿银针的时候,易子川赶紧出声道:“同他这个將死之人计较什么,你现在要紧的是要看看你面前的这个死人!”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姜怀玉一边说著一边打量著面前消瘦的尸体。 “纵然他感染了柳病,但是也就短短数月,好端端的人就变成这幅样子了,本王觉得没这么简单!”易子川微微眯起眼。 其实从刚才喷射出来的血跡来看,易子川已经肯定方才的永昌侯是假死。 只是夏简兮动手太快,不然,说不定还能留下他一条狗命。 姜怀玉先前被易子川找来看过永昌侯,只是他姜怀玉从来不叫这种恶贯满盈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为他医治,况且那个时候的永昌侯,分明只有低热这一个症状,治疗的及时活个十几年,根本不是问题。 可偏偏,他就是死了。 “本王知道你不会给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看病,但是看看一具尸体的死因,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吧!”易子川看向姜怀玉,一字一句的说道。 姜怀玉忍不住挑眉:“有什么好处?” “若是你能找出原因,本王库房里那些珍惜的草药,便由著你去用!”易子川低声说道。 姜怀玉对易子川私库里的珍藏眼馋许久,见他这般说,立刻应下:“好说!” 既是要验尸,那必然不能在这里。 几个守卫来抬人的时候,更是全副武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了他身上的血污。 將人挪走的时候,贺兰辞就仿佛一个疯子,嘶吼尖叫,那种沙哑撕裂的声音,让姜怀玉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一股烦躁。 最终,姜怀玉忍无可忍,在离开的时候,走回到了贺兰辞的面前,隨后趁著他凑过来准备辱骂他们的时候,猛的將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一刻,贺兰辞便发不出声音了。 姜怀玉冷眼看著面前突然捂著脖子满脸涨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贺兰辞,淡淡的开口道:“他身体的药,看似只是让他短暂的进入假死状態,但是,就凭他的身子骨,他不可能醒过来了,他到时候,只会陷入到一种,可以清晰听到身边人的动静,却不能动,更不会醒的状態里,其实,夏小姐,也算是解脱了他!” 贺兰辞突然瞪大了眼,他猛的一把抓住的牢门,他张著嘴咿咿呀呀喊著,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姜怀玉想来没有什么耐心,说完这番话以后,便回头看向易子川:“这里头不大好,到处都是霉味,待久了对你们的身体也不好,出去等著吧!” 夏简兮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却被易子川拉住了手:“出去吧!” 秦苍正打算过来推易子川出去,却被姜怀玉拉住了手:“你跑什么,给我打下手!” “我不去!”秦苍满脸的抗拒,“你让我杀人可以,但是你让我检查尸体,还要挖內臟,这活我干不了,你找仵作帮你干!” “递个工具的事情,有什么干不了的!”姜怀玉威胁道,“你要是不帮我干,到时候等你睡著了,我扎瘫你!” 没有人敢无视姜怀玉的威胁,毕竟这廝,是真的做的出来的。 秦苍被姜怀玉带走,眼下自然也就只剩下夏简兮一人。 夏简兮沉默了片刻,才走上前去,推著易子川往外走。 地牢的甬道又深又长,夏简兮推著易子川缓缓往外走,偶尔遇见几个守卫,也只是轻轻頷首,便走了过去。 “你是知道永昌侯假死,还是,单纯想要泄愤?”易子川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简兮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良久,她才开口道:“王爷是觉得我狠毒?” “本王觉得你很明智!”易子川轻笑了一声,“既然动手了,就不能留活口,毕竟,话本子里的反派,大多死於话多!” 夏简兮愣住:“王爷也看话本子?” 易子川回头看向夏简兮:“怎么,男子就不能看话本子了?” 夏简兮轻笑:“自然也能看,只是我一直觉得,王爷这样的人,应该只看那些官书,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兵法韜略,没曾想,王爷竟然也爱看话本子!” “话本子嘛,看看也无碍!”易子川说完,低下头看著自己手上的扳指,“夏简兮,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早知道他假死,还是为了泄愤?” 夏简兮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並不知道他假死,我只是觉得蹊蹺!”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素玉在江南养著,不仅没事,甚至还能帮著方氏母女做些家务活,上次送了信来也是身子比先前还要好些,照顾素玉的,不过是民间的大夫,这太医总要比这些大夫强一些,受他们照料的永昌侯,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夏简兮微微垂眸,“我觉得不对!” “所以,你便怀疑他假死?”易子川挑眉,“那你就不怕,你这么一动手,杀了他?” “他已经死了!”夏简兮看向易子川,“他当著那么多人的面,死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上,那他就是死了!太医院治疗的人,出现了假死的症状,甚至有可能是太医院帮忙逃罪,这些造谣若是传出去,丟的便是朝廷的名声,所以,不论如何,永昌侯都已经死了!” 易子川没有说话,因为,夏简兮说的很对。 铁翼徽的事情,已经让百姓动摇了对朝廷的信任,若是再有风声出来,那只会更加的动摇民心,民心若是散了,那皇帝的位置,也坐不久了。 “那你觉得,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易子川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瑶姿可曾告诉王爷,我曾见过七王爷的嫡子,易星河!”夏简兮淡淡的开口。 易子川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虽然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人就是易星河,但是王爷应该很清楚!”夏简兮淡淡的说道,“我虽年幼,却也曾听过这位七王爷的事跡,如今这位王爷藉故回京,王爷想必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图谋!” 易子川缓缓抬眼:“夏简兮,妄议朝政,你不要命了吗?” 夏简兮低低一笑:“不是王爷问我的吗?” 易子川听著夏简兮得声音,良久以后,才嘆了一口气:“夏简兮,你一个女儿家,不改捲入这些事情之中!” “王爷的意思是,我就该乖乖的待在家里,等著人家来杀?”夏简兮垂眸,“若是这样,恕难从命!” 易子川伸手抓住轮椅,迫使夏简兮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看著面前的夏简兮:“夏简兮,你可知,你继续掺和下去,可能会没命的!” “我曾答应帮王爷你查江南賑灾银一案,既然答应了,就没有不做的道理,我向来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夏简兮看著易子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156章 又见面了 夏简兮那一刀,算是送了永昌侯最后一程。 姜怀玉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脸色算不上好,但是在瞧见夏简兮的时候,还是给出了一个笑容:“多亏夏小姐出手果决,不然,怕是要被那廝矇骗过去了!” 易子川听著姜怀月这话,脸色不由的凝重:“怎么,难不成那毒,连你都能矇骗过去?” 姜怀玉用沾染了白酒的帕子,细细的擦拭著自己的手指,眉眼间满是鬱气:“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体內的,不是假死药,而是一种可以营造短暂死亡的跡象的毒,包括他这段时间的日渐消瘦,以及越来越严重的柳病,都是这个毒造成的,但是和可惜,我也没见过这种毒药!如果查探的时候没注意到,就很可能,让他逃掉!” “连你都没见过的毒?”易子川微微蹙眉,“那会是什么样的毒?” “天大地大,我没见过也不稀奇!”姜怀月挑了一下眉,隨后將手里的帕子丟到一旁,“不过,他身上的毒很古怪,我瞧著,像是苗蛊!” “苗蛊?”易子川困惑的看向姜怀玉,“什么是苗蛊?” “我也不曾见过,窒在一些古籍上,见过只言片语!”姜怀玉顿了顿,“古籍上有言,南疆有苗人,善用蛊,可治顽疾,亦可要人性命,永昌侯身上的毒古怪的很,与我印象里的苗蛊有几分相似,纵然不是,那他身上得东西,也是番邦而来!” 听到番邦二字,易子川的心臟,便突突的跳了两下,他盯著姜怀玉看了很久,才开口道:“永昌侯如今,可是死透了?” 姜怀玉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夏简兮:“夏小姐那一刀直插心臟,若这样都没死透,那多半那位爷跟阎王有点交情!” 夏简兮一愣,隨后抬眼看向姜怀玉:“那,若是我没插那一刀,他会如何?” “会死!”姜怀玉挑眉,“我方才也说了,他那个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著让他醒过来,表面上,看起来是想要他以假死脱身,实际上,那个药也在加剧他透支身体的速度,所以不论夏小姐你动不动手,他都会死!” “但是他若是今日没死在大理寺,下一次,也会有人以这个方式假死脱身!”易子川冷笑,“而且,还可以以此为交易!” 夏简兮立刻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她沉默片刻,隨后看向易子川:“那以后呢,你要怎么办?” “永昌侯已死,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易子川缓缓抬眼,目光冷漠。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许久,最后说道:“贺兰辞真的会被处以极刑?” “没人能保得住他了!”易子川冷笑,“若是先前陛下还会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赦免他的死罪,可今日,永昌侯此举,除了想要为自己脱身,更多的,是要將大理寺推到风口浪尖!” 夏简兮眼皮跳了跳。 大理寺由易子川代管,其实背地里直属於皇帝,由皇帝直接进行管辖,而永昌侯今日死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上,到时候几个文官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就给大理寺安一个草芥人命,屈打成招的罪名。 明年上,被指责的是大理寺,是他摄政王易子川,但是事实上,那些人真正针对的,便是大理寺背后的新帝。 “永昌侯已死,陛下一腔怒意总要有人去承担!”易子川挑眉嗤笑,“这贺兰辞和永昌侯府,就只能做这个倒霉蛋了!”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良久,隨后说道:“那王爷可得仔细看好了,別叫人从背地里动手脚,到时候死在刑场的人,可就未必是贺兰辞了!” 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他目光微敛,良久,才轻声道:“多谢夏小姐提醒了!” 夏简兮跟著易子川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瑶姿和时薇已经送完人回来了。 她们二人站在大理寺门口,一瞧见夏简兮,便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小姐!” 瑶姿先是喊了一声小姐,隨后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秦苍和面无表情的易子川,她略微有些尷尬的走了过去:“王爷,属下已经將那些家眷都送回別院了!” “嗯!”易子川淡淡的应了一声,隨后看向瑶姿,只见她嘴角还有一点没擦乾净的糕饼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吃松糕饼啊?” 瑶姿一愣:“王爷怎么知道我刚吃了松糕?” “你嘴都没擦乾净,想不知道都难吧!”背著药箱走出来的姜怀玉,看了一眼瑶姿,漫不经心的说道,“也不晓得夏小姐府上的糕点是有多好吃,愣是把这瑶姿都养的胖了一圈了!” 瑶姿忙不迭的擦了擦嘴,然后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最近在控制了,不会继续胖下去的!” “胖点好,女娃娃家,胖点才能支撑每月的血亏!”姜怀玉笑了一声,“白白胖胖的才好!” 瑶姿微微红了脸,低著头没再说话。 夏简兮见她一脸的为难,走上前去:“我们家时薇做的糕点远近闻名,便是酒楼茶肆也都比不上的,改日王爷若是有空,可以来我们府上尝尝!”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忍不住挑眉:“夏简兮,你莫不是忘了,她是我的人?” “我自然没忘!”夏简兮看向易子川,“只是如今,她既然在我身边,那就得按著我院子里的规矩养,我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是吃好睡好,可捨不得苛待半分的!” 易子川直接被气笑:“你是说我苛待她了?” “有没有苛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瑶姿刚来我们院子的时候,乾瘦如柴!”夏简兮挑了一下眉,“不像如今,在我们院子待了一段时间,便容光焕发,大约,是我们將军府养人吧!” 易子川笑了一声,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走过来一匹马车。 马车通体灰黑,即便隔了很远,他们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很浓郁的气死。 马蹄踩在地上噔噔噔的,伴隨著马蹄脖子上得铃鐺,缓缓的向著他们走了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秦苍和瑶姿都向前走了一步,將易子川和夏简兮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不多时,马车便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夫麻利的摆上脚蹬,下一刻,一双骨节分明,但是白的有些嚇人的手,缓缓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帘子被掀起的时候,一张苍白中带著一丝死气的脸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夏简兮一眼便认出了马车里的人——易星河。 易星河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他站定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易子川,反而將目光落在了夏简兮的身上:“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相比起那日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今日的这位,明显更加贵气。 易星河的贵气並不来自於身上的穿著,而是来自於他一直自视甚高的孤傲。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盯著面前的易星河。 易星河也不见怪,只是笑了笑,隨后走到易子川面前,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晚辈礼,隨后轻声问道:“皇叔,许久不见了,近来可还安康?” 易子川的確很久不见易星河了,又或者说,他只见过他刚出生时的模样,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易星河。 不因为別的,只因为他的这张脸,与太皇太后,如出一辙。 “你看我坐轮椅的样子,如何安康?”易子川嗤笑,“你回汴京的文书,可曾送去了殿前?无召回京,你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人头落地?”易星河轻笑,“陛下难道刚登基不久,就想落一个弒叔杀弟的名声?” 易子川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 皇帝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是眼前的易星河,却这么直接將他可以依仗的筹码说了出来。 要知道,皇帝登基不久,朝堂不稳,民心不定,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做一个仁君,所以他不能轻易的杀人,尤其是亲人。 毕竟,对於老百姓而言也,一个连亲眷都可以隨意杀害的人,又怎么可能对天下百姓宽容仁厚呢? “皇叔別担心!”易星河看著易子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不过是回汴京看看,不会在这里做什么事的!”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易星河,你不该回来!” “祖母有命,不得不回!”易星河看向易子川,然后抬头看著头顶大理寺的匾额,勾了勾唇角,“我母妃常说,皇叔很是偏心陛下,我原以为,只是母妃想太多了,如今瞧著,皇叔確实偏心,劳心劳力的帮陛下守天下,却连见我一边都是满脸警惕!” 易子川蹙眉:“易星河……” “皇叔费心费力的为別人守天下,皇叔又能得到什么呢?”易星河看著易子川的眼睛,缓缓走近,“权利,財富还是女人?” 易子川看著逐渐靠近自己的易星河,藏在袖口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第157章 姻缘 “那世子呢?”站在一旁的夏简兮,突然开口。 易星河怎么都没想到,夏简兮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话,他抬眼看向夏简兮,微微挑眉。 夏简兮直视易星河的眼睛,眼中没有半点怯懦:“世子千里迢迢回来汴京,又是为了什么?权势,財富,还是……太皇太后娘娘不应该存在的期许?” 话音一落,便是一旁的易子川都不由的回头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勾了勾唇角,越过瑶姿走到易星河面前:“世子假扮书生,拦在我的马车前,又是为了什么?” 易星河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笑意盈盈的小娘子,竟然直接將自己那日想要拦住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沉默半晌,最后笑了一声:“原来,那一日在那辆马车上的小姐,是夏小姐你啊!” “世子原来不知道啊?”夏简兮浅笑,“既然不知道,今日又怎么知道,我是夏家的小姐呢?” 易星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夏小姐,你的意思是,本世子是专门去为了拦住你?只是不知,我拦住你,又为了什么呢?” “那就得问世子爷你了!”夏简兮收敛笑容,“我从未见过世子爷,若非您喊摄政王那一声皇叔,我都不知道,原来那一日拦在我马车前的书生,原来是世子!” 易星河盯著夏简兮的眼睛,捏著摺扇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 他原本还想著,或许可以拉拢一下夏简兮,毕竟女儿家嘛,无非就想求一桩好姻缘,若是她肯乖顺听话,送她一桩姻缘也不要紧,却不想,眼前这位,摆明了不知深浅。 既然如此,他易星河也就没有必要再给这夏简兮机会,只当她是易子川的走狗,一起处理了便是。 一旁的易子川察觉到了易星河的杀意,他滚动轮椅,缓缓走到夏简兮身前,將她挡在自己的身后:“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大理寺,莫非就是来跟本王敘旧的?” 易星河顿了顿,隨后看向易子川,扬起了一抹看似无辜的笑意:“是啊,怎么,皇叔不欢迎我吗?” 易子川盯著面前的易星河,良久,才挑了挑眉:“你若想念我,大可以去王府,本王听闻你身子羸弱,这大理寺里头,煞气重,前些日子更是遭了祸患,你知道身子病弱的人,没什么事,就不该来这里,到时候受了惊嚇染了病,你那父王母妃,可是要怪我的!” 易星河浅笑:“皇叔日理万机,我想著去王府也未必遇得到皇叔,这才来大理寺见一见皇叔!” “如今你也见到了,便回去吧,本王如今身残,不便招待你,况且你回京的消息,陛下还不知道吧!”易子川抬眼看向易星河,“我劝你,趁早进宫去见一见陛下,否则,被什么有心之人知道你偷偷回京,一顶心有不轨的帽子盖下来,太皇太后也保不住你!” 易星河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良久,最后才状似恭敬的说道:“多谢皇叔提醒!” 他们当然知道,这满朝文武,便是真的有人知道他易星河偷偷回京,也断然不敢將这事捅出来,毕竟,若是易星河偷偷回京的事情传了出去,一个罪名压下来,太皇太后为了孙子自然要保他的命,而皇帝为了新帝仁厚的名声,也要保他的命,到时候,一下子得罪两个人,只怕是有十天命,也不够那人死的。 而易子川之所以提起这一点,无非就是在警告他,让他小心点,毕竟,皇帝的確想要名声,可若是搞得他们厌烦了,皇帝动不了他,他易子川却不在意这些虚名。 易星河盯著易子川看了很久,最后勾了勾唇角:“既然我已经见过皇叔了,那我也就不继续打扰了……” “王爷!”孟轩突然跑了出来。 从未见过易星河的孟轩並不清楚他是谁,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隨后便收回目光:“那永昌侯的尸首已经让仵作缝好了,要让永昌侯府来人领回去吗?” 孟轩的话音刚落,易星河的脸色突然骤变。 夏简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易星河的变化,她微微蹙眉,心下有了猜想。 “永昌侯府的人应该已经得了消息了,若是他们来人,便让他们领回去吧,若是三日內没来,便一把火烧了吧!”易子川说完,不由自主的看向易星河。 果不其然,易星河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那永昌侯不是已经发病死了,怎么还要让仵作缝好?” “哦,我们大理寺是有这个规矩的!”易子川看了一眼易星河,隨后便开始编谎话,“早些年大理寺用刑没有分寸,时不时的就有打死了被抬出去的人,一开始也就直接抬出去了,到了后来,发现有些人会借著假死脱身,我们也就多了一项验尸的行为,让仵作开膛破肚,確定死因之后,才会送去义庄!” 易子川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易星河,就等著看他的反应。 易星河一听到易子川的话,心下就不由的沉了沉,但是为了不让易子川看出来,他不著痕跡的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还有这样的事,那仵作想必挺忙的!毕竟,从大理寺抬出去的人何其多啊!” 易子川勾了勾唇角:“所以啊,做人还是要遵纪守法,不然,谁知道进了这大理寺,还有没有或者出去的机会了,你说是不是!” 易星河勾了勾唇角,没有答覆。 眼看著两人你来我往,每句话里都夹带著算计,眾人都不敢打断。 可偏偏,一直站在那里的姜怀玉却没了耐心,他冷不丁的开口:“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偏要站在这里敘旧?” “哦,这是王府的大夫!”易子川看了一眼姜怀玉,隨后说道,“医术上成啊,便是那异域的巫蛊之术他也能看的明白,只是脾气不大好,本王得先送他回去了,你若是得了空去王府寻我便是!” 姜怀玉一听易子川这话,便明白了永昌侯身上的毒,多半跟眼前这位瞧著就一肚子坏水的公子哥有关係。 他盯著易星河看了一会儿,隨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夸我医术好便是了,又何必非说我脾气不好,那廝早死晚死都得死,如今死的乾脆,也省的旁人再动手了!” 动了手的夏简兮抬眼看向姜怀玉,却发现他正对著自己挤眉弄眼,心下明白,他这是担心那易星河知道是她动的手,到时候背地里找她麻烦。 夏简兮记下姜怀玉的好,只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秦苍,本王的马车呢?”易子川回头看向秦苍。 “大约是被这辆马车拦在了后面!”秦苍淡淡的说道。 易星河看著足以让三辆马车同时经过的街道,心下明白他们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原本是试探永昌侯的情况的,如今既然知道人已经死了,他再呆在这里,就没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回去了,改日再去皇叔府上拜访!”易星河说著,便將手搭在了一旁的小廝手上,隨后在他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 易子川冷眼看著易星河的马车缓缓离去,然后没忍住皱起了眉头:“一个男子,坐个马车还得让人搀扶著?” “不是说,七王爷的嫡长子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吗?”姜怀玉淡淡的开口,“大约是吃多了补药,把骨头都吃软了吧!” 夏简兮忍不住回头看向易子川:“王爷便这么放过他?显然他就是为了永昌侯而来,永昌侯可以为了他鋌而走险,想必,一定是答应了他什么要紧的事情,王爷就不想知道?” “我前脚动他,后脚太皇太后就会杀到陛下的寢殿,到时候一顶带著孝顺二字的帽子压下来,便是他有罪在先,陛下也只得退让!”易子川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种人,你若是想让他落到你的手里,必须一击毙命,不能让他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不然,到时候谁生谁死,也就说不准了!” 夏简兮没有反驳。 毕竟,她从见到易星河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非常的危险,那种危险靠近的感觉,让她近乎本能的躲闪趋避,毕竟,现在的她,可没有跟他正面衝突的资本。 “夏简兮,別惹他!”易子川突然开口道,“有护国將军府在,没人能动你,但是易星河,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夏简兮看向易子川,隨后微微挑眉:“他在今日之前,便已经找上我了,我已经是他眼里的一枚钉子,惹不惹他,早已经不重要了!” 易子川当然知道夏简兮说的没错,他闭了闭眼睛,隨后看向她:“没什么旁的事,你该回將军府了!” 夏简兮看了一眼易子川,隨后微微低头行礼:“告辞!” 孟轩看著夏简兮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说道:“王爷,那易星河,为何要找夏小姐的麻烦?” “因为兵符!”易子川淡淡的开口道。 第158章 抄家流放 永昌侯一死,贺兰辞又被判处极刑,永昌和府在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昔日受宠的姨娘们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纷纷收拾细软准备在抄家前逃离这个吃人的侯府。 永昌侯夫人身边的婆子一脸慌乱的衝进佛堂:“夫人,不好了……” 永昌侯夫人虔诚的跪在观音像前,听到婆子的声音以后才缓缓睁开眼:“观音在上,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慌不择路?” 婆子一愣,隨后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但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夫人,侯爷,侯爷没了……” 永昌侯夫人右眼微跳良久才放下,一直在胸前合十的双手。:“兰辞呢?” “公子,公子他……秋后问斩。”婆子说完这句话不由得红了眼。 永昌红夫人手里的佛珠突然断裂,108颗佛珠四处散落,再也寻不回来。 她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最后苦笑一声:“这便是因果报应,谁也阻拦不了!” 婆子抬手抹了一把泪,心中酸涩难忍,要知道贺兰辞也是她从小看著长大的,就犹如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们眼睁睁的看著那个昔日乖巧上进的孩子一点一点的被詮释遮住了眼,然后走上了歧途却无能为力。 “夫人,侯府亲眷被判流放,如今已经乱作一团了,她们,她们正闹著要逃跑,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婆子看著永昌侯夫人,开口问道。 “逃?能逃到哪里去呢?”永昌红夫人转过身缓缓往外走,他看著远处逐渐落下的太阳,轻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她们受侯府恩泽,衣食住行皆奢侈无度,如今自当也要赎侯府所犯下的罪责!” 永昌侯夫人的话音刚落,便有小廝哭喊著,连滚带爬的向著佛堂跑了进来:“夫人,夫人,有官兵闯了进来,夫人!” 小四扑倒在永昌侯夫人的面前,眼中满是惊恐:“夫人,他们,他们来抄家了……” 小廝的话尚未说完,身穿官服的孟轩已然立於他的面前。 孟轩看著站在那里一身素衣的永昌侯夫人。脸色微沉,隨后抬手作揖:“侯夫人!” 永昌侯夫人看著孟轩,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官兵身上,良久,她才收回目光,轻轻的应了一声:“少卿大人!” “侯夫人,下官奉命前来抄家,还请侯夫人莫要为难下官。”孟轩看著永昌侯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少卿大人客气了,如今的我哪里还是什么侯夫人,又有什么本事为难大人?”永昌侯夫人收敛目光,自嘲的笑了笑。 “老侯爷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侯夫人的父亲更是配享太庙,陛下准许夫人合离之请,未没收侯夫人的嫁妆,还请侯夫人提供您的嫁妆单子,好让下官分辨。”孟轩看著面前的永昌侯府夫人,轻声说道。 听到孟轩这番话的瞬间,永昌侯夫人猛的抬起了头:“少卿大人方才说什么?” 孟轩眉眼舒展,缓缓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夫人这是太后娘娘亲自去找了陛下,为您求的恩典,太后娘娘夺下官转达一句话!” 永昌侯夫人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孟轩。 孟轩顿了顿,隨后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说贺兰辞罪孽深重,便是她想,也不能违背大周律例留他一条性命,她能做到的便是还你自由!” 即便在知道贺兰辞即將秋后问斩,也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永昌侯夫人,在这一瞬间红了眼。 她沉默许久,泪水顺著脸颊滑落,才对著皇宫的方向缓缓跪下,然后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多谢太后娘娘恩准!” 孟轩对这位永昌侯夫人的过往並不清楚,但是从这一刻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她內心的狂喜,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的儿子作恶多端,即將受到惩罚的时候,没有太多伤心,也不觉得懊悔,却在知道自己终於可以拿到那一纸合离书的时候,泪流满面。 孟轩並没有打扰永昌侯夫人的跪拜,他一直在身旁静静的等待著,直到这位尊贵的侯夫人收敛起情绪,他才开口道:“侯夫人,不,夫人,还请您,將您的嫁妆单子拿出来!” “我本家姓杨!孟大人可以唤我一声杨夫人!”杨夫人看向面前的孟轩,顿了顿,隨后说道,“在抄家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一求孟大人。”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便捷,??????????????????.??????轻鬆看 全手打无错站 孟轩微微蹙眉:“杨夫人请说!” “我与那永昌侯虽然並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拜过堂成过亲的,我进过他家的族谱,也为他生了一个嫡长子,虽然我痛恨他,但是也不忍让他曝尸荒野,恳请大人让我为他收尸,也让我见一见我那没出息的儿子。”杨夫人看著面前的孟轩,轻声祈求道。 此事孟轩在来这里之前便曾问过易子川的意思,他虽然不知道这位杨夫人年少时与永昌侯府的恩怨,但是却能从易子川的態度中,依稀察觉到几分。 “可以!”孟轩看著杨夫人的眼睛,低声说道,“只是那贺兰辞所做之事过於恶毒,杨夫人去见他的时候,身边得留一个我们大理寺的人。” 杨夫人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也该回那个原本就属於我的地方。” 孟轩微微頷首,不再多说什么。 杨夫人看向一旁的管事:“带孟大人去拿他需要的东西吧!” 管事应了一声,隨后便走到孟轩面前:“孟大人,请隨我来!” 去库房的这一路上,孟轩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阵阵的哭声,尤其在经过一处偏房的时候,里面的哭声震耳发聵。 惹得孟轩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侯爷的妾室,依兰小娘!”管事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厌恶。 孟轩来这里只是抄家流放,並不想闹出什么人命,虽然他带来的人都是大理寺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这院子里的人哭的这般悽惨,闹得他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院子里瞧一瞧。 那管事见孟轩要去偏房,也並没有拦著,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走进院子,孟轩便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哭声,他皱著眉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卫,眼中带了几分不解:“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一瞧见孟轩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他立刻跑到孟轩的身边,无奈的说道:“大人,这对母女简直,简直……” 孟轩见他半天说不出来话,一张脸还胀得通红,心下有了猜想,正准备让他去叫两个婆子进来,屋子里的母女却听到了她的声响,突然冲了出来。 “大人,大人!”依兰小娘疯了一般的衝出来,一把抓住了孟轩的小腿,跪在他面前痛哭哀求,“大人,我一阶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你让我带著女儿去那等著荒蛮之地,我们哪里有活下来的本事,求您,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您若是不嫌弃,我和女儿可以一起伺候您,大人……” 孟轩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犹如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般,疯狂的甩开依兰小娘,然后一个箭步跳出去老远,生怕这廝又缠了上来:“这位娘子,你在说什么混话!我等只是奉命办事,可不是那等子腌臢泼才!” 依兰小娘还打算扑上去,却被管事伸手拦住:“你莫不是疯了,母女共侍一夫的鬼话你都说得出来,纵然你出身低贱,可是二小姐也是堂堂正正的贺家小姐,你这般不是在折辱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小姐?”依兰小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什么小姐?永昌侯府都倒了台,她还能是个什么小姐,那个老婆子一辈子都在这后宅里头,你知道什么是流放吗?你知道流放的路上,我们这些女子会受什么样的折磨吗?折辱?就算受尽侮辱又怎么样,那起码可以活下去,如果真的去了流放之地,她哪里还有命在?” 管事当然明白,他们不过都是些女子孩童,被送到那种地方,贫困交加,有没有人为他们打点,身体弱一些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可是她从小就在杨夫人身边长大,跟著她一起读书识字,也学了一股子的傲气。 在她看来,人哪怕是死了,也不能活的没有气节,可对於从底层爬上来的依兰小娘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能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 孟轩看著满脸绝望的依兰小娘,虽有不忍,但还是说道:“去请两个婆子过来!” 侍卫仿佛鬆了一口气般,立刻跑了出去。 依兰娘子眼看没了希望,便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就在这个时候,贺如烟从里屋跑了出来:“小娘,你別这样,纵然我们被流放,我那些闺中好友,还有语若姐姐,她们肯定会给我们送银子来的……” “啪!”依兰小娘抬起手,猛的一枪打在了贺如嫣的脸上,“蠢货!你这个蠢货!你一个卑贱之人的女儿,她们愿意与你交好,只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你竟然真的以为她们与你是好友,我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第159章 合离 永昌侯府被抄家,不过半日,昔日气派的府邸便被搜刮一空。 前厅里,府中女眷孩童纷纷挤在一起,他们身上华丽的服饰釵环已经被取走,只剩下一件素衣蔽体。 依兰小娘站在人群中间,怀里紧紧的抱著被嚇得只知道哭的贺如烟,她眼睁睁的看著那些官兵当著她们的面,清点他们的家私。 府里的妇人们,早就被嚇得只知道哭了,侯夫人不知所踪,只剩下她们这些依靠著美貌攀附侯府生存的姬妾们,在遇到这样大的祸事以后,也就只有当过几天家的依兰小娘,尚且还能壮著胆子问上一句:“官爷,我家夫人呢?她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此话一出,那些本就嚇得六神无主的妇人们,顿时哭的更加大声了。 孟轩拿著已经整理好得物品册子,抬眼看向面前的眾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也只有一瞬,很快,他便收敛起好那一瞬间得不忍,冷声说道:“你家夫人去为你家侯爷收尸了,不过,她已经与永昌侯合离,不再是永昌侯府的夫人了!” “和离?”依兰小娘猛的站起身,她赤红著一双眼,眼底满是怒意,“她凭什么和离,侯爷已经死了,她哪里来的和离书!侯府被抄家,凭什么她拿著一纸和离书,就能脱身,凭什么!” 孟轩看著面前歇斯底里的要拉杨夫人一起下水的依兰小娘,方才的那一丝同情,瞬间被厌恶替代,他放下手里得到册子,缓缓走到依兰小娘面前,冷声道:“和离,是太后娘娘的恩典,杨夫人的父亲曾官拜一品,可入太庙,况且,杨夫人嫁入侯府后不久,便皈依佛门,不问世事,更不曾用过侯府一分一毫,你说凭什么?” 依兰小娘红著眼看著面前的孟轩,啐了一声,隨后骂道:“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人家有靠山,有权有势,即便是天塌了,也砸不到她,不像我们这些无权无势得苦命人,只能任由你们宰割!” 孟轩听著依兰小娘的话,一时语塞。 虽然他一in为i依兰小娘先前的所作所为,而对她有一种从內心深处蔓延而来的厌恶,可如今,却又无力反驳她,毕竟,杨夫人能躲过一劫,的確是因为她祖上的功德。 就在孟轩沉默的是哦偶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车轮碾压过石砖的軲轆声。 “杨夫人嫁给永昌侯近二十五年,浸染在这样满是灰暗的府邸之中,也能保有初心,一双手未染半分血,你说你是苦命人,本王便问问你,你可记得,以为叫做润玉的婢女?”易子川的声音缓缓响起。 听到“润玉”二字的依兰小娘突然一怔,环抱著贺如烟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得到握紧:“她,她偷到我院中钱財,她,她该死!” “到底是偷盗你的钱財被你发现,还是因为,她告诉你永昌侯轻薄她,並且想纳她为妾,求你放她身契,却被你迷晕送上永昌侯的床榻,最后被他欺凌而死?”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依兰小娘,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帐册,“这是你们先前的侯夫人交与本王的,里面都是永昌侯府这些年的齷齪!” 依兰小娘得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像一只鵪鶉一般守在佛堂里的杨夫人,竟然偷偷的將他们院子里所有的齷齪事情都记成了一本册子。 依兰小娘仗著永昌侯的宠爱,管家多年,手上的那点齷齪事何止上百,若是都叫那易子川抖落出来,她身上背的人命,足以让她受极刑而死了!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便是,能够在永昌侯府这个毒窝里面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的手是乾净的。 “永昌侯所做的事情,依律应当诛九族,因为老侯爷曾立下汗马功劳,这才特赦流放。”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眾人,眼底满是厌恶,“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都是永昌侯贪墨的民脂民膏,用的时候你们是满心欢喜,如今到了要偿还的时候却又觉得无辜?那些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永昌侯残忍杀害的普通百姓,又何其无辜呢?” 依兰小娘在面对孟轩的时候,尚且还能凭著几分莽气叫囂几句,可当站在她面前的人变成易子川以后,就算是那个凭著一股子匪气从勾栏瓦舍里一点一点爬出来的依兰小娘,也没了胆气。 “诸位若是觉得不公,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就放在那里,你们隨时都可以去敲。”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人,见他们都没有动作,才又冷哼了一声,“若是没有人,那诸位就不要逼我们动粗了!” 负责流放的人马,已经等在了永昌侯府门外,从永昌侯父子下狱开始,永昌侯府的人就已经被监视起来,谁也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更不可能从这里运送钱財出去。 而现在,永昌侯前脚刚死,后脚他们这些家眷就要被送往岭南,身上的钱財更是被搜刮一空。 永昌侯一死,杨夫人置身事外,她们这些被流放的人,既身无分文,又无人庇护,这一路上走过去,可就真的就没了活路。 “还不快走!”负责流放的官兵,见过太多哭闹的家眷,早就冷了心肠。 大理寺的官兵下不去手推搡,他们却是没有半点的怜悯之心,手中的链子直接套在了这些夫人孩童的手上,连拉带拽的拖了出去。 孟轩瞧著那一幕,不由的別过了头。 易子川看著孟轩这幅模样去,勾了勾唇角:“本王就知道你这廝多半下不去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下官虽有不忍,但不会下不去手!”孟轩看向易子川,“这是律法,虽然有些家眷的確无辜,但律法就是律法!” 易子川颇为讚赏的看向孟轩,微微扬眉:“你小子,不愧是本王带出来的!” 孟轩有些靦腆的笑了笑,然后將手里的册子交给了易子川:“除了杨夫人的嫁妆,所有的家財都在这里了,不算那些铺面和田庄,所有的金银珠宝加在一起,可折银两万两!” 易子川接过册子翻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都是珠宝首饰?” 孟轩点头:“可周转的现金帐面上只有五百两白银,但是从几个姨娘院子里搜出来的金银珠宝,就能值上个一万两银子!” 易子川不由得撇了撇嘴:“永昌侯想尽各种办法贪过来的银子,大半都交给了那个九爷,剩下来的钱都会给的这些姨娘们,倒是个对女人大方的,也怪不得他妻妾成群!” “如今可没有妻了!”孟轩提醒道,“永昌侯夫人如今已经与他合离,他已经没有正妻了!” “且不说永昌侯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你以为流放以后,他的那些妾室还会跟在他身边吗?”易子川冷笑,“他贪图她们年轻貌美,那些女子,则贪图他的权势富贵,当这些权势富贵都化为虚无以后,她们又怎么可能还会跟在他的身边?” 孟轩不由沉默。 易子川收起册子,隨后抬眼看向孟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桃娘子和江大人,会成亲吗?”孟轩看向易子川,突然问道。 易子川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白过来:“谁知道,其实对他们而言,成不成亲都不要紧,毕竟,他们的心里,都只有对方!” 孟轩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最后苦笑摇头:“永昌侯妻妾成群,可到最后,还是孤独的一个人死在了牢狱之中,而江大人,半生已过,站在他身边的,依旧是同一个人。” “人嘛,都是滥情的,心里放著很多人,是本能,可以一直將一个人稳稳的放在心里,才是本事!”易子川抬手拍了拍孟轩,语重心长的说道。 孟轩顿了顿,隨后抬头看向易子川:“那王爷,你心里放著的人是谁?” 易子川一愣:“不是在说江大人吗?怎么就扯到本王头上开了!” 孟轩噙著笑看向易子川:“江大人可同我说了,王爷那颗比铁都要硬的心,如今却是发了芽,就是不知道,那颗芽有没有可能开结果!” 易子川的脸色变了又变:“你听他胡说!” “江大人可没有胡说!”孟轩轻笑,“王爷,你心里的那位,是夏小姐吧!” “別胡说!”易子川的耳根偷偷的泛红。 “王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孟轩走到易子川身后,一屁股挤开秦苍,然后推著他往外走,“我与王爷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为了別人,將自己伤成这幅模样,王爷若非说自己心里没有她,那才是自欺欺人!” 易子川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那支金釵。 孟轩低头看了一眼易子川,犹豫许久隨后说道:“王爷莫要为了一时的脸面义气,弄丟了心上人才好!” 金釵锋利的顶端划破了他的手指,陷入沉思的易子川突然惊醒,他有些慌乱的藏好金釵,隨后低声笑道:“少卿大人说的头头是道,那你的姻缘呢?” 孟轩憨憨一笑:“我的姻缘,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来了!” 第160章 刺向我的尖刀 永昌侯的家眷被人带走流放的时候,脱去永昌侯夫人这个累赘名號的杨夫人,却站在了大理寺的地牢之中。 杨夫人站在那里,看著躺在檯面上,被一张白布盖著的尸首,目光冷淡的就好像,躺在那里的,並不是与他结髮二十几年的夫君,而是一个与她有些血海深仇的敌人。 毕竟,哪怕躺在那里的是一个陌生人,作为早已皈依佛门的杨夫人,难免也要露出几分慈悲的。 站在一旁的主簿等了许久,確定这位杨夫人没有什么情绪以后,才让仵作掀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便是永昌侯那张苍老消瘦的脸。 仵作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永昌侯勾结太医,试图用假死脱身,为了避免他动手脚,我们在他死后,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所以,他的身体被切开缝合过!”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了?”杨夫人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仵作。 仵作怎么都没有想到,作为家眷的杨夫人会问出这句话,以至於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主簿开口说道:“不错,永昌侯已经彻底的死了,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也不可能救他回来了。” “那便好!”杨夫人顿了顿,隨后看向身旁的管事。 管事立刻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辛苦诸位,一点买酒钱,別嫌弃!” 仵作下意识的拒绝,却被管事摁住:“您收下,多谢您收敛他的尸身!” 主簿看著面前的杨夫人,他虽然不明白杨夫人为什么在面对永昌侯的尸体时,可以冷静成这副样子,但是,见过了太多人情冷暖的他,並未有过多猜测,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永昌侯在世的时候,曾真心对过这位杨夫人,杨夫人又怎么会这般对待他呢? “因为我身边的,大多都是女子,所以还要烦请诸位帮忙把尸首抬到牛车上去!”杨夫人轻声说道。 收了银子的主簿,自然不会拒绝,指派了几个守卫,便让他们赶紧將尸体抬了出去。 很快,几个守卫便迅速將永昌侯挪到担架上,然后抬了出去。 主簿看著没什么表情的杨夫人,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轻声问道:“杨夫人准备怎么处理永昌侯的尸体?” “他的母亲尚未入殮,我会看在夫妻一场的面子上,为他们一起入殮!”杨夫人看向主簿,轻声说道。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主簿想著用不了多久,也要被处以极刑的贺兰辞,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夫人,但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杨夫人察觉到了主簿的目光,顿了顿,隨后说道:“我带了一些糕饼,想去见一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您能否行个方便?” “王爷早就交代过了!”主簿赶紧说道,“杨夫人隨我来便是!” 杨夫人点了点头,隨后跟管事一起跟在主簿的身后,往地牢的深处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杨夫人越觉得气味怪异,便伸手掩住口鼻。 主簿察觉到杨夫人的不適,便低声解释道:“之前有人放火烧大理寺,试图烧死大牢里的人,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地牢修缮的时候,加了一层防火层,所以会有些气味!” 杨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大理寺前段日子烧了一场大火,那个时候,她原本以为永昌侯和贺兰辞都已经烧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很快,主簿就带著杨夫人走到了贺兰辞的面前。 自从亲眼看著夏简兮杀了永昌侯以后,贺兰辞没了最后的希望,他从一开始歇斯底里到最后沉默的接受这个结局,了整整一天。 那一天,贺兰辞就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在地牢里疯狂的嚎叫,没有半点,昔日贵公子的模样,绝望,狼狈,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具象化。 主簿看了一眼杨夫人,低声说道:“我跟守卫就在不远处,若是有什么事,喊一声,我们便会过来!” 杨夫人点了点头,主簿隨后转身离去。 就在主簿绕了好几个弯走到一处审讯室的时候,门被推开的那个瞬间,坐在里面的夏简兮,缓缓抬起眼:“来了?” “是!”主簿应了一声,“夏小姐现在可以过去!” 夏简兮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往外走。 今日,她知道杨夫人要来大理寺见贺兰辞,便专门找了易子川,进了这个地牢。 夏简兮对她这位前婆母十足的好奇,前世的时候,她的这位婆母便一直待在佛堂之中,便是她与贺兰辞成婚那一日,她都不曾离开佛堂,来喝她的那一杯新妇茶。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这位夫人一门心思礼佛,所以对外头的事情,毫不在意,可如今,她却突然觉得,这位夫人,或许並不是真的礼佛,而是在逃避。 夏简兮走出审讯室,走到距离贺兰辞牢房不到两米的转角处,依靠著凸出来的墙壁遮挡身体,听著这对母子的交谈。 杨夫人就那么站在牢房外,看著蓬头垢面的坐在地上的贺兰辞。 贺兰辞是杨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虽说从小不在她的身边长大,但对於杨夫人而言,贺兰辞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与你父亲,已经合离!”杨夫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里响起,伴隨著阵阵回音。 瘫坐在地上的贺兰辞,抬了一下眼睛,却最终没有看向牢房外的杨夫人。 “我会为你母亲收尸入殮,我与他已经不是夫妻,我会將他葬在你祖母的身边。”杨夫人却也不在意,她接管事递过来的食盒,一个一个的打开,將里面的糕点拿了出来:“这些,都是你小时候去佛堂偷吃过的糕点!” “我早就不吃糕点了!”贺兰辞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杨夫人顿了顿,隨后说道:“没关係,我想做便做了,吃不吃,决定在你!” 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贺兰辞,猛的抬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杨夫人看著面前这个,容貌与自己神似的儿子,缓缓站直身体,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夏简兮以为杨夫人是在心痛贺兰辞的遭遇时,她终於开了口:“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但是,我却无比的憎恨你!” 清冷的声音犹如带毒的冰刃,狠狠的刺进了贺兰辞的心口。 杨夫人看著面前这个满脸愕然的贺兰辞,苦笑一声,隨后说道:“我会嫁给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是他苦心设下的圈套!我父亲官拜一品,而他,虽然可以袭爵,却是个草包,若非他苦心算计毁我清白,我又怎么可能嫁给他!” 话音一落,不仅是贺兰辞,便是站在角落里的夏简兮,也不由的呼吸一窒。 “你父亲手段低劣,可女子名节大於天,我痛恨他是个奸佞小人,却又不得不嫁给他!”杨夫人微微抬眼,眼中满是悲苦,“我痛恨他,为了娶我不择手段,也痛恨你外祖母,穷苦出生,却非要装作汴京贵妇,为了彰显她的权贵,以折磨我为乐,贺兰辞,你可知,你为何出生?” 贺兰辞看著面前面目清冷的母亲,听著她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与他成婚三年,一直守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不愿见她,以潜心佛学为藉口躲著他,是他,强闯进佛堂,在佛教姦污我,而你,便是在那时而来!”杨夫人面容肃静,可眼角却落下泪来,“我想杀了你,是你外祖父求我留你性命,他说,年岁漫漫,有个孩子,我会好过些!” 贺兰辞已经红了眼,他紧紧的攥著手,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出生的时候,我很爱你!”杨夫人低下头,看著不远处的贺兰辞,“我每天都將你带在身边,我亲自餵养你,將你当做我人生后半生的希望,可是,她们夺走了你,因为你是嫡长子,你要继承这侯府的一切,你成了你祖母身边的宝贝孙子,而我,一年到头只能见你一面。” “你胡说!”贺兰辞突然站了起来,他衝到牢房前,紧紧的抓住栏杆,“如果真的如同你说的那样,那为什么每次我去佛堂找你,你都不肯见我,为什么!” “因为你在三岁的时候,当著我的面,掐死了我养了五年的猫,只因为,你祖母说,那只是一只畜生,掐死了,便掐死了!”杨夫人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你成了她手里那把刺向我的尖刀,你学著你父亲祖母的模样,对我恶语相向,对下人婢女非打即骂,我曾经尝试过改变你,但是,你似乎更在乎你的父亲!” 贺兰辞紧紧的咬著牙关:“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猫,我……” “不论他是不是我的猫,你都杀了它!”杨夫人垂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他们那种人!” 第161章 我先是我自己 本就寂寥的牢房在这一刻,显得更加得的悽苦,赫拉按此抓著栏杆的手骨节隱隱泛白,已然是用尽了全力,他紧紧得盯著面前的杨夫人,眼底,更是蓄满了不甘:“你为何从来不与我说?” 杨夫人看著明明近在咫尺,却被一道牢门所阻隔的贺兰词,一滴泪水,毫无徵兆的落下:“我与你说,你就会信吗?” 一个被祖母和父亲从小放在手心里养大得孩子,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从未亲近过,所谓的亲生母亲呢? 贺兰辞紧紧的咬著牙关:“那为什么,我每次去见你,你也不肯见我,为什么?” “那个时候的你,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的血污!”杨夫人苦笑,“你是我怀胎九月,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我如果大开院门,让你进来,作为你母亲得我,做不到真正的漠视,那么,我终究会被你拽进这幽深的侯府,永远脱不了身!” 贺兰辞盯著杨夫人看了许久,最后嗤笑一声:“说到底,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你不过就是在欺骗我!” 杨夫人没有反驳,她只是沉默的看著面前的贺兰辞。 就在贺兰辞以为,杨夫人会像过往一样,只是这样冷漠的看著他歇斯底里的祈求她的一点关爱时,她却突然伸出手了,轻轻的將手心,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冰冷却柔软的触感,让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贺兰辞,突然僵住。 杨夫人的指腹,轻轻的摩擦著贺兰辞的脸颊,许久以后,她才轻声说道:“兰辞,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贺兰辞愣住。 杨夫人却並不感到意外,她只是笑了笑,隨后轻声说道:“我姓杨,叫做知意,自从进了著犹如深渊的侯府,所有人都叫我侯夫人,却似乎都忘了我的本命!”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我,我从未听父亲和祖母,提过你的名字!” “兰辞,我生来就是杨知意,而不是你的母亲!”杨夫人看著面前的贺兰辞,“你说的,或许,我的確不够在乎你,毕竟,在我看来,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你的母亲,如果我连自己都不是了,又凭什么做你的母亲?我读那么多的书,却被困在后院,困在我不爱的人身边,我不甘心!”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捨弃我,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安分守己的待在侯府!”反应过来的贺兰辞猛地甩开杨夫人的手,眼底满是恨意,“杨知意?杨知意!就算我知道你的名字又如何,你一个女人,难不成还妄想,这天下人都会记得你的名字吗?” 杨夫人看著自己被甩开的手,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是女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就该为了夫君和儿子守在后院,你说你被强迫,可那又怎么样,你终究还是嫁给了我父亲,既然你嫁给了我父亲,你就该忠於他,听从他!”贺兰辞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杨夫人的衣襟。 好在杨夫人身边的管事眼疾手快的將杨夫人拉开,否则此刻,杨夫人只怕已经被贺兰辞救出了衣领。 杨夫人被管事拉进怀里,她抬头看向贺兰辞,眼中並没有夏简兮以为的不可置信,反而,满是坦然:“你以为的父亲,是一个强姦犯,而你,却在知道真相以后,指责我不应该反抗,你是我身上剥脱而来的骨肉,却生了一副和他一样的腐烂心肠,真是让人,噁心!” 管事看著面前睚眥欲裂的贺兰辞,眼中满是震惊:“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女人,你生来就是我们男人的附属品,在家从父,出价从夫,夫死从子,你读那么多,三从四德都不明白吗?”贺兰辞双手抓著栏杆,怒声骂道,“如今我父亲刚死,你便收拾行囊逃跑,我祖父说的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在侯府,你从来没有將我当做是你的儿子!” 杨夫人听著贺兰辞的话,心底那仅存的一愧疚,也已然烟消云散,她扶著管事的手,缓缓站正身体,然后冷眼看著面前的贺兰辞:“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是杨知意,而不是永昌侯的夫人,也不是你的母亲,这个侯府,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归处,而是牢笼!” 贺兰辞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夫人打断:“如今的我,很高兴,因为,我终於可以逃离那个强姦犯和他的母亲,我终於可以离开这个磋磨我半生的深渊,我来这里看你,只是因为,你身上,还有我一半的血脉,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我认为,我应该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寧可你不要来,那我起码还可以以为,你依旧守在那个佛堂,我寧可你枯灯古佛,也好过你做一个拋夫弃子的贱人!”贺兰辞怒声叱骂。 管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上前试图骂醒贺兰辞,却被杨知意拦住:“他已经和他父亲一样,烂到骨子里了,只当我那一日,生出来的,便是个死胎便是了!” 管事还想说什么,却只见杨知意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放在了地上的食盒里:“这是你出生时,你外祖父亲手为你雕刻的玉牌,我甚至来不及给你戴上,你就已经被他们抱走,但毕竟是你外祖父要送给你的玉牌,我也不愿意留著,我便放在这里了,不要,丟了便是!” 杨夫人说完这句话,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看贺兰辞一眼。 管事深深的看了一眼贺兰辞,最后无奈摇头:“公子,今日夫人便是来与你告別的,明日,我们便会离开汴京,永昌侯和老夫人的后事,也已经委託了给了旁人,既然,你如此痛恨夫人,那夫人离开汴京,也就不会有半点的不舍……你,好自为之吧!” 贺兰辞低著头没有看她,目光紧紧的落在被杨夫人放在食盒里的那块玉牌上,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脚尖。 杨夫人毅然决然的离开,却在经过拐角处的时候,瞧见了站在那里的夏简兮。 “杨夫人!”夏简兮微微頷首,轻声问好。 杨夫人被突然出现的夏简兮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夏简兮抬头看向杨夫人,隨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是,我都听到了。” 杨夫人沉默半晌,隨后轻声说道:“这个地牢又深又黑,我第一次来也不熟悉,你不介意送我出去吧?” 这个地牢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分叉口,而且每隔一段路都会有守卫站在那里,熟不熟悉都不影响她安全的走出去。 很显然,这只是杨夫人的一个藉口。 夏简兮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夫人,最后答应了下来:“那,杨夫人请吧!” 出去的路上,依旧昏暗,夏简兮与杨夫人並肩而行,她微微低头看著脚下的路,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走到分叉路口的时候,杨夫人才突然开口道:“一直到现在,我才从孟大人的口中知道,他曾经也想用他父亲的那一招逼你就范!” 夏简兮一愣,隨后抬头看向杨夫人:“杨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插手?” 永昌侯府这么多年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非常多的人都是被害死的,而那些人都纷纷出现在了杨夫人提供的那本册子里。 大到一个院子的管事,小到偏远山庄的一个农户,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哪怕有著前世经歷的夏简兮,也一直都以为,杨夫人就是一个苦心佛学不諳世事的人,却不想原来他在背地里记录著永昌侯做的每一件恶事。 “我被困在后院,他们母子並不信任我,除了一些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以外,他们基本上不会来找我,也不让我碰府里的帐面。”杨夫人一边走一边轻声解释道,“我能查到的那些案子,或许只是永昌侯府的冰山一角。” 夏简兮不由的沉默。 “我知道你或许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杨夫人微微垂眸,“他们母子做了太多的恶事,我一个被他们困住的人,又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呢?” “贺兰辞毕竟是杨夫人你的儿子,你真的就不管他了吗?”夏简兮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道。 “我不止一次劝诫过他。”杨夫人苦笑,“只是他沉浸於权势之中,根本不会相信旁人的话,哪怕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眼里,我也只是一个必须依附他的人。” 夏简兮没有说话。 在她的记忆里面,贺兰辞的確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有点不敢相信,贺兰辞竟然会这么对待他的母亲,尤其在他知道他母亲所经受过的苦难以后,没有心疼,没有懊悔,有的只是声嘶力竭的指责。 “我不明白,你是他的母亲啊!”夏简兮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直直的看著面前的杨夫人。 第162章 如出一辙 杨夫人在听到夏简兮的话以后,终於还是停住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看著满脸困惑的夏简兮:“对,我是他的母亲,可我同时也是他一直轻视的女人!” 夏简兮茫然的看著面前的杨夫人:“可是……” “他是我怀胎九个多月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刚刚出生的他对我而言,或许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可是后来他被夺走,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渐渐的我这个母亲对他而言並不重要。”杨夫人苦笑,“重要的是权势和財富。” 夏简兮紧紧的攥著手。 “如今的永昌侯並不是老侯爷唯一的儿子,他是他眾多儿子里最没出息的那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寻欢作乐,流连青楼,纵然他是嫡子,也並不是老侯爷心中的继承人。”杨夫人的目光逐渐深远,就好像在透过夏简兮看著二十几年前的自己。 不成器的永昌侯,从来都不是老侯爷心目中的世子,他想要永昌侯府永远鼎盛,那就需要一个有绝对能力的儿子来继承这个侯府。 只是,老侯爷想得到的,永昌侯自然也明白。 他当然知道他並不是父亲心中满意的人选,但他是嫡子,让他就这么將这个世子之位拱手让给別人,对他而言也是万万不能的。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却足够歹毒!”杨夫人冷笑,“他在宴会上命人推我下水,然后自己下水救我,趁著我不注意,扯掉了我的外衫,毁了清白的我,只能嫁给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而我爹官拜一品,先帝为了安抚我父亲,只能將那个草包推到世子之位!” 这段往事,夏简兮是第一次听。 她知道杨夫人与永昌侯不合,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永昌侯和贺兰辞,作为父子,所做的事情,竟然如出一辙的恶毒。 “你很幸运,也很果决!”杨夫人拉起夏简兮的手,“你从他的算计里逃了出来,拼死给自己谋了一条生路,否则,你或许会一辈子陷入在他的谎言之中,夏小姐,你比我幸运的多。” 夏简兮听著杨夫人的话,近乎本能的,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是你儿子,你难道不恨我……” “他只是我生的,却不是我养的!”杨夫人看向夏简兮,“他曾经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但,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他,即便知道了我的苦难,却还是认为,我应该咬著牙咽下所有的悽苦,为他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应该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 夏简兮紧紧的盯著杨夫人的眼睛,她本来都认为她在说谎,却发现她的目光坚定的嚇人。 那一瞬,夏简兮几乎可以確定,杨夫人没有撒谎,她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是真的痛恨那个他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你的孩子吗?”在夏简兮还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颤抖。 此时此刻的夏简兮,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个被贺兰辞摔死的孩子。 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在梦里看到那个孩子,她会看到他咿咿呀呀的对著自己伸出双手,也会看到他蹣跚学步,笑盈盈的向著自己走来。 她一直坚定的认为,如果她的孩子没有死,她会成长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会成为像她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爱护妻儿的男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作为被杨夫人赋予眾望的贺兰辞,最后会变成那副样子。 杨夫人察觉到了夏简兮的惊恐,她有一次的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或许是他的本性,或许是因为他们母子的教导,反正最终,他並没有成长为一个正直端方的人,反而变成了一个跟他父亲一样阴险狡诈的恶人,被困在那方后院的我无力改变这个结局,我努力过,也尝试过,但最终失败了。” 一滴泪水没有由来的从夏简兮的眼角落下。 杨夫人看到了,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擦掉夏简兮脸上的那滴泪,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夏小姐,你怎么了?” 突然清醒过来的夏简兮慌乱的擦掉自己的眼泪,她试图转移杨夫人的视线:“杨夫人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无非就是看看这个曾经陷害过你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杨夫人轻笑,隨后转过身拉著她的手,打不不得向著地牢外走去。 夏简兮没有说话。 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响起杨夫人的那些话。 她突然发现,她脑海里那个总是对著他笑却看不清脸的孩子,正一点一点的远离她,她茫然的想要伸手去抓,却看到了满脸狞笑的贺兰辞。 恐惧和厌恶在瞬间瀰漫著他的心头。 原来那个她深爱的孩子,身上流著的,是贺兰辞那个人身上骯脏灼热的鲜血。 地牢的路口越来越近,夏简兮看著逐渐靠近的光亮,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杨夫人牵著她的手走出地牢的大门,灼热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立刻就驱散掉她身上的恶寒。 夏简兮抬手遮住突然照射下来的阳光,好不容易等她適应过来,却发现,易子川正从光里向著她缓缓而来。 “王爷!”杨夫人送来夏简兮的手,对著易子川轻轻得行了个礼。 易子川微微頷首,隨后说道:“杨夫人可是见过贺兰辞了?” 杨夫人苦笑:“见过了,只是他似乎並不想见我这个母亲!” “太后娘娘知道你明日便要回老家,托本王在您的老家,为您置办了一处宅院,算是对您的离別礼。”易子川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托本王转告夫人,经此一別,这一生只怕再难相见,夫人悲苦半生,愿你下半生幸福安康!” 在面对亲生儿子咒骂时,都不曾落泪的杨夫人,却在这一刻偷偷的红了眼。 她转过身擦掉眼角的泪痕,才又看向易子川,轻声说道:“请王爷转告太后娘娘,让娘娘保重身体!” 站在棠笙他们身后的,赫然便是长亭,只是他的容貌一点一点的变化,直到他的脸彻底变成了魔君羡予。 “她是我的师傅,我要带她回魔族!”羡予看著棠笙,冷声说道。 “师傅?”棠笙冷笑,“你还有脸说她是你的师傅?她的心是怎么没得,你比我们都清楚吧,那位阎澄王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吧,魔君这是想起多年的师徒情分,想再要你这位师傅一条性命吗?” 羡予看著棠笙,眉头紧锁:“这是我们师徒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係吧,棠笙上神!” 棠笙冷笑:“她是我师妹,你要害她性命,怎么就与我没关係了?” “师妹?”羡予看著棠笙,冷笑一声,“好一个师妹,若你只是把她当做师妹,你会和她同床共枕,帮她洗弄脏了被褥衣衫,棠笙,什么兄妹情深的把戏,就不用在我面前演了吧!你喜欢她,却脸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接著师兄师妹的由头在那里说话,你还是个男人嘛?” 棠笙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知瑶,確定知瑶依旧是睡著的,棠笙才开口道:“那你呢,在你的眼里,知瑶真的只是你的师傅吗?” “我喜欢她!”羡予看著棠笙,冷声说道,“我要带她回魔族,做我的王妃!” 棠笙没有想到羡予会这么直接说道,脸色微变:“大胆,你给她敬过茶,你们是真正的师徒,虽然她如今不愿意认你,但是你竟然敢,竟然敢肖想將你养大的师尊,你可还有半点礼仪道德!” “礼仪道德?”羡予冷笑,“若是礼仪道德能让我带她走,我自然愿意守著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若是那些东西,只会阻拦我得到她,那我便不会守著,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是我只要她!棠笙,把她给我,我们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 “做梦!”棠笙怒斥,“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羡予却不在乎,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知瑶的身上:“不知廉耻,起码我敢承认我喜欢她,我就是想娶她,想让她作为王妃,为我生儿育女,而你呢,明明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却连她的手也只敢说是兄妹才敢牵!我可不是你,我要带她走!” 棠笙脸色微变,却不在和羡予说什么,他拿出剑,指著羡予:“我要带她回方丈洲!” 为了不吵醒知瑶,棠笙在和羡予动手之前,彻底的迷晕了知瑶,知瑶靠在那里,彻底的昏睡,不知今夕是何夕,而这个举动,却引来了羡予的嘲讽:“你是有多害怕她会跟我走,竟然都不敢让她知道我来了,棠笙,堂堂的棠笙上神,竟然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么的可怜!” 棠笙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著羡予。 羡予被棠笙的目光激怒,冲了上来,羡予得了老魔君的法力,法力相比曾经高出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是很显然,他还没有完 第163章 身不由己 永昌侯府满门被流放,逃过一劫的杨夫人去了一趟大理寺,领回了永昌侯的尸首,隨后留下几个可信的忠僕稍后,便收拾了行囊,准备回她娘家所在的老宅去了。 杨夫人走的那一日,来了不少人相送。 永昌侯一案牵扯甚广,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敢跟永昌侯府扯上关係,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得个连坐之责。 他们哪个不是有家有室的人,与永昌侯也没有那样深厚的交情,在他们家出事以后自然也会规避,毕竟,惹怒皇泉可不是闹著玩的。 可最让人觉得奇怪的便是,那些昔日因为永昌侯深陷丑闻而对整个永昌侯府敬而远之的人家,其中有不少人竟然在杨夫人离京的时候,冒著得罪天家的风险,前来相送。 这其中最让人意外的,便是寧远侯那位口无遮拦的夫人。 早知道,永昌侯老夫人之所以可以那么快的去见阎王爷,这位寧远侯夫人可是功不可没。 永昌侯府的宅院已经被皇家收回,里面的东西除了杨夫人登记在册的嫁妆以外,都被皇家没收。 管事带著几个下人將杨夫人的东西搬上马车,却发现,杨夫人做了二十几年的永昌侯夫人,可以带走的东西却並不多。 寧远侯夫人拉著杨夫人的手,红著眼眶轻声说道:“此一去,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我只是回庐山,又不是去什么很远的地方,等到来年盛夏,你也可以来庐山避暑,到时候我们也能见到!”杨夫人看著面前的寧远侯夫人,抬起手轻轻的整理她额角的碎发,“我好不容易离开这个地方,你应该笑著送我走。” 寧远侯夫人看著面前的杨夫人,眼角微微带泪:“我知道,只是我捨不得你!” “那就常给我写信。”杨夫人笑著说道,“你放心,未来的我会过得很好!” “我知道!”寧远侯夫人点了点头,犹豫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只是……兰辞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真的就不在乎了吗?” “他犯的错事,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替他去赎罪。”杨夫人微微垂眸,“我作为母亲曾经劝过他,已经尽了我作为母亲的义务,只是他不愿意听!我知道你觉得我心狠,可是在他的心里,你並没有真的將我当做他的母亲来看待!” 寧远侯夫人不由得嘆了一口气,最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你也好,兰辞也罢,到底还是被永昌侯那个混帐东西毁了一生,若不是他当初……”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去说,也都不可能改变了!”杨夫人微微垂下眼,低声说道,“好在老天爷怜惜,给了我一条生路,让我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寧远侯夫人虽然心疼贺兰辞好好一个孩子被教导成了这幅样子,但对她而言,她更加在乎的依旧是杨夫人,尤其当她从杨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嘴里听到贺兰辞说的那些话时,她便更加心疼杨夫人。 没多久,杨夫人的行李便已经装好,管事走过来的时候,寧远侯夫人正拉著杨夫人的手仔细嘱咐,让她一路上千万小心,等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就要给自己回信。 “侯夫人放心才是,回瀘州的这条路,我家夫人惦记的太多年了,只怕在梦里走了无数回,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能回去了,一定可以顺顺利利的!”管事笑著说道。 寧远侯夫人听完管事的话,深深的看了一眼杨夫人,最后缓缓的是鬆开手:“我就是再捨不得也留不住你了,那是你心心念念的故乡,你总是要走的,只是你回去以后,千万莫要忘了我才是!” “我当然不会忘了你!”杨夫人看著面前的寧远侯夫人,顿了顿,隨后说道,“这些年,多谢你!” 寧远侯夫人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说这些!” 很快,装好东西的马车便缓缓走到了杨夫人的面前,马夫放好脚蹬,便在一旁等著,管事搀扶著杨夫人的手,扶著她上了这辆归乡的马车。 寧远侯夫人双手交叠在身前,就这么看著杨夫人缓缓上了马车,却在杨夫人进去的那瞬间,没忍住落了泪。 站在一旁的婢女立刻递了帕子过来:“夫人,你怎么这样伤心,过往也很少见你同永昌侯夫人有来往,今日,来送行也就罢了,怎么还哭的这么伤心?” 陪著寧远侯夫人来的,是院子里的大丫头,虽然贴心到底年轻並不知道寧远侯夫人的过往。 要知道,杨夫人若是没有被那永昌侯陷害,那些寧远侯府,便会是她的归宿。 寧远侯夫人和杨夫人在年少时便是很好的挚友,那个时候的她们青春烂漫,一起读书,一起郊游,一起躲起来说別家贵女的坏话,一起躲在被子里偷看市井上的小人书。 在杨夫人出事前,杨家便於寧远侯府谈论两家儿女的婚事,杨夫人与她还有寧远侯也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们两个人的这桩婚事,本该是天赐的姻缘。 而那场事故,永昌侯一开始盯上的,也並不是杨夫人,而是她这位寧远侯夫人。 那个时候的杨大人的確深受先帝喜爱,但是杨大人的性格过於正直,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可能为永昌侯这个草包谋前程的,而寧远侯夫人的父亲就不一样了。 那日原本会被推下水的人是她,是杨夫人推开了她,却害得自己落了水。 最终,杨夫人被迫嫁给了永昌侯,而她,却成了寧远侯府的夫人。 世事无常,寧远侯夫人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愧疚万千,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杨夫人会憎恨她,厌恶她,毕竟,是她顶替了杨夫人原本的人生。 可是杨夫人却从未怪过她,更是在她成婚之日,亲手送上了她一针一针绣出来的一床喜被。 “你家夫人一直都是个爱哭鬼!”杨夫人掀开车帘,看著站在路边的寧远侯夫人,唇角微微上扬,“你若是不哄著些,明日她的眼睛就会肿成两个大核桃,到时候可就见不了人了!” “你才是爱哭鬼呢!”寧远侯夫人被逗笑,“这一路去要个把月,路上千万小心!” 杨夫人笑著点头:“我晓得的,你那胖孙子还小,你也早点回去,免得他胖娃娃到处寻不到你,然后急得哭鼻子!” 车夫轻轻的拉了一下韁绳,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寧远侯夫人下意识的往前跑了两步,却又想起来面前的人到底还是留不住了,便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好!”杨夫人半个身子掛在马车外面,对著她不停的挥手。 寧远侯侯夫人看著这般模样的杨夫人不由得愣了神,他记得从前的时候,每每两人分別之时,杨夫人也会这样子,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只为了可以和她挥手告別。 明明往事尚且歷歷在目,可是,却已经物是人非。 杨夫人的马车后面跟著一辆又一辆的车,上面装满了她的嫁妆,那些嫁妆是杨大人费尽心思准备的,够她一生无虞。 寧远侯夫人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彻底瞧不见杨夫人的车马,才有些落寞的转身:“我们回去吧!” 婢女看著明显情绪不高的寧远侯夫人,低声安慰道:“夫人別难过,杨夫人不是去瀘州了嘛,等大人忙过这段日子了,我们也可以去瀘州逛一逛,到时候也能见到杨夫人的!” 寧远侯夫人顿了顿,隨后看向婢女:“哪有那么容易见面,等以后,你嫁了人,做了旁人的妻子,你就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了!” 婢女脸一红,隨后赶紧说道:“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夫人!” “你这小妮子就是嘴巴甜。”寧远侯夫人伸出手戳了戳婢女的额头,隨后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一直等到寧远侯夫人的马车走远了,你停在角落里很久的一辆黑色马车才缓缓离去。 “怎么都没有想到寧远侯夫人竟然跟杨夫人这般要好,怪不得当时寧远侯夫人在面对那永昌侯老夫人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坐在马车里的石威忍不住挑了挑眉,“如今想来,那些话是寧远侯夫人故意说给那老夫人听的,为的就是让她不畅快,只是没想到竟然直接將人给气死了!” “那老夫人本就是中了风受不得气,寧远侯夫人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夏简兮放下帘子,淡淡的说道。 坐在一旁拿著一块布擦拭剑身的瑶姿突然抬眼:“小姐的意思是,寧远侯夫人就是专程去气死那永昌侯老夫人的?” “杨夫人的性子太过隨需而变,而寧远侯夫人不同,她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夏简兮轻轻一笑,“杨夫人一走,这永昌侯府,便算是彻底散了!” “对了,流放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瑶姿突然想起什么。 “今晚!”时薇抬头看向瑶姿,“就在一个时辰以后!” 第164章 家事 瑶姿原是隨口一问,却不想,夏简兮今日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便是那些被流放的人,而所谓的杨夫人,不过是顺带。 她们將马车停在不显眼,却又刚好可以清楚看到人群的地方,隨后,等著天慢慢黑下来。 那一日,永昌侯府的家眷被带走,原是当天就要被送走的,但是因为还有旁人也要被流放,这才拖延了几日。 夏简兮今日来这里,便是要亲眼看著,这位依兰小娘和贺如烟被送走,毕竟,能得到永昌侯多年宠爱的依兰小娘,可不是什么善茬,况且,她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天黑下来以后,那股子炎热便稍稍散了些。 时薇看著桶里已经完全化成水的冰块,一边將水倒了出去,一边从一旁的铁桶里拿出新的冰块。 就在时薇忙著换冰块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叮叮噹噹的声音。 一直在擦剑的瑶姿,突然抬眼:“来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掀开车帘的一角,看著不远处的街道。 街道的角落里,一群人绑著手链,脚链,一个接著一个的走了出来,叮叮噹噹的声音便来自於他们脚上那个又长又租的铁链。 “小姐,你看!”时薇突然凑了过来,“那不是依兰小娘和贺如烟吗?” 夏简兮看著人群里,並未被束缚住手脚的两人,微微蹙眉。 “她们怎么没有被锁?”时薇忍不住皱眉,“难不成是有什么人为她们打点了?” 夏简兮看了一眼另外一边拖著铁链蹣跚而行的王俊林:“昌邑伯都没能让那些衙役为王公子脱掉铁链,依兰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关係的小娘,又哪里来的,可以为她出头的人?” 瑶姿坐在夏简兮的身边,她乾脆將帘子整个掀开:“那位依兰小娘,在少卿大人去抄家的时候,就脱了衣服自荐枕席,虽然那一招对少卿大人没什么用,但对那些娶不上媳妇的衙役来说,却比钱財更让人心动!” 时薇忍不住撇嘴,脸也不由自主的变臭:“你的意思是,那依兰小娘用身体换来了她们母女俩不用戴镣銬?” “那对镣銬足有二十斤!”瑶姿回头看向时薇,“你莫要觉得那只是一对普通镣銬,早知道,她们这一路都是要走过去的,那么重的镣銬,用不著几日他们的手脚就会被磨破磨烂,处理不到位就会感染,到时候一高热就可以要了他们的性命,流放这一路,能活著到流放地的人,往往不足一半。” 时薇顿了顿:“可是,她们毕竟也是官眷啊……” “官眷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依兰小娘为永昌侯守节不成,到了这个时候,活下去,可比什么都重要!”瑶姿淡漠的说道。 瑶姿跟在易子川身边,大理寺的案子见过许多,在生死面前,什么贞洁,什么名声,都是最最不要紧的东西,毕竟,人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在意这些东西。 夏简兮在听到瑶姿的这番话时,並不觉得惊讶。 毕竟,依兰小娘与旁的良妾不同,她本就是从勾栏瓦舍里一路爬上来的。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能走到永昌侯身边,並且可以被宠爱那么多年,除了貌美,更重要的,便是她豁的出去。 夏简兮可还记得,她被关在地窖里的时候,替永昌侯把守著入口,避免被发现的那位,就是不远处那个,瞧著身形娇弱,却有些黑色心肠的依兰小娘。 瑶姿察觉到夏简兮的情绪变化,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夏简兮,隨后轻声问道:“小姐,需要我去杀了他们母女吗?” 夏简兮一愣,隨后不免有些诧异的看向面前的瑶姿:“我看起来,像是来杀人的吗?” 瑶姿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时薇,两人对视就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夏简兮无奈摇头:“我杀她们做什么,流放的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的苦难等著她们,依兰小娘小时候也是苦过来的,说不定可以扛过去,可是贺如烟就不一样了,她吃不了这样的苦,让她一路慢慢走过去,比杀了她痛苦的多。” 时薇不由得看向夏简兮,然后低声说道:“小姐,那我们今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且等一等!”夏简兮淡淡的说道,“应该,还会有个人要来!” 瑶姿和时薇並不清楚夏简兮在等谁,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很有默契得都没有去问,只是默默的等待著。 官兵们一路走过来,正好在这里匯合,毕竟,这一年到头犯事的人那么多,各个衙门都或多或少有几个要饭要被送去流放。 而那些负责流放的官员就会在这里集合,然后一起前往流放之地。 虽然去往的地方不一样,但是总有一段路要一起走,人多也好照应。 就在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等待的时候,远处突然出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夏简兮眯了眯眼,眼中立刻迸射出几分杀意。 那一瞬,瑶姿立刻便反应过来,马蹄声的主人,便是夏简兮真正要等的人。 不多时,便有两个人骑著马快速靠近。 时薇眯著眼睛仔细辨认,骑著马而来的,正是在宗族出事以后,在夏茂山的威压下,被夏茂川送去寺庙祈福的夏语若。 时薇在看清楚夏语若的脸以后,不由得诧异:“怎么会是她?” “怎么就不会是她?”夏简兮勾了勾唇角。 “那夏语若是个什么性格脾气,我不知道,小姐难道还能不知道吗?”时薇挑眉,“那廝向来是个白眼狼,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傢伙,如今贺兰辞被关押,永昌侯府被流放,这贺如烟对她而言早就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她怎么会来这里?” 夏简兮听著时薇的分析,难得没有说话。时薇並没有说错,夏语若这个人,向来自私自利,对她没有用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就是一个废物,她又怎么可能会冒著被他们发现的风险,到这里来见贺如烟呢? 夏语若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身子不由得颤了颤,虽然他披著斗篷,但是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想来是寺庙里的膳食不大好。 贺如烟虽然坏,但是却天真的可笑,当她看到夏语若出现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喜。 贺如烟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夏语若身边:“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 夏语若看著她伸过来的手,不著痕跡的微微侧身避开,但是面上还是一副非常担心的模样:“我一知道你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但是你知道的山下一直有人守著,我绕了好大一圈才从后山逃出来的,好在来得及时,不然怕是要错过了!” “他们都说,永昌侯府倒了,那些事总是跟在我身边小姐长小姐短的人都不会再来见我,直到现在也只有你来见我一面。”贺如烟看著面前的夏语若,眼底早已蓄满了泪水。 夏语若看著贺如烟眼底的泪痕只觉得可笑,要知道她跟她之间可没有什么好的交集。 她夏语若虽然出生不大好,但到底是嫡女,而贺如烟,则是一个娼妇生下来的女儿,他们两个从骨子里就是不一样的。 虽然很嫌弃但是夏语若还是装作一副非常亲密的样子,她一边流著泪,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你知道的,我身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向来没有积蓄的习惯,这点银子是我攒了很多年的,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还请你不要嫌弃。” 贺如烟很是感动的接过那一袋荷包,隨后便哭著想要抱住她,却被她一个侧身悄悄躲开:“如烟,我还有个事情想要问你,你哥被带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要紧的东西,比如可以和旁人联繫的那种……” “东西?”贺如烟一愣,她仔细的回想了许久,脸上满是困惑。 “对,或者是令牌什么的,要紧的东西!”夏语若不由自主得攥紧了手。 她一直知道,贺兰辞有一个背地里的主子,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知道,那个人有通天的本事,只要他想,便是贺兰辞,他也能救的下来。 而夏语若这次冒著这么大得风险从山上下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东西,毕竟,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和贺兰辞背后的那个人联繫上,她才有可能翻身。 远处的夏简兮冷眼看著她们。 夏简兮猜到了夏语若会来,也猜到了她来找贺如烟会有別的目的,她之所以等在这里,也就是想看看,夏语若有没有那个本事,搞到那幕后之人的信物。 贺如烟细细的想了很久,最后说道:“没有,大哥什么都没有给过我,只不过,那一日,大哥被带走的时候,一直在祖母的灵堂里待了许久,想来,那个时候大哥就知道,他可能回不来了!” “灵堂?”夏语若眉头微蹙,显然心中有些焦灼,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可不想永远的被困在山上。 “对,但是灵堂已经被拆了,若是有东西,也早就被那些大理寺的人搜颳走了!”贺如烟气愤的说道。 第165章 五十两银子 夏语若的心沉了又沉,她盯著贺如烟看了许久,最后才低声说道:“如烟,你若是相信我,千万要同我说实话,我也好想法子救你们。” 贺如烟看著面前的夏语若,细细的想了想,最后却也只是无力的摇了摇头:“真的没有,你知道的,兄长与我並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虽然待我好,却从来不与我交心,便是真的有什么,他也不会同我说!” 夏语若当然知道贺如烟说的是实话,她犹豫了片刻,隨后才说道:“不妨事,没有便没有吧,你们这一路,千万要小心身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贺如烟很是感动的看著面前的夏语若:“自打我们侯府出了事,那些平日里与我交好的那些人,便再也不肯见我了,也就只有你,还来送我!” 夏语若看著泪眼摩挲的贺如烟,心中略过几分厌恶,若非那贺兰辞手里有些要紧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会冒著被人瞧见的风险来这里。 只可惜贺如烟一如既往的没有用,没能帮上他一点。 夏语若看著她抓在手里的荷包,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把这个荷包送出去,那里装著的也是他攒了好久的体己银子。 虽然心中不悦,但是夏语若得面上依旧是那副心疼关怀的模样:“我交好的是你,又不是永昌侯府,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的!” 贺如烟越发的感动,泪水也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依兰小娘看著痛哭的贺如烟,面前满是冷漠。 夏语若说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她来这里,为的必然是她所说的那个什么东西,其他的,不过就是用来誆骗贺如烟的罢了。 只可惜,她依兰聪明了一辈子,偏偏就生了个单纯的蠢货,真真是最大的笑话。 站在一旁说话的官兵看著一直哭哭啼啼的两人,瞥了一眼依兰,隨后笑了一声:“你女儿,还挺单纯的!” 依兰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猛的抬头看向官兵,但立刻,便將心底那点厌恶藏了起来,换成了討好的笑容:“哥,那个死丫头骗子啊,被侯府的那点荣华富贵迷了眼,书没读几日,却装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无趣的紧!” 官兵哪里不知道依兰是个什么心思,只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依兰保证她女儿的安全,自然也不会反悔。 他笑著拍了拍依兰小娘的脸:“你放心,她生的跟个豆芽菜似的,我可瞧不起眼,我还是喜欢你这种要屁股有屁股,要胸有胸的!” 依兰小娘和官兵调笑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夏语若的耳朵里,她下意识的探头过去看:“你娘她怎么……” 贺如烟立刻侧身过去,遮掩住夏语若的目光:“没,没什么!” 夏语若看著贺如烟遮掩的神色,心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贺如烟瞧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这是猜到了:“你,你知道了?” 夏语若的心里,泛起一股噁心感,但是很快,她便將自己那点想法都藏了起来,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贺如烟窘迫的抓紧了自己的手:“你,你別嫌弃我娘,我们总得想办法先活下去,毕竟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机会从头来过!” “我明白的!”夏语若赶紧开口说道,只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在往后退。 贺如烟看著夏语若的动作,心中明白,面上也露出了几个受伤的表情,但是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最后赶紧说道:“我晓得,你们看不起这样的人,我也看不起,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你自己。”夏语若赶紧说道。 站在另外一边的官兵听著夏语若的话,眼底浮现出一抹讥笑,他缓缓向前,脸色难看:“还不快走开,別在这里堵著我们的路了!” 夏语若看著走过来的官兵,悄悄的鬆了一口气,隨后对著贺如烟说道:“这一路上你一定要小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 官兵听多了这样的话,可是被他们送去流放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能活著到那里的已经是没几个了,还能回来的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在官兵听起来,这些承诺都只是一个笑话。 官兵一边驱赶夏语若,一边冷笑道:“都是些骗小孩的话罢了,也就你们这些富家千金才会信了!” 贺如烟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发现依兰小娘正盯著自己,一时之间也就不敢说什么了,低著头没再吭声。 夏语若本来就不是很想继续逢场作戏下去,正好趁著这个机会顺利走开。 官兵见多了人情冷暖,夏语若那点肠子也就只能骗骗贺如嫣那个傻子了,他咳嗽了一声隨后冷声说道:“人啊,一定要睁开眼仔细看看,把別人的客套话当真心话,最后伤心可就是你活该了!” 贺如烟但凡能听懂官兵的话,也就不会被夏语若这三言两语骗得得鬼迷心窍。 不过,贺如烟听不懂,夏语若却听的明明白白的。 她那一点小把戏在这些人的眼里根本不够看,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到时候惹了旁人的厌恶,难免是要被戳穿的。 夏语若走的很匆忙,动作里都带著几分被拆穿的窘迫感。 可偏偏贺如烟这个傻子还以为人家是受到了惊嚇,忙不迭的上前:“语若,你当心些!” 夏语若臊的连头都没回一下,挥了挥手,便赶紧离开了。 夏语若前脚刚走,后脚依兰小娘便走上前来,一把夺走了贺如烟手里的荷包。 贺如烟下意识的想要抢回来,抬头间却看到了一兰小娘身后的官兵,立刻便不敢动了。 依兰小娘將荷包倒了过来,荷包里头的碎银子立刻就落在了手心里,她细细的数了数,最后忍不住冷笑:“区区五十两银子也值得你落泪?” 贺如烟紧紧的攥著手:“你不知道,她爹官阶小,每个月的俸禄不过就那么一点,就这一点银子肯定也是她攒了很久的。” 依兰小娘看著面前的贺如烟,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狠狠的戳了戳她的额头:“老娘聪明的一辈子怎么就得了你这么个蠢货,早些时候他时不时的就来咱们府上,从你手里拿走的一些首饰,哪个不比这五十两贵重?她若是有心,便是自己手上没有银子將那些首饰卖掉,换个几百两银子也不过是个小事!” 贺如烟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这么些年,她虽然是永昌侯府的庶女,但是主母不管府上事务,她过的跟嫡出的小姐没有半点区別,甚至比许多人家的小姐都要光鲜亮丽的多。 她与夏语若原本也是说不上话的,她虽然是嫡女,但是小门小户出身,她自然也是看不上的,只是她实在不喜欢夏简兮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夏语若又特別嘴甜会说话,一来二去的才跟她走的近了一些。 如今细细想来,这么多年以来,夏语若从她手里拿走的首饰布料,没有一百也有数十,隨隨便便拿个东西出来,都不止五十两。 依兰小娘看著贺如烟这副模样,心里边明白,她这是回过味来了。 她深深地嘆了口气:“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善茬,不过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起码,也给咱们送来了这五十两银子,到底还是能扛一些日子的!” 贺如烟红著眼看著面前的依兰小娘,她的脖子上,还有些欢好的痕跡。 依兰小娘为了她们母女这一路上可以过得舒服些,用尽了浑身解数去勾引官兵,才摘掉了她们身上的铁链。 她不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好母亲。 依兰小娘看著贺如烟泪流满面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忍心继续苛责她,她伸出手轻轻的擦掉她的泪水,隨后说道:“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这个世上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你偏偏不听!” 贺如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啜泣。 “这银子我给你保管著,放在你自己那里,只怕到不了岭南,就不知道被谁给抢了去!”依兰小娘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可是个龙潭虎穴,身上要是没点银子傍身,咱们只怕会被吃的连皮都不剩!” 贺如烟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是一味的点头。 官兵见这对母女两说好了,便缓缓的走上前来:“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见过什么人心,单纯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一个做娘亲的也就不要再骂她了!” 因为有依兰小娘在,平日里看著凶神恶煞的官兵才难得的有几分好脸色。 “好了好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耽误下去,要误了时辰了,咱们该出发了!”另一个官兵缓缓走上前来,手里的鞭子甩在地上啪啪作响。 坐在一旁休息的犯人们,一个个立刻站了起来,深怕你带著倒刺的鞭子下一瞬就会直接甩在他们的身上。 第166章 嗯,杀了她 先帝死的早,没能发现夏茂山是个恋爱脑,可新帝活到了现在,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夏茂山跟夏夫人可以白头偕老。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还恋爱脑的武將,那他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不用担心人家拿了兵权就想谋反了。 想当初,先帝本就是为了分割將军府的兵权,才会保下这个媒,想在夏简兮成婚以后,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2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第167章 怎么说疯就疯了 夏语若的尸体一直到第二天,才被夏二夫人从衙门领回来。 跟著一起回来的,还有被夏二夫人掐打的遍体鳞伤的玉梅。 自从夏氏族亲死的死,伤的伤,夏二夫人担心这个案子查著查著,最后会落到夏语若的头上,便在出事前,將夏语若送去了寺庙清修,她原本是想著,等事情告一段落以后,再將人给接回来,却不想,她那活生生的女儿,最后,竟然成了躺在担架上的一具尸体。 夏语若是偷偷从寺庙里跑出来的,还是附近逛庙会的百姓瞧见一死一伤的两人,然后报了案。 玉梅被打晕,身上也带著几处擦伤,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告诉衙役,他们是汴京夏家的小姐。 汴京城中,姓夏的人户不多,最出名的,便是护国將军府。 那京兆府一听是夏家的小姐,便立刻將心提了起来。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护国將军府算得上是多灾多难,尤其是他们那位小姐,前脚刚被贼人绑架,差点性命不保,后脚又被人暗杀,更是差点连累摄政王陪她一起死,摄政王为此断了的两条腿,至今还未恢復呢! 京兆府尹嚇的是连夜从床上爬起来,追著玉梅问了许久,才知道,是夏茂川府里的小姐。 鬆了一口气的同时,京兆府尹还是不由的感慨了一句:“最近这夏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將军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夏氏族亲又被屠了满门,只留下一个妇孺儿童,如今又到了这夏二的家里!” 跟在京兆府尹身边的主簿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大人,您说,咱们通知家眷的时候,要不要,顺便同那夏將军说一声,虽说两家闹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到底是亲兄弟!” 京兆府尹点了点头,隨后看向主簿:“派人去通知的时候,顺道,去一下將军府,只说,汴京如今出了一伙贼人,夏二小姐出了事情,让將军府也仔细些!” 主簿点了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京兆府的人,在天刚亮的时候,赶到了將军府,正巧遇上了准备出门去上朝的夏茂山。 夏茂山在听说夏语若死在了街市上的时候,不由地蹙眉,隨后第一时间去了夏简兮的院子,愣是站在窗边,透过半开的床看到了还躺在床上做梦夏简兮,这才放心地出门去上朝。 等到夏茂山上朝回来的时候,刚到將军府门前,他便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哭声。 夏茂山翻身下马,摘下官帽,看著隔壁院门前,跪坐在地上的夏二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犹豫了许久,正准备上前的时候,却被赶来的夏夫人拉住了手:“將军!” 夏茂山看著因为奔跑而面色涨红的夏夫人,顿了顿,隨后低声说道:“我只是去看看!” “將军若是信我,就不要去!”夏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院,隨后无奈的说道。 夏茂山听出了不对劲,便走到她身边:“出什么事了?” 夏夫人摇了摇头,隨后看向隔壁院门口,然后低声说道:“將军等一等,就知道了!” 就在夏茂山满脸不解的时候,被几个管事搀扶起来的夏二夫人,突然像是著了魔一般,衝到一旁的年轻女子身边,一下接著一下,用尽全力的掐著她,拧著她,面目更是狰狞的嚇人:“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你就应该替语若去死,你这个贱人!” 夏茂山看著被这么暴打,也只是紧紧咬著牙不敢落泪的婢女,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却被夏夫人一把拽了回来:“你再等等!” 夏茂山实在是见不得那夏二夫人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正准备挣脱夏夫人的手过去时,却听到了夏二夫人咒骂道:“你就跟隔壁那个丧门星一样,命硬得要死,我明明扎了那么多的小人,怎么就没能把她扎死,该死的明明是她,凭什么最后是我女儿出了事,凭什么!” 这一句句咒骂声,让夏茂山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方才还满是同情的夏茂山,在听到这番话以后,一张脸,立刻被气得通红:“她,她,她……” 夏夫人自然也听不得这些话,胸膛剧烈起伏著,显然也是气得不轻,她鬆开夏茂山的手,隨后带著几分怒气的说道:“將军还要去管他们吗?” “管个屁!”夏茂山“呸”了一声,要不是对面的是个女人,还是他的弟媳,他都恨不得能衝过去砍死她。 夏语若出事,的確让人伤心,但是夏简兮也是他们家的宝贝女儿,凭什么被人家这么诅咒。 夏茂山气的不成,最后重重地甩了一把衣袖:“进府,关门!” 夏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隔壁院门口,又哭又闹的夏二夫人,眼底的那一点同情,在她一句有一句的咒骂声中,消散得乾乾净净。 夏茂山率先进了府,夏夫人跟著走了进去,隨后嘱咐门房道:“隔壁院的人,不论是谁,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门房自然也听到了夏二夫人的那些诅咒,心里也很是气愤,便赶紧点头道:“夫人放心,就是一只苍蝇,小的也绝对不会放进来的!” 门关上的时候,夏茂山总算是听不到夏二夫人的那些诅咒,只是脸色依旧不大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后放慢脚步,等著夏夫人走上来。 夏夫人小跑著才追上夏茂山,隨后很自然地將手放进他的臂弯:“別生气了,她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夏茂山深深地嘆了口气,隨后问道:“简兮呢?” “这会儿应该还在睡!”夏夫人想起自己早上知道夏语若昨夜被人劫杀,头髮都没来得及梳就跑去了夏简兮的院子里,却发现她正躺在被窝里,睡得小脸通红,嘴角还带著淡淡的笑容,瞧著,是做了个美梦的样子。 “这会儿还在睡?”夏茂山有些诧异,“早上我去的时候,就见她屋子关著门,这个时辰还在睡?” “时薇说,她昨日去了一趟摄政王的別院,想来又是忙了一整天,难免睏倦些!”夏夫人说著,眼底不免升腾起一丝骄傲,“近来我身子不大爽利,那里的事情,大多交付她去做了,南星说,她事事周到,做得很好!” 夏茂山听到夏夫人这么说,眼底仅剩的那一丝怒意也消散了去:“还是夫人你教导的好!” “我教她的,大多都是经商和管家之道,那股子侠义之心,还是跟你学的!”夏夫人笑著说道。 夏茂山顿了顿,隨后轻轻地拍了拍夏夫人的手:“是咱们教导的好!” 夏夫人没有再反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氏族的那些妇幼,我已经安排了,过几日,便会送他们回老家,我已经事先派了人回老家准备了,等他们到了,自会有人接应!” 夏茂山一愣,隨后看向夏夫人:“难为夫人以德报怨,不记恨他们,还为她们安排妥善的后路!” “我哪里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我可没那么高尚,我只是不愿意那些无辜妇幼因为家中男人不做人,便悽苦一辈子!”夏夫人微微垂眸,“这世道,女子艰难,她们本就无辜,我若还將罪责怪在他们身上,他们又该过得多苦啊!” 夏茂山停下脚步,深深地看向夏夫人,最后却也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南星突然小跑了过来:“夫人!” 夏夫人看著南星慌乱的目光,不由地皱眉:“怎么了?” “二夫人她……”南星有些难言。 夏茂山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怪异:“到底怎么了?” “二夫人她疯了!”南星艰难的说道。 “疯了?”夏茂山满脸的不可思议,“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二爷方才回来,听著二夫人那些胡言乱语,想要上去阻拦,却被她一巴掌打得差点摔倒在地!”南星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只觉得感慨,“二爷原本还以为二夫人是伤心过度,却不想,下一瞬,她便发了疯,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夏夫人听著南星的话,满脸的诧异:“怎么会这样?” “二爷將她强行绑了回去,已经派了人去请大夫,但是瞧著,是不大好了!”南星轻声说道。 夏茂山不由地蹙眉,良久,才从腰上取下一个令牌:“拿著这块腰牌,去太医院请大夫过来吧!” 夏夫人也没有阻止,只是不敢相信地说道:“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说不定就是一时之间太伤心了,所以失了心智!”夏茂山看著离开的南星,忍不住嘆息摇头,“老二的这个媳妇啊,好好的日子不肯过,非要闹成这副模样!” “將军难不成觉得,这么多事情,就凭她一个女人家,就能做的?”夏夫人抬眼看向夏茂山。 夏茂山恍然。 是啊,夏二夫人再工於心计,到底也是个女人,没有男人的默许,她就算各种算计,又怎么敢算到族亲的头上呢! 一时被蒙蔽了双眼的夏茂山,突然摇头嘆息:“是我一时没想明白!” 毕竟,当初不论是换亲,还是后来的刺杀,这些人所图的,都是將军府的钱財和权势,要知道,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若是她的女儿没了,那他和夏夫人这些年挣来的不论是財富还是权势,最后都有可能落到二房的头上。 而这一切的最终受益者,都是夏茂川。 虽然夏茂山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一直躲在女人背后的夏茂川,从头到尾,都並不无辜。 第168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 夏二夫人疯了的消息,传到夏简兮耳朵里的时候,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端著一碗羹汤吃著今日的早午饭,一边听著给自己梳头的时薇念叨。 “……那玉梅是真的惨,被打得不成样子了,脸上瞧著好好的,那手臂隨便露出来一截,都是却黑却黑的!”时薇看著铜镜里头的夏简兮,低声说道,“小姐,您就不管管?” 夏简兮喝了一口羹汤,隨后说道:“管啊,怎么不管,只是时候还没到,你现在去,不仅要不到玉梅的卖身契,还容易被人发现问题,得再等一等!” 时薇想起昨日瑶姿快狠准的那一刀时,心里还是有些惧怕,她咽了咽口水,隨后说道:“小姐,你说,那二夫人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 “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別?”夏简兮放下手里的碗,“她这一辈子,膝下不过一儿一女,那个儿子隨了二叔,会读书,却也只是一般,考个举人,若是没有旁地歪门邪道,便也同二叔一样,当个一辈子的官,不愁吃不愁喝,但是想要飞黄腾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时薇想起那位瞧著文质彬彬,但是眼睛总是滴溜溜转的公子,便不由地撇嘴:“他若是肯好好当官也好啊,这辈子也算衣食无忧了,就怕他本就没本事,偏又一肚子坏水!” “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知足的!”夏简兮看著镜子里的自己,淡淡的说道,“二婶不就是如此,她自詡清流人家,一直觉得我娘一个商户出生的女儿,不应该踩在她的头上,早年间,想要凭丈夫做那高人一等的贵太太,奈何我那二叔碌碌无为半生,后来,又指望著儿子,可偏就这儿子也没什么大出息,就將心思全部扑在了夏语若的身上!” “小姐说她一门心思扑在夏语若身上,也没见她將夏语若教得多出色啊!”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的瑶姿走了进来,直接说道。 “女儿家若是可以高嫁,那也是世人眼中的出色了!”夏简兮看著镜子里的瑶姿,轻声说道。 瑶姿撇嘴:“在指望也没用了,那夏语若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今瞧著,那二夫人,多半就是因为心里最后的那点指望破灭了,彻底没了希望,这才得了失心疯!” “可是確症了?”夏简兮听著瑶姿的话,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 瑶姿点了点头:“太医院已经来过了,说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开了点药,让她先吃著,至於能不能好,就看她的造化了!” 夏简兮不免有些诧异,毕竟,她也是没想到,夏语若的死,对夏二夫人,竟然会是这么大的创伤,毕竟,在她看来,那夏二夫人若是真的在乎夏语若,便该好好教养她,如今夏语若的下场,说到底,也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和支持。 夏简兮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点了点头:“疯了也好,疯了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夏二夫人一疯,夏简兮的丧事便没了人操持。 夏茂川硬著头皮来找夏夫人帮忙,却被夏夫人以一句两家已无来往推了回去,气得夏茂川回到府里打砸了一堆东西,最后更是“不小心”將已经疯疯癲癲的的夏二夫人打了个半死,然后匆匆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上样子。 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疯婆子,就这么被送到乡下,哪里能活得过这个冬天,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薇给夏简兮梳好了髮髻,便收起了梳子:“今日是別院那些女子离开的日子,小姐可要去看看?” “自然是要去的!”夏简兮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那处安养院,我也是出了不少银子的!” 铁翼徽的案子几乎震惊整个大周,如今倖存的,大多都是妇女儿童,其中还有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这些女子,没了家人,更没了田地住宅,若是直接开门让人走,那她们多半活不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允许她们隨隨便便的就去死呢! 易子川找到皇帝商议,最后从那些抄家所得的罚银中,拨取了一部分银钱,在汴京的郊外,置办了一处安养堂,给她们提供住所和平日里的吃穿,同时也会照顾那些是在此案中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 等到她们彻底的恢復好了以后,安养堂便会请来一些老师傅,教授这些女子一些谋生的技艺,或纹绣,或织锦,等到学成,便会给她们寻找可以谋生的地方。 易子川倒是有心让她们在自己名下的產业做工,只是易子川这廝有钱也只是因为先帝给的太多,以及如今这位皇帝时不时的赏赐,至於做买卖,他名下的那些商铺,只要不亏本,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只不过,易子川不会做生意,夏简兮会啊,她在知道易子川有这个打算以后,便主动找到了易子川,告诉她,可以让这些女子到她名下的產业里做活。 毕竟,夏简兮的產业,早就布满各行各业。 为此,皇帝还专门拨了一个款项出来,这些女子谋生的第一年,做工的地方,都可以得到朝廷免徵一定额度的赋税,算是补贴。 这一块肉,虽然不大,但到底是朝廷的羊毛,能薅一点也是好的! “只是那夏语若昨夜才被人劫杀,今日小姐你要出门,夫人怕是不允吧!”听晚推门进来,手里拿著一套刚刚整理过的衣裙。 “应当不妨事,毕竟,安养堂的事情,娘亲也是知道的!”夏简兮说著,起身走到听晚身边,一边让听晚帮著穿衣,一边说道,“若是不肯,让娘亲一起去便是了!” “夫人的身子还没好全,將军怕是不会让夫人出门!”听晚顿了顿,隨后说道,“不过既然將军在府上,说不定,將军会陪著去!” 夏简兮穿衣服的手愣了一下,隨后悠悠然地看向听晚:“小听晚,你可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听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抬头看向夏简兮,发现屋子里的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要知道,夏茂山虽然很是宠爱夏简兮这个宝贝女儿,可他到底是在沙场上廝杀的猛將,言行举止间,总带著几分威压,便是夏简兮才遇上他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乖巧起来。 毕竟她老爹,一般不动手,一动手就是要命的疼啊! 听晚赶紧闭上了嘴,还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是我说错话了!” 夏简兮看著这副模样的听晚,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说道:“我总觉得,会一语成讖!” 最后的事实证明,听晚的乌鸦嘴,灵的不得了。 今日本就没什么事的夏茂山,在自己的院子里耍了好几轮拳以后,听说夏简兮要去摄政王的別院將那些妇幼送去安养堂的时候,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几日不太平,我陪简兮去吧!” 当夏简兮走出府邸,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等著她的夏茂山时,冷静得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只有跟在身后的听晚,一脸的便秘。 夏茂山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听晚瞧著不大舒服的样子,便说道:“听晚若是不舒服,回去便是,让时薇来,咱们將军府可没有为难下人的事情!” 听晚赶紧摇头:“將军误会了,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夏茂山微微蹙眉,“若是有什么不適的地方,可不好强撑,趁早去请了大夫来看!” “不妨事,只是昨日吃的有些多了!”听晚强行撤出一个笑容。 幸好夏茂山不是那种喜欢究根问底的人,不然,听晚只怕要说出一句“如厕不顺”才能勉强唬住眼前的这位大將军了。 夏简兮一行人上车以后,立刻便忍不住笑出了声,瑶姿可是半点不客气:“听晚这张嘴啊,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夏简兮看著面如菜色的听晚,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隨后说道:“不要紧的,左右我爹不会嚇唬你们!” 听晚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嘴:“你说我怎么就话那么多呢!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 马车里的几人,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骑著马走在马车前头的夏茂山听著马车里的笑声,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些什么,但是只是听著她们这些爽朗的笑声,心里头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第169章 什么都没有了 夏简兮一行人到了別院以后,夏茂山翻身下马,现在门前许久,直到夏简兮走到她身边:“爹爹要进去看看吗?” 夏茂山顿了顿,隨后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这里头大多都是女子,我一个糙老爷们进去,难免会嚇到她们!” 夏简兮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夏茂山,沉默了片刻隨后说道:“是爹爹带著人马將她们从水深火热的炼狱中救出来,她们又怎么会害怕爹爹呢?” 夏茂山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一个武將,身上都是煞气,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夏简兮知道,夏茂山有他自己的考量,便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带著时薇和瑶姿便进了別院。 別院中的人早就得到了要搬去安养堂的消息,早早就开始收拾东西,夏简兮一进门,便瞧见桃娘子正带著几个女子,帮忙收拾院子里的一些被褥。 这些被褥本就是新买的,如今自然也是要带了去的,只是那些女子们身上大多都有些或大或小的伤口,桃娘子心疼她们受了那么大的罪,便带了几个未曾离离开汴京的姐妹们来帮她们收拾行囊。 “娘子今日来的好早!”夏简兮瞧著桃娘子,笑著走了过去。 “在府里待著閒著也是閒著,想著这里要搬家,多半人手不够,便来帮点忙!”桃娘子穿著轻便,动作间,偶尔还能瞧见她手臂上或深或浅的伤疤。 夏简兮瞧著桃娘子额头上的汗水,顿了顿,隨后说道:“娘子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还有些疤!”桃娘子笑了笑,“不过,亏了这身疤,我也彻底告別了以前的身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桃娘子很不喜欢她的过往,对她而言,那些过往就像是午夜的噩梦,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纠缠她,不肯放过她。 如今,桃娘子已死,她也可以脱去那身虚假的皮囊,安安稳稳的过下半生,而身上的这些疤痕,对她而言,就更像是摆脱过往的勋章。 夏简兮瞧著桃娘子的眼睛,她可以感觉到,桃娘子是真的开心,她轻轻的笑了一声,隨后低声问道:“那不知道,日后,我是要叫你灵南娘子,还是叫你江夫人?” 钟灵毓秀,东南之秀。 灵南,是江一珩为她取得新名字。 至於江夫人,便是那江一珩心急的厉害,瞧见好不容易给桃娘子换了身份,后脚便请了媒婆上门选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这等了大半辈子的媳妇又跑了。 灵南娘子靦腆一笑:“叫什么都好,叫我桃也不碍事!” 夏简兮看著灵南娘子,隨后笑道:“从那日起,苦命的桃娘子便不在了,如今在我面前的,便会是那个下半生顺风顺水的灵南娘子,那我自然也不好再叫你桃,我还是唤你灵南娘子,好不好?” 灵南娘子的眼眶红红的,但脸上却满满的都是笑容:“好!”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从里院走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夏简兮只看了她一眼,便认出,她是那一日突然產子的女子。 买她生子的那对夫妇,受了处罚,夫妇二人都挨了板子,据说被打了个半死,还赔了大半的家產,虽然依旧不公,但到底,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女子缓缓走到夏简兮面前,她盯著夏简兮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行礼:“夏小姐!” 夏简兮看著她消瘦的身形,微微蹙眉:“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屋子里闷得很,她们都在收拾东西,说我刚出月子,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哪儿都有人催我回去躺著,我觉得烦闷,便出来走走!”女子看著夏简兮,微微勾了勾唇角,隨后说道。 夏简兮盯著女子看了半晌,她记得她的名字,很好听,叫李诗禾。 她父亲是个秀才,身子不好,早早过世,她刚刚十四,便嫁给了她的丈夫,刚成婚不到一年,她的丈夫就被强征,最后不仅人没回来,连带著她,也受尽了磨难。 “她们也是为了你好!”夏简兮看著李诗禾,轻声说道。 面对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不论是谁,说话都会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李诗禾自然察觉到了夏简兮的拘谨,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带几分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会伤心,所以很小心,不敢跟我提生產,月子,还有孩子这些字眼,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会忘了的!” 作为承受过一次生產之痛的母亲,她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告诉她,她有过一个孩子。 只是,她甚至都没能看到那个孩子一眼。 “王爷身边的那位公子,將赔偿送到了我的手里,真是……好大一笔钱啊!”李诗禾自嘲一笑,“我都不敢想像,原来一个孩子,可以值那么多钱啊!” 夏简兮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著面前的李诗禾,她说的话很凉薄,也很难听,可即便如此,夏简兮还是从她的言语中,听到了失去孩子的绝望和痛苦。 “夏小姐,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吗?”李诗禾突然抬眼紧紧的盯著夏简兮。 夏简兮被李诗禾这个目光嚇了一跳,下一瞬,灵南娘子便立刻上前,一把將夏简兮拦在了身后:“李诗禾,你有发病了是不是!” 李诗禾却只当没瞧见灵南娘子,依旧直勾勾的盯著夏简兮:“是夏小姐亲手抱走她的,夏小姐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我辛辛苦苦生下他,可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夏小姐总是见过的,你同我说说,说说!” 灵南娘子拦住李诗禾,眼中除了怜悯,更多的却是失望:“李诗禾,你清醒点,那个孩子是你自己不要的,既然不要了,你就该放下!” 听到灵南娘子这番话的李诗禾突然就掩著脸蹲下,泪水很快就从她的指缝里漏了出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了!” 李诗禾的哭声很是压抑。 但却是这里所有人的心声。 永昌侯一死百了,可她们呢,她们逝去的家人不会回来了,受过的苦难也会死死的扒在她们的记忆里,她们失去了所有,只留下一条命。 灵南娘子听著她的哭声,蹲下身紧紧的抱著她:“傻姑娘,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啊,你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们啊!” 李诗禾哭著哭著,便在灵南娘子的怀里睡了过去。 灵南娘子立刻便叫来了几个女子,將李诗禾背了回去。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以后,灵南娘子才看向夏简兮:“嚇坏了吧,她坐月子的时候,因为孩子的事情一直哭,便落下了月子病,有些疯疯癲癲的,姜大夫给开了药,好了许多,只是时不时还是会这样,姜大夫说她这是肝气鬱结,伤到了,短时间內没那么容易好,只得慢慢调理!” 这个事情,夏简兮倒是听说了,只是李诗禾发病的样子,她却是第一次看:“娘子费心了!” “都是女人,命苦的很,能帮一些是一些!”灵南娘子说著,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就在夏简兮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出来了軲轆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回头,果不其然瞧见了被秦苍慢慢推著过来的易子川。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这幅样子,有些诧异:“搬家这点小事,也值得王爷亲自来一趟?” “怎么,本王不该来?”易子川看向夏简兮,勾了勾唇角。 灵南娘子很有眼力见的对著易子川行了个礼,隨后便带著人迅速离开了这里。 灵南娘子一走,易子川便突然换了个脸色,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你杀了夏语若!” 易子川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夏简兮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瑶姿,却发现,瑶姿也正好看了过来,她正对著自己摇头。 “我的暗卫,如今倒是被你给收买了,动手杀了人也不见得上报!”易子川看向站在夏简兮身后的瑶姿。 瑶姿心虚的低下了头。 夏简兮立刻往边上走了一步,將瑶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人是我逼她去杀得,与她没什么关係!” 易子川看著犹如老母鸡一般,护在瑶姿身前的夏简兮,挑了挑眉:“夏语若身上的钱財,不晓得是不是被人给捡走了,没了钱財,便被京兆府定为劫杀案,倒是不会找到你哪里去!”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微微蹙眉:“既然瑶姿未同你说过,那王爷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夏小姐莫不是忘了,瑶姿是我的人!”易子川笑了一声,“她的功夫可都是本王手底下的师傅们教的,她杀人的手段,便是本王瞧不出来,秦苍他们还能看不出来吗?” 听到这话。瑶姿哀怨的目光立刻扫向秦苍,心虚的秦苍突然就变得很忙,东看看西看看,就是坚决不看对面的瑶姿。 第170章 左派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其实依照我朝律法,杀人偿命。”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没有丝毫的畏惧,“只不过皇亲国戚总是难免有些特权的,哪怕是摄政王里也总有一些人的情面要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挪开目光:“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爷知道现在的永昌侯府最缺的是什么吗?”夏简兮走到一旁坐下,“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这一次他们想把自己撇乾净,就只能用钱买了个平安。”夏简兮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永昌侯不务正业,永昌侯夫人与永昌侯不和,很早就已经不管府里的事情,那位老夫人又是个拎不清的,府上的產业大多都是亏损的,他们之所以要冒险去经营赌坊,说到底还是因为手头上没有钱。” “你是觉得一个侯府会被银子给逼上绝路?”易子川挑眉,“那你是不是或多或少有些太看不起侯爵府?就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东西都够他们吃几辈子的,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银子就鋌而走险呢?” “太平县的那桩案子难道不是为了银子吗?”夏简兮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的日子或许过得太顺遂了,所以並不清楚这些世家真正的底蕴,先不说旁的,只说永昌侯府,永昌侯在外头到处沾惹草,每月的俸禄都不够他去养这些小老婆的,而永昌侯府更是奢靡成性,他们祖上就是留了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 易子川突然凑到夏简兮面前:“夏简兮,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永昌侯府的事情?你……喜欢贺兰辞?” “呸呸呸,真是晦气!”夏简兮猛的一把推开易子川,“你真是疯了,你这话说的比让我去死都还要恶毒!” 易子川挑眉:“既然你不是喜欢他,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他?你的这种了解就好像跟他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样,夏简兮,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被人算计以后,不想著反击,难道要坐在原地等著天神降临来拯救我吗?”夏简兮嗤笑,“王爷兼管大理寺,或许的確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商行的消息永远比官场来的灵通!” 易子川不信,但是他又找不到证据。 “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想,大理寺可以得到一笔罚金,这对王爷来说並不是什么坏事。”夏简兮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毕竟,不会有哪个衙门嫌钱少,不是吗?” “犯不著用这个来勾引我!”易子川挑眉,“就凭著我手头上的这点证据,的確只能从永昌侯府搞点银子回来,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算计我,你说对吗?夏小姐!” 夏简兮笑了笑:“当然!” 瑶姿带著夏简兮原路返回。 摄政王府的密道是从地窖里通出去的,直接通到护城河的另外一端,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以直接从这条密道逃出城去,想来一开始这条密道就是用来逃命的。 瑶姿推开密道里最后一扇石门,夏简兮看著外头的阳光,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第171章 既然不生气,那你使什么小性子? 安养堂位於城南郊外的一处僻静之地。 夏简兮帮著將最后一位受了伤不良於行的女子抬进屋子以后,发梢已经被汗水浸透。 “夏小姐,真是辛苦了,我提前让人准备了冰酥酪,您尝一尝!”灵南娘子端著一个托盘,上头摆了好几碗冰酥酪。 夏简兮看著面前同样满头大汗的灵南娘子,便说道:“娘子也歇一歇吧,这天实在是热的厉害,好在这院子南北通透,院子里也栽种了许多树,没有那么热,不然这个夏天都不知道怎么熬!” 灵南娘子將冰酥酪放到夏简兮的手里:“王爷早早的派人收拾过,院子里处处通风,只要不在太阳底下站著,也是凉快的在!” 夏简兮看著碗里的冰酥酪,忍不住看向灵南娘子:“娘子还备了这些,今早,怕是起了个大早吧!” “我在府里閒著也是閒著,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多的觉,早上起来的早,便做了一些,正巧带过来了!”灵南娘子说著,便跟著夏简兮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醉香楼我是不会再去了,如今日日待在家里,无聊的很,来这里帮忙,日子还能过得快些!” “好不容易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日子过得慢一些,也不要紧啊!”夏简兮看著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笑著吃了一口冰酥酪。 灵南娘子微微红了脸:“总要有些事情做,不然日日在家里等著他回府,所有的盼头都变成了他,那日子也难捱的紧,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该有点自己的事情去做!” 夏简兮倒是並没有反驳。 人,尤其是女人,是不能完完全全指望別人的! “我原本想著,等她们都好了,便在外头开一处染布坊,我外祖家有做这门生意的门道,一处专门的染料坊养活这些女子想必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夏简兮说著,露出来几分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灵南娘子不由的看向夏简兮。 夏简兮缓缓回头看向灵南娘子:“只是,若是要置办一处染料坊,要做的事情太多,我怕是抽不出空来,又寻不到靠谱的管事,近来一直都在发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灵南娘子顿了顿,隨后感慨道:“是这个道理,做买卖的,有一个靠谱的管事,可比什么都要紧!” 夏简兮见灵南娘子很认真的在帮她想怎么办,便轻笑了一声:“既然娘子閒来无事,要不,娘子来帮我料理这处染料坊?” 灵南娘子一惊,隨后赶紧摇手:“不成,不成,这哪成啊,那什么染料坊的活计,我是完全没做过,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 夏简兮轻笑,隨后说道:“我会从外祖父那里,请个师傅来教导,娘子这般聪慧,定然是能学会的,不过,我也不是请娘子来做管事,只是想请娘子来入个股!” “入股?”灵南娘子很是诧异的看向面前的夏简兮。 “对,我出钱,娘子出力,那娘子,也就算是半个老板,若是有营收,那便是五五分,您看可以吗?”夏简兮笑盈盈的看著面前的灵南娘子。 灵南娘子有些犹豫。 夏简兮也不著急,只是说道:“娘子考虑考虑,毕竟,我做那染料坊也只是想给这些女子一个容身之处,在这个世道下,女子有份赚钱的活计,才有法子活下去!” “我,我想想,我只是担心,我什么都不会,会亏了你的银子!”灵南娘子有些不安的说道。 夏简兮笑了笑:“不妨事,就算真的亏了也不妨事,我最多的就是银子了!” 夏简兮话音一落,远远的传来一声闷闷的笑声。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瞧见易子川坐在轮椅上被秦苍缓缓推了过来。 “王爷什么时候都学会听墙角了?”夏简兮看著不远处的易子川,淡淡的开口道,嘴上恭敬的喊王爷,身体却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 易子川听著夏简兮的话,莫名的察觉到了一丝怒气,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面前的这位大小姐,但还是开口说道:“夏小姐坐在大门口讲,我光明正大的听,怎么就算是听墙角了呢?” 夏简兮看著面前坐在轮椅上的易子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她將手里吃了一半的冰酥酪放到一旁的托盘上,隨后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便站了起来:“你啊看起来,是我挡了王爷的路了,那我让开便是!” 没等易子川说话,夏简兮便转身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易子川看著满是怒气,快步离去的夏简兮,不由的一头雾水:“我怎么惹到她了?” 一旁的秦苍自然也不明白,满脸困惑:“莫不是因为,王爷方才笑的太难听了?” 易子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秦苍,隨后看向灵南娘子:“娘子这几日辛苦了!” “应该的,都是女子,帮帮她们也是应该的!”灵南娘子说完,便看著夏简兮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夏小姐瞧著是生气了,王爷还是快些去哄哄,女儿家嘛,难免有些小脾气,王爷多担待些才是!” “本王又没招惹她,做什么去哄她!”易子川轻哼了一声,隨后看了一眼秦苍,二人便往一旁去了。 大门口很快就只剩下灵南娘子一人,她看著秦苍推著易子川离去,直到他们二人彻底消失在尽头,她才弯腰端起地上的托盘:“年轻人,总是嘴硬,等到错过了,连后悔都来不及!” 推著易子川缓缓往前的秦苍,想著灵南娘子的话,不由的低声说道:“王爷,要不,咱们去找找夏小姐,万一……” “万一什么?”易子川挑眉,“本王又没招她没惹她的,你要是显得没事干,就给本王去清点清点,看看东西都搬过来了没有,要是少什么多什么的,仔细你的皮!” 平白挨了一顿斥的秦苍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清点物件了。 易子川坐在迴廊下,看著不远处忙著整理东西的管事们,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著轮椅,默默的往后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院的路,为了好清扫,铺了一层石板,轮子滚过石板的时候,会发出搁楞搁楞的声音,所以远远的,夏简兮就知道,易子川过来了。 易子川找到夏简兮的时候,她正蹲在那里,给一个小姑娘整理头髮,听到易子川过来的声音以后,才站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让她回屋子里去吃冰酥酪。 小姑娘受了罪,如今瞧见男子便会害怕,一抬头,便瞧见缓缓向著她们过去的易子川,她身子一颤,立刻转身往远处的屋子里跑。 夏简兮看著小姑娘跑远,才缓缓站起身。 易子川看著背对著自己的夏简兮,缓缓停了下来。 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声音的夏简兮,转过身来,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易子川:“王爷不在前头待著,到后院来做什么?” “本王方才可是嚇到那个孩子了?”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简兮,轻声问道。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偏头看向已经瞧不见身影的小姑娘,低声说道:“她们经受了那么一遭,尤其是那几个孩子,难免会对男子感到恐惧,等日子久了,或许会好一些!”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侧脸,她的头髮还有些微湿,瞧著虽然不如那些打扮精致的小姐们得体,却给人一种更加自然的感觉。 察觉到易子川目光的夏简兮缓缓回头:“王爷看著我做什么?” “这样热的天气,有些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亲力亲为?”易子川说著,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递给夏简兮,“擦擦汗吧!” 夏简兮愣了愣,隨后接过帕子:“那王爷呢?” 易子川有些莫名的看向夏简兮:“我?” “王爷说,凡事不必亲力亲为,那为何,王爷准备亲自去太平县?”夏简兮把玩著手里的帕子,隨后抬头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不由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夏简兮垂眼看著自己手里的帕子,轻笑一声:“听王爷这语气,是不想到让我知道,怎么?难不成是觉得,我会泄密?” “本王没有这个意思!”易子川看向面前的夏简兮,“此事,刚定下来不久,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 “我以为,我跟王爷也算同生共死,没成想,王爷对我这般防备!”夏简兮將手里的帕子扔了回去,“还真是让人心寒啊!” 易子川看著自己腿上的帕子,沉默许久,才抬头看向夏简兮:“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我生什么气?”夏简兮冷哼一声,“我原本还以为,王爷要去江南,总要让我帮著安排商船,毕竟,当初王爷愿意救我一条命,为的就是我可以在王爷去江南的时候,帮上一把,如今,王爷用不上我了,我也正好可以躲清閒,有什么可生气的!”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明白过来,她这是因为自己要去太平县,却不曾同她说一声而气闷,他拿起那方帕子,低低的笑了一声:“既然不生气,那你使什么小性子?” 第172章 夏简兮,我喜欢你! 夏简兮正准备反驳的时候,易子川却突然操纵著轮椅到她的面前:“我去太平县,除了宋大人的案子,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那件事,关乎朝政,你若是掺和,难保会有人盯上你,到时候,会有性命之忧!” 夏简兮紧紧地抿著嘴:“王爷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怕拖你的后腿罢了,既然王爷觉得不需要我,那也犯不著同我做这些解释!” “夏简兮,你別闹脾气!”易子川抬眼盯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帮我查清了永昌侯府贪墨军餉一案,而贺兰辞也已经入狱,只等秋后问斩,你我之间的交易,便也达成,太平县的案子,过於凶险,你若是动了你的人脉,背后之人必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我不在汴京,你若是在被人暗算,我护不住你!”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良久,最后说道:“你既知太平县一案凶险,又为何这边著急,你的腿都还没有好,此一去,你就不怕没命回来吗?” 易子川眼睛一亮,唇角微微上扬:“你在担心我?” 夏简兮脸色一变:“谁担心你了,你死不死的,与我有什么干係!” “你在担心我!”易子川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夏简兮的手腕。 夏简兮脸色一变,隨后立刻收手,想將自己的手抽回来,奈何易子川力气颇大,任凭她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將自己的手抽回来,她气恼地咒骂:“你胡说,我才没有担心你,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你若是死在了那太平县,那也是你自找的,与我有什么干係,我担心你做什么?” “那……你是希望我死在哪里?”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夏简兮的脸色突然一白:“我没有!”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易子川看著突然就变了脸色的夏简兮,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还说,你不是担心我?” “你我相熟也有半年,就算是阿猫阿狗,突然死了,我也是要担心的,更別说,你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夏简兮说著说著,不由得红了眼,“只是你非要去送死,我又如何拦得住!” 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心底渐渐泛起一股暖意,他手上微微用力,將夏简兮拉到自己面前:“阿猫阿狗?夏简兮,你一刀刺进永昌侯心臟的时候,可不像是那种会为了不认识的阿猫阿狗落泪的人!” 夏简兮被拽得一个踉蹌,手直接摁在了他的大腿上,她下意识是抬头,目光便直直地撞进了易子川的眼睛里。 他想来深邃幽黑的眼睛,如今,却泛著淡淡的光晕。 夏简兮猛地回过神来,她想要挣脱开易子川的手,却被一把拉进了怀里,直直的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夏简兮,承认担心我,很难吗?”易子川紧紧的盯著夏简兮的眼睛。 夏简兮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她抬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易子川,你放开我!” “不放!”易子川唇角微微上扬,“在悬崖底下的时候,你恨不得整个人缠在我的身上,如今坐一会儿都不肯了?” 夏简兮的脸倏然涨红:“我,我没有,你不要污衊我!” “我污衊你做什么?”易子川缓缓凑近夏简兮,他盯著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夏简兮,你可不能一觉睡醒,就什么都不认了!” 夏简兮看著易子川近在咫尺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先放开我!” 易子川挑眉:“放开你,然后看著你继续在那里犟嘴?” “我犟什么嘴了!”夏简兮的耳朵红得几乎能够滴出血来,“你先放开我,你就不怕我大喊把我爹招过来?我可不认为你跟秦苍打得过我爹!” 易子川微微侧头,看著夏简兮的耳朵,隨后轻轻的笑一下:“那……我就顺势告诉你爹,在悬崖底下发生的那些事,你说……” “易子川,你威胁我?”夏简兮的瞳孔猛地紧缩。 那种被人用名节威胁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挤入心肺。 易子川感觉到夏简兮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先是一愣,隨后立刻说道:“夏简兮,我喜欢你!” “什么?”夏简兮不由愣神。 “如果你大喊大叫,把你父亲引过来,我就会告诉你父亲,那一日,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易子川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猛地抬眼看向易子川。 易子川看著她的眼睛,轻笑了一声:“夏简兮,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夏简兮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你,你先放开我!” “我放开你,你不许跑,我是个瘸子,追不上你!”易子川握著夏简兮的手,轻声说道。 夏简兮紧紧地抿著唇,然后在易子川灼热的目光中,缓缓的点了点头:“……好,你先放开我!” 得到夏简兮承诺的易子川,缓缓的鬆开了握著她腰身的手。 夏简兮忙不迭地站起身,她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眼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她下意识的缓缓往后退。 “夏简兮……” 易子川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號,她猛地转身窜了出去,连个余光都没给他,跑得很是决绝,速度更是快得超乎想像。 易子川下意识的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恰好是一个台阶,他一个不良於行的半残废,实在是没那个本事追过去,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嘆息:“小骗子!” “早跟你说,让你別乱跑,不然这会儿你的腿已经好了,追个姑娘家有什么难的!”带著窃笑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 易子川缓缓的转过身,隨后就看到了拿著一碗冰酥酪坐在房顶上对著他挑眉的姜怀玉,他没好气地嘆了一口气:“姜怀玉,你躲在上头偷看,就不怕长针眼吗?” “偷看人屁股才会长针眼!”姜怀玉说完,从房顶上跳下来,隨后绕著易子川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忍不住笑道,“偷看王爷跟小姑娘倾诉情意,不会!” 易子川拿姜怀玉向来没什么办法,毕竟这廝,是真的不讲武德,一个不高兴,可以直接把你迷晕,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怕是都要第二天了。 易子川看著姜怀玉良久,最后低声说道:“谈情?算哪门子的谈情,说不定,会是本王的一厢情愿!” “不不不!”姜怀玉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隨后挑了挑眉,“以我作为多年大夫的经验来看,夏小姐没有拒绝你的触碰,就说明她对你有绝对的信任,在看她红成那样的脸,想必,对你,也是有情,只不过……”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向姜怀玉。 姜怀玉看著易子川,轻笑了一声:“只不过,你马上就要去太平县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能不能活著回来都是个问题,你把藏在心里的话告诉她,万一你回不来,她又该怎么办?” “自然是,继续过她的日子,然后寻一个心满意足的郎君,好好地过下半辈子啊!”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逃离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后说道,“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被困住!” 姜怀玉盯著易子川看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太平县是她外祖父的地盘,有她帮忙,你会事半功倍,只是,你不想她涉险罢了!” 易子川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 姜怀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著冰酥酪缓缓往外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易子川看著姜怀玉走远,苦笑一声,隨后自嘲般地说道:“我算哪门子的英雄!” 夏简兮几乎是落荒而逃,从后院跑出来的她,甚至没来得及整理衣服,就立刻向著马车跑过去,不等车夫放好马凳,便抓著车门,直接上了车。 好不容易坐进车里的夏简兮,她紧紧地捂住胸口。 那里,她的心臟,疯了一般的疯狂跳跃,任凭她怎么安抚,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而她的耳边,一直迴响著易子川的那句话:“夏简兮,我喜欢你!” 脸瞬间红得彻底,她伸手捧著脸,试图让脸降温,却发现脸也越来越烫,怎么都控制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子被一把掀开,夏简兮被嚇得下意识地往里面躲,直到看到来的是时薇,才鬆了一口气:“你,你的事情做完了?” 时薇看著满脸通红的夏简兮,不由地蹙眉:“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中了暑气了?” “没有,没有!”夏简兮赶紧摇头,“方才太热了些,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时薇看著桶里的冰块已经化了,便弯著腰从座位下面的匣子里拿出两块放上:“里头都已经安置好了,將军这会儿可能还在里头找小姐呢,没想到小姐竟然已经上了马车了!” 夏简兮將手抚在心口,安抚著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瑶姿呢,等她来,我们就回府!” “应该过来了!”时薇拿起扇子,对著夏简兮轻轻地摇著风扇,“小姐再等等!” 第173章 谁说本王在找她们了 易子川从安养堂出来的时候,夏茂山已经带著夏简兮的马车走远了,他看著远处的人马,目光微微暗淡下来。 “人都走远了,再看,人家也不会回来!”姜怀玉缓缓走了出来,偏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缓缓收回目光,隨后低声说道:“你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哦,那个產妇得了失心疯,来给她扎个针!”姜怀玉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王爷是有什么別的要事要安排给我?” “过几日,就要出远门了,你收拾一下东西,这里的病人,也趁早让旁人接手,你得隨我去一趟江南!”易子川抬眼看向面前的姜怀玉。 姜怀玉微微挑眉,隨后撇嘴,满脸的不情愿:“你自己要去找死也就算了,还非得我陪著去?” “你若不去,那我库房里的那些药材,你也不要肖想了!”易子川淡淡的说道。 姜怀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最后將手里的药箱往背后一甩:“要不是为了你那点药材,我早下药毒死你这个扒皮了!” 易子川看著姜怀玉缓缓往前走,喊了一声:“不跟本王一起回去吗?” 姜怀玉挥了挥手,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这么热的天,还是骑马畅快,不稀罕坐你那辆马车!” 易子川看著姜怀玉离去,难得没有说什么。 最后还是秦苍开口道:“王爷,咱们回去吧!” 易子川將手里帕子重新放回怀里:“嗯,回去吧!” 易子川回程的路上,时不时的会掀开帘子往外看,在他第十次掀开帘子的时候,骑著马跟在外头的秦苍忍不住说道:“夏小姐的马车早就走了,除非我们快马加鞭,不然的话不可能在路上遇上她们!” 易子川抓著帘子的手一顿,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谁说本王在找她们了!” 秦苍抿了抿嘴,压下到嘴边的那句“死鸭子嘴硬”,硬是忍著没说话,只当做没听到易子川说的。 “我们要去太平县的事,是你告诉瑶姿的吧?”易子川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 秦苍藏在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紧接著便有些紧张:“瑶姿她只是隨口一问……” “然后你就隨口一答,直接將本王的行踪告诉了她?”易子川抬眼看向秦苍,“然后她也是隨口一说,便將这件事情告诉了夏简兮?” 秦苍顿时心虚的厉害,紧紧的抿著唇,愣是没说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瑶姿原是本王的人,让她在夏简兮的院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如今倒是反过来套你的话了,知道的,他是本王的暗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夏简兮贴心的婢女。”易子川盯著秦苍,“还有你,这么多年来口风一直很紧,怎么如今倒是轻而易举的就被人套了话?” “属下,属下一时不察……” “是不察,还是觉得,本王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怪罪你?”易子川盯著秦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秦苍低著头,这么炎热的天气,他的手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冒著冷汗。 自从易子川认识夏简兮以后,虽然依旧我行我素,可行事作风明显柔软了许多,尤其在对待那些弱者的时候。 秦苍从小就跟在易子川的身边,当然知道同情弱小才是他的本性,只是这些年他身上承担著摄政王的职责,守卫天下成了他的第一要事,渐渐的改变將那副软弱心肠装扮的无比铁血。 也就是因为如此,导致秦苍都差点忘了他的这位主子发起狠来究竟有多狠。 易子川看著一滴汗水顺著秦苍的眼角缓缓滴落,在看著他逐渐泛白的嘴唇,最终还是开口道:“再有下次,你们两个自己去领罚!” 秦苍猛的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喜:“谢王爷!” 易子川放下帘子,端坐回去。 他坐在马车里,看著面前的小几上,赫然摆著一碗甜汤,跟夏简兮先前端在手里的那碗一模一样。 易子川盯著那碗甜汤看了很久,最后端起来,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 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四散,跟夏简兮身上的味道很像,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刚刚吃过这碗甜汤,所以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带著淡淡的奶香味。 等到易子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变態在回味著夏简兮留在他身边的那股味道,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將手边的碗推的远了一些。 跟在马车外面的秦苍听到声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易子川稳住心神,才低声应道,“到哪里了?” “我们已经进城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到夏將军的府上了,用不了两刻钟,就到府里了!”秦苍看著不远处停在门口的马车,突然眼前一亮,“夏小姐应该是刚到,我瞧著,她的马车还停在门口。” 易子川下意识的抬眼,刚刚准备伸手去掀开帘子,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秦苍见帘子久久没有动作,虽然有些疑惑,但最后也只当是易子川累了。 摄政王府的马车经过將军府门前的时候,夏简兮刚刚从车上下来,原本她们是早就进了城的,只是经过东街的时候,时薇非要下车去买个糕饼,这才耽误了一会儿,没曾想竟然被易子川给追了上来。 一听到易子川马车上特有的铃鐺响起,夏简兮的心跳就不受控制的加快,脚下也不由得踉蹌了一下,险些摔倒。 好在瑶姿动作快,这才及时將人扶了起来:“小姐小心些,要是摔在这些阶梯上,破皮还是小事,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骨头。” 夏简兮的耳朵微微发烫,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时没瞧清楚,不小心踩了空。” 瑶姿看了看夏简兮脚下的台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看向时薇:“你找什么呢?” “小姐的一个香囊好像不见了,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时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脸微微涨红,显然是热的厉害,“那个香囊虽然不值钱,但到底是小姐的东西,要是被有心人捡去了,拿来找麻烦可就糟了!” “那个香囊上可有什么可以代表小姐身份的东西?”瑶姿走上前去。 “那倒是没有!”时薇摇了摇头,“那个香囊里头只是装了一些防蚊驱虫的草药,荷包还是我绣的,没有什么要紧的样。” “那便行了,丟了便丟了吧,重新绣一个就是!”瑶姿看著满头大汗的时薇,“一个没名没姓的荷包,就算是被人找到了,难不成还能就凭著那个荷包来找麻烦?就算真的有人敢这么做,直接派人打出去就是了,总归他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荷包就是咱们小姐的!” 时薇仔细的想了想,觉得瑶姿说的有道理,便扶著马车往下走:“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觉得奇怪,这荷包我死死的绑在了小姐的衣带上,怎么就能不见了!” “今日人多眼杂,又做了那么多事情,说不定就是掛在哪块木头桩子上了!”瑶姿安慰道,“不要紧的,你些时间再做一个就是了!” 时薇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东西已经丟了,再著急也於事无补,便只得点了点头:“也是!” 听到瑶姿这番话的夏简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荷包不见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起了抓住自己的易子川,那荷包多半就是跟他纠缠时不小心掛在他身上了。 夏简兮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好在那个荷包的確就如时薇所说的那样,並没有地方什么可以证明是她的,易子川说不定也不知道那个荷包就是她的。 夏简兮就抱著这样的一个侥倖心理回了將军府。 夏夫人早早的就在府里等著,一瞧见他们父子俩,便赶紧迎了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一些,我准备的水果,都要放热了!” 夏简兮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著南星姑姑端著好大一个果盘走了出来,上头红艷艷的一个西瓜,分外的扎眼。 “好大的西瓜!”夏茂山略带几分诧异的看著面前的西瓜,“哪里来的?” “我父亲派人送来的,还有一些桃子和別的水果!”夏夫人笑著说道,“我父亲心里还说,这个时节,他们那里还能弄来岭南的荔枝,只可惜送不到汴京!” 说话间,夏夫人已经將一块切好的西瓜塞进了的手里:“我瞧著这天是越来越热了,这个时候,江南可就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了,下一场雨,叮叮噹噹的,现挖的莲藕和莲蓬,甜的很,只可惜都是送不到这里的!” 夏茂山瞧著夏夫人,知道她这是想家了,便將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等我忙过了这段时日,便告假陪你回娘家,也让我尝尝吗现挖的莲藕和莲蓬!” 夏夫人笑,眼里却带著几分无奈:“你总是哄我,一年到头你也就只有过年的时间有空了!” 第174章 宣战 永昌侯下葬的那一日,因为杨夫人早早离去,独留一位管事操办,再加上这如今的永昌侯府,早已落败,便连那侯府也被查封,永昌侯老夫人和永昌侯的尸体,都是停丧在一处临时租赁的宅院里。 母子二人最终葬在了一起,但是因为永昌侯做尽恶事,贺家的族亲,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进祖坟,最后商议一番,只在那祖坟外头寻了一处地,草草掩埋了二人。 最糟心的病人是出殯之时,无人摔盆,无人执翻番,便是那排位也是管事代拿,可纵然是如此,那些知道真相的百姓们,还是恨毒了这位曾经的永昌侯,纷纷堵在路上,將手里的臭鸡蛋烂菜叶砸在了棺木之上。 夏简兮站在兰香楼的三楼,看著那行人被打砸的手足无措,最后一脸慌乱逃出城去,心中莫名的畅快。 “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这些帮忙下葬的人,本就晦气,还平白挨了顿打!”瑶姿双手抱胸,冷不丁地说道。 夏简兮目光冰冷的看著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冷笑:“杨夫人委实心善了,竟然还愿意给他一副棺木,若是我,拿一卷破草蓆卷了,隨意丟到路边,由著那些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啃食便是,没得浪费钱財在他身上!” 瑶姿挑了挑眉,显然觉得夏简兮说的很有道理。 若是之前她们不知道这位杨夫人经歷了什么,或许会觉得不应该,可当她们知道这位杨夫人在那永昌府里,受尽了怎么样的折磨时,便觉得这位杨夫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值得谅解的。 即便如今是盛夏,兰香楼却一如既往的热闹,可就在与平日里並没有什么不同的此时此刻,楼下却突然闹了起来。 夏简兮听著逐渐嘈杂的吵闹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时薇愣了一下,隨后转身往外走:“我去瞧一瞧!” 瑶姿看了一眼时薇的背影,赶紧说道:“我瞧著好像是乞丐闹了起来,你去的时候当心些。” “放心!” 夏简兮站在高处,听著下头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怪异,心里也隱约有了一些不安。 时薇作为东家的贴身婢女,兰香楼里的人都要卖她几分脸面,所以她很快便寄到了前头。 她挤在人群里往外头张望,隨后便瞧几个穿著家丁服饰的人,正围著一个乞丐殴打。 时薇瞧著瞧著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做什么?咱们这里向来有规矩,但凡是乞討的不予驱赶,只让他们去后院里领吃食,怎么在这里打闹起来?” 掌柜的赶紧挤过来:“时薇姑娘,你是有所不知,这个乞丐是个疯子,不要吃的,不要喝的,只一直等在酒楼门口,不论我们的人怎么劝告,他都不愿意走,今日得罪了这几位公子,这才闹了起来。” “那你们还不赶紧上去拦著,等会儿出了人命,我看你们怎么交代!”时薇厉声呵斥。 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让酒楼里的男子们出去拦著,时薇站在一旁仔细瞧著,那乞丐浑身上下脏的厉害,只能一双眼睛特別的明亮,怎么瞧都不像是个疯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掌柜的上去想要將他劝去后院吃些东西,他却又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嚇一样,躲在角落里紧紧的抱住门口的一根石柱,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这一下別说是掌柜的了,就是时薇也有些瞧不懂。 时薇回到楼上的时候,刚一进门,便听到夏简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一个乞丐和几个小廝打了起来。”时薇低声说道。 夏简兮蹙眉:“乞丐?” 时薇点头:“掌柜的说是几天前突然出现的,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喊叫,脑子也不大灵光,喊他去后院说什么都不肯去,只死死的堵在酒楼门口,时不时的盯著进进出出客人的脸,今日会打闹起来也是因为他盯著因为公子身边的婢女,这才惹怒了那位公子,挨了一顿打!” 夏简兮莫名的觉得有些古怪,但是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什么。 “若是不愿意走也就罢了,让他去远一些,警告他若是想要吃的或者银钱都可以,但若是一直骚扰到客人,那便要对他不客气了。”夏简兮淡淡的说到。 她管著家里的帐目,还有那么多的生意,好人见过不少,品行低劣的人更是多,他虽然与人为善,但是也不会轻易的让那些地痞流氓给束缚住手脚。 时薇点头应下,隨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就当夏简兮以为时薇吩咐过后,就没什么事情了的时候,楼下又一次传来了斥责声。 而这一次,率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瑶姿:“这好像是秦苍的声音。” 夏简兮一脸的诧异:“秦苍?” “对!”瑶姿皱著眉头趴在窗户上张望,她正准备下楼去瞧一瞧的时候,时薇就小跑著冲了回来。 时薇一边跑一边喊道:“小姐,小姐,那乞丐竟然抓住了秦苍的脚,任凭秦苍怎么抽打,他都不肯放手,我瞧著要出事情!” 夏简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她立刻起身往下走:“秦苍怎么会来这里?” “王爷也在,只是来不及下车,秦苍就被那乞丐死死抓住了脚。”时薇一边跟进夏简兮的脚步一边说道。 听到易子川也在的时候,夏简兮下意识的停了下来,但很快,她便收敛起心里的小思绪迅速往下走。 没一会儿,夏简兮便走到了大堂,这会儿的大堂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几个拉架的,大多是在看热闹的。 秦苍也算是有些素养,即便是被那乞丐死死的抓著脚,也没有对他动手,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而夏简兮稍稍一靠近便明白了秦苍的脸色,为何会这般难看。 那乞丐不知从何处来,像是得了什么怪病,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头顶上一块又一块的斑禿,身上的臭气更是熏得人不敢靠近。 可纵然如此,秦苍也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动手打砸他,只是试图將自己的脚抽回来,奈何那乞丐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尽了全力紧紧的抓著秦苍,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马车里的易子川,缓缓的掀开了帘子。 而那个乞丐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张著嘴巴“啊啊啊”的喊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车夫突然说道:“这不是先前在咱们府邸门前的乞丐吗?” 易子川立刻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先前在咱们的府邸门前?” 门房嚇了一跳,但还是赶紧说道:“半个月前,小的就见过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在王府门口不停徘徊,也不吱声,只是不断的张望,后来门房给了些吃食和衣物,那乞丐便像是在王府门口落地生根了一般,每日靠在那两座威武的石狮边上,寸步不离,但也正是他这样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只是每日盯著王府!” “本王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事?”易子川看向不远处的乞丐。 “原就是一些小事,一开始门房也让他待著,只是时间一久,王府只要有人进出,他就会死死的盯著人家,嚇得府里的婢女都不敢单独出去採买,门房没了办法,这才將他赶了出去,没曾想竟然到这里来了。”车夫看著那乞丐,低声说道。 易子川听完车夫的话,心里一沉:“扶本王下去!” 车夫赶紧將轮椅拿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搀扶著易子川从那车上下来。 就在易子川推著轮椅走进乞丐的时候,乞丐绝望的惨叫声终於停下,他抬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明亮的眼睛,在一瞬,落了泪。 易子川盯著乞丐的眼睛,缓缓靠近他,走到乞丐面前,然后开口道:“你认识我?” 乞丐抬著头看著易子川很久,才点了一下头。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乞丐,他太过狼狈,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竟然认得方便摄政王,而最让易子川觉得诡异的便是,眼前的人,他似乎真的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就在易子川还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摄政王还真是见多识广啊,这么一个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人,竟然都认得王爷!” 易子川听到这个声音,便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缓缓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那里,拿著一把摺扇缓缓摇著的易星河。 易星河没有正式回京的文书,现在若是戳穿了他,最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当今陛下,所以纵然是易子川,也只是忍著心中的不悦,没有直接搭理他。 见易子川不说话,易星河颇有些无趣的笑了:“说什么汴京最好的酒楼,竟然让一个乞丐堵在了门口,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第175章 要是砸坏了,你可得赔 夏简兮戴著面纱躲在人群之中,她冷眼看著突然出现的易星河,见他眼中满是挑衅,又瞧了瞧那乞丐,最后凑到时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时薇立刻会意,转身便去找了掌柜的。 掌柜的本就慌乱,眼看著这乞丐就要得罪当朝的摄政王了,心中害怕的紧,却又不敢轻易有动作,正急的团团转的时候,瞧见时薇过来,便犹如那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薇姑娘,你可算来了,小姐可又说该怎么办?” 时薇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掌柜的,隨后说道:“小姐说了,让你不要管,只当做没瞧见,照常做自己的生意就是!” 掌柜的看著堵在门口的眾人,一脸的不可思议:“照常做生意,这,这怎么做?” 时薇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挤回人群。 掌柜的没能得到时薇的答覆,便眼睁睁的看著她离去,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咬了咬牙,转身同身边的跑堂们说:“都挤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做事!” 话音一落,挤在一边看热闹的重任,立刻便专门回去了,其中也有几个聪明的,寻到了吃饭的客人,小声询问他们还吃不吃,若是用好了,便要收拾了。 有好几个看热闹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正在吃饭,便赶紧回去接著吃,虽然目光还看著外头的热闹,但是倒也没有继续挤在门口了。 眼看著围著的人越来越少,夏简兮便乾脆走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兰香楼里的人,大多都认得夏简兮,便赶紧为她上了一壶茶。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角落里,仔细瞧著外头的几个人。 易星河来这里之前,自然也是查过了,这兰香楼真正的主子是谁,也知道,那夏简兮今日就在这兰香楼里,这才来这一趟。 却不想,那夏简兮倒也沉得住气,眼见人都在自家酒楼门口闹起来了,竟然还能四平八稳的坐姿酒楼的角落里喝茶。 夏简兮察觉到了易星河时不时往这边飘过来的目光,不由冷笑了一声:“这廝,怕是专门来这里找茬的!” 瑶姿也感觉到了被人盯住的感觉,她看著面前的酒杯,不由的抿紧了唇,手也不由自主的搭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夏简兮看向瑶姿,勾了勾唇角:“瑶姿,这里可不能动手,店里的摆件都是了大价钱买来的,要是砸坏了,你可得赔!” 瑶姿的心突然咯噔一声,原本紧皱的眉头立刻鬆开:“这么多人呢,我怎么会动手呢!” 夏简兮微微一笑,隨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外头易子川的身上。 易子川在面对易星河的挑衅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毕竟,对他而言,別说是易星河了,就是他那个老子亲自来了,他也是看不上眼的。 易子川只觉得面前的乞丐实在有些眼熟,他盯著乞丐看了很久,突然心下一沉,隨后对著秦苍说道:“本王瞧著,他多半是饿的厉害了,你去买两个包子给他!” 秦苍先是一愣,隨后便对著乞丐说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买包子!” 乞丐却不肯鬆手,依旧紧紧的抱著秦苍的腿,清亮的眼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泪。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夏简兮,突然伸出脚,轻轻的踢了一下时薇。 时薇立刻站起身,然后小跑著走到了乞丐的身边,她先是对著易子川行了个礼,隨后轻声说道:“王爷,不如,就让奴婢带他去后厨吃些东西吧,毕竟,这乞丐一直蹲在我们酒楼门口,是我们酒楼没能及时赶走他,这才闹成这幅样子,我们实在是愧疚,王爷今日的膳食,便由我们酒楼来请您,略表一丝歉疚!” 易子川看了一眼时薇,见她目光灼灼,心中立刻明白:“既然如此,那便交给你了!” 时薇赶紧应下,隨后蹲下身去扶那乞丐。 那乞丐依旧不肯起,只紧紧的抓著秦苍的腿,时薇微微压低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著他说了一句话,乞丐立刻抬起头看向时薇,见她缓缓眨了眨眼,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鬆开了秦苍的腿。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秦苍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好在一旁的小廝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有直接摔到易子川的怀里。 易子川一直等到秦苍收拾妥帖,才低声说道:“我们进去吧!” 秦苍正准备推著易子川进酒楼,却听到身后易星河的声音:“侄儿难得入京,皇叔就不打算请侄儿吃顿饭?” 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易星河,隨后冷笑一声:“本王跟你爹都无话可说,跟你一个小屁孩,又能有什么话说?” 易星河也不觉得尷尬,依旧是笑脸相迎:“陛下也是皇叔的侄儿啊,皇叔与陛下那般要好,为何同我就这般生疏,皇叔既然是长辈,可不能厚此薄彼!” 易子川看著面前满脸笑意的易星河,心里莫名的窝火,他微微眯起眼看著他,许久以后,才笑了一声:“你若是觉得这番话,便能束缚住本王,那便是你想太多了!本王这个人啊,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更別提,你一个藩王的儿子了!” 易星河还打算说些什么,易子川却不愿意再搭理他,径直让秦苍推著他进了酒楼。 易子川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易星河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但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便又掛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死皮赖脸的追上去,正准备跟著上二楼,却被快步走过来的掌柜的拦住:“这位公子,我们这酒楼是要预定的,您可有提前派人来定过包厢?” 易星河一顿:“我是他侄子,也不可以?” 掌柜的心里突突直跳,但还是说道:“王爷若是没有邀请你,那自然是不行的!” “那我现在定个包厢!”易星河收起摺扇。 “实在是抱歉,我们的包厢都已经订出去了,还请您明天请早!”掌柜的面上掛著歉疚的表情,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歉疚之意。 易星河眼见上不去二楼,倒也没为难掌柜的,只是挑了挑眉,隨后转身,直直的向著夏简兮走了过来。 戴著面纱的夏简兮,在他看向自己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只是她只当做没看到,依旧低垂著眼,看著手里的茶盏。 很快,易星河便走到了夏简兮的身边,更是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瑶姿猛地起身,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夏简兮突然將面前的茶盏往前一推,听到动静的瑶姿立刻放下了手,隨后退到她身后站好。 易星河看著满脸警惕的看著自己的瑶姿,忍不住笑了起来:“夏小姐,这般怕我?” 夏简兮看了一眼面前的易星河,隨后开口道:“一个陌生人,突然在我面前坐下,我的婢女紧张些,也很正常!” 易星河眯著眼睛笑:“夏小姐作为这里的东家,难不成,也订不到楼上的包间?” 夏简兮没有理他,只是拿起那杯茶,继续看著里头的茶叶起起伏伏。 “夏小姐,不如您行个方便,我不过就是想上去同我皇叔说说话,想必,你开口了,那位掌柜的,总会让昂我上去!”易星河笑眯眯的看著面前的席夏简兮。 若不是这廝一开始扮演书生接近自己,他如今的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贪玩的少年郎,只是一个人,不论外表怎么偽装,心里头的那点齷齪,总是会从他的眼睛里偷偷泄露出来。 夏简兮沉默半晌,隨后看向面前的易星河:“兰香楼的规矩谁都改不了,您若是想上二楼,只有预定包间,您既然没有包间,便只能在这里等著,说不定,王爷就是来用个午膳,很快就下来了!” 易星河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勾了勾唇角,最后压低声音说道:“夏小姐,您藏在江南的那对母女,还有那个娼妓,您是真的觉得,除了您,没有人能找得到了吗?” 夏简兮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曲折,面上却没有半点反应,她抬眼看向面前的易星河,隨后轻笑一声:“难不成,您要为了上楼,杀了她们?” “倒也不是不可以!”易星河面上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毕竟,本就消失不见的人,若是突然死了,想必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你说呢!” “那您杀了她们便是!”夏简兮的唇角突然上扬,她缓缓压低声音,隨后笑了一声,“说不定,我还要多谢您帮我解决了几个大麻烦!” 易星河目光微变,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夏简兮已经缓缓站起了身:“我还有好几个铺子要去看看,就不配您在这里说话了,我们酒楼的茶水糕点,还有各种菜式,都很不错,您都可以尝尝,只是……您可得记得付钱!” 说完话的夏简兮没有半点的迟疑,对著他微微点了点头,隨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很显然,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第176章 排兵布阵 被忽视的易星河看著直接离去的夏简兮,不由的眯起了眼。 一旁的小廝快步走到易星河身边,隨后低声说道:“爷,这位夏小姐真是眼高於顶,要不……” 易星河立刻看向他:“这里是汴京!” 小廝赶忙低下了头:“是小的一时想岔了!” 易星河收回目光,隨后缓缓站起身:“这里可不是我们那个小地方,汴京城这种地方啊你隨便丟一块石头都能砸出一堆权贵,你要是隨便动手伤了谁,指不定就得罪了哪个厉害的傢伙,到时候谁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太后……” “皇祖母护得了我们一时,护不了我们一世!”易星河冷声说道,“更何况他若是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么多年早就该坐稳这江山了,也不至於辛苦了大半生,也只拿到了一半,她如今年纪更是大了,只怕更加的有心无力,我先前就同你说了,我们刚刚回来,凡事要小心谨慎些。” 小廝听著易星河仿佛漫不经心的话语,身上却浮现出了一阵汗毛。 在旁人看来,易星河或许只是一个有些许心机的权贵子弟,可只有他们这些从小一直跟著他的人才知道,他从头至尾就是个疯子。 易星河察觉到了他的恐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要了你的命!” 小廝没敢吭声,只是死死的看著自己的脚尖。 就在易星河觉得有些无趣的时候,被他派去后院瞧瞧那乞丐的暗卫穿越人群快步走了过来:“爷!” 易星河眼睛都没抬一下:“如何了?” “这酒楼有问题,我明明亲眼看著那人带著那乞丐进了后院,等我跟进去拐了两个弯,人突然就不见了。”暗卫低声说道,“我原以为他们是藏在了某处,在那里寻了许久都没能瞧见,反倒绕著绕著越发觉得这好的古怪。” “古怪?怎么个古怪?”易星河升起了几分好奇。 “那后院明明只有一条路,但是我若是顺著那条路一直走,最终都会回到出口。”暗卫低声说道,“我觉得那些树应该有些问题。” “將军府的女儿,会点排兵布阵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多半只是一些障眼法,用一些古怪的石头器皿还有草树木让你產生一直在同一条路上的错觉,这位夏小姐还真是让人,很好奇呢!”易星河看著夏简兮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满都是兴味。 正如同易星河所说的一样,后院里摆的並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按照八卦图摆了两边一模一样的装饰,一模一样的树,一模一样的石头,甚至一模一样的小房子。 这只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障眼法,人只要去到高处就能一眼看穿,只是那暗卫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自然也不敢去到高处,被时薇带著绕了好几遍,很快就被两边的摆设迷了眼,最后只觉得是自己鬼打了墙,没了什么法子,別赶紧出去匯报。 而时薇其实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兰香楼,她直接把那个乞丐带到了另外一侧的小院子里,平日里这个院子大多时候都是用来堆放从外地运来的香料的,兰香楼的膳食比外头的都要好吃些,主要原因便是因为这些香料。 所以这个院子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旁人都是来不了的,原本就是为了保护香料秘密,如今倒是成了她带著乞丐藏身的地方。 至於夏简兮,她跟瑶姿是实实在在的走了,毕竟谁都不知道会不会专门有人在外头盯著她,只不过他们的马车在外面绕了很大的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兰香楼的后院。 那乞丐倒也算是配合,跟著侍卫躲躲藏藏,也没有大喊大叫,直到確定那些人走以后,他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里,谨慎的盯著面前的时薇。 那个时候乞丐之所以愿意跟她走,便是因为时薇偷偷告诉她,只要跟著她走,她家小姐就可以带她去见摄政王。 乞丐確定跟著他们的人已经走后,他立刻上前一把抓住时薇的手:“啊,啊!” “现在还不能带你去见,我不確定外面有没有眼线盯著这里。”时薇看著乞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得再耐著性子等一等!” 乞丐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是当他想起易子川的那个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乞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身子,只是靠近它便能闻到一股恶臭,尤其如今的天气还特別的炎热,她身上总带著一股腐烂的味道。 跟他待在一处的时薇实在没忍住,不小心乾呕了一下,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说道:“不如我带你去冲洗一下吧,这个院子鲜少会有人来,你若是要去见王爷,这副样子也不得体……” 只是话音还未落,那乞丐便紧紧的抱著自己的身子疯狂的摇头。 时薇见他说什么都不肯,便也没有为难,只是被那股味道熏的脸色有点难看。 好在没有等太久,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时薇等了许久,確定外头的人是夏简兮以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门被打开以后,站在外头的,除了夏简兮,还有她从王府带过来的姜怀玉。 夏简兮走进屋子,扑面而来的腐臭味让她忍不住蹙眉,跟著一起来的姜怀玉更是不客气的骂道:“是谁死在这屋子里了吗?怎么这么臭!” 夏简兮抬手掩住鼻子,然后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你既然认得秦苍,那想必也认得姜大夫!” 那乞丐盯著姜怀玉看了很久,隨后点了点头,眼底满是希冀。 “你身上的伤又不少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外头眼线太多,现在还不能带你去见王爷,得等到天黑,只是你身上的伤似乎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夏简兮低声说道,“既然你认得他,那就让他为你诊治,可好?” 那乞丐犹豫了许久,最后在姜怀玉差点爆发的时候,点了点头。 “让我给你看病可以,你先去冲洗一下吧,你这副样子只怕一掀开伤口,飞出来的都是脏东西。”姜怀玉皱著眉头说道。 “他身上都是伤,直接清洗会不会不太合適?”夏简兮低声问道,“要不要先准备什么药浴?” “没有什么比他这么脏更加不合適的了。”姜怀玉蹙眉,“他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没病,也要被这些味道熏出病来了,这个时候有药浴指不定还会加重,倒不用胰皂搓的乾乾净净的!”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看向时薇:“你是准备一下热水还有胰皂,在准备一身衣服。” 时薇赶紧应下:“是!” 时薇离开以后,那乞丐还是躲在角落里满脸警惕的看著他们所有人。 姜怀玉盯著乞丐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些眼熟,只是现在的他实在太脏了,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乞丐察觉到了姜怀玉的目光,对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你原本会说话,是吗?”姜怀玉突然问道。 那乞丐顿时眼前一亮,隨后疯狂的点头。 姜怀玉皱眉:“你是被人割了舌头还是被毒哑了?” 乞丐赶紧张开嘴,他的嘴巴里还有一根完好的舌头,那很显然就是被人毒咬了。 姜怀玉点了点头:“如果你是被毒哑了,说不定我有办法治好你,只不过你得乖乖的听我的话,毕竟,毒哑你的时候有多痛苦,治好就要有多痛苦。” 乞丐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盯著门外。 姜怀玉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瞬,就看见了跑过来的时薇:“都准备好了,你跟我过去清洗一下吧!” 乞丐犹豫了许久,隨后又看向姜怀玉,姜怀玉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他顿了顿,隨后说道:“虽然我现在还认不出来你是谁,但是既然你认得我,那你就该相信我,你只管放心去,夏小姐不会害你!至於王爷,他现在还被人盯著,晚些时候才能见你。” 得到姜怀玉的肯定,那乞丐才小心翼翼的起身,一直到这个时候眾人才发现他不仅跛脚,其中一只手都是微微扭曲著的瞧著像是被人故意拧断了。 时薇看著他,突然有些气愤:“什么人这么恶毒,竟然將他的手生生拧断了。” “瞧他这副样子应该是仇家。”姜怀玉说完,隨后看向时薇,“可得让他洗的乾净一些,否则我连他的伤口都看不清楚。” 时薇顿了顿:“我……儘量!” 要知道一个脏的都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子的人,便是想要清洗也没有那么容易,尤其他还不让用药浴只能用一些简单的皂角,更加难清理。 乞丐自然也听到了姜怀玉的话,有些尷尬的看向时薇,举手投足间都带著几分侷促。 “没事,我等会儿多给你烧点热水,肯定能洗乾净的!”时薇见他这般模样,赶紧安慰道。 乞丐依旧低著头,显然是因为自己太过脏污,而搞到抱歉。 第177章 谋反 小乞丐大约真的是在那种脏污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当她走进时薇为她准备好的浴房时,他站在冒著热气的浴桶,看著水里倒影出来蓬头垢面的自己,一时有些愣神。 正巧时薇抱著一叠衣服进来,见他站在浴桶前发呆,便开口说道:“愣著做什么,还不进去泡泡,你这一身的泥,若是不泡一泡,只怕是搓不出来的,我就在外头,若是水冷了,你就敲一敲屏风,我会来给你加水的!” 小乞丐看著时薇半晌,最后指著门口,比了个手势。 时薇盯著小乞丐看了许久,隨后猛地反应过来,笑著说道:“你是说门是吗?门会关上的,我就在门外守著,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有人闯进来啊!” 小乞丐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时薇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將衣服放在一旁,然后递给他两块胰皂:“多搓搓,搓乾净些,人乾净了,才有精气神,晚些时候,也好去见王爷!” 小乞丐听著时薇的话,这才点了点头。 时薇见他听进去了,便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很快,屋子里便传来了水声,想来,便是那小乞丐进了浴桶,时薇閒来无事,便乾脆在廊下坐下,看著这与隔壁一模一样的院子,不由感慨:“我家小姐真厉害!” 屋內的小乞丐大约听到了时薇的声音,打胰皂的手一滑,她下意识的去拉一旁掛在屏风上的衣服,却將整个屏风掀翻。 时薇猛地一惊,立刻起身推门进去,却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个身材矮小的小乞丐,已经褪去了身上的衣服,方才你那个骯脏邋遢的小乞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身姿娇小的女娇娘! “你,你……”时薇不由的瞪大了眼,隨后,目光却落在了她白皙纤弱,却布满了伤痕的后背上。 “出什么事了?”听到声音的瑶姿立刻赶了过来,与此同时,跟著一起过来的,还有好几个脚步声。 想起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男人在,时薇立刻转身关上门:“没事,就是屏风被摔了,你们都別进来!” 瑶姿听著时薇的声音,显然不像是遇到什么危险的样子,立刻便停住了脚步,然后伸手拦住了姜怀玉:“姜大夫还是在隔壁厢房再等等吧!” 姜怀玉不明就里,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那,行吧!” 一直等到外头的脚步远去,时薇才满脸不可思议的看著面前的小乞丐:“你,你是女的?” 小乞丐紧紧的护著身前的肚兜,一张满是脏污的脸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那双耳朵,还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 时薇看著小乞丐身上到处都是伤疤,不由的皱紧了没有,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被她弄丟的胰皂:“你別动了,我来给你洗!” 小乞丐忽然慌张的摆了摆手,指了指身上,又指了指地上。 时薇看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低声说道:“我不嫌你脏,我帮你洗,你身上到处都是伤,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小乞丐在听到时薇的话以后,逐渐平静下来,她坐在浴桶里,身子泡在热水里,浑身上下的不適也仿佛跟隨著热气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散了出去。 时薇拿著一块粗布,在抹过胰皂的地方,一点一点擦拭著。 虽然小乞丐的脸上,手脚上满是灰尘和泥土,但是脱掉那一身臭气熏天的衣服以后,眼前的小乞丐,瞧著,便是一个娇小白皙的小姑娘。 时薇看著她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疤,拿著帕子的手,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你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脏的?”时薇看著正把自己的脸和头髮一起泡进水里的小乞丐,低声问道。 好一会儿,她才从水里探出头来,脸上的脏污洗净以后,露出的,是一张乖巧稚嫩的脸,时薇看著小乞丐的脸,犹豫了很久,最后忍不住问道:“你有十二吗?” 小乞丐愣了愣,隨后伸出手比了一个十八。 时薇忍不住感慨:“那你这脸,生的也太显小了,我瞧著,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乞丐不会说话,时薇又不知道她的过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触及到她的伤心事,毕竟,若不是出了要紧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又怎么可能会將自己打扮成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浑身上下更是到处都是伤。 尤其是那双腿,大约受了伤以后,也没好好处理,好些个地方都已经化脓了,这要是落在汴京城那些千金小姐的身上,只怕一个两个的,都已经要了人家半条命了,偏偏,她就是顶著这么一身伤,硬生生的,扛到了汴京。 时薇在给她擦洗伤口的时候,眼睛都不受控制的泛红,这样一个接著一个溃烂的伤口,隨便一个,就该疼的不得了了,可偏偏她,硬是一声不吭,就这么咬著牙扛著,等著时薇將那些伤口一个接著一个的擦洗好。 因为时薇一开始拿来的是一套小廝的衣衫,她看著面前的女子良久,最后放下手里的粗布帕子:“我去拿些別的衣服,你且等一等!” 小乞丐还没来得及看向她,时薇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开,瑶姿便看了过来:“好了?” “差不多了,我去拿身乾净的衣服来!”时薇说著就要走。 瑶姿有些莫名:“刚才不是拿了一身了?怎么又去?” “刚才拿的,是男装!”时薇说完,便转身走了。 瑶姿心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虽然方才她便有猜想,如今確定了里头那位是一个姑娘家,也不由的诧异,毕竟,方才那副模样,又脏又臭的,就仿佛是从猪圈里头爬出来一般的人,竟然,是个姑娘家。 等到小乞丐换好衣服,出现在夏简兮和姜怀玉面前的时候,二人都不由愣神。 尤其是姜怀玉,让她怔愣住的,並不是那乞丐是女子,而是她身上的伤,一个女子,浑身上下遍布伤口。 其中大多都是鞭痕,脚上最严重的伤口,瞧著,像是长期佩戴铁链摩擦导致的,很显然,她应该被关在了某个地方,受过很严厉的酷刑亦或者,劳役。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推门的吱呀声。 女子猛地回过头去,隨后便瞧见了从隔壁院子推门而入的易子川。 她顿时眼前一亮,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却又因为跛脚,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爬了起来,顾不上血淋淋的膝盖,一下子扑倒易子川的面前。 秦苍本能的拔剑拦住她,可就在这个时侯,小乞丐,竟然从怀里掏出条一个已经压的变了形状的银髮簪,衝著易子川,拼命挥舞。 灰暗的髮簪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光泽了,但是熟悉的纹还是让易子川发现了蹊蹺之处。 那是一根很寻常的簪子,但是纹与寻常的簪子不同,他的纹路是反著走的,这样的纹路,他这一辈子,只见过一个人用过,那便是,宋秦林。 易子川立刻拦住秦苍,隨后推著轮椅走到小乞丐面前,目光凌厉:“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簪子?” 乞丐挣扎著捡起一旁的石头,一下一下的在面前的地砖上,刻了一段娟秀的字——七王屯私兵,预谋反。 就在秦苍念完了最后一个字以后,乞丐以头抢地,放声痛哭,泄尽心头委屈,从南方到上京,一路行乞,歷尽磨难,提心弔胆,更是受尽白眼,他终於將秘密送到该送的人手上了。 追出来的夏简兮和姜怀玉,看著这一幕,不由的面面相覷,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被她知道,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事,毕竟,涉及谋反,一个不小心,今日在场的眾人,都要掉脑袋。 第178章 宋 小乞丐被姜怀玉带去隔壁院子包扎伤口。 易子川拿著那根髮簪,眼底满是冰霜,他拿著一块擦银布,一下一下的擦著那根髮簪,直到髮簪盯上露出一个清晰的字——宋。 易子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捏著手里的髮簪许久,最后,却只是轻轻嘆了一声:“这是宋大人的髮簪,那女子,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在去太平县的路上就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站在易子川身边的秦苍默了默,然后开口道:“或许,是宋大人有预感会出事,提前將她送走,又或许,她送来的,是假消息!” 一室的沉默。 一直等到姜怀玉回来:“真是恶毒的很,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折磨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又叫人下了毒,赖头,毒哑,真真是狠的厉害!” “可有的救?”易子川將手里的髮簪放下,一瞬不瞬的看著姜怀玉。 姜怀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能救,那些毒,我都能解,但是她的嗓子,应该是些日子了,要完全恢復,起码得一年的光景!” “我们等不起!”易子川垂下眼,看著桌子上的髮簪,“她方才既然能够写出那几个字,想必是认字的!” “宋大人向来心善,便是府中婢女也会准许她们读书认字,想来应该是认得的!”姜怀玉低声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夏简兮,看著面前满脸冰冷的易子川,微微蹙眉:“你,不相信她?” “不是不相信,是太过巧合了!”易子川低声说道,“陛下前脚准许我去往江南彻查宋秦林一案,后脚,便有宋大人身边的婢女送消息回京,怎么看,都太巧了,巧的就好像,有人专门挖了个陷阱,等著我去跳一般!” “是真是假,不如过去问问。”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她千里迢迢將消息送回来,身上更是布满伤痕,若是连问都没有问,就直接断定这是个陷阱,那未必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易子川微微垂眸,沉思良久,最后看向秦苍:“去带他过来吧!” 一旁的姜怀玉正打算说话,却被夏简兮拦住:“我们知道她身上有伤,但是她这么费心辛苦的回到边境想必对她而言,心里的苦远远比心身上的伤更痛。” 姜怀玉作为大夫自然觉得身为一个浑身都是伤的病人,很没有人性,但正如同夏简兮所说的那样,在他给那女子治伤的时候,她似乎更想要去见易子川,若不是他强行摁住,她只怕早就跑了过来。 想明白了这件事,姜怀玉也就不再继续阻拦:“那你们儘快问,等问完了就让她好好休养,不能再折腾了,那么瘦小的一个小姑娘,被折腾成这样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福大命大了,再不好好休息便是华佗再世也没有办法救回来了。” 易子川知道姜怀玉如果这么说,那女子便已经是伤的很重:“等问清楚后,便会把人交给你,本王库房里的那些草药隨便你用,只要你能够把他救活。” 姜怀玉挑眉:“成交!” 得到准许的秦苍立刻就去將女子带了过来,他一瞧见易子川第一时间便想跪下,却被秦苍拦住:“你腿上的伤已经开始溃烂,不能再有碰撞,王爷请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將所有的事情说清楚,这些虚礼暂时就不必做。” 女子愣了愣,隨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了两声,又指了指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拇指寸寸折断,早已经握不了笔。 夏简兮看著她的动作立刻明白过来:“你既然是认得字的,那用沙盘怎么样?” 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是沙盘,一旁的易子川却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看向秦苍,隨后开口说道:“去准备一个托盘,在托盘底部装满沙子,然后再带一根筷子过来!” 秦苍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照办。 东西很快就送了过来,夏简兮將那个托盘和筷子递给女子,女子立刻將筷子用两只手的手腕夹紧,然后在沙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写。 易子川看著女子,隨后说道:“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女子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盯著眼前的易子川。 “你叫什么名字?”易子川看著女子的眼睛,开口问道。 “宋橙!” 宋秦林对身边的小婢女取名字向来隨性,大多都会隨他姓,然后取一个顏色便是一个名字。 易子川盯著宋橙看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我记得当初南下你是跟著宋大人一起去的,去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提前逃走了,还是被抓了?” “送走!” “送走?宋大人送你走的?”易子川不由皱眉。 宋橙点头。 “他为什么要送你走?又为什么偏偏只送你一人走?”易子川藏在袖子的手不由得攥紧,指尖抠破了手心隱隱渗出鲜血。 “路上,救人,我被送去安置病人!”宋橙抬头看了一眼易子川,“巧合,我活了下来!” “既然那个时候你就活了下来,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回来?”易子川紧紧的盯著她的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讯號。 “我安置好病人后,去了太平县,大人已故,管事拼死逃出,但受了重伤,簪子和消息都是管事交给我的,我第一时间要跑却被他们抓住,送去了地下兵厂!”宋橙不由红了眼。 地下兵厂,光是听他们心中便大致明白,多半是用来铸造兵器和屯养私兵的地方。 易子川心中逐渐冰冷,他没有再问,可宋橙却一边哭一边写著:“大人冤枉,大人从未做过他们賑灾银的事情,大人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齷齪勾当,才会被他们害死,还给了他这么一个莫虚有的罪名,大人冤枉,大人临终交代管事,一定要见到王爷,我在兵厂被困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刮乾净,这个银簪,是我藏在头髮里才偷出来的。”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也都明白为什么宋橙的身上会有那么多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多半都是在那兵厂里做事时,被人殴打出来的。 宋橙写完最后一个字便跪在了地上,一下接著一下的磕著头,眼泪混著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易子川早已经咬紧了牙关,心中痛恨至极,可现在的他却依旧只能隱忍,因为没有证据,没有办法直接衝到太皇太后的宫里提刀杀了她。 姜怀玉赶紧將宋橙扶了起来,他用帕子摁住他额头的伤口:“如今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必然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一定会给宋大人一个交代的,一定会洗清宋大人的冤名,还他一世清白。” 宋橙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 站在一旁的夏简兮看著他那副模样,突然低声说道:“那么重的伤都没落过一滴泪,是为了一句冤枉,哭成了这副模样!” 易子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看向身边的姜怀玉:“带他下去儘快治好她的伤,还有她的哑症,同时派人保护好她,千万不能让她出任何一点差错。” 姜怀玉看了一眼易子川,难得的没有和他拌上几句嘴,也没有想著要从他的私库里面挖一些珍宝出来,只是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她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她有半点差池。” 夏简兮看著身子都在不由自主颤抖的易子川,突然意识到了这位宋大人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今日,那易星河突然出现在我们酒楼门口,会不会是因为他发现了宋橙的身份?” “若是发现了,那他便是一路追杀过来的!”易子川紧紧的咬著牙,眼底满满的都是杀气,“他们怎么敢的,屯私兵,铸兵器,难不成还想圈地封王,自己给自己打个天下下来不成。” 夏简兮没有回答。 权势二字实在太重,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人能逃脱这两个字带来的诱惑。 宋大人作为国舅,更是国之重臣,最后却死在了賑灾的路上,还被盖上了这么一个罪名,任凭是谁,只怕心里都没有办法接受,更何况易子川与这位宋大人有感情丰厚。 “想必你是一定要去江南的了。”夏简兮抬头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突然开口道。 易子川缓缓抬眼看向夏简兮:“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想我必须再去一趟。” 夏简兮沉默许久,隨后说道:“我可以……” “不可以!”易子川立刻打断夏简兮的话,“这么凶险的事情你不可以掺和进来!夏简兮,你我之间已经两消,而且我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你没有必要掺和进这趟浑水。” “我们护国將军府本来就与当今陛下放在一起,若是当今陛下有什么事,那想必我们家也保不住,南方是我的天下,我想如果有我在,王爷查起案来会事半功倍。”夏简兮上前一步,拦住了易子川的去路。 易子川低垂著眼不肯抬头看她:“本王说了你没有必要掺这趟浑水,而且本王既然决定了,你也不必再说,纵然你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在江南更是重中之重,可他是谋反,不是你小小一个商户就能左右的!” 夏简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她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不说话却也不肯让开。 易子川看著一脸执拗的夏简兮,突然笑了一声:“夏小姐非要去江南,莫不是担心我会死在那里。” “是!”夏简兮突然开口。 易子川一愣:“你说什么?” “我担心你会死在江南,如果你这么一去,就回不来了,那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很后悔,而我向来不喜欢做后悔的事情。”夏简兮盯著易子川的眼睛,1字一句的说道,耳朵却已经涨得通红。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突然轻轻一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本王可是猫妖转世,有九条命,本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在江南!” 夏简兮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易子川已经趁著她走神的时候推开了门。 “易子川!” “等我回来!” 第179章 对赌 有人屯私兵的事情,皇帝在不久前便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江南太大,纵然易子川有想过宋秦林的案子或许会与屯私兵有关,可当事实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坐在马车里,攥著银簪的手都在颤抖,他眼中满是愤怒。 “进宫!”易子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秦苍的脸色微变,下一瞬,他便抿紧了唇:“是!” 马车迅速奔往皇宫,一路上,易子川都沉默的看著自己手里的银簪,直到马车紧急停了下来。 易子川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他的桌案上早已堆满了奏摺,瞧见易子川时,不由诧异:“皇叔今日怎么来了?” “臣,有要事商议!”易子川看向皇帝,眼中满是坚定。 皇帝看著易子川的表情,明白多半是出了事,他放下手里的奏摺,屏退眾人,隨后走下龙椅:“皇叔这么火急火燎的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易子川在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確定人都已经离开以后,才抬头看著皇帝:“明日,臣就要启程去往江南!” “明日!”皇帝的声音不由得上扬,“不是说好了等入秋后再走吗?为何突然这般急切?” 易子川看著皇帝半晌,才拿出那支银簪:“陛下可还记得,这支银簪?”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皇帝愣住,他接过易子川手里的银簪,目光微颤:“这个纹……是宋爱卿的!” 易子川缓缓点头:“臣已经仔细验证过了,的確是宋大人的,而且,跟著银簪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消息!” 皇帝抬眼看向易子川,拿著银簪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屯私兵,欲谋反!”易子川得声音不大,但是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却格外的清晰。 皇帝紧紧的抿著唇,一言不发。 皇帝的確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但也只是非常隱晦的暗报,甚至没有任何明確的证据,只是一个线人的消息。 但是面对这样的消息,皇帝还是会重视起来,毕竟,事关谋反,从古至今的皇帝都是寧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他自然也是如此。 两桩案子,都发生在江南,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宋大人的死或许与这桩案子有关,他一直不愿意去细想,便是觉得,若宋秦林的死,真的与私兵有关,那,便是陷害並且谋杀朝廷命官,那此案必然重提,到时候从上到下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干乾净净的出去。 賑灾一事,事关整个朝廷,也关乎於整个天下,当初皇帝之所以草草结案,並且勒令易子川不许继续深究,便是因为这桩案子牵连太广,而那个时候的皇帝甚至还没能坐稳皇位,这样的案子,他办不起,也不能办! 如今他之所以愿意答应易子川旧案重提,便是因为太后一党过於猖狂,七王爷更是堂而皇之的回京,他被孝道压著,不能直接对他们动手,只能以此来敲山震虎,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以屯私兵一案有牵扯。 大约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终於开了口:“你不许去!” 易子川脸色一僵:“陛下!” “宋家已经没有人了,朕不能在失去一个舅舅以后,再失去一个皇叔。”皇帝抬头看向面前的易子川,“你连身上的伤都还没有恢復,现在去江南就是去送死!你曾隱姓埋名去往江南,一路上受了多少刺杀,如今你带著朕的旨意去,只怕会遇到更多的杀手,朕,不许你去!”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皇帝许久,突然扶著椅子,挣扎著站了起来。 他的腿早就好了大半,为了迷惑那些人,他乾脆装成了瘸子,不仅连皇帝就是他的母妃也不知道此事。 易子川缓缓站起身,他抬头看著皇帝,然后在他愕然的表情中,一步一步向著他缓缓走了过去。 皇帝震惊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你……你的伤早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一直装作不会恢復的样子?” “恳请陛下让微臣去往江南,宋大人的案子一日不破,微臣一日不得安眠,更何况此案关乎朝廷社稷,放任不管只会养出更多的狼子野心!”易子川盯著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案子当然要查,但是你不许去。”皇帝看著易子川,目光坚定,“於私,你是朕的皇叔,朕不可能眼睁睁的看著你去送死,於公,你是摄政王,你理该留在汴京帮朕处理朝廷事务!” “臣不去,难不成你还想让孟轩去不成?”易子川蹙眉,“先帝留下来的那些纯臣,除了臣,再没有任何人更適合去办这种案子!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陛下亲自去,当地的那些人也未必会怕,更別说孟轩他们,臣本就是先帝留给陛下你的一把利刃,除了臣,没有人比臣更適合查这个案子。” 皇帝当然知道。 那些人竟然干得出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在当地必然会有极深的势力,这样的人,不是普通的文官能够应付的,既要有谋略,也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最好还能有一队信得过的人马! 若说能文能武,而且还有足够的人手可以调动,除却易子川,再没有更合適的人了。 可是…… 皇帝缓缓抬起头:“若是朕不许呢?” “那陛下,就派人在路上,杀了我!”易子川抬起眼瞼,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能够死在陛下的手里,也算是对先帝的一种交代了!” 御书房突然沉寂下来。 门外站著的人,面面相覷。 他们听不清楚里头说了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们,皇帝和易子川,都动了怒。 蔡公公看著面前的秦苍,很是困惑。 他从皇帝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照顾了,皇帝虽然阴晴不定,但是在面对易子川的时候,总是平和的多,虽然是人总是说皇权脚下没有任何所谓的亲情,但是他知道,皇帝非常的信任他的这个皇叔。 所以当他察觉到里面的两人都开始动怒的时候,心中也不免微微下沉,他很清楚,能够同时让这两人都动怒,那必然使出了什么不可迴旋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或许可以动摇整个朝政。 察觉到蔡公公探究目光的秦苍,微微垂下眼,只当自己不知道,他其实大致可以猜到里头会发生些什么,於此同时,他也知道,最后妥协的人会是谁。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著,直到半个时辰以后,皇帝才转身走回到他的龙椅上,举手投足间,都带著一股淡淡的挫败感。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过,那打磨的非常细致的把手,眼底泛起几丝不该属於他的落寞。 “父皇驾崩时,曾与朕说过,这是一条绝对孤独的路!”皇帝看著手边的把手,眼中的悲愴,半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易子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著皇帝。 “宋大人的事,朕未必没有皇叔你难过,朕当然知道他的死很蹊蹺,可是那个时候的朕没有办法跟他们撕破脸,朕只能装作不在乎!”皇帝深深的嘆了一口气,最后看向易子川,“朕拦不住你,对吧!”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苦笑一声:“既然拦不住你,朕也就不拦你了,朕的兵马任你调任,但是,朕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讲!” “你得活著回来。”皇帝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 “若是你回不来,太妃娘娘就要一辈子在宫里陪我母后,而將军府的那位大小姐,朕也挺喜欢,倒是可以让她嫁给朕做皇后!”皇帝打断易子川,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是我们的事,与她何干?”易子川心中一冷,“她……” “自然没有什么关係,只是朕觉得挺合適的。”皇帝勾了勾唇角,“若是皇叔到时候没能活著回来,朕便会亲自带著她去皇陵拜见皇叔。” 被抓住软肋的易子川,皱起了眉头:“陛下!” “皇叔既然非要去,那总要有一个要紧的人或物,用来做对赌。”皇帝看著易子川的眼睛,低声说道,“朕知道她与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关係,也知道她非常无辜,更知道,她那样的女子並不適合入宫,但是,朕说到做到!” “他与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关係,况且,他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並不是附属於旁人的物件,用她来约束我,对她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易子川据理力爭。 “朕知道她无辜,可是,对皇叔而言,她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皇帝挑眉,“否则皇叔也不可能为了她,跳了悬崖!” 易子川紧紧的咬著牙关:“陛下,你,无耻!” “无耻但有用!”皇帝轻笑,“皇叔小时候带著朕撒泼打滚时,不就是这么教导朕的吗?” 易子川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脚。 他看著面前的皇帝许久,最后只得咬牙切齿的应下:“好!” 第180章 凶险 “老姑娘便老姑娘吧,我不甚在意!”笙簫看著夏简兮,“我既有权小將军给我做主,还有沅王妃给我撑腰,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有谁敢说些什么!” “你呀!”夏简兮伸出手指戳了戳笙簫的脑门,“一天天的,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笙簫笑了笑,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了,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夏简兮眼神一变。 “是尔暖的!”笙簫把信放到夏简兮手里,“也不止可不可信,我是在街上买葫芦的时候,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回到军营以后,就发现身上多了一封信,將军拆开看过,但是上面的符號,將军也看不懂!” 夏简兮接过信,默了默:“怎么可能,即便是巾幗卫的暗语,爹爹也是看的懂的!” “奇怪的就是,这封信並没有用暗语,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笙簫放下手里的筷子,“倒不是我信不过白鸽和清秋,只是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夏简兮点了点头:“无碍的,她们都是懂事的!” 夏简兮拆开信封,信里絮絮叨叨的说著近来的日子,就在夏简兮以为这是尔暖放出的虚信时,夏简兮忽然觉得不对:“这张纸,怎的这样厚?” 夏简兮和笙簫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赶忙站起身,夏简兮拿著信走到炉火旁,將信纸放在炉火上轻轻烤著,果然,字面上的字慢慢变淡,纸下面另外一张信纸上的字跡慢慢显示出来:“杀神,谨防暗杀!” “不好!”夏简兮將信丟进火炉里烧掉以后,赶紧到了桌边,磨墨卷写书信,笙簫明白事情紧急,立刻去抓了几只信鸽,等到回来的时候,夏简兮已经將书信写好。 “去將王爷身边的洛寧叫来!”夏简兮看了一眼信鸽,摇了摇头。 “小姐,你想要让洛寧去送?”笙簫微微挑眉,“洛寧是王爷身边的暗卫,不得隨意离开的,实在不行,我去送也行的!” “易子川身边的暗卫怎么可能只有洛寧一个,事情紧急,若是我身边的人,亦或者留京的巾幗卫有动作,都难免引人怀疑,若是打草惊蛇,爹爹只怕更加危险,只能是让王爷身边的人去了!”夏简兮看著笙簫,严肃的说道。 兹事体大,往小了说,是权子言有危险,往大了说,便是军中要急,权子言掛帅,若是军中帅將出事,军心涣散,漠北被破,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了。 洛寧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掛在將军府的树上,见笙簫急匆匆的来寻,遍寻不到,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却见他就要站在將军府门口大喊大叫了,赶紧下去,出现在她身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寻我?” “你可是聋的?”笙簫有些恼,一把抓过洛寧的手臂就往王府走,“你走快些,我家小姐等著你呢!” “王妃寻我?”洛寧眉头一皱,知道有事,甩开笙簫的手,运轻功而去,几步之间就衝到了夏简兮的院子里,“王妃娘娘可是寻我?” “进来说话!” 洛寧顿了顿,抬步进了屋子,一进屋子,洛寧就瞧见夏简兮正襟危坐,洛寧便知道,这会儿,大抵是真的出事了:“王妃娘娘,出什么事了?”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夏简兮將信装进信封,在用蜜蜡封好。 “王爷还在朝堂之上,大抵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洛寧站在夏简兮面前,轻声说道。 夏简兮点了点头,然后取下头上的髮簪,连著信封一起递给洛寧:“这是密信,我要你在三天之內,確保这封信送到我爹的手里,不论什么法子,必须是亲手送到我爹手里!” 洛寧愣了一下:“三天?若是要这样急,只能走官道,但若是走官道,必然凶险!” 夏简兮看著洛寧,眸光沉沉:“我知道凶险,但是我身边的人,亦或者留在京城的巾幗卫,都没有办法走一趟,恐会打草惊蛇,只能將这事託付给你!” 洛寧沉吟了一下:“我不得擅自离京,我现下的任务是保护好將军夫人和王妃娘娘,此事,我会另外託付可信之人去办,还望王妃谅解!” “你將事情办好就是!”夏简兮看著洛寧,“我只要这信到我爹爹的手上,至於你怎么做,我不会插手过问!” 洛寧领命,抱拳退下。 笙簫赶回来饿的时候,洛寧已经离开,笙簫有些恼火,猛的一拍桌子:“一个大男人,轻功练得这样好算什么回事!” “你这话说的没道理,暗卫藏匿暗处保护主子,若是轻功太差,还有何用!”夏简兮看著笙簫,忍不住说道,“不过,我倒是担心,如今到处都在下雪,只怕官道已经堵塞,也不知道这洛寧,能不能今早將信送到我爹爹手里!” 笙簫抿著唇,没有说话,但是等了许久以后,她又鬆了一口气:“总归,看到这封信,最起码,我们还知道,尔暖尚且还活著,能送消息出来,就说明,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skbshge 第991章 两个人笑作一团,白鸽和清秋站在门外,互看一眼,也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希望將军可以平安驱赶豺狼,早日回京,皆时,才是一家团圆的时候!” 夏简兮的秘信送到漠北的时候,权子言已经应付了好几回暗杀。 因为来的都是死士,权子言亲自逼问了许久,都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还白白浪费了气力,就在他恼怒不止的时候,夏玉来报,说是有夏简兮的密信,权子言心下一急,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飞快的往外走,还差点叫门槛绊倒。 夏玉跟著权子言好些年了,只是笑:“將军这样担心做什么,有小姐在京城,夫人她们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胜蓝虽然自小就注意大,本事也大,但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啊!”权子言恼的很,锤了一下夏玉的脑袋,“我看著她从一个奶娃娃长到现在,说到底,他也刚刚及笄不久,人家的闺女在夫君身边嬉笑,她却要替我照看整个权家,我总归是亏欠她的!” “小姐若是男儿身,兴许现在掛帅的就是小姐了,小姐自小厉害,八岁时,我便打不过她了,书读的也好,孙子兵法倒背如流,我倒觉得將军担心的多余!”夏玉挨了揍,但还是乐呵呵的。 “你呀,活该白鸽不愿意同你一块!”权子言看了一眼夏玉,没好气的说道,“若不是没了法子,身边有个依靠,谁愿意那样辛苦的过活?白鸽心悦你,你却想著,她能干,若是你没了,她照顾好你父母孩子,人家嫁与你,便是来吃苦的?那她何不在胜蓝身边待一辈子!” 夏玉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权子言回了將军府,看了迷信以后,知道是夏简兮让她提防,家中无事以后,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女人啊,欢喜的你时候,你便是乞丐,她也愿意同你吃苦,但是你却不得让她做一辈子的乞丐!” 夏玉看著权子言烧掉密信,沉默著。 权子言看著夏玉很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主要还要你们自己想明白的!” 夏玉依旧没说话。 权子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咳嗽了几声,便说正事:“胜蓝这边来了消息,说是大凉境內的內应,传出消息,要我性命,连內应都知道的事情了,只怕不是暗杀这么简单了?” 夏玉脸色一变:“將军,这件事,我们应当商议一下!” “既然对方非要我死,我就非不死!”易子川冷哼一声,然后笑道,“去將人都叫进来吧,我权子言就在这里站著,我倒是要看看,他大凉豺狼,要用什么法子,取我的性命!” 夏玉抱拳:“是!” 会了许久,守在门外的兵士检查了送来的饭菜,將东西送进屋子的时候,一室沉默,胆战心惊的退了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换岗的时候了,说了几句笑话,便没注意,让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女子溜了进去! 洛寧將暗卫送回来的信送到府上的时候,夏简兮正在院子里练剑,一身黑衣,剑气凌人。 洛寧那会儿就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將信递给清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王妃娘娘舞剑了!” “七七说王妃的身子好了许多,也长胖了不少,可以多动动,现在雪也停了,王妃就想说锻链锻链!”清秋接过信,唇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我已经许久没有瞧见王妃这个样子了!” 嗯,怎么样?”洛寧看著清秋,唇角微微上扬。 清秋看著洛寧,轻轻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小姐这么,嗯,有活力的样子了,自从小姐,养蛊王救了王爷,身子一直很虚,一度甚至拿不起剑,甩不了鞭子,病懨懨的歪在那里,每天都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子的小姐!”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王妃?”洛寧顺著清秋的目光,看著將剑挥的虎虎生风的权胜蓝,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在漠北时,欢脱肆意的样子了!”清秋笑了笑了,然后上前。 第181章 离京 易子川说走就走。 他甚至没能来得及通知孟轩,只来得及去见一面宋太妃,便连夜收拾行囊,坐上了去往江南的马车。 孟轩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去了王府,只是那个时候,摄政王府已然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老管事守著王府。 向来稳重的孟轩,气急败坏的踢了一下王府的大门,隨后飞奔上马,发了狠的往城门口追去。 “孟大人,京中疾行是要被罚金的!”老管事忙不迭的追出来,却也只看到孟轩的背影,以及掀起的茫茫烟尘。 这个时候的孟轩满腔都是愤怒,他气愤至极,是因为易子川连离京的消息,都是派旁人来知会他,他监管大理寺,却一声不吭的將这一堆烂摊子丟给他,自己倒是马不停蹄的跑去江南。 知道这个消息的孟轩,原本已经准备上床睡觉,愣是被他气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隨后便冲了出来。 好在如今恰好是子时,城门口紧闭,孟轩赶到的时候,秦苍正在同守卫说话。 向来好脾气的孟轩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最后一个箭步衝上马车,一把推开准备拦住他的车夫,掀开帘子闯了进去。 易子川看著满头大汗的孟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马车里,指著自己,却来不及说话,只忙著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盯著孟轩看了很久,那双丹凤眼从满是惊诧到困惑:“少卿大人,这是来送我的!” 孟轩喘著粗气,恨恨的瞪了一眼易子川:“王爷到底是王爷,说走就走,连个口信都是临时给的。” 易子川微微抬了抬眉:“怎么,你小子这是捨不得我?” “谁捨不得你了?”孟轩顿时憋红了脸,“我,我只是……” “只是如何?”易子川唇角上扬,眼底满是笑意。 孟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之所以疯了一般的衝到这里来,只是因为他在知道易子川要连夜离开汴京的时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鬱气,满脑子都想著他,竟然一声不吭就要走。 人在火气上的时候,总是会因为一个念头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而现在,逐渐冷静下来的孟轩,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是真的捨不得易子川离开时,竟然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孟轩从入仕开始就跟著易子川做事,易子川作为摄政王,在外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行事雷厉风行,动起手来也是极其残暴,但是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才会知道,名声是名声,人是人,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如实。 最起码对於孟轩而言,易子川这么多年来,一直將他带在身边,告诉他官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凡会涉及到权贵,他也总是站在前头,拦住那些因为他家世卑微,而试图欺辱他的达官权贵。 “……只是,只是那大理寺里头还有一堆事,你说走就走,那些事谁来办?”孟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由头便赶紧说道。 “以往本王也时常不在大理寺,那个时候你不也办的妥妥帖帖的,怎么到了如今反倒不会了?”易子川看著孟轩,低声说道。 “我……我以为你会等到那贺兰辞秋后问斩以后再去,你如今说走就走,就不怕有什么变故吗?”孟轩抬头看向孟轩,一字一句的说道。 “少卿大人,你莫不是忘了这桩案子的主审人是你,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不应该都在你的掌握里吗?”易子川轻轻的笑了一声,“捨不得本王,大可以直说,等本王回来还可以给你买个小物件,全当哄哄你了!” 被调侃是小孩的孟轩立刻就憋红了脸:“谁稀罕你那个小物件,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你不是小孩子。”易子川轻笑一声,“永昌侯府的案子你办的非常好,等到年底的时候,朝廷应该会有嘉奖,至於是升官还是发財,就得看陛下怎么决断,你接下来只要看顾好他,不要让他跑掉,也不要让他死掉,就不会有什么差池,至於大理寺……如今大理寺最要紧的事情便是修缮,你得多费费心。” 孟轩看著面前一如既往交代他做事的易子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道:“你这一去,大约要多久?” “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易子川抬手拍了拍孟轩的肩膀,“本王不在,你替本王守好大理寺,还有本王的王府,时不时的帮我看一看,免得那些老奴才懈怠。” “王爷府里的都是最信得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懈怠……”孟轩低垂著头,连带的声音都闷闷的。 易子川心里其实明白,孟轩是捨不得他,只是男子大多彆扭,捨不得归捨不得,但是这么肉麻的话他是断断说不出来的。 “我会守著大理寺,你去江南查的原本也就是大理寺的案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便派人来送信!”孟轩抬头看向易子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孟轩身在大理寺,自然也知道易子川此去多半凶险,所以话里话外都只是在告诉他,让他小心一些。 易子川挑眉:“好,本王记下了!” 恰逢打更人经过。 易子川听著更声,隨后看向孟轩:“守好大理寺,等本王回来!” 孟轩重重的点了点头,隨后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一直站在一旁等著的秦苍,哪怕隔得这般远,也还是瞧见了孟轩微微泛红的眼眶。 “少卿大人放心,王爷身边有我在的!”秦苍低声安慰道。 孟轩点了点头,隨后看向秦苍:“你派人送的信,我看到了,我会让人家那女子安顿好,必然不会让她出事。” 秦苍沉默半晌,最后说道:“那人是宋大人身边的婢女,能活下来已经非常不易,姜大夫会事先为她治疗,等他的伤情稳定以后,人便要託付你来照料了,千万小心,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孟轩自然明白。 “秦苍,我们走吧!”易子川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 秦苍对著孟轩点了一下头,隨后翻身上马,他抬眼看著不远处正在开门的守卫,回头喊了一声:“出发!” 孟轩侧身让开。 易子川带的人马不多,只有一小队人,他们此去江南要先去码头,隨后再坐船,汴京的人没有几个水性好的,挑挑拣拣也就只有这么一小队人,可以跟他一起走水路。 孟轩站在角落里看著易子川他们越走越远。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城门,守卫便缓缓的关上了那扇朱红的大门。 “大人!”一直到这个时候才赶来的小廝,气都还没有喘匀,便赶紧跑了过来,他看到的只是一扇紧紧关著的城门,心立刻便提了起来,“王爷这是已经走了吗?我们还是没赶上?” “赶上了!”孟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隨后转身上马,“走吧!王爷离开汴京去办案,我可得將大理寺守好了,不能让大理寺出任何差池,免得到时候拖了王爷的后腿。” “啊?”小廝一脸的莫名,“那,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自然是回府睡觉!”孟轩头也没有回一下,拽了一下韁绳,便径直离去,“难不成大半夜的去大理寺查案子吗?” “也,也是!”小廝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追上去,“大人,你慢一些,等一等我!” “早些时候我就跟你讲了,让你好好学骑马,日后跟著本官做事难免是要四处奔波的,你看看你现在还骑得歪七扭八的!”孟轩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放缓了步伐。 眼看著两人越走越远,城墙处的角落缓缓走出来几个人影:“这易子川,脾气那么差,竟然还能收买人心,果然如黄祖母说的那般,是个厉害的角色,只可惜他对那个位置没想法,不然哪里轮得到当今的那位呀?” “世子,那摄政王在大半夜的时候离京,听他们的意思应当是要去江南,咱们要不要派人跟上去?”如鬼魅般的黑衣人,冷不丁的开口。 易星河展开手里的摺扇,放在胸前轻轻摇著,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跟著?你以为易子川身边的那些个人。都是吃乾饭的不成?” 黑衣人立刻低下了头。 “我看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在小地方待久了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易星河眯著眼睛看著前方,“那几个可不是你隨便可以招惹的,那可是从暗室里头出来的人,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嘍囉可以比的,你若是不死心,偏要跟去,只怕你们还没有靠近,就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黑衣人立刻闭嘴。 易星河看著紧闭的沉闷,目光闪了闪。 虽然他也不是很想承认,但是他们一家自从被派往封地,便如同流放。虽然那里富庶,但到底只是一个小地方。 地方小了,人难免会有些鼠目寸光,便是他身边的这些暗卫,也总是因为做习惯了地头蛇,以至於他们在汴京这样的大地方,也总是时不时的想要露出牙齿来。 第182章 匪夷所思 坐上去江南的商船以后,易子川身边的那些个暗卫,虽然没有像一些晕船的普通人,吐个没完没了,但一个个也都面如菜色。 秦苍坐在船舱里看著扶著额头的易子川,知道他家王爷,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只是面子上强行撑著。 “王爷,要不我推你出去透透气吧?”秦苍看著脸色不大好的易子川,小心翼翼的说道。 易子川摇了摇头:“这船舱里头瞧见的东西少,还能忍一忍,这外头人又多又吵闹,一晃荡便噁心的厉害,倒不如在这屋子里待著。” 秦苍听他这帮人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为他倒了一杯茶,想著他能够喝口茶缓一缓。 易子川看著面前那壶闻起来就不怎么样的茶水,心里更是憋闷:“咱们的人口都还好?” “还行,只是头晕噁心也是难免的!”秦苍低声说道。 易子川点了点头,他身边的这些人同他一样,自幼便在汴京,不通水性,也实在是坐不惯这大船:“多使些银子,坐船本就难过,帮他们做些好的吃食过来,最好是可以开胃的东西。” “已经打点过了的!”秦苍知道,自家王爷是嫌弃面前那盏茶,只是他们现在是在商船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哪怕再嫌弃也只能將就將就。 易子川挥了挥手:“你不用在这里陪著我,自己也去休息一会儿,这船要坐大半个月呢,不是一天两天的!” 这艘商船因为堆积了大量的货物,导致船舱里的厢房格局格外的小,哪怕已经加了银子选了最好的厢房,房间也不如王府半个书房大小。 秦苍因为要时时刻刻保护他的安全,原本是要与易子川住在一个厢房里的,只是这厢房实在是小的很,而且只有一张床,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实在古怪。 最后没了办法,秦苍只得在易子川隔壁住下。 就在秦苍准备离开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苍先是一愣,隨后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外头站著一个瞧著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手里端著一个托盘,上头摆放了不少菜式。 “船上鱼龙混杂的,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来送东西?”秦苍看著面前的女子不由得蹙眉,“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人都在船上。”小姑娘应道,“昨日来给二位送东西的便是我娘,我生在船上,长在船上,这里头的人都认得我!上个码头上船的人有些多,我阿娘实在忙不过来,这才让我给贵人送些东西来!” 易子川听著外头的声音抬了抬眼:“让她进来吧!” 秦苍这才让开半个身子,好让小姑娘进门。 小姑娘快步走到易子川面前,最后將托盘上的东西仔细摆放到桌子上,她瞧了一眼那杯原封不动的酱油茶,眸光悄悄闪了闪:“贵人是吃不惯这酱油茶吗?” “自然是吃不惯的,哪有在绿茶里头加酱油的!”秦苍无奈的说道。 “这是治晕船的偏方,效果很好的,只是口感差了些。”小姑娘赶紧说道,“只不过船上没有好的绿茶,贵人可能觉得难以下咽!” 易子川看著被小姑娘摆在桌子上的菜式,有些诧异:“今日的膳食与昨日倒是大不相同!”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我阿娘说你们都是汴京的贵人,多半是吃不惯我们那里的菜式,又加上晕船难受,更是吃不得那些重油的东西,便做了点清粥小菜,配上一碗薑汁薄荷茶,薑汁薄荷也能提神醒脑,对晕船也有些效果,我阿娘还专门在里头加了些蜂蜜,贵人应该能吃的习惯!” “给我们那些人送的都是这样的吃食?”秦苍不免好奇。 “贵人放心,我阿娘说了,既然收了你们钱,一定让你们舒舒服服的坐船。”小姑娘抱著托盘,笑眯眯的说道,“只是船上没有那么多的新鲜薄荷,所以这薑汁薄荷茶也就只有贵人这里有!” 秦苍倒是见怪不怪:“到底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小姑娘听到秦苍这么说,不由得抬眼看向她:“贵人说笑了,我们跑商船的人都是拿命在赚钱,或许在你们看来如同粪土的钱財,对我们而言,却是很要紧的东西!” “就算是我们也做不到视金银如粪土!”易子川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这算是那杯茶的谢礼。” 小姑娘一看到银子,眼睛顿时发了光,显然是非常爱財的。 易子川瞧著他那副模样倒也不觉得厌恶,反倒觉得她很豁达。 承认自己喜欢钱財,本就是一件很豁达的人。毕竟在汴京那个地方,人人都想装清高,却人人都脏得一塌糊涂。 收了碎银子的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走了,即便已经关上了门,他们还是能听到他轻快的脚步声。 因为坐船而觉得有些抑鬱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好转了不少。 秦苍原本打算陪易子川用完膳再走,却被他赶走:“你赶紧回去吧,不用守在这里,那么大个人待在边上,觉得只有船里头的更闷了!” 被嫌弃了的秦苍只能不甘不愿的走出了厢房,只是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刚才那个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往他们这里张望。 秦苍心下微微一沉,立刻就追了过去。 他们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被外头的人盯上。 小姑娘见自己的动作被发现,跑得飞快,她身材娇小,又非常熟悉船里的情况,跑的飞快,没两下人就窜了个没影。 秦苍眉头紧皱,隱隱约约间,略有些不安。 就在他实在不放心易子川,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放在消失的小姑娘却突然又出现了在他的面前,並且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你为什么追著我跑?” “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秦苍反问道。 “因为我在偷看!”小姑娘双手抱胸,微微抬著头,“我正等著你离开,准备再送点东西进去,说不定还能再得一块碎银子,没成想直接被你抓了个现行!” “那你既然都跑了,现在又为什么回来?”秦苍被她理所当然的语调给气笑了。 “因为他那里还有盘子,等会儿不是我去收拾,就是我阿娘去收拾,若是你去告诉我阿娘,我难免要挨一顿打!”小姑娘立刻说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你若是去同我阿娘讲,我就在你们这些人的吃食里面下巴豆!” 秦苍看著在他面前挥舞著拳头的小姑娘,不由得被逗笑:“你若是想要一些碎银子,这些日子便好好照顾我家主子,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真的?”小姑娘皱眉,儼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自然是真的。”秦苍说著,便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荷包,他放在手心上顛了顛,最后丟给小姑娘,“这算是定金,只要这些日子,我家主子的吃食可以做到每天都不一样,那我会再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小姑娘顿时眼前一亮,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好说好说,財神爷,不,那位主子,我肯定要好好照顾!” 小姑娘见钱眼开,笑的嘴都已经合不拢了,可偏偏就是这样,反倒让秦苍安心了些。 毕竟在这样的商船上,若只是贪財,便算不上是什么穷穷极恶,甚至还可以给他一些好处,然后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眼见那小姑娘真真切切的收了钱,秦苍算是鬆了一口气,隨后转身离去。 等到人走的远了,小姑娘才长长的鬆了一口气,隨后盯著秦苍看了很久,確定他已经离开以后,才小心翼翼的往一个角落里面张望:“姐姐,她走了。” 很快,便有人从那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著面前的人。 女子竖著髮髻,面上带著薄纱,朦朧的看不清脸,只那双眼睛,格外的亮:“真是多亏了你才没被他发现!” “姐姐专门让我们给她送吃食,又为什么不肯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小姑娘盯著女子的眼睛,1字一句的问道,“难道你是偷偷跟来的?” “我可是光明正大上的船,怎么能算是偷偷来的?”女子轻笑,“只不过,我与他去的地方不一样,没必要让他知道我也在船上!” “那你还要照料他?”小姑娘轻哼,“我瞧那个人矫情的很,先前给他送去的酱油茶一口不喝,又嫌弃我们没有新鲜的小菜,跑商穿的有几个人日日能吃到新鲜的小菜,一个码头到下个码头,运气好三四天,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刚才给他送去的那些菜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 “那他不也是给了你一个小荷包。”女子笑,“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了,那可是个大方的把他哄好了,他说不定日日都会给你碎银子!” 小姑娘不由得噘嘴:“倒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就勉为其难多给他送几日!” 女子轻笑:“那便辛苦我们的小甜蜜了!” 第183章 刺客 去杭州的商船,在经过上一个码头以后,便没有再停留过。 易子川从一开始的头昏脑涨,到后面逐渐习惯,了差不多有四五天的样子。 等到习惯了船上东摇西晃的感受以后,他终於有兴趣离开那间逼仄的厢房,出门去走一走。 秦苍推著他,顺著船舱的路一路走到甲板,刚刚探出头来便是一阵呼啸而来的风,他们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一直等到风停了,他们才走了出来。 甲板上有不少人在走动,大多数都在搬运东西,也有非常少数的和他一样,作为船客出现在这艘商船上,这会儿出来多半也是为了透透气。 易子川走到甲板边上,他看著船下看似平静的河边,隨后抬头看向远处的岸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船舱里,船舱里闷热潮湿,便是他的那一间厢房也只有一扇非常非常小的窗户,而且那双窗户还被木板钉死,根本打不开。 时隔多日终於能够呼吸到船舱外面的空气,易子川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畅快的呼吸,竟然可以让人感觉到身心都是愉悦的。 即便甲板上的空气也带著淡淡的潮意和一丝丝的腥味,但也足以让他感觉 “这些日子一直待在船舱里闷的厉害!”易子川低声说道,“好在还能出来透透气。” “这艘商船已经行驶了好几天,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应该就到杭州了。”秦苍轻声说道,“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下船,离开那又小又闷又热的破屋子了!” 易子川抬头看向秦苍,很显然这些日子他也憋闷的不行。 “好在这几日送来的菜式还算不错,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菜,但到底胜在新鲜!”易子川想起这几天送来的小菜,隨后低声说道,“那位娘子想必也想了不少的法子才能找到那么多新鲜的小菜,还让她那个女儿一直给咱们送,等我们下船的时候记得再给人家一些银子。” “属下知……” 话音未落,秦苍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近乎本能的侧开身子,下一瞬,泛著银色冷光的暗器就擦著他的耳边飞了出去。 “刺客!”秦苍立刻抽出身上的佩刀,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对上了铺天盖地的暗器。 秦苍一直守护著易子川,一只手挥舞佩刀,將那些暗器全部都打了出去。 很快,周围的人便发现了有人在船上动手,尖叫声四起,甲板上的人,也纷纷开始逃跑。 眼看著甲板上的人喊叫声越来越响,將商船专门雇来保驾护航的鏢师吸引了过来,两帮人马,立刻动起手来。 趁著那些刺客被鏢师纠缠住,秦苍立刻推著易子川往回跑,甲板上没有过多的遮蔽物,他没有办法很好的保护易子川,与此同时,他们的身边也没有特別多的暗卫,这个时候,很容易出事。 要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出发去杭州的路上,如果现在就出了事,不仅仅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若是被那些幕后之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他们。 秦苍作为暗卫,陪著易子川不知道经歷过多少生死,他早就不怕死了,但是绝对不能这么丟人的死,毕竟他可不想死后还要听別人在饭桌上对他冷嘲热讽。 “商船这些日子只停过一次,这些刺客多半就是那一次摸上来的,竟然能够耐得住性子,等了这么多人,想必是非要杀了我不可。”易子川面容淡淡的,脸上甚至还带著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瞧著一点都不像是在躲避刺杀,更像是在把人引入某个陷阱里。 其实,易子川的確是在这么做。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船舱,便是因为他的房间做好了绝对的防护准备,他的房间在角落里,四面八方除了一扇门密不透风,没有任何人可以越过那扇门,偷偷潜入他的房间,而他房间的周围,住著的全部都是王府的人。 秦苍往回跑的时候配在腰间的铃鐺叮叮噹噹的响,一直守在屋子里的暗卫纷纷打开了门。 “甲板上有刺客,去五个人把他们解决了,其他人待在原地不要动。”秦苍推著易子川回到船舱,他很快的扫视了一圈,確定他们的人都在这里,隨后立刻吩咐道。 几乎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立刻就有五个人冲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易子川看著以三角姿態分別以前方和左右,护在他身边的暗卫,低笑了一声:“不过就是几个刺客,犯不著这么紧张。” “的確只是几个刺客,但是在船上我们没有什么优势。”秦苍轻声说道,“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就成了那些人嘴里的笑话了。” 易子川挑眉,秦苍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了,他非常的了解秦苍也很清楚他的本事,所以这么一点小刺客他是真的不放在眼里,这些人根本轮不到他们来动手。 易子川这里被保护的仿佛铜墙铁壁,这会儿,別说是刺客了,就是一只蚊子多半也没有办法近他的身,反倒是甲板上早就闹作一团。 常年在运河上走的商船,大多有长期合作的鏢师,他们护著商船的安危,为的就是避免会有盗贼和抢匪上传。 易子川他们做的这艘商船,是几个商队里面最大的一艘船,运送的也都是一些金贵的东西,一船上的东西往往价值百万,也正是因为如此,可以跟这艘商船合作的鏢师,往往也是这行里头最厉害的。 那几个刺客甚至都没能进船舱,就被鏢师打的落流水,毕竟,他们长年累月的跟著船,在这船上打架可比这些偷偷摸上来的盗贼厉害的多。 刺客杀上船,本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遇到了他们自然也不肯手软,一个个都下了狠手,只可惜那些鏢师也不是吃乾饭的,一確定这些人是奔著杀人来的,便快狠准的將人解决的乾乾净净。 等到所有的刺客都被解决以后,鏢头才猛地啐了一口:“妈的,怎么混上来的这些东西?” “这几个人瞧著面生,也不晓得这些日子都躲在哪里!”鏢头身边很是强壮的女子,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具尸首,“这几个人下手很狠,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不过看起来,对船上的生活也不太適应,不然咱们未必能打的贏。” 鏢头心里当然明白,只是他们这些人都是靠著名声赚钱,若是他们自己承认自己差一点打不过这些人,难免是要丟面子的,便將目光转向了另外一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你们几个……” 正蹲在地上检查有没有活口的暗位,身子一僵,隨后满脸警惕的回头看下鏢头:“做什么?” “我瞧著你们几个也面生,你们不会是偷偷跑上来的吧?莫非和他们是一伙的?”鏢头一手拿著刀,满脸警惕。 其中一个暗卫很快反应过来,他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张船票:“我们都是买了票上船的人,可不是什么偷偷跑上来的,这些人差点伤了我们的主子,我们才来帮忙,否则,我们可不会管这些閒事。” 鏢头瞧著这几个人一身的阔气,心里明白这几个嘴里说的主子多半是船上的那个贵人,只是他做鏢师的向来不管这些:“没关係,最好若是没什么事,你们还是赶紧回去,这些人我们都是要交给衙门的。” 暗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直等到这些人都离去,鏢头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好在这些人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否则我们这一趟怕是有来无回了!” “我瞧著那些个人也不像是为了劫船,多半就是为了他们的主子来的。”女子低声说道,“这里的人你赶紧收拾一下,这天气热的厉害,这些尸体得儘快交给衙门去,否则烂在船上,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同船长说一下,明天停靠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鏢头刚说完,便立刻想起来,“毕竟出了人命,你还是去同主家说一声!” 女子点了点头:“成,那这里就交给你,我去一趟。” 鏢头应了一声,隨后便招呼兄弟收拾这些尸体。 如今的天气热的厉害,为了避免他们今天晚上就发臭,鏢头得將他们收敛道一旁,隨后再撒上一些石灰粉,避免他们腐烂,说著简单,但做起来难免麻烦的很。 其实他们大可以將这些人当做水贼,直接丟到河里去,只是他们跑这些跑鏢的人,向来都是又害怕遇上水贼,又怕遇不到,遇到就容易出事,遇不到就不容易打出名声,到时候就没什么生意。 所以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些人,自然要大张旗鼓的交给衙门,毕竟只有这样子,那些能够得到风声的上传才会觉得他们厉害,到时候来找他们保鏢的,不也就更多了嘛! 女子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收拾的眾人,隨后往船舱的方向小跑离去。 第184章 那就好 女人进入船舱以后,东走西走很快就走到了船舱的另外一个尽头,在尽头的小厢房里,住著的便是这艘商船的主家。 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確定自己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以后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请进!”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女子顿了顿,隨后才推开门。 门被推开的那瞬间,屋子里立刻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女子突然有些自卑,毕竟他满身臭汗,这个时候进去只怕会將这屋子都熏的有味道。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便从屏风后走过来一个女子:“怎么不进来?” 女子一愣,隨后赶紧行礼:“夏小姐!” 是了,站在她面前的那位女子,赫然便是护国將军府的夏小姐,夏简兮。 “请坐!”夏简兮看著魁梧的琴娘,微微笑了笑,隨后走到桌子边为她倒了一杯茶。 琴娘捏著手有些无措,但是很快她便收拢好心情:“我是来同夏小姐您说一声的,外头闯上来一会儿,不知道是水贼还是刺客的,惊了一个客人,虽然那些人已经被我们处理了,但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个责任,所以专门来告诉夏小姐,让您当心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听到琴娘这番话的夏简兮下意识的停住了手,他放下茶壶,隨后抬眼看向面前的琴娘:“那位客人可有出什么事?” 琴娘摇了摇头:“那位客人自己也带了人,第一时间就发现有问题,所以立刻就处理了,並没有出事。” 夏简兮像是鬆了一口气一般:“那就好!” 琴娘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会落在夏简兮的脸上,她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了,哪怕她也是个女人却控制不住的总是偷偷的看她。 先帝死的早,没能发现夏茂山是个恋爱脑,可新帝活到了现在,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夏茂山跟夏夫人可以白头偕老。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还恋爱脑的武將,那他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不用担心人家拿了兵权就想谋反了。 想当初,先帝本就是为了分割將军府的兵权,才会保下这个媒,想在夏简兮成婚以后,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2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第185章 这是我的船 夏简兮的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听晚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身去开门,“可是娘子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就在听晚的手落在门栓上的那个瞬间,夏简兮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眼看了过去:“別开门!” 只是夏简兮的阻止声到底没能赶上听晚的手,门栓咔噠一声被打开,下一刻,易子川和秦苍的脸便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听晚的眼里。 几乎就在一瞬间,听晚本能的想要关门,却被秦苍用手中的剑抵住。 哪怕夏简兮立刻將面纱戴上,可是听晚的脸却已经被他们给瞧见。 夏简兮不由的懊恼,看起来这两个人是跟著琴娘过来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易子川这个向来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傢伙,竟然会派人跟著鏢师。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听晚眼见来不及关门,便该脆张开双手拦在了门前,“这里是女子的厢房,难不成你们还要硬闯?” 秦苍见听晚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听晚姑娘,许久不见了!” “谁是听晚,我可不认得你是谁。”听晚愣是硬著头皮说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我可没见过什么叫做听话的人!” 秦苍看著睁著眼睛说瞎话的听晚,满脸的不可思议:“听晚姑娘,你可不能为了你家主子连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 好在听晚向来是个脸皮厚的,只当做听不懂秦苍的意思,张著双手死死的堵著门:“什么名字不名字的,我听不懂,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现在立刻给我出去,不然我可就要喊人了!” “那你只管喊嘍,等来了人,我们倒要看看里面的那位,是不是我们认得的那位夏小姐。”秦苍挑眉,儼然一副死猪怕开水烫的模样。 听晚心里一梗,手心里也因为紧张冒出了一丝薄汗,她抿著嘴想了半天,最后才骂道:“什么夏小姐,我,我看你们两个就是登徒子,知道我们这里只有女子专门过来骚扰我们的,你们,你们再不走,等鏢师过来,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眼见听晚摆明了说什么都不肯承认,里头的那位是夏简兮,一直坐在轮椅上没吭声的易子川终於开了口:“夏小姐特地让那位小姑娘为本王送了好几日的晕船茶,每日里送来的吃食也都是最新鲜的,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是为了装作不认识本王?” 夏简兮背对著门口,此刻的她实在是恨极了这狭小的船舱,但凡这会儿能有一个窗子,她就能从窗户上逃出去,可偏偏这屋子小的可怜,她便是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夏简兮!”易子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儼然带了几分不悦。 夏简兮实在是不肯认,她硬是撑著不肯转身。 易子川被这对主僕的样子给气笑了,他盯著二人看了许久,最后笑了一声:“你们二人若再不承认,那本王不介意给给夏將军写一封信,我倒要问问夏小姐如今还在不在府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提到夏茂山,纵然是夏简兮,也只得低头。 她有些愤愤的转过头来,隨后扯掉脸上的面纱:“王爷这般咄咄逼人,知道的,是这些日子来我派人照顾您的衣食住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脸看了小半晌,最后发现他消瘦了不少。 这些天一直待在船上,纵然夏简兮能够习惯商船的顛簸,但是船上的吃食实在是撑不上好,甚至差劲的厉害,瘦了一些也並不奇怪。 “既然你上了船,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本王?”易子川越过听晚,盯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眼见自己被揭穿,夏简兮乾脆也不装了,直接在桌子前坐下,端起那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不是王爷说的吗?你我之间已经两清,那想必王爷也是用不著我的照顾,只是这商船是我们家的產业,王爷这般尊贵的人若是在我们船上出了点事情,那只怕船上的眾人都得掉脑袋,没了法子,我也只能偷偷的给王爷加点餐了。” 易子川听著夏简兮虽然带著几分怨气的话,正准备进去,却发现听晚依旧拦在那里:“你不准备放本王进去吗?”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我的厢房,王爷有什么话在门口说吧!”夏简兮翘著二郎腿,一只手托著腮,一只手拿著茶盏晃著,似笑非笑的盯著被听晚拦在外面的易子川。 易子川知道夏简兮这是记恨他离开汴京前说的那番话,他沉默半晌,最后说道:“你也瞧见了,如今我还在船上就已经遇到了刺杀,你非要跟我去江南,那……” “王爷怕是误会了什么!”夏简兮打断易子川的话,“我要去江南的行程早就定了下来,我回江南是替我母亲去祭祖,同王爷没有半点关係,至於我为什么派人照顾你,方才我也解释过了,想必王爷也听得懂,不用我再重复一遍!” 易子川察觉到夏简兮的疏离,明白她这是心里有气:“祭祖,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去,为什么偏偏现在跟本王一艘船去江南,你应该明白我这一趟会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想要杀我的人成千上百,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嘛?” “这是我的船。”夏简兮挑眉,“王爷若是有心,上船前查一下就应该知道,五年前这艘商船就被我母亲送给了我,早早的就在我的名下,我可是这艘船的少东家,王爷上这艘船是机缘巧合,可是我上这艘船却是一定的,所以……是王爷你,非要跟我一艘船,可不是我非得跟著你。” 易子川不由语塞。 他上船之前的確没有想过要调查一下这艘船的主人,却不想,又是机缘巧合的落到了她的船上。 夏简兮微微偏头看著门外的易子川,隨后勾了勾唇角:“王爷若是专门来感谢我,那这份鞋子我就收下了,可若是来让我下船的,那王爷还是趁早把嘴闭上吧!毕竟,这可是我的船,谁都没有资格让我下船。”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没有再说什么。 夏简兮见他不说话了,便笑了一声:“看来王爷也是想明白了,那若是没什么事,王爷便赶紧回去吧,不要在我一个女儿家的门前站著,到时候若是坏了我的名声,我爹动起手来,那可就是非死即伤了!” “你……” “听晚,关门!” 门,“啪”的一声在两人面前关上。 易子川看著差一点点就会撞到自己的门,抿著唇,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秦苍觉得颇为尷尬,低声说道:“王爷,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 夏简兮的门都已经关上了,他们只得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走的远了一些,易子川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上船前你就没有查过这艘船的东家是谁?” “属下查过,只是当时来的人是船长,他只说他家东家是一个商户,我想著商户纵然与朝廷有勾结,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咱们,这才买了船票上了船,谁曾想他嘴里的商户竟然是夏小姐!”秦苍长长的嘆了一口气,隨后感慨道,“早就听说,夏將军的那位夫人家富可敌国,谁曾想竟然可以隨隨便便送女儿一艘船!” 易子川回头看了一眼秦苍:“你的重点是这艘船?” 秦苍赶紧闭嘴。 易子川一想起夏简兮不顾自己危险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江南,心中就憋闷的厉害:“那夏夫人不知道江南的光景,难道夏將军还不知道吗?只怕我们前脚刚出汴京,后脚那些人就知道我们要去哪里,这一路上断然没有安全的地方,他怎么就敢让在这个时候回江南的!” “夏小姐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是替夏夫人回江南祭祖,祭祖这样的要紧事,的確也不好太拖延,尤其南方人还特別注重这些!”秦苍忍不住帮夏简兮说了句好话,“王爷倒是也不必如此著恼,船上有那么多的鏢师保护,夏小姐身边还有瑶姿,想必不会出什么事,况且等到了杭州我们便会下船,到时候也不会再和夏小姐一路,想必她也是安全的。” “也就只有你才会相信,她是真的来祭祖。”易子川皱了皱眉头,“对了,瑶姿呢?” 秦苍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大概,大概没跟著她们一起来吧!” “是没跟著她们一起来,还是彻底胳膊肘往外拐了?”易子川冷哼了一声,“我看她也是翅膀硬了,跟本王在一艘船上竟然都敢瞒著本王,本王看他以后都不愿意回王府了,彻头彻尾传到夏简兮身边的丫头。” 眼见著易子川要將心里的这团窝囊火气发在瑶姿身上,秦苍忙不迭的闭上了嘴,要知道若不是他不小心提起瑶姿,易子川多半是想不起来的,只是眼下,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闭上嘴,不给她添堵了。 第186章 我的船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其实依照我朝律法,杀人偿命。”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没有丝毫的畏惧,“只不过皇亲国戚总是难免有些特权的,哪怕是摄政王里也总有一些人的情面要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挪开目光:“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爷知道现在的永昌侯府最缺的是什么吗?”夏简兮走到一旁坐下,“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这一次他们想把自己撇乾净,就只能用钱买了个平安。”夏简兮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永昌侯不务正业,永昌侯夫人与永昌侯不和,很早就已经不管府里的事情,那位老夫人又是个拎不清的,府上的產业大多都是亏损的,他们之所以要冒险去经营赌坊,说到底还是因为手头上没有钱。” “你是觉得一个侯府会被银子给逼上绝路?”易子川挑眉,“那你是不是或多或少有些太看不起侯爵府?就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东西都够他们吃几辈子的,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银子就鋌而走险呢?” “太平县的那桩案子难道不是为了银子吗?”夏简兮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易子川,“王爷的日子或许过得太顺遂了,所以並不清楚这些世家真正的底蕴,先不说旁的,只说永昌侯府,永昌侯在外头到处沾惹草,每月的俸禄都不够他去养这些小老婆的,而永昌侯府更是奢靡成性,他们祖上就是留了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 易子川突然凑到夏简兮面前:“夏简兮,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永昌侯府的事情?你……喜欢贺兰辞?” “呸呸呸,真是晦气!”夏简兮猛的一把推开易子川,“你真是疯了,你这话说的比让我去死都还要恶毒!” 易子川挑眉:“既然你不是喜欢他,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他?你的这种了解就好像跟他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样,夏简兮,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被人算计以后,不想著反击,难道要坐在原地等著天神降临来拯救我吗?”夏简兮嗤笑,“王爷兼管大理寺,或许的確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商行的消息永远比官场来的灵通!” 易子川不信,但是他又找不到证据。 “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想,大理寺可以得到一笔罚金,这对王爷来说並不是什么坏事。”夏简兮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毕竟,不会有哪个衙门嫌钱少,不是吗?” “犯不著用这个来勾引我!”易子川挑眉,“就凭著我手头上的这点证据,的確只能从永昌侯府搞点银子回来,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算计我,你说对吗?夏小姐!” 夏简兮笑了笑:“当然!” 瑶姿带著夏简兮原路返回。 摄政王府的密道是从地窖里通出去的,直接通到护城河的另外一端,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以直接从这条密道逃出城去,想来一开始这条密道就是用来逃命的。 第187章 江南 在经歷过一次劫杀以后,鏢师就变得格外的警惕,后来的每一次停靠,他们都会非常仔细的排查上传的每一个人,確保不会有杀手或者窃贼摸上来,直到这艘商船彻底的停在了杭州府的码头。 下船的那一天,夏简兮依旧是不慌不忙的等著,船上有非常多的货物,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所以船长都会让船客先下船,等到商户的人来了,才会开始安排卸货。 夏简兮作为少东家自然不在这些船客之列,她可以一直在船上待著,直到所有的客人都下船以后,在慢慢悠悠的收拾自己的行囊。 易子川出发来江南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当地官员,所以下了船以后,他们很快就被赶著来提货的商户挤了出去。 自从那儿见过夏简兮以后,她就一直想方设法的躲著他,哪怕是他亲自上门去找,也绝对不肯开门,但是他在外头一直说话,他也不吭声,只当自己不在乎屋子里。 秦苍看著逐渐落下来的太阳,心中有些焦急,便低声说道:“王爷,既然我们等不到夏小姐,不如我们先去寻个客栈住下,我们在这杭州府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儘快安置下来!” 易子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安置:“我们走吧!” 秦苍原本想要留个人在这里等著,却听到易子川说:“她既然不想见我,便是留了人在这里也是得不到她的,江南这个地界,她比我们熟,既然她不肯见我们,也不必派人在这里等著她了,我们这一路上毕竟不会一直同行。” 秦苍能够察觉到易子川说这番话的时候,带著几分怒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当他们从人山人海的码头离开的时候,夏简兮才终於带著时薇她们,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小甜蜜远远的就瞧见了她们,一路小跑过来:“夏姐姐,夏姐姐!” 夏简兮刚刚打算应声就听到一旁出来的娘子骂道:“都跟你讲了多少遍了,喊东家!那是咱们的少东家!” “不妨事,不妨事!”夏简兮赶紧说道。 小甜蜜吐了吐舌头,隨后快步窜到夏简兮身边:“夏姐姐,我瞧见了,那几个傻大个都已经走了,你也可以下船了,不用一直躲著他们了。” 易子川大约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一行人在这个孩子的眼里看来,竟然会是傻大个。 夏简兮听著小甜蜜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多谢小甜蜜帮我看著了!” 小甜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以后笑盈盈的看向夏简兮:“夏姐姐下船以后,还会再来吗?” “当然了,我得回汴京啊!”夏简兮笑著摸了摸她的头。 小甜蜜还想说些什么,背著大刀的琴娘就快步走了过来:“夏小姐,林府的马车已经在等著了。”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回头看向听晚:“听晚,东西可都齐了?” “齐了,夫人让咱们带过来的那些东西都在这里了。”听晚赶紧点头。 夏简兮抬眼看向远处的人群和逐渐亮起来的灯火,唇角微微上扬:“我们走吧!” 林府的马车早早的就在码头等著,来的是府上最要紧的管事,自打船停了下来,他便一直站在马车边上张望著,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自家姥爷的宝贝外孙女。 这位老管事跟著林府已经数十年,很是忠心耿耿,更是將夏简兮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一般疼爱,以至於他远远的一瞧见夏简兮,便忙不迭的穿越人群跑的快。 “哎呦,你们这几个丫头怎么能让小小姐拿东西呢!”老板是一边说著一边一把拿走了夏简兮手里的一个小包裹,那里头装的不过是一些轻便的隨身物件,只是在老管事看来什么东西都不应该让他们家小姐拿著。 “……小小姐可算是来了,老爷自打收到了小姐的信,便日日盼望著,就等著小小姐到,每天都要派人问上好几遍船到了没,船到了没,如今可算是到了等会儿回到府里,老爷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老管事一边带著他们往马车边上走,一边笑著说道。 “外祖父盼著的是我娘吧,只是我娘这一次没来才心心念念想著我!”夏简兮轻哼了一声,“要知道我这位外祖父平日里瞧见了我就同没瞧见似的,只知道拉著我娘敘家常!” 老管事笑:“小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母女俩都是老爷心肝上的宝贝。” 夏简兮原本就是说笑,也不在意,眼看著他们將东西都放上马车以后,便踩著脚蹬上车:“是不是宝贝等我见了外祖父就知道了!” “是是是!”老管事笑的合不拢嘴,“咱们这就回府,回府!” 杭州府与汴京完全不同,一样的热闹非凡,但杭州府,似乎更多了些人情味,即便大家都是步履匆匆,可是迎面遇上也会问上一句好。 夏简兮掀开帘子,嗅著外头有些湿噠噠的空气,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江南的风水,是不一样哈!” 老管事听著夏简兮的话,憨厚的笑了笑:“上午的时候刚刚下了雨,街道上都是湿噠噠的,也就没那么燥热,小小姐有好几年不曾来了,只怕都不记得江南的味道了。” 夏简兮笑:“怎么会不记得?我可是记著蓴菜羹的味道!” 老管事愣了愣,隨后大笑:“老爷就知道小小姐好这一口,早早的派人去准备了,还准备了许多小小姐喜欢吃的东西,只怕等会儿小小姐要吃的肚子都圆了!” 夏简兮笑著,莫名的觉得自在了许多。 在汴京城那样处处都是权贵的地方,哪怕是在家里,她也不能自在的做自己,毕竟总会有人瞧见,若是將那些权贵人家知道她在家里不守规矩,指不定就会连累父母都被人嘲笑。 並经常繁华富贵,却过得太辛苦,处处都要守著规矩,处处都要小心得罪旁人,哪怕她爹已经站在了那个位置,她也不能隨性的做自己,总要装作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 马车上的铃鐺叮叮噹噹的响著,在经过一处客栈的时候,吸引了刚刚走进店铺的易子川,那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可是马车却已经走了过去,他瞧见那扇帘子后探出来的一只手,却没能瞧见那只手的主人。 “我们这儿还有六间客房,但是天字號只有两间了!”客栈掌柜的突然开口道,“天子號宽敞些,也不靠近街市,更安静,就是不知道你们要几间天子號!” “两间!”秦苍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將一滴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其余的隨你们安置,但是儘快给我们准备热水还有餐食!” 客人大方,掌柜自然也好说话。 他笑眯眯的將银子收下,最后便派人带著他们上去。 易子川的腿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倒是不用再將轮椅抬上去,拄著一只拐变得慢慢上楼。 小二个个都是机灵鬼,只瞧他那身穿衣打扮就知道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人,所以即便心里头嫌弃他走的慢,但是面上確实一点都不显。 易子川这边刚刚在客栈安置下来,夏简兮那边已经进了林府。 林家作为杭州府的首富,那府邸自然是气派的不像样子。 一进门便是长长的庭院,一个又一个的拱门,一片又一片的迴廊,见惯了汴京各大豪华府邸的瑶姿也不由得感慨:“这样大的府邸,怕是得占地好几亩吧!” “那倒也不至於,大概一亩多一点。”老管事说道,“杭州府的地皮不像汴京那样寸土寸金,但是贵在舒服!” “怪不得那些当了贪官的,都喜欢闹江南来置办宅子。”瑶姿忍不住感慨道,“原来可以在江南买这么大的庭院,若是我也要来江南置办!” 夏简兮被瑶姿的话逗笑:“我家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可不是什么贪官,这点都是我外祖父建下来的基业,可不能被你空口白牙污衊成贪官。” 瑶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拍了拍嘴:“是是是,是我胡说八道了。” 夏简兮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爹当官清清白白,自然也不怕人查,只不过有些话还是说的小心一些,毕竟虽然已经回到了临府,但是难保隔墙有耳。 林府偌大的家业却没有儿子继承,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林老爷的心结,只是他命中没儿,强求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最后也就放弃了,只是他那些侄儿们,哪个不想瓜分他们家的財產,好在他们有將军府这尊大佛护著,那些个傢伙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到了厅,夏简兮一路走过来,额间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汗:“外祖父日日在这样的院子里走动,难怪身子越来越健朗!” “小丫头这是嫌我这院子太大了,累著你了?”厚重的带著笑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第188章 外祖 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2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第189章 地头蛇 夏简兮前脚说要出去玩,后脚林老爷就准备好了马车和专程陪玩的小廝和婢女。 林老爷手底下的那些人个顶个的厉害,做起事情来无微不至,时薇和听晚直接就被挤到边上去了。 两人看著跟在夏简兮身边鞍前马后的几个人,恨得牙痒痒:“无事献殷勤!” 瑶姿倒是很愜意的端著一碗婢女送来的绿豆汤喝,看著两人满脸气愤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他们都是林老爷手下的人,能有什么非奸即盗,我看你们两个就是不会享福,有人替你们办事,还在这里气的骂人!” “你知道什么?”时薇猛的回过头来狠狠的瞪著面前的瑶姿,“小姐的头一直都是我梳的,只有我梳的头才是最好看的!” “就是!”听晚也皱起了眉头,“小姐的衣服也一直都是我整理的,只有我觉得你的衣服才是最齐整,最好看的!” 瑶姿看著两人挑了挑眉,隨后默默的转过身去继续喝自己的绿豆汤。 可偏偏,时薇一看见那碗绿豆汤,便觉得更加碍眼。 她一个箭步衝上去,一把夺走了瑶姿手里的汤碗:“不准喝,你要是再喝,以后都不许吃我做的糕点!” 瑶姿看了一眼被时薇用了大力气放到桌子上的汤碗,默默的转过身,隨后在出门前感慨了一句:“嫉妒的女人真是可怕!” “瑶姿!” 瑶姿脚底抹油,跑的飞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视为抓到,到时候怕是要被念叨一整天。 其实,自从到了杭州府,不仅是时薇和听晚被排挤的没有事情做,便是她,也没了用武之地。 林府的管事给夏简兮身边配了一队的小廝,一个个虽然只是简单的小廝打扮,可身手矫健,分明都是练家子。 夏简兮出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后头浩浩荡荡的跟了许多人,比在汴京城的时候威风多了。 瑶姿作为夏简兮的贴身婢女,竟然也得到了一辆马车的殊荣。 相比起来,时薇的心思更加细腻,便跟著夏简兮上了她那辆马车留了听晚和她坐在一起。 “你一直瞧著我做什么?”听晚突然回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瑶姿。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刚才还因为你家小姐穿的別人准备的衣裳气的跳脚,现在怎么又心甘情愿的跟我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里头没有外人,瑶姿便隨意地翘起了二郎腿,脚一晃一晃的,没有半点从大家氏族出来的样子。 听晚看了她一眼:“生气归生气,可是这杭州城我確实不熟悉,小姐的马车里总要坐一个熟悉杭州城的人。” 瑶姿挑了挑眉,隨后掀开一旁的车帘,她看著热闹的街道,自己她们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不由感嘆道:“不过就是去游个西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这在汴京怕是要越矩,到底还是天高皇帝远啊!” “只是人多了些。马车也好,礼制也好,都没有逾越的地方!”听晚瞥了一眼瑶姿,隨后说道,“更何况这是老太爷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这杭州府的知府知道,小姐回外祖家来探亲了!” “嗯?”瑶姿一愣。 “你也知道我们老太爷並没有儿子,他膝下没有可以继承这些財產的子嗣,別说是林家的那些亲眷了,表示杭州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宦也也馋的厉害,只不过碍於老太爷的女婿是当朝的大將军罢了!”听晚淡淡的说道,“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將军还是非常惦记他这位老丈人的,这才可以让某些人死的那条心!” 瑶姿不由挑眉:“原是如此!” “不然你以为呢!”听晚轻哼,“小姐以往最多隔两年就会来一趟杭州,那西湖的断桥还有雷峰塔,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一样的东西反反覆覆的看,再好看也没什么意思,无非也就是借著这个事情大摇大摆的在杭州城里走上一圈!” 瑶姿听完这番话倒也明白了夏简兮的用意:“怪不得,夏夫人哪怕自己回不来,也一定要让夏小姐走这一遭。” “林家家大业大,覬覦这些產业的人可不少,林家有太多挣钱的產业,这些產业谁不想要?若不是有將军府在背后护著,林家的產业未必能留在自己手上!”听晚说著,微微嘆息,“明明就是人家自己的產业,却还要依仗將军才能保住!” 瑶姿没有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看向外头的街市。 就在她们经过一处酒肆的时候,瑶姿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非常熟悉的身影,下一瞬,便有一个东西直直向著他飞了过来。 瑶姿非常迅速的接住,隨后关上帘子。 听晚看著她这幅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震惊:“这就是你们接头的方式?” “不是!”瑶姿摇头,“今日这样只是凑巧。” 听晚立刻就凑了过来:“你不打开瞧瞧,別是你家王爷有急事要找你!” 瑶姿其实並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开手里塞了纸条的木哨,但是听晚就这么直勾勾的盯著,她也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最后只得別彆扭扭的將纸条抽了出来,展开。 “江南多诡秘,万事小心,切记!” 短短的几个字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瑶姿的手心里却莫名的伸出了几丝汗意。 要知道她做暗卫的这些年,跟著王爷闯南走北,什么样凶险的事情没有经歷过,哪怕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收过这样的纸条。 所以仅仅诡秘二字,便足以证明了这里的难缠。 听晚察觉到瑶姿的脸色变得不好,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想,她犹豫了许久,最后才说道:“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但是看在你家王爷几次三番救过我家小姐性命的份上,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你。” 瑶姿抬眼看向听晚:“提醒我?” 听晚扬眉:“在杭州府,除却林家,还有两个氏族,林家虽是首富,但有时候对上他们,也要礼让几分!” “为何?”瑶姿不免困惑,“林府既然是首富,又有將军府做靠山,在杭州城还要看別人的眼色?” “怎么不看?”听晚嗤笑,“林府做的生意天南海北,靠的是四处的商行和各种產业,而且早年间,林府也不是杭州本地的,也是从下头县市一点一点上来的,可那两位,確实杭州城里头的氏族,便是林府,也要避其锋芒!” 瑶姿的目光闪了闪:“林府都要避?”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杭州的土著,好几代的基业,好几代的关係,这些可不是你依靠钱权就能轻易打破的。”听晚淡淡的说道,“其实,要不是当初夫人嫁给了將军,林府未必能在杭州立足。” “那两个氏族你可知道是谁?” “李氏和张氏!”听晚看了一眼瑶姿,“普通人若是得罪了这两户人家,绝对不可能全须全尾的离开杭州城。” 瑶姿收好木哨,目光有些复杂。 她很清楚,听完是故意在告诉她这个消息,听晚与她向来很少多说什么,今日会与她说这么多话多半是有夏简兮的暗示。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南了,上一次他们直接去的太平县,就是那一次他们不仅什么都没有查到,甚至还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一次,易子川才决定先在杭州府城入驻,毕竟,这么大的一桩案子,杭州知府不可能不知道,可偏偏人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甚至还给扣上了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杭州知府说不定便是同谋。 “我会將这个消息转告给王爷,你替我谢谢夏小姐。”瑶姿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听晚也並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一行人便停了下来。 听晚率先下车,隨后快步走到夏简兮的马车边上。 夏简兮下车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自然知道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逛西湖了,平头百姓往往没什么事情,便喜欢看看这些富家千金的热闹。 有小廝担心那些百姓会惊扰到夏简兮,便上前驱赶,却被听晚拦住:“用不著这样,我家小姐最不在乎这些!” 小廝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下夏简兮,见他对著自己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西湖里的画舫早早的就停在了岸边,等著夏简兮上船,陪著一起来的婢女赶忙说道:“老爷说小小姐最喜欢做画舫,这一次乾脆包了一整艘画舫,还让他们带上了最好的厨子,今天肯定能够看到不一样的西湖!” “这么大的画舫,今日,就只有我们?”夏简兮有些诧异。 要知道便是往年,她也很少一个人坐画舫,她外祖父也並不是这么招摇的人,可今日竟然为她单独包了一艘画舫,这在那些人的眼里,或许,会成为挑衅。 婢女看著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是,今日画舫上只有小小姐一人,小小姐想要让谁上船谁就能上船!” 第190章 李大公子 林老爷很招摇! 甚至,招摇的有些怪异! 夏简兮盯著婢女看了很久,发现他的眼里满是坚定,没有半点后怕和心虚,便明白,这绝对是他外祖父的意思。 夏简兮虽然不明就里,但他向来不惧怕那些所谓的氏族。 “既然如此,那就上船吧!”夏简兮淡淡的说了一句,隨后率先往画舫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的一行人立刻跟上。 瑶姿偷偷的往后靠,想要趁著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离开,却不想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听晚突然开口:“你等会儿要上船的话,就要从那边的小船坐过去,画舫会绕著西湖走,出发以后不会隨时返回来,但是可以坐小船到画舫上。” 瑶姿有些不解的看向听晚:“你……” “你不是要去更衣嘛,那就赶紧去吧!” 那样大的画舫怎么可能会没有更衣的地方,无非就是听晚故意给她找了个可以离开的藉口。 瑶姿看了一眼听晚,隨后立刻说道:“好,我晚一点就来!” 瑶姿一走,听晚便加紧了脚步,快速走到夏简兮身边。 夏简兮微微偏头看向听晚:“她走了?” “嗯,应当是去报信了!”听晚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小姐不提醒王爷,到时候惹到了那两家,別说查案子了,能不能离开杭州都是个问题!” “初来乍到,对这里头的一些事情不清楚也是常理。”夏简兮淡淡的说道,“我提醒他,无非就是不希望他在这里闯出事端来,这里可不是汴京,没人会管他是不是当朝的王爷,毕竟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听晚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一行人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嘈杂。 夏简兮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等到她回头去看的时候,便发现人群自动的让出一个缺口,而从缺口里慢慢走出来的,这是一个身穿玉白长衫,手拿摺扇的男子。 男子头上戴著孔雀翎,瞧著便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他一边向著夏简兮这边的方向走过来,一边盯著她的脸一直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府的小小姐啊!” 男子是李家的公子,名为舟,是李家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籍贯不过半年,身后已经是妻妾成群。 李为舟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讥笑道:“怎么,夏小姐这是將军府的小姐做腻了,专门跑到江南来体会体会做商户小姐的感觉?” 夏简兮和李为舟过往倒是见过几面,但是二人並没有什么交集。 毕竟,李为舟再猖狂他也只是商户子弟,而她夏简兮,却是將军府嫡女,纵然平日那李为舟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绝对不会亲自来找她的麻烦。 夏简兮莫名的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面上不显,只是和以前一样並不搭理他。 李为舟见夏简兮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不满,他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恶毒:“夏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们杭州离你们汴京远,就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听到这句话的夏简兮,缓缓的回过头看向他,冰冷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厌恶:“发生了什么?” 李为舟见她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心中更加气愤,便大声喊道:“你在朝节出了事被人掳走,连你的婚事都因为这件事情被退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的在外面晃荡?”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 “哦?”夏简兮缓缓转过身来,她目光冰冷的看著面前的李为舟,“不知道李公子哪里来的消息?” “汴京城里谁不知道?”李为舟嗤笑,“你那点破事,连普通百姓都瞒不住,难不成还以为能瞒住我们?” 夏简兮看著李为舟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满是厌恶:“所以,今日李公子专门来这里说这些便是为了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 李为舟怎么都没有想到,夏简兮在被戳破已经被退婚的事情时还能这般冷静,心中不免带了几分怪异,但既然他已经开了口,眼下必然不能落下风头来:“我只是很好奇,夏小姐是怎么做到在这种事情发生以后,还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江南玩,甚至还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莫非名节这个东西,对你们这些官宦女子而言並不要紧?” “退亲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夏简兮勾了勾唇角,“我怎么听说李公子你也被年少时就定下娃娃亲的亲家退了婚,因为人家觉得你不学无术,满脑子都是草包,怎么都捨不得將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你,这在寧愿得罪了你们李家,也非要退婚。” “你……”李为舟被戳破丑事,心中顿时气愤不已,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你一个女子怎能与我相提並论?” “如何不能提?”夏简兮挑眉,“我也是因为对方男子不堪嫁,这才才退了婚,说到这里倒是与你那位青梅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你说的好听,事实可並不是如此,因为之所以退婚,是因为你名节不保,对方不肯娶你,要改娶你妹妹,你们夏家是被逼无奈只得退婚,可不是你所说的对方不堪嫁!”李为舟被彻底激怒,身上那点强装出来的君子风度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若不是周围盯著的人太多,他就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衝上来直接摁住夏简兮,狠狠的打上一顿。 夏简兮微微抬起下巴,眼中满是轻蔑的看向李为舟:“李公子的消息,似乎也没有那么好,首先我没有妹妹,我是我们夏家唯一的女儿,其次,我退婚可是当今天子定下来的,甚至里头清清楚楚的写著,因对方不堪大任,才准许我退婚,怎么到了李公子嘴里就成了我们被逼无奈了,莫不是你被骗了吧!” “我……”李为舟突然有些慌,但隨后他便大著嗓门喊道,“不过是一桩婚事,还能让当今天子来定,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娇女不成!” “李公子,我的婚事可不是像你那样隨隨便便指的娃娃亲。”夏简兮挑眉,“我的婚事是先帝定下来了,我原本要嫁的也是朝廷里威名赫赫的永安王府,我们的婚事由不得自己,都是陛下做主,我有时候还很羡慕你们,起码自由些,你说呢?李公子!” 李为舟紧紧的咬著牙,心中气愤难当。 要知道,李为舟比夏简兮大了几岁,但她作为林府唯一的晚辈,每每来江南,他总是能够见到她。 李为舟霸道惯了,在这杭州,不论是谁见到他都要喊一声公子,然后恭恭敬敬的对著他,生怕惹到他不高兴就会倒大霉。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八岁时遇到夏简兮后,发生了变化。 他第一次见到夏简兮,她便非常无趣的坐在那里,乖巧懂事,守规矩,是所有人嘴里非常得体的乖孩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硬是將他摁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他气的叫喊著要杀了他,可偏偏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將军,他气的要死,恨不得能杀了他给自己出气,可偏偏他父亲却说,民不可与官斗,且动手本就是他的不对,而且打不过一个女同,更加丟人,不许他继续闹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恨极了面前的这位夏简兮。 “你说是就是啊,你无非就是仗著天高皇帝远,我们不知道这里头的是是非非,然后在这里给自己洗白!”李为舟冷哼,“夏简兮,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哦?”夏简兮挑眉,“你说的没错,但是你是个草包的事情,整个杭州府的人都知道,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他们会相信吗?” “夏简兮,你说谁是草包!”李为舟气的不得了,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揍他,却被身边的小廝紧紧的拉住。 “谁气急败坏,说的自然是谁。”夏简兮冷笑一声,隨后继续往画舫的方向走,“对了,李为舟,下次想要来找我麻烦,先把消息查仔细一些,不要道听途说,听一点细枝末尾,便真的觉得那是我的把柄了!” “夏简兮,你给我站住,你还不给我站住……”李为舟说著就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小廝拦住。 “李公子,今日的画舫,我们林府已经包船,若是没有小小姐的邀请,您不能上去。”小廝一边拦住李为舟,一边不卑不亢的说道。 李为舟气的不得了,可偏偏夏简兮带来的人多,愣是將他死死的拦在外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缓缓的上了船。 “娘希匹!”李为舟狠狠的咒骂了一句,最后猛的一脚踢向一旁的小廝,“他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们怎么找的消息?” 小廝吃痛,却不敢动,忙不迭的站好:“这的的確確都是商行里头传来的消息,小的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错!” 第191章 被跟踪 李为舟眼睁睁地看著夏简兮上了船,而他,却被拦在人群之外。 偏偏这个时候,上了船的夏简兮,还转过身来对著他招了招手,眼里满是挑衅的味道。 李为舟被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直接衝过去狠狠的给她一巴掌,可偏偏拦住他们的小廝身强力壮,一看就是专门派来保护夏简兮的。 很快,画舫就启动,缓缓向著湖中央游去,而夏简兮也懒得再跟李为舟计较,转过身进了船舱。 李为舟盯著夏简兮这一连串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的踩在了地上,当下便气的一脚踢在了小廝的腿上:“一群蠢货!” 被打的小廝疼的齜牙咧嘴,这还是硬著头皮安慰道:“那夏简兮不过就是一时威风,公子早晚能找到她的把柄,到时候不仅仅是她,就是整个林府都会被公子踩在脚下。” 李为舟紧紧的咬著牙,眼底满是愤恨。 就在李为舟仔细思索要怎么上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廝凑上前来:“公子,我们发现那夏小姐的一个婢女,並没有上船,而是偷偷的溜走了。” 李为舟眼角微微一跳:“溜走了,溜去哪里了?” “我们跟过去的人亲眼见著,她进了一间客栈,你说会不会是那夏小姐在客栈里头养了小白脸?”小廝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的。 李为舟听到小廝这番话说,瞬间眼前一亮:“哦?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我得去瞧一瞧这位汴京来的官家小姐养的小白脸是何等模样?” 有了兴趣的李为舟突然就没了火气,一把展开手里的摺扇:“走,咱们去看看。” 瑶姿溜走以后並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易子川,反倒是在各个客栈之间穿梭。 就在她到第二间客栈的时候,她走进客栈,对掌柜的说要寻人,因为客栈那会儿正巧人多,掌柜的一时不查,便由著她上了二楼。 一直跟在瑶姿身后的小廝见她上了二楼以后,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追了上去。 却不想,他才刚刚走上二楼,甚至都没看到瑶姿往哪个方向去了,下一瞬,就瞧见一个人从天而降,一脚直接踢在了他的头上。 那一脚,直接把小廝踢得不省人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他动手的人长什么模样,眼前便瞬间一片漆黑。 瑶姿在確定小廝晕厥以后,立刻將他拖到一处隱蔽的角落,確定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以后,打开了迴廊尽头的窗户,直接翻窗跳了下去。 窗户的下面正对著客栈的后院,此时一个瞧著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给客人的马餵草粮,下一刻就瞧见了一个人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少年被嚇得张大了嘴,瑶姿却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我不是坏人,更不是在只是借一下道,你不要出声,我就不伤害你。”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 瑶姿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鬆开手。 少年果不其然没有喊叫,只是睁著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她:“你是江湖中大侠吗?” 瑶姿先是一愣,隨后便明白,这少年多半是看多了那些话本子,將脑子看坏了,她轻轻的笑了一声,隨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少看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没等那位少年继续追问,他便翻墙窜了出去,少年看著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满是希冀和惊嘆,就在他感慨自己竟然真的见到了江湖中的少侠时,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快来人啊,杀人了!” 被敲晕的小廝,因为身子瘫软,半个身子倒在了迴廊上,嚇到了过往的一位女宾客,那客人以为他是断了气,嚇得尖叫出声,同时也嚇到了跟著一起过来的李为舟。 好在那小廝被这一阵尖叫唤醒,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挣扎著看向李为舟:“公,公子……”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李为舟看著脸色惨白的小廝,不由皱起了眉头,“让你跟著的人呢?” “跑了!”小廝只觉得头痛欲裂,但还是硬著头皮回答道,“我跟著她上了楼,刚刚上来就被飞来的人一脚踢晕,那人,那人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听到这话,李为舟立刻来了兴趣:“来人,有人打伤了我家的下人,那人必然躲在这间客栈中,我们要好好搜查一番,诸位见谅。” 客栈的掌柜的一瞧见是李为舟,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硬著头皮上前:“李公子,我们这些客房里都住著客人,我们这就是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 李为舟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掌柜的,隨后冷笑一声:“你这是要阻拦我的意思?” 掌柜的顿时心虚。 他当然不希望李为舟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搜查,毕竟若是得罪了他家的客人,挨骂也只是小事,只怕人人都要闹著退房。 可是面前的这位李公子他也是实在得罪不起,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窝窝囊囊的退了出去。 李为舟看了一眼掌柜的,隨手朝他丟出去一锭银子:“这点银子应该够你今天的营收了,可別说我们李家欺负你们这些人。” 掌柜的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为了降低损失,同时也为了不得罪这位李家的公子,虽然心中痛的滴血但也只能笑著接下了银子。 李为舟带来的人很快就將整个客栈搜查了一遍,这在这里的人纷纷找到掌柜的抱怨,可是掌柜的又得罪不起李公子,只能硬著头皮一个接著一个的道歉。 “公子,我在瞧著那廝是从窗户上跑了出去。”有一个小子趴在窗口上看了许久,最后看到了一旁窗台上的脚印,隨后跑著去跟李为舟匯报。 李为舟立刻跟著小廝走到窗边,方才还在那里餵马的少年早就不知所踪,如今底下瞧著空无一人,而窗边的那个脚印却格外的显眼。 李为舟看著这么高的窗台,忍不住皱眉:“你们確定那偷偷溜走的是个女子?” 小廝忙不迭的点头:“確定,不过那女子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瞧著应当是个练家子。” 李为舟微微蹙眉:“这夏简兮往年来杭州府也不曾见过她带过什么侍卫,今天反倒是带了个练家子在身边,想必这一年来的確出了些事情。” 小廝看著李为舟片刻,隨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公子,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当然要追。”李为舟啪的一下收起摺扇,眼里满是好奇,“我倒要瞧瞧,这夏简兮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为舟话刚说完,他身边的那些下人,便立刻追了出去。 虽然他们不敢从窗户上跳下去,但是仗著人多,兵分两路,一个朝北追,一个朝南追,总有一队人马可以追上那女子。 瑶姿离开客栈以后也算是彻底甩掉了跟踪她的那个傢伙,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跟踪她,但是作为暗卫的本能,就是在第一时间甩掉他。 他从街道上秦苍留下来的那些踪跡,很快就找到了易子川他们入住的客栈,但是为了避免有人跟过来,她还是绕著客栈周围走了好几圈,就在他確认没有人跟上她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瑶姿立刻躲到暗处。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那些人跑到街道两侧的小摊贩那里,隨意抓住摊贩的衣领,便大声质问道:“可有条件一个身量高挑,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 瑶姿先是一愣,隨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果然,这群人是在找自己。 瑶姿眼底闪过一抹危险,他悄悄將手搭在腰间的软剑上,他眯著眼睛打量这群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样才可以快很准的解决掉他们。 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算看到男人以后放下了警惕。 “跟我走!”秦苍看了一眼,正在到处询问她踪跡的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隨后转身向著身后的弄堂跑了进去。 瑶姿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跟了过去。 两人飞檐走壁,跑了许久,终於在一处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停了下来,秦苍在確定安全以后,立刻便斥骂道:“你不是刚刚来杭州吗?怎么就被人跟上了?” “这群人是从西湖那边跟过来的,我瞧著不像是盯上王爷的,更像是来找夏小姐麻烦的。”瑶姿低声说道,“若是来找王爷麻烦,断然不可能这般大张旗鼓!” 秦苍蹙眉:“不管是不是来找王爷麻烦的,你刚刚到杭州就惹了这么大的注意,日后,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到这里来。” “我明白。”瑶姿点了点头,“只是,我的確是有要事要告诉王爷,所以不得不冒这个险。” 秦苍並没有询问是什么事情,他只是仔细观察4周,確定没有人跟过来以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来!” 第192章 她倒是来享福的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其实依照我朝律法,杀人偿命。”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没有丝毫的畏惧,“只不过皇亲国戚总是难免有些特权的,哪怕是摄政王里也总有一些人的情面要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挪开目光:“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爷知道现在的永昌侯府最缺的是什么吗?”夏简兮走到一旁坐下,“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这一次他们想把自己撇乾净,就只能用钱买了个平安。”夏简兮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永昌侯不务正业,永昌侯夫人与永昌侯不和,很早就 第193章 小白脸 秦苍手腕一抖,佩刀鏗然出鞘半寸,他的目光迅速扫视周围一圈,脑海里开始思量,是不是要將周围的这些人,全部清理乾净。 秦苍严重的杀意,让冲在最前面的小廝脚步一滯,后背更是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都给本公子住手!”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在隨从簇拥下缓步走来。 瑶姿眯著眼睛盯著面前的公子哥儿,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更是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他盯上的! 李为舟盯著身量高挑的瑶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细细的上下打量著夏简兮,毫不掩饰眼中的轻佻和恶意。 秦苍微微侧身,挡住李为舟的目光:“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围堵我们?” 李为舟轻轻的摇著手中的扇子:“你身后的这位小妞,打伤了我家的小廝,本公子自然是来找她算帐的!” 瑶姿的手瞧瞧挪到腰间的软剑上:“我並不认得你,况且,是你的小廝一路跟踪我在先,而我只是打晕了他,並没有伤他!” “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家主子!”李为舟轻哼一声,隨后更是明目张胆的盯著瑶姿看,“夏简兮身边有那个泼辣丫头还不够,竟然,还找了你这么个练家子在身边,这般小心谨慎,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怕人家来报復?” 瑶姿目光猛的一缩,她冷眼看著面前的李为舟,心中明白,这廝是为了夏简兮才来找她麻烦的。 她虽然不清楚李为舟与夏简兮有什么恩怨,但是眼下,她还是鬆了一口气,毕竟眼前的这群人真正的目的是夏简兮,而不是他们家王爷。 瑶姿看了一眼秦苍,秦苍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隨后悄悄的鬆开了紧紧握著刀柄的手。 李为舟看著两人,隨后缓缓上前,用扇子轻轻的抬起秦苍下巴,隨后嗤笑一声:“你就是夏简兮藏在外头的小白脸?也就张的好了些,也不知道他瞧上你哪儿了!” 秦苍的脸色一变:“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李为舟却是半点不虚,他轻佻的笑了一声:“胡说八道?若你同那夏简兮没有半点关係,她做什么要將你藏起来,还偷偷派了人来寻你,你啊你啊,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就能忍受的了夏简兮那个傢伙,她除了有些姿色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你这般伏低做小,乖乖做她的小白脸,难不成,是她的钱財?” 他故意把“伏低做小”四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引得周围好事者一阵低笑。 秦苍听著李为舟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李为舟见秦苍不语,更来劲了,摇著扇子踱近几步,完全无视了旁边已经动了杀念的瑶姿。 他凑近秦苍,眉眼间藏著不屑:“嘖嘖,小白脸,夏简兮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我可比你清楚多了,她今日宠著你,爱著你,指不定明日就会跟你撕破脸,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你,何去何从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竖著耳朵的人听个大概,顿时又引起一阵嗡嗡的议论。 “李公子慎言!休要污衊我家小姐清誉!”瑶姿忍无可忍,厉声喝道,眼中怒火燃烧。 “清誉?”李为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用扇子拍了拍手,“哈哈哈哈!夏简兮还有清誉可言?整个杭州城谁不知道她……”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恶意满满,“……最喜欢养些眉清目秀的小相公在后院取乐?装什么清高!”他猛地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阴鷙,“小瑶姿,你天天跟在她身边,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肯定最清楚!说!她是不是又换了新宠?藏哪儿了?” 他步步紧逼,几乎要贴到瑶姿面前,那副嘴脸写满了“就是要找夏简兮麻烦”的恶意。 “我家小姐行事光明磊落!容不得你这等小人污衊!”瑶姿寸步不让,声音斩钉截铁。 “呵!嘴还挺硬!”李为舟冷笑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唰地收起摺扇,用扇骨不轻不重地点了点瑶姿的肩膀,动作轻佻无比。“本公子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牙!既然你不识抬举……”他猛地提高音量,对著周围的护院和狗腿子们一挥手: “来人!把夏大小姐的『贴心人』给我『请』回府去!本公子要『好好』问问她,她家主子那些风流韵事!”他特意加重了“好好问问”几个字,眼神里满是威胁和恶意。 “还有这个碍事的傢伙!”他这才像刚发现秦苍似的,用扇子极其轻蔑地指了指秦苍,“一起带走!省得他到处乱跑,坏了本公子的兴致!” 呼啦一下,李家的人凶神恶煞地围拢上来,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狗腿子们更是摩拳擦掌,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狞笑。 “瑶姿姑娘,请吧?”李为舟得意洋洋地做了个手势,仿佛在邀请贵客,但那姿態和语气,充满了紈絝子弟仗势欺人的蛮横和不容拒绝。 秦苍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中杀意翻腾。瑶姿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跟这个不讲道理、只想找夏简兮麻烦的混世魔王走?进了李府,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羞辱和逼问!可若当街动手,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这个草包紈絝,虽然脑子简单,但仗著李家的权势,行事却更加肆无忌惮,带来的麻烦一点也不小! 眼看著那些狗腿子的手就要抓过来,瑶姿脑中警铃大作!绝不能被抓走!必须立刻脱身! 先帝死的早,没能发现夏茂山是个恋爱脑,可新帝活到了现在,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夏茂山跟夏夫人可以白头偕老。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还恋爱脑的武將,那他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不用担心人家拿了兵权就想谋反了。 想当初,先帝本就是为了分割將军府的兵权,才会保下这个媒,想在夏简兮成婚以后,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第194章 领不清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不过就凭著这么一个赌坊,可没有办法直接扳倒侯府!” 秦苍有些奇怪,正当他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秦苍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被衝上来的瑶姿摁住:“是我!” 秦苍看著瑶姿身后的夏简兮,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你怎么带著夏小姐到这里来了?” “没有比王府说话更方便的地方了。”瑶姿挑了挑眉,“我们从暗道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秦苍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瑶姿,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了,就连他都被嚇了一跳。 “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王爷聊一聊!”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易子川沉默片刻,隨后看向一旁的秦苍:“让人煮一壶浓茶来!” 秦苍立刻应下,隨后拉著瑶姿离开。 易子川率先进了书房,他的书桌上还堆著许许多多的帐簿,那些都是从赌坊拉回来的。 夏简兮走到书桌前隨手翻了几本帐簿,顿了顿,笑道:“这样大的流水,怪不得汴京之中的权贵总愿意冒著风险在这些生意上插一脚。” “你知道那家赌坊跟永昌侯府有关,我可以认为,是你曾经派人调查过,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处別院的?”易子川並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只要有心,想要知道这些並不难。”夏简兮低笑了一声。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前世自己给永昌侯府擦屁股的经歷。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知道那处別院养著自己公爹的外室时,是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外室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直视永昌侯。 “王爷可曾询问过那名女子?”夏简兮看向易子川。 “无非就是良家女儿,见到官兵就已经三魂去了七魄,还没来得及拷问,便已经嚇得腿软。”易子川嗤笑,“要我说这老侯爷还真是吃得开,那姑娘的年纪都够做他儿媳妇的了!” “老侯爷不仅吃得开,而且还下得去手!”夏简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开始住在那个別院里的是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易子川突然停住:“什么?” “母女通吃!”夏简兮微微挑了挑眉,“虽然很齷齪,但的的確確是那位老侯爷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只怕他被抓走的时候还嚷嚷著,说那个小姑娘是自愿的,但是我若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便是被老侯爷强抢过去的良家妇女,王爷又该怎么看呢?” 易子川抬手揉了揉眼角,隨后在一旁坐下:“怎么看?当然是坐著看!还真是齷齪,这些贵族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道德沦丧的事情来!” “赌坊的这些帐簿清算下来,应当是有几条人命的,再算上强抢民女的罪名,就算不能要了永昌侯的命,总是能让他们大出一场血的。”夏简兮低下头,翻著桌子上的帐簿。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多些银子?”易子川的语气有些不善,“夏简兮,你在耍著我玩吗?” “其实依照我朝律法,杀人偿命。”夏简兮抬头看向易子川,没有丝毫的畏惧,“只不过皇亲国戚总是难免有些特权的,哪怕是摄政王里也总有一些人的情面要看。” 易子川盯著夏简兮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挪开目光:“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 “王爷知道现在的永昌侯府最缺的是什么吗?”夏简兮走到一旁坐下,“钱,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易子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著。 “这一次他们想把自己撇乾净,就只能用钱买了个平安。”夏简兮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永昌侯不务正业,永昌侯夫人与永昌侯不和,很早就已经不管府里的事情,那位老夫人又是个拎不清 第195章 需多加提防 秦苍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但是周围人多眼杂,他担心自己贸然回去,会暴露了易子川的位置,犹豫再三以后,最后只得跟著夏简兮回去。 夏简兮带著秦苍和瑶姿回到林府时,门房不仅没有半点奇怪,反倒立刻打开了门,迎他们入了府。 “林管事呢?”夏简兮走进门以后,发现向来会在府邸门口等著她回家的林管事,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在门口等她。 门房赶紧回答道:“林管事去林府了,离府前还专门交代过小的,说是,若是小小姐问起他,就说他去李府为小小姐出气去了!” 夏简兮听到门房的这番话,倒是並不奇怪,只是点了点头,隨后进了庭院。 长长的迴廊里,每隔三米就点著一盏灯,將整个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夏小姐……”一直跟在夏简兮身后的秦苍低声开口,“等夜深,我便会离开!” “嗯!”夏简兮淡淡的应了一声,“今日之事,因我而起,那李为舟与我交恶多年,他是专门来找我麻烦的,只是,他往年再怎么闹腾,无非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小打小闹,今日这般,但是第一次,更像是被人攛掇著来的!” “今日见到的那位,可是杭州李府的公子?”秦苍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夏简兮没有半点犹豫,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是他,李家长子,从小就是个草包,成不了什么气候!” “夏小姐与这位李公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秦苍看向夏简兮的背影,“他方才口口声声污衊夏小姐在外面养小白脸,摆明了就是要污衊你的清白,这般下作恶毒的手段,实在是……” “那廝,蠢笨,恶毒,单纯是个不学无术的坏蛋!”夏简兮突然停住脚步,“只是,他这人,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逛那些勾栏瓦舍,我昨日才到杭州,他今日便来找我麻烦,显然是有人拿他当枪使了!” “那夏小姐打算如何?”秦苍沉声问道,手不自觉地在身侧微微收紧。 “整个杭州府里,能攒动李为舟的人不少,但是对我有敌意的,却只有一人!”夏简兮缓缓抬眼。 夏简兮作为护国將军府的女儿,甚少回杭,与当地的千金小姐还有公子哥们都没什么太多接触,那些人或许看她不顺眼,但是看在她是护国將军独女的份上,总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而这些人之中,真正可能会对她下手,且恨不得她永远都不来杭州的人,只有一位,那便是张家的张郁仁。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夏简兮没有说话,可是一旁的时薇却率先想起了一个人:“小姐是说张家的那位张郁仁?” 夏简兮顿了顿,隨后点头:“不错!” “张郁仁?”秦苍眉头微蹙,“这是……” “张家的嫡长子!”夏简兮的声音冷了几分,“张家早年间是土匪发的家,在杭州府扎根极深的,表面上经营著盐运、酒楼,但暗地里……”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杭州城里见不得光的勾当,十有六七都与张家脱不开干係,赌坊、暗娼、私盐、甚至人命买卖,只要是不乾净的钱財,大多都沾著张家的血。” “这便是夏小姐说的地头蛇吧!”秦苍忍不住蹙眉,“他们能將生意做的那么大,杭州知府一点不知情?” “只要不是傻的,自然都是知情的!”夏简兮嗤笑一声,“张家盘踞杭州数代,上至府衙官吏,下至市井泼皮,要么仰仗他们吃饭,要么有把柄捏在他们手里,哪个知府会过了头去动这位財神爷?更何况他们做事向来阴狠隱蔽,证据难寻,又有足够的银子打点上下,自然屹立不倒。” 她转过身,目光投向庭院深处灯火通明的正堂方向:“张郁仁作为长子,替张家管著家里的生意,那廝瞧著温文尔雅,却最是奸诈,是个十成十的衣冠禽兽!” 时薇瞟了一眼秦苍,隨后轻声说道:“林府经营绸缎、茶叶、药材,行商坐贾,家底清白丰厚,这些年有了夫人管理,更是蒸蒸日上,那张家眼红已久,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就是想要侵吞、挤垮林府,好把林家的產业、码头、商路统统纳入囊中。” “所以,你认为真正挑唆李为舟的人,是张家,为的就是赶你走?”秦苍不解,“可是,林府如今大多產业都是林老爷和夏夫人管著,与你並无关係啊” 夏简兮抬眼看向张郁仁,:“我娘是林家独女,我便是林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我背靠將军府,有我在这里,张家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施展起来就多了许多顾忌,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手握重兵的护国將军府,便只能用这种齷齪的手段,逼我回汴京!” 夏简兮目光冰冷,手也不自觉的捏紧。 要知道,张郁仁,张家这一代的嫡子,心机比他爹更阴毒几分,他视夏简兮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她声名狼藉,或者永远消失在杭州。 只是夏简兮只要在杭州,就会被李老爷完全保护起来,根本无法近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將她赶出杭州府。 夏简兮回想起李为舟今日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心中瞭然:“李为舟那个草包,最是好煽动,他又对我积怨已久,张郁仁只需在背后轻轻推一把,就能让他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咬我,今日这场闹剧,污我清白是假,试探我的反应,搅乱林府的平静,甚至……若能藉机挑起我与李家的衝突,让护国將军府和林府同时陷入麻烦,那才是张郁仁真正想要的。” 灯火映在夏简兮清澈的眼眸里,却泛著洞察世情的冷光。她缓缓开口,带著冰冷的篤定: “那可是条毒蛇!” 秦苍站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中蕴含的冷意与厌恶。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此人……需多加提防。” 他原本只想儘快离开去找易子川,但此刻,夏简兮面临的暗流汹涌,让他意识到杭州城的水,比他想像的更深、更浑。 廊下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气,吹得灯火摇曳不定,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清幽雅致的庭院。 “如今时辰尚早,我让人准备一些吃食,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再走!”夏简兮低声说道,“日后,若是被人撞见,你直说,你是瑶姿的哥哥就是!” 秦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瑶姿,隨后立刻点头应下:“是!” 一直等到深夜。 林府內万籟俱寂,只有巡夜护院规律而轻微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寧静。 秦苍所轻轻推开院落的大门,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夜梟,迅速扫过庭院和远处的迴廊。 在確认四下无人以后,他才如同鬼魅的影子一般,迅速滑出窗外,落地无声,紧贴著冰冷的墙壁阴影移动。 秦苍的身形在黑暗中异常敏捷,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石板路的缝隙或鬆软的泥土上,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没有带落一丝尘土,也没有发出一点引人注目的声响。 他就这样稳稳地悬吊在高墙之上,身体紧贴著冰冷的墙面,仿佛一只巨大的壁虎。 墙头並不宽敞,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细碎的瓦砾,秦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墙內墙外的动静。 墙內,巡夜护院的脚步声正缓缓远去,而墙外,只有风吹过巷弄发出的细微呜咽和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在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他双臂猛然发力,腰肢一拧,身体便灵巧地翻上了墙头。 秦苍看准墙外一棵老槐树虬结的粗壮枝椏,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而下。 下落过程中,他伸脚在槐树枝干上轻轻一点,完美地化解了下坠的力道,最终稳稳地落在小巷深处,连脚边的积水都未曾溅起。 落地后,他迅速隱入墙根最深沉的阴影里,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砖墙,胸膛微微起伏,气息却依旧平稳悠长。 “什么东西?”听到动静的门房立刻走了出来,確定没人以后,才迷迷瞪瞪的往回走,“是猫吗?” 很快,门房便彻底消失在了秦苍的视野之中。 在確定门房回去以后,秦苍才转身迅速离去。 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杭州城纵横交错的幽深巷弄之中,很快便彻底没入无边夜色,再无踪跡可循。 只有墙头那块被他抓过的瓦片,在夜风中似乎还残留著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 然而,就在林府后门紧闭的剎那,不远处一条更深的巷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形。 正是张郁仁派出的黑衣探子。 他盯著那紧闭的后门和门楣上高悬的“林府”灯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精光。 他无声地后退,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府的灯笼在夜风中晃动,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却照不透那无边蔓延的黑暗。 第196章 杀意 从林府出来的那个瞬间,秦苍就敏锐的察觉到他身后有人跟著。 他飞甩掉一拨,又悄然缀上另一拨。 对方显然不是寻常的地痞流氓,追踪的手法老练而隱蔽,带著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 一直等到秦苍甩掉身后的尾巴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別院。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囂与窥探。 几乎在门閂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便从廊柱的阴影里闪现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带著显而易见的关切:“秦头儿,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出什么事了?” “被人给盯上了!”秦苍冷不丁的说道,“这杭州府的水,可一点不比汴京浅!” 那暗卫立刻明白了过来,隨后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还在等你,你快去吧!” 秦苍微微頷首,隨后立刻向著一旁的厢房走去。 秦苍推门而入的时候,易子川桌案上的烛火却依旧跳动著,映著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正执笔批阅文书,眉宇间凝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王爷。”秦苍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凝重。 易子川並未抬头,笔尖依旧在纸上滑动,只淡淡应了一声:“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秦苍向来守时,便是送人,若非出事,也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可今日,他离开以后,整整四个多时辰都没回来。 易子川立刻就意识到秦苍多半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 “的確遇上了一些麻烦!”秦苍深吸一口气,“夏小姐刚刚到杭州,就被李张两家盯上了,李家那廝跟著瑶姿一路过来,好在瑶姿反应够快,没被他们跟上,却不想,竟然在外头被他们遇上,好在夏小姐及时出现解围……” 当秦苍的敘说道到“那廝故意找夏小姐麻烦,言语轻佻,还试图动手……”时,易子川手中那杆饱蘸浓墨的狼毫猛地一顿,一滴饱满的墨汁猝不及防地坠落,“啪”的一声轻响,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刺目的污黑,如同骤然泼洒的血跡。 书房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烛火也为之摇曳。易子川缓缓放下笔,抬起头。 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怒意,依旧是那副惯常的清冷模样,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寒潭下的冰层骤然开裂,透出刺骨的寒意与汹涌的暗流。 “嘱咐瑶姿,没什么要紧事,不要离开夏简兮身边!”易子川目光冰冷,眼中儼然带上了几分不悦。 秦苍顿了顿,隨后赶紧说道:“瑶姿她只是不放心我们……” 秦苍见易子川不说话,也不敢再多什么,只是低著头等待著。 终於,易子川薄唇轻启,声音冷冽得不带一丝温度:“夏简兮,可好?” “夏小姐无事,夏小姐与那李公子应当是旧相识,而且,夏小姐前脚刚刚出事,后脚林府的管事便去了李府討要公道,只是……属下的脸,已经被他们看到了!”秦苍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到就看到吧,不妨事!”易子川的指尖轻轻敲击著紫檀桌面,脑海中开始仔细思索,夏简兮所说的张家,“你方才说李家,这其中並没有张家的人……” 他盯著桌案上摆著的卷宗,微微蹙眉:“夏简兮为何那么篤定一定是张家?” “那李公子是个草包,虽然衝锋在前,却没什么脑子,反倒是张家的那位,是的难缠的!”秦苍將夏简兮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隨后小心翼翼的看向秦苍:“王爷,我们初来乍到,怕是,得避一避他们的风头!” 易子川目光重新落回那滴晕开的墨跡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墨点边缘划过。 他早已经得到了张李林三家的所有消息,他放下手里的笔,隨后从一旁拿起卷宗。 他展开卷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行行蝇头小楷,室內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良久,易子川合上最后一份卷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凝思片刻。 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樑和紧抿的薄唇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片刻的凝思后,他再次睁开眼,眸中所有的疑虑和倦怠已被一片洞悉全局的清明所取代,锐利得惊人。 “三足鼎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地迴荡,“林、张、李三家,表面上维持著微妙的平衡,在生意场上互相牵制,明爭暗斗,谁都想一口吞掉另外两个,壮大自身,这杭州府,表面繁华似锦,底下倒是……热闹得很。” 秦苍上前一步,想起自己离开前,时薇同自己说的那番话,隨后补充道:“正是,林家虽然根基不稳,但是有將军府支持,面上以航运、织造为主,行事相对规矩,在杭州声望很高,而李家主做盐铁、钱庄,与漕帮关係紧密,手段狠辣,但也算是在明处,唯独这张家…” “说下去。”易子川指尖点了点张家的卷宗。 “这张家主营赌坊、酒楼、当铺,还有…私牙”秦苍的声音带著冷意,“明面上掛著丝绸和茶叶的幌子,背地里那些勾当,几乎都沾手,杭州城里的灰色行当,大半都捏在张家手里。而且…” “而且什么?”易子川的目光锐利起来。 “据说他们手脚很乾净,或者说,有人帮他们抹得很乾净。”秦苍神色凝重,“夏小姐说,林府崩被他们截胡好几桩生意,抢生意也就罢了,还打残了他们的人,便也曾想过追查,最后所发现好几条关键线索都被人为掐断,而且手段狠辣,不像是普通商户能轻易做到的!” 易子川的指尖在紫檀桌面上轻轻叩击著,发出规律而低沉的轻响。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难怪夏简兮如此篤定是张家。”易子川的声音冰冷,“这张家,不过是某些人伸到江南,攫取不义之財、干脏活累活的一只黑手罢了。” 他拿起张家的卷宗,目光落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条目上。 逼良为娼,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暗中操控地下赌局,疑似与私盐贩子勾结…… 一桩桩一件件,都流淌著骯脏的血泪。 他抬眼看向秦苍,眼中寒芒闪烁:“秦苍。” “属下在!” “派人仔细查一查,特別是张家背后的那些人,至於林家、李家那边也放些眼线,看看他们与张家是否有勾结,或是被其掣肘。”易子川冷眼看著面前的秦苍,“既然他们把转做这些脏污事,说不定,宋大人的案子,也与他们有关!” 秦苍猛地抬眼,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宋大人的案子?!王爷,太平县虽属杭州府辖,但毕竟相隔百里,这张家的手……难道真的能伸得那么长?况且,宋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他们区区商户,敢动朝廷命官?!” 若是那张家与宋大人的案子真的有关係,那这里头的所有人,都扯不清干係! “查一查就知道了!”易子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既能把手伸进汴京某些人的口袋里,伸到百里之外的太平县,又有什么不可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宋大人查到的东西,或许就触动了他们的命脉,去查!从张家在太平县的產业、人脉,尤其是案发前后异常的资金流动和人员往来查起!” “属下……遵命!”秦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抱拳领命,声音沉凝。他深知这个命令的分量。 易子川的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卷宗上,手指划过“张家”二字,最终停留在那滴早已乾涸的墨跡旁。 杭州三足鼎立的局面在他心中已然清晰,而张家,这只或许带著汴京烙印的毒瘤,已然成了他棋盘上,必须第一个拔除的钉子。 杭州暗流汹涌、波譎云诡的局面,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已然清晰无比,构成了一幅充满杀伐与算计的棋局。 而张家,这只盘踞在棋局之上、极可能带著汴京某些权贵烙印的剧毒之瘤,已然成了他易子川的棋盘上,必须第一个、也是最彻底要连根拔除的钉子!不拔此钉,杭州永无寧日,宋大人之冤难雪,江南之患难除! 窗欞之外,夕阳最后一点挣扎的余暉,正被汹涌而至的沉沉暮色,无声无息地彻底吞噬。书房內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杀伐之气,跳动得更加剧烈起来。 第197章 盯紧他 夏简兮前脚刚到杭州,后脚李为舟就被李承宗家法伺候,据说被打的床都下不了。 若是平日里,李为舟的那些个狐朋狗友早就哭天喊地的上门来看他,又或者摩拳擦掌的去找罪魁祸首报仇了。 可这一次,李为舟惹得是林家那位小小姐,便是这些平日里在杭州城里可以横著走的公子哥们,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她。 没法子,李为舟只得咽下这口窝囊气,只等著他好了,好再去把场子找回来。 只是,李为舟没能等到自己去把场子找回来,李家的生意就遇到了麻烦,李承宗以为是林家做的手脚,几次三番上门说情,最终却只得到了林老爷一句:“我向来不是那等子小肚鸡肠的人,既然你已经为此教训过李为舟,那此事便已经翻篇,至於你所说的那些商场的事,您不如回去问问你那儿子,可还有得罪过什么人?” 李承宗前脚刚走出林府大门,后脚,夏简兮便出现在了林老爷的身边:“……真不是外祖父做的?” 林老爷忍不住看向夏简兮:“你这小妮子,你外祖父我,向来敢作敢当,若真是我做的,我自然敢认!” “那可是那李家得罪了旁人?”夏简兮微微蹙眉,“只是,方才听林管事说,抢了他生意,还找他们商行麻烦的,都是北边的商行?” “都是汴京的!”林老爷沉了沉眼,“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杭州城里,与汴京商行来往最密切的,便是咱们林氏,而这几次,汴京那里在暗中频频对李府动手,已经截胡他们好几笔要紧的生意,李家没有头绪,又刚好遇到他儿子欺负了你,自然会以为,是咱们家动的手!” 夏简兮脸色微变:“莫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將那盆脏水泼在林府头上,但是,李氏和林氏斗得两败俱伤,到时候,便是鷸蚌相爭,渔人得利!” 林老爷抬眼看向夏简兮,眼中满是讚赏:“你啊,跟你娘一样,聪明的紧!只是隨便提上一嘴就能猜到个大概!” 夏简兮笑著轻轻的捶打著林老爷的肩膀:“我娘的性子隨了外祖父,我又隨了我娘,外祖父夸来夸去,到头来也是在夸自己!” 林老爷被逗笑:“你啊!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写信告知你母亲,让她著手查一下汴京那里到底是谁在动手脚!” “如果林家和李家斗起来,那最先得力的就会是张家!”夏简兮直接开口道,“张家早些年靠著那些见不得光的產业赚的盆满钵满,偏就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如我们两家,只怕他心里早就坐不住了!” 林老爷微微頷首,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暂时找不到张家的证据,所以即便心中明白,是他们在里面动手脚,却也不能直接挑明说。 “张家的长子,如今已经接手大半產业,他比他那个父亲,更加阴毒,你若是碰上了,也要当心!”林老爷拍了拍夏简兮的手,低声嘱咐道。 林老爷前脚才提醒夏简兮要小心,后脚,她便在去杭州城逛逛的时候,遇上了张家的张郁仁。 张郁仁生的与他父亲很相似,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虚假笑容。 夏简兮瞧见他的时候,便转过身去,只想当做没瞧见,奈何那张郁仁没眼色,偏要撞上来。 “夏小姐这是来逛街还是来查帐?”张郁仁看著夏简兮的眼睛,笑的温文尔雅。 可即便是如此,夏简兮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被毒蛇盯住的黏腻噁心感,她不著痕跡的后退半步,隨后开口道:“看逛街也好,查帐也罢,都是林家的铺子,有什么区別吗?” 张郁仁抬了抬眉毛,隨后笑了一声:“也是,毕竟都是林家的產业!只是,不知道夏小姐此次来杭州,要待多久?” 张郁仁的试探实在是太明显。 夏简兮並不想与他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只是当她准备回答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便勾了勾唇角:“谁知道呢,短的话个把月,长的话,或许就不回去了,汴京规矩繁多,远不如杭州来的自在!” 听到这番话的张郁仁,眸光闪了闪,但是很快,他便笑道:“倒也是,杭州不过小地方,虽然不如汴京繁华,但贵在没那么多规矩,日子过得也自在些!” 夏简兮看著面前的张郁仁,敏锐的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只是她並不想跟张郁仁有太多的交涉,只当做没发现,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张郁仁见夏简兮不接话,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但是很快,就被他压了回去,他勾了勾唇角,隨后状似不在意的开口道:“听说,前些日子,那李为舟,將夏小姐身边的一个护卫,当做了你的……说来也是笑话,李兄的脾气你也知道,向来乖张衝动,不计后果,夏小姐不要同他计较才好!” 见张郁仁提起秦苍,夏简兮才抬眼看向他:“他是什么脾气,与我有什么干係,左右他也为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我自然不会再计较,倒是张公子,今日难不成是要来当说客? “我与李兄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知他言行无状,得罪夏小姐,提及此事,也无非是想要替他对夏小姐说声抱歉!”张郁仁轻声说道,“只不过,今日,怎么不曾瞧见李兄嘴里说的那位护卫?” 夏简兮目光冰冷的看著面前的张郁仁:“张公子对我的事情,倒是分外上心啊!” 张郁仁的脸色变了变,隨后笑著说道:“夏小姐说笑了,你难得来一趟杭州,与我年岁相差不多,我只当你是妹妹,自然会想著,要多多照顾你一些。” “那就不必了!”夏简兮淡淡的收回目光,“我向来没有乱认哥哥的习惯,张公子有这份心,倒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的產业!” 张郁仁的脸上的笑容到底还是没能继续掛住,他盯著夏简兮看了很久,最后却也只得訕訕的说了一句:“夏小姐似乎很討厌我?” “嗯!”夏简兮缓缓抬眼看向张郁仁,“我不喜欢多管閒事的人,包括张公子你!” 张郁仁的脸色逐渐变臭,但最终,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夏简兮离去,脸上的那点笑意直接变成了一股杀气。 “公子……”一直站在张郁仁身边的小廝,脸色也不由得变得有些难看。 “夏简兮跟她那个外祖父一样,难缠的厉害!”张郁仁冷声说道,“我手底下的暗桩,最近都在被人调查,如今瞧她这副模样,纵然不是她乾的,想必,她也一定知道是谁!” 小廝紧紧抿著唇,没有再说话。 “先前派去调查那个护卫的人呢,可有消息了?”张郁仁突然冷声问道。 小廝左眼猛的一跳,隨后立刻说道:“那批跟丟以后,我们的人就一直在附近排查,但是都没有发现,那人就好像妖怪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 “派人盯紧夏简兮!”张郁仁微微蹙眉,隨后冷声说道,“找不到他,那就等著他来找上门,既然那廝与夏简兮有关係,盯紧了她,她总跑不掉!” 从铺子里走出来以后,一直观察著张郁仁的瑶姿有些忐忑的走上前:“夏小姐,他……” “这廝多半盯上秦苍了!”夏简兮头也没回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易子川若是想在杭州府查暗地里的那些脏事,必然是绕不过这张家的,只不过,他现在既然来试探我,便说明,他没能找到秦苍!” 听完夏简兮的话,瑶姿才稍稍放心了些:“夏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王爷在杭州,故意来试探的?” 夏简兮没有说话。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便有这种感觉。 易子川来江南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汴京城中的那些达官显贵,如今多半都已经猜到了易子川去了江南。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必然就会提醒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官吏,张家行商多年,而且做的还都是灰產,易子川若是张查案,必然会查到张家,张家自然也会有所察觉。 “是不是试探,我不清楚,但是张郁仁的確如我外祖父所说的那样,比之他父亲更加难缠!”夏简兮微微垂眸。 夏简兮赴杭是为了探亲,与易子川的目的並不相同,但是那张郁仁却在察觉到不对劲以后,第一时间来她这里试探,很显然,他或许已经找到了底下的那股势力来自何处。 而作为同从汴京而来,有立於明处的她与林府,就成了易子川的替罪羔羊。 夏简兮微微蹙眉:“这廝,怕是来警告我的!” 瑶姿一愣:“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王爷多半动作太快太急,被他察觉到了,而杭州府近来唯一的变数,便是我,所以,他今日,是故意来寻我,为的就是警告我,让我和林府都安分些,別妄想动张家的產业!”夏简兮冷笑,“还真是张狂啊!” 第198章 谁知道呢 杭州府东边的一处窄巷深处,一个身著粗布短褐、头戴斗笠的农人步履匆匆。正是乔装改扮的秦苍。他脚步迅疾如风,警惕地留意著四周的动静,泥泞的地面在他脚下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响。身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转角倏然一闪,便再次融入这迷宫般的巷弄,消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门前,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沉闷而规律。 门內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居住。 直到那特定的节奏彻底消失在午后微燥的空气里,门栓才被轻轻抽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窄缝。 门里探出一张机警的脸,飞快地扫视著门外空荡的街道。確认绝无尾巴跟隨,那人才猛地將门开大些,让秦苍如同影子般迅速闪入,紧接著,厚重的门板便被迅速而无声地重新合拢、落栓。 秦苍刚踏进小小的天井,便见姜怀玉正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灶间出来。 “怎么这幅打扮,又去做贼了?”李为舟李为舟端著一碗汤药经过的姜怀玉看著行色匆匆的秦苍,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王爷呢?”秦苍並没有解释,只是看向姜怀玉。 “在里头呢!”姜怀玉说完,直接推开了门。 易子川背对著厢房的门,这小院子隔音不大好,他早就听到了秦苍和姜怀玉的对话,当下便直接问道:“如何?” “这张家藏的很深,不过,我们的人,连著端了他两个地下拳场,这会儿他多半已经被逼急了!”秦苍低声说道,“已经开始反向搜捕我们藏在杭州府的暗线了!” “让他搜!”易子川缓缓转过身,“让我们的人撤出来,然后派人去他那间『鬼樊楼』里动点手脚!我倒是很好奇,能把他逼成什么样!” “是!属下即刻去办!”秦苍抱拳领命,转身欲走。然而,脚步刚迈出一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顿住,脸上浮现出犹豫和一丝忧虑。他慢慢转回身,看向易子川,欲言又止:“王爷,还有一事……属下思虑再三,觉得必须稟报。” 易子川眼皮都未抬,只从唇间吐出一个字:“说!” 秦苍深吸一口气,声音带著谨慎:“那张郁仁遍寻我们不著,狗急跳墙,似乎……把主意打到了夏小姐和林府头上。属下担心,我们这般步步紧逼,他会不会鋌而走险,直接对夏小姐或林府下毒手,以此泄愤或引我们现身?” 易子川终於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秦苍脸上,带著审视:“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几日!”秦苍低声说道,“而且,李府那位当家人,近来似乎也受到了什么衝击,连著好几日,带著大包小包的去给林府赔礼道歉,属下派人去调查过,说是汴京有商行恶意抢夺李府的生意,属下担心,那李府会误以为此事是林府所谓,到时候联手张家,林府纵然財倾天下,但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 “瑶姿……”易子川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微凝,“她近来可有消息传来?” 秦苍摇头:“自上次传递了张家可能与京中贵人有染的消息后,夏小姐便再未主动联繫过我们。想必……是担心传递消息的渠道被张家或其他人盯上,暴露了王爷您的藏身之处。”他的语气带著理解,也有一丝无奈。 易子川沉默了下来。小屋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姜怀玉轻轻搅动汤药的声音。良久,易子川才重新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寒冰:“秦苍,立刻给我母妃送一封密信。既然有人敢截胡李府,那就让母妃动用王府的力量,找到这家商行的根底。以本王的名义,让母妃出手,彻底弄垮它!要快,要狠!” 一直靠在门框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听著的姜怀玉,此刻终於忍不住抬眼看向易子川,语气带著一丝玩味和提醒:“王爷,您这招釜底抽薪是够狠。可这么一来,您这尊大佛,可就要被推到汴京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了,不怕打草惊蛇?” “本王不可能永远躲在暗处当影子。”易子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蛰伏是为了致命一击。等母妃那边的手脚动得差不多了,我们这里对杭州府的『摸底』,也该收网了,到时候,正该去杭州知府衙门里,『好好』坐一坐。” 姜怀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反驳,而是转向还杵在门口的秦苍,没好气地催促道:“愣著做什么?王爷的话没听清?还不快去办!杵在这儿能帮王爷喝药吗?” 秦苍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是!”,再次抱拳,转身迅速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姜怀玉这才端著那碗温热的汤药,走到易子川面前,递了过去。他眉宇间带著一丝长途奔波的倦怠,看著易子川苍白的脸色,语气带著惯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嘖,我这一路紧赶慢赶从汴京过来,路上还琢磨著,以你这身子骨硬闯这龙潭虎穴,说不定能直接交代在这儿,倒也省得我以后总替你操心。谁承想,你倒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发號施令,活得还挺精神。”他尾音微微上扬,带著点调侃的意味。 易子川接过药碗,看著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微微扬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让姜神医失望了,看来阎王爷暂时还不想收我。” 姜怀玉顺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態放鬆,目光却锐利地看向易子川:“我离开汴京时,风声就不对了,六部衙门里那些嗅觉灵敏的傢伙,早就知道您这位王爷悄悄来了江南,张家在江南盘踞多年,若真与京中某些人有所勾连,恐怕也早已知晓是谁在找他们麻烦。如今无非是王爷您藏得深,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罢了。” “所以,我派了一队人马去了太平县。”易子川平静地说道,眉头微蹙,將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太平县?”姜怀玉一愣,脸上露出困惑,“你派替身去宋大人遇害之地?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正是此意。”易子川放下空碗,指尖轻轻摩挲著碗沿,“他们认定我来江南,首要目的必定是彻查宋大人遇害及賑灾银失踪的大案。宋大人死在太平县,他们自然会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里,我派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去太平县『查案』,正好遂了他们的愿。”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等他们发现那队人马里没有真正的我,再想回头在杭州府布置时,这杭州城里藏著的脏污勾当,也差不多被我摸得一清二楚了。” “可你此行的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查清宋大人的案子吗?”姜怀玉一针见血地指出,语气带著一丝不解和担忧,“如今却被杭州府这些盘根错节的破事绊住了手脚。张家再大,比起宋大人的案子,终究是癣疥之疾吧?” “癣疥之疾?”易子川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我原本也以为杭州府与太平县的案子並无直接关联,不过是顺手清理些地方蛀虫,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我们最初想的那么简单!”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望向杭州府衙的方向,“宋大人身为巡抚,奉旨押解賑灾白银南下,第一站,他必定要先到杭州府!杭州府是江南重镇,更是通往受灾州县的枢纽,若杭州府不开城门,不配合交接,他一个巡抚,如何能顺利进入更偏远的太平县?” 姜怀玉起初还想反驳,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他倏然抬眼,紧紧盯著易子川挺直的背影,声音里带著震惊:“你是说……宋大人之死,杭州知府也有份?至少……是知情不报?” “就算是没有瓜葛,他多半也知道这里头的那里藏了些什么,知情不报便是同谋,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他都脱不了干係,而且如今更加涉及到有人在江南屯私兵,涉及谋反,整个江南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了。”易子川冷声说道。 姜怀玉被这斩钉截铁的话语震得沉默良久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上到下那得牵连多少人?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王爷,您这把火一旦彻底烧起来,整个江南官场怕是要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到时候,只怕杭州府的刑场,都堆不下那累累的尸首了。” 易子川沉默著,没有立刻回答。 姜怀玉却並不在乎,他接著说道:“也不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少无辜得人,易子川,你可曾想过?” “但凡涉及此案的人,没有无辜的。”易子川冷声说道,“哪怕是下人,也曾收受这些人的不义之財,更別说他们家中的儿女,收受不义之財,他们总该知道早晚要吐出来。” 第199章 赔礼道歉 张郁仁前脚还没找到,到底是谁在针对他们的地下拳场,后脚,他就收到了来自汴京的信,告知他,他们的商行正在被將军府和摄政王府的商行围堵。 收到消息的张郁仁,盯著那份信件看了很久,最后猛的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刚刚准备进门的小廝,看著这一幕,立刻顿住了脚步。 他下意识的想要退出去,却听到了张郁仁的声音:“怎么了?” 张郁仁的声音冰冷的仿佛黑夜中的恶鬼,森冷的让人下意识的开始颤抖。 此时此刻的小廝恨不得能够夺门而出,可偏偏,现在的他也只能硬著头皮进去:“公子!” 张郁仁缓缓转过身去,他目光平静,就仿佛方才掀翻桌子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他。 “鬼樊楼……被人盯上了!”小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昨天夜里,死了两个管事!” 张郁仁猛的抬眼:“昨天夜里?” 小廝点头:“这件事,已经捅到老爷那里了,老爷已经派人送了消息回来,只怕,明日,就到府里了!” 张郁仁的瞳孔猛然紧缩。 昨日,他才去见了夏简兮,一夜之间,汴京的商行被围堵,樊楼的管事被杀,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警告他,让他不要找夏简兮的麻烦。 张郁仁紧紧的抿著唇,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小廝看著张郁仁这幅样子,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得颤抖:“公,公子!” 张郁仁盯著面前杂乱的地面看了许久,最后才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只死了管事?” “我们还损失两车的货!”小廝强忍著恐惧,这才没让自己结巴起来? 张郁仁拍了拍书上的灰尘,隨后看向一旁的小廝:“派人备一份礼,明日我亲自去林府,赔礼道歉!” 小廝一愣:“公子,您这是……” “我不过同她试探的说了几句话,便损失两位管事!”张郁仁缓缓抬眼,眼底满是戾气,“更別说,李为舟还在当街辱骂她了!” “可是,李府的那些事,不是我……”小廝话说到一半,立刻反应了过来,“公子,您是打算,將那些事彻底栽在林府的头上?” 张郁仁缓缓抬眼看向小廝:“一个林家,逼得张李两家低头,那那种普通商户,又该如何自处,一家独大之时,自然也就没了那些商户存活的可能!” 小廝看著张郁仁,背后升腾起一股寒意,他犹豫了很久,才忍不住开口道:“可是公子,林府背靠將军府,便是老爷在,也不敢动那林府,要是老爷知道……” “我爹现在还没回来!”张郁仁冷眼看著面前的小廝,“那张家,就还是我说了算!” 小廝心中一颤,隨后立刻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办!” “去吧!”张郁仁缓缓转过身。 小廝前脚刚走,后脚便跑进来好几个婢女,一个个低著头,飞快的將书房收拾好。 他看著墙上的那副特属於他父亲的画像,悄悄地握紧了手,那是一副,仅属於家主的画像。 第200章 请君入瓮 能在张府做事的,都是厉害的角色。 没到一刻钟,管事得就已经將张郁仁要的物件备好了。 赔礼道歉的礼品,装了整整一车,用的,还都是好东西。 张郁仁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更加正式的衣服,发冠也重新梳理过,显然非常重视。 张府位於闹市,刚一出门,便被两边的小贩瞧见,有好事者,立刻便开始窃窃私语。 “张公子穿的这样正式,是要去知府大人那里吗?” “应当是,还备了这么一车好东西,想来是有什么宴席酒会吧!” “也不一定,说不准就是寻常的送礼,张家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总得孝敬一些给那些大人!” “轻声些!明目张胆的说这些话,你们怕是不要命了!” 张郁仁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脸色沉了又沉,大约也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上了车。 张家也好,李家也罢,在杭州,他们两家才是百年商行,可就在近几十年,就这么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氏硬生生的挤了下来。 他们两家也曾联手挤兑林家,可偏偏他家唯一的独女又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嫁进了护国將军府,硬生生的给他们添了一个仕族的背景,至此以后,林家日益昌盛,最后更是霸占了江南首富的位置。 而如今,他,张家的大公子,竟然因为林氏的打压,只得低著头去林府致歉。 虽然,他故意將阵仗闹大,为的就是让李家跟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可起去林府道歉,不论是否带有別的想法,都是一件极其屈辱的事情。 马车缓缓向著林家庭院的方向走去,离林府越近,张郁仁的脸色就越难看,但当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鬱之色很快就被谦逊替代。 小廝在看到张郁仁的时候,先是一愣,隨后立刻低下了头,在外人看来,如今的张郁仁一派谦谦公子得模样,可只有他们这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才会知道。 如今的张郁仁,已经动了杀念,这张偽善的麵皮下,藏著的是吃人的恶狼。 就在张郁仁准备让小廝去敲门的时候,林府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 林管事缓缓走了出来,他看著面前的张郁仁,拱手行了个礼,隨后开口道:“张大公子,我们老爷,请您进府一敘!” 张郁仁先是一愣,隨后便笑道:“这是晚辈准备的一些……” “无功不受禄!”林管事笑著开口打断张郁仁的话,“还请张大公子將这些东西收回去!” 张郁仁心头一哽,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若不是面前笑著林家的老管事,现在的他,只怕早就发怒了。 他不著痕跡的咽下心头的那团火气,隨后笑著对林管事说道:“林管事,昨日我不慎得罪了你们家的小姐,今日特地来赔不是的,这些,是我送给夏小姐,做赔礼道歉的,你看……” 林管事抬眼看著张郁仁,隨后勾了勾唇角,依旧那副规规矩矩的笑意:“张大公子或许是误会了,您昨日不过就是与我们家小小姐在铺子里遇上,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会得罪我家小小姐呢?” “我昨日帮著那李为舟……”张郁仁突然有些急,可话说到嘴边时,却发现林管事就那么盯著自己。 张郁仁的心猛的一沉,隨后立刻话头一转:“既然是误会,那我就不打扰了,麻烦林管事同林老爷说一声,我这就回去了!” “我家老爷亲自煮了新茶,张大公子不尝一尝吗?”林管事笑眯眯的看著张郁仁,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不论是非与否,一位长辈给晚辈煮茶,他若是不去便是不知好歹,没有规矩,事到如今,张郁仁今日的这杯茶是非喝不可了。 张郁仁他脸色变了好几遍,但最终只得硬著头皮笑著说道:“既然如此,那晚辈自然是要尝一尝的,还请林管事带路!” 林管事看著张郁仁好一会儿,才笑著侧身:“请!” 踏进林府大门的那个瞬间,张郁仁知道,林老爷怕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鸿门宴等著他上门,骗他自认聪明,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反倒成了人家瓮中里的鱉。 可即便张郁仁早知自己要被反將一军,可当他看到坐在茶桌前的李老爷时,他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林老爷听见脚步声以后便抬头看了过来,瞧见来的是张郁仁,便笑著对他招了招手:“张家的大小子,你真真是有好口福,我这刚刚得了从云南送来的新茶,你便撞了上来正好跟我一起尝尝这新茶。” 眼前的两位都是长辈,张郁仁虽然在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快些过来坐,这壶可是新茶,正好让你尝尝味道,若是觉得喜欢,今日便带些回去!”林老爷说著,家已经泡了一会儿的茶,倒在了杯子里。 张郁仁有些忐忑的坐下,目光隨著林老爷的动作落在了那澄清的茶汤里。 “云南的老树普洱,味道总是醇厚,我是觉得很喜欢,只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林老爷放下手里的茶壶,笑眯眯的看著面前的两人。 坐在那里的二位,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但是面上依旧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就仿佛是常来常往的亲眷,笑著端起茶喝了一口。 煮太久的茶汤有点苦,更加涩。 两人面上一僵,最后却也只是违心的说:“好茶!” 林老爷当然知道自己煮的茶,应当是个什么味道,他看著张郁仁微微抽动的眼角,不由轻笑,到底是个年轻人,还藏不住心事。 “李老爷……” “叔父叫我承宗便是!”李承宗放下茶盏,轻声说道。 “也好!”林老爷笑了笑,“你父亲同我也是旧相识,他年轻的时候东奔西走累坏了身子,早些年便去了,但是看在他的份上,我还是让人去查了查,前些日子你同我说的事!” 第201章 茶凉了 李承宗见林老爷主动提起这件事,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叔父……” “你同我说有人恶意截获了你的生意,你知道的,我那个不孝的女儿常年在汴京,我便派人送了口信,让她替我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林老爷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可就是他的这副笑容,看在张郁仁的眼里,却格外的可怕。 李承宗能够当家做主,管著李家这么大的生意,自然也不会是个傻子。 李承宗前脚先林老爷帮帮忙,后脚他便约自己吃茶,那他来了许久,林老爷也一直不曾煮茶,只是同他说些閒话,然后等著。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林老爷到底在等什么,直到张家的小子被带了进来。 那一刻,李承宗的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想。 如今他又听到林老爷特地在张郁仁面前提起这件事,心中便更加明了几分。 李承宗缓缓的抬眼看向面前的林老爷,轻声说道:“让叔父费心了!” “我不过是派人送个信。没什么可费心的!”林老爷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好在我那个闺女虽然不小,但是在商场上尚且还有几分本事,倒也查出了一些名堂!” 坐在一旁的张郁仁脸色訕訕,只在他们瞧过来的时候强撑一副笑脸。 “我那女儿扎根在汴京,在汴京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人物,但查一查是哪个商行倒也不难。”林老爷说著便將目光转向了张郁仁,“我听说,这两年你父亲在外头做生意,做的很是不错!” 张郁仁的心跳了跳,但是很快他便收敛起心绪,扯出一抹算不上坦荡的笑容:“我也许久不曾见过父亲,倒也不是很清楚!” 林老爷也不为难,只是抬眼看向李承宗:“拦截你那几桩生意的商行。的確来自汴京,但货源却都是杭州的,你恐怕得想一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惹得人家故意来找你们家麻烦!” 李承宗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默默的將目光转到张郁仁的身上,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將目光放回到林老爷的身上:“叔父也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打理著父亲交代下来的產业也算是兢兢业业。我的性子更是隨了父亲做什么都是本本分分的,何来得罪旁人呢?只怕是有人见不得我家好,故意刁难!” “那说不定便是有人瞧上了你李家的產业,藉此打击李家,好一点一点蚕食你父亲给你留下的那点基业!”你姥爷说著又一次端起茶壶给两人添茶。 张郁仁瞧著面前那一盏又苦又涩的茶汤,心中更是涩的难受。 这些年他的父亲掌管家业,自许聪慧狡黠,但是在这两个老狐狸面前,自己的那点黑心肠,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对了,张家的小后生!”林老爷突然看向张郁仁。 张郁仁面色一僵,但还是硬著头皮抬头看过去。 “今日你登门来拜访,可是有什么事?”林老爷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若非他早知道这林老爷是个天生的老狐狸。只怕也会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而已。 如今的张郁仁哪里会说实话,他硬是扯出一抹笑容,隨后恭敬的开口道:“昨日遇到夏小姐,大约是我在言语上有些不妥,惹得她心中不悦,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便备了一些薄礼来同夏小姐道声歉意!” “昨日遇见你的事情,我家简兮同我讲过,我瞧她並无不悦,还採买了许多自己喜欢的物件,大约是你想多了,不过她说你反覆提起李家的那位儿子,说,知道的,是你与他交好,特地来为他说好话的,不知道的就会觉得,李家的消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惹得你故意来她这里下眼药。” 林老爷的话音一落,李承宗的目光就悠悠的看了过来:“哦?张公子还专门同夏小姐提起我那不爭气的儿子?” 张郁仁脸上的笑容难以维持,他盯著面前的林老爷看了很久,可是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刀子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可面上还是一副慈悲相。 “夏小姐大约是误会了,我与李公子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我深知他的性子,所以明白他不过是玩笑开过了头,昨日好不容易遇上便想著帮他说几句话,却不想让夏小姐误会了!”张郁仁说这番话的时候,连带著眼角都在抽搐。 李承宗看著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只在心里暗骂自己家的那个蠢货著了旁人的道。 这几年张家的那个老子,不知道傍上了哪个厉害人物,人后的鬼樊楼做的越来越大,虽然都是些不吃的生意,但到底进帐也比他们这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来的快的多。 以至於这几年张家的风头隱隱有压过他们家的意思,人的日子过得一顺,难免就会萌生起一些本不该有的想法,比如吞併庞然的產业。 李承宗早就有发现,张家这几年的手伸的越来越长,杭州城的几家商行互相之间有合作,但也难免会有爭抢生意的时候。 这几年的张家,频频对他们所在的產业下手,想来是早有这份心思,只不过,他们家也是有基业在的,他们家的商铺都是百年老店,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打击到的。 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有了截胡他们生意,恶意竞爭的意思。 “既然只是误会,那也犯不著收你那些礼。”林老爷看著张郁仁说道,“等你喝完了茶,那些东西怎么来的便怎么带回去。” 张郁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这两个老狐狸面前,他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在他们的眼里说不定只是孩子打闹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 林老爷瞧著张郁仁难看的脸色,微微抬眼,隨后用轻轻的將那盏茶推到他的面前:“茶凉了,再不喝,就涩了!” 第202章 鱼死网破 本就又苦又涩的茶,再涩,又能涩到哪里去呢? 张郁仁心中不服,可眼下的他不得不端起那盏茶一点一点的喝著。 林老爷瞧著他满脸屈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狠意:“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子孙福,终其一生也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闺女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姑娘,我如今也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也没什么念想,唯一希望的便是希望我这宝贝外孙女可以平平安安,一生顺遂,若是有人不知好歹,非要来找麻烦,我也不介意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李老爷的声音不轻不重,敲在他们心里却犹如一块烧红的秤砣,又沉又烧的厉害。 张郁仁盯著林老爷的眼睛,最后仰头將杯里的茶水喝了个乾净。 他將杯口朝下重重的扣下,隨后才在两个人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晚辈,明白了。” 林老爷看著那倒扣在桌子上的杯子也没有半点的不悦,依旧是那副笑脸:“你这是要回去了?” “晚辈愚笨,府中还有许多帐册没看得早些回去了。”张郁仁缓缓现身,写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今日也不早了,晚辈便不陪著伯爷继续喝茶了,改日晚辈一定再上门陪您好好的吃一盏茶。”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你!”林老爷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下一瞬,林管事便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客室里面。 张郁仁看著突然出现的林管事,瞳孔猛然一缩,但是很快他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那就辛苦林管事了。” 林管事勾了勾唇角,隨后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大公子,请吧!” 张郁仁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林管事,笑著点了点头,但是在走出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底便迅速笼罩上了一层灰暗,底层的杀意更是无法掩盖。 他尚未走出去,客厅中便传来了李承宗的冷笑声:“如今的年轻人啊,胆子大,心思也重,什么烂手段都做的出来,便是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也不敢这么跟我叫板,想来是这几年,我太过平易近人了,倒是让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林老爷看著张郁仁逐渐远去的背影,隨手將面前那一只倒扣的茶盏拿了起来,丟进了一旁的纸篓:“年轻人嘛,张狂些也不奇怪,更何况那张家的后宅是个什么光景,你还不知道嘛,他若是不想法子出头,到最后只怕连他母亲的嫁妆都护不住!” 张家如今的那位家主,手段比起过我的老家主,都要狠厉不少,但是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好色。 这位张家主在女人身上栽了好几个跟头,可偏偏死性不改,一门心思扑在那些女人身上,亏吃了不少,孩子也是生了一串又一串。 那么多的孩子,谁不想要做这个大家主的位置,张郁仁虽然是嫡长子,但他若是没有点本事,早晚护不住这个位置。 李承宗沉默良久,目光直直的盯著面前那盏茶水:“那也不该將心思,动到你我两家的头上!” “今日我並未请他,可他却自己来我府上。”林老爷看向李承宗,突然开口,“你猜他今日为何来?” 李承宗一顿,抬眼看向面前的林老爷,眼中满是不解。 林老爷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嫌弃:“一瞧你这副模样我就觉得头疼,若非你老子以前帮过我,我实在不愿意管你。” 在李家巷来说一不二的李大家主,在这一刻乖巧的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搓著手,等著林老爷的教诲。 “紓棠在知道有人对李氏商行下手后,就著人调查发现除了你们李氏,也有人在接触我们林氏的供货商,紓棠第一时间下套,反將了他们一句派人截停了他们的商船!”林老爷將茶壶里的那壶茶倒了乾净,隨后看向李承宗, “被人算计以后,不想著反击,难道要坐在原地等著天神降临来拯救我吗?”夏简兮嗤笑,“王爷兼管大理寺,或许的確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商行的消息永远比官场来的灵通!” 易子川不信,但是他又找不到证据。 “王爷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想,大理寺可以得到一笔罚金,这对王爷来说並不是什么坏事。”夏简兮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易子川,“毕竟,不会有哪个衙门嫌钱少,不是吗?” “犯不著用这个来勾引我!”易子川挑眉,“就凭著我手头上的这点证据,的確只能从永昌侯府搞点银子回来,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算计我,你说对吗?夏小姐!” 夏简兮笑了笑:“当然!” 瑶姿带著夏简兮原路返回。 摄政王府的密道是从地窖里通出去的,直接通到护城河的另外一端,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以直接从这条密道逃出城去,想来一开始这条密道就是用来逃命的。 瑶姿推开密道里最后一扇石门,夏简兮看著外头的阳光,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你带我走这条密道,就不怕你家王爷说你泄露了他的秘密?”夏简兮站在出口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向瑶姿。 “夏小姐这个时候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瑶姿看著面前的夏简兮,挑了下眉。 夏简兮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著瑶姿。 瑶姿倒是也不觉得心虚,只是接著说道:“这条密道就是我们这些暗卫进府邸的必经之路,我被王爷送到小姐身边之前就被嘱咐过,如果有事可以走这里,而且这条密道其实並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开的,就比如夏小姐,找不到机关,是绝对不可能推开那扇石门的。” 在听到有机关的时候,夏简兮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相比起一个不到百来斤的女子可以直接推开一扇重达千斤的石门,他更觉得有机关才是常理。 夏简兮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结,她走出密道没多久便传来了一道马蹄声,很快,听晚便驾著马车跑了过来。 第203章 要么是次品,要么…… 李承宗的心微微颤了颤。 年少时,因为父辈的关係,他与林紓棠也算相熟,那个拿著一把算盘,只是笑眯眯的看他一眼,就可以將所有事情都算在掌心里的人,也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林老爷瞧著李承宗的那副样子,最后將那壶新泡的茶水,推到他面前:“管好你那个蠢儿子,別闹到最后,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李承宗立刻拿起茶壶,小心翼翼的给林老爷倒了一盏茶:“多谢叔父提点!” 林老爷看了一眼面前茶盏里的茶,最后才轻轻的鬆了一口气:“有贵人来杭,你,自己当心些!” 李承宗后背一僵,隨后立刻应下:“是,多谢叔父!” 林老爷端著茶喝了一口,也不晓得是今日瞧见张家那小瘪三,还有李承宗这个猪脑子,搅和的心情不好,还是这次买的茶就差,哪怕重新泡过的茶,喝到嘴里,也是苦的。 林老爷兴致缺缺的放下手里的茶盏,最后缓缓开口:“你的那几桩生意,丟了就丟了,全当钱买个教训了,往后谨慎些,別叫人再钻了空子!” 李承宗颇有眼色,立刻就瞧见林老爷脸上的疲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侄儿便不继续烦扰了!” 林老爷点头:“也好,早些回去教教你那儿子,若是一辈子这般天真蠢笨,你家那点家產,早晚便宜了旁人!” 李承宗赶紧起身:“侄儿明白!” 很快,林管事便再一次的出现在李承宗面前。 李承宗虽然有些诧异,但倒也习惯了,便对著林管事说道:“辛苦林管事了!” “请!” 李承宗跟著林管事往外走,迴廊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李承宗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林管事,方才叔父说,杭州来了贵人,为何,我不曾收到半点消息?” 林管事蒙头往前走,並没有说话。 李承宗明白,今日,他是不可能从林管事嘴里套出任何话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女子,李承宗下意识的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走在最前面的夏简兮。 李承宗顿时眼前一亮,隨后便笑著上前:“简兮!” 夏简兮瞧见李承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开了,她停住脚步,微微退后一步,隨后低头行礼:“李叔叔!” 李承宗瞧著面前的夏简兮,前几日他虽然远远的瞧见过,可今日再看到,还是忍不住感慨道:“这才多久没见啊,你就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夏简兮礼貌的笑了笑,隨后轻声说道:“李叔叔是来同我祖父吃茶的?” 李承宗想起自己挨得训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最终还是如实说道:“来听你外祖父训诫!” 夏简兮看著李承宗那略带绝望的表情,忍不住轻轻的笑了笑:“外祖父说话向来不好听,李叔叔不要见怪才是!” “不会不会!”李承宗连忙摆手,“叔父肯训诫我,也是想拉我一把!” 夏简兮看著李承宗,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每次提起他,总是一脸无奈,李家有这样一位家主,能保住李家这么多年的基业,也真的全靠祖宗庇护了。 李承宗见夏简兮看著自己笑,有一瞬间的走神,良久才猛的回过神来:“你如今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 夏简兮愣了愣,隨后笑道:“李为舟也越来越像李叔叔了!” 李承宗的脸色突然僵硬,良久,才缓缓嘆了口气:“那小子……总是我管教不力!前些日子的他那般无力,也就是你不计较,不然我不得打死他!” “李叔叔已经打过他了,便算是教训过,虽然已经替我出的气,我也没必要继续计较!”夏简兮轻轻笑了笑,隨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道,“对了李叔叔,您说,两家铺子,用的都是一家的货,那为什么一家比另外一家便宜那么多?” “要么是次品,要么不是那家的货……”话说到一半,李承宗的眼睛突然一亮。 夏简兮看著李承宗的表情,就明白,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她勾了勾唇角:“李叔叔,若没有別的事,那我便先走了!” 李承宗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夏简兮从李承宗身边擦肩而过,眼角眉梢都带著淡淡的笑意。 李承宗怔怔的看著夏简兮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忍不住感慨道:“你家小小姐,真是聪慧……” 一直不说话的林管事突然笑了一声:“您大约是不知道,我家小小姐名下的商行,自打到了小小姐的手里,一年內,收入便翻了个倍,便是我家老爷,都讚不绝口!” 李承宗听到林管事这般说,心里越发感慨,良久,才低声喃喃道:“这样的好本事,也不晓得最后会落到哪个富贵人家里头!” 林管事听到李承宗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对著李承宗也有了几分不耐烦:“李老爷,请吧!” 李承宗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林管事,但是只听他说话,便能发现,他这会儿正看自己不顺眼。 李承宗算是被林管事推出了林府大门,他人还没站稳,身后的大门便啪的一声关上。 跟在一旁的管事实在没忍住:“这林府也太囂张了,就一个管事竟然也敢这么对老爷你!” 李承宗倒是不生气,他只是没想明白,已经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林管事,他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思索。 就在他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了不远处一道阴沉的声音:“公子,那咱们的商船,就要不回来了?那一船的货,可值不少钱?” “货?”张郁仁的声音闷闷的,“你还想要货?我们的商船能不能要回来,都要看將军府和摄政王府的脸色,你还想要货?” “可是,若是那批货要不回来,咱们怎么跟老爷交代啊!”下人一想起张老爷,声音便止不住的发颤,“老爷明日可就回来了!” 李承宗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声音,他下意识的走过去瞧,便发现张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第204章 躲得过初一 载著张郁仁的马车刚刚在张府门前停下,便有人快步上前:“大公子……” 正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张郁仁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也不由的僵住,他缓缓抬头看过去,眼中带了几分不安:“怎么了?” “老爷,老爷回来了!”小廝大约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中满是慌乱,“老爷他,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正在到处找公子您,您看,您要不要先避一避,等老爷消了气……” 张郁仁抬了抬手,打断了小廝的话:“你去告诉我爹,就说我过会儿就去!” 小廝愣住:“可是……” “去吧!”张郁仁垂下眼,缓缓说道。 小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下,隨后便硬著头皮去见张老爷。 从小便跟在张郁仁身边的小廝张九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开始害怕,他下意识的伸手拦住张郁仁:“大公子,我们,我们先避一避吧,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您现在去见他,不是正撞在枪口上嘛!”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张郁仁闭了闭眼睛,隨后抬步往里走,“你以为,我不去见他,那些个拼了命想要拉我下台的人,就会放过我吗?与其让她们有机会在背地里攛掇,倒不如自己送上门去!” 张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后院里那些虎视眈眈的姨娘,还有那些庶出的公子们,便是头皮一阵发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张家如今的掌家人张继业,是出了名的好色,光是有名分的姨娘,就有十二个,没名分的通房外室更是多的数不清。 这些个姨娘为了分家產,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光是可以同张郁仁爭家產的儿子,就有十八个。 而最要紧的便是,张继业自己並非嫡出,他能够做这张家的掌家人,当年也是拼了命从诸多兄弟中廝杀出来的,所以对他而言,他看中的只有实力,而並非嫡庶。 去往后院的一路上,张郁仁的脸色都非常凝重,他几乎可以预想到等会儿劈头盖脸的责骂和讥讽,他虽然痛恨他这个父亲,但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离开他自立门户的本事。 当他走到正厅外时,远远的他便听到了一声娇笑声:“哎呦,老爷,你这千里迢迢的才回来,怎么就动这么大的气,大公子又不是第一天闯出这样的祸事,哪里犯得著您这般生气啊?” 一旁的张九一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便知道是那五姨娘在那里给张老爷下眼药。 五姨娘膝下的那个儿子,最是难缠,自打成了年,就如同一只恶犬,死死的盯著张郁仁手里的那点东西,如今好不容易被他们逮到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张郁仁的目光暗了暗,隨后压低声音说道,“找人去见见张永仁养著得那个娼妓!” 张九一愣,立刻明白了张郁仁的意思:“是,大公子!” 交代好了事情,张郁仁才缓缓推开的面前的那扇雕木门。 门渐渐打开,张郁仁边坐在上方的主座上,而站在他身侧的,正是五姨娘。 五姨娘一瞧见张郁仁,先是一愣,隨后立刻笑著上前:“大公子,老爷一回来就在找你,等了你许久,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商行有那么多事情,我总要先去办,况且我也不知道父亲在今日回来。”张郁仁看都没有看五姨娘一眼,只是默默的走到张继业面前,“爹,您找我!” 张继业看著缓缓向著自己走过来的张郁仁,瞧著他那张脸,便不由想起自己那个早逝的妻子。 “老爷……”五姨娘见张郁仁从头到尾都不肯施捨自己一个眼神,不由得心中有些气愤。 “我们父子谈事情,你出去吧!”张继业冷声说道。 五姨娘一愣,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不敢得罪张继业,只得憋著一股气,愤愤不平的离去。 等五姨娘一走,正厅里的下人也立刻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等到正厅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以后,张继业只是看了一眼张郁仁,他便立刻跪了下去。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为何拋下外头的生意,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张继业冷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张郁仁,“我让你守著杭州的產业,你倒好,守成了这副模样?” 张郁仁没有开口解释。 毕竟,因为他管理不当,导致被人盯上,的確是他的过错。 张继业见张郁仁一直不说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去林家了?” “是!”张郁仁低下头,“截拦我们商船的,是林家的人!” 张继业听著张郁仁的话,先是一愣,隨后冷笑一声:“蠢货!” 张郁仁一愣,隨后便是满脸错愕的看向张继业:“爹……” “我们与林家斗了那么多年,就凭他们,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直接截停我们的商行!”张继业看著面前的张郁仁,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就没发现点別的?” “截停我们商行的,的確是林家在汴京的商行,只不过,儿子也有发现,其中有別的势力……难不成,我们被汴京的人盯上了?”张郁仁的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极度得不安。 “林家对我们的產业向来不在乎,根本不可能去动我们的鬼樊楼!”张继业压低声音说道,“上头,有人下来了!” 张郁仁的心,突然一颤。 他们张家祖上便是土匪,可以发跡,靠的便是黑白两道的关係,一条走黑,一条走白,靠著祖上积累下来的人脉,才混得风生水起。 因为黑白两道都有人罩著,他们张家在杭州也算得上是地头蛇,普通官吏便是有心想查,也查不到他们。 可今日,张继业说的,是上头来人了,能让他提起的,必然不是等閒之辈。 张家手里头太脏了,若是遇到个头铁背景还硬的,真的折腾起来,就算不能动到他们的根基,但是也能让他们不痛快好一阵子。 第205章 鬼樊楼 张继业盯著张郁仁看了很久,最后缓缓走上前,將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下来的日子,收敛些,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来,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张郁仁的瞳孔紧缩。 要知道,张郁仁虽然代管张家在杭州城的產业,但真正的家族依然是张继业。 若是张家真的被人盯上了,那真正要倒霉的,依旧会是张继业,可如今,他却这般说,显然是要將这些风险全部推给张郁仁。 张郁仁可不是什么可以为了家族繁荣將自己带进去的人。 在这个张家,除了他自己,他早就没有任何的亲人可以留恋了。 张继业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轻轻的笑了一声,隨后冷声说道:“你也不用多想,张家的家主终究还是我,就算是天塌下来了,第一个倒霉的依旧会是我,只是你作为我的长子,如今又监管杭州產业,这上头的人要是真的查起来,你我二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脱的。” “儿子明白。”张郁仁低垂著头,声音闷闷的,只这么看,怎么瞧都是个乖巧的儿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论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让人抓到把柄。”张继业说完,转身离去。 可即便如此,张郁仁也一直那么站著。 一直等到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以后,他才缓缓起身。 等到他抬眼时,他眼中已经满是算计。 张继业离开前厅后,第一时间去了后院,五姨娘早早的在迴廊那里等著,一瞧见他便笑盈盈的凑了上去:“姥爷这么快就和大公子说完话了?” “生意上的事情少打听。”张继业冷眼看向五姨娘,“我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早些时候就告诉过你,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若是算计就別怪我对你不客气!” 五姨娘的脸色一僵:“老爷,我只是隨口问问,没有別的意思……” “我不知道老三插手樊楼的生意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你们母子两个若是非不听,到时候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们。”张继业皱著眉头,眼里满是厌烦,“早点收起你那些肠子,你连张郁仁都骗不了,难不成还想骗过我吗?” 听著张继业的这番话,五姨娘的腿都在打颤。 鬼樊楼里的生意,已经运作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被外来的人发现,还被这么快的被打掉? 只怕是这府里的鬼偷偷的开了门,放了外人进来。 张继业瞧著五姨娘的脸色都发了白,心中那点猜想更加篤定,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愿意计较。 如今杭州的產业大多都已经在张郁仁的手里,他这个大儿子,很像他足够聪明,也足够阴毒,即便是对他这个父亲,也没有半点亲情可言,下起手来狠毒而决绝。 只不过他既然想要这个產业,那后头的事情,也就得由著他自己来担著了。 “走吧!”张继业冷冷的看了一眼五姨娘,隨后向著后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继业回后院不久,张郁仁便出了门,对內,他只说去铺子里巡查,可事实上,他却第一时间去了鬼樊楼。 自从张继业离开杭州,让张郁仁代管杭州產业时,他便开始偷偷这张继业的人都换成了他的人,就连鬼樊楼也几乎都在他的名下。 一开始,他还非常小心的去更替人员,生怕被张继业一下子就发现了,可是当他连续更换好几波管事以后,张继业都没有发现,那个时候,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只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张继业早就想將鬼樊楼这些黑產甩出去了,而他,就是张继业选好的接盘侠。 鬼樊楼这些黑產,涉及金额庞大,犯的事也尤其的多,一旦被抓,作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早在很多年以前,张继业就曾经想过逐渐將鬼樊楼置换出去,只是鬼繁楼体系庞大,身后所涉及的一些关係网也异常的复杂,根本没有人可以接手。 而现在,这个烫手山芋却被他自己接到了手里。 想明白的那个瞬间,张郁仁只恨不得重重的给自己一巴掌。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可到底算计不过这些老狐狸。 跟在张郁仁身边的张九,是第一次发现自家公子脸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公子!”张九有些跟不上张郁仁的脚步,小跑著跟上以后忍不住说道,“公子清早的时候不是说鬼樊楼这些日子被人盯上了,让我们不要隨便过去吗?” 张郁仁忽然停住脚步。 张九一时之间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公子?” “鬼樊楼今日不是停业了吗?”张郁仁突然开口。 “是停业了啊!”张九有些莫名,他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却发现铺子门前点了两盏红灯笼,“怎么回事?” 鬼樊楼是一条地下產业,在底下聚集的都是些江湖上杂乱的人群,混杂不堪,人命买卖,做的生意全是衙门重查的! 而想要去鬼樊楼,就必须先到面前的这间酒肆,就是亮了红灯笼便说明开业,可是昨日出了事,他便派人关了铺子,可现在,这盏本该灭掉的灯却亮了起来。 “公子,我们得赶紧走!”张九立刻意识到出了事,他拉著张郁仁就准备跑,却被他甩开了手,“公子……” “我们已经跑不掉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谋一条生路。”张郁仁冷声说道,隨后毅然决然的向著铺子走了过去。 张九的脸都白了,他甚至不敢想像推门进去里面会是什么,说不定,里面早已经站满了士兵,只要他们一开门,长刀就会直接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张九想要拦住张郁仁,可他却仿佛鬼迷了心窍一般,不论他怎么说,都非常坚定的,向著酒肆走了过去。 第206章 一面之词 平日里,只要一靠近这座酒肆,就能听见里头的喧闹声,可是今天,当张郁仁站在酒肆门前的时候,里面,却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张郁仁站在那里许久,他抬头看向那盏红灯笼,许久以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被打开的那瞬间,刀刃相撞,下一瞬,两把长刀便架在了张郁仁的脖子上。 张九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人抓住双手,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张郁仁的唇,拧成了一条直线,他紧紧的盯著坐在里面的那个人。 他背对著门口,让人瞧不清楚他的样子,可他通身的气派,显然,不是杭州的人。 “你们是谁!”张郁仁顶著脖子上的两把长刀,缓缓开口道。 背对著门口坐著的男人並没有转过身,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张大公子明知这里有陷阱还非要闯进来,是捨不得这酒肆底下的鬼樊楼,还是捨不得自己的那条狗命?” 张郁仁摸不透面前这个人的来路,他盯著他许久,最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既然能够查到这里,那想必你很清楚,这里真正的主子並不是我,我不过就是一个替罪羔羊,你抓了我,並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脸上一双模子幽黑的仿佛可以看到他的灵魂。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张郁仁,勾了勾唇角,隨后笑了一声:“所以张大公子明知今日来这里,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却还是硬著头皮来,是想要见我?” 张郁仁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面前的易子川,他不曾见过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瞧著他这通身的气派,心里头明了了几分,知道面前的这位多半也是上头来的那位。 他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两把大刀,然后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易子川:“贵人若是不介意,不如让我进去说话。” 易子川微微抬眼下一瞬,他脖子上的那两把长刀也被收了回去。 秦苍皱著眉头上前,將张郁仁一把推到易子川的面前。 张郁仁一阵踉蹌,差一点就直接跪倒在了易子川的面前。 平日里进进出出都有人伺候的张郁仁,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强权在前,他也只能硬著头皮受了。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扫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被绑在角落里的掌柜。 掌柜的眼里满是惊恐,脸上更是布满了伤痕,显然是被教训过了。 张郁仁抬手握住自己不受控制疯狂颤抖的那只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易子川:“贵人怎么称呼?” “有话直说便是,你犯不著知道我是谁。”易子川冷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张郁仁,“你应该很清楚,我身后的这扇门只要一打开,你便是万劫不復,我今日之所以在这里等著,也是在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够不够聪明了。” 易子川的人在杭州,原本是想要查一查宋大人当初的行程,却不想,这张家在杭州城兴风作浪,更甚至將手伸到了汴京,顺藤摸瓜,直接摸到了张家,隨后便摸到了这处酒肆。 酒肆后头的那扇门他还没有打开,不用想,易子川也能够猜到那里头是怎样的人间地狱,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打开那扇门,除了想要给这位张大公子一个机会,更多的,则是他需要有个人替他衝锋陷阵。 而这个人,很適合让面前的这位张大公子来做。 “这些东西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真正的幕后之人也是他,我不过就是被他推出来顶包的!”张郁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將他父亲张继业供了出来。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张郁仁,不由得想起了宋太妃给他寄来的信。 张家的这对父子没有任何的亲子感情,有的只有互相算计。 老子想要儿子给他顶罪,儿子想要老子的家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每个人你有自己的法子,只不过很显然,这父子两的算计,到了眼下,输的是他面前这位张大公子。 “你说是顶罪就是顶罪,张大公子可有证据?”易子川笑眯眯的看著面前的张郁仁,“张大公子应该很清楚,我们办案向来都要有证据,可不是你说是就是的,你若是没有证据,到时候人家反咬一口,你污衊他,那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说的清的!” “这里的所有產业都是在去年年中的时候过到我名下的,我有这段时间所有的帐簿,而在这之前剩下的產业都是我父亲的,我从来都没有涉及过!”张郁仁因为紧张害怕,眼睛上布满了红血丝,如今瞧著,颇有些渗人,“至於之前的那些帐册,我这里都是没有的……” “你是说这些吗?”易子川看了一眼秦苍,特別很有眼力见的加一旁的箱子直接抬了过来。 张郁仁看著面前的箱子里头满满的全部都是帐册,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很显然这些帐册。便是他父亲故意派人留在这里的,为的就是让他坐实这个罪名,让他把整个鬼樊楼的罪责都带走。 他被张继业捨弃了。 再一次確定这个事实的张郁仁没有半点的伤心和绝望,他有的只是恐惧,鬼樊楼里的是人间炼狱,如果把这些案子全部都扣在他的手上,只怕凌迟处死,对他而言都已经是宽恕。 “不是我做的。”张郁仁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不停的摇头,“这些真的不是我做的,鬼樊楼已经存在数十年,那么大的一张网绝对不可能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张郁仁突然看向易子川,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易子川不会相信他,也没有理由相信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都在告诉他,鬼樊楼是他的產业,里头是都知道的人命官司也都是他做的,证据確凿,他凭什么会相信他张郁仁的一面之词! 第207章 你想活命? 一直冷眼看著张郁仁的易子川,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张郁仁的心在这一声笑声中,突然提了起来。 “你想活命?”易子川盯著张郁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郁仁紧张的攥紧了自己的手,他紧紧的看著易子川的眼睛,最后,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想活命!” “可以!”易子川挑眉,“毕竟,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只不过……” “我可以拿鬼樊楼跟你换,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包括……张家的商行!”张郁仁紧紧的攥著拳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易子川。 易子川凑近张郁仁,他勾了勾唇角,隨后笑了一声:“我要你家的商行做什么?且不说那鬼樊楼里做的是什么勾当,是说你家做的那些產业,我也瞧不上眼!” “那你想要什么?”张郁仁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中满是惊恐。 易子川看著他这副样子,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紧张,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帮一个小忙!” “小忙?” 张郁仁当然不相信,毕竟如果只是想让他帮一个小忙,又怎么可能大费周章的找到这里。 易子川挑眉:“在整个杭州城里,只要涉及了不乾净的產业,大多都是你们张家在做,我只是想要知道,什么地方,有黑矿山!” 张郁仁的心突然一沉,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你到底是谁?” 站在一旁的秦苍冷冷的看了一眼张郁仁,隨后嗤笑一声:“在你面前的这位,便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我朝的摄政王。” 张郁仁的腿突然一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易子川眯著眼睛危险的看著他:“你怕什么?” “汴京的商船,便是被摄政王府和林氏的商行一起截停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张郁仁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他接下来易子川说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他小命不保。 “几年前,太平县的一场大水,淹死了数万人,朝廷送来的賑灾银和粮食,却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负责押运賑灾银河粮食的宋大人,更是死在了太平县,作为杭州富商的张公子,想必也有耳闻吧!”易子川缓缓弯下腰,目光冷冽的盯著面前的张郁仁。 “宋大人……”张郁仁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易子川敏锐的捕捉到张郁仁眼里的闪烁,他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下一瞬,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一双眼睛瞬间变得猩红:“你见过他!” 张郁仁看著突然变得阴鬱的易子川,眼中的惊恐更甚,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掰易子川的手,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撼动他分毫。 无法呼吸的绝望感一点一点的笼罩住他。 就在他差一点窒息的时候,他身后的那扇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余光里,天青色的长裙步步生莲,伴隨著一股淡淡的兰香气,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易子川,他死了,你就更加查不到关於宋大人一案的线索了!”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 绝望之际,张郁仁发现易子川缓缓的鬆开了手。 早已经没了力气的张郁仁瘫软在地上,他一只手捂著脖子,一只手撑著地面,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要知道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要被掐死了。 夏简兮看著面前双眼猩红的易子川,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易子川,所以他很清楚,只要一涉及到宋大人的案子,他立刻就会变一个人,就好像发了疯一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 所以在当夏简兮知道,易子川派人围剿了张家鬼樊楼上面的酒肆时,她就猜到,易子川绝对会提起宋大人的事情。 易子川看到突然出现的夏简兮,不仅没有半点的诧异,只是冷声道:“本王告诉过你,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王爷让我们林家的商行,帮忙截停了张家的商船,一边拉我们下水,一边又说我不能插手,难不成王爷是想让我们林家替你背脏水?”夏简兮丝毫不在意易子川的冷淡,她很隨意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王爷一边说不需要我们林家的帮忙,背地里倒是让宋太妃找上我母亲,王爷真是非常的说话算话呢!” 易子川的脸色一僵,良久,才开口道:“想要截停他们家的商船,总要有合理的名目,在汴京城里没有人比夏夫人更了解张家商船里的问题,本王只是请夏夫人帮了个忙……” “怎么?难不成我母亲不姓林?”夏简兮挑眉,“我朝好像没有隨夫姓的说法吧!” 易子川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母亲来信,告知我外祖父和我,全力配合王爷彻查张家,否则若是斩草不除根,那最后被报復的一定会是我们林家。”夏简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 易子川下意识的避开夏简兮的目光。 夏简兮见他不肯直视自己,也不生气,反倒是走到张郁仁面前:“张大公子想必已经知道自己被张老爷出卖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张郁仁,满眼惊恐的看著面前的夏简兮:“你,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里?”夏简兮挑眉,“张大公子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关心我怎么在这里?你就不怕等会儿摄政王发了疯,直接送你去见阎王吗?” 隨时可能会发疯的易子川,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夏简兮,最终没有反驳。 “你想要活命,我想要让张老爷下台,摄政王想要查案,只要张大公子愿意,我们三方可以三贏,到时候你不仅可以活命,还可以將鬼樊楼里这些骯脏东西还给你父亲,至於你,也可以平平安安的接受你母亲的嫁妆!”夏简兮居高临下的看著瘫坐在地上的张郁仁,“只是不知道张大公子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第208章 我不知道 酒肆之中烛火摇曳,將三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如同无声的囚笼。 张郁仁的目光如淬毒的鉤子,死死钉在夏简兮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冷静的皮囊,挖出其中深藏的算计。 时间在压抑中流淌,许久,他才从紧咬的牙关中,一字一句地挤出冰冷的质问:“这是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步步为营,引我入瓮!” 夏简兮迎著他几乎喷火的视线,非但未惧,反而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带著冰棱般锋芒的弧度。 她微微偏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厅堂:“张大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棋局之上,落子无悔。究竟是谁在算计谁,是谁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必你心里那本帐,比谁都算得清楚明白,总不能…因为自己技不如人,一著不慎满盘皆输,就把这脏水一股脑泼到別人头上,指责是別人在陷害你吧?” 那轻飘飘的“技不如人”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张郁仁的心底最深处。 他脸色瞬间褪去血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张继业纵容他接手那些烫手山芋般的產业,哪里是器重栽培,分明是早早挖好了坑,等著他这自以为是的蠢货跳进去顶罪! 他喉头滚动,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勉强压下翻涌的羞愤与恐惧,抬起眼,那目光里混杂著最后一丝挣扎和不甘,死死盯住夏简兮:“你怎么就能保证,事发之后,你就能保住我的性命?还有,我母亲留给我的那份嫁妆?” 夏简兮闻言,並未直接回答。她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扇,目光流转,落在一旁端坐如山的易子川身上:“怎么?难道我们摄政王,如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了?” 良久的沉默后,易子川才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著磐石般的重量:“本王,自然是办得到的。” 张郁仁的目光在夏简兮那胜券在握的淡然和易子川不容置疑的威严之间来回逡巡。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猎物,所有的退路都被无形的手堵死。 他颓然的垂下肩膀,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乾,喉咙乾涩地挤出两个字:“好,我答应你。” 夏简兮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些许。 “很好。”她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著致命的锋芒,“那么,宋秦林,宋大人…你认得吧?” “宋秦林”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一直维持著沉稳姿態的易子川猛地抬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张郁仁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复杂与无奈,而是凝聚成实质般的冰冷杀意,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深处!厅內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被这森寒刺骨的目光笼罩,张郁仁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瘫软的身体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牙齿咯咯作响。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宋…宋大人…当年来賑灾,不仅是我们张家,杭州城里数得上的富商,哪个…哪个不得拜见?哪个没见过他?” “既然见过,”夏简兮的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牢牢钉在张郁仁惊恐的眼睛上,不给他丝毫闪躲的机会,“想必你也清楚,这位宋大人,后来在太平县是如何被奸人所害,最终…死於非命的吧?”她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敲在张郁仁紧绷的神经上 “张郁仁,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身体前倾,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当初太平县那场滔天洪灾,你们张家上下,倒卖朝廷急调来的粮食和,囤积居奇,大发天灾財,那银子,怕是沾满了灾民的眼泪和冤魂的血吧?” 张郁仁的心跳如同擂鼓,疯狂撞击著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易子川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更是让他如坠冰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我不知道!”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我真的不知道!太平县的事情,父亲他自始至终都没让我沾过手!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太平县那边闹出事之后没几天,宋大人刚好途经杭州…父亲…父亲他突然把我叫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命令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內,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係,从各个分部紧急调集大批粮食和…至於宋大人…宋大人的事,我是真的…真的半点也不清楚啊!” 夏简兮静静地审视著他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目光锐利得能剥开一切偽装。 厅內死寂,只有张郁仁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著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我相信,你可能確实不知道宋大人遇害的具体细节。”这句看似宽宥的话,却让张郁仁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將他彻底打入深渊: “但是,”夏简兮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碎裂,“杭州城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黑商,那些能洗白脏银、能销匿赃物的蛇鼠之辈,他们的命脉,如今可是捏在你的手里!张郁仁!”她直呼其名,字字诛心,“失踪的是朝廷的官银!是带著皇家烙印的库银!没有那些黑商帮忙周转、熔铸、洗白,那些烫手的银子,怎么可能像水入沙地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能把自己从这滔天大罪里…撇得乾乾净净吗?”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索,將张郁仁死死捆缚在“官银”、“黑商”、“滔天大罪”的耻辱柱上,再无一丝逃脱的可能。易子川眼中的杀意,此刻已浓稠得如同实质。 第209章 鬼市 秦苍的身影消失在酒肆门口,带走了最后一丝属於外人的气息。 剩余的几名暗卫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动作迅捷而无声,显是训练有素。 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囂与光线。霎时间,这座號称杭州城数一数二的“醉仙居”变得空旷无比,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此刻只剩下角落一隅的两人。高高的屋樑投下深沉的阴影,几缕夕阳残光透过窗欞,在布满酒渍的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图案,空气里瀰漫著陈年酒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易子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独自佇立在光影边缘的夏简兮身上。她身姿挺拔,即使身处这龙蛇混杂之地,也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矜贵。他沉默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烛台上跳跃的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灭不定。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瑶姿呢?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他抬眼,锐利的视线扫过空荡的大堂,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暗藏的危机,“就不怕被有心人盯上?” “瑶姿她们在外头等著!”夏简兮的回答乾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她步履从容,径直走到易子川面前,裙裾轻拂过地面,毫无顾忌地在他对面的雕木椅上坐下,姿態放鬆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气势。“林家在杭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直视著易子川,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我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在这杭州城里,我哪怕是横著走,也无人敢动我分毫!” 易子川喉结微动,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並非被她的囂张气焰震慑,而是深知她所言非虚。初到杭州时,他对林家的认知也仅限於“富商巨贾”四字,以为不过是比寻常商户更阔绰些罢了。然而,当他试图在杭州安插自己的眼线时,那精心布置的暗桩,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被林府的人精准地“拔”了出来,快得让他心惊。那一刻他才明白,林家在这片土地上的根系,远比他想像的更深、更密。那位深居简出的林老爷,恐怕早在他踏入杭州地界之初,就已洞悉了他的行踪。甚至,易子川怀疑,自己暗中调查鬼樊楼的行动,能有些微进展,背后未必没有林府那只无形之手的默许甚至推波助澜。 鬼樊楼——这个盘踞杭州数十年,如同附骨之疽的黑暗存在。它之所以能如此猖獗,正是因为与本地豪强张家沆瀣一气,甚至勾结了杭州府衙,织就了一张庞大而坚固的官商勾结之网,一手遮天。易子川在汴京便听闻其恶名,可当他真正踏入杭州,这鬼樊楼却仿佛化作了虚无縹緲的海市蜃楼。无论他如何动用黑白两道的力量,如何明察暗访,得到的线索都如同泥牛入海,或是被巧妙地掐断。整个杭州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嘴,讳莫如深。 他这一次能如此迅速地锁定张家,撕开这铁幕的一角,其中,林府的力量功不可没。若非有这位“地头蛇”在暗处不动声色地为他清理障碍、提供便利,他一个来自汴京的“外来者”,纵有王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轻易撼动这棵在杭州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了数十年的参天毒树?林家的影子,无处不在。 “纵然如此,”易子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复杂的思绪,抬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夏简兮,刻意加重了语气叫出她的本名,“张郁仁!夏简兮,並非所有事情,你都能、也都该掺上一脚!”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泄露了他內心的不赞同与隱隱的焦躁。 夏简兮唇角微勾,那笑容带著几分瞭然,几分锐利,像淬了冰的刀刃。 “王爷可不要冤枉我才是。”她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易子川的距离,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防备,“我本就是来此祭祖,顺便探望我的外祖父!” 易子川抬眼看向夏简兮。 “是王爷你的人,”她勾起唇角,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在汴京,联合了林氏商行,强行拦截了张家的商船!是你,亲手將我们林家拖入了这趟浑水,如今反过来,倒成了我要『插一脚』了?” 易子川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错愕:“动手的,是我母妃手下的商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语气急促,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与林氏有何干係?” 他从未想过母亲会在这件事上绕过他,直接与林家接触。 夏简兮看著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甚至带著被蒙蔽的怒意的模样,心下瞭然。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酒肆里显得格外清晰,带著一丝嘲讽的凉意:“宋太妃怕是未能与王爷说尽实话吧?” 易子川微微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家的人能在杭州黑白两道纵横无忌,其根基之深,手段之狠,可见一斑!宋太妃手底下的商行,势力范围多在汴京及周边,鞭长莫及,若非有我娘亲……”她刻意停顿了一下,隨后抬眼看向面前的易子川,“在江南动用林家的人脉和財力暗中相助、釜底抽薪,宋太妃纵有通天手段,又岂能在千里之外,轻易截断张家这条財源广进、,关係盘根错节的命脉商船?” 易子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骤聚的乌云,密密麻麻的让人心中生怖。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方才眼中的那一错愕迅速被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被至亲隱瞒的刺痛取代,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阴沉冷峻。 第210章 到时候別来找我 夏简兮的话语像裹著蜜的荆棘,尖酸刻薄,却又精准地刺中了易子川无法否认的事实,让他喉头如同堵了一块硬石,反驳不得,只能生生咽下那份被戳穿窘境的难堪。 空气仿佛凝滯了,只有桌上残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映照著易子川晦暗不明的侧脸 这个认知再次沉重地压上他的心头。 这些年,林家借著护国將军府的赫赫威势,其商业触角早已如藤蔓般疯狂蔓延。 夏夫人,那位顶著尊贵誥命身份却精明强干得令人侧目的將军夫人,硬是凭著一己之力,將林氏商行的旗號插遍了天南海北的商埠码头。 相比之下,他易子川名下的產业,多是父皇恩赏的皇庄田產、府库珍宝,虽堆积如山,富可敌国,却终究是死物,缺乏在活水般的商海中沉浮搏击的根基与人望。 在商贾云集、利益盘根错节的杭州,林家那遍布四海、盘根错节的商脉网络,才是真正能撬动乾坤的无形巨手。 截停张家的商船? 易子川心知肚明,这绝非仅靠他王爷的金印令牌就能办到的。 它需要的是对各大商行运作的洞悉,对各条隱秘航线的掌握,以及对错综复杂的同行关係网的精准拿捏。 他手握朝廷权柄,高高在上,却与那些在商海底层搏杀、掌握著真正水陆命脉的行商船东们隔著一层厚厚的壁垒。 他的母妃宋太妃,固然替他掌管著京畿附近的產业,可一位久居深宫、养尊处优的贵妇,其手腕和人脉,又如何能与常年浸淫商海、在江南这片土地上长袖善舞的夏夫人相提並论? 这其中的差距,犹如天堑。 夏简兮冷眼瞧著易子川紧抿著唇,下頜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久久不发一言。 他越是沉默,她心中那股被刻意疏远、被当作累赘的委屈与身为林家继承人的骄傲就越是交织翻涌。她微微抬起精致的下顎,那双清亮的眸子直视著他,带著一种近乎挑衅的锐利光芒。 “王爷!”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早些时候在汴京,我为了自保,冒险救了宋太妃一命,那时我便同您说过,江南,是我们林家的地界,没有我们林家倾力帮扶,纵然您是九天之上的真龙,到了这方水土,也难免会有龙困浅滩,寸步难行之时!” “寸步难行”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易子川强撑的顏面上。 易子川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一股被冒犯的怒意和被拿捏住软肋的无力感在心底灼烧。 他紧紧攥著袖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良久,他才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带著一种近乎固执的强硬:“张家那位老狐狸,既然能把亲生儿子推出来当替死鬼顶罪,想必也早已探知本王在此的消息,他既已知晓,本王的行踪自然瞒不了多久!你们林家在江南的確根基深厚,声名显赫,可这杭州城,从来就不是一家独大的格局,乃是张、林、陈三足鼎立!没有你们林家相助,本王未必就找不到门路,陈家,也未必就不可用!” 夏简兮闻言,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哦?既然如此……”她轻轻拍了拍膝上那並不存在的,象徵尘埃的微尘,动作优雅却带著一种决绝的意味,缓缓站起身,“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王爷觉得陈家比我们林家更靠得住,更能助您成事,那便请您移驾,去找陈家相助吧。” 易子川的目光如实质般紧紧锁在夏简兮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被顶撞的慍怒,有被看穿底牌的狼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因她决绝而生的慌乱。 他紧抿的薄唇已失去了血色,泛出一种脆弱的苍白,下頜线绷得几乎要断裂。 夏简兮不再看他,也不再等待他的回应。她整了整衣袖,姿態从容地转身,裙裾在昏黄的灯光下划过一个清冷的弧度,径直走向酒肆紧闭的大门。 “既然王爷这般胸有成竹,那我也就不在此碍眼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只不过,今日我这一走,他日王爷若再想求我们林家相助,可就得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来请了,林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流畅 全手打无错站 “夏小姐不必忧心,”易子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著一种强撑出来的冷硬和篤定,仿佛要压过她话语中的分量,“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夏简兮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对他的宣言浑不在意。她甚至轻轻地、带著一丝嘲弄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清冷,在空旷的酒肆里显得格外刺耳。 隨即,她不再有丝毫留恋,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沉闷的呻吟,黄昏最后一丝挣扎的余暉如同熔金般汹涌而入,瞬间將夏简兮的身影包裹、拉长,也刺得易子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在光影交错、明暗分割的瞬间,他看到她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侧脸的轮廓在夕照中显得柔和却又异常疏离。 “对了,”夏简兮的身影停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半边身子沐浴在温暖的金光里,半边还隱在酒肆的阴影中。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著一种刻意为之的轻鬆閒適,与方才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 “王爷既然来了江南,得空尝尝地道的醃篤鲜。”她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贴士,“记住,一定要用金华產的火腿,两头乌做的火腿,那滋味……才是最顶好的。” 这突如其来的、关於美食的叮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意外地拂过紧绷的弦,带著一丝江南独有的烟火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隱秘的关切? 又或者,仅仅是她离去前最后一点故作风轻云淡的姿態? “在杭州的这段日子,”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清晰,带著一种疏离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希望王爷……不会再来找我。” 第211章 不会再来找我 语轻轻撞了一下,他看著她被光影勾勒的侧影,那句关於火腿的细节让他心头莫名一颤,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头,他下意识地张口,似乎想唤住她,想再说些什么,哪怕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然而,夏简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杭州的这段日子,”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清晰,带著一种疏离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希望王爷……不会再来找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一步跨出门槛,纤细而挺直的背影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融入了门外街道上流动的人潮与迅速沉沦的暮色之中,如同水滴匯入江河,转瞬便失去了踪跡。 沉重的酒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线天光,也彻底隔绝了那个带著林家傲骨与复杂心绪的身影。 易子川独自一人被留在骤然昏暗下来的巨大空间里,桌上孤灯如豆,摇曳著微弱的光,映著他僵坐在椅中的身影。 紧握的拳头搁在冰冷的桌面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分明,泛著青白。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著她身上那淡淡的、混合著冷冽与江南水汽的馨香,以及那句关於“醃篤鲜”的余音。 而那句“不会再来找我”的决绝宣言,像冰锥般刺入寂静,在空旷的酒肆里反覆迴荡,余音不绝。 沉重的酒肆木门在夏简兮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內里压抑的空气和那个让她心绪翻涌的身影。门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杭州城的喧囂声浪重新涌入耳中。 一直如同两尊门神般守在门外的秦苍和瑶姿,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开门的声响。 两人原本正低声交谈著什么,秦苍面色沉凝,瑶姿则带著几分忧色。 门扉一动,两人立刻噤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走出来的夏简兮。 “小姐!”时薇清脆的声音带著急切,像只归巢的雀儿,立刻小跑著迎了上来。 她仔细打量著夏简兮的脸色,见她神色虽平静,但眉宇间那丝若有似无的冷意却瞒不过贴身侍女的眼睛。 夏简兮看向时薇,唇角习惯性地向上勾了勾,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但那笑意並未真正抵达眼底。 她声音不高,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回去吧。” 时薇立刻心领神会,这简短的一句话,再结合自家小姐的神情,她几乎能想像出里面那位“摄政王”又说了什么混帐话。 一股为自家小姐抱不平的怒火“腾”地就窜了上来。她柳眉倒竖,气鼓鼓地低声道:“是王爷又给您气受了是不是?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们林家在背后周旋打点,他们这会儿怕不是还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杭州城里乱撞呢!哪能这么快就摸到张家的狐狸尾巴?小姐您好心好意来帮忙,他们倒还挑三拣四、端起架子来了!真当我们林家好欺负不成?”时薇的声音虽压著,但那份愤懣和替主子委屈的情绪却溢於言表。 这时,瑶姿也快步走了过来,正好將时薇的抱怨听了个清楚。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带著几分尷尬和不安,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扯了一下时薇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恳求:“时薇姐姐,你低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神色肃穆、如同铁塔般站立的秦苍,眼神里带著明显的忌惮。 时薇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用力甩开瑶姿的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反而拔高了一点点,带著一股豁出去的倔强:“怕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就是要说!我倒要睁大眼睛瞧瞧,没了我们林家的人脉铺路、消息打点,他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爷,单凭他那点汴京带来的威风,能在杭州城这深不见底的水里,查出个什么名堂来!別到时候寸步难行,又想起我们小姐的好!” 夏简兮看著时薇气得脸颊泛红、胸口起伏的模样,心底那点因易子川而起的鬱结反倒被冲淡了些。 她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终於勾起一抹真切的、带著安抚意味的笑意。 她伸出手,在时薇气鼓鼓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傻丫头。既然人家看不上我们这点微末之力,觉得我们碍手碍脚,那我们识趣些,回去便是了,犯不著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亏的是自己。”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瑶姿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顺著夏简兮的话头柔声劝慰,试图缓和气氛:“小姐说的是。既然王爷觉得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反而添乱,那我们回去就是了,杭州城这么大,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小姐您都还没带我们好好逛逛呢!何必在这里受这份閒气?”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目光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小心地观察著夏简兮的神色。 然而,时薇此刻就像个被点燃的炮仗,瑶姿这番“息事寧人”的话听在她耳中,无异於火上浇油。 她猛地转过头,一双杏眼狠狠地剜了瑶姿一眼,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声音也冷了下来:“哼!我就知道!瑶姿,说到底,你心里头还是向著你那位旧主子的!到了这份上,你还替他说话,想著息事寧人!我们小姐受的委屈,你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这诛心之言如同冰锥,瞬间刺得瑶姿脸色煞白。 她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劝解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著,像被狂风吹打的蝶翼,最终,她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將所有的委屈和难堪都咽了回去,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 此刻的她立刻明白过来,在时薇,甚至可能在小姐眼中,她的身份始终带著“易子川旧仆”的烙印。这份烙印,在她们与易子川针锋相对时,便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带著背叛的嫌疑。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和被夹在中间的苦涩瞬间淹没了她。 第212章 茶山 黎明前的十里琅璫被浓雾包裹,五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易子川的靴子碾过潮湿的山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身后,秦苍和两名暗卫如同鬼魅般无声移动,四人排成一列,贴著山壁前行,儘可能的缩小自己的身体,不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王爷,这地方看起来太正常了。“秦苍压低声音,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晨雾在他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茶农、山路、茶园,没有任何异常。“ 易子川的目光扫过山坡上劳作的茶农,那些人穿著粗布衣衫,背著竹篓,动作整齐得过分。 “就是太正常了才可疑。“易子川声音冰冷,“你注意看那些採茶人的手。“ 秦苍眯起眼睛细看,心头猛地一跳,那些“茶农“虎口处都有厚茧,那分明就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 “张郁仁说接人地点在西北面的老茶道。“易子川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指尖点在一条几乎被抹去的细线上,“这条路三十年前就被废弃了。“ 四人避开主路,转向西北方。 荒废的茶道石阶缝隙里钻出野草,青苔覆盖了大部分路面。 “等一下!”走在最后的暗卫突然蹲下,从苔蘚中抠出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跡。 “怎么了?”秦苍的脸色骤变。 “是血。“他用指尖捻了捻,“不超过三天。“ 易子川眼神一凛,加快脚步,可隨著太阳升起,此处的雾气却诡异的越来越浓,他们的警惕心也不由得越来越高。 忽然,走在前面的秦苍猛地停住,抬手示意。 雾中隱约现出一座茶亭的轮廓,腐朽的木柱倾斜著,茅草顶塌了一半,儼然是早就废弃了的,可偏就这样的一处茶亭里,一个佝僂身影赫然坐在其中,摆弄著面前简陋的茶具。 “有人。“易子川右手按上刀柄,左手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卫立即散开,隱入雾气中。 茶亭里的老人戴著宽大斗笠,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枯瘦的手指正在摆弄著茶具,听到脚步声后,他头也不抬,只低声说道:“客人来早了。“ 秦苍握著刀柄的手不由用力:“什么意思?“ “每月十五才接新茶。“老人慢悠悠地往破茶壶里添水,手腕上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今日初八,客人不就是来早了吗?“ 易子川与秦苍交换一个眼神。他在老人对面坐下,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我们要得急,等不了那么久!我可以加钱!“ 老人终於抬头。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他的左眼浑浊发白,右眼却异常清明。 凌厉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著易子川一行人,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易子川腰间玉佩上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规矩不能破。“ “若我们非要破呢?“秦苍的刀尖已抵上老人咽喉,刀锋在皮肤上压出一道细痕。 “咔嚓“一声,老人手中的茶盏突然碎裂。 几乎同时,二十余名持刀汉子从浓雾中现身,將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穿著茶农服饰,分明就是普通的採茶人,可如今却个个手持利器,目露凶光。 “王爷小心!“秦苍三人长剑出鞘,剑锋划破雾气,迅速围住易子川,將他护在中间。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们这些人啊,总学不乖,非要来送命。“ 他大笑著,隨后猛地后仰,整个人竟沉入地板之下。 茶亭地面轰然塌陷,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易子川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却被那些大汉拦住,没办法,他们只得先跟这些走狗较量一番。 混战中,易子川连斩三人,他手里的额长剑早已不满血跡,鲜血溅在残破的茶亭柱子上,將本就灰暗的柱子,染得更深。 他回头时,发现老人已不见踪影,只剩地板上像一张狞笑大嘴的黑洞。 “追!“易子川毫不犹豫跳入洞中。 暗道里阴冷潮湿,两侧的石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 易子川贴著墙壁前行,听到前方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他们加紧步伐追了上去,却发现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秦苍看著墙上那锈跡斑斑的铁链,以及地上散落著女子髮簪和撕碎的衣料,心中一凛,铁翼徽的案子尚且歷歷在目,可如今,他们又一次发现,以女子血肉来敛財的地下石窟。 石室的角落里堆著十几个木笼,最小的仅能容下一个孩童勉强容纳,而每个木笼里,都是斑斑血跡。 “被他跑了!“秦苍猛地踢翻一个木笼,笼底的稻草上沾著新鲜的血跡。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暗卫发现石室另一头,有条向上的阶梯,隱约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王爷,这里!” 易子川等他们追出洞口,山路上只余飞扬的尘土。 三辆黑色马车正在浓雾中远去,车辙印到悬崖边突然消失。 “见鬼了。“秦苍不可置信地望著深不见底的悬崖,“难道真跳崖了?“ 易子川蹲在悬崖边缘,手指抚过石面上的刻痕,几道深深的铁索磨痕在雾气中若隱若现:“是吊桥。“他抓起一把碎石拋向悬崖,石子飞出不远就碰到什么硬物,发出金属碰撞声。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悬崖对面传来女子悽厉的哭喊:“救命!“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生生掐断。 回城路上,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原本只是想要来找鬼市,却不想,他们还未找到鬼市的入口,便已经窥见其中的残忍。 秦苍忍不住看向走在前面的的易子川:“王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只有等十五再去了!“易子川危险的眯起眼,藏在袖口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能要去见见李家的那位当家人!“ 远处茶山上,戴斗笠的老人站在崖边,目送他们离去。 他掀开衣襟,露出腰间刻著鬼面的铜牌。 铜牌背面,一个“玖“字在晨光中泛著血色。 第213章 李府 李府的大门紧闭,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映出昏黄的光。 易子川站在门前,他微微点头,一旁的秦苍立即抬手叩门。 “大晚上的,谁啊!”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管家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依旧是一脸的莫名好,“你谁啊?” “我们是外地的商户,专门来我们来拜见李家老爷!”秦苍看著面前的老管事,轻声说道。 老管事一听,立刻就不耐烦了,挥著手驱赶:“去去去,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商户,且不说我家老爷不认得你,便是认得,你连拜帖都不曾送来,深夜来叨扰,哪里还有半点礼数!” 眼看著大门下一瞬就要被关上,秦苍立刻伸出一只脚,抵住了大门,他盯著面前一脸震惊的老管事,压低声音说道:“你只管去告诉你家老爷,我们是从汴京来的商户,你家老爷,自然会见我们!” 老管事看著面前的秦苍,心底突然泛起一股寒意。 他细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谁,但是本能告诉他,他若是还想要自己的这条老命,最后现在,立刻,马上去通传。 老管事咽了咽口水,试图掩饰自己內心的紧张:“那你们且等等,我这就去通传!” 易子川勾了勾唇角,怎么看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偏偏,就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渗人。 依旧歇下的,李承宗一听说是汴京来的商户,瞬间坐起身,隨后赶忙下床:“快快快,快请进来!” 得了消息的老管事立刻將易子川请了进去,他走进正厅,刚刚落座,披著外袍的李承宗便匆匆赶来。 李承宗脸上还带著倦意,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但当他瞧见通身皆是气派的易子川时,立刻清醒了几分。 李家在杭州毕竟还是有些脸面,前几日,他便得到了消息,说是上头来了人,来的还是当今的摄政王,正偷偷的在背地里探查张家,囂张了多年的张氏,最近都老实本分了不少。 李承宗看著面前这位一看就格外有气势的年轻人,立刻便明白了他是谁,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不知:“不知这位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 易子川看著面前的李承宗,践踏眉眼低垂,便知道,他多半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便也不打算继续偽装,一旁的秦苍立刻会意,走上前来,拿出一枚令牌:“李老爷,你面前的这位,是朝廷的摄政王,你还不见礼?” 李承宗立刻跪下:“草民,见过王爷!”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秦苍拿出令牌的时候,李承宗的心还是挑了挑,要知道,这位摄政王,可是恶名在外,不好轻易得罪的。 “起来吧,本王今日来找你,是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易子川看了一眼面前的李承宗,愣生生活到。 李承宗缓缓起身,隨后看向易子川:“王爷儘管说,只要草民办得到的,一定帮你!” 易子川没有寒暄,直接道:“我要去鬼市。” 李承宗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易子川这还是在查张氏。 李承宗虽然记恨那张郁仁將自己的宝贝儿子当枪使,恨不得张家就此倒霉,可事关鬼市,他的脸色也不由变得有些难看:“王爷,若是您想要去鬼市,草民,怕是帮不上忙!” 易子川有些危险的眯起眼:“什么意思?” “我只是个普通商人,哪里会知道什么鬼市!”李承宗有些为难的说道,“便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想要,我们也是去找的张家,若是您想要去鬼市,那来找我,真的是找错了,草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易子川盯著他的眼睛,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李家在江南经营数十年,黑白两道皆有往来,你会不知道?” 李承宗摇头:“王爷明鑑,我李家虽有些生意,但从不涉足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鬼市那种地方,我確实不知,不过,杭州之中,能与鬼市有些交道的,除了有鬼樊楼的张家,便只有能搞到各种前朝宝贝的林家了!” 李承宗轻轻摇头,神色中带著几分无奈与坚决,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著家族的荣誉与清白:“王爷明鑑,我李家虽在商海浮沉,经营著几笔还算体面的生意,但向来秉持正道,从不涉足那些阴诡狡诈、见不得光的勾当。至於那传说中的鬼市,一个充斥著神秘与危险,游离於律法边缘的地下世界,我李承宗確实闻所未闻,更遑论涉足其中。然而,在这繁华而又复杂的杭州城里,若要寻得与鬼市有所瓜葛之人,恐怕除了那以鬼樊楼闻名遐邇、行事诡秘莫测的张家之外,便只剩下那能够神通广大,搞到各种珍稀前朝宝贝的林家了!” 说到此处,李承宗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易子川的脸庞,只见这位平日里沉稳冷静的王爷,在听到“林家”二字时,脸色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夜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光芒。 听到林家两字的时候,易子川的脸,不由的黑了几分。 “林叔父女儿便在汴京,王爷想必是认识的!“” 屋內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凝重而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轻吟,为这场暗流涌动的对话添上几分不可言喻的诡譎。 离开李府时,天色已近黎明。秦苍忍不住道:“王爷,李承宗真的不知情?” 易子川摇头:“应当是不知情的,若是知道的话,他不会回答的这么干脆!” “那我们要不要去找夏小姐帮忙!” 易子川目光微沉:“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那接下来……” “等十五。”易子川抬头望向渐亮的天际,眸中寒光一闪,“既然他们每月十五才『接新茶』,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位『玖爷』。” 远处,晨雾渐散,而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开始。 第214章 十五 马蹄声渐渐远去,易子川与秦苍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静謐的长街,临近河畔的听雅阁里,二楼的轩窗便被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推开。 夏简兮倚在窗边,一身利落的水蓝色劲装,乌髮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起,几缕髮丝垂在颊边,更衬得她眉眼明艷,大约是一夜未眠,平日里向来清冷的眉眼间,隱约还带著几分睏倦。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几乎融入晨靄的背影,直到他们拐过街角,彻底不见。 她的贴身侍女时薇正巧端著一盏刚沏好的龙井进来,见状轻声道:“小姐,王爷他们可是走远了?” 夏简兮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温热的杯壁,视线依旧望著空荡的街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嗯,听晚那里,可有消息了?” 就在夏简兮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时薇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身上还沾著晨露的听晚快步走了进来:“李家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李老爷没答应!” 时薇不由诧异:“没答应?那李家主怎么敢的,那可是摄政王,他就不怕得罪了他?” “他当然怕,但是他很聪明!”夏简兮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带著瞭然,“李家的这位向来小心谨慎,得罪了摄政王,只要没有名目,朝廷就不会轻易动他,可若是得罪里黑市里的老鼠,那指不定天还没亮,他的脑袋就分家了!” “那李承宗既不敢得罪王爷,更不敢沾惹鬼市这潭浑水,把皮球踢得乾乾净净!”听晚冷哼了一声,“他不仅说自家与那鬼市没有半点交涉,还特意『好心』地提醒王爷,可以去找林家帮忙!” “林家?”时薇立刻反应过来,担忧地看著自家小姐,“那王爷他……” “他?”夏简兮哼了一声,將茶盏重重搁在窗欞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寧可孤身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也不会来找我的,除非,他根本找不到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易子川深夜去李家求援,虽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杭州地界上,李家是除张家外最可能知晓鬼市內情的,但得知他果然碰了壁,甚至被李承宗用“林家”来搪塞,夏简兮心里还是像堵了块石头。她气李承宗的老奸巨猾,更气易子川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骄傲和固执! “小姐,那我们现在……”时薇小心翼翼地问。 夏简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看著楼下河道上开始甦醒的舟楫,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查他的鬼市,我查我的线索。”她转身,语气不容置疑,“李承宗说不知道鬼市?鬼话连篇!李家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若说对鬼市一无所知,打死我也不信,他不过是怕引火烧身,想置身事外罢了。” “时薇,”她吩咐道,“动用我们所有的暗线,重点盯著李家!特別是李承宗和他那几个心腹掌柜的动向,还有李家那些看似寻常、但利润高得蹊蹺的商路。李承宗越是急著撇清,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易子川走不通的路,我来走!我倒要看看,这杭州城的水底下,到底藏著多少见不得光的鱼虾!”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渐渐被朝霞染红的天空,仿佛要穿透那绚丽的云层,直视其下隱藏的污浊与阴谋。易子川选择独自面对危险,她却偏要撕开这看似平静的帷幕。杭州这场戏,她夏简兮,绝不会只做个看客! 接下来的日子,杭州城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涌动著无形的暗流。 易子川一行並未閒著。 他们如幽灵般穿梭於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不动声色地收集关於“十五”、“接新茶”的蛛丝马跡。 信息零碎而隱晦:城西破败的龙王庙附近,每月十五前后总有生面孔的“茶商”出没;运河废弃的旧码头,偶尔会在深夜传来不同寻常的卸货声;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茶庄,帐目流水在十五前后会诡异地激增……线索逐渐匯聚,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坐標——城南郊外,一片被当地人称为“乱坟岗”的荒凉之地。 终於,十五月圆之夜来临。 天空无星无月,浓重的乌云低低压著,空气黏腻潮湿,酝酿著一场暴雨。子时刚过,易子川与秦苍已换了装束。两人身著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头戴宽檐斗笠,脸上沾了刻意抹上的煤灰,腰背微躬,儼然是常年奔波劳碌的底层脚夫模样。唯有易子川那双掩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在黑暗中捕捉著一切异动。 他们避开官道,沿著荒草丛生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潜向“乱坟岗”。离得近了,一股混杂著腐烂草木和劣质薰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夜梟偶尔发出的悽厉鸣叫,更添阴森。远处,几点微弱的、仿佛鬼火般的灯笼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王爷,有暗哨。”秦苍压低声音,示意前方几处看似凌乱的坟包后,有人影晃动。 易子川微微頷首,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利用地形和阴影,极其缓慢而精准地移动,绕开了几处明暗哨卡,终於抵达了那片灯笼光晕笼罩的边缘地带。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秦苍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乱坟岗? 分明是一个依託著天然洼地和乱石堆砌出的巨大地下集市入口! 入口处仅容两人並行,被几块刻著诡异符咒的巨石遮掩著,若非靠近,极难发现。 洞口上方悬掛著几盏惨白的人皮灯笼,灯笼上绘著扭曲的鬼脸,在风中轻轻摇晃,映照著洞口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人影。 这些人大多如他们一般乔装改扮,帽檐压得极低,步履匆匆,彼此间毫无交流,只有低沉的、如同暗號般的简短话语偶尔响起。 “新茶到了么?” 第215章 自寻死路 “老地方,验货。” “南边的『青蚨』要多少?” 空气中瀰漫著压抑的紧张和贪婪的气息。 易子川和秦苍混在几个同样打扮的“脚夫”身后,学著他们的样子,低头敛目,向洞口走去。洞口站著两个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带著可怖刀疤的守卫,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著每一个进入的人。 “站住。”一个守卫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他们,声音嘶哑,“哪来的?面生得很。” 秦苍立刻上前半步,佝僂著背,用带著浓重外地口音的官话赔笑道:“两位大哥,小的们是北边来的,听说这边十五有『好茶』出,想来碰碰运气,寻点稀罕物什回去换口饭吃。”他一边说,一边极其隱蔽地將一小块沉甸甸的碎银塞进守卫手心。 守卫掂了掂银子,冰冷的目光在易子川和秦苍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易子川身上停留了片刻。易子川始终低著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沾著灰土的下頜线,看起来木訥而疲惫。但他的脊背线条在粗布衣衫下依旧挺直,隱隱透出一种与装扮不符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进去吧。”守卫最终挪开了手臂,声音依旧冰冷,“管好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別看,不该问的別问。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凶光毕露。 “是是是,多谢大哥提点!”秦苍连声应著,拉著易子川快步走入洞口。 一股混合著土腥、霉味、劣质脂粉、草药以及血腥气的复杂气味瞬间涌入鼻腔。 洞內远比想像中开阔,仿佛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被人工开凿、拓宽。 无数盏人皮灯笼高低错落地悬掛著,將整个空间映照得光影幢幢,如同森罗鬼域。狭窄的通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却无寻常集市的喧闹叫卖。 摊主大多沉默地坐在阴影里,面前铺著骯脏的油布,上面摆放的东西令人心惊肉跳:沾著暗红血渍的前朝兵器、泛著幽光的诡异矿石、装在琉璃瓶里蠕动的毒虫、书写著禁术的残破古籍、甚至还有几笼子眼神呆滯、显然被药物控制的孩童……买家们如同游魂般在摊位间穿梭,交易在极低的气音和简单的手势中迅速完成。 易子川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將所见的一切牢牢刻入脑海。这里果然是个藏污纳垢的法外之地,张家的触角,恐怕早已深深扎根於此。他的目標很明確——找到那个负责“接新茶”的核心人物,以及“新茶”的来源。 他们隨著人流,谨慎地向洞穴深处移动。越往里走,守卫越森严,出现的“货物”也愈髮禁忌和昂贵。在一个相对宽敞、由巨大钟乳石围成的“广场”边缘,他们终於看到了目標。 那里搭著一个简陋的木台,台上坐著一位鬚髮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 他穿著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闭目养神,仿佛与周围的污秽格格不入。 (请记住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木台前站著两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护卫。老者身前空无一物,但不断有人上前,恭敬地递上一个小巧的锦囊或木盒,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老者有时会微微点头,示意护卫收下;有时则眼皮都不抬一下,来人便只能悻悻退走。 “『接新茶』的。”秦苍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说道。 易子川点点头。 这老者看似风烛残年,但能坐镇鬼市核心交易环节,绝非等閒。他示意秦苍留在外围警戒,自己则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低了斗笠,朝著那木台走去。 他学著其他人的样子,走到台前,並未立刻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微微躬身,用刻意改变的沙哑嗓音道:“老丈安好,久闻『新茶』名贵,特来求购。” 一直闭目的老者,眼皮缓缓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双异常清亮、锐利得如同寒潭深水的眼睛,与他枯槁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易子川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粗布和偽装,直抵灵魂深处。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嘈杂似乎瞬间远去。 老者盯著易子川看了足足有十几息,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洞悉一切的悲悯。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低语,直接送入易子川耳中:“汴京城的贵人,这『新茶』……怕是您消受不起。这鬼市的浑水,也非您该趟之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莫要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易子川瞳孔骤然收缩! 身份暴露了! 他身后的秦苍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右手已悄然按在了藏在腰间的短刀上。木台旁那两个护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匕首,牢牢锁定了易子川,一股无形的杀意瀰漫开来。 昏惨惨的灯笼光下,易子川缓缓抬起了头。 斗笠的阴影依旧遮盖著他的眉眼,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一道冰冷至极的弧度。他没有惊慌,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看著台上那位仿佛看穿一切的老者。 地下鬼市的喧囂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只剩下人皮灯笼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无声对峙中那令人窒息的张力。 老者枯槁的手指在破旧的袍袖下,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在老者枯手即將扯动机关绳的剎那,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拦住他们!“老者厉喝尚未落地,十余骑玄甲骑士已衝破重重关卡。为首之人手持青铜虎符,所过之处守卫纷纷退避——那是夏家军的標记! 易子川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向后拖去。 他反手要劈,却在闻到那股淡淡的沉水香时猛然僵住,转头对上一双映著灯笼火光的杏眼,面纱下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当心些,要是伤到了我,我父亲可不会饶了你!“ “夏简兮?你怎么......“ “上马再说!“夏简兮將一块温热的玉牌塞进他手里。 触到牌面上“夏“字刻痕的瞬间,易子川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夏家驻扎在杭州城的暗哨。 第216章 无从下手 很快,夏语若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与舞女擦肩而过,眼中闪过鄙夷,但是很快他就又换上了那副让人怜惜的乖巧模样:“兰辞哥哥!” 贺兰辞依旧半靠在软塌上,只是眼里的不耐被宠溺尽数替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你母亲知道?” “族里的人又来闹了,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他们现在都在慪气,哪有功夫来管我!”夏语若说著,在贺兰辞面前坐下,“我同他们说,我去外头逛逛,母亲心里烦闷,难得的没有盘问我,我担心侯爷的事情,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理不了吗?”贺兰辞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给夏语若倒了一杯茶水,“满头大汗的,喝点茶润润嗓子!”低声 夏语若笑著接过:“还是兰辞哥哥疼我!” “你刚才说你们族里的人又来找你们闹了,是怎么回事?”贺兰辞在夏语若面前坐好,轻声问道。 “还不是夏简兮!”夏语若说著有些生气的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之前,我母亲不甘心永安王府的婚事就这么被退掉了,就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宗族,將这件事情同宗族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嘴,想著就是可以让那些长辈来闹一闹,到时候,这门婚事左右还是会落到我头上来的,谁曾想……” 夏语若很是委屈的嘆了口气。 贺兰辞瞧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紧:“那夏简兮实在是豁得出去,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可以把守宫砂露出来,也真是不知所谓!” “谁说不是呢?现在他们將军府借著这个名义不再给宗族补助,就连那处宅院都要收回去,那些宗族怎么可天天到我们家来闹,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欺软怕硬,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將军府闹!”夏语若说著还有些气愤的蹬了一下脚。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值得你这般生气?”贺兰辞瞧著夏语若这幅模样,只觉得可爱,连带著心中的那股憋闷也消散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不甘,兰辞哥哥帮我想了那么多的法子,就是为了可以让我嫁到永安王府,可是到头来,那夏简兮寧可毁了这桩婚事,也不肯让给我,实在恶毒。”夏语若气恼的很,说著说著竟然红了眼,“兰辞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嫁给木泽哥哥啊,可是我真的很在乎他……” 贺兰辞眼中的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但是很快他便收拢了心情,低声安慰道:“怎么会呢,语若妹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哪有配不上別人的说法,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夏语若睁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我家现在被那些宗祠的人闹著,早就乱套了,只怕我等不到得偿所愿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傻丫头,那些宗祠里的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银钱,他们一直把自己定为夏氏的长辈,隨著年头上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贺兰辞冷笑,“其实,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些依附著將军府生存的杂草吧,若是觉得烦了可以直接拔乾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些杂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若是点上一把火,也是可以烧掉整个將军府的。”贺兰辞看著夏语若,冷笑一声。 “啊?”夏语若有些茫然的看著贺兰辞,“什么叫做点上一把火?” “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係,你不要去管!”贺兰辞伸出手摸了摸夏语若的头,“你就该一辈子平安和顺的过著,这些骯脏的东西,与你无关!” 夏语若依旧是一脸茫然,可就是这副模样,总让贺兰辞心动:“你放心我会让你高高兴兴的嫁给康木泽!”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直都有些沮丧的夏语若,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连带著眼角都满是笑意。 贺兰辞看著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坐在鞦韆上女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守护那个单纯的笑容。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我的事,倒是兰辞哥哥你,我听过,那个活阎王开口问你要了很多银子!”夏语若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袱,“这里都是我从小到大所有攒著的首饰,虽然可能不大值钱,但是,我也想帮帮你!”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包裹,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手鐲,耳环,最值钱的也只是一个金釵。 贺兰辞看著包裹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心中酸涩,明明夏语若也是夏家的女儿,可她竟然只有这么一点首饰,而夏简兮,却有一栋日进斗金的兰香楼。 越是这般想,贺兰辞便越觉得夏简兮该死,若是没有她,这些东西合该就是语若的。 贺兰辞强压住心中的怒意,收好夏语若的包裹:“哪里用得著你的这些东西啊!他的確是问我要了一些赎金,但是还不至於要沦落到让你替我变卖首饰的地步!” 夏语若眼巴巴的看著贺兰辞:“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兰辞轻笑,“把你的这些东西收好!” “你莫要骗我才是,若是骗我,我以后可都不理你了!” “骗你我就是小狗!” 夏语若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婢女突然低声提醒道:“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些时辰了,得赶紧回去了!” “好吧!”夏语若颇有些恋恋不捨的起身,“那兰辞哥哥,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 站在一旁的兰亭,淡淡的看著逐渐远去的夏语若,他时常看不明白,贺兰辞明明心黑手狠,可为什么在面对夏语若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温柔,就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例外都是夏语若。 贺兰辞发现兰亭在发呆,冷不丁的问道:“想什么呢?” 第217章 你威胁我? 先帝死的早,没能发现夏茂山是个恋爱脑,可新帝活到了现在,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夏茂山跟夏夫人可以白头偕老。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还恋爱脑的武將,那他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不用担心人家拿了兵权就想谋反了。 想当初,先帝本就是为了分割將军府的兵权,才会保下这个媒,想在夏简兮成婚以后,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2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第218章 茶庄 很快,夏语若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与舞女擦肩而过,眼中闪过鄙夷,但是很快他就又换上了那副让人怜惜的乖巧模样:“兰辞哥哥!” 贺兰辞依旧半靠在软塌上,只是眼里的不耐被宠溺尽数替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你母亲知道?” “族里的人又来闹了,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他们现在都在慪气,哪有功夫来管我!”夏语若说著,在贺兰辞面前坐下,“我同他们说,我去外头逛逛,母亲心里烦闷,难得的没有盘问我,我担心侯爷的事情,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理不了吗?”贺兰辞一边说著,一边起身给夏语若倒了一杯茶水,“满头大汗的,喝点茶润润嗓子!” 夏语若笑著接过:“还是兰辞哥哥疼我!” “你刚才说你们族里的人又来找你们闹了,是怎么回事?”贺兰辞在夏语若面前坐好,轻声问道。 “还不是夏简兮!”夏语若说著有些生气的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之前,我母亲不甘心永安王府的婚事就这么被退掉了,就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宗族,將这件事情同宗族里的长辈们说了一嘴,想著就是可以让那些长辈来闹一闹,到时候,这门婚事左右还是会落到我头上来的,谁曾想……” 夏语若很是委屈的嘆了口气。 贺兰辞瞧她这副模样心疼的紧:“那夏简兮实在是豁得出去,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可以把守宫砂露出来,也真是不知所谓!” “谁说不是呢?现在他们將军府借著这个名义不再给宗族补助,就连那处宅院都要收回去,那些宗族怎么可天天到我们家来闹,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欺软怕硬,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將军府闹!”夏语若说著还有些气愤的蹬了一下脚。 “不过是些小事,怎么值得你这般生气?”贺兰辞瞧著夏语若这幅模样,只觉得可爱,连带著心中的那股憋闷也消散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不甘,兰辞哥哥帮我想了那么多的法子,就是为了可以让我嫁到永安王府,可是到头来,那夏简兮寧可毁了这桩婚事,也不肯让给我,实在恶毒。”夏语若气恼的很,说著说著竟然红了眼,“兰辞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嫁给木泽哥哥啊,可是我真的很在乎他……” 贺兰辞眼中的光有一瞬间的暗淡,但是很快他便收拢了心情,低声安慰道:“怎么会呢,语若妹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哪有配不上別人的说法,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夏语若睁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贺兰辞:“我家现在被那些宗祠的人闹著,早就乱套了,只怕我等不到得偿所愿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 “傻丫头,那些宗祠里的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银钱,他们一直把自己定为夏氏的长辈,隨著年头上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贺兰辞冷笑,“其实,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些依附著將军府生存的杂草吧,若是觉得烦了可以直接拔乾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些杂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若是点上一把火,也是可以烧掉整个將军府的。”贺兰辞看著夏语若,冷笑一声。 “啊?”夏语若有些茫然的看著贺兰辞,“什么叫做点上一把火?” “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係,你不要去管!”贺兰辞伸出手摸了摸夏语若的头,“你就该一辈子平安和顺的过著,这些骯脏的东西,与你无关!” 夏语若依旧是一脸茫然,可就是这副模样,总让贺兰辞心动:“你放心我会让你高高兴兴的嫁给康木泽!”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直都有些沮丧的夏语若,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连带著眼角都满是笑意。 贺兰辞看著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坐在鞦韆上女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守护那个单纯的笑容。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我的事,倒是兰辞哥哥你,我听过,那个活阎王开口问你要了很多银子!”夏语若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袱,“这里都是我从小到大所有攒著的首饰,虽然可能不大值钱,但是,我也想帮帮你!” 贺兰辞看著面前的包裹,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手鐲,耳环,最值钱的也只是一个金釵。 贺兰辞看著包裹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心中酸涩,明明夏语若也是夏家的女儿,可她竟然只有这么一点首饰,而夏简兮,却有一栋日进斗金的兰香楼。 越是这般想,贺兰辞便越觉得夏简兮该死,若是没有她,这些东西合该就是语若的。 贺兰辞强压住心中的怒意,收好夏语若的包裹:“哪里用得著你的这些东西啊!他的確是问我要了一些赎金,但是还不至於要沦落到让你替我变卖首饰的地步!” 夏语若眼巴巴的看著贺兰辞:“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兰辞轻笑,“把你的这些东西收好!” “你莫要骗我才是,若是骗我,我以后可都不理你了!” “骗你我就是小狗!” 夏语若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婢女突然低声提醒道:“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些时辰了,得赶紧回去了!” “好吧!”夏语若颇有些恋恋不捨的起身,“那兰辞哥哥,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 站在一旁的兰亭,淡淡的看著逐渐远去的夏语若,他时常看不明白,贺兰辞明明心黑手狠,可为什么在面对夏语若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温柔,就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例外都是夏语若。 贺兰辞发现兰亭在发呆,冷不丁的问道:“想什么呢?” 兰亭先是一愣,隨后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公子只有在面对夏二小姐的时候,格外温柔!” 贺兰辞突然沉默,良久以后,才说道:“找个时间,帮我约见一下夏家宗祠的族长!” 第219章 再来 先帝死的早,没能发现夏茂山是个恋爱脑,可新帝活到了现在,他可比任何人都希望,夏茂山跟夏夫人可以白头偕老。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还恋爱脑的武將,那他可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不用担心人家拿了兵权就想谋反了。 想当初,先帝本就是为了分割將军府的兵权,才会保下这个媒,想在夏简兮成婚以后,削弱將军府得兵权,以嫁妆的形式转到永安王府的手上。 可现如今,皇帝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毕竟,现如今的永安王,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而且,还与新帝有芥蒂,皇帝是疯了,才非要將这一半的兵权给到永安王。 前世的夏语若之所以可以那么顺利的带走原本就应该属於她的兵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將军府,都沉浸在她被人掳走的悲痛之中。 就连新帝,也忙著收拾那些害死太妃的逆党,没能想的起来这半块兵符,这才被夏语若钻了空子。 2 夏茂山看著已经涨红了脸的三叔公,隨后看向易子川,低声说道:“还请王爷进內院休息片刻,微臣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 易子川虽然笑话看戏,但也懂给人留顏面,从善如流的起身,端著手里那盏刚喝了一口的茶,跟著下人便入了內院。 易子川前脚刚出堂屋,后脚,便听到夏茂山带著怒意的叱骂:“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三叔公你们……” 將军府的人都在堂屋挤著,內院除了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空空荡荡的,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简兮才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正好瞧见站在画像前认真瞧著的易子川:“娘亲担心冷落了王爷,特地让我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一个人在这里,还挺会找乐子的!” “夏小姐的伤可是好些了?”易子川看著走进来的夏简兮,冷不丁的问道。 夏简兮先是一愣,隨后笑著应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御医!” 易子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夏简兮,隨后轻笑一声:“夏家的族亲都闹成那副样子了,也不见夏小姐著急,夏小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王爷这不就带著圣旨来了嘛!”夏简兮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易子川微微挑眉:“夏小姐,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夏简兮接过听晚递过来的茶汤,轻轻的吹了吹浮沫,隨后笑道:“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某些权势的时候,只要將矛盾放大,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那某些权势,就会成为眾矢之的!” “矛盾放大?” “我外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夏简兮看著手中的茶汤,轻声说道,“他早年是贩茶发家的,没有自己的码头,就总要受码头的束缚,那个时候,码头的主家眼红他赚得多,就翻倍抽他的利,我外祖父吃了大亏,心有不甘,便半夜在码头贴了告示,告诉所有人码头要翻倍抽利,主家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的商户,商户联起手来要换码头,没办法,主家只得认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 “你外祖父是个生意人!”易子川听明白了夏简兮的话,只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最后吃亏的,是你们?” 夏简兮冷笑:“可是,我们虽然是主家,但他们並不是商户,我们將军府,从来不受制於人!只是有些人,被喊了几声长辈,兄弟,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3 永昌侯老夫人去寧远侯府吃了周岁宴,却在回府的路上摔成瘫子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寧远侯夫人的耳朵里。 逗弄著宝贝孙子的寧远侯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做来我们府上吃了周岁宴,回去就摔成了瘫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府上的菜给她吃成瘫子的不成?”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婆母,隨后低声说道:“早知道这永昌侯府是这个做派,一开始就不该请她们来!” 寧远侯夫人冷冷得看了一眼少夫人,隨后开口道:“不管她们是什么做派,永昌侯府在一日,咱们家的宴席,就得去请她们来,这是规矩!” 少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 寧远侯夫人见少夫人脸色难看,將手里的孩子交付给乳娘,隨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你气那老虔婆闹了你孩子的周岁宴,但你日后是要管家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规矩!” 少夫人低下头,掩藏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了,母亲!” “等天亮,便派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虽然她摔成了瘫子,是她罪有应得,但是我们侯府的礼数得做到位!”寧远侯夫人拍了拍少夫人的手,“”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便有一个穿著衙役服饰的瘦小男人走了过来:“人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还在昏迷,短则半日,多则七日,好在我们赶来的及时,不然就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辛苦姜大夫了!”秦苍低声道谢,“接下来这几日还要让姜大夫多多留心,王爷特地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秦苍点了点头,隨后对身边的人交代道,“送姜大夫回去吧,一路上小心,不要被人跟上了!” “是!” 易子川用一具假尸体换下了玉婷的命,虽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玉婷现在还不能死,起码不能就这样死在他的大理寺。 秦苍来回话的时候,易子川刚刚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书房里出来,见到秦苍回来,便开口道:“人可是救下了?” “受了伤,但是心里无忧。”秦苍低声回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不然,那玉婷只怕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易子川想起自己收到的那条手帕,顿了顿,隨后说道:“昨天夜里我通宵了一整晚,看完了赌坊所有的帐簿,他们的帐簿做的非常的有学问,没点本事,怕是都看不出来帐簿里的异样 第220章 拍卖 金凤步摇最终以八百两黄金被二楼一位声音沙哑的客人拍走。 紧接著的几件拍品,或是前朝失传的名家孤品字画,或是產自西域的硕大夜明珠,件件价值连城,引得场內竞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瀰漫著金钱与欲望蒸腾出的燥热。 易子川始终静默如山,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单向琉璃,审视著每一个举牌的身影,分析著他们的姿態、语气,乃至面具下眼神的细微变化。夏简兮也屏息凝神,手中的乌木摺扇停止了把玩,静静搁在膝上,指尖微微发白。 拍卖师金雀儿般的嗓音带著蛊惑人心的韵律,一件件拍品被展示、竞价、落槌。时间在香料的氤氳和金幣的碰撞中流逝,那角落里蒙著黑布的长条形盒子,却始终不见踪影。 就在场內气氛因一串传说能延年益寿的深海血珊瑚珠而推向又一个高潮时,易子川的瞳孔骤然一缩。 两名影子卫无声地移动,如同暗影流淌,將那个不起眼角落里的长条形黑布盒子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拍卖台。 盒子是普通的阴沉木所制,没有任何雕饰,陈旧,甚至边角有些磨损,与之前那些珠光宝气的拍品格格不入,透著一股沉甸甸的死气。 “终於来了。”夏简兮的声音在面具后压得极低,带著一丝紧绷的兴奋。 金雀拍卖师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诸位贵宾,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殊。”她涂著艷丽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陈旧的黑木盒盖,並未打开,“此物,乃一位已故『大人』的遗物,內中所藏,非金非玉,而是一匣…文书。” “文书”二字出口,场內的气氛陡然一变。先前那种浮华的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去,空气骤然凝固。 无数道目光,贪婪的、惊疑的、恐惧的、探究的,如同实质的针,瞬间聚焦在那个毫不起眼的木盒上。 先前慵懒陷在软椅里的身影坐直了,正襟危坐者眼神更加锐利,低声交谈者彻底噤声。 角落里那些如同石雕的影子卫,似乎也绷紧了身体,无形的压力瀰漫开来,几乎让人窒息。 空气中那股冰冷的铁锈味,似乎在这一刻浓郁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来源…恕不便详述。”金雀的声音带著一丝神秘的冰冷,“只知其中內容,或关乎某些…旧事秘辛,分量几何,全凭诸位慧眼,起拍价“黄金,一千两!” “嘶…”场下传来细微的抽气声。 一千两黄金,只为买一个来歷不明、內容未知的旧木匣文书? 这价格本身,就透著诡异和凶险。 短暂的死寂后,竞价开始了。 “一千一百两!”一个坐在散座前排,戴著猛虎面具的壮汉率先开口,声音粗嘎。 “一千三百两!”二楼另一个雅间,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立刻跟上。 “一千五百两!”猛虎面具不甘示弱。 易子川没有动。 夏简兮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扇骨。 他们知道,这只是试探性的开胃菜,真正的竞爭者还未出手。 果然,当价格被猛虎面具抬到一千八百两时,一个低沉、缓慢,仿佛带著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三楼最深处、光线最为晦暗的一个雅间里响起,透过特製的传声装置,清晰地迴荡在寂静的大厅: “三千两。” 全场譁然! 直接跳价一千二百两! 这已不是竞价,而是赤裸裸的碾压。 猛虎面具沉默了一下,最终颓然坐下,放弃了爭夺。 另一个雅间的声音也消失了。 三千两黄金,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也足以彰显三楼那人的势在必得和深不可测。 金雀拍卖师似乎对这个价格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恢復了职业性的笑容,目光扫视全场:“三楼甲字贵宾出价三千两!可还有加价的?”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易子川和夏简兮所在的雅间方向。 易子川面具后的眼神冰冷如寒潭深渊。 他没有去看三楼那个黑暗的雅间,而是目光锐利地锁定了拍卖台上那个普通的木盒。 三千两? 这价格背后代表的不仅是財富,更是对帐册所载秘密价值的確认,以及买家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的决心。 他放在膝上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夏简兮一直紧绷的神经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信號。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带著世家公子惯有的漫不经心,透过雅间的扩音装置,清晰地报出了价格:“三千五百两。” 声音不高,却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拍卖师金雀,以及三楼那个黑暗雅间可能存在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易子川他们所在的雅间! “好!乙字雅间的贵宾出价三千五百两!”金雀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拍卖师的本能被点燃了。 三楼的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那个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著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五千两。” 又是碾压式的跳价! 易子川依旧端坐如山,面具覆盖下,只露出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如刀削。 他仿佛没有听到那骇人的报价,目光依旧死死锁定著拍卖台上的木盒,又仿佛穿透了木盒,看到了里面那本可能浸透鲜血、牵连无数的帐册。 金雀拍卖师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向易子川他们的雅间:“三楼甲字贵宾出价…五千两黄金!乙字雅间的贵宾,您,还要加价吗?” 整个天地壹號拍卖场落针可闻。 易子川缓缓抬起了手。 “且慢!” 一个清越、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突然从拍卖大厅入口处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死寂! 所有人,包括拍卖台上的金雀,包括三楼那黑暗雅间的存在,包括雅间內紧绷的易子川和夏简兮,都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頎长的身影。 那人同样戴著面具,却並非场內常见的青玉或金饰,而是一张素白如雪的半脸面具,没有任何纹饰,只露出线条优雅的下頜和一双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的眼睛。 他无视了所有或惊疑或戒备的目光,步履从容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直接投向拍卖台上的阴沉木书匣,声音清晰地迴荡在死寂的大厅: “此物,我出一万两。” “黄金。” 第221章 物归原主 一万两黄金! 整个“天地壹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金雀拍卖师脸上的职业性笑容彻底僵住,涂著艷丽口红的唇微微张著,忘了合拢。 三楼那个黑暗的雅间,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入口处月白长衫、素白面具的身影上。 他负手而立,在无数道如针似箭的目光中,岿然不动。 短暂的死寂被金雀拍卖师略带颤抖的声音打破,她几乎是本能地、失声喊道:“一…一万两!入口贵宾出价…一万两黄金!”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向三楼,又扫向易子川他们的雅间,最后才定在白衣人身上,“甲…甲字贵宾,乙字贵宾,可,可还有加价?” 三楼雅间没有任何回应。 一万两! 此人是谁?目的何在?易子川心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却无法抓住任何確切的答案。 “鐺!” 金雀拍卖师手中的小金槌带著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重重敲在拍卖台上。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书库广,??????????????????.??????任你选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成交!此物归入口贵宾所有!恭喜贵宾!” 没有掌声,没有祝贺。 只有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位神秘的白衣人会亲自上台,或者示意侍者將那价值万金的木匣取走时,他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他並未上前,甚至目光都未在拍卖台上多停留一秒。 他只是微微侧首,对著身旁阴影处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一个同样戴著素白面具、身形如同鬼魅般的侍从无声地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浮现。 那侍从动作快如闪电,几步便穿过寂静的大厅,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径直走上拍卖台。 他甚至没有看金雀拍卖师一眼,直接俯身,稳稳地捧起了那个陈旧、沉重、散发著不祥气息的阴沉木书匣。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这名侍从捧著书匣,目標明確地,一步一步,朝著二楼易子川和夏简兮所在的雅间走去! 侍从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厅中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的心尖上。 无数道视线追隨著他的身影,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惊疑。 为什么?为什么拍下的人不是自己拿走,反而送到那个敢於和甲字贵宾竞价的乙字雅间去?这乙字雅间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雅间內,夏简兮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匕,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戒备状態。 易子川依旧端坐,但放在膝上的手已悄然握紧,袖中冰冷的玉佩几乎要嵌入掌心。他的目光穿透单向琉璃,紧紧盯著那个捧著书匣一步步走近的侍从,以及侍从身后,入口处那个月白长衫、气度卓然的身影。 侍从走到雅间门口,並未敲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 门外传来影子卫冰冷的低喝:“何人?”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超出了他们的常规应对。 侍从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捧著书匣,微微躬身,姿態恭敬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持。 易子川面具后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沉默了一息,低沉的声音透过雅间內特设的传声装置传出,清晰地迴荡在门外,也间接传入了下方寂静的大厅:“让他进来。” 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捧著书匣的素白面具侍从侧身而入,动作迅捷无声,如同飘入的一缕轻烟。 他进入雅间后,无视了戒备的夏简兮,径直走到易子川面前,双手將那个陈旧的阴沉木书匣稳稳地、恭敬地呈上。 书匣近在咫尺。那股混合著陈年木料、血腥气、以及纸张霉变的特殊气味,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冰冷而粘腻,如同亡者的嘆息,直衝鼻腔。 易子川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侍从素白的面具,扫过他捧著书匣的手——那双手指节修长,稳定有力,绝非普通侍从。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方承载著无数秘密与血腥的书匣上。 侍从將书匣轻轻放在易子川面前的紫檀矮几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他並未停留,也未发一言,完成使命后,立刻躬身,无声地倒退著离开了雅间,如同来时一般迅捷而诡秘。 雅间的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面无数道探究的视线。 夏简兮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猛地看向易子川:“川先生,这……” 易子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矮几上的书匣。 就在这时,下方入口处,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清越温和,透过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全场,也清晰地传入易子川的雅间:“此物,物归原主,聊表心意。摄政王殿下,请笑纳。” “轰!” 如果说刚才的一万两黄金是惊雷,那么此刻这句“摄政王殿下”,便如同九天之上的灭世神罚,狠狠劈落在整个“天地壹號”!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如同海啸般的巨大譁然! “摄政王?!” “易子川?!”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刚才竞价的…是夏家小姐?!” 无数的惊叫、质疑、恐惧的低吼瞬间爆发,如同沸腾的油锅!三楼那个黑暗的雅间里,猛地传来一声压抑著极致暴怒的、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金雀拍卖师脸色煞白,踉蹌著扶住了拍卖台的边缘才勉强站稳。 身份暴露了! 在杭州城最隱秘、最黑暗的销金窟核心,摄政王易子川的身份,被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当眾点破! 风暴,不再是暗流汹涌,而是彻底炸开! 夏简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冰凉,下意识地看向易子川。 她看到易子川覆著青玉面具的侧脸线条,在雅间柔和的水晶灯光下,骤然绷紧,如同最坚硬的寒冰雕琢而成。 那双隱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此刻恐怕已燃起了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与凛冽杀机! 第222章 手眼通天 侍从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雅间內激起无声的涟漪。 那句“诚意不止这些”,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也裹挟著更深沉的试探。 夏简兮袖中的短匕几乎要被她攥出印痕,她强压著翻涌的惊疑与怒意,冷冷道:“你家东家好大的手笔,一万两黄金的『心意』,也不怕烫手?” 侍从再次垂下头,姿態恭敬却无半分惧意:“东家行事自有考量,夏小姐与川先生是贵客,区区黄白之物,若能稍解贵客烦忧,便是值得。” 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敲在夏简兮紧绷的神经上。 她与易子川对视一眼,心下立刻瞭然,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身份,连他们面临的困境似乎也了如指掌! 易子川的目光终於从那散发著不祥气息的木匣上移开,缓缓投向门口侍从那毫无表情的素白面具。 他放在膝上的手依旧紧握著那块冰冷的玉佩,指腹反覆摩挲著上面微凸的纹路,这是他极度专注或权衡时无意识的动作。 “物归原主?”易子川开口了,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穿透了雅间內凝滯的空气,也清晰地迴荡在下方落针可闻的大厅中,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此物何来?又归何处?你家东主,是否该先给个明白?” 他的质问如同冰锥,刺破了对方营造的“致歉”迷雾。这绝非简单的归还,而是赤裸裸的引线,要將他们彻底拉入一个精心布置的漩涡。 侍从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接收无形的指令。片刻后,他依旧用那平板的语调回答:“川先生所惑,非小人所能解答。东家言,一切答案,皆在『听涛小筑』,若先生心有疑虑,此物……”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紫檀矮几上的阴沉木书匣,“……先生亦可先行查验,再做定夺。东家诚意相邀,静候佳音。” 说罢,他深深一躬,不再言语,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雅间,消失在门外阴影之中。 门扉合拢,隔绝了外界无数道几乎要烧穿琉璃的目光。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 夏简兮立刻衝到门边,確认影子卫已重新封锁了通道,才猛地转身,疾步回到易子川身边,压低的声音带著急促:“川先生!这分明是个局!那『听涛小筑』是龙潭虎穴也未可知!还有这匣子……” 她厌恶又警惕地盯著那散发著血腥霉味的木匣,“里面不知是何等腌臢之物!他们拍下又送来,定是算准了我们无法拒绝!” 易子川缓缓鬆开紧握玉佩的手,那莹白的玉佩上已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痕。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木匣,那陈旧的木质,诡异的锁扣,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腐朽气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但陷阱的核心,却並非某个具体的人伦悲剧。 “一万两黄金,只为送一个匣子,邀一次面谈。”易子川的声音恢復了惯常的冷静,如同深潭古井,“手笔之大,用意之深,值得一见。” 夏简兮急道:“可这太冒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 “正因为不知道,才更要去。”易子川的目光穿透单向琉璃,再次投向拍卖大厅入口处。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依旧静立在那里,气度卓然,深不可测。 “他当眾以万金设局,將全场焦点引至我们身上。『听涛小筑』更是此地禁地,能踏入者寥寥无几,他亮出了如此大的『诚意』和排场,又精准点破你我身份,若我们此刻退缩,不仅显得怯懦,更会彻底失去主动权,成为杭州城今夜最大的笑柄,日后行事,將处处掣肘。”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不带一丝情感,纯粹基於局势的利害权衡。 “他篤定我们会去,也给了我们一个看似体面的台阶”易子川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这台阶,我们不得不踩。” 夏简兮心头一凛,明白了易子川的意思。对方已经用一万两黄金和“听涛小筑”的邀请,將他们架在了火上。 不去,便是示弱,便是承认自己接不住对方拋来的“诚意”,更会坐实“乙字雅间”的神秘与可能存在的“心虚”。 这“天地壹號”里的眼线,明日便会將他们的“退缩”传遍杭州城,所有的计划都將被打乱。 “那这匣子……”夏简兮看向矮几。 易子川的手,坚定地按在了木匣那冰冷的锁扣上。“开!无论里面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赴约的决定!但至少,我们要看看这位东家,用一万两黄金买来送我们的『见面礼』,究竟是何物!或许,它本身就是『听涛小筑』之行的敲门砖,或者……是对方留下的第一个破绽。”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微动,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噠”声,在死寂的雅间中清晰得令人心悸。木匣开启,一股更浓郁、更陈腐的气息混合著血腥味扑面而来。 易子川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刺入匣中黑暗的內部。 夏简兮屏住呼吸,也凝神望去。 匣中之物,赫然是一枚玉佩。 看清匣中之物的一剎那,易子川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即使以他的定力,也难掩那一闪而逝的震惊。 他缓缓上前,拿起那枚玉佩,玉佩上隱约还带著一丝血跡,其中鐫刻的宋字,也因为外力而有裂痕,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认得这枚玉佩,正是宋秦林隨身佩戴的那一枚。 “原来如此……”他低语一声,声音里带著一丝瞭然,但更多的,是更深的凝重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啪”地一声合上木匣,眼中满是冷意, 他缓缓站起身,长衫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势瞬间弥散开来。 他看向夏简兮,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剑:“走,去『听涛小筑』。会一会这位……手眼通天的东家。” 没有退路,亦无需退路。这场由对方设下的万金之局,他易子川,接下了! 第223章 敲门砖 夏简兮的目光还死死钉在那个合上的木匣上,胸口剧烈起伏,那硃砂印记带来的衝击让她心神剧震。她猛地抬头看向易子川,对方眼中那份沉静如渊的决意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用力点了点头:“好!” 两人不再多言。易子川袍袖一卷,那散发著不祥气息的木匣已被他稳稳托在手中。 他率先迈步,走向雅间门口。夏简兮紧隨其后,袖中短匕的锋刃已被她悄然推出一寸,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著极致的警惕。 门无声开启。门外,影子卫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气息冰冷。看到易子川手中的木匣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影子卫头领微微頷首,侧身让开通道。 当他们走出雅间,重新出现在二楼迴廊时,下方死寂的大厅瞬间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嗡然炸开! 无数道目光,惊疑、探究、敬畏、嫉妒……如同实质的箭矢般射向他们。易子川却恍若未觉,他步履沉稳,托著那万金之匣,径直走向通往拍卖行后庭的专用通道。 夏简兮落后半步,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著四周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通道幽深,两侧墙壁上镶嵌著发出柔和光晕的夜明珠,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力。 尽头处,一扇看似普通的月洞门紧闭著,门楣之上,悬著一块乌木匾额,上书四个龙飞凤舞、却又透著无尽寒意的古篆——“听涛小筑”。 门前,早已侍立著两名同样戴著素白面具的侍从,身形挺拔,气息內敛如渊。 见到易子川和夏简兮走近,两名侍从无声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隨即,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伸出苍白而稳定的手,缓缓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月洞门。 门开的剎那,一股与拍卖大厅的奢靡喧囂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极致的“静”。 不是死寂,而是被某种强大力量刻意梳理、沉淀过的寧静。 仿佛门后隔绝了尘世的一切纷扰。映入眼帘的並非想像中的奢华庭院,而是一片精巧雅致的江南水景。假山玲瓏剔透,引活水成渠,潺潺流过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发出清越的“叮咚”声,正是“听涛”之意。 几丛翠竹疏密有致,掩映著一座临水而筑的八角小亭。 亭中,一灯如豆,散发著温暖而朦朧的光晕。 而在那光晕的中心,月白长衫的身影正悠然独坐。 他背对著入口,面朝亭外蜿蜒的水渠,一手执卷,一手轻搭在石几上,姿態閒適得如同在自己家中赏月。 石几上,一炉沉香正裊裊升起淡青色的烟气,氤氳了他周身,更添几分神秘莫测。 易子川和夏简兮的脚步在亭外三步处停下。 托著木匣的手稳如磐石,易子川的目光穿透氤氳的烟气,落在那个背影上。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著,无形的气场与亭中的静謐分庭抗礼。 亭中人似乎並未察觉身后的来人,依旧专注地看著手中的书卷,直到一页翻过,发出轻微的“沙”声。他才缓缓地、仿佛带著一丝意犹未尽地,將书卷放下。 然后,他转过身来。 素白的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頜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眸在朦朧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温润平和,深处却仿佛蕴藏著万年不化的寒潭,深不见底。目光扫过易子川手中的木匣,最后落在易子川的面具上。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清越温和的嗓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在无形中掌控著此地的每一缕空气。“『物归原主』,不知这份心意,川先生可还满意?”他微微頷首,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归还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失物。 易子川面具后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直接撕开了对方温情的表象:“物归原主?易某不记得何时遗失了此等『价值万金』的旧物。东主这份『心意』,分量太重,易某受之有愧。” 他向前一步,將手中的阴沉木匣稳稳放在石几上,与那炉沉香並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倒不如说,东主煞费苦心,以万金为饵,引我二人至此,所图之事,恐怕远非『致歉』二字所能涵盖吧?” 他的话语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目光更是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穿透那张素白面具,看清其下隱藏的真容与心思。 亭中,白衣东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闪,隨即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如同寒潭微澜。 “川先生快人快语。”他並未直接回答易子川的质问,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拂过石几上那冰冷的木匣,指尖在星图机关盒的暗红印记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 “『所图』二字,未免言重。在下不过是想与一位故人之后,做一笔,或许对彼此都大有裨益的交易。”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越过了易子川,落在了他身后紧绷如弦的夏简兮身上,那眼神温和依旧,却让夏简兮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至於这『万金之饵』……”白衣东主的声音依旧清越,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比起匣中真正承载的秘密,以及它所能开启的未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川先生不妨將其视为,在下诚意的……敲门砖?” “交易?”易子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著一种磐石般的稳定,稳稳压住了亭中无形的暗流。他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易某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不知东主看中了我什么?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东主用一万两黄金,外加……”他的目光扫过那散发著不祥气息的木匣,“……这等『故人之物』作为敲门砖?” 他刻意加重了“故人之物”四个字,既是试探,也是反击。对方既然提到了“故人之后”,那这匣中之物,必然与这层关係脱不了干係。 第224章 东主 易子川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亭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夏简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袖中短匕的锋刃又悄然推出半分,冰冷的金属紧贴著手腕內侧的肌肤,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她死死盯著白衣东主,试图从那琥珀色的眼眸中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亭中一时沉寂,唯有水渠潺潺的“叮咚”声,此刻听来却带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白衣东主的手指终於离开了木匣上那暗红的星图印记。他微微向后靠了靠,倚在光滑的凉亭柱上,姿態依旧閒適,但那双眼底深潭般的寒意却骤然加深,仿佛凝成了实质。 “『所图』?”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清越的嗓音里那丝温和的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王爷,你错了,今日邀你至此,非为交易,亦非图谋你任何东西。” 他的目光第一次完全越过易子川,带著一种深沉的忧虑,落在夏简兮身上片刻,隨即转回易子川,琥珀色的瞳仁里翻涌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是来劝你收手的,易子川。”白衣东主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清晰地压过了流水声,敲打在易子川和夏简兮的心头。“放下你正在追查的事,放下宋秦林的死因。带著这匣子,还有这位姑娘,立刻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头。” “什么?!”夏简兮忍不住低呼出声,难以置信。 易子川面具后的眸光瞬间锐利如刀锋,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肃杀。他並未因对方的劝诫而动摇,反而向前踏出半步,那沉重的木匣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绝世凶器,凌厉的气势直逼亭中之人。 “收手?”易子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著刺骨的寒意,“宋秦林乃我故交,为国铸器,死於非命!你一句『放下』,便想让我视而不见?这『万金之饵』,便是你用来『劝诫』的封口费?” “正是这『万金』之重,才足以证明事態之危!”白衣东主毫不退让,声音陡然拔高,那份从容被一种焦灼取代。他猛地站起身,月白的长衫无风自动,亭中寧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易子川!你看得太近了!宋秦林之死,绝非孤立!它背后是几方庞大势力的角力,是乾柴烈火堆就的危局!你继续查下去,如同点燃引信!”白衣东主的声音带著一种近乎恳切的警告,目光死死锁住易子川,“你可知,一旦你撕开真相,掀起的就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那將不再是简单的仇杀与倾轧,而是……战爭!” “战爭?!”夏简兮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词带来的寒意远超之前的任何威胁。 “不错,战爭!”白衣东主斩钉截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恐惧,那是对生灵涂炭景象的本能抗拒。“朝堂平衡已被宋秦林的死推至悬崖边缘!你追查的每一步,都在將这脆弱的平衡推向崩溃!一旦失控,便是兵戈四起,烽火连天!边境不稳,强敌环伺,若此时內乱爆发,便是山河破碎,血流漂杵!届时,尸横遍野,十室九空,易子川,这万千黎庶的性命,你担得起吗?!这血流成河的罪孽,你背得起吗?!” “血流成河?”易子川的声音反而在对方激烈的言辞中沉淀下来,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硬。他迎著白衣东主那悲天悯人却又隱含逼迫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反驳道: “东主忧心战爭,怜悯苍生,易某感佩。但您可曾想过,若因畏惧战爭而掩埋真相,放任那腐蚀朝堂根基的毒瘤继续蔓延,最终结果又会如何?” 他托著木匣的手稳如磐石,目光却如利剑般穿透沉香菸气: “宋秦林之死,正是这毒瘤发作的恶果!他铸的是护国之器,却因触及某些人的滔天私慾而遭灭口!今日能杀一个宋秦林,明日就能杀十个、百个忠良!今日能为一己私利掩盖军械之秘,明日就能为更大私慾出卖疆土!若人人畏战而噤声,任由这腐朽滋生蔓延,蚕食国本,待到朝纲彻底崩坏,法度荡然无存,贪腐横行无忌,民怨沸腾如沸鼎……那时,根本无需外敌入侵,这江山社稷便会从內部土崩瓦解!” 易子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振聋发聵的力量: “改朝换代,乾坤倾覆!东主,那样的滔天巨变,难道就不会血流成河吗?那样的乱世降临,难道黎民百姓就能免於饥寒、免於屠戮吗?不!只会更苦!苦上百倍千倍!易某今日追查,非为逞一时之勇,非为泄一己之愤!正是为了在毒瘤彻底溃烂之前,剜出腐肉!正是为了在烽烟燃起之前,扑灭火种!是为了避免那更大的、註定的……万民之苦!”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若因畏惧眼前的刀光,就放任背后的毒蛇吞噬根基,那才是真正的懦弱,才是对天下苍生最大的不负责任!易某寧愿做那撕开黑暗引来雷霆的引信,也绝不做那粉饰太平、坐看大厦將倾的帮凶!” 亭內一片死寂。 白衣东主站在那里,月白的身影仿佛凝固。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著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惊愕、震动、被戳中要害的狼狈,以及一丝被彻底驳倒的无力感。易子川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他那看似忧国忧民的“大局观”下潜藏的妥协与绥靖! 夏简兮怔怔地看著易子川挺拔如山的背影,眼眶发热。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那超越个人恩怨的、沉甸甸的担当。 “你……”白衣东主的声音艰涩,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你选择的这条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那又如何?”易子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总好过,坐看这江山,在沉默中……烂到根里!” 第225章 杀手 易子川紧握著夏简兮的手腕,力道沉稳,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大步流星地踏出那扇隔绝了静謐杀机的月洞门。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將亭中那凝固的沉香菸气和白衣东主复杂难明的目光彻底隔绝。 门外侍立的两位素白面具侍从依旧如同雕塑,躬身行礼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亭內那场足以震动朝野的激烈交锋从未发生。易子川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夏简兮则警惕地扫视著四周,袖中短匕的锋刃在阴影中闪烁著寒光。通道两侧夜明珠的光晕柔和依旧,却再也驱不散那瀰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这压力不再是来自小筑內的神秘,而是来自易子川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所预示的、即將席捲而来的风暴。 他们沿著来时的通道疾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激起轻微的迴响,如同擂在紧绷心弦上的鼓点。夏简兮能清晰地感受到易子川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磅礴的怒意,以及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沉凝。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冰凉,却传递著无声的支持: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她都在。 重新踏入拍卖行二楼迴廊的剎那,下方大厅那死寂的嗡然声浪再次扑面而来。无数道目光,比先前更加复杂、更加惊疑不定地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看到易子川手中空空如也,那价值万金的阴沉木匣竟未被带出时,各种猜测和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喧囂。 “匣子呢?” “他们…竟然没要?” “听涛小筑里面发生了什么?” “看那气势…绝非善了…”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动。 易子川恍若未闻。他周身散发著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目光如电,径直锁定通往拍卖行后巷的出口。影子卫头领依旧佇立在通道口附近的阴影里,看到易子川空手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但隨即被易子川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所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让开了道路。 两人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缝隙,走下楼梯,无视了所有探究、敬畏、甚至隱含敌意的目光,步伐坚定地走向那扇通往喧囂尘世之外的后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外面是京城深夜幽暗的巷道。清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散了拍卖行內奢靡与压抑混合的气息,却带来另一种更深沉的寒意。 就在他们踏出门槛,身影即將融入巷道的阴影时,变故陡生!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尖啸,从侧上方刁钻的角度,直射易子川后心! “小心!”夏简兮的警觉瞬间提到顶点,短匕几乎是本能地向上格挡! “叮!” 一声脆响,火星迸溅!一枚细如牛毛、淬著幽蓝暗芒的针形暗器被她的匕首精准磕飞,钉入旁边的青砖墙壁,留下一点细微的深色痕跡,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息。 几乎在暗器被挡开的同一瞬间,巷道两侧屋檐和堆积杂物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跃出数道黑影!他们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手中兵刃寒光闪烁,目標明確——直取易子川和夏简兮要害!没有呼喝,没有警告,只有最纯粹的、带著冰冷杀意的突袭! “哼!”易子川眼中寒芒暴涨。他虽未带兵器,但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在夏简兮格挡暗器的瞬间,他已鬆开她的手,身形如鬼魅般向侧前方滑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柄交叉劈砍而来的狭长弯刀。同时,他袍袖如铁板般猛然挥出,灌注了雄浑內劲的袖风如同重锤,狠狠撞在左侧一名扑来的杀手胸口! “砰!” 闷响声中,那杀手如遭巨木撞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眼见不活。 “找死!”夏简兮娇叱一声,短匕在她手中化作一片冰冷的银光。她身法灵动如穿蝴蝶,在狭窄的巷道中闪转腾挪,每一次挥匕都精准狠辣,带起一溜血珠。一名试图偷袭她侧翼的杀手,被她一个旋身反手刺穿了咽喉,瞪大眼睛栽倒在地。 袭击来得快,结束得也快。这批埋伏的杀手显然没料到目標如此棘手,尤其易子川那深不可测的功夫和夏简兮那狠辣精准的搏杀术,远超预估。短短几个呼吸间,五名杀手已倒下三个,剩下两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毫不犹豫地抽身急退,身形如狸猫般窜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在巷道中瀰漫。 夏简兮喘息未定,警惕地扫视著四周,確认再无埋伏,才快步回到易子川身边,眼神中带著询问和后怕:“是听涛小筑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易子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沉凝,缓缓蹲下身,仔细检查著其中一名被夏简兮割喉的杀手尸体。他翻开对方的衣领,扯开前襟,在尸体的左胸心臟位置,赫然烙印著一个奇特的印记——那印记並非寻常图案,竟似一个微缩的、扭曲变形的星图一角,线条暗红,带著一种与那木匣上星图机关盒印记同源的不祥气息! “果然…”易子川的声音冰冷如霜,“是『他们』的人。看来,那位东主所谓的『无人再递敲门砖』,递的便是这夺命的暗箭!”这印记的出现,不仅证实了袭击者的身份,更印证了宋秦林之死背后势力的庞大与狠辣,连听涛小筑外的“清场”都安排得如此周密。 夏简兮看著那诡异的星图烙印,心头寒意更甚。 易子川站起身,眼中没有丝毫击退敌人的轻鬆,反而更加凝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杀手们出现的方位,以及刚才暗器射来的大致方向。 突然,他眼神一凝,快步走到巷道一处堆放废弃竹筐的角落。那里是刚才一名杀手跃出的地方,竹筐被撞得有些散乱。 易子川蹲下身,伸手在散乱的竹片和潮湿的杂物中摸索了片刻。 第226章 令牌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 入手沉重,非金非木,触手冰凉,在昏暗的巷光下泛著幽邃的哑光。 牌边缘有著不规则的断裂痕跡,显然是被人仓促间掰断丟弃於此,断裂面粗糙,露出了內里更为深沉的顏色,仿佛凝固的墨血。 令牌的正面,刻著一个残缺的图案,与尸体上的烙印如出一辙,只是此刻这令牌被一道粗暴的裂痕贯穿,显得愈发狰狞诡异。 “断令……”夏简兮凑近一看,低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江湖中人都知道,持有这种组织的完整令牌代表著身份和任务,而“断令”则意味著任务失败、身份暴露后的自我了断,或是……被组织无情拋弃抹杀后留下的唯一凭证。 它既是失败者的墓志铭,也是组织冷酷无情的铁证。对方弃令於此,不仅是为了断绝线索,更是一种宣告:一次不成,必有后手,不死不休! 易子川指腹缓缓摩挲著那断裂的星图边缘,冰冷的气息仿佛能顺著指尖渗入骨髓。 他的眼神比这寒夜更深沉,更凝重。 这枚断令的出现,远比那几具尸体更能说明问题。 它印证了袭击者的死士身份,更揭示了其背后势力的严密与残酷——行动失败,即刻断尾求生,不留活口,不留实证。 “不是听涛小筑。”易子川的声音低沉,带著一种洞悉后的冰冷,“听涛小筑行事诡秘,讲究『规矩』,即便要『清场』,也绝不会用这种仓促露尾、留下如此明显『断令』痕跡的粗糙手段。”他站起身,將断令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握著一块寒冰。 “这是另一股势力,急於在我们离开听涛小筑、尚未与外界接上头绪的瞬间,將我们扼杀在这无人知晓的暗巷之中,想嫁祸?或是,灭口?”夏简兮抬头看向面前的易子川,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的心沉了下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涛小筑內的惊涛尚未平息,小筑外的暗流已然汹涌噬人。 一旁的瑶姿握紧了匕首,神经再次紧绷:“那我们现在……” 话音未落,易子川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刺向巷道深处更浓重的黑暗。 “谁!”秦苍也瞬间察觉,短匕横於胸前,身体微弓,进入临战状態,伸手將易子川和夏简兮拦在身后。 一阵极其轻微、带著痛苦压抑的呻吟声,从一堆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散发著腐烂气味的巨大垃圾筐后传来。 紧接著,是物体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易子川与夏简兮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缓步上前。 易子川袍袖微动,一股柔劲拂开挡在前面的破筐烂席。 一个蜷缩的身影暴露在微光下。那是个衣衫襤褸、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浑身散发著恶臭,一条腿似乎受了伤,姿势扭曲。 他惊恐地睁大浑浊的眼睛,布满污垢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再发出一丝声响引来杀身之祸。 显然,他是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杀戮的意外目击者,被嚇得魂飞魄散,躲在此处瑟瑟发抖。 老乞丐看到两人逼近,尤其是易子川手中那枚在暗夜里隱隱泛著不祥光泽的断令,更是嚇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拼命地往后缩,恨不得钻进身后的砖墙里。 “別……別杀我……我什么……什么都没看见……”他被嚇得语无伦次,牙齿也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 易子川眉头紧锁,一个嚇破了胆的乞丐,在这种时候出现,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又一个被拋出来的棋子? “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骤然打破了巷道的死寂!那声音並非来自街道方向,而是精准地朝著这条幽深后巷的入口处疾驰而来! 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迴荡,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易子川和夏简兮同时色变,瞬间放弃了盘问老乞丐的念头。 两人闪电般背靠背站定,目光如电般射向马蹄声传来的巷口方向。 夏简兮的匕首寒光流转,易子川虽空手,但周身气势陡然攀升,那枚冰冷的断令被他收入怀中,如同收起了风暴来临前最后一片拼图。 老乞丐更是嚇得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听这声势,来的绝非一两骑! 是敌?是友?还是……新的风暴? 幽暗的巷口,已被急促逼近的马蹄声和隨之捲起的肃杀之气牢牢锁住。 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碾过青石板,巷口骤然被数匹高头大马的身影堵死! 马上骑士皆身著玄色劲装,外罩轻便皮甲,面覆只露出双眼的狰狞铁面,在幽暗夜色下泛著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们控马技术精湛,胯下战马喷吐著粗重的白气,铁蹄不安地刨著地面,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將整个后巷淹没。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桿乌沉沉的长枪,枪尖斜指地面,寒芒吞吐不定。 他那双透过铁面窟窿射出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精准地钉在易子川和夏简兮身上,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言语试探。 “拿下!”一个嘶哑、仿佛金铁摩擦般的声音从铁面后吐出,简洁、冷酷,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命令即下,杀戮再起! “唏律律!”战马嘶鸣,骑士们一夹马腹,狭窄的巷道瞬间成了衝锋的修罗场! 三骑並排,如同三道贴地疾驰的黑色铁流,带著碾碎一切的气势,直扑巷中的两人! 长枪、马刀闪烁著致命的寒光,撕裂空气的锐啸比刚才的暗器更加摄人心魄! 他们显然训练有素,目標明確,就是要利用战马的速度和衝击力,在这方寸之地將目標碾成肉泥! “退!”易子川低吼一声,一把將夏简兮推向旁边一处向內凹陷的门洞死角。 同时,他脚下发力,青砖地面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身形不退反进,迎著最前方那匹衝来的战马,如同扑向惊涛的礁石! 第227章 包围 为首的持枪骑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对方竟敢正面硬撼骑兵衝锋! 但他枪势不减反增,手腕一抖,乌沉枪桿如同毒龙出洞,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乌光,直刺易子川胸膛! 这一枪又快又狠,灌注了千钧之力,枪尖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迫得人呼吸一窒! “来得好!”易子川眼中寒芒爆射,面对这夺命一枪,他竟不闪不避!就在枪尖即將及体的剎那,他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偏,险之又险地让过枪尖,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鉤,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了枪桿中段! “撒手!”易子川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浑身筋骨齐鸣,雄浑无匹的內劲顺著五指汹涌灌入枪身! “嗡——!”乌沉枪桿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震颤!那持枪骑士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著枪桿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酸麻欲折,再也握持不住! “噹啷!”长枪脱手,被易子川反手夺过!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夺枪在手,易子川气势暴涨,如同战神附体!他手腕一翻,枪抖擞,那沉重的长枪在他手中竟轻如鸿毛,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乌光屏障! “鐺!鐺!鐺!”金铁交鸣之声如同暴雨打芭蕉!左右两侧砍来的马刀被他精准无比地一一格挡、震开!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力让两名持刀骑士手臂剧震,身形在马背上都晃了一晃! 而就在易子川硬撼三骑、为夏简兮爭取到瞬息空隙的同时,夏简兮也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如鬼魅般从门洞死角滑出,目標並非马上的骑士,而是他们坐骑的下盘!短匕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精准狠辣地划向最右侧那匹战马的前蹄筋腱! “噗嗤!”一声轻响,血光迸现! “唏律律——!”那匹战马发出一声悽厉的长嘶,前蹄瞬间失力,庞大的身躯带著巨大的惯性轰然向前栽倒! 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惊呼著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对面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铁面下的口鼻立时喷出血沫,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混帐!”为首骑士见手下瞬间折损一人,且兵器被夺,又惊又怒。他猛地一勒韁绳,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带著风雷之势,狠狠朝著易子川当头踏下!这一下若是踏中,便是铁打的头颅也要粉碎! 易子川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他双手紧握夺来的乌沉长枪,腰马合一,力贯双臂,將长枪当作一根巨大的铁棍,自下而上,以撼山之势狠狠抡起! “呜——!”沉重的破空声令人头皮发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臟骤停的巨响!枪桿与马蹄狠狠撞击在一起!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那匹雄健的战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踏下的那只前蹄竟被硬生生砸得扭曲变形!庞大的马身失去平衡,惨叫著侧翻倒地,將背上的骑士重重压在了身下!那骑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便被自己的坐骑压断了脊骨,铁面下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 剩下的那名持刀骑士目睹同伴惨状,肝胆俱裂!易子川展现出的恐怖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哪里还敢再战,猛地一勒韁绳,调转马头就想从巷口逃窜! 101看书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想走?!”夏简兮清冷的声音如同索命魔音。她早已预判到对方的退路,身形如燕般掠起,足尖在旁边的墙壁上一点借力,整个人腾空翻跃,精准地落向那骑士身后马背!同时手中短匕寒光一闪,冰冷的锋刃已稳稳架在了骑士的脖颈之上! “別动!”冰冷的匕首紧贴皮肤,骑士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內衫,再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短短几个呼吸间,雷霆万钧的三骑衝锋,竟被易子川以空手夺枪、悍然硬撼的霸道方式,配合夏简兮的精准袭杀,摧枯拉朽般击溃!两死一俘! 巷子里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和战马濒死的哀鸣。易子川手持滴血的乌沉长枪,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枪尖斜指地面,周身散发著如同刚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凛冽煞气。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被俘的骑士,最终落回巷口——那里,还有最后一名骑士,正是刚才发號施令的首领。此人並未参与衝锋,只是勒马停在巷口,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目睹了手下全军覆没的全过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的对峙时刻—— “呃…呃啊!”一声压抑著极度痛苦、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叫声,猛地从巷子深处传来! 是那个瘫倒在地、被所有人遗忘的老乞丐! 只见他原本佝僂蜷缩的身体,此刻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剧烈地痉挛著!他枯瘦的手死死抓挠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心臟掏出来,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和一种无法形容的、非人的痛苦!他裸露在破衣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一条条暗紫色的、如同蚯蚓般的血管在他皮肤下疯狂蠕动、凸起! “不好!是蛊毒!”夏简兮脸色剧变,她见识过类似的惨状,这是最阴狠的蛊虫发作的徵兆! 易子川瞳孔骤然收缩!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瞬间打破了与铁面首领的对峙平衡!他猛地扭头看向老乞丐。 而就在易子川分神看向老乞丐的同一剎! “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悽厉、更加凝聚、带著刺耳音爆的尖锐破空声,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之音,毫无徵兆地从巷口斜上方的阴影出激射而出! 目標,赫然是易子川因扭头而暴露出的、毫无防备的侧颈要害! 时机拿捏得歹毒到了极点!正是他心神被老乞丐惨状牵引、又与铁面首领对峙分心的生死一瞬! “易子川!!!”夏简兮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她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著那道致命的乌光,如同死神的獠牙,闪电般噬向易子川的脖颈! 易子川也感 第228章 老乞丐 “王爷小心!” 秦苍挥刀斩落两支毒弩,左肩的血浸透了衣袍,仍死死堵在巷口,后背抵著辆翻倒的马车。 瑶姿银链一绞锁住杀手咽喉,回头急喝:“简兮,带王爷走!东南角排水渠能出城!” 易子川长剑染血,刚斩了第三个铁面人,屋顶突然传来机括声。秦苍猛地吼了声“趴下!”,扑过来挡在他身前,三支透骨钉扎进后背,伤口立刻泛出靛蓝色。 “秦苍!”瑶姿目眥欲裂,银链缠上屋顶弩手脖子,手腕一绞,只听颈椎断裂的脆响。 易子川扶住摇摇欲坠的秦苍,指尖连点他七处大穴。夏简兮刚要撕衣襟包扎,就被秦苍染血的手推开。 “属下撑得住。”素来沉默的侍卫长竟笑了,带著决绝,“漠北那年比这重的伤,咳咳……也熬过来了……” 瑶姿甩出三枚烟雾弹,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她衝到易子川身边,把半块铜牌塞给夏简兮:“拿这个去城南老茶坊找裴九,他知道怎么……” 话没说完,羽箭射中瑶姿右腿。她闷哼著跪倒,银链却精准卷落第二支射向易子川的冷箭。 “走啊!”瑶姿暴起,银链舞成屏障,“要我们都死在这儿吗?!” 易子川眼中寒芒暴涨,惊鸿剑震颤欲鸣。正要纵身杀入敌阵,夏简兮扣住他手腕:“秦苍撑不到天亮了!” 易子川看著怀中气息微弱的侍卫长,又望向浴血的瑶姿,咬牙撕下蟒袍一角系在巷口铁环上——这是影卫最高求援信號。 “活著回来。”他对烟雾中身影低吼,“这是王命!” 瑶姿的笑声混著金铁交鸣传来:“属下……领命……” 易子川按住肩头流血的伤口,鹰目扫过巷口尸首,落在夏简兮苍白脸上。“王爷,这毒……”夏简兮撕开他被暗器划破的锦袍,倒吸凉气——伤口泛著蛛网般的青紫色,是南疆“锁心散”! 易子川冷笑一声,从玉带扣里弹出粒猩红丹丸吞下,周身腾起白雾,竟是用內力硬逼毒素。“雕虫小技。”他碾碎指尖毒血,目光如刀盯著俘虏,“说,谁指使你们截杀朝廷命官?” 铁面人突然咯咯怪笑:“摄政王,您真当宋秦林是自杀?”话刚落,嘴角涌黑血,抽搐起来。 “齿间藏毒!”夏简兮急点他穴道,却已来不及。这时远处拍卖行方向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夜空。 易子川瞳孔骤缩——他们刚取的宋秦林遗物还藏在…… “是调虎离山!”夏简兮剑指西南,“刚才那乞丐说的『太平仓』,肯定……” “不对。”易子川抓起地上断刀掷向巷尾阴影,金属碰撞声中,个佝僂身影闪出,竟是本该毒发的老乞丐! 在那苍茫而压抑的暮色之下,老乞丐缓缓撕下了脸上那张斑驳的偽装,如同揭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秘密。 他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暉中显露无遗,上面刺著一幅狰狞的图腾,每一笔都仿佛蕴含著无尽的怨念与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远处,天际线被一抹血红所侵染,仿佛预示著即將到来的风暴。 周围的老槐树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低沉的嘆息,与远处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淒凉而又诡异的画面。 老乞丐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好个杀神,你的名声曾如雷贯耳,可惜啊,这一切都將成为过往云烟。明日早朝,户部尚书大人就会亲自参你一本,揭露你伙同宋秦林私吞太平县三十万石賑灾粮的滔天罪行!”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这沉闷的空气,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而周围的景象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生动起来——脚下的土地乾燥而坚硬,每一粒尘埃都似乎在诉说著这片土地的苦难;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是长期潮湿与贫困交织的气息;远处,几座破败的茅屋在夜色中若隱若现,仿佛是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哀鸣。 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幅宏大的画卷,將老乞丐的话语与这淒凉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於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亲身感受著那份震撼与绝望。 易子川大笑,震得瓦片簌簌响:“妙极!难怪要灭口宋秦林。可惜你们漏了两件事第一,三日前我已让裴九接管太平仓。” 金钉入肉的惨叫中,他扯开染血前襟,露出贴身的盐铁转运使印信——正是宋秦林死前吞入腹中的那枚。 刺青男面如死灰:“不可能……拍卖行里……” “是假货。”夏简兮短匕抵他咽喉,“王爷早料到你们盯著拍卖行,故意演的戏。”她突然变色,“不好!户部尚书要构陷……” “他此刻该在府里偽造帐册。”易子川擦著手上血跡,“朱雀。” 十二道黑影落下,为首女子面具上的朱雀纹在火光中妖异。易子川將乌沉长枪顿在地上:“去请尚书大人到詔狱喝茶,记得带上他刚装裱的《雪夜访戴图》。” 夏简兮恍然大悟——那画夹层里定藏著证据。 “至於你。”易子川扣住她手腕,力道惊人,“去城南码头截艘画舫,船头掛青鸞灯的。”他塞过半块虎符,掌心滚烫,“带亲卫,把船上穿紫金袈裟的和尚……活著带回来。” 夏简兮触到他脉象,心头剧震:“王爷,这不是锁心散,是牵机引!”她朝朱雀厉喝,“快传……” “闭嘴!”易子川拽她到身前,染血薄唇贴她耳垂,“那和尚是太后寿宴请来的西域圣僧,也是唯一能证宋秦林验尸报告造假的人。” 远处马蹄声渐近,火把长龙涌来。易子川推开她,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今夜这局,才刚开始。” 第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夏简兮看清箭尾凤纹——是宫中禁卫制式!她心头一震——这哪是贪墨案,分明是衝著慈寧宫的惊天阴谋! 第229章 沉木 冰冷的雨水混著血腥气砸在脸上,夏简兮几乎是拖著易子川沉重的身体,踉蹌著撞开一座废弃城隍庙半塌的门板。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马蹄声在雨幕中时远时近,如同索命的恶鬼。 “王爷!王爷撑住!”夏简兮奋力將几乎失去意识的易子川拖到神龕后方的角落,这里被倾倒的供桌和破败的幔帐勉强遮挡。她迅速撕下自己相对乾净的內衫下摆,用力按压住他肩头仍在渗血的箭创——那里皮肉翻卷,流出的血已呈乌黑色,带著一股刺鼻的腥甜。 易子川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著诡异的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这是牵机引深入臟腑的徵兆。他强行运功压製毒素,又孤身冲阵,无异於饮鴆止渴! “秦苍……朱雀……”他喉间发出模糊的囈语,眼睫颤动,似想强撑清醒。 “他们引开追兵了!王爷,您必须静下来!”夏简兮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她指尖飞快地点过他胸前几处大穴,试图减缓毒素蔓延。触手所及,他身体滚烫得嚇人,脉搏却细弱紊乱,像绷紧到极限即將断裂的琴弦。 她迅速解开易子川被血浸透的蟒袍和里衣,露出精悍却伤痕累累的上身。除了肩头的箭伤,后背还有三道被暗器划开的血口,此刻都泛著蛛网状的青紫,正是锁心散的余毒。但这些都比不上牵机引的凶险——毒素已顺著经络上攻心脉! 夏简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她摸出隨身携带的针囊,抽出最长最细的三根银针。灯火昏暗,她只能借著庙门缝隙透入的微光,凭著医者本能,將银针精准刺入易子川心口周围的膻中穴、巨闕穴和鳩尾穴。三针入体,易子川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隨即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淤血! “呃……”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但眼神终於恢復了一丝清明,看清了眼前脸色同样苍白却目光坚定的夏简兮。 “王爷,得罪了!”夏简兮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隨身的短匕,在火上匆匆燎过,对准他肩头箭创周围的腐肉,乾脆利落地剜了下去! 剧痛让易子川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发出一声痛呼,只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腐肉被剔除,流出更多黑血。夏简兮迅速將隨身携带的、仅剩的几颗清毒药丸捏碎,混合著从墙角寻到的、还算乾净的雨水,敷在伤口上。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倒出唯一一粒龙眼核大小、通体碧绿的丹丸——这是师父留给她的保命之物“九转还魂丹”,能暂时吊住濒死之人的心脉元气。 “王爷,张嘴!”她毫不犹豫地將丹药塞进易子川口中。易子川感受到入口即化的浓郁药香和磅礴生机,知道此物珍贵非凡,深深看了夏简兮一眼,喉结滚动,艰难咽下。 药力化开,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暂时压制住了臟腑间翻江倒海的剧毒。易子川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復,脸上也恢復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青紫的唇色和眼底的乌黑昭示著毒素远未清除。 “多谢……”他声音嘶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雨水顺著湿透的额发滴落。 夏简兮顾不上回应,撕下最后一块乾净的布条,仔细为他包扎好肩头伤口。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紧实的腰腹,却触到一处异常——在他后腰靠近脊椎的位置,似乎有一块极其微小、凹凸不平的烙印,在湿冷的皮肤下隱约可辨。 她心中微动,但此刻绝非探究之时。外面追兵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 “感觉如何?”她压低声音问,警惕地听著庙外的动静。 “死不了。”易子川扯了扯嘴角,试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又靠了回去。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对抗脑中翻腾的眩晕和剧痛,片刻后才低哑道:“……陆观亭……梅庄……必须儘快……” “我知道!”夏简兮打断他,眼神焦灼,“但您现在的状况,根本走不了多远!牵机引隨时可能……” “听我说……”易子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虽弱,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梅庄……找陆观亭……不是为了太后清白……”他喘息著,每一个字都像耗尽力气,“是为了……『沉水香』……” “沉水香?”夏简兮一愣。那是极其名贵的香料,常用於宫廷,与太后有何关联? 夏简兮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那场大火的真正杀机!凶手根本不需要直接刺杀太后,只需要在火起时,让殿內瀰漫的沉水香菸雾,与太后体內日积月累的引魂藤药性结合,就能让她在混乱中无声无息地中毒身亡!事后追查,只会归咎於“意外吸入毒烟”! 夏简兮的心沉到谷底。易子川在前透露的信息,比想像中更加骇人听闻!这不仅仅是一场构陷,更是一场精心策划、针对太后的慢性毒杀!而陆观亭,就是掌握著这桩惊天秘闻的关键证人! “王爷!王爷!”她焦急地摇晃他,探他鼻息脉搏,虽然微弱但尚存。九转还魂丹的药力暂时护住了心脉,但牵机引的毒素如同跗骨之蛆,隨时可能夺命。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 “搜!他们肯定跑不远!血跡到这里了!”追兵的声音近在咫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夏简兮瞬间屏住呼吸,將易子川的身体完全藏进神龕最深的阴影里,自己则握紧了染血的短匕,紧贴著冰冷的墙壁,像一头蛰伏的幼兽,死死盯著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 雨水顺著破瓦滴落,敲打在泥地上,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声响。火光,透过门缝,在地面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越来越近…… 孤山梅庄,陆观亭,“沉水香”……这些词在她脑中疯狂盘旋。她必须带著这个垂死的男人,衝出重围,找到那唯一的生机!这不仅关乎易子川的命,更关乎太后生死,甚至整个朝堂的惊涛骇浪! 第230章 帐册 易子川的指腹在那熟悉的凹槽纹路上反覆摩挲,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混合著乾涸血渍的粗糲,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猛地窜上头顶。那纹路,那形状……他绝不会认错! “怎么了?”夏简兮敏锐地捕捉到他瞬间僵硬的脊背和骤然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著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痛楚。 易子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污浊的玉佩上,仿佛要穿透那层血污,看清它原本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这玉佩…確是宋大人贴身之物。”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將那冰冷的玉捏碎,“上面的纹饰…是…是当年我亲手为他刻的『平安』二字。” 夏简兮瞳孔微缩。 这证实了遗物的真实性,却也意味著,宋大人的死讯再无侥倖!更关键的是,易子川与宋大人的关係,远比她之前了解的更为亲密、私密。这枚玉佩,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帐册呢?”夏简兮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目光转向那本同样浸染著暗红、边角捲曲破损的册子。这才是能搅动风云、引来杀身之祸的关键! 易子川小心地用摺扇尖挑开帐册的第一页。 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录著日期、人名、数字,字跡虽被血污浸染得模糊,却依稀可辨其工整严谨。他的目光飞速扫过,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 “这是……”他猛地合上帐册,力道之大,带起一股微小的气流,震得桌上烛火摇曳,“一条条催命的铁证!上面记载的,是数年来从江南织造府流向京城各方势力的『孝敬』,数额之巨,牵涉之广……” 夏简兮的脸色骤变:“你確定?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抬眼看向夏简兮,眼神锐利如刀:“確定,光是这里的东西,就足以让半个朝堂人头落地!” 厢房內的空气瞬间凝固。秦苍的手下意识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门窗。 瑶姿屏住呼吸,只觉得手中托著的木匣瞬间变得重逾千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物归原主……”夏简兮咀嚼著这四个字,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一个『物归原主』!这位天地壹號的东家,不仅知道我们的身份、目的,连我们与宋大人的渊源,甚至这玉佩的来歷都一清二楚!他是在用这一万两黄金和宋大人的血,给我们递上一份『投名状』,逼我们不得不去见他!” “听雨轩…”易子川的眼神复杂,“他料定我们无法拒绝。这帐册是烫手的山芋,更是唯一的线索。不去,我们前功尽弃;去了,便是踏入他精心布置的局中。” “他既已亮出筹码,摆明车马,只怕所图非常人所能办到!”夏简兮霍然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片沉凝如水的决断,“那这『听雨轩』,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我倒要看看,这位藏头露尾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诚意』背后,又藏著怎样的图谋!” 她目光扫过桌上那染血的遗物:“瑶姿,收好它。秦苍,戒备。”隨即转向易子川,“易先生,我们走。” 易子川深深看了一眼那玉佩,將其小心地放回匣中,合上盖子。 他明白夏简兮的意思,这不仅是赴约,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开端。 对方展示了力量和信息,他们必须展现出与之匹配的胆魄和决心。 “好。”易子川点头,眼神重新变得深邃难测,方才的震动已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冷静与审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手中的摺扇无声地展开又合拢。 夏简兮推开厢房的门,再次出现在二楼迴廊。这一次,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寒星扫过下方依旧死寂的大厅,以及三楼那依旧黑暗、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的雅间。 她没有再看入口处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他早已不知何时悄然隱去。 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揣测、或暗含深意的目光注视下,夏简兮与易子川並肩而行,步履沉稳地走下二楼楼梯。瑶姿捧著木匣紧隨其后,秦苍则落后半步,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四周每一个角落,確保无人尾隨或突袭。 一名同样戴著素白面具、身著青衣的侍从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楼梯口,躬身引路:“两位贵客,请隨我来。” 他们穿过拍卖大厅后方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一条铺著厚实地毯的幽静迴廊。 迴廊两侧墙壁上镶嵌著夜明珠,散发著柔和的光芒,將三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迴廊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精巧雅致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假山流水,奇异草,在精心布置的灯火映照下,美轮美奐。 庭院中央,一座飞檐翘角、灯火通明的轩馆静静矗立,檐下悬著一块乌木匾额,上书三个清雅雋永的大字——听雨轩。 轩馆四周侍立著数名同样戴著素白面具的侍从,他们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气息收敛,若非灯火映照,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引路的青衣侍从在轩馆门前停下,微微躬身:“东家已在里面等候二位贵客。” 说完,便垂手侍立一旁,再无言语。 夏简兮与易子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眼前这“听雨轩”,灯火辉煌,静謐无声,却比刚才拍卖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让人心头沉甸甸的。这里的主人,就在那扇雕木门之后。 夏简兮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篤、篤、篤。” 清脆的叩击声,在寂静的庭院中迴荡,仿佛敲在了紧绷的心弦上。 一切,就在这扇门后。 第231章 心意 门內传来一个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仿佛能抚平一切喧囂,却又暗含掌控一切的力道:“贵客临门,蓬蓽生辉,请进。” 夏简兮与易子川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戒备与决断。 她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雕的木门。 一股清雅的冷香扑面而来,混合著淡淡的墨韵和上等茶叶的芬芳,瞬间驱散了门外庭院里微凉的夜气。 听雨轩內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雅致。地上铺著厚厚的波斯绒毯,踏上去寂然无声。 轩馆中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茶案后,端坐著一个人。 那人身著一件质料上乘、剪裁极佳的月白色常服,脸上戴著的,正是那標誌性的素白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略显凉薄的下頜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正姿態閒適地摆弄著一套天青釉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在拍卖场上掀起滔天巨浪、掷下万金的人並非是他。 “夏小姐。”面具后的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无丝毫怠慢,“一路辛苦,请坐。” 他抬手示意茶案对面的两张空椅。 夏简兮和易子川依言落座,瑶姿捧著木匣站在夏简兮身后,秦苍则如同门神般立於易子川侧后方,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白衣人身上。 “东家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思。”夏简兮开门见山,目光如冰棱般刺向对面,“一万两黄金,买下这烫手的『遗物』,再『物归原主』,这份『心意』,著实令人心惊。” 白衣人低低笑了两声,那笑声在面具的阻隔下显得有些沉闷,却更添几分莫测。他提起滚沸的紫砂壶,將澄澈的茶汤缓缓注入两只薄胎瓷杯中,动作一丝不乱:“夏小姐言重了。黄金不过俗物,若能以此为引,请动二位贵客移步一敘,便是它最大的价值。”他將两杯茶轻轻推至二人面前,“请用茶。这是今年新采的『雾顶含翠』,勉强还算入得口。” 易子川並未碰茶杯,他直视著那双面具后的眼睛,声音沉静:“东家既知我们身份,又知此物关係重大,更不惜重金引我们前来。明人不说暗话,东家所求为何?这『物归原主』之后,又当如何?” 白衣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並未饮,只是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茶香。他的目光透过氤氳的热气,落在易子川脸上,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易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所求?所求不过二字——合作。” “合作?”夏简兮挑眉,语气带著明显的质疑,“以如此方式?” “方式或许激烈了些,”白衣人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轻轻一点,“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宋大人的血不能白流,他拼死护下的东西,更不能就此蒙尘,甚至落入奸佞之手,成为助紂为虐的筹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瑶姿手中的木匣,那目光冰冷如实质:“二位想必已经看过匣中之物。那帐册,是宋大人用命换来的铁证,牵连之广,足以动摇国本。而那玉佩……”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易子川脸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易先生应当最清楚它的分量。令师宋大人一生清正,视你如子侄,此物是他最后留给你的念想,也是……託付。” “託付?”易子川的心臟猛地一缩,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对方不仅知道玉佩是他所刻,更知道他与宋大人之间那层隱秘的、情同父子的关係!这天地壹號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错,託付。”白衣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沉甸甸的肃杀,“託付你,为他,为这江南无数因贪腐而家破人亡的冤魂,討一个公道!將这帐册背后那些吸食民脂民膏、只手遮天的魑魅魍魎,连根拔起,曝於烈日之下!”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寂静的轩馆內。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肃杀寒意。 “东家既知对手是谁,想必也清楚其中凶险。”夏简兮並未被这激昂的言辞冲昏头脑,反而愈发冷静,“仅凭一本帐册,纵然是铁证,想要撼动盘根错节的巨树,谈何容易?更何况,这帐册本身,就是催命符。东家所谓的『合作』,又能提供什么?” “问得好。”白衣人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他身体微微前倾,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我能提供的,是你们最需要的东西——情报,力量,以及……一个足以撬动整个局面的关键支点。”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仿佛在描摹一张无形的巨网:“天地壹號立足江南数十载,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这楼里楼外,每一场拍卖,每一次密谈,每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都可能藏著不为人知的秘密。这里,就是江南最大的情报集散地!你们所追查的线索,所面对的敌人,他们的动向,他们的弱点,他们的骯脏交易……只要在这江南地界,就难逃我天地壹號的眼睛。” 他语气中的自信带著一种掌控全局的霸气:“至於力量……二位身边的护卫固然精干,但要对抗那足以遮天的势力,恐怕还远远不够。而我,可以调动的,远不止你们今日所见的这些『侍从』。”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侍立门外的那些如同雕塑般沉默的白面具身影。 “那么,关键支点呢?”易子川追问道,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最核心的部分。 白衣人缓缓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仿佛在斟酌词句。窗外的雨声似乎也隨著他的节奏变得密集起来。 “那帐册上,有一个名字,一个看似不起眼,却如同连接所有毒藤的根须的名字。”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致命的诱惑,“这个人,並非位高权重,却掌握著所有贪腐链条中最核心的流转枢纽。他活著,是那些巨蠹的守门人;他死了……或者,掌握在我们手中,便是打开整个黑暗堡垒的第一把钥匙!而这个人的行踪、弱点、甚至致命把柄……就在我手中。” 第232章 黑厂 易子川他抬眼,目光如寒潭般深不见底:“旁人的命,本王兴许给不了你,但是这叶上清的命,本王应下了!不过,不单单只是这叶上清的命,还有这帐册里的魑魅魍魎,一个都跑不了。” “草民,静候佳音。”白衣人微微頷首,唇角微微上扬。 没有多余的客套,夏简兮与易子川同时起身,在白衣人的目光中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 推开门,庭院里的雨丝比来时更密了些,淅淅沥沥,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 夜气裹挟著湿意扑面而来。廊檐下掛著的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瑶姿和秦苍已在廊下等候,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 瑶姿下意识地將怀中的匣子抱得更紧,秦苍则警惕地扫视著四周的黑暗角落。 “贵客慢行,夜雨路滑,请让奴家送上一程。”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只见白衣人身边那位气息內敛的侍从不知何时已悄然立於门內阴影处,他身后还跟著四名同样身著素衣,眼神锐利的护卫。 这四人站位看似隨意,却隱隱封住了所有可能遭受袭击的角度,行动间步伐沉稳,呼吸绵长,显然都是高手。 “有劳。”易子川並未推辞。 这既是白衣人的示好,也是在告诉他们,只要在这杭州城內,他的承诺就绝对作数。 听雨轩的五名护卫,將夏简兮一行人护在中间,沿著湿漉漉的青石小径,穿过影影绰绰的假山和滴水的芭蕉丛,走向听雨轩的大门。 雨声敲打著树叶和瓦片,成了此刻唯一清晰的声音,反而衬得周遭异常寂静。 夏简兮看著外头的雨帘,不由有些慌神,谁能想到,纸醉金迷的天地壹號后面,竟然是一个这般雅致的小院。 就在他们即將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距离听雨轩那扇厚重的大门不过十余步时,突然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天际。 “咻咻咻!” 飞来的箭穿透雨幕,直直的向著夏简兮和易子川而来。 “有刺客!”领头的听雨轩侍从反应快如鬼魅,一声低喝的同时,身形已如轻烟般掠起!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软剑,,“叮叮叮”几声脆响,將飞扑而来的箭矢打飞。 另外四名护卫也同时动了!两人如铁塔般瞬间挡在瑶姿身前,手中短刃精准格开射向她的弩箭。 另外两人则如猎豹般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主上有命,杀无赦!” 冰冷的命令从黑暗中炸开! 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扑出,手中短刃寒光闪闪,目標极其一致地扑向被护卫圈护住的夏简兮和易子川。 “哼!找死!”听雨轩的护卫首领冷哼一声,手中软剑一抖,剑尖爆出点点寒星,瞬间將最先衝到的两名刺客逼退,剑势刁钻狠辣,招招不离要害,迫得对方不得不回防。 其余四人结成一个奇特的战阵,进退有据,攻防一体,硬生生將汹涌扑来的刺客潮水挡在外围。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刀光剑影在雨中激烈碰撞,火星四溅,却无一人能真正突破这五人组成的防线。 秦苍怒吼一声,想要加入战团,却被一名护卫冷静地挡在身后:“壮士护好你家小姐即可!” 秦苍看著这些护卫展现出的惊人战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隨即依言紧守在夏简兮和易子川身侧。 夏简兮和易子川被护在核心,並未受到直接衝击。 易子川眼神冰冷地扫视著战场,右手已按在腰间软剑之上,但並未出鞘。 他看得很清楚,听雨轩的护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配合无间,对付这些刺客游刃有余 对方的攻势虽猛,却像是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 刺客头领眼见手下死伤数人却寸功未立,目標被护得严严实实,而听雨轩护卫展现出的实力远超预估,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和惊疑。 就在双方陷入胶著缠斗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 那一瞬,所有刺客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却,毫不恋战,身影没入黑暗的雨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具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迅速被雨水冲刷。 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几息,听雨轩的五名护卫,除了两人衣袍被划破些许,竟无一人受伤。 他们迅速收拢队形,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领头的侍从收剑入袖,仿佛刚才那凌厉的剑光只是错觉。 他对著易子川和夏简兮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清冷自持:“宵小惊扰,让贵客受惊了,请隨奴家来,马车已在门外备好。” “有劳。”易子川深深看了这侍从一眼,点了点头。 一行人迅速走出听雨轩大门。 门外果然停著的,正是他们来时的那辆马车。 车夫面带惊恐的坐在马车上,一看到夏简兮,差些哭出声来:“小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夏简兮看著面前的人,不由有些诧异。 “我是被他们硬生生拖来的!”车夫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想来也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受了惊嚇。 侍从看向夏简兮,轻声说道:“我们去请他过来的时候,他抵死不从,我们的人,大抵嚇到了他,还请您海涵!” 夏简兮看了看满脸惊恐的车夫,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在他们的严密护送下,迅速登车。 马车在雨夜中疾驰而去,听雨轩的护卫首领亲自坐在车辕上警戒。 车厢內,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血腥。 秦苍检查了一下眾人,確认无碍,只是警惕地听著车外的动静。 夏简兮看向身旁的易子川,他面色沉静,仿佛刚才的刺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车厢里,一时沉默。 良久,夏简兮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的屏障:“你既然应下了他的条件,答应取叶上清的性命,为何不顺势问问他关於黑厂的事情?” 易子川微微蹙眉,却没有开口。 夏简兮皱眉:“他既然能洞悉我们的身份,知晓宋橙的存在,甚至知道我们回去天地壹號,还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又岂会对盘踞在杭州地下的那座兵工厂毫无所知?” 第233章 知府 “他当然知道!”易子川冷声道? 夏简兮的目光紧紧锁住易子川的侧脸:“那才是宋大人拼死也要將线索送出来的真正原因!帐册上的贪腐或许能扳倒一批人,但那个私造军械,屯养私兵的黑厂,才是悬在社稷头顶的利刃!那人既然掌握著杭州城如此庞大的地下力量,消息灵通至此,他不可能不知道黑厂的存在,更不可能不知道它的位置和背后的主使!你,为何不问?” 易子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眼,他没有直接回答夏简兮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他能知道你我是谁,能知道我们在查宋大人的案子,甚至能知道宋橙被谁护送回京,还能设下今日这场局,简兮,你觉得,对於这杭州城里最大的秘密——那座可能牵连著更高层、甚至直指皇家秘辛的黑厂,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说』?” 夏简兮被他问得一怔,隨即蹙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他刻意隱瞒?” “未必是刻意隱瞒,也可能是时机未到。”易子川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著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静,“他既然早就知道宋橙,甚至派人『恰好』在码头发现並护送她,那么他必然深入调查过宋橙的来处。太平县发生了什么?宋舅舅为何而死?他带回的东西指向何方?这些,白衣人不可能不查。黑厂之事,他十有八九是知道的,甚至掌握著比我们目前所知更详尽的內情。”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落向听雨轩的方向:“但正因为此事牵连太广,已非寻常贪腐可比,甚至可能触及皇家逆鳞,他才选择闭口不谈。他没有主动提起,我们便不能主动去问。一旦问出口,就等於將我们所有的底牌和盘托出,暴露了我们对此事的极度关注和掌握的程度。这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合作』中,占据更绝对的主导和要价权。我们暴露的弱点越多,他能拿捏我们的筹码就越重。” 易子川的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著,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况且,他今日拋出的『叶上清』这颗人头,分量已经足够重,足以作为合作的『诚意』和试探我们能力的『考题』。若我们再急切地追问更核心、更危险的黑厂,反而显得我们方寸已乱,所求过甚,甚至可能让他怀疑我们是否另有倚仗或图谋。这於合作不利。”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夏简兮,带著一种沉稳的决断:“黑厂,我们一定要查,而且要查个水落石出。但这张牌,不能由我们先打出去。得让他觉得,我们最迫切的目標是叶上清和帐册上的魑魅魍魎,查黑厂只是顺藤摸瓜、斩草除根的必要之举。当他看到我们在杭州搅动风云,展现出足以撼动叶上清根基的力量时,当他意识到黑厂的存在同样威胁著他的利益或阻碍他的目標时……为了推动合作,为了达成他最终想要的那个结果,他自然会將他所知的、关於黑厂的关键信息,作为新的『筹码』或『诚意』,主动送到我们面前。” 夏简兮听著易子川条分缕析的解释,心中的急切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凝重取代。她明白了易子川的顾虑与谋划。这不是退缩,而是更高明的博弈。与白衣人这样神秘莫测、掌控力惊人的对手合作,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既要借力,更要防心。过早暴露核心诉求,无异於授人以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夏简兮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就是利用好他提供的便利和信息,先从这杭州府开始,把叶上清在这里的根须,一根根拔出来!拔得越狠,动静越大,我们手中掌握的『价值』才越高,撬开他关於黑厂之口的筹码,才越重!” 车厢內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酝酿的不再是疑虑,而是清晰的目標和蓄势待发的力量。车轮滚滚,碾碎雨夜的寂静,载著他们驶向杭州城更深沉的漩涡中心。 而在听雨轩二楼临窗的暗影里,那双面具后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辆融入雨夜、渐行渐远的马车轮廓。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指尖在细腻的瓷沿上缓缓摩挲,良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並未饮下那冰冷的茶水,只是將杯子轻轻放回案上,转身,无声无息地隱入了更深 马车在雨夜中疾行,车轮溅起水。车厢內再次陷入沉默,但两人心中涌动的暗流,却比窗外的风雨更加汹涌澎湃。 而在听雨轩二楼临窗的暗影里,那双面具后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落在了那辆远去的马车上。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良久,他才转过身,隱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雨,还在下。 冲刷著青石板上的血跡,也掩盖著这座城市下汹涌的暗潮与无声的交锋。 车厢內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酝酿的不再是疑虑,而是清晰的目標和蓄势待发的力量。 “不错。”易子川微微頷首,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和冰冷的锋芒,“杭州知府刘明远……便是第一个。明日,我们就去会会这位叶尚书的得意门生。” 车轮滚滚,碾碎雨夜的寂静,载著他们驶向杭州城更深沉的漩涡中心。 而在听雨轩二楼临窗的暗影里,那双面具后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辆融入雨夜、渐行渐远的马车。 雨,还在下。冲刷著庭院青石板上残留的、几不可见的暗红痕跡,也悄然掩盖著这座繁华水城之下,那更加汹涌诡譎的暗潮与无声的角力。新的棋局,已然落子。 第234章 李守正 雨后天空依旧阴沉,街道上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早起摆摊的商贩中穿行,直到停在距离知府衙门一条街外的僻静巷口。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夏简兮,她一身婢女装扮,下了车以后,立刻便站在了瑶姿的身后,低著头,儼然一副小侍女的模样。 隨后,又一个身影弯腰钻出车厢,此人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眉眼间与易子川竟有七八分相似! 若非相熟之人,只怕难以分辨真假。 “原以为把我从別院接来,是来过几天好日子的,没想到,又是让我来干苦力了的!”姜怀玉压低声音,连带著声线,都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等事成,答应你的药材,一个都不会少!”隱藏在姜怀玉身后,一身侍卫打扮的易子川悠悠然的开口。 姜怀玉勾了勾唇角:“我这也算是为五斗米折腰了!” 一行人步行,踏著积水,向著森严的杭州知府衙门走去。 几人互换身份,乔装打扮前往知府衙门,为的就是搅浑杭州城的这滩水,逼蛇出洞! 衙门口当值的衙役远远看到这气势汹汹的一行人时,莫名警惕,所以当他们靠近时,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秦苍走上前去:“大胆!你面前的这位乃是当今的摄政王!还不快去通报你家大人!” 侍卫顿时心中一惊,其中一人立刻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衝进了角门。 很快,沉重的仪门就在他们面前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杭州知府李守正带著一群属官衙役,脚步仓惶地迎了出来。 李守正脸色比天色还灰败,显然一夜未眠,想来,是被那些流言折磨得不轻。 他抢步上前,在距离“易子川”三步处撩袍跪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官杭州知府李守正,叩见摄政王!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身后立刻跪倒一片。 “知府大人!”姜怀玉模仿著易子川的神態,开口道,“你可知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李守正身体剧颤,头埋得更低:“下官,下官愚钝,不知王爷所指何罪?万望王爷明示!” “愚钝?”姜怀玉冷哼一声,眼神模仿著易子川的锐利,如冰刀般刮过李守正头顶,“本王行踪隱秘,方至杭州不过几日,满城皆知本王所查乃宋秦林一案,更甚者,连本王手握『帐册』之事都传得沸沸扬扬!李知府,你这杭州城,是筛子做的吗?还是说,你这知府衙门,便是那泄密的源头!” 字字如惊雷! 李守正浑身筛糠:“王爷明鑑!下官万万不敢!下官也是今晨才听闻那些荒谬流言!下官正要查办,王爷您,您就来了!下官失察!下官有罪啊!” “失察?”姜怀玉语调拔高,带著一丝易子川式的玩味讥讽,同时向前逼近一步,靴子几乎踩到李守正的手指,“本王行踪泄露,动摇视听之谣言四起,你说不知情,这是失察!李守正,你这『失察』二字,用得可真是炉火纯青,万试万灵啊!” 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李守正心上。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下官无能!下官该死!求王爷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下官定当全力追查流言,肃清宵小!全力配合王爷查案!绝不敢懈怠!” 姜怀玉的目光冷厉地扫过李守正和他身后噤若寒蝉的眾人,將那份恐惧尽收眼底。 “起来。”姜怀玉的声音依旧冰冷,带著不耐烦。 “谢王爷!谢王爷开恩!”李守正如蒙大赦,被搀扶起来,官袍下摆泥泞不堪,狼狈之极。 “本王此来,只为宋秦林一案。”姜怀玉负手而立,模仿著易子川的姿態,气场逼得李守正不敢抬头,“本王要宋秦林生前所有经手案牘、帐册,尤以去岁賑灾粮款相关为重!其生前最后行踪、接触之人、府衙內亲疏关係,事无巨细!三日內,送至驛馆!若有半分差池,本王就摘了你的顶戴,问你的罪!” “是!是!下官遵命!下官立刻去办!绝不敢延误疏漏!”李守正连连躬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还有!”姜怀玉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市井流言,污衊本王握有所谓『手稿』,惑乱人心!李守正,你身为知府,一日之內,若再让本王听见半句这等无稽之谈,你这颗脑袋,就提前给本王挪个地方吧!” 李守正心臟几乎停跳,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声音都变了调:“下官明白!明白!定当全力弹压!一日之內,绝无流言!” “哼。”姜怀玉冷哼一声,不屑再多言,“还不赶紧去办!” “微臣这就去这就去!”李守正摸了一把头上的汗,隨后小心翼翼的看向易子川,“王爷一路辛苦,商船餐食单调,这几日王爷又忙於查案,想必没能好好用膳,不如今日便去微臣府里,微臣备一桌酒席,就算是为王爷接风洗尘了!” 姜怀玉原本想直接拒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姜怀玉愣了一下,隨后收敛目光:“也罢,舟车劳顿,本王实感疲惫,便在你这府邸小做修整!” 一听到这话,李守正就知道有戏。 在这官场上,李守正见多了那些面上铁面无私,但是私底下,各有爱好的官吏,只要能討好,那就什么都不是事。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隨后立即諂媚的侧身:“王爷请进!” 第235章 酒肉穿肠过 知府衙门后院,一间特意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厅內。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空气中瀰漫著酒香和脂粉的甜腻气息。 李守正坐在主位下首,脸上堆著諂媚到近乎僵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陪著“摄政王”姜怀玉。 他的身边坐著两位容貌昳丽的歌姬,正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吸引这位汴京来的达官贵人。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玉盘珍饈,旁边甚至放著一个半开的锦盒,里面金珠玉器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王爷公务辛劳,下官略备薄酒,聊表敬意,还请王爷赏光。”李守正亲自执壶,为姜怀玉面前的玉杯斟满琥珀色的美酒,姿態卑微至极。 姜怀玉端坐如山,脸上维持著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麵具,对身旁的鶯鶯燕燕视若无睹,对桌上的珍宝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眼神毫无波澜:“李知府有心了。” 李守正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劝酒:“王爷请,此乃陈年女儿红,埋藏地下足有二十年,醇厚甘冽……” 就在这时,厅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李守正的心腹师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扑到李守正脚边,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调:“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放肆!”李守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了一跳,又惊又怒,生怕衝撞了“王爷”,厉声呵斥,“何事如此惊慌?没看见王爷在此吗!” 师爷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指著桌上那壶酒和姜怀玉面前的酒杯,语无伦次:“酒……有毒!那酒……有毒啊大人!” “什么?!”李守正如遭雷击,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壶酒,又看向姜怀玉面前那杯已经斟满的琥珀色液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毒酒! 在宴请摄政王的酒席上出现了毒酒!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瞬间攫住了李守正的心臟!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这要是摄政王在他府上,在他敬的酒里被毒死,別说乌纱帽了,他李家九族!不!是十族!都要被挫骨扬灰!万劫不復!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守正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著濒死的绝望,“哪,哪里来的毒,谁,谁下的毒!” 师爷抖著手,从袖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那针尖赫然变成了乌黑色!“大人!小的的刚才去后厨查看,无意中用这试菜的银针,沾了一下准备呈给王爷的那坛酒的坛口,就,就变黑了,小的,小的怕弄错,又……又验了那壶里的……”他指著桌上的酒壶,恐惧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嗡——”的一声,李守正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了!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瘫跪在了地上,不是向著师爷,而是朝著主位上那位面容冷峻的“摄政王”!他涕泪横流,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额头上瞬间一片血红: “王爷!王爷饶命啊!下官冤枉!下官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王爷啊!这……这定是有奸人要害下官!要害王爷啊!下官……下官毫不知情!王爷明鑑!王爷开恩啊!” 厅內瞬间死寂。 丝竹停了,歌姬们嚇得容失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所有侍从衙役全都跪倒在地,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只剩下李守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砰砰的磕头声。 “毒酒?”姜怀玉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让李守正如坠冰窟,“李知府,你方才还说这是『薄酒』,『聊表敬意』,如今,却成了穿肠毒药?你这敬意,可真是,別出心裁!” “王爷!下官冤枉!下官真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王爷明察!求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揪出那幕后黑手!”李守正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的血混著眼泪鼻涕流下,狼狈悽惨到了极点。 姜怀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守正,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偽。 就在这厅內气氛凝固到极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毒酒事件和“摄政王”的滔天怒火所吸引时,府衙门后宅深处,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队因前厅骚动而略显混乱的巡逻衙役,轻巧地落在知府李守正的书房屋顶。 正是真正的易子川。 他伏在屋脊阴影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下方,前厅隱约传来的混乱哭喊声,正是姜怀玉成功製造混乱的信號。 “怀玉那边得手了。”易子川心中瞭然,眼神更加锐利,他迅速观察了一下书房的守卫情况,趁著两个守卫被前厅动静吸引,低声交谈分神的剎那,如同鬼魅般滑下屋檐,撬开一扇气窗,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书房內部。 书房內陈设考究,却透著一股压抑。 易子川目標明確,动作迅捷如风。 他首先翻查书案上的信件、公文,快速扫过內容。 接著,他撬开书案下几个看似普通的抽屉暗格,果然藏著一些私密的书信和帐目单据,但並未发现与黑厂的內容。 易子川並不气馁,目光如炬地扫过墙壁和书架,他走到一面巨大的书架前,手指在书脊和隔板上快速敲击、按压,寻找可能的机关。终於,在触碰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镇纸时,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阻滯感。 他眼神一凝,手指用力一按一旋! “咔噠”一声轻响,书架侧面一块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隱藏在书架后的狭小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放著一个厚厚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以及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易子川毫不犹豫,迅速將册子和密信取出,揣入怀中特製的內袋。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暗格內部,確认再无他物,便迅速將机关復原,抹去自己留下的细微痕跡。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 易子川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消失在知府衙门重重屋宇的阴影之中。书房內,一切如常,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而在厅內,姜怀玉看著几乎要崩溃的李守正,终於冷冷开口,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李守正,你治下不严,府內竟混入如此歹人,意图毒害本王!此乃滔天大罪!念你似不知情,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三日之內,彻查此案,揪出下毒真凶!连同宋秦林案卷宗,一併送到驛馆!若再有半分差池,数罪併罚,本王亲自送你上路!” 说完,他猛地起身,拂袖而去。 第236章 替死鬼 知府衙门的奢华厅內,死寂得如同坟墓。 李守正瘫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上的血污混著冷汗和泪水,黏腻地糊了满脸。 直到姜怀玉那玄色金纹的袍角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软倒下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老,老爷!”师爷壮著胆子,颤抖著爬过来想搀扶。 “滚!都给我滚出去!”李守正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尖利,带著濒死的绝望,“滚!都给我滚!任何人不得靠近后院!违令者,死!” 他挣扎著爬起来,脚步踉蹌,官袍下摆沾满了酒渍和灰尘,形容狼狈不堪。 刚才摄政王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最后那句“亲自送你上路”,如同毒蛇般缠绕著他的心臟,勒得他几乎窒息。 毒酒! 在自己府上! 敬给摄政王的酒里出现了毒酒! 这不仅是杀头,是要诛十族的弥天大罪!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击著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九爷!只有九爷能救他!九爷手眼通天,一定有办法压下此事! 或者,或者和之前一样,找一个替死鬼!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后院自己的书房,一路上撞翻了几个盆也浑然不觉。 平日里威严的知府大人,此刻像个丧家之犬,只想躲进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砰”地一声撞开书房厚重的木门,李守正反手就將门死死閂上,背靠著门板大口喘气,心臟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踉蹌著扑向巨大的紫檀木书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用那些东西作为筹码,换取一线生机!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他衝到书架侧面,手指颤抖著,凭著记忆摸索到那个不起眼的紫檀木镇纸。 以往只需轻轻一按一旋的机关,此刻他的手却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找准位置。 “咔噠。” 那声熟悉的轻响传来,李守正心中稍定,迫不及待地伸手探向滑开的暗格。 然而,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料中那厚实油纸包裹的触感,而是一片空荡荡的冰凉! 李守正浑身一僵,如同被最恶毒的冰锥瞬间贯穿! 他猛地低头,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向暗格內部——空无一物! 他视若性命的册子和密信,全都不见了! 暗格里只剩下积年累月落下的一层薄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不,不可能!”李守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发疯般地將整个手臂都伸进暗格里,胡乱地摸索,指甲刮在木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空的!真的是空的! 他猛地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满灰尘的手指,又猛地扑到书桌前,疯狂地拉开每一个抽屉,將里面的文件、信笺、杂物全部粗暴地掀翻在地!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在哪?在哪?!我的东西呢?!”他像一头困兽,在书房里跌跌撞撞地翻找,掀翻椅子,推倒瓶,珍贵的古董瓷器碎裂在地也毫无知觉。 绝望如同最粘稠的黑暗,迅速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 “没了,全都没了…”他颓然跪倒在满地狼藉中,双手深深插进白的头髮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谁?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知道这个暗格存在的,只有他自己,但是还有一个人或许知道,那就是九爷派来交接或传递指令的心腹!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带著前所未有的恐怖,瞬间攫住了他:九爷要放弃他了! 为了撇清关係,为了不留下任何把柄,九爷派人,在今晚这个混乱的当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书房,拿走了所有能指证九爷,同时也曾是他李守正保命符的证据! 毒酒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 是九爷安排来除掉摄政王,同时也除掉他这个可能暴露的知情人! 若是易子川死了,那朝廷必然不会饶了他,若是他每次,那易子川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总归,他都没有办法逃脱。 好一个一石二鸟! 如今摄政王没死成,他李守正不仅要面对摄政王的怒火,还要防备著被背后的人灭口! 拿走证据,就是彻底切断他和九爷的联繫,让他百口莫辩,只能作为谋害摄政王的替罪羊,被推出去承受滔天的怒火和凌迟! “九爷!”李守正牙齿咯咯作响,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臟,几乎要將他勒爆,“你好狠毒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绝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不能坐以待毙!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扑向书案角落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夹层。 这个夹层里,没有证据原件,只放著一张被烧掉大半的密信一角! 那是很久以前一次意外留下的,上面只有一个模糊的,但是却可以代表九爷的私人押印记,以及一个残缺的地址。 他曾无数次揣摩,试图找出九爷的蛛丝马跡,却始终无果。这是他最后的、几乎无用的念想。 他颤抖著取出那片焦黄的残纸,看著上面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狰狞的押印记。 “想让我顶罪!想让我李家十族死绝!休想!”李守正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墨砚,狠狠砸在地上,墨汁四溅,如同泼洒的污血。 “来人!”他对著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扭曲变形,“给我封锁全府!搜查所有可疑人等!特別是今晚靠近过书房的人!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还有,去查,给我查清楚,今晚除了摄政王的人,还有谁来过我的书房!” 他捏紧了那片残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陷进肉里,渗出血丝。 他必须找到那个偷东西的人!必须找回那些证据! 哪怕真的无路可退,就是在他死之前,他也要咬下九爷一块肉来! 第237章 顺藤摸瓜 李守正的恐惧与绝望被厚重的林府大门隔绝在外。 夜色如墨,林府內却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秦苍亲自守在通往內院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眼神锐利如鹰,確保连一只可疑的飞蛾都无法靠近。 书房內,灯火通明。 沉重的紫檀木书案上,油灯的光芒將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姜怀玉已换下那身偽装,穿著一身深色常服,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著时薇刚刚送来的莲子酥,吃的好不愜意。 夏简兮坐在书案一侧,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在暖黄的灯火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她面前摊开著一本厚厚的兵法,但显然心思並不在书上,目光时不时投向门口。 姜怀玉抬眼看向夏简兮,笑了一声:“別担心,我们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出来了,多半是被什么尾巴给盯上了,这才晚了些!” 一旁的瑶姿给夏简兮添了杯茶水,低声说道:“小姐放心才是,王爷的轻功在我们几人之上,不会被人发现的!” 下一瞬,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风,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正是易子川。 他脸上带著奔袭后的风尘,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动作轻捷地反手关上门。 “回来了?”夏简兮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著关切和急切,“一切可还顺利?” 姜怀玉也转过身,目光如电般落在易子川身上。 易子川微微頷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成功的笑意:“那廝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我找到了!”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没有丝毫耽搁,从怀中贴身的內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用油纸严密包裹的册子和那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油纸包裹被轻轻放在紫檀木书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本册子厚实,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標识,边缘磨损,显然被频繁翻阅,几封信件则显得陈旧,火漆上的印鑑模糊不清,透著刻意隱藏的意味。 夏简兮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快步走到书案另一边,忍不住蹙眉:“这些都是从李守正那里得来的?” “就是这些?”姜怀玉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紧绷的期待。 “嗯,藏在书架后的暗格里,守卫被前厅的混乱吸引,时机正好。”易子川言简意賅,隨即补充道,“不过,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尾巴,费了点功夫才甩掉,只是不清楚是哪方的势力!” 姜怀玉不再多问,他深吸一口气,亲自上前,动作沉稳而慎重地解开包裹的油纸绳结 油纸被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那本深蓝色的厚册子和几封密信的真实面貌,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陈旧纸张的气息在温暖的空气中瀰漫开来。 夏简兮立刻拿起其中一封密信,对著灯火仔细观察火漆的痕跡和纸张的质地。 她的眉头微蹙,专业而专註:“火漆是特製的,难以辨认具,但是这纸张,应当是江南贡院特產的『澄心堂』纸,虽不算绝顶稀有,但非寻常官员可用。” 与此同时,姜怀玉已经翻开了那本厚厚的册子。 册子內並非工整的公文,而是密密麻麻、字跡各异的记录!有潦草的流水帐目,记录著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银进出,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更要紧的,则是其中,有详细的人员名单,其中不少名字被硃笔圈出,旁边標註著“调离”,“失联”甚至“处置”等冷酷的字眼,更有一些诡异的符號和简短的密语,像是某种约定的暗號。 姜怀玉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快速扫过一行行令人心惊的文字,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看这里!”夏简兮眼尖,指向册子中间一页。 那一页的顶部赫然写著“宋秦林”三个字! 下面记录著几笔模糊的款项支出,日期就在宋秦林遇害前后,收款方只写著一个潦草的代號“黑七”,旁边用小字批註著:“查帐隱患,需彻底清除”。 夏简兮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身边的易子川,果不其然,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良久,易子川才缓缓抬手,再往后翻,在几页关於“矿税”的记录后,又出现了宋秦林的名字,旁边批註著,“多管閒事,不知收敛,已令其闭嘴”。 那一瞬间,四周仿佛凝固了。 书房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夏简兮放下手中的密信,凑近那本册子,她的指尖划过“黑七”和“矿税”的字样,又仔细嗅了嗅册子边缘,眉头紧锁:“册子上除了墨跡和霉味,还有一种极淡的…硫磺和硝石混合的气息?这味道,有些熟悉!”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光芒,看向姜怀玉:“姜大夫,你记不记得,我们曾在宋橙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虽然很淡,几乎被其他的臭味掩盖,但就是这种混合了硫磺、硝石还有,一种特殊药草灰烬的味道!” 姜怀玉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易子川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你的意思是……”姜怀玉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册子,或者接触这册子的人,与关押宋橙的那个黑厂有关!” 夏简兮沉默许久,隨后看向易子川:“宋大人死后,必然会有人去调查过他身边的人,宋橙倖免於难是因为她不在其中,也不知情,但她还是被抓到了那处黑厂做劳役,说不定,那些人並不是不想杀她,而是因为人手不足,毕竟那个时候,一场天灾再加上人祸,江南死了太多人了!” 姜怀玉眯起眼睛,眼底带了几分探究:“你们说,这个『黑七』会不会就是执行灭口的人,如果是的话,那宋大人的死,与他必然也脱不了干係,那我们只要找到这个『黑七』,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这幕后之人,或许,还可以找到黑厂!” 第238章 繁华锦绣 姜怀玉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书房內激起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黑厂!”易子川的声音低沉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每个字都藏满了恨意和杀机。 他死死盯著册子上“黑七”那两个字,身侧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 这么久,他是第一次,摸到那个凶手的踪跡,宋秦林的枉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几下江南,確实唯一一次,这么靠近真相。 姜怀玉眼中最后一丝玩世不恭彻底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寒冽。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宋大人的死,跟这个人脱不了干係,我们,要不要直接把李守正抓起来,严刑拷打,我不信他不鬆口!”姜怀玉缓缓眯起眼睛,“正巧,我手头上也有不少新鲜的玩意儿,正愁找不到人帮我试药呢!” “现在还不能动他!”易子川冷声开口道,“现在的他未必知道,是我们动的手,这些东西涉及那么多秘辛,李守正留著它,无非就是给自己作保,若是他发现这些东西丟了,只怕早就嚇得魂飞魄散了!” 夏简兮突然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借著这个机会,將这个锅甩给幕后的那个人!毕竟,想要这些东西的人,除了我们,就只有黑厂的人了!若是李守正没了这些,那自然也就没有东西可以威胁那背后的人,那李守正自然而然会成为顶罪的那个人!” 易子川“啪”的一声合上册子,隨后看向面前的夏简兮:“江南是你的地界,在这里,你比我们要来的熟悉,『澄心堂』的纸乃是江南贡院所出,非寻常官员可用,不知道你能否查到除了江南贡院,还有什么人,可以弄到这种纸!” 夏简兮微微挑眉:“好说,江南贡院与我们本就有交易,想要查到这些,並不难!” 易子川缓缓点头,隨后看向大门:“秦苍!” 书房门无声开启,一个精悍的身影闪入,正是秦苍。 他一身利落的劲装,气息沉稳內敛,向易子川抱拳躬身:“w。” 易子川將手中那本沉甸甸的册子递过去:“秦苍,你即刻动身,秘密查访这册子上所录之人——除了李守正。无论官商士绅,无论籍贯何处,我要知道他们如今的死活、下落、近况!尤其是……”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黑七”的名字上,指腹下的墨跡仿佛带著灼人的温度,“这个『黑七』!他是否还在人世?人在何处?一丝线索也不许放过!记住,务必隱秘,打草惊蛇者,提头来见!” “是!”秦苍双手接过册子,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他迅速翻开册页,目光扫过那些名字和简略標註,已將任务刻入脑海。他深知这本册子的分量,更明白易子川话语里蕴藏的滔天恨意与决绝。 “活著的最好,”姜怀玉在一旁冷冷接口,指尖无意识地把玩著一枚乌沉沉的骨针,“若是死了……也得弄清楚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埋骨何处。这些人的命,如今可都连著线呢。”他眼中寒光一闪,那骨针悄然隱入袖中。 秦苍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他不需要多问,只需执行。易子川的命令,姜怀玉的暗示,都指向一个方向——这些名字背后,藏著宋秦林大人枉死的真相,也藏著那个名为“黑厂”的恐怖阴影。 “去吧,”易子川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铁一般的意志,“隨时回报,用我们自己的渠道。” “属下领命!”秦苍再次抱拳,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沉重的门扉合拢,隔绝了他离去的最后一丝气息。 书房內再次陷入沉寂,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易子川的目光重新落回空了的桌面,仿佛那里还摊著那本要命的册子。秦苍,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隱秘的刀,此去探查,凶险莫测。册子上那些名字,每一个都可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一个早已设好的杀局。 “秦苍此去……”夏简兮打破了沉默,秀眉微蹙,“只怕是龙潭虎穴。”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易子川的声音没有波澜,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內心的紧绷,“我们也没得选。『黑七』是唯一能抓住的尾巴,哪怕它连著的是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姜怀玉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些许室內的压抑。他望著秦苍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希望他能带点『惊喜』回来。比如……某个本该死了的人,却还喘著气。那才有趣。” 夜风呜咽,捲动著窗外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悄然展开的生死追索,奏响沉重的序曲。江南的繁华锦绣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已现。秦苍的身影,正悄然潜行於这无边的夜色之中,去揭开那被刻意掩埋的、血淋淋的过往与现状。 第239章 江南贡院 翌日清晨,江南贡院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著墨香与水汽的晨雾之中。 一辆悬掛著“林”字徽记的精致青帷小车,在两名青衣小鬟的隨侍下,稳稳停在了贡院侧门。 车门开启,一位身著鹅黄云锦春衫、外罩月白轻纱披风的少女款款而下,正是易容改扮、收敛了所有锐气,只余下世家贵女温婉气度的夏简兮。 她手中捧著一个紫檀木雕提盒,里面是林家今年新制的顶级“雨前龙井”,这是林家每年固定送给贡院几位德高望重夫子的节礼,也是她此刻最好的通行令牌。 门房显然认得林家的车驾和这位时常代林家走动、人美嘴甜的“小小姐”,殷勤地引著她入內,径直前往后院长史周文博的静室。 周文博年近六旬,清癯儒雅,是江南文坛耆宿,执掌贡院文书库藏多年,对院內一应物事烂熟於心。 见到夏简兮,他捋著白的鬍鬚,笑容和煦:“林小小姐亲自来送茶,老朽有口福了。代老朽谢过林老爷、林夫人。” 夏简兮巧笑嫣然,动作优雅地將提盒奉上:“周伯伯客气了,外祖父常说,贡院诸位夫子清正治学,滋养江南文脉,林家不过是尽些微薄心意,这是今年头采的『龙鳞』,芽叶细嫩,香气最是清雅,特意送来请您品鑑。” 她一边说著,一边亲自打开提盒,取出一个精致的青瓷茶叶罐,又自然地帮周文博沏上一盏新茶。 氤氳茶香中,气氛融洽。夏简兮看似隨意地环顾了一下静室,目光落在书案上铺展的一方雪白宣纸上,那纸质地细腻坚韧,纹理特殊,正是“澄心堂”无疑。 “周伯伯这里的纸,看著就不同凡响,”夏简兮適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讚嘆,指尖轻轻拂过纸面,“这就是传说中的『澄心堂』吧?果然名不虚传。我在家时听祖父提过,此纸乃贡院秘制,千金难求,寻常人家连见都难得一见呢。” 周文博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矜持的自得:“小小姐好眼力。正是澄心堂纸。此纸製作繁复,用料考究,產量极少,歷来为御用及少数特许衙门、勛贵所专供。我贡院承制此纸,亦是职责所在,每一刀、每一张,皆需登记在册,不容丝毫差错。” 他语气中带著对规矩的敬畏和对职责的自豪。 夏简兮眼中適时地流露出敬佩与一丝嚮往:“原来如此严格。那……除了宫中和特许的衙门,还有哪些地方能用得上这样好的纸呢?比如,像周伯伯您这样的文坛大家,或者您那些同窗好友,会不会也……?” 她问得天真,带著点小女儿对“特权”的好奇,不著痕跡地將话题引向私人流向。 周文博啜了口茶,微微摇头,笑道:“老夫可不敢擅用。此物非同小可,皆有定数。至於同窗故旧……” 他略作沉吟,似乎回忆了一下,“澄心堂纸管控极严,非公务不得擅动。 不过,倒是有那么几位昔日同窗,身居高位或为一方显宦,因公务文书需彰显朝廷威仪,也曾依规向贡院行文申请过少量特供,用於誊写重要奏疏或文书。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 夏简兮的心微微提起,面上却依旧带著甜美的笑容:“哦?那周伯伯的同窗里,能用上这『澄心堂』的,想必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呵呵,”周文博捋须,似乎被勾起了些回忆,“確实都是些有能为的。比如,如今在户部任职的赵侍郎,还有……嗯,前几日还来过的,在江寧织造局做督办的叶上清。”他提到“叶上清”这个名字时,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上清兄前些年因公务需要,也曾申请过几刀,用於誊写呈送內务府的织造图样和贡品清单,这是合乎规制的。” 叶上清! 夏简兮心中剧震,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江寧,那是直接为皇室供应丝绸贡品的重要衙门,地位特殊,能量巨大而“督办”一职,虽品级未必极高,却绝对是实权人物,掌握著贡品採办 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笑容不变,甚至带点撒娇的意味:“江寧织造局呀?那叶大人定是见多识广,能掌管那么多漂亮的綾罗绸缎。周伯伯,您这位叶同窗,想必也是位风雅之人?能用澄心堂纸誊写图样,心思真巧。” 周文博不疑有他,点点头:“上清兄为人……嗯,务实。风雅与否不好说,但对公务確实一丝不苟。他申请澄心堂纸,也是因织造图样需清晰精准,长久保存,寻常纸张易损毁模糊。贡院按规拨付,皆有帐可查。”他再次强调了“按规”和“有帐”。 又閒聊了几句江南风物和茶道,夏简兮见目的已然达到,且周文博所知关于澄心堂纸的流向信息似乎仅限於此(至少明面上如此),便適时起身告辞,仪態万方,感谢周文博的茶和指点。 离开贡院,坐回青帷小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视线。夏简兮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静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 “叶上清……江寧织造局……”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提盒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微响。一个掌管皇家织造、有权限且实际申请使用过“澄心堂纸”的实权人物!这绝非巧合。 “黑七”用澄心堂纸记录秘辛,这纸的来源,叶上清这条线,陡然变得无比清晰而重要!他是否有能力绕过监管私自流出纸张?他是否与“黑厂”有关?他与李守正又是什么关係?那个记录著无数秘密的册子,其中是否就有关於江寧织造局的不可告人之事? 一个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翻滚。她立刻从提盒的夹层里取出特製的炭笔和一张薄如蝉翼的密笺,飞快写下几行字: >线索指向江寧织造督办叶上清。曾依规申领澄心堂纸,用途织造图样。此人疑点重大,需详查其过往、人脉、近年动向,尤其与李守正及“黑七”可能的关联。贡院明帐无其他明显异常。 她將密笺捲成细条,塞入一个特製的小竹筒,然后轻轻敲了敲车壁。一名扮作普通小鬟的护卫悄无声息地靠近车窗。夏简兮將竹筒递出,低声吩咐:“用最快的信鸽,即刻传给公子。” 小车继续在林荫道上平稳行驶,朝著林府別院的方向。车內的夏简兮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叶上清的出现,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局中,骤然点亮了一盏指向核心的灯。江南贡院之行,收穫远超预期。接下来,就看易子川如何调动力量,深挖这位织造局督办的老底了。风,似乎更紧了,带著织锦的华美气息,也带著一股潜藏的、令人心悸的腥味。 第240章 叶家 青帷小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声在静謐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车內,夏简兮闭著的眼帘下,思绪却如脱韁野马。 叶上林!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盪起层层危险的涟漪。 江寧织造局督办,这位置看似管的是綾罗绸缎、针头线脑,实则掌控著为皇家採办贡品的命脉,油水丰厚,权力触角更是深植於江南的丝织產业和官商网络。这样一个人物,若想绕过贡院的“严规”,私底下弄出几刀甚至几十刀澄心堂纸,简直易如反掌。他完全有动机——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庞大的利益输送网络,用这种难以仿造、又能彰显“身份”的御用纸张记录,既安全又带著某种隱秘的炫耀意味。 他更有能力——以督办之职,或明或暗地施压,甚至只需暗示,贡院负责具体事务的小吏,谁敢、谁又能真正顶住。 “依规申请用於织造图样?”夏简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织造图样固然重要,但真需要用到价比黄金的澄心堂纸?寻常上等宣纸足矣!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幌子,一个利用职务之便,將贡品纸张挪作他用的完美藉口。 周文博提及的“按规拨付,皆有帐可查”,恰恰证明了这条通道的“合法性”,也为叶上清可能的私下运作提供了最好的掩护——明帐上乾乾净净,谁能想到暗流涌动? 更让她警惕的是叶上林与李守正的关係。 李守正,那个表面清廉、实则与“黑七”勾结的官员。他一个地方官,如何能与远在江寧、手握皇家贡品资源的叶上林產生如此致命的交集?是共同参与了某桩惊天弊案?还是叶上清本就是李守正背后更大的“靠山”或“合伙人”?“黑七”那本要命的册子,记录的恐怕不仅仅是李守正的罪证,更可能直指叶上林乃至整个江寧织造局的黑暗核心!那些“秘辛”,或许就是叶上清利用职权走私贡品、贪污巨额贡银、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压榨织户的铁证!李守正的死,是为了掐断线索,保护这条利益链上真正的庞然大物——叶上林。 夏简兮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捅开了一个远比想像中更大的马蜂窝。 叶上清绝非孤狼,他背后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能量惊人。贡院这条线看似断了,实则指向了更凶险的深渊。 “车夫,”夏简兮的声音透过车帘,冷静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绕行西市,多转两圈再回別院。” “是,小姐。”车夫沉稳应道,手中韁绳一抖,马车悄然改变了方向。 夏简兮並非多疑。 就在马车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时,她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一丝异样——后方似乎有另一辆车的车轮声,不远不近地缀著,节奏与她这辆车的转向几乎同步。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撩开车窗帘一角,用眼角余光迅速扫向后方。 果然,一辆不起眼的半旧青篷马车,隔著约莫二十丈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车辕上坐著的车夫戴著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尾巴……”夏简兮心中冷笑,指尖再次轻轻敲击紫檀提盒,发出更急促的微响。 是贡院的人?周文博起了疑心?还是……叶上清的人?她刚离开贡院不久,对方反应竟如此之快!这只能说明,叶上清对贡院,或者说对任何可能触及“澄心堂纸”流向的探查,都保持著高度警惕,甚至在贡院內部就可能有他的耳目! 她迅速盘算著甩掉跟踪者的方案,同时心中警铃大作。叶上清的势力,比她预估的更加根深蒂固,反应也更为迅捷毒辣。这趟贡院之行,收穫巨大,却也瞬间將自己暴露在了更强大的敌人视野之下。 马车在夏简兮的指引下,巧妙地利用西市熙攘的人流和复杂的街巷兜了几个圈子。当確认甩掉了那辆可疑的马车后,才真正驶向林府別院的方向。 回到別院,屏退下人,夏简兮立刻唤来心腹侍女:“更衣,备水。另外,让影卫统领立刻来见我,要快!”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需要迅速洗去这一身“林小小姐”的温婉脂粉气,重新披上属於“夏简兮”的冷静与锋芒。叶上清这条线索太烫手,也太重要,仅凭信鸽传书给易子川已然不够。她需要亲自部署,动用更隱秘的力量,对叶上清及其掌控的江寧织造局进行全方位、滴水不漏的监控和刺探。织造局內部的人员结构、叶上清的日常行踪、他与外界的联络方式、尤其是他与李守正过往的任何蛛丝马跡……一切信息都至关重要。 她坐在梳妆檯前,看著铜镜中逐渐褪去偽装、恢復清冷本色的面容,眼神锐利如刀。风,確实更紧了。那华美的织锦背后,潜藏的不再仅仅是令人心悸的腥味,而是扑面而来的、带著血腥气的凛冽杀机。 叶上清,这座看似富丽堂皇的“织造宫闕”,已然成了她必须攻破的堡垒。 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夏简兮褪下鹅黄云锦春衫,换上惯常的玄色劲装,墨发利落束起,仅以一枚素银簪固定。温婉贵气荡然无存,镜中人眉眼锐利如霜刃,周身气息沉凝似寒潭。她刚用冷水净面,试图压下心头的灼热与方才甩掉尾巴的惊悸,门外便传来心腹侍女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通传:“小姐,影卫统领到了。” “进。”夏简兮声音清冷,目光已投向门口。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內,单膝点地,正是她麾下最锋利也最隱秘的刀——影卫统领,代號“墨鸦”。他面上覆著半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小姐,有何吩咐?”墨鸦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砂砾摩擦。 夏简兮没有废话,指尖在桌面上快速勾勒出几个关键节点:“叶上清,江寧织造局督办。 第241章 蛛丝马跡 目標:此人所有动向。我要知道他每日辰时起榻至亥时熄灯,见了何人,说了何话,去了何处,哪怕他多喝了一盏茶,多走了一步路!织造局內部,他亲信副手、掌库、文书,乃至洒扫僕役,凡有异常接触者,详查其根底、软肋、过往。尤其注意,他与已故的淮安知府李守正,是否有过任何形式的交集,书信、口信、中间人,蛛丝马跡都不能放过!” 她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指令都带著冰冷的杀伐之气:“此人身处要害,能量惊人,反应极快。我刚出贡院便被其爪牙缀上。行动务必隱秘,启用『夜梟』级別,寧可无功,不可暴露。若有异动,即刻示警,必要时……可断其耳目,但暂勿惊动本尊。”“断其耳目”四字,透著不容置疑的铁血。 “遵命!”墨鸦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疑问,身形微晃,已如鬼魅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部署完毕,夏简兮心头的紧迫感並未稍减。叶上清这条毒蛇已被惊动,织造局那片看似富丽堂皇的宫闕,此刻在她眼中已化为龙潭虎穴。易子川那边的回信还需时间,她必须在这之前,掌握更多主动。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金陵城舆图,指尖划过贡院、织造局、林府別院的位置,最终停在城西一片標记著“叶府(旧邸)”的区域。那是叶上清被革职前在金陵的官邸,如今他赋閒,应是回了此处?还是另觅他处?周文博言之凿凿说“前几日还来过贡院”,那他此刻人应在金陵!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趁著对方或许还在为贡院试探的结果或甩掉尾巴而调整部署的间隙,她能否以“林小小姐”的身份,去叶府旧邸……“拜访”一下这位风雅的“督办大人”?以送新茶或请教织造贡品样为名?风险极大,但若能近距离观察叶上清本人,甚至其府邸氛围,或许能得到帐册卷宗之外的关键信息!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一股极其细微、却让她浑身寒毛瞬间炸起的异样感骤然袭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纯粹的被窥视感!冰冷、粘稠、充满了恶意,如同毒蛇的视线舔舐过她的后颈! 有人!就在这別院內!在她刚刚屏退下人、墨鸦也刚离去的短暂空隙里,有人潜入了!而且此人隱匿功夫极高,若非她五感超乎常人且此刻心神高度戒备,几乎难以察觉! 夏简兮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她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愚蠢地回头去看窥视来源。足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雨燕,以毫釐之差向侧面疾掠而出! “嗤——!” 一道几乎撕裂空气的锐响擦著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寒光一闪,一柄细如柳叶、淬著幽蓝暗芒的飞刀,深深钉入她身后的紫檀木立柱,刀尾兀自震颤不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毒! 夏简兮心头一凛,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拧转,腰间软剑“呛啷”一声已然出鞘,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光,护住周身要害。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攻击来源——並非窗外,而是来自她梳妆檯侧面那面巨大的落地铜镜之后!镜框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正欲再次扬手! “好胆!”夏简兮一声清叱,带著凛冽杀意。对方竟能避开別院外围护卫,无声潜入到她起居核心,必是顶尖的刺客!是叶上清派来的灭口死士!反应竟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决绝! 她剑势如虹,直取镜后阴影。那刺客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无骨之蛇,险险避开剑锋,同时袖中又是三点寒星激射而出,呈品字形封死夏简兮闪避空间!角度刁钻狠毒,显然是要逼她硬接或者中招! 生死一线间,夏简兮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她手腕一抖,软剑瞬间绷直,剑尖精准无比地连续点出! 叮!叮!叮! 三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几乎同时响起!三枚毒鏢被剑尖精准点中,改变方向,深深嵌入墙壁和地板。而夏简兮的剑势毫不停滯,如影隨形,直刺刺客咽喉!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夏简兮身手如此高明,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仓促间只得用手中一柄奇形的短匕格挡。 “鐺!”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刺客闷哼一声,被震得踉蹌后退,撞碎了铜镜旁的雕木窗,半个身子跌出窗外! 机会!夏简兮岂容他逃脱?剑光再起,直追其后心! 然而,就在剑尖即將及体的瞬间,那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向地面! “噗——” 一声闷响,並非爆炸,而是一大团浓烈至极、带著刺鼻辛辣气息的墨绿色烟雾瞬间爆开,迅速瀰漫,將整个房间笼罩!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烟遁!”夏简兮心知不妙,立刻屏息闭气,剑势横扫,却只斩到一片虚无。烟雾中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几声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显然对方早有接应! 待烟雾稍散,夏简兮衝到窗边,只见庭院中空无一人,只余下几滴暗红色的血跡,延伸向围墙方向,很快也消失在假山阴影里。围墙外,隱约传来几声夜梟的啼叫,透著不祥。 她脸色阴沉地收回目光,看向地上刺客遗落的那柄奇形短匕。匕身狭长弯曲,刃口带著细密的锯齿,柄部缠绕著暗红色的丝线,样式极为阴毒诡譎,绝非中原常见兵器。更让她心头一沉的是,匕首旁边,还有一块被踩碎的腰牌碎片,隱约可见半个扭曲的兽头纹样——那是“黑七”核心成员才有的標记! 叶上清!黑七!他们果然是一丘之貉!而且,对方已经不惜动用核心力量,对她展开了不死不休的刺杀! 夏简兮缓缓捡起那枚兽头碎片,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她望向叶府旧邸的方向,目光穿透沉沉暮色,锐利如刀锋。 第242章 铜镜 夏简兮指腹摩挲著那冰冷坚硬的兽头碎片,粗糙的边缘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墨绿色的毒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残留著刺鼻的辛辣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窗外,夜梟的啼叫仿佛带著嘲弄,在寂静的庭院里迴荡,衬得室內一片死寂。 “黑七……”她无声地咀嚼著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寒意。 叶上清的反应速度远超她的预估,手段更是狠辣决绝。这绝非简单的警告或恐嚇,而是赤裸裸的、志在必得的灭口! 她前脚刚在贡院门前甩掉一个尾巴,后脚便有黑七的核心杀手潜入別院行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早已暴露在对方的监视网下,甚至这林府別院內部……也不乾净! 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了最初的惊悸,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她夏简兮,还从未被人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她没有立刻去查看被毒鏢腐蚀的立柱和被撞碎的窗欞,而是迅速扫视整个房间。目光锐利如鹰隼,掠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窥视或机关的死角——帐幔之后、书架顶端、地板缝隙……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梳妆檯旁那面巨大铜镜的镜面上。 方才刺客便是藏身其后发动突袭。 夏简兮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镜面,然后沿著厚重的雕镜框细细摸索。她的动作极轻,如同抚过情人的肌肤,但眼神却冰冷如霜。突然,在镜框內侧一个极其隱蔽的凹槽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粘附其上的、与檀木色泽几乎融为一体的东西——一枚米粒大小、被压扁的蜡丸!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如此!这才是刺客潜入的真正目的?还是他仓促逃遁时遗留的?抑或是……故意留下的陷阱? 她屏住呼吸,用两根指甲小心翼翼地將蜡丸剥离出来,置於掌心。蜡丸已被压碎,露出里面卷得极细的一小截纸条。她迅速走到烛火旁,展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跡极淡,却力透纸背: >**“李案涉盐,帐在『雀舌』,叶府西苑书斋,暗格画轴后。慎!夜梟鸣处,非友。”** 信息量巨大!夏简兮的心臟猛地一跳! ***李案涉盐!**这直接印证了李守正之死与盐务有关!淮安知府管的就是漕运盐政! ***帐在『雀舌』?**“雀舌”是什么?人名?代號?地名?还是……茶?叶上清以茶道风雅闻名,这“雀舌”莫非是指某种顶级贡茶?是藏匿帐册的暗语? ***叶府西苑书斋,暗格画轴后!**这是明確指出了帐册的藏匿地点!就在叶上清的旧邸之中!这份情报价值连城! ***慎!夜梟鸣处,非友!**警告!传递信息者身份不明,且明確告知:模仿夜梟叫声作为联络信號的,並非朋友!这彻底推翻了夏简兮之前对墨鸦离去时那几声夜梟啼叫的猜测!那不是墨鸦的示警,而是敌人的圈套!方才围墙外的夜梟啼叫,是刺客接应的信號,也可能……是埋伏的诱饵! 这蜡丸纸条,是友是敌?是真相还是毒饵? 夏简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叶府旧邸,比她想像的还要凶险万分!这不仅仅是一个赋閒官员的宅邸,而是一个布满了致命陷阱和重重迷雾的龙潭虎穴!叶上清本人,以及他背后潜藏的黑七,手段之阴狠、心思之縝密、能量之庞大,都远超她的预估。对方不仅想杀她,还在用情报引诱她,甚至可能离间她与“夜梟”! 她迅速將纸条连同蜡丸碎片在烛火上点燃,看著它们化为灰烬。纸条上的信息必须立刻核实,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来人!”夏简兮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穿透房门的冰冷威严。 片刻,门外传来贴身侍女略带紧张的声音:“小姐?” “传令:一、即刻封锁別院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二、清查一个时辰內所有靠近过主院的下人僕役,尤其是负责洒扫书房、寢臥、庭院的,详查其行踪、接触何人,有无异常!三、通知墨鸦……”她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原定『夜梟』联络信號作废,即刻启用『寒蝉』密令!让他暂停所有外围探查,优先彻查別院內部!我要知道,刚才那刺客,是飞进来的,还是被人放进来的!” “是!”侍女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迅速领命而去。 部署完毕,夏简兮再次走到窗边,望向叶府旧邸的方向。沉沉暮色已完全笼罩金陵城,那片区域仿佛蛰伏著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她先前那个“以林小小姐身份拜访”的念头,此刻显得无比天真和危险。 帐册线索近在咫尺,却如同包裹著蜜的砒霜。“雀舌”……西苑书斋……暗格画轴…… 她不能等易子川的回信了。时间就是生命,也是唯一的转机。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她若退缩,只会被步步紧逼,最终被撕碎。 但强闯叶府无异於自投罗网。必须另闢蹊径,既要拿到帐册,又要避开那致命的“夜梟”陷阱和叶府的重重守卫。 夏简兮的目光缓缓移向书案上那张金陵城舆图,指尖最终停留在代表织造局的標记上。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急速成型,带著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需要一场混乱,一场足以吸引叶府乃至整个黑七注意力的巨大混乱。而整个金陵城,还有什么地方比守卫森严、事关皇家体面的江南织造局,更適合製造这样一场“意外”?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夏简兮的眼神锐利如刀。 “叶上清,你想玩火?好,我就给你一场滔天大火!” 第243章 大火 夏简兮的目光在织造局的標记上停留片刻,隨即移开,指尖快速划过舆图上的几条脉络清晰的街巷与水道。 一个清晰而疯狂的框架在她脑中迅速构建成型。 叶府旧邸与织造局相隔数坊,动静相闻。若织造局突发大火,烈焰冲天,足以震动半个金陵城!届时,叶府乃至其背后黑七的注意力,必然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关乎皇家顏面与自身根基的巨大变故牢牢吸住!这,就是她需要的混乱! “墨鸦!”夏简兮低喝一声,声音凝聚如线,穿透窗欞,並非召唤,而是一种特殊的、唯有墨鸦能感知的震动频率。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落窗內,如同水滴融入墨池,正是刚刚领命去清查內奸的墨鸦。他单膝点地,身上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夜露的寒凉。 “小姐,內院洒扫的僕役王三,半炷香前『失足』跌入后园枯井,已毙命。查其房內,有未燃尽的硫磺粉末及半块『黑七』外围的劣质腰牌碎片。”墨鸦的声音平板无波,却透著刺骨的寒意。內奸已除,但足以证明別院已被渗透成筛子。 “知道了。”夏简兮眼神更冷,没有半分意外,时间紧迫,她语速更快:“原计划变更!目標:江南织造局,丙字號库房!” 墨鸦猛地抬头,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丙字號库房?那里存放著即將押解进京的、价值连城的贡品锦缎!烧那里? “听著,”夏简兮不容置疑,指尖重重敲在舆图上织造局的位置,“我要一场足够大、足够快、足够引人注目的火!火源起於丙字號库房西北角——那里临近存放废弃染料和油毡的杂物堆,引火便利,且远离主帐房和机要处。火起要猛,要快!但火势蔓延的方向,必须控制!”她指尖划出一条清晰的轨跡,“让它烧向毗邻的、存放歷年旧档的戊字库!我要旧档库化为灰烬!至於丙字库的贡品……烧掉外层几匹最耀眼的『云霞锦』即可,务必保住內层核心贡品!” 墨鸦瞬间明白了夏简兮的狠辣与算计:烧丙字库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足以瞬间引爆整个金陵官场的神经,尤其是负责此事的织造局督办(无论叶上清是否实际在任,都脱不了干係)!而控制火势蔓延烧掉戊字旧档库,则是製造一个完美的“意外”假象——废弃杂物自燃引发大火,意外波及存放旧物的库房,贡品虽有损失但核心尚存,既能引起巨大恐慌和混乱,又不至於让朝廷震怒到无法收拾,给各方留下“补救”和“追查失职”的余地。真正的目標,是混乱本身! “製造混乱,吸引叶府及黑七主力。”墨鸦沉声道。 “不错!”夏简兮眼中寒星迸射,“火起之后,你无需恋战,立刻抽身,目標转向——叶府旧邸西苑书斋!我要你在火势最盛、叶府守卫注意力被织造局吸引的短暂空隙里,潜入其中,找到书斋內悬掛的一幅画——具体画名未知,但必有暗格在其后!取出暗格中之物!那很可能就是李守正案的致命帐册!行动代號:『火雀』!” “火雀……”墨鸦默念一遍,將这两个字连同夏简兮指令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潜入叶府核心书斋,这比刺杀更凶险百倍! “记住!”夏简兮加重语气,盯著墨鸦的眼睛,“纸条信息真假未明,书斋內必有陷阱!『雀舌』是暗语,可能与画轴內容或开启方式有关,也可能毫无关联,全凭你临机应变!还有,『夜梟鸣处,非友』!叶府內外,所有模仿夜梟之声的,皆为死敌!遇之,格杀勿论!若事不可为,以保命为上,帐册……可以再图!” “墨鸦明白!”黑影躬身,再无半句废话。他深知此行九死一生,但小姐的命令,就是他的方向。 “去吧!火起为號!”夏简兮挥袖。 墨鸦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窗欞微微晃动。 室內重归寂静,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夏简兮走到被飞刀洞穿的紫檀木柱前,看著那幽蓝的毒痕仍在缓慢腐蚀著坚硬的木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她伸出手指,指腹在冰冷的兽头碎片上用力一按,一丝锐痛传来,鲜血渗出,染红了那扭曲的兽纹。 她舔去指尖的血珠,铁锈味在口中瀰漫,眼神却燃烧著比烛火更炽烈的决绝。 “叶上清,黑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金陵城西,叶府旧邸。** 夜色深沉,这座昔日煊赫的官邸如今虽显沉寂,但高墙深院,守卫森严依旧,暗桩潜伏於亭台楼阁的阴影之中,如同冬眠的毒蛇。书房內,灯火通明。叶上清並未如外界所传赋閒在家,他身著常服,正对著一幅未完成的工笔鸟画,细细勾勒著鸟儿的翎羽,神態专注,仿佛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 一名黑衣劲装的心腹无声步入,低声道:“大人,別院那边失手了。『影蛇』负伤遁走,遗落了『獠牙』和半块腰牌。夏简兮……身手极高,远超预估。” 叶上清笔尖微微一顿,一滴浓墨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一片污跡。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鷙,隨即恢復平静,仿佛只是惋惜画作被污。“无妨。打草惊蛇,蛇才会动。她既已知『黑七』,下一步会如何?”他放下笔,拿起一旁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以她性情,必不甘坐以待毙。要么孤注一掷强闯此地,要么……”心腹话音未落。 突然! 东南方向,夜空中猛地爆开一片刺目的红光!紧接著,沉闷的轰鸣和隱约的喧譁人声穿透夜空传来!那方向——正是江南织造局! 叶上清霍然起身,几步抢到窗边。只见织造局上空,浓烟滚滚,赤红的火舌疯狂舔舐著夜空,將半边天际映得如同炼狱!火势之猛,远超寻常走水! “丙字库?!”叶上清瞳孔骤缩,素来温雅淡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丙字库贡品若毁,他即便赋閒也难辞其咎!更重要的是,那里…… “好一个釜底抽薪!”他瞬间明白了夏简兮的意图,声音冰冷如刀,“调虎离山!她的目標是这里!西苑书斋!” 第244章 丹书 几乎是同时,叶府內外警哨尖鸣,原本隱匿於各处的暗桩护卫如同被惊扰的蜂巢,瞬间躁动起来!无数道黑影从廊廡、假山、屋顶掠出,大部分人的目光和行动都下意识地被东南方那冲天的火光与混乱所吸引。 “大人!”心腹急声道,“府中护卫已按应急规程,分派三队前往织造局探查並协助救火!西苑防卫……已被抽调近半!” “蠢货!”叶上清猛地回身,脸上温雅尽褪,只剩下冰冷的厉色,“那是诱饵!立刻封锁西苑!所有剩余人手,全部收缩至书斋外围!擅闯者,杀无赦!通知『夜梟组』,启动『雀笼』!”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道命令。 “是!”心腹脸色一白,立刻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叶上清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眼中阴鷙的光芒剧烈闪烁。他看了一眼桌上被墨污毁掉的画,猛地一拂袖,將整套昂贵的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碎裂声在骤然紧张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夏简兮……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我倒要看看,你这只自投罗网的火雀,能不能飞出我的雀笼!” --- **几乎在叶府警哨响起、人手调动的同一瞬间。** 一道比阴影更淡、比夜风更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著西苑高墙的背光处滑入。正是墨鸦! 他完美利用了那短暂到极致、因织造局大火而造成的注意力真空和防卫间隙。院內残留的暗哨注意力刚被东南方的喧囂吸引,尚未完全回神,便只觉颈间一凉,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下去,被迅速拖入更深的阴影里。 墨鸦的行动快如闪电,精准如尺。小姐给出的时间窗口转瞬即逝,他必须在叶府这头巨兽彻底反应过来、收紧獠牙之前,完成致命一击! 书斋近在眼前。那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沉默矗立,此刻却仿佛张开了无形大口的陷阱。 墨鸦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烟,避开正门可能存在的机关,选择从侧面一扇通风的高窗潜入。指尖薄如蝉翼的刀片无声划开內侧插销,推开一条缝隙,身影如游鱼般滑入。 楼內一片死寂,瀰漫著陈年书卷和淡淡墨香。月光透过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整个一层。博古架、书案、待客的桌椅……並无悬掛的画作。目標在二楼! 楼梯是木质的,即便再小心,也可能发出声响。墨鸦没有丝毫迟疑,足尖在栏杆上一点,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直接腾空而起,单手勾住二楼的楼板边缘,一个轻巧的翻身,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二楼更为宽敞,布置也更显精致。正对著楼梯口的墙壁上,赫然悬掛著一幅装裱精美的巨幅山水画! 《千峰竞秀图》! 画上山峦叠嶂,云雾繚绕,气势磅礴。墨鸦的心跳没有加速,呼吸依旧平稳,但精神已绷紧到极致。小姐说了,画后有暗格!但“雀舌”是何意?陷阱在何处?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屏息凝神,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扫过画轴、墙壁、周围的地板、天板……任何一丝不协调的细节都可能致命。 突然,他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机括转动声,来自……脚下! 陷阱不在画上,而在通往画的路上! 他目光瞬间锁定身前三步远的一块地板。顏色、纹理几乎与其他地板无异,但极其细微的灰尘分布和极其轻微的弧度差异,暴露了它的异常。 不能碰!一旦踩上去,不知会引发何种机关! 同时,窗外极远处,隱隱约约传来一声惟妙惟肖的夜梟鸣叫——“咕呜~” “夜梟鸣处,非友!格杀勿论!”小姐的警告在脑中炸响! 追兵已至!或者说,叶府的防御体系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正在收缩包围!时间,没有了! 墨鸦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从腰间皮囊掏出两枚乌黑髮沉、龙眼大小的铁丸——並非杀伤性武器,而是小姐特製的“迷烟障目丸”! 毫不犹豫,他屈指一弹,一枚铁丸精准地射向那陷阱地板前方半尺的空地!另一枚则射向楼梯口! “噗!”“噗!” 两声轻微的爆裂,浓密呛鼻、带著刺鼻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瞬间爆发开来,迅速瀰漫,眨眼间便笼罩了整个二楼空间,视线顿时受阻! 几乎在烟雾爆开的同时,墨鸦动了!他並非前冲,而是猛地向后一蹬墙壁,身体借力如同离弦之箭,竟是以一种近乎平行於地面的诡异姿態,贴著烟雾的上方,直射向那幅《千峰竞秀图》! 他根本不去找什么机关按钮!“雀舌”?他没时间破解! “鏘!” 一声轻鸣,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形状奇特的短刃,刃身泛著幽蓝,正是之前洞穿紫檀木柱、餵有剧毒“獠牙”的那一柄!只不过此刻,短刃末端似乎经过机括变形,变得更加尖锐纤细,带著一种无坚不摧的决绝! 目標——画轴后方墙壁!管他什么暗格机关,直接破开! 毒刃带著刺耳的撕裂声,狠狠刺入画轴右侧的墙壁!砖石碎屑飞溅! 与此同时—— “咻咻咻!”数支淬毒的弩箭从烟雾中不同方向射来,钉入他方才悬停的位置!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喝:“在楼上!围住!” 烟雾中,隱约可见数道黑影正摸索著扑来! 墨鸦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臂上。毒刃切入墙壁,遇到了一层坚硬的阻隔——是金属!暗格的外壳! 他手腕猛地发力,內力灌注刃身!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成了! 他手腕一抖一挑,一个扁平的、似乎是金属打造的黑色盒子被他硬生生从墙体內剜了出来!盒子不大,入手冰凉沉重! 帐册就在里面! 墨鸦反手將盒子塞入怀中,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足尖在墙壁上再次一点,躲开两道劈砍而来的刀光,如同夜梟般扑向最近的一扇窗户! “拦住他!”烟雾中有人嘶声大吼。 “雀笼已启!他跑不了!”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第245章 火雀 身后,叶府西苑的杀声与火光如同沸腾的鼎鑊,紧追不捨的破空声和凌厉杀气几乎刺痛背心。墨鸦將轻功催至极致,身影在屋脊廊檐间变幻不定,如同鬼魅穿梭,每一次转折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从暗处射来的冷箭和骤然劈出的刀光。 “西北角!弓弩手压制!” “別让他上墙!撒网!” “围死他!” 呼喝声、脚步声、机括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叶府的守卫反应极快,且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一张巨大的、缀著金属倒鉤的渔网从天而降,罩向他即將落足的假山! 墨鸦眼神一厉,半空中强行拧身,竟是不退反进,直衝向假山侧面的一名持刀护卫!那护卫见他来势凶猛,下意识挥刀横斩!墨鸦却如同泥鰍般贴著他的刀锋滑过,指尖淬毒的短刃在其喉间轻轻一划——甚至没有发出多少声音,那护卫便瞪大眼睛软倒。而墨鸦已借这一顿之力,足尖在假山上重重一蹬,身体如弹丸般射向更高处的观景亭顶! “嗤嗤嗤!”三支弩箭擦著他的鞋底钉入亭柱! 他刚落在亭顶瓦片之上,尚未站稳,斜刺里一道凌厉的剑光已如毒蛇吐信般刺来,角度刁钻狠辣,直取他怀中所藏的铁盒!这一剑,快、准、稳,绝非普通护卫,定是叶上清麾下的高手——“夜梟组”! 墨鸦来不及完全闪避,只能猛地侧身,用左臂硬生生格向剑身! “鐺!”一声脆响!竟是金铁交鸣之声!原来他左臂袖中暗藏精钢护臂,挡住了这致命一剑,但剑身上蕴含的强横內力依旧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涌。 那剑客一击不中,剑光再闪,化作数点寒星,笼罩他周身大穴!与此同时,另外两道身影也从左右包抄而来,一人用刀,一人用奇门短刺,配合默契,杀招迭出! 不能缠斗!每多停留一息,包围圈就更紧一分! 墨鸦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色。他竟对左右袭来的刀剑不管不顾,身体猛地向前一撞,直扑向正面的剑客!那剑客没料到他会如此悍不畏死,剑势微微一滯。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滯! 墨鸦右手毒刃如同毒龙出洞,並非刺向剑客,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上疾挑!“嗤啦”一声,竟是割断了观景亭顶上悬掛灯笼的绳索! 沉重的灯笼猛地坠落,砸向下面包抄而来的两名敌人,虽无大用,却足以让他们动作一缓! 而墨鸦借著前冲之势,与那剑客几乎擦身而过!剑客的剑尖在他肋下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但他恍若未觉,左手猛地一扬—— 一把细如牛毛、在月光下泛著幽蓝光泽的毒针天女散般射向身后追兵! “小心暗器!” 惊呼声中,追兵攻势为之一乱。 墨鸦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战果,忍著肋间剧痛,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从亭顶另一侧猛地向下坠落!下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枝被他下坠的力量压得噼啪作响,剧烈晃动,却也极大程度地缓衝了他的落势,並暂时遮蔽了上方追兵的视线。 一落入竹林,他立刻如同游鱼入水,凭藉著高超的潜行技巧,在竹影婆娑中急速穿行,方向明確——西苑最外围靠近僕役杂院的一段相对低矮的院墙!那里守卫相对薄弱,且墙外是错综复杂的小巷,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身后,叶府护卫的呼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映亮了竹林的边缘。 “他往西边跑了!” “放箭!覆盖竹林!” 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入竹林,咄咄有声,钉在竹干上、射入泥土中。 墨鸦將身法施展到极限,在竹林中留下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箭雨。肋下的伤口不断渗血,他却连点穴止血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院墙在望!只有十丈不到! 突然,前方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转出一个人。 此人並未穿著护卫服饰,只是一身普通的灰色家僕打扮,身形佝僂,手里提著一个木桶,仿佛只是起夜倒水的杂役。但他出现的位置、时机,都太过巧合! 墨鸦心头警铃大作,速度却丝毫不减,直衝过去,毒刃蓄势待发! 那老僕仿佛被嚇呆了,愣在原地。 就在两人即將擦身而过的瞬间,那老僕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射出精光!他佝僂的身形瞬间挺直,如同绷紧的弓弦!手中那看似沉重的木桶猛地抡起,带著呼啸的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墨鸦!桶中根本不是水,而是沉重的沙土! 这一击,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封死了墨鸦所有前冲的路线!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潜伏在最后关头的致命一击! 避无可避! 墨鸦瞳孔紧缩,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非但没有格挡或后退,反而將怀中那冰冷的铁盒猛地向上微微一拋,同时身体借著前冲的惯性,几乎是贴著地面向前滑铲!毒刃向上疾刺,目標——老僕因抡起木桶而暴露的腋下空门! 以命搏命! 那老僕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悍勇,寧愿硬受他一击也要反击!他抡桶的动作已老,变招不及! “噗!” 毒刃精准地刺入老僕腋下,幽蓝的剧毒瞬间侵入! 同时,“砰!”一声闷响,沉重的木桶也狠狠砸在了墨鸦抬起格挡的左臂上!咔嚓一声,臂骨显然断裂!剧痛传来! 老僕身体一僵,眼中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愕,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便软软倒地,脸色迅速变得青黑。 墨鸦借势翻滚,右手闪电般探出,恰好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铁盒!他甚至来不及查看左臂伤势,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最后力气,扑向近在咫尺的院墙! 身后,追兵已衝出竹林,最近的几人距离他已不足五丈!弩箭再次上弦的声音清晰可闻! 第246章 放箭 身后弩机扣动的机括声如同死神的狞笑,尖锐刺耳!墨鸦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袭来的劲风! 他扑到墙下,根本来不及攀爬,右足猛地蹬踏在墙面一块略微凸起的砖石上,身体借力向上奋力一窜!同时,左臂虽然剧痛钻心,几乎失去知觉,却仍凭著意志力死死搂住那个冰冷的铁盒,右手五指如鉤,狠狠抠进墙头风化的砖缝! “放箭!” 几乎是同一瞬间,密集的弩箭呼啸而至!多数狠狠钉入他方才立足的墙面和地面,但也有几支擦著他的小腿和背脊掠过,带出血线! 墨鸦闷哼一声,牙关几乎咬碎,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整个人如同被强弓弹射而出,狼狈不堪地翻过墙头! 身体重重摔落在墙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滚了两圈才卸去力道。肋下的伤口受到撞击,鲜血汩汩涌出,左臂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 墙內已然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他翻出去了!快!开侧门追!发信號,通知外面巡夜的卫队协助拦截!” 尖锐的响箭声划破杭州城的夜空,这意味著更大的围捕即將展开。 墨鸦挣扎著爬起,辨明方向,一头扎进墙外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小巷深处。他的脚步因伤势而踉蹌,但速度却不敢慢下半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肋下的剧痛,额头上冷汗涔涔,与血水混在一起。 身后的追兵已经打开了叶府的侧门,火把的光亮和嘈杂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咬不放。更远处,似乎传来了城市巡夜卫队特有的铜锣声和呼喝声,正在向这个区域合围。 他必须在那张更大的网合拢之前,逃出去! 墨鸦凭藉来时的记忆和对城市阴暗角落的深刻了解,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变向,时而翻越低矮的破墙,时而钻过狭窄的狗洞,尽力摆脱著追踪。鲜血滴落在身后,成了致命的线索,但他已无暇处理。 就在他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准备攀上另一户人家的后院墙时,前方巷口,隱约出现了两个打著灯笼、穿著巡夜兵丁服色的人影! “什么人?!”兵丁也发现了他这个浑身是血、行踪可疑的黑影,立刻大声喝问,並抽出了腰刀。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墨鸦眼中闪过绝望的厉色,右手默默握紧了那柄染血的毒刃。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斜刺里一扇原本紧闭的破旧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苍老的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墨鸦的衣襟,將他狠狠拽了进去! 墨粹一惊,毒刃几乎就要刺出,但在看清拉他之人时,动作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嫗,身上带著浓重的鱼腥味,正是他白日里以不同身份踩点时,曾顺手帮其扶起过翻倒鱼篓的那个老妇人所在的院子! 老嫗什么也没说,只是急促地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散发著恶臭、盖著破草蓆的大鱼篓,然后又指了指后面堆满破烂渔网的角落,示意他躲藏。接著,她迅速將门上閂,吹熄了屋里唯一一盏昏暗的油灯,整个小屋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几乎就在下一刻,叶府追兵和巡夜兵丁的脚步声、呼喝声就在门外响起。 “人呢?刚才明明看到往这边跑了!” “搜!挨家挨户搜!刺客受了重伤,跑不远!” 粗暴的砸门声在邻近的院落响起,犬吠声、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墨鸦蜷缩在腥臭的鱼篓之后,屏住呼吸,右手紧握毒刃,左手死死抱著铁盒,肋下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沉重压抑的喘息和门外越来越近的搜查声。 命运的天平,在此刻剧烈地摇摆著。 : 沉重的砸门声和粗暴的呼喝在狭窄的巷弄里迴荡,越来越近。火光透过门板的缝隙,在漆黑的小屋內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爪般的光斑。 墨鸦蜷缩在腥臭的鱼篓和破烂渔网之后,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屏住呼吸,连最细微的喘息都强行压下,肋下的剧痛和左臂的骨折处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不断灼烫,冷汗浸湿了蒙面巾,紧贴在脸上。右手紧握的毒刃蓄势待发,左手则死死箍著那冰冷的铁盒,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老嫗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腐朽的木雕,只有那双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光的眼睛,透露著她极度的紧张。 “砰!砰!砰!” 砸门声终於在他们的门外响起,木门不堪重负地呻吟著。 “开门!官府拿人!快开门!”门外是巡夜兵丁不耐烦的吼声,伴隨著刀鞘砸门的闷响。 老嫗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仿佛被惊嚇到的呜咽,颤巍巍地起身,磨蹭著走向门口,故意弄出些迟缓的声响,嘴里用含混的杭州方言念叨著:“谁啊……深更半夜的……来了来了……別砸了,门要坏了……” 她慢吞吞地拉开门閂。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力道就猛地將门推开,差点撞到老嫗。两个举著火把的巡夜兵丁闯了进来,刺目的火光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空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和浓重的鱼腥味。 “老太婆!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黑衣人跑进来?”一个兵丁粗声粗气地问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內。另一个则用刀鞘胡乱拨拉著堆在墙角的渔网和破筐。 墨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紧绷到了极致,计算著一旦被发现,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两人,並在更多敌人涌入前突围。但那样,必然暴露无疑,也势必连累这老嫗。 老嫗似乎被凶神恶煞的兵丁嚇住了,哆哆嗦嗦地指著通往更深处院子的小门(那后面或许是她真正的居所或者厨房),声音发颤:“官、官爷……没、没看到什么人啊……老身一直在这屋里补网,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是不是往那边跑了?”她指向的是与墨鸦躲藏位置相反的方向。 第247章 逃亡 那用刀鞘拨拉的兵丁显然被浓烈的鱼腥味熏得皱了皱眉,对角落那堆散发著恶臭的鱼篓和杂物失去了仔细探查的兴趣——那味道实在令人作呕,看起来也藏不了什么。 问话的兵丁狐疑地又扫了一眼屋內,火光掠过墨鸦藏身的角落,似乎在那片深沉的阴影处停顿了一瞬。 墨鸦的指尖扣紧了毒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巷子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哨,紧接著是更大的喧譁声:“这边!有血跡往这边去了!快追!” 屋內的两个兵丁精神一振,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走!”问话的兵丁不再迟疑,转身就冲了出去。另一个也急忙跟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 脚步声迅速远去,伴隨著对其他住户的呵斥声,渐渐朝著巷子另一头追去。 破木门被粗暴地带上,晃悠了两下,没有完全关紧。 小屋內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死寂,只有那令人窒息的鱼腥味依旧浓烈。 过了足足十几息,確认外面暂时没有动静后,墨鸦才缓缓鬆开了紧握的毒刃,但身体依旧紧绷。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而再次渗出大量鲜血,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嫗悄无声息地挪过来,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递过来一个粗糙的、装满清水破碗,又指了指他流血不止的肋下,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手势。她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 墨鸦没有接水,只是忍著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迅速撕下里衣相对乾净的布条,费力地紧紧缠住肋间的伤口,暂时止住流血。左臂的骨折他暂时无法处理,只能强行固定。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巡夜卫队和叶府的人只是被暂时引开,他们很快会意识到上当,或者完成那片区域的搜索后返回。这里根本不安全。 他看向老嫗,用极低的声音,沙哑地道:“多谢。” 老嫗只是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后墙一个极其隱蔽的、被破蓆子盖住的狗洞。那似乎是通往另一条更偏僻小巷的捷径,绝非正规路径。 墨鸦瞬间明白。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道谢,然后將那铁盒牢牢塞入怀中贴身藏好,忍著浑身剧痛,匍匐下身,敏捷地钻过了那个狭窄骯脏的狗洞。 身体摩擦著粗糙的地面和污秽,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钻出狗洞,外面是一条更窄、更阴暗的死胡同,堆满了生活垃圾,气味堪比刚才的鱼腥。但这里,暂时没有追兵的声音。 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大致方向,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如同滴入大海的血滴,艰难地向著某个预设的、或许能暂时提供一丝庇护的隱秘联络点挪去。 身后,杭州城的夜,依旧被叶府惊起的波澜搅动著,巡夜的锣声和火把的光亮在远处的街巷间流动,编织著一张越来越紧的罗网。 而他怀中的那个铁盒,其冰冷和沉重,此刻仿佛重逾千钧。 冰冷的夜风灌入狭窄的陋巷,捲起腐败的臭气,却也让墨鸦因失血而滚烫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瞬。每一下移动都牵扯著肋下和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的黑暗似乎总在不合时宜地晃动、旋转。他靠在一面湿滑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著,试图从那几乎要將他吞噬的眩晕和无力感中榨取一丝继续前进的力量。 怀中的铁盒硌著他的胸膛,冰冷的触感奇异地带给他一丝支撑——任务尚未完成,他不能倒在这里。 远处的锣声、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並未停歇,反而像是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这片鱼龙混杂的区域缓缓收拢。叶府的能量和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预估,他们显然动用了官面的力量,要將这片区域彻底封锁、梳理一遍。 他必须赶在真正的铁桶合围之前,突破出去。预设的几个联络点,恐怕此刻都已不再安全,甚至可能已经布下了陷阱。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临时性的藏身之处,先处理伤口,再做打算。 目光在黑暗中艰难地搜索。这里是杭州城光鲜表皮下的溃烂伤疤,贫民、暗娼、黑户、见不得光的生意聚集之地。巷道错综复杂如迷宫,房屋低矮破败,彼此挤压倾轧。在这里,罪恶和秘密是最常见的货幣。 突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飘入他的耳中,来自斜前方一个堆满破烂家什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更深的凹陷,被一个倾倒的破柜子半掩著。 墨鸦眼神一凛,无声地贴墙挪近,毒刃再次滑入掌心。 透过破柜子的缝隙,他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正蜷缩在那里,瘦小的肩膀因哭泣而不住颤抖。她怀里紧紧抱著一个破旧的、打满补丁的布娃娃,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泪痕。她似乎迷路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外面的骚乱而躲在这里。 一个绝佳的掩护。 墨鸦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他没有犹豫,迅速將毒刃收回,忍著左臂剧痛,用右手从怀里摸索出几枚藏在特殊夹层里的铜钱——並非官制,而是地下黑市流通的、难以追踪的私铸钱。他又扯下腰间一块原本用来偽装饰品的、不值钱的劣质玉佩。 他放缓脚步,故意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靠近那个角落。 小女孩受惊般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这个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嚇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只是惊恐地往后缩,紧紧抱住怀里的娃娃。 墨鸦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肋下一阵刺痛——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嚇人,儘管沙哑和疲惫难以掩饰:“別怕,我不是坏人。” 他將手中的铜钱和玉佩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第248章 发现 墨鸦的声音嘶哑低沉,带著难以掩饰的痛楚,但他尽力收敛了周身惯有的冷冽杀气。小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目光在他染血的衣衫和地上的钱幣玉佩之间飞快地来回移动,充满了恐惧和戒备。 “拿著这些东西,”墨鸦儘量简短地解释,时间不容许他多做安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別出声。或者……如果你知道附近有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告诉我,这些就是报酬。”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同时警惕地听著四周的动静。远处的喧譁声似乎正在朝著这个方向移动。 小女孩瑟缩著,不敢去捡地上的东西,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嘴唇翕动著,却发不出声音。 墨鸦的心沉了下去。胁迫一个嚇坏了的孩子並非他所愿,也极易引来反效果。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他换了一种方式,忍著肋下的剧痛,將声音放得更缓:“外面的兵丁在抓人,很危险。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处理伤口。不会伤害你。”他试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儘管失血和疼痛让他的目光难以聚焦,更显得深邃难测。 也许是看到他確实伤重,也许是他最后那句话里的疲惫和痛楚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那几枚能换来食物的铜钱终究吸引了飢饿的肚子,小女孩的恐惧似乎稍微减退了一点点。她怯生生地、极快地瞥了一眼巷子口的方向,那里似乎有火光晃过。她猛地一颤,细若蚊蚋的声音终於从喉咙里挤出来,带著哭腔:“……那……那边……有个放烂木头的地方……很小……以前……以前我躲猫猫去过……” 她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颤抖著指向墨鸦身后巷子更深处的一个方向。 墨鸦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堆满了各家丟弃的破烂家具和朽木,散发著一股霉烂的气息。在堆积如山的杂物底部,似乎有一个极其隱蔽的凹陷,若非有人指点,绝难发现。 “谢谢。”墨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將地上的铜钱和玉佩往前推了推,“快回家,或者找个地方藏好,別再出来。”他艰难地站起身,眩晕再次袭来,他扶住湿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小女孩飞快地爬过来,一把抓起地上的东西塞进怀里,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另一个方向的窄缝里,瞬间消失不见。 墨鸦不敢耽搁,立刻拖著伤体,挪到那堆朽木杂物前。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一些看似隨意丟弃的破蓆子和烂木板,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狭小空间露了出来,里面黑洞洞的,气味更难闻,但確实足够隱蔽。 他深吸一口气,忍著全身叫囂的疼痛,先將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护在身前,然后一点点挤了进去。空间比他想像的还要狭窄,几乎无法转身,四周是粗糙朽烂的木刺和冰冷潮湿的墙壁。但他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逼仄和隱蔽。 他刚勉强將自己塞进这个狭小的空间,还没来得及將入口重新掩饰好,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伴隨著粗暴的呵斥声,冲入了这条死胡同。 “妈的!明明看到影子往这边来了!怎么没了?”一个兵丁的声音响起,带著烦躁和喘息。 “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那傢伙受了重伤,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听起来像是小头目。 火把的光亮在胡同里晃动,扫过堆积如山的垃圾、破柜子,以及墨鸦刚刚依靠过的那面墙壁。光亮甚至几次掠过墨鸦藏身的朽木堆缝隙,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兵丁沉重的呼吸声和甲叶摩擦的轻响。 墨鸦屏住呼吸,將身体紧紧嵌入最深的阴影里,右手再次扣住了毒刃。伤口在挤压下疼痛欲裂,鲜血又开始慢慢渗出,浸湿了粗糙包扎的布条。他咬紧牙关,连最细微的呼吸都控制在极缓极轻的频率,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与周围的腐朽和黑暗融为一体。 一个兵丁用刀鞘胡乱地拨拉著堆放的杂物,嘴里骂骂咧咧:“真他娘的臭!这鬼地方能藏人?別是掉粪坑里淹死了吧!” “少废话!上面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叶府丟的东西至关重要!”小头目的声音严厉起来,“那边那堆木头,仔细看看!” 墨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的毒刃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脚步声朝著朽木堆走近。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热气。 就在此时,胡同另一端突然传来喊声:“头儿!这边有发现!好像有血跡滴到隔壁巷子了!” 正要检查朽木堆的兵丁动作一顿。 “走!过去看看!”小头目立刻被新的线索吸引,毫不犹豫地下令。 脚步声和火光迅速远去,朝著新的“发现”追去。死胡同再次恢復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只有浓烈的腐败气息依旧瀰漫。 墨鸦依旧一动不动,保持著最高度的警惕。他知道,这很可能又是对方的疑兵之计或者一次错误的判断,但他们隨时可能去而復返。 他在狭小空间里又坚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確认外面再无声响,只有更远处传来的、似乎已经开始扩大搜索范围的喧囂声,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放鬆紧绷的肌肉。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捲而来,他感到一阵阵发冷。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儘快处理伤口,否则不需要追兵,他自己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乃至死亡。 他小心翼翼地挤出藏身之处,重新回到巷子里。夜风更冷,吹得他一个激灵。他靠墙喘息片刻,辨认方向。小女孩指的这个藏身点暂时救了他一命,但他必须去一个更能获得基本处理伤口条件的地方。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並非预设的联络点,而是一处几乎被他遗忘的、极其卑微的所在。那是城中最低等的暗娼聚集区边缘,一个瞎眼老乞丐常年占据的、半塌的窝棚 第249章 昏迷不醒 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剧痛和眩晕。肋下的伤口一直在缓慢渗血,左臂的骨折处肿得老高,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凝聚几乎要涣散的精神。 怀中的铁盒冰冷而坚硬,不断地提醒著他肩负的重任。这冰冷的触感,成了对抗逐渐吞噬他意识的温暖睡意的唯一武器。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时,终於来到了记忆中的那片区域。空气中开始瀰漫著一股劣质脂粉、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糜烂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几声有气无力的调笑从远处传来,更显得此地的颓败。 他避开那几个零星的身影,绕到一片几乎完全倒塌的残垣断壁后,找到了那个半埋在地下的、用破蓆子和烂木板搭成的窝棚。窝棚里散发著比鱼腥和垃圾更难闻的气味,一个蜷缩著的、脏得看不出年纪的身影正窝在里头打著鼾,正是那个瞎眼的老乞丐。 墨鸦没有惊动他。他凭藉著记忆,摸索到窝棚最里面,一块看似固定的石板旁。他用力推开石板——这动作几乎让他晕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洞露了出来,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小心翼翼地先放下伤腿,然后整个人滑了下去。地窖很浅,不足一人高,里面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空间狭小。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他勉强將入口的石板拖回原位,儘管並未完全盖严,但足以遮挡视线。地窖內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绝对的黑暗和相对密闭的空间,终於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剧烈地喘息著,汗水和血水浸透了衣衫,黏腻冰冷。 休息了片刻,凝聚起一点力气,他开始处理伤口。没有清水,没有金疮药,只有怀里一些应急的、效果猛烈但副作用也大的止血散(通常用於紧急情况下强行收缩血管,但会加剧组织坏死)和几根藏在特製腰带里的银针。 他用牙齿配合右手,艰难地將肋下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条解开。伤口狰狞外翻,还在缓慢渗血。他咬紧牙关,將大半瓶止血散猛地按在伤口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 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捲全身,让他几乎惨叫出声,眼前一片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硬生生扛过了这波衝击。剧烈的疼痛过后,伤口的出血果然被强行止住了大半。 他又用银针,摸索著在伤口周围的穴位刺下,进一步减缓血流,並稍微麻痹痛感。至於左臂的骨折,他只能简单地用撕下的另一条衣料重新捆绑固定,避免移动。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淋漓。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土壁,大口地呼吸著地窖里污浊不堪的空气。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地面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巡夜锣声和偶尔的犬吠。能听到窝棚里老乞丐翻身的窸窣声和梦囈。能听到老鼠在附近跑过的细微动静。 怀中的铁盒紧紧贴著胸膛,冰冷而坚实。 他想起叶府森严的守卫,想起那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书房,想起那个他险些失手触发的致命机关,以及最后时刻,那个守护在密格前的、气息沉凝如岳的高手——他肋下这道几乎致命的伤口,就是拜那人所赐。那人的武功路数,绝非普通护院,更像是…… 墨鸦的眉头紧锁,思绪在剧痛和疲惫中艰难运转。叶府的水,比僱主所说的要深得多。这铁盒里的东西,究竟关乎怎样的秘密,值得叶府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可能动用了军中或者宫廷的力量来追索? 僱主……这次任务的僱主神秘莫测,出手阔绰,要求却极其怪异,只要他从叶府取出这个特定的铁盒,並送至指定地点,不问过程,不论手段。如今看来,这铁盒无疑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他隱隱感到,自己可能捲入了一个远超想像的巨大漩涡之中。 地窖里冰冷而寂静。伤处的疼痛依旧持续不断地传来,但至少不再大量失血。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著他的意识向下沉沦。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才能恢復一点点行动的力量。 但他不敢睡去。在这个骯脏、黑暗、充满未知危险的城市角落,昏迷意味著死亡。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捕捉著地面的一切动静,右手始终紧握著那柄淬毒的短刃。黑暗中,他睁著眼睛,儘管什么也看不见,但猎手的本能让他警惕著任何可能逼近的危险。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远处的喧囂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或许追兵搜索未果,扩大了范围,或许认为他早已逃远。但墨鸦知道,叶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天一亮,更严密的地毯式搜索必然会展开。 他必须在黎明之前,离开杭州城。 然而,以他现在的状態,想要突破必然已经加强戒备的各处城门,无异於痴人说梦。他需要帮助,需要情报,需要药品和食物。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专门为像他这样的人提供“服务”的人。那人住在运河畔的棚户区,一个以搬运工和贫苦渔民为主的混乱区域,消息灵通,门路古怪,但认钱不认人,且极其注重“信誉”——因为信誉是他的立身之本。 去那里,同样风险极大。那人並非完全可靠,而且那个区域也绝非安全港。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需要知道城门口的守备情况,需要伤药,需要一份能让他混出城去的偽装。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感觉体力恢復了一丝,伤口的剧痛也稍微耐受了一些。墨鸦艰难地站起身,再次推开地窖的入口石板。 外面,夜色依然深沉,但距离黎明应该不远了。空气中的糜烂气息淡了些,多了几分破晓前的清冷。 第250章 铜墙铁壁 地面上,窝棚里的老乞丐鼾声依旧,对脚下地窖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墨鸦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了片刻,確认附近没有异常的脚步声或呼吸声,才如同幽灵般从废墟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每迈出一步,肋下和左臂的伤处都像有烧红的烙铁在烙烫。止血散的药效正在过去,剧痛重新占据上风,並且因为药力的副作用,伤口周围的肌肉开始產生一种令人不安的麻痹和灼热交织的怪异感觉。眩晕感也並未远离,只是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著。 他必须儘快赶到运河畔。时间是他最奢侈不起的东西。 他避开主干道,在迷宫般狭窄、骯脏的小巷和无人问津的废墟间穿行。这座繁华城市的背面,是另一番景象——污水横流,垃圾堆积,空气中瀰漫著贫穷和绝望的气息。但这正是他现在最好的掩护。他对这些阴暗角落的熟悉程度,不亚於任何一只真正生於斯长於斯的老鼠。 偶尔有更夫敲著梆子走过远处的大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也有零星的巡逻兵丁提著灯笼,呵欠连天地走过,但他们很少会深入这些连油水都刮不出半点的贫民窟深处。 墨鸦像一道贴地流淌的阴影,完美地融入了这片黑暗。他的移动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缓慢,但每一步都极尽谨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他的耳朵捕捉著方圆百步內的所有细微声响,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著任何可能移动的轮廓。 有两次,他不得不完全静止下来,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角,如同壁虎。一次是一队明显更加精锐的护卫快步跑过巷口,刀鞘与鎧甲碰撞发出轻微的鏗鏘声,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周围,显然是在执行搜索命令。另一次,则是一个醉醺醺的浪荡子哼著小调,歪歪扭扭地撞进小巷,几乎就要吐在他藏身的垃圾堆上。墨鸦的手指已经扣紧了淬毒短刃的柄,呼吸降至若有若无。幸运的是,那醉鬼最终晃悠著离开了。 这段並不算很远的路程,他了比平时多出三倍的时间。当他终於闻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河水腥气、鱼腥、腐烂木材和廉价炊烟的味道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运河畔的棚户区如同一个巨大的、杂乱无章的蜂巢,低矮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歪歪扭扭的木板路连接著它们。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忙碌,一些渔民在整理渔网,准备赶早出船,苦力们则蹲在门口,啃著冰冷的乾粮,为一天的重体力活积蓄能量。空气中飘荡著压抑的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和女人们低低的絮语。 墨鸦的目標,是棚户区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窝棚。它的主人被称为“老鬼”,一个在黑白灰三道之间游走,靠出卖信息和各种见不得光的服务为生的人。 来到窝棚门口,墨鸦没有立刻进去。他再次仔细倾听和观察,確认没有埋伏的跡象后,才用一种特定的、两长一短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那扇用破旧木片钉成的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接著是一个沙哑而警惕的声音:“谁?” “乌鸦。”墨鸦压低声音,报上了暗號。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是门閂被拉开的吱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双浑浊而精明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在他染血的衣衫和扭曲的左臂上停留了片刻。 “进来吧,动作快点。”老鬼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墨闪身而入。窝棚內比外面看起来稍微宽敞一些,但也极其杂乱。各种稀奇古怪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混杂著菸草、草药和某种不知名的霉味。一个乾瘦、佝僂、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里面,他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灵活,闪烁著市侩和谨慎的光芒。他就是老鬼。 “伤得不轻啊,乌鸦。”老鬼关上门,插好门閂,转过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惹上大麻烦了?” “少废话,老鬼。”墨鸦靠在一个相对稳固的木箱上,喘了口气,额头上因为忍痛而沁出细密的冷汗,“我需要出城,马上。现在各城门情况如何?尤其是水门和偏门。” 老鬼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指:“规矩你懂的,老朋友也得明算帐。” 墨鸦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拋了过去。这是他身上仅存的、不易追踪的硬通货。 老鬼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满意地揣进怀里,然后压低了声音:“叶府昨晚闹了贼,丟了大人物要紧的东西。现在全城暗地里都戒严了。四座主城门增派了三倍的人手,守城的军官都换了生面孔,查得极严,別说带伤的生面孔,就连老百姓出城都得被搜掉三层皮。水闸也落了锁,没有知府和守备衙门的双重手令,一片木板都漂不出去。” 墨鸦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偏门和小巷呢?” “也都有人盯著。叶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不但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听说还悬了暗红,城里那些见钱眼开的黑狗子(指地痞流氓和黑道人物)也都闻著味动起来了。你现在就是个会走的钱袋子,走到哪儿都扎眼。”老鬼瞥了一眼他的伤口,“更何况你这副尊容。” 墨鸦沉默著,快速思考。硬闯是死路一条。潜伏下来养伤?同样危险,叶府的搜索只会越来越严密,这棚户区也绝非铜墙铁壁。 “我需要伤药,乾净的绷带,一套苦力的衣服,还有……”墨鸦顿了顿,“一条能安全离开的路子。价钱好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他加重了“重谢”两个字。 老鬼的小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闪烁著算计的光芒。他慢条斯理地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水烟壶,点上,咕嚕咕嚕地吸了几口。 “伤药和绷带有现成的,效果不敢保证,但至少比你这胡乱处理强。”他吐出一口浓烟,“衣服也好办。至於出路嘛……难,非常难。” 第251章 感激涕零 烟雾繚绕中,老鬼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运河上虽然官船查得严,但总有要钱不要命的主。我知道一个船老大,专门在凌晨往外运『特殊』的货物,有时候也捎带『特殊』的人。他的船小,走的是废弃的老河道支岔,能绕开主要的水门卡哨。但这个点儿……” 老鬼看了看窗外微亮的天色:“他通常天不亮就发船,现在这个时辰,恐怕船已经离岸了。而且,这价钱……可不是小数。”他又搓了搓手指。 “找到他,加钱让他等我,或者另找一条船。”墨鸦的语气不容置疑,“钱不是问题。”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老鬼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权衡风险和收益。最终,他对金钱的贪婪显然压倒了顾虑。 “好吧,我试试。但你得再加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而且,我只负责传话和引路,船老大答不答应,能不能成,看你的运气和价钱。” “可以。”墨鸦毫不犹豫地答应,“现在,先把药和衣服给我。” 老鬼起身,在杂物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散发著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罐子和一些相对乾净的布条。又找出一套散发著汗臭和鱼腥味的粗布短打衣服。 “凑合著用吧。我去找那边递个话,你抓紧时间处理一下。等我回来。”老鬼说完,再次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像泥鰍一样滑出了窝棚。 窝棚里只剩下墨鸦一人。他不敢耽搁,咬紧牙关,用右手艰难地解开临时固定的布条,露出肋下那道可怕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因为那猛药而有些发黑髮硬。他將那气味刺鼻的药膏胡乱涂抹上去,一阵新的刺痛传来,但比起之前止血散的剧痛已经好了很多。他用布条重新紧紧包扎好,然后又处理了一下左臂,用布条將其牢牢固定在胸前。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復的那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脱下身上那件显眼的夜行衣,换上那套酸臭的苦力衣服。衣服宽大,勉强能遮掩住他包扎好的伤口和固定著的左臂。 他刚换好衣服,窝棚外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老鬼回来了。 老鬼推门进来,脸色並不好看。 “麻烦大了,”他低声道,“那船老大说,今天凌晨河道上加了巡逻的快船,他也不敢走了。而且……叶家的人,好像查到这附近来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生面孔在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或者受伤的人出现。” 墨鸦的心猛地一紧。追兵的速度好快! “你必须立刻离开我这里!”老鬼的语气带著一丝惊慌,“我这儿不能留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譁和犬吠声!似乎有多人正快速朝著这个方向而来! 老鬼脸色瞬间煞白。 墨鸦眼中寒光一闪,右手瞬间握紧了短刃。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出卖了,或者老鬼出去联络时就被盯上了。 “从后面走!快!”老鬼猛地推开窝棚后面一块活动的木板,露出一个狭窄的狗洞般的通道,“出去是堆垃圾的死胡同,能不能躲过去,看你的造化!”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和追究。墨鸦深深地看了老鬼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老鬼打了个寒颤。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俯身,忍著剧痛,从那骯脏的通道钻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一个堆满腐烂垃圾的死角,恶臭扑鼻。他刚钻出来,就听到窝棚前面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和呵斥声:“开门!搜查逃犯!” 墨鸦立刻环顾四周,墙角有一个巨大的、破损严重的空陶瓮。他毫不犹豫地蜷缩身体,藏了进去,同时將几块破木板和烂草蓆拉过来遮挡在瓮口。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瞬间,窝棚的后门(那个狗洞)被猛地从里面撞开,老鬼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嘴里喊著:“军爷饶命!不关我的事!他刚从这边跑了!”他指著与陶瓮相反的一条狭窄缝隙。 紧接著,两个手持钢刀、身手矫健的男人冲了出来,看了一眼老鬼指的方向,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垃圾角。其中一人的目光甚至扫过了那个破陶瓮。 墨鸦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著隨时爆发搏命。 幸运的是,那人似乎认为这瓮太小太破,藏不下人,加上老鬼在一旁不停地指向別处,他们只是粗略一看,便立刻朝著老鬼指的方向追了过去。另有几个人从前面绕过来,也跟著追去。 脚步声迅速远去。 墨鸦在瓮中一动不敢动,仔细听著外面的动静。他听到老鬼似乎被留下的人押回了窝棚,隱约还有盘问和呵斥声。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彻底安静下来。 墨鸦又等了许久,確认再无声响后,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开遮挡物,从瓮中探出头。 死角里空无一人,只有苍蝇在垃圾堆上嗡嗡作响。窝棚的后门敞开著,里面没有任何声息。 他艰难地爬出来,靠在墙上,感觉伤口因为刚才的蜷缩和紧张而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又渗了出来。眩晕感更重了。 天光又亮了一些,棚户区已经开始活跃起来。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必须立刻离开。可是,能去哪里?城门封锁,水路似乎也被看住,追兵已经开始大面积搜查贫民区……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人。一个住在城西,以糊灯笼为生的孤寡老人。很多年前,他偶然救过那老人一次,老人曾感激涕零地说,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去找他。那地方极其偏僻,应该暂时还未被叶府的势力波及。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再次融入了棚户区边缘的阴影之中,朝著城西的方向,艰难地挪动脚步。怀中的铁盒,依旧冰冷而沉重,如同命运的枷锁,拖拽著他,走向未知的深渊。 而在他身后,杭州城正在缓缓甦醒,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隨著天光渐亮而越收越紧。 第252章 手艺人 城西是杭州城里相对破败和老旧的区域,巷道狭窄曲折,居住的多是些穷苦的手艺人、小贩和无所事事的老人。这里的房屋低矮,墙壁斑驳,常年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浆糊、顏料和纸张受潮后的味道。对墨鸦而言,这里的复杂程度不亚於运河棚户区,但气息却截然不同。 他必须更加小心。天色越来越亮,他的偽装在光线下会显得更加可疑。每遇到一个早起的行人,他都不得不提前缩进角落,或是假装弯腰咳嗽,用那顶顺来的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肋下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灼痛,左臂的沉重和麻木感越来越强,他甚至开始怀疑骨头是否因为之前的剧烈活动而错位得更加厉害。 失血和疼痛带来的寒冷深入骨髓,与清晨实际的凉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止不住地想要颤抖。他咬紧牙关,依靠著对路径模糊的记忆和猎手本能的方向感,一步步接近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最终,他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尽头,找到了那扇低矮、破旧的小木门。门楣上掛著一个褪色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灯笼骨架,算是唯一的標识。门上没有锁,只用一根草绳鬆鬆地繫著。 墨鸦没有立刻敲门。他靠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了片刻,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仔细倾听门內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只有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和一个老人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门上的草绳,轻轻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打破了屋內的寂静。 屋內光线昏暗,只有一个角落里点著一盏小小的油灯。一个鬚髮皆白、佝僂得几乎对摺的老人,正背对著门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枯瘦的手指颤抖著,將一片薄如蝉翼的红色绢纱往一个竹製的灯笼骨架上粘贴。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中的灯笼。 听到门响,老人的动作顿住了,但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慢悠悠地问了一句:“谁呀?是来取灯笼的么?还没糊好呢……”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著一种长期独居形成的缓慢腔调。 “廖老爹,”墨鸦压低声音,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是我。” 老人这才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睛浑浊,似乎视力也很不好了。他眯著眼,努力地向门口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勉强辨认出墨鸦的身形和那身不合体的苦力衣服。 “你是……”老人的眼神迷茫了片刻,隨即,某种记忆似乎被触动了。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小刷子掉在了地上。“是……是您?那位……恩人?” 很多年前,一伙地痞来这条街上收“保护费”,砸了廖老爹的摊子,还要动手打人。恰好路过的墨鸦,那时还年轻气盛,顺手教训了那几个混混。对墨鸦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甚至可能只是那天任务间隙一个无意的插曲,但对廖老爹来说,却是保住了他赖以生存的微薄生计和可能被打残的老命。 “是我。”墨鸦低声道,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颤,“我需要一个地方……躲一躲。” 廖老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他显然看到了墨鸦身上的血跡和极不自然的左臂,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痛苦。老人挣扎著想站起来:“您……您受伤了!快,快进来坐下!这……这怎么是好……” “別声张,老爹。”墨鸦制止了他,“给我一点水,还有……有没有乾净的布?一点吃的更好。我休息片刻就走,绝不会连累您。” “哎,哎,好,好……”廖老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感激和一种想要报恩的急切。他颤巍巍地走到屋子角落的一个水缸旁,用破碗舀了半碗清水,又从一个简陋的柜子里摸索出半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还有几块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布。 “只有这些了……恩人您別嫌弃……”老人將东西递过来,脸上带著愧疚。 “足够了,谢谢。”墨鸦接过水碗,一口气喝乾,冰凉的水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乾渴和血腥味。他靠著墙壁滑坐到地上,实在没有力气再保持站立。他接过饼子,艰难地用右手掰下一小块,慢慢地咀嚼著,试图补充一点体力。 廖老爹蹲在他面前,看著他的伤势,愁容满面:“造孽啊……这伤得……要不要我去找个郎中?” “绝对不行!”墨鸦立刻厉声阻止,隨即因为牵动伤口而咳嗽起来,“咳咳……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任何人!老爹,你就当没见过我,天一亮,我就离开。” 老人被他的反应嚇了一跳,连忙点头:“不说,不说……老汉我懂,懂……” 墨鸦喘息稍定,开始用那些乾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肋下的伤口。廖老爹想帮忙,但他年老体衰,双手颤抖,反而笨手笨脚。墨鸦只能靠自己,用牙齿配合右手,艰难地处理著。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额发。 廖老爹在一旁看著,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到屋角,在一个破陶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纸包。 “这……这是以前受伤时,街口郎中给开的金疮药粉,就剩这么一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他小心翼翼地將纸包递过来。 墨鸦愣了一下,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种褐色的药粉,闻起来有淡淡的草药味。虽然比不上他平时用的特效药,但肯定比老鬼那来歷不明的刺鼻药膏要强得多。 “多谢。”他真诚地道谢,然后將药粉小心地洒在伤口上。一阵清凉感暂时覆盖了灼痛,让他舒服了不少。 重新包扎好伤口,固定好左臂,又勉强吃完了那半个饼子,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点,至少那种致命的眩晕感减弱了些。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失血过多和骨折带来的虚弱是实实在在的,他急需真正的治疗和长时间的休息,但这里绝不是能久留之地。 第253章 后巷 他必须儘快想办法出城。廖老爹这里可以提供短暂的喘息,但绝无能力帮他突破叶府的封锁。 就在他凝神思考下一步计划时,怀中的铁盒因为他的坐姿而硌了一下。冰冷的触感提醒著他这一切的根源。 他鬼使神差地取出那个冰冷的铁盒。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铁盒表面那些模糊的、非中原风格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它没有明显的锁孔,严丝合缝,仿佛一个整体的铁块。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叶府如此重视?僱主又为何不惜重金非要得到它? 强烈的疑惑在他心中升起。或许……了解里面的东西,能让他对目前的处境有更清晰的判断?甚至能找到某种谈判的筹码?虽然擅自查看任务物品是这一行的大忌,但如今命在旦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尝试用右手手指仔细摸索铁盒的每一个面,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他的手指触觉敏锐,受过专业训练,能感知到极其细微的凹凸和间隙。 廖老爹在一旁紧张地看著,大气不敢出。 摸索了片刻,墨鸦的手指在铁盒底部的一个角落停住了。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凸起,需要非常大的力道才能按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拇指猛地用力! “咔噠”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铁盒內部传来。 紧接著,铁盒的顶部,竟然如同莲绽放般,无声地裂开、升起、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机密文书。 躺在柔软丝绸衬垫上的,是一块巴掌大小、厚度约半指的黑色玉牌。玉质温润,却黑得极其纯粹,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玉牌表面,用某种罕见的血红色丝线,镶嵌勾勒出一幅奇异的图案:那似乎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血色乌鸦,它的眼睛是两点极其细微、却仿佛在幽幽闪烁的金色宝石。乌鸦的下方,是模糊的、如同火焰又像是云纹的复杂线条,透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玉牌……绝非寻常之物!它散发出的气息,让见多识广的墨鸦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压抑。 就在他和廖老爹的目光都被这奇异的玉牌吸引时—— 砰! 小屋那本就不结实的木门,猛然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木屑飞溅! 刺眼的晨光涌入的同时,一个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响彻小屋: “找到你了!把『血鸦令』交出来!” 砰然巨响中,木门碎片四溅! 刺目的晨光勾勒出门口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几乎堵死了整个门框。那人一身深色劲装,並非官服,但身上那股精干冷厉的气息,以及手中那柄闪烁著寒芒的长剑,都明白无误地宣告著他的身份——叶府那名守护书房的高手,重创墨鸦的追兵之首!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就锁定了墨鸦手中那刚刚开启的铁盒,以及盒中那枚诡异的黑色玉牌——“血鸦令”。他的眼神里迸发出炽热的贪婪和势在必得的杀意。 廖老爹嚇得惊叫一声,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墨鸦的反应快如闪电!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他顾不上伤势,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右手一抄,已將那块黑色玉牌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瞬间沁入掌心。另一只手则顺势將空铁盒狠狠砸向衝进来的敌人! 那高手冷哼一声,长剑隨意一撩,精准地將铁盒劈飞。铁盒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垂死挣扎!”高手一步踏入狭小的屋內,空间顿时显得无比逼仄,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显然认为重伤的墨鸦已是瓮中之鱉。 墨鸦背靠著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著,右手的短刃已然出鞘,淬毒的刃尖闪烁著不祥的幽蓝光芒。左臂的剧痛和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刚换上的布条。但他眼神冰冷,如同被困的野兽,散发著决死的凶悍。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玉牌落入对方手中! “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高手一步步逼近,长剑斜指,剑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显示出极高的武学修为。 墨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急速扫视著狭小的屋子。正面对抗,以他现在的状態,绝无胜算。必须製造混乱,必须利用一切环境!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里那盏小小的油灯上! 就在高手剑势將发未发之际,墨鸦猛地一脚踢出,將脚边一个装著废竹篾和纸张的破筐踹向对手,同时身体借力向后猛地一撞! 砰!他撞向的是那盏油灯所在的墙壁! 油灯被震得飞起,灯油泼洒,火苗瞬间引燃了空中飞舞的纸张和地上堆积的乾燥易燃的灯笼材料! 轰!火焰几乎是瞬间就窜了起来!这个堆满了纸张、竹篾、绢纱的小屋,简直就是一个最佳的引火物! “你!”那高手显然没料到墨鸦如此决绝,竟要同归於尽!他挥剑劈开飞来的破筐,但飞溅的火星和迅速蔓延的火势立刻阻碍了他的视线和进攻路线。 浓烟瞬间瀰漫开来,刺鼻的焦糊味充斥鼻腔。 “咳咳……恩人!”廖老爹被浓烟呛得大声咳嗽,惊恐地看著迅速吞噬他毕生心血的火蛇。 “走水啦!走水啦!”几乎是同时,外面街道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烟和火光惊动,传来了惊慌的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贫民区房屋密集,最怕的就是火灾。 混乱!墨鸦要的就是混乱! 趁著高手被火焰和浓烟暂时阻挡视线的瞬间,墨鸦猛地扑向瘫软的廖老爹,一把將他拽起,低吼道:“后门!有没有后门?!” 廖老爹已经被嚇傻了,只是下意识地指向屋子最里面堆满杂物的地方。 墨鸦毫不犹豫,拖著老人冲向那里。果然,在一堆废弃的灯笼骨架后面,有一扇极其低矮、用破木板钉成的小门,平时几乎被杂物完全掩盖! 他用力一脚踹开小门,先將廖老爹推了出去,自己隨后也艰难地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更窄的、堆满垃圾的后巷。 第254章 標记 短刃的锋尖紧贴著老鬼咽喉的皮肤,冰冷的触感和死亡的威胁让他瞬间停止了哀嚎,只剩下因极度恐惧而產生的、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我……我说!我说!”老鬼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是……是『影牙』!是『影牙』的人逼我的!他们抓了我孙子……我没办法啊恩人!他们让我盯著可能从叶府逃出来、带著特殊物品的伤者,特別是往西城这边来的……说只要把你引到这个地方,自然会有人接手……就能换回我孙子……” “影牙?”墨鸦眉头紧锁。这是一个他听过的名字,一个活跃在江南一带,行事诡秘、亦黑亦白的杀手组织,据说背景复杂,与多方势力都有牵扯。他们竟然也插手了?这“血鸦令”究竟牵扯了多少方势力? “他们为什么要这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墨鸦的刀刃微微用力,一丝血线从老鬼脖颈渗出。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老鬼哭喊著,“『影牙』的人只吩咐做事,从不多说半个字……我只隱约听到他们提过一句……说什么『主上』急需此物……关乎重大……其他的我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知道!恩人饶命!饶命啊!” 墨鸦盯著他看了片刻,判断他不像在说谎。老鬼只是个小卒子,被利用的可怜虫。 背后的火场喧囂声似乎正在被更多的救火声和官差的呼喝声压制下去。不能再耽搁了! 墨鸦收回短刃,冷冷道:“滚吧。別再让我看到你。至於你孙子……自求多福。”他不是圣人,自身难保,无力再去管別人的閒事。 老鬼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拖著断腿,惊恐万状地消失在杂草丛中。 墨鸦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个污秽的排水口。虽然老鬼的引路是陷阱,但这通道本身可能是真实的。“影牙”的人选择在这里动手,或许正是看中了这里的隱蔽和可能通往外界的特性。 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忍著恶臭,用短刃和右手快速清理洞口淤积的杂物和淤泥。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散发著浓重的霉味和死水的腥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城西区域,咬紧牙关,不再犹豫,率先將伤腿探入,然后整个人艰难地爬进了那狭窄、湿滑、令人窒息的通道。 黑暗瞬间將他吞噬。通道內壁冰冷黏腻,满是淤泥。他只能用右手和右腿艰难地向前挪动,左臂和肋下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屏住呼吸,避免吸入太多污浊的空气。 这段路程仿佛无比漫长。就在他几乎要因缺氧和剧痛而昏迷时,前方隱约透来一丝微光,空气也稍微流通了一些。 他奋力向前爬去,终於,他的头探出了洞口的另一端! 外面是一片荒凉的低洼地,杂草比人还高,远处依稀可见一些歪歪扭扭的墓碑和土包——果然是乱葬岗。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阴沉的天空和瀰漫的晨雾让这里依然显得昏暗而压抑。 他大口呼吸著相对新鲜的空气,挣扎著从洞里完全爬出来,浑身早已被污泥和血水浸透,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叶府和“影牙”绝不会放弃追索。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而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提供一线生机的人,就是易子川。 易子川,一个名字听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医术通神、脾气却古怪至极的隱士。他住在更西面人跡罕至的云雾山深处,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救人全看心情,索要的报酬也往往稀奇古怪。墨鸦多年前因一次极其危险的任务身受重创,偶然被易子川所救,欠下了一个极大的人情,也见识了他那神乎其技的医术和深藏不露的身手。 如今,他身负重伤,被多方势力追杀,怀揣著不明所以却招致杀身之祸的“血鸦令”,能求助的,似乎只有这个性情难测的怪医了。 去云雾山路途不近,以他现在的状態,更是难如登天。但他没有选择。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著残破的身躯,艰难地步入齐腰深的荒草之中,向著西方那片云雾繚绕的山脉轮廓挪动。 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剧痛和眩晕。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他全靠著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排水洞的出口附近。他们检查了地上的痕跡和墨鸦留下的血跡,低声交谈了几句。 “他往西边去了。” “通知下去,封锁通往云雾山的所有要道。他伤得很重,跑不远。” “那『血鸦令』……” “主上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到!” 黑影迅速散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墨鸦对此一无所知。他在荒草和乱石中艰难跋涉了不知多久,太阳在阴云中时隱时现,无法准確判断时辰。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 终於,在一条浑浊的小溪边,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里带著血丝。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要將他吞噬。 就在他即將彻底昏迷过去的时候,怀中的“血鸦令”再次传来那股奇异的、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细微的电流,刺激著他涣散的神经,让他勉强保持著一丝清明。 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他挣扎著爬向溪边,將头浸入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寒意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暂时驱散了一些昏沉。 他抬起头,大口喘息著,水珠顺著他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溪流对岸的一棵老槐树。 树干上,被人用利器刻下了一个极其隱晦的標记——三片旋转的羽毛,环绕著一个不易察觉的圆点。 墨鸦的心臟猛地一跳! 这是……他和易子川约定的紧急联络標记!只有在万分危急、需要指引方向时才会使用!標记很新,显然是刚刻下不久! 第255章 伤势 易子川知道他出来了?甚至可能知道他正往云雾山去?他在给自己指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一丝希望,但更多的却是警惕。易子川如何得知他的处境?这標记是真的指引,还是另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然而,此刻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挣扎著站起身,沿著溪流,努力寻找著下一个可能存在的標记。 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另一块岩石上,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旋转羽毛的標记,指向一条进入密林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 他不再犹豫,循著標记指引的方向,踏入了那片幽深阴暗的森林。 森林里光线昏暗,道路崎嶇难行。標记断断续续,却总能在他即將迷失方向时出现,引导著他深入山脉腹地。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著一股本能和那冰冷的玉牌不时传来的奇异刺激,跟著標记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將耗尽时,眼前的树木忽然变得稀疏。 一座隱藏在峭壁之下、被浓密绿萝和雾气半遮半掩的简陋竹楼,出现在他的眼前。 竹楼前,一小片药圃整理得井井有条,散发著淡淡的草药清香。一个穿著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身形清瘦、头髮隨意束在脑后的男子,正背对著他,慢条斯理地给一株奇异的草药浇水。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墨鸦的到来,动作悠閒得仿佛置身於世外桃源。 墨鸦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著,看著那个背影,用尽最后力气,沙哑地开口: “易……子川……” 那浇水的动作顿住了。 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看起来只有三十许间,眉眼疏淡,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蕴含著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洞察。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墨鸦身上,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一个常来的邻居: “哦?来了?比预计的晚了些。我还以为你撑不到我这『鬼见愁』的窝棚了呢。” 易子川放下手中的水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在墨鸦身上那几处恐怖的伤口和极不自然的左臂上扫过,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破损的古董。 “嘖,叶府的『裂碑手』?还有点军中制式弩箭的贯穿伤……骨头断得挺別致。”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能拖著这身破烂跑到我这里,你这扁毛畜生的命,果然比蟑螂还硬。” 墨鸦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他的嘲讽,背靠著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肋下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易子川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扯开他被血污浸透的简陋包扎,手指在他肿胀发黑的伤口周围按压了几下。他的动作看似隨意,却精准地避开了最痛处,但依旧让墨鸦疼得眼前发黑,牙关紧咬才没哼出声。 “胡乱用药,伤口恶化,失血过多,再加点吸入的烟尘……”易子川一边检查一边面无表情地报著“诊断结果”,“没死在半路上,算你祖坟冒青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態的墨鸦:“我这儿规矩没变。救你可以,报酬呢?” 墨鸦艰难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那枚漆黑如夜、上嵌血鸦的玉牌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冰冷的质感与温热的血跡形成诡异对比。 “这个……够不够?”他声音嘶哑。 易子川的目光落在“血鸦令”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看了几秒,然后才伸手拈起玉牌,入手瞬间,他的指尖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呵,『血鸦令』……”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將其隨意揣入怀中,仿佛那只是块稍微特別的石头,“罢了,勉强抵得上我那些珍贵的药材。算你走运,我今天心情不算太坏。” 说完,他不再多言,俯身,竟轻而易举地將比自己高大健硕的墨鸦扛上了肩!动作看似粗鲁,却巧妙地避开了他所有的伤处。 墨鸦只觉天旋地转,伤处被牵动,闷哼一声,终於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恢復些许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竹楼內间的一张简陋木床上。身上骯脏的血衣已被除去,伤口传来一阵阵清凉和刺痛交织的感觉。 易子川正坐在床边,专注地处理著他肋下那道最致命的伤口。他用一种墨鸦从未见过的、散发著奇异清香的碧绿色药膏仔细涂抹伤口,然后取过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手法快得眼繚乱,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 一阵强烈的酸麻胀痛感传来,但隨即,那股持续不断的、钻心的灼痛竟奇蹟般地开始减缓。 接著是左臂的骨折。易子川的手法变得粗暴了些,双手握住他的断臂,猛地一拉一送!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剧烈的疼痛让墨鸦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却被易子川一只手轻易地按了回去。 “鬼叫什么,接个骨头而已。”易子川语气依旧平淡,手下不停,迅速用准备好的杉木板和乾净布条將他的左臂重新牢固固定好,“幸好你还有点脑子,知道简单固定,不然这胳膊就算废了。” 处理完主要伤势,易子川又给他灌下了一碗气味刺鼻、苦涩无比的黑色药汁。药汁下肚,一股火辣辣的热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也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困意。 “睡吧。”易子川替他盖上一层薄薄的麻布,“能活下来,明天再说。” 第256章 信物 “……一个通往『血鸦遗產』的信物。” 易子川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墨鸦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血鸦遗產?”墨鸦重复著这个陌生的词汇,肋下的伤口似乎都因这名字隱含的分量而隱隱作痛。 “一个流传了很久,但几乎被世人遗忘的传说。”易子川收回望向夕阳的目光,转而看著墨鸦,眼神里带著一种复杂的审视,“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据说有一支號称『血鸦』的神秘军队,並非为任何君王而战,他们由一群身怀绝技、亦正亦邪的奇人异士组成,穿梭於乱世之中,行踪诡秘,手段狠辣。他们掠夺了无数诸侯、豪强甚至覆灭王朝积累的惊人財富和失传秘技,將其藏於一个无人知晓之地。” “而这『血鸦令』,就是找到並开启那处宝藏的关键信物之一。据说这样的令牌不止一枚,每一枚都对应著不同的线索或权限。叶府书房里藏的这枚,恐怕是他们费尽心机才得到的。”易子川指了指墨鸦,又指了指自己,“现在,这烫手山芋在你手里,而知道你在我这儿的,恐怕也不止一方势力了。” 墨鸦的心沉了下去。他终於明白为什么叶府如此疯狂,为什么连“影牙”这样的组织也会插手。这不仅仅是一件宝物,这是一个足以令任何人、任何势力疯狂的巨大诱惑!而他和易子川,此刻就坐在这个火山口上。 “叶府……和『血鸦』有关?”墨鸦想起那个气息沉凝如岳的高手,其武功路数確实非同一般。 “叶府的先祖,据说是前朝的一名降將,或许知道些內情,甚至可能原本就是覬覦者之一。”易子川淡淡道,“这枚令牌落在他们手中多年,他们必然穷尽手段试图破解其秘密。如今令牌丟失,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恐怕此刻,整个江南道的黑白两道,都收到了他们的悬赏和指令。” 竹楼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那你呢?”墨鸦突然问道,目光锐利地看向易子川,“你为何认得此物?又为何恰好留下標记引我来此?你別告诉我,你只是个恰巧对前朝秘闻感兴趣的郎中。” 易子川对於墨鸦的质疑並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轻笑:“我若说我只是个治病救人、顺便喜欢打听陈年旧事的閒人,你信吗?” 墨鸦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经歷过无数生死和背叛的、依旧冷静的眼睛看著他。 易子川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的轻笑渐渐敛去,化作一种深沉的平静。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旧药柜前,打开最底层一个布满灰尘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细长的、同样古老的黑色木盒。 他將木盒拿到床边,打开。 里面並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卷顏色泛黄、边缘破损的皮质捲轴,以及一小块……与“血鸦令”质地相似,但顏色是暗沉血色、上面雕刻著类似乌鸦羽毛纹理的残破玉片,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 “我的师门,很多代以前,曾有一位祖师,与那支『血鸦』有过一些……极深的牵扯。”易子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並非盟友,也非僕从,更像是一种……纠缠不清的孽缘。这捲轴里零星记载了些关於他们和『血鸦令』的片段,这枚玉片,是那位祖师留下的唯一实物。师门训诫,后世弟子需远离与此相关的一切,但亦需关注其动向,以防灾祸再起。” 他拿起那枚小小的血色玉片,它似乎在夕阳余暉下泛著微光:“你开启铁盒,取出『血鸦令』的瞬间,我这枚残片,竟微微发烫示警。这是我继承它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易子川看向墨鸦:“所以我才知道你拿到了东西,並且正被追杀向西逃窜。至於留下標记……或许是一时好奇,想看看这搅动风云的『血鸦令』究竟是何模样;又或许是看在昔日那点微薄交情上,不忍看你曝尸荒野;当然,也可能……”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我也对这所谓的『遗產』,生出那么一丝探究之心了。” 他的解释半真半假,既说明了缘由,又保留了足够的模糊和余地。但至少,他拿出了部分证据,也承认了自己的意图並非全然无私。 墨鸦沉默地听著,目光扫过那古老的捲轴和奇异感应的玉片。易子川的话暂时打消了他部分疑虑,但警惕並未完全消除。不过眼下,他们確实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叶府和『影牙』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墨鸦冷静地指出现实,“你这竹楼,挡不住他们。” “我知道。”易子川將东西收回木盒,放回原处,“所以你不能久留。我也不能。” 他走回床边,检查了一下墨鸦的伤势:“你的身体底子好,加上我的药,再静养两三日,勉强能行动自如。但想恢復战力,还早得很。” “我们没有两三日时间。”墨鸦感受著体內依旧存在的虚弱感,蹙眉道。 “当然没有。”易子川露出一抹算计的神色,“所以,我们得主动给他们找点事做,顺便……帮我们转移一下视线。” “怎么做?” 易子川从怀里又掏出那枚“血鸦令”,在指尖把玩著,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既然这么多人都想要它,那就不妨让它……多出现几次。” 墨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偽造令牌?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偽造太难,这玉质和纹路极其特殊,仿其形易,仿其神难。”易子川摇头,“但造几个以假乱真的贗品,短时间內迷惑一下那些並不真正了解它的追兵,足够了。况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著墨鸦:“真正的令牌,自然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第257章 雕刻 片刻之后,易子川的工作檯上,摆开了几块品质尚可的墨玉和一套精密的雕刻工具。他挑选玉石的眼神精准老辣,下刀的手法更是稳得惊人,运刀如飞,那些复杂诡异的血鸦纹路竟在他指尖逐渐浮现,虽然细看之下缺乏真品那种仿佛活过来的邪异神韵,但仓促间足以乱真。 他甚至取出一些暗红色的药液,小心地填充勾勒纹路,使其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与那血丝般的镶嵌几乎无异。 墨鸦靠在床上,看著易子川专注工作的侧影,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提升了一层。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医术高明的隱士那么简单。 製作好几块贗品后,易子川將其小心收好。 “今晚好好休息。”易子川对墨鸦说道,“明天天亮之前,我会出去一趟,把这些『惊喜』送到该去的地方。而你,”他看向墨鸦,“需要儘快恢復体力。我们得在叶府和『影牙』被假货搞得晕头转向时,儘快离开云雾山。” “去哪?”墨鸦问。 易子川走到墙边,手指在悬掛的一幅简陋山水画上轻轻一划,画轴后竟露出一个暗格。他从里面取出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材质特殊的皮质地图,在桌上缓缓展开。 地图绘製得並不精细,许多地方甚至只是模糊的轮廓和標记,但其中心区域,却用一种暗红色的顏料,清晰地標註了一个诡异的、如同飞鸦展翅般的符號。 “既然躲不开,不如主动去看看。”易子川的手指点了点那个鸦形符號,眼中闪烁著冷静而危险的光芒,“根据师门残卷记载和这枚残片的微弱感应,『血鸦遗產』的真正线索,很可能指向西南瘴癘之地,一个被称为『鸦骨峡』的古老地方。我们去那里。” 墨鸦看著地图上那片代表著未知与危险的区域,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怪医。前有神秘诡异的“血鸦遗產”,后有叶府和“影牙”的疯狂追捕,身边还有一个目的不明的临时盟友。 这条求生之路,註定布满荆棘与杀机。 但他別无选择。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暉彻底隱没在山峦之后,沉重的暮色笼罩了竹林小筑,只有屋內一点昏黄的油灯光芒,摇曳著,映照著两人沉静而决绝的面容。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唯有竹楼內一点灯火如豆。 易子川將几枚刚刚做好的贗品“血鸦令”收入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囊中,又仔细检查了墨鸦的伤处,换了一次药。 “药力化开还需要些时辰,”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吩咐,“抓紧时间休息,能恢復一分是一分。我回来之前,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除非这竹楼烧起来,否则都不要出来。” 墨鸦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类似龟息的浅度休眠状態,这是多年刀头舐血生涯练就的本能,能在最短时间內恢復精力和体力,同时保持对周遭环境最低限度的警觉。 易子川吹熄油灯,整个竹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他如同融入了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门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墨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臟缓慢而有力的搏动,能感觉到药力在体內化开带来的细微暖流,修復著受损的肌体。伤处的疼痛变成了持续而沉闷的钝痛,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內。 他的耳朵捕捉著外界的一切声响: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夜梟的啼叫,甚至极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易子川的竹楼选址极佳,僻静隱蔽,寻常人难以寻到。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个夜晚將平静度过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窸窣声,传入了他高度警觉的耳中。 那不是风声,不是动物跑过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极其小心谨慎的脚步声,正在利用风声和竹叶声响的掩护,从多个方向,缓缓地向竹楼合围而来! 墨鸦的双眼猛然睁开,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著冷冽的光。 他们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易子川的布置恐怕还未起效,或者,来的这批人,根本就不是被假令牌引开的那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逼近竹篱笆的外围。来人显然是追踪的好手,动作极轻,配合默契,若非墨鸦听觉远超常人且处於高度戒备状態,几乎无法察觉。 不能坐以待毙! 墨鸦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伤口,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顾不得了!他摸索著抓起床边那柄淬毒短刃,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床下,藉助床体的阴影隱藏住自己。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瞬间—— 嗤!嗤!嗤! 几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数支吹箭精准地穿过竹窗的缝隙,钉在了他刚才躺臥的床铺上!箭尖闪烁著幽蓝的光芒,显然餵有剧毒! 紧接著,竹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虽然力道控制得极好,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清晰可闻。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屋內,手中兵刃直取空无一人的床铺! 就是现在! 墨鸦从床底猛地挥出短刃,毒刃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直取离他最近那人的脚踝! 那黑影反应极快,惊觉之下猛地提气后跃,同时手中短刀向下格挡! 鏘!火星四溅! 墨鸦这一击本就虚软无力,被对方轻易挡开。但这也暴露了袭击者的位置。 “在下面!”另一人低喝一声,手中长剑如同毒蛇出洞,疾刺床底! 墨鸦狼狈地向后翻滚,堪堪避开剑锋,剑尖擦著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寒意。他趁机从床的另一侧滚出,背靠墙壁,剧烈地喘息著。 两名袭击者一左一右逼近过来。借著从门口和窗户透入的微弱天光,墨鸦看清了来人的装束——紧身夜行衣,脸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的动作乾净利落,带著军人特有的严谨和杀气,与之前“影牙”杀手的那种诡譎阴狠截然不同。 是叶府的人!而且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家將,甚至可能就是军中高手! “负隅顽抗!”左侧那人冷哼一声,长剑 第258章 追踪 易子川刚解决掉放暗箭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全力合击,似乎已避无可避! 墨鸦瞳孔猛缩! 千钧一髮之际,易子川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姿態,如同柳絮般向上飘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穿心长剑,同时双足在空中诡异地一错,身体硬生生扭转,双掌迎向了黑衣人首领那赤红灼热的手掌!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在山林间炸开! 强大的气浪以两人交掌处为中心向外迸发,吹得周围竹叶狂舞,地面尘土飞扬! 易子川的身形向后飘退数步,稳稳落地,脸色微微白了一瞬,隨即恢復如常,青袍袖口处有一丝极细微的焦痕。 而那黑衣人首领则踉蹌著向后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方才稳住身形。他蒙面的黑巾下,渗出一缕鲜血,看向易子川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赤煞掌……果然有点意思。”易子川甩了甩手腕,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掌只是隨手拍掉了一只蚊子,“可惜,火候还差得远。” 黑衣人首领又惊又怒,他赖以成名的绝技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並点评!他深知今晚任务已难完成,对方武功深不可测,己方又伤亡惨重。 “撤!”他当机立断,厉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竹林。 另外两名还能行动的黑衣人见状,也急忙扶起受伤的同伴,狼狈不堪地跟著迅速退走,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竹林小筑前,顿时只剩下满目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 易子川没有追击。他走到那名被碧针射穿喉咙的黑衣人尸体旁,俯身检查了一下,从其怀中搜出几块……他之前散布出去的贗品“血鸦令”中的一块。 “看来,还是有人更相信自己的追踪术,没被这些小玩意儿完全引开。”易子川將假令牌隨手丟弃,语气略带嘲讽。 他走到靠在墙上、几乎脱力的墨鸦面前,看了看他再次崩裂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皱了皱眉:“看来静养计划得提前结束了。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墨鸦喘著粗气,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易子川那只有焦痕的袖口上。刚才那记对掌,绝不像易子川表现出来的那么轻鬆。 这个怪医的实力,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西南……鸦骨峡……”墨鸦喘息著说出目的地。 “嗯。”易子川应了一声,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片更加深邃黑暗的山峦轮廓,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路上的麻烦,只会比今晚更多。准备好了吗?” 墨鸦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走。” 竹楼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断裂的竹枝和打斗的痕跡在渐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易子川迅速清理著现场,將那名黑衣人的尸体拖入竹林深处掩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叶之舟麾下『黑厂屯』的私兵。”易子川一边用泥土覆盖血跡,一边语气平淡地对靠坐在竹根下的墨鸦说道,“看来你那一下,是真的捅到叶家的肺管子了。连这种见不得光的力量都动用了。” 墨鸦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肋下的绷带又被染红了一片。他当然听说过“黑厂屯”。那名义上是叶府在西山的一处矿厂和佃户庄园,实则传闻是叶之舟私自蓄养精锐死士的地方。里面的人大多来歷不明,或被叶家捏著把柄,或受过重恩,只效忠於叶之舟一人,行事狠辣,不择手段,是叶府藏在阴影里的獠牙。 “刚才那首领的『赤煞掌』……是边军里惩戒逃兵的阴毒功夫,早已明令禁止修习。”易子川洗净手,走回墨鸦身边,“叶之舟的手,伸得比想像中还长,也脏得多。” 他递给墨鸦一个水囊和几块干硬的肉脯:“吃点东西。半刻钟后我们必须离开。『黑厂屯』的人失手,下一次来的,只会更多、更狠。他们擅长山林追踪合围,这里不再安全。” 墨鸦没有多言,接过食物和水,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但求生欲压过了一切。 半刻钟后,易子川將一些最重要的药材和那皮质地图、血色玉片小心包好背在身上,又递给墨鸦一根削砍粗糙却十分结实的竹杖。 “走西南那条猎道,能避开大部分常规山路。但『黑厂屯』的人肯定也熟悉。”易子川眼神凝重,“跟紧我,儘量避开软泥和开阔地,减少痕跡。”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隱入竹林深处,向著西南方向开始艰难跋涉。 易子川对山林的熟悉程度超乎想像,他总能找到最隱蔽难行的路径,利用地形和植被最大限度地掩盖行踪。墨鸦咬牙紧跟,竹杖深深插入泥土,每一步都牵扯著全身的伤痛,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 然而,“黑厂屯”的追踪术显然也非比寻常。 不到一个时辰,在他们身后远处山林中,便隱约传来了猎犬低沉的吠叫声! “嘖,还是带了畜生。”易子川眉头紧锁,侧耳倾听片刻,“不止一条。速度很快。” 追兵比预想中来得更快!猎犬的嗅觉在这种潮湿的山林里虽然会打折扣,但依然是极大的威胁。 “不能直线前进。”易子川当机立断,改变方向,带著墨鸦横向移动,钻进一条布满荆棘的狭窄溪谷。冰冷的溪水能暂时干扰猎犬的嗅觉。 他们在及膝的溪水中艰难前行了一段,易子川又突然拉著墨鸦上岸,利用溪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徒手向上攀爬了数米,翻过一道小小的石樑,落到另一侧完全不同的植被环境中。 “希望能爭取一点时间。”易子川喘息稍定,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但身后的犬吠声虽然一度模糊,却並未消失,过了一会儿,似乎又重新找准了方向,变得更加清晰急促起来!而且,听声音,追兵的数量似乎增加了! “不对劲……”易子川脸色微沉,“他们像是……能预判我们的大致方向。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