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 妖娆》 1、卷一 白驼山下,两小无嫌猜 炽白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那些不知名的仪器、装置、以及玻璃棺皿散发着略带冷硬的莹光,无数颜色各异的指示灯接连闪烁,几十个不同年龄、身披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各司其职。除了手指与键盘敲击发出的轻微声响外,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各类仪表的“滴滴”声。 “阿南,去把f0382带过来。”一个头发花白,年约六十的老人双眼盯着蓝色液晶屏上滚动的字幕,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老师……”被唤作阿南的年轻男子放下手中正在纪录的笔记本和钢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老师,我们对她是不是……不是昨天才……” “太过分?还是太残忍?”老人直起身子,示意身后的人代替自己的位置,然后转身面对阿南,“阿南,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要记得,她只是一个试验品,只不过拥有一副人类的躯体而已……或者,我们应该称之为‘它’……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的,老师。”听出老人语气中隐含的劝诫与警告,阿南欲言又止,终是答应了一声出了门。 散发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合金门开了又合,阿南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身穿宽大的白色长袍的少女。 墨黑的发丝长及小腿,自由披散在脑后,完美的五官镶嵌在一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如同最深浓的暗夜般的瞳眸沉寂无波,木然的表情配上精致的姿容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空间内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看到她的到来,依然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被阿南称为老师的老人淡淡地扫了少女一眼,“f0382。” 老人带着命令意味的呼唤没有让f0382空洞的眼眸产生丝毫波动,她机械地走上前,光裸的纤足踩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无声无息。 站在一个长方体的透明棺体前,f0382默默地解开束在腰间的白色衣带。类似于浴衣的宽大长袍毫无阻碍地从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她掩藏在长袍下比例完美、玲珑有致的身躯,然后抬腿跨入棺体内,缓缓地躺下。 这过程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有说不出的香艳与魅惑。但是,放在这里,只除了那个叫阿南的年轻人微微撇过头外,其他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视若无睹了。 随着老人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棺体上透明的盖子缓缓合上,紧接着整个棺体慢慢上升至大约一米高,并由横放逐渐倾斜,最终变成直立在半空。 浅绿色的液体渐渐从棺体底部冒出,水位上升直至将整个棺体填满。不知道是液体中存有麻醉的成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f0382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只是很明显,那浅绿色的液体并不妨碍她的呼吸。 相对于f0382略显纤细娇小的身躯,棺体的体积很大。她双足悬空,整个人漂浮在浅绿色的液体中,长长的黑色发丝飘移纠缠在她的身侧,就像一个精致到完美的标本。 各种各样的缆线接上棺体,无数指示灯接连闪烁,各种宝贵的数据被分离解析出来显示在蓝色的液晶屏上。每个人都认真仔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眼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狂热。 一切都跟往常一样进行着,如果没有意外,今天的例行测试也会在不久后结束,得到的检测数据也将记录进f0382的特殊档案以待日后研究。 “嘟——嘟——”刺耳的警报声忽然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寂静。 “怎么回事?”阿南的老师语气不善,厉声质问,显然这忽如其来的意外让他非常恼火。 “教授,有异种能量入侵。” “异种能量?马上隔离清除!” “是……来不及了!能量已经扩散……” “接驳器失去作用!异种能量扩散很快!能量连接器损毁……现在就算要强行切断能量供应都不行了……” “混蛋!你不会手动切断吗?” “是!教授!教授……系统已经失控,不知道数据库的损失……手动切断——不起作用!” “什么?!” 刺耳的警报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原本颜色各异的指示灯全部变成刺眼的红色,蓝色液晶屏上滚动的数据字幕扭曲变形成一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啪——”的一声,所有屏幕一片漆黑。灯光的一明一灭间,所有缆线、连接、仪表装置开始向外冒出隐隐的白烟、黑烟,一种烧焦的气味缓缓弥漫扩散。 混乱还在继续,已经有人开始四下逃窜,并试图打开大门冲出这个封闭的空间。可惜,同样被系统控制的大门根本无法打开。 还有一部分人翻飞的十指疯狂地在键盘上、各类按钮上敲击、按压,不知道是试图解除系统的警报,还是解救那些有可能已经丢失的资料、数据和研究成果。 银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地在各处作响,空间里所有的仪器都不堪重负地□□起来,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了破碎的迹象。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装着f0382的棺体周围的电弧比之其他地方要密集粗大很多,里面的液体伴随着电弧的闪现不停翻滚沸腾。 “卡擦——哗啦——”随着一声压轴式的巨大碎裂声,空间里的灯忽然不再闪烁,刺耳的警报声诡异地停止,浓烟、电弧也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这些损毁的仪器装置,所有人几乎要怀疑刚才的灾难只不过是一场未醒的噩梦。然而,事实告诉他们,他们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实验基地几乎可以说已经毁了——至少他们这个分部是的。 对了,刚才那声巨响,以及那个珍贵的f0382…… 装着f0382的棺体已经在之前的巨响声中碎裂,浅绿色的液体蜿蜒着流了一地,f0382仿佛一尾失水的美人鱼,静静地躺在柔和的水面之上,长长的发丝环绕纠缠,浓密的黑色与极致的白色形成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靠近她头部的地方,浅绿色的液体正在逐渐变蓝,蓝色加深、扩散,如明净的晴空般的蓝色,现在却透着毫无生机的不祥之感。 “f0382,哈哈哈……是她!居然是她!我们都被她骗过了啊!哈哈哈……”阿南的老师,被众人称为教授的老人忽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整个人似乎在刹那间更老了。 “老师,你的意思是……这次不是意外,而是f0382……”阿南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老师,轻声问道。 “她终于摆脱我们了,哈哈,完全摆脱了!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脑波实质化,异种能量?她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啊!” 阿南无言地看着地上早已毫无生机的f0382,心中止不住的悲凉——也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总好过一生被囚禁在这里,暗无天日,做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吧? 听老师的说法,好像是她将实质化的脑波通过连接棺体的缆线送入系统,从而导致了整个系统的瘫痪——他忽然又有些佩服起她来,至少换了是他,他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有毅力和勇气做到像她这样。 他记得,虽然她从来没有显露过她的这种能力,但是,老师还是每天给她注射抑制能量的针剂的,按照老师的估计,她应该被人为地限制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中,除了缓慢地行走,做不了任何事,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 “教授,f0382身上所有的细胞已经失去活性,没有再次□□的可能。” 听到检查完f0382的人员的报告,老人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般怔了怔,然后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好!很好!尸体送去解剖。” 听到f0382最后的命运,看到她被带走,阿南将目光从那滩深蓝中移开,极轻极轻地叹息…… 2、青葱山下谁家儿 f0382,不,现在应该叫她欧阳洛璃,来到这个陌生又有些莫名的世界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除了让她更加疑惑更加讶异之外,再没有其他收获。如果说她还活着的事实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庆幸,那么,欧阳洛璃,这个现在已经独属于她的名字却实实在在地带给了她某种别样的感受——那种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仿佛整个人都被涨得满满的,让人舒服得想流泪的感觉。 欧阳洛璃,不再是f0382,一个用汉字组成的名字,而不是由字母和数字组合的代号。尤其是这三个月以来,洛璃这个代表了她的名字不停地被人叫着,这样想来,她便觉得活着也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对于忽然之间出现在这个有些奇怪的世界,虽然洛璃并没有所谓穿越时空、借尸还魂的概念,但是,由于之前她也是像这次一样突兀地以婴孩的模样出现在那个全封闭的实验基地,所以,环境的忽然变化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困扰。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重来一次罢了。 只是,就像阿南的老师所说的那样,洛璃很聪明,她甚至比所有人认为的还要聪明很多。在那个实验基地,为了防止她产生某些叛逆的想法和心思,那些人除了想法设法压制她的能量外,从来不敢教她什么东西。 可惜,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即使是那些顶尖的科研人员,他们在本质上也还是个人,习惯了洛璃的存在之后,渐渐的,对着木然空洞如傀儡娃娃的她,很多话他们不再避着躲着。也许,这也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太过自信。 那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的谈话、他们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那个如同死物的试验品,已经能听懂他们说话,知道了基地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世界。 同时,她也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她是他们由一个残缺的未知细胞里还原□□出来的,而这个奇迹般还留有些许活性的细胞则来源于一块自不明年代的墓群里发掘的化石。所以,理所当然的,她明白了自己作为试验品的含义,明白了自己作为f0382的宿命,这才有了她后来的隐忍、伪装与爆发。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感受到灼热的阳光照得她的皮肤有些刺痛,再加上身上没有了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时候,根据她所了解的信息,洛璃得出了这是基地外世界的结论。甚至,她还有很大几率认为自己已经如愿摆脱了那里。 微风轻轻地吹过,木质的窗棂上,一个用青色的竹节串成的风铃随着风过的轨迹微微颤动,底部缀着的银色铃铛飘出轻柔的铃音。 洛璃轻轻地在摇篮里动了动身子,视线穿过开着的窗户,看向外面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与花草的庭院。不由自主地,她再次想起将她安置在这里的那对一大一小。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入目的除了绿色的草木、便是湛蓝的天空。其实,如果是换了三个月前,她并不能很好地描述出当时的情景,即使她曾经听说过周围事物的名称,但是她仍然无法做到将它们同实物联系在一起。所以,这一切都是以她如今的眼光来看的。 在发现自己变回第一次在基地睁开眼睛时的模样——一个还不完全具备行动能力的婴孩的时候,再发现周围的环境并不像是在基地的样子,洛璃心里其实是没有多大感觉的。毕竟,就算情况再坏,还能坏得过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吗? 周围并不安静,有风吹过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那低回婉转的啼鸣。陌生而新鲜的环境让她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对于除了基地的仪器装置外再没有接触其他东西的她来说,这样的体验与处境实在是太过忽然。 □□的背部磕着凸出的石子和坚硬的泥块,非常得不舒服。暂时想不出办法的洛璃决定先移动一下身体,以便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 正当她努力伸展小胳膊小腿,尝试着将不大灵活的自己翻个身、找个舒服点的位置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的说话声让她吓了一跳的同时猛地停下动作。 “叔叔,草丛里似乎有动静。”这个声音很好听。不同于洛璃以前在基地里听到过的声音,它很稚嫩,却带着一种干净清澈的感觉。 “大概是山鸡之类的东西。”回答的是个浑厚略显低沉的声线。 “山鸡?”原先稚嫩的声音反问,带着某种期待和雀跃,“叔叔,我们把它捉回去吧。晚上我想吃烤山鸡。” 然后,洛璃便听到轻微的足音向她靠近,很快,毫无遮拦的她就和四只眼睛对上了。那一刻,无视了一大一小两人奇怪的发型和装束,她想的是她是不是真的会被他们当成山鸡烤熟吃掉。 “叔叔,不是山鸡,是个孩子。”小的那个挣脱大人牵着他的手,靠近洛璃蹲下,然后伸出手指轻轻地戳着她的脸颊。 洛璃并不喜欢这样的碰触,所以,她只能努力偏过头,希望能够躲过手指的摧残,可惜的是她的动作似乎起了反作用,男孩的手指戳得更欢了。而且,他好像也不再满足于只戳她的脸。 大人看着蹲在地上的男孩戳完婴孩的脸颊,又将手指伸向她短短小小的手臂,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并没有想离开的趋势,不由地皱皱眉,招呼道:“克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可是,叔叔,她真的很好玩。”唤作克儿的男孩依然蹲在地上,用手指戳戳戳,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克儿……也许她只是被暂时放在这里……” 大人微皱的眉峰皱得更紧了些,似是很不赞同男孩的提议,随后,洛璃感到锐利审视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形如实质的眼光让她几乎窒息。 “叔叔你骗我!”男孩收回戳着洛璃的手指,抬眼望向自己的叔叔,“她肯定跟我一样没有爹娘了!不然怎么会被丢在这里?叔叔,你看她这么小,又什么也没穿,我们带她回去吧。” 大概是男孩说自己没有爹娘的话影响了大人,在男孩再次提出带走洛璃的时候,他没有再出言反对,而是直接上前将洛璃抱了起来。然后,她被他们带到了这座位于山腰的建筑…… “洛璃,洛璃,你醒了?” 熟悉的稚嫩嗓音拉回了洛璃的思绪,微微侧头,她便看到那个执意将她带回的男孩出现在眼前。因为看到她醒了,他晶亮的黑眸因为笑意微微眯起,更衬得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笑靥如花。 看到他抬起双手,抓住摇篮的边缘轻轻地摇晃,洛璃不由自主地学着他的样子勾起唇角,弯起眉眼。紧接着,她便发现男孩忽然松开双手飞快地跑了出去,然后是他欣喜地大呼小叫:“叔叔,叔叔,洛璃笑了!她对我笑了……” 也许,这样也不错?随着摇篮轻微的摇晃,洛璃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3、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世上,最公平的莫过于时间,最无情的也莫过于时间。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七年。 又是初夏时节,天气虽然算不上很热,但是,午后耀眼的阳光还是能让人大汗淋漓。 洛璃坐在大树粗壮的枝桠上,一边看着不远处一教一学的叔侄,一边晃荡着两只小巧玲珑的脚丫子,随着她晃荡的动作,套在左脚脚踝处缀着三个银色的小铃铛精致脚链发出阵阵悦耳的铃音。 眼看着欧阳克将同一套掌法来回打了五次,欧阳锋正要求他开始打第六遍,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欧阳锋对欧阳克在各方面、尤其是武学上的教育虽然可以说得上苛刻的同时,对她却是异常宽容,甚至说得上纵容呢? 轻轻地抬起头,洛璃静静地看着头顶透着点点金色的树冠。看得时间长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再看了一眼欧阳锋两人,发现他们短时间内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洛璃干脆往枝桠上一躺,轻轻地闭了眼。听着微风摩挲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她的意识便逐渐远去。 七年的时间已是不短,至少,对于洛璃来说,这些时间足以让她了解很多东西了。 她知道脚下这座山名叫白驼山,她住的那片建筑唤作白驼山庄,山庄的主人叫欧阳锋,也就是坚持要将她带回来的男孩——欧阳克的叔叔。而她,现在唤欧阳锋爹爹,唤欧阳克哥哥。 原来,她和欧阳克一样唤欧阳锋叔叔。但是,大约是五年多前,欧阳锋出了一趟远门,似乎是去了一个叫桃花岛的地方。去之前,他还准备了一份珍贵的礼物,据欧阳克说那是送给桃花岛岛主女儿的周岁礼。 然后,回到白驼山庄的欧阳锋忽然决定收她作女儿,让她改口唤他爹爹。作为一个还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小女娃,她理所当然地听从了欧阳锋的安排。 只是,以她所了解的情况来看,欧阳锋和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很好,而且,白驼山庄离桃花岛何止万里之遥,何必要为他女儿亲自送礼上门? 就这个问题,洛璃曾经很认真地问过欧阳克。当时,欧阳克只是摸摸她的头,然后微笑着告诉她——因为桃花岛岛主女儿周岁的那天,也是他妻子死去周年的祭日。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纠结一个问题,在这样一个日子送去礼物,她爹爹到底是去祝贺人家女儿的生日,还是去刺激人家妻子的早逝?果然,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七年间,洛璃一直都在不停地学习。她要学习说话和认字,虽然她能听懂,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更不可能写过。她要学习感受不同情绪的变化,开心的时候会笑、摔痛的时候会哭、欧阳克欺负她时会生气。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学习怎么与人相处,在她看来,这似乎非常不容易。 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她常常这样想。不然的话,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想不清楚欧阳锋送礼物去的目的呢?不过,如果那个黄药师是她讨厌的人,每年他女儿过生日的时候,她会很乐意亲自送去礼物,只为了去看看那一天黄药师的脸色。 正因为搞不清楚,所以对欧阳锋和欧阳克以外的人,洛璃都会刻意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她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却在心里明确地为他们分出亲疏。 此外,洛璃最感兴趣的还是武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怎么修炼内功,都没有欧阳锋所说的气感。简单地说,就算她坐着运转内功心法一整天,她也丝毫感觉不到体内真气的流动。 关于这一点,欧阳锋也说不出原因。他曾经检查过洛璃的经脉,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也曾经向她体内输送过真气,只是真气一进入洛璃的身体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一次,洛璃清晰地感到进入她体内的暖流迅速消失,再也无迹可寻。虽然她并不知道欧阳锋有没有从中看出什么,但是,她却感觉出那些气状物并没有脱出她体外。所以,根据质量守恒定律,能量不会消亡的真理,即使感觉不到什么,修炼出的真气也绝对存在于她体内的某个地方。 她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判断,自她接触内功心法以来,每天晚上她都会像欧阳峰叔侄那样用打坐代替睡眠。视野更加清晰、身体更加轻便,这些变化都让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告诉欧阳锋叔侄。那次欧阳峰为她输送真气检查经脉后,他看着她思考的模样,让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不可避免地,她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实验基地,想起了因为“不同”而遭受的待遇。因此,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隐瞒。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孩子,很多东西她都只能放在心里,然后找机会自己解决,而不是问出来。殊不知,这样的她在欧阳锋看来已经是异常地聪慧与早熟……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洛璃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欧阳克鬓角挂着汗滴、透着些许红晕的脸。 看到熟悉的人,刚刚睡醒的洛璃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树上,低喃着起身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哥哥……” “小心!”欧阳克接住还处于半醒半睡状态的洛璃,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提醒道,“我们都在树上呢。” “哦……”揉揉眼睛,洛璃略带迷茫地看看周围,然后再看向欧阳克。 “算了,我们还是先下去吧。”很快,欧阳克便放弃了让洛璃马上清醒过来的想法,而是抱紧她,直接带着她从树上一跃而下。 直到两人背靠着树干并排坐下,洛璃才有了苏醒的迹象,“哥哥,爹爹走了?” “嗯,他先回屋里去了。”欧阳克点头,“我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将流云掌再练两遍。” 洛璃正欲接口,忽然看见一只暗蓝色带着黑色斑纹的蝴蝶从树后翩然飞出,缓缓地朝着不远处的花丛靠近,说出的话变成了:“哥哥,这只蝴蝶真漂亮。” “是吗?”欧阳克轻轻地扫了一眼,笑道,“我去捉来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说着,不等欧阳克回话,洛璃已经起身快速向着目标跑去,以至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洛璃,你没有穿鞋……” 等到欧阳克的提醒出口,洛璃已经痛呼一声,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脚。 “洛璃,我看看,伤在哪儿了?”欧阳克扶住洛璃的肩膀,轻声询问的同时开始查看伤口,“还好,只是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在基地的时候,洛璃从来没有穿过鞋子。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还不适应脚上套着鞋子的感觉。因此,如果有可能,她都是不穿鞋的。只是,在屋里赤着双脚也就罢了,到了屋外,她就不得不接受鞋子这种让她非常不舒服的东西了。 刚才因为在树上,她习惯性地将鞋子脱了,从树上下来后也一直忘了穿上。冒冒失失跑出去的后果就是右脚脚掌处被尖利的石块划了一下,渗出了丝丝殷红的血丝。 而这些看起来再正常没有的血丝却让洛璃彻底地呆住了——她的血,居然变成了红色吗? 是了,在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温暖的体温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了。要知道,她之前的体温可是只有15c。 那么,她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洛璃,洛璃……你怎么了?”欧阳克轻轻地推了推发愣的洛璃,以为她因为受伤流血而受了惊吓,不由地轻声安慰,“不要怕,上了药,马上就能好了。” “我没事,哥哥。”回过神的洛璃冲着欧阳克笑了笑,“不过,你要背我回去。” “好。”欧阳克蹲下身,将洛璃背了起来,向远处的建筑走去,“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来练流云掌。” “哥哥……”洛璃将头靠在欧阳克肩上,对他说的话一时居然觉得有些无力。 4、冷风残月夜惊魂 太阳渐渐地西斜,原本淡金色的阳光开始透出极淡极淡的红色,让人觉得温暖的同时不自觉生出些许薄酒微醺的错觉。 洛璃收回投注在欧阳锋和欧阳克身上的视线,忽然间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当然,即便是要像这样坐到天黑,她也不会想同欧阳克一起去练那些重复了很多次的拳法、掌法和剑法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基地里那些研究狂人的影响,洛璃的潜意识里也深深地烙下了严谨精密以及简单有效的因子。因此,她一直觉得欧阳锋教的那些招式太过繁杂,简洁干脆不够。她承认,那样繁琐、华丽的动作的确非常漂亮,但是,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得到相同的目的不是? 同样一招刺喉的动作,直接一剑呈直线刺过去不就完了?有必要拐几个弯耍出一片剑花织出一张剑网只为那最后的一刺吗? 当然,洛璃的这个想法只是纯粹就招式而言,甚至只是很任性地仅仅从她个人的喜好出发,而根本没有考虑过如果剑招真的改成像她想的那样,她的对手会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的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而且,即使是后来解决了自己内功的问题,也明白了所有的招式都是先人们千锤百炼后剩下的精华,一个招式怎么出、从哪个方向出、在什么时机出,都是先辈们付出无数心血、甚至生命才得出的最佳答案,洛璃也不曾放弃过自己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这样,修炼了内功后的她从来没有刻意去学习过任何的招式,与人对招,她都是完全通过精密计算得出对手的出招轨迹,再计算出最直接、最省力、最简单的破解方式。 只是,这都是以后的事,如今的洛璃也只是将她的这些想法在脑海里分析、演算,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别人绝对不可能有像她这般堪比计算机的恐怖演算能力。因此,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像她所想的那般出招。 轻轻地伸了个懒腰,洛璃起身拍拍裙裾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看了看西边天空已经不那么耀眼的红日,慢慢地向山庄外走去。 似乎,到外面去走走,吹吹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路上,洛璃并没有受到阻拦。遇到那些负责山庄的打扫、整理以及浆洗的仆妇只是点头向她行礼,也由着她出去了。很显然,由于白驼山庄的赫赫威名,所有人都不认为洛璃会在白驼山的范围内遇到危险。 走在山间窄窄的小道上,洛璃有些别扭地曲了曲脚趾,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习惯穿着鞋子走路。看来,她要为这件事情想想办法了。 上次划伤脚的事已经过去好些天,脚掌上的细微伤口也早已恢复如初,连伤痕都不曾留下。只是,作为受伤事件的后遗症,现在的欧阳克会天天盯着她穿好鞋子,即使是在屋内,也不再允许她赤着双脚。 轻轻地叹了一声,洛璃努力忽略双脚被束缚住的异样感觉,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夕阳下的山林和草木上。 不知不觉中,洛璃已经逐渐偏离了山道,进入树林里。阳光退去,林中已经有些暗,微凉的晚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的声响,似乎也吹走了白天的暑气。 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很远,透过层层的树木,已经完全看不见山庄的痕迹。这也难怪,毕竟,白驼山指的并不是简单的一座山,而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洛璃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出来很久了。欧阳克,应该已经完成今天的练习了吧?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洛璃正准备往回走,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紧接着便感到全身无力。后颈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痛感,她条件反射般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带着得意而猥琐的笑意,随后完全沉入了浓重的黑暗。 迷迷糊糊间,两个声音夹杂着细细碎碎、似乎被拼命压抑着的哭泣不断传入洛璃的耳朵。 “大哥,咱哥两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我不过出去打个猎,居然也能有如此收获……” “有收获当然好,只是,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这里可是白驼山的势力范围。” “担心什么?咱们不过是赚两个小钱花花,又不碍着他们什么,再说,那些大人物哪里有时间来管这些鸟事?” “你说的也对。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里离白驼山庄实在是太近了——如果不是没办法……总之,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知道了,大哥。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咱们干了这么久,哪一回出过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嘿嘿,今天这女娃年纪小归小,可真是漂亮……大爷我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可比起她来……嘿嘿……” 那让人厌恶的笑声逐渐接近,然后,洛璃就感到一只粗糙的、带着硬茧的手掌贴上了她的左颊,摩挲得她的左颊隐隐生疼。 极度不舒服之下,洛璃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却一眼看到先前来不及看清的脸。三十五岁左右、脸色蜡黄、两颊凸起、薄唇无须、双眼泛着让她极度不喜的光芒。 偏过头想摆脱那只手,洛璃这才发现嘴巴酸得厉害,却原来她已经被缚住双手塞住嘴巴。 “哟,醒了?正好……” 这人的声音带着某种轻浮滑腻的味道,虽然憎恶他的声音,但是,洛璃还是无法阻止它传入自己的耳朵。而且,刚才她那个偏头的动作非但没能逃出说话人的手掌,在发现她醒过来后,那只手已经沿着她的脸颊滑向她的衣领…… 洛璃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觉得厌恶。她不由自主地努力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却发现毫无效果。 正当那只手的手指已经扯住洛璃的衣领,稍一用力就能拉下她的衣服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二弟,你应该知道规矩。如果你破了她的身,她还能值多少银子?” 声音不高不低,不愠不火,却成功地阻止了中年男人的动作。他缓缓地收回手,不甘地瞪了洛璃一眼,不情愿地离开了她的身边。 “好,她我不动。”中年男人伸出手指指向一边,“但是,那两个大的,我要一个。大哥你知道,兄弟我就好这一口。” 闻言,洛璃将目光从那个坐在火堆旁,年近五十、留着长须、身穿儒生长袍的“大哥”身上收回,顺着中年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借着并不是很亮的火光,她才发现,除了她之外,周围还有十几个如她这般被缚住双手、塞住嘴巴的女孩子。 被中年男人指着的那两个正是这些女孩之中年龄最大的,看上去已经有大约十五六岁。大概是感受到所有人集中到她们身上的目光,两人眼中闪过无尽的惊慌恐惧绝望,却因为口不能言,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 洛璃还在打量观察的时候,中年男人的大哥终于考虑完毕,再次开口,“也罢,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快点完事——今晚我们还是一起守着,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谢谢大哥!嘿嘿,还是大哥懂得体谅小弟。待会儿守夜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一定好好看着她们,跑不了的。” 说话间,中年男人已经搓搓手掌,兴奋地向着那两个女孩靠近…… 5、有惊无险终获救 火光幽暗,不大的火堆不时发出轻微的“吡啵”之声。忽明忽暗的微光映在女孩惊惧的脸上,再加上林中偶尔传来野兽隐约的嘶吼声,气氛忽然间显得有些诡异阴森起来。 “二弟!”显然,中年男人的大哥发现了他的企图,提醒般唤了他一声。 只是,中年男人的手仅仅顿了一下,之后还是贴上了洛璃的左颊,“我不动她……摸摸,摸摸有什么关系?我保证我不动她……他妈的真漂亮……” “二弟,你这样迟早要出事。”说话的人叹息了一声,竟也不再阻止。 “能出什么事?你就喜欢瞎担心……”中年男人满不在乎地反驳,原本抚摸洛璃脸颊的动作改成了揉捏…… 在那只粗糙的手覆上自己脸颊的时候,洛璃反而平静下来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似乎要将他的猥琐样全数刻进心里。 洛璃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她甚至感到了微凉的气流在眉心之处缓缓流动。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就好像以前那种能够实质化放出体外的能量又回来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如今她眉心里流动的气流更像欧阳锋曾经跟她描述过的真气。到底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而且目前也根本没有时间让她思考。 感觉到揉捏她脸颊的手开始沿着脖颈向下滑去,洛璃本能地按照以前的方法控制着眉心处的气流向双眼聚集,没想到这个方法居然仍然有效。 很快,洛璃就发现眼前闪过一抹幽蓝色,随之而来的是根本无法抗拒的黑暗。只是倒下之前,她似乎看到了欧阳克身着白衫的身影。 终于找到失踪多时的洛璃,欧阳克还未来得及庆幸,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一个男人将手伸进了她的衣领,而她就这样软软地倒下了…… 心惊胆战之间,欧阳克不及多想,已经一个闪身来到洛璃身边,一脚踹得那个男人远远飞起,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重重地落在十几步之外。 根本没有去注意一脚踢在那人身上的异样,欧阳克一把将洛璃抄在怀里。待发现她只是陷入昏迷,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子风,你好大的胆子!”那边,紧跟着欧阳克之后赶到的欧阳锋也已经一掌拍出。 “欧阳锋……”吴子风,也就是中年男人的大哥,根本没有机会说话,便被欧阳锋一掌拍实,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倒在了地上。 此时,欧阳克已经抱着洛璃站到了欧阳锋的身边。欧阳锋检查了一下洛璃的情况,然后看了被欧阳克踢出去、半天没有动弹的人一眼,“克儿,你杀了他?” “没有。”欧阳克这会儿也发现了异样,思考片刻,他才接着道,“我刚才那一脚只是仓促而发,根本不可能置人于死地——现在想想,那一脚能踢实还真有些意外。” 闻言,欧阳锋走到那人跟前蹲下,将人翻转,仔细地查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道,“他已经死了。经脉尽断,似乎是忽然之间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欧阳克惊讶地反问,“这可能吗?” 欧阳锋皱皱眉,没有直接回答欧阳克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怀中的洛璃一眼,“时候已经不早了,先回山庄。” 欧阳克点点头,正要随着欧阳锋转身离去,却忽然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衫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一怔之后,欧阳克忽然大喜,迅速低头,他果然看到怀中的洛璃已经微微睁开眼睛。 “洛璃,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可惜,洛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回答他任何问题。 “哥哥……”洛璃费力地张合着嘴巴,努力吐出完整的词句,“带她……走……” “她?谁?洛璃,洛璃……”虽然欧阳克很想问清洛璃她到底要带谁走,但是很显然,那几个字已经是洛璃的极限,说完之后她便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叔叔,你看……”无奈之下,欧阳克只能向欧阳锋求助,他很清楚,刚才洛璃说的话并不止他一人听到。 欧阳锋没有说话,而是皱眉看了看周围那十几个被缚住双手,塞住嘴巴的女孩,现在,她们正用一种既期盼又害怕眼神看着他们。 许久之后,欧阳峰指着那些女孩,对陆续赶来的、白驼山庄其他出来找寻洛璃的人吩咐道,“把她们全部带回去。” 既然欧阳峰已经做出了决定,欧阳克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不管洛璃要他带回山庄的人是谁,总在这些人里面吧? 6、挑灯夜谈话武学 银色的月光流泻,清澈柔和如水。微风吹得窗外的树木丛花轻轻摇曳,细碎的影子斑驳地映了一地。 晕黄的烛光掩映下,欧阳克静静地坐于床边,望着眼前还在昏睡中的洛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也就是说,自他将洛璃平安带回白驼山庄,她就一直没有醒过。不是没有问过欧阳锋,只是,他得到的回答仅仅是“脱力,休息够了自然会醒”,这让欧阳克有些难以接受。 自从七年前,五岁的他将婴儿的她捡回家,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不管做什么身后都跟着小小的她。一下子没有了她的陪伴,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他居然已经有些想念起她唤他“哥哥”时那甜润软糯的嗓音了。 正想着,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的欧阳克敏锐地发现洛璃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心喜之下,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倾身低唤:“洛璃,洛璃,醒醒……” 洛璃?这是在叫谁? 她记得她叫f0382,这个洛璃是谁? 混沌空白的大脑开始努力搜寻,为什么洛璃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还有,那在不停呼唤的声音又是谁? 头昏,脑涨。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眼皮像现在这般沉重,努力地撑起覆在自己眼上的黑暗,终于,一丝橘黄色的微光毫无阻碍地投进一双缓缓张开的黑眸。 微微侧头,眼前模糊的光影渐渐清晰起来,少年稚气未脱的俊秀脸庞上,残留的那一丝担忧还隐在他的微笑里,不及褪去。无数破碎的影像在这一刻终于连贯——洛璃,却原来就是她。 轻扯唇角,洛璃努力朝他露出笑容,“哥哥……” 嗓子干涩得很厉害,暗哑的声音发出后,喉咙开始隐隐生疼。显然,欧阳克也已经发现了这个情况。很快,洛璃就被扶着靠坐在床上,然后,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了她的嘴边。 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洛璃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抬眼向四周看了看,问道:“哥哥,我睡了多久?” 欧阳克起身,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子,然后端起放在桌上的一个白瓷小碗返回,“已经三天了。” “三天?那……” 洛璃原本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欧阳克出声打断:“先吃点东西,想问什么吃完再说。” 看着已经递到自己眼前的小巧汤匙,洛璃无奈,只好先张口将匙内的白粥含进嘴里一口吞下。 接连吃了几口,洛璃才想到这碗白粥来得诡异。似乎在她醒来之前,它已经被放在了桌上,而且,它既不太烫也不太凉,还有之前那杯温度适中刚好能进口的水…… 很显然,欧阳克并不会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那么,这只能说明,在她昏睡的时间里,她房间的桌子上一直准备着这样的一杯水和一碗粥。 想到这里,洛璃再也忍不住眼中泛起的湿意,之前所有想问的问题全部被她抛于脑后,专心地吃起白粥来,就连欧阳锋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欧阳克将空了的白瓷小碗拿走,欧阳锋走到她身前为她检查身体,她才不好意思地低低唤了一声:“爹爹。” “叔叔,洛璃她没事了吧?”将手中的碗放回桌上,欧阳克向已经起身的欧阳锋询问道。 “嗯,休息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虽然这样回答着,但是,欧阳锋一直没有松开自己微皱的眉头,似有什么非常难解的事困扰着他。 “爹爹,我真的没事了吗?”看着欧阳锋严肃的脸,洛璃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什么,却还是不自觉地有些不安起来,“我怎么会忽然晕过去?”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表情会吓着洛璃,欧阳峰舒展眉峰,朝着她露出一抹笑意,“放心吧,洛璃。爹爹说你没事就没事了。” 看到欧阳锋笑,洛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叔叔,洛璃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睡不醒?”显然,欧阳克并不想轻易放过这个问题,洛璃不再发问后,他接着问出了同一个问题,“还有,之前你说走火入魔而死的那个人……总不至于除了我们之外,那附近还有其他人吧?” 听到欧阳克的问题,欧阳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洛璃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开口:“那个人的死,恐怕是因为洛璃。” “爹爹……”感受到欧阳克因为欧阳锋的话而朝她望过来的目光,再加上欧阳峰话中的意思,洛璃的心不由地再次提了起来,“爹爹,我不知道……” 她确实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她根本就不太记得了,而且,那感觉也跟以前能量在眉心流动的时候不一样。所以,她说不知道也不算是说谎。 “呵呵,我并没有说你知道。”也许是察觉到了洛璃的紧张,欧阳峰的表情更加柔和下来,慢慢地道,“本来,这些事我想等洛璃长大点再跟她说的,只是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说出来只怕你们反而会胡思乱想。” “爹爹,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欧阳锋对她的情况另有解释?这样的想法让洛璃不由地好奇起来,“跟我有关?” 看到两个孩子询问的目光,欧阳锋并没有直接回答洛璃,而是有些答非所问的介绍起人体的气海分布来:“很多人都不知道,人体内的丹田其实是三个,而不是一个。平时人们所说的气海丹田,事实上指的是下丹田,刚开始修炼内功时用于储气的就是下丹田。” “中丹田,指的是脏腑,‘脏’即‘藏’,‘腑’是‘府’,等内功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下丹田盈满真气出现饱胀之感时,就到了将下丹田中的真气引导进入脏腑,也就是中丹田的时候了。这样,体内真气沟通上中两个丹田就会形成一个小循环。当然,这样的情况起码要修炼内功二三十年,真气已经异常浑厚才会出现。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这样的境界。” 顿了顿,发现欧阳克与洛璃两人都极其认真地听着,欧阳锋才接着道,“至于上丹田,则位于眉心处。它并不与下丹田和中丹田相连,如果想将它们彼此沟通,就必须冲开任督二脉,也就是俗称的‘天桥’。只有上、中、下三个丹田全部沟通相连,才能在体内形成真气的大循环。” “叔叔,照你这么说,下丹田和中丹田沟通都那么困难,三个丹田全部沟通,能有人做到吗?”听到这里,欧阳克忍不住插了一句。 “自然是有的。不然,你以为辛苦练功为的是什么?不管什么内功心法,练到后来都是为了冲破‘天桥’,只有形成大循环,真气的运转才能圆满。关于这一点,所有的内功心法都是一样的,顶级心法与一般心法的不同,就好像是要到达同一个目的,一个是走捷径,另一个则是绕远路。” 发现话题被欧阳克拉的有些远了,欧阳锋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洛璃,“好了,现在我们来说洛璃的情况。其实,她的问题很简单——刚才我所说的冲击‘天桥’的难题,对洛璃来说根本不存在,因为她的任督二脉是天生相通的。” 7、苗疆魅女有秘典 欧阳锋的话音轻轻地落地,然后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浅啜起来,似是在等待他的结论被欧阳克和洛璃接受。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窗外庭院草丛里的虫鸣声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洛璃不知道欧阳锋说的是否就是事实,所以她选择了沉默。而欧阳克则是有点被惊到了,一时间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还是欧阳克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叔叔,你的意思是洛璃能够轻易形成体内真气大循环?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她无法修炼内功吗?” “我只是说她天生任督二脉相通。这跟她无法产生气感、下丹田不能储气并不矛盾。”微微皱皱眉,欧阳锋才接着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毕竟,除了洛璃之外,我从来不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说着,欧阳锋忽然将视线转向洛璃,然后轻声问道:“洛璃,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帮你检查经脉的事吗?” 她当然记得。洛璃点点头,“爹爹那时候就发现了吗?”难怪那时候欧阳峰的表情那么怪异,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欧阳锋点头,接着问道:“那还记得爹爹当时说的话吗?” “记得。爹爹说我年纪还小,很多东西不用急在一时。” 听到洛璃丝毫不差地将他曾经的话重复出来,欧阳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洛璃,虽然当时爹爹已经发现了你的情况,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是你的问题,谁也不能帮你做决定,只是那时候的你实在太小了,所以爹爹才没有告诉你。” 洛璃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心中便有淡淡的暖意弥漫开来。她清澈透亮的黑眸望定欧阳锋,“爹爹,你现在要告诉我,然后让我做决定了吗?” 欧阳锋有些意外地看着洛璃,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洛璃的头顶,“洛璃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三年,爹爹查了很多典籍,也思考了很久,有了一些猜测和想法,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 这时,欧阳克起身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床前让欧阳峰坐了,自己则坐回床边,露出倾听之色。 “洛璃,你这三年还一直在练我之前给你的那本内功心法,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对吗?” 感受到欧阳峰询问的目光,洛璃怔了怔,之后不由自主地微微脸红——原来她每天晚上偷偷练功的事,他早已看在眼里了吗? “没有关系。”看出了洛璃的窘迫,欧阳锋宽容地一笑,“那本心法中正平和,用来打基础再合适不过。虽然洛璃你仍然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这三年你并没有白费,可能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扫了一眼面露疑惑之色的欧阳克与洛璃,欧阳锋才接着道,“其实,洛璃并不是无法产生气感,而是气感产生了她自己感觉不到。她的下丹田也并不是不能储气,而是根本没有真气可以让它存储。” “由于洛璃的任督二脉天生贯通,她所有修炼得来的真气都被上丹田吸走了,根本到不了下丹田,这也是我之前误以为她的下丹田无法储气的原因。至于气感,洛璃毕竟是才接触内功心法,每次功法运转修炼所得的真气并不会多到可以让她产生气感,到了后来,她每修炼出一点真气就被上丹田吸走,所以她才一直无法产生气感。” “这么说,洛璃这三年来修炼所得的真气全部都在上丹田?那她平时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她每次修炼出的真气还没有到产生气感的地步就被吸走,这三年来上丹田里总存储了不少真气吧?洛璃怎么会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瞪了提出问题打断他的欧阳克一眼,欧阳锋还是解释道,“洛璃她修炼的一直是一般的内功心法,上面根本就没有运转上丹田内真气的功法,平时那些真气都散落在上丹田各处,当然不可能感觉到什么。” 听到这里,洛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欧阳克已经将担忧说出口,“那不是根本就没有适合洛璃修炼的功法?” 据欧阳锋的说法,所有人的真气都是先储存在下丹田,下丹田满了沟通中丹田,最后才是冲击“天桥”,沟通三个丹田,像洛璃这样,难道让她反其道而行? 很快,欧阳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要知道,修炼内功本身就不是一件安全的事,甚至可以说得上凶险,纵然有完整的功法还有可能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他怎么能让洛璃胡乱试验呢? “不,这样的功法有一部,而且有可能是这世上唯一的一部。” 欧阳锋平静地反驳让欧阳克呆了一下,就连一直安静倾听的洛璃都惊奇地反问了一句:“爹爹?” 顿了顿,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欧阳峰解释道,“相传大约一百年前,苗疆百族曾经盛极一时,这都是因为他们每一代一脉单传的魅女。魅女的修炼功法《天魅秘典》就是从上丹田开始、自上而下构筑真气大循环的。只是,第一代魅女到底是跟洛璃一样天生任督二脉相通,还是先完成了真气大循环再创出这部功法,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第一代魅女,其他的继任者都是由上一代魅女耗费全身功力强行以外力打通‘天桥’,让她能够顺利修炼《天魅秘典》。只是,虽然第一代魅女天纵奇才,甚至根据《天魅秘典》再度创出一套养蛊控蛊的方法,让苗疆百族心甘情愿以她为尊。但是,奈何后继的魅女一代不如一代,终于在百年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断了传承,苗疆百族也再度四分五裂。” “那么,爹爹,《天魅秘典》现在到哪里去了?”如果有可能,洛璃不会放弃追求力量。如果不是她没有毁灭整个基地的能力,她又怎么会被困在那里十几年?即使是现在换了一个环境,她也不会忘记力量的重要性。 “魅女都没有了,《天魅秘典》当然也遗失了。”看到洛璃原本有些期待的小脸上闪过失望之色,欧阳锋顿了顿,这才笑着道,“不过,爹爹却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闻言,洛璃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询问,她便看到欧阳锋伸手入怀,然后掏出一本古旧的灰皮册子递到她眼前。 已经猜到这是何物的洛璃心里不免一阵激动,伸手接过欧阳锋递过来的册子,拿在手上却没有急着翻看,而是抬眼望向欧阳锋。 “洛璃,《天魅秘典》爹爹已经给你了,至于要不要修炼,由你自己决定。”感受到洛璃投射过来的目光,欧阳锋提醒道,“只是你要记住,一旦你修炼了它,爹爹和哥哥都是无法给你太多指导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能都要靠你自己解决。” 知道欧阳锋是关心自己,洛璃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爹爹。” 停了一会儿,洛璃想起之前欧阳克提到过的问题,忍不住询问道,“对了,爹爹,那两个捉走我的人怎么样了?刚才我好像听哥哥说有一个走火入魔……” “洛璃,已经很晚了。”还未等洛璃问完,欧阳锋已经站起身,然后打断了她的话,“你还需要休息,这些问题明天再说,好吗?”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洛璃果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乖乖地点点头,她冲着准备离去的欧阳锋与欧阳克挥挥手,然后顺从地躺回被窝…… 8、小小白狐名踏雪 静静地躺在床上,洛璃闭了眼。虽然还是觉得疲惫倦怠,却怎么也无法再度让自己沉入睡眠。 大概真的是睡得太多了吧?据欧阳克的说法,她已经睡了三天了…… 想起在林中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想起那个中年男人忽然之间极度扭曲的面容,洛璃不由自主地将心神集中到自己的眉心处细细感受,希望能够再度感觉到那里细微流动的气流。 可惜,她失望了。不管她如何努力感知,眉心上丹田处再没有任何感觉,仿佛之前她在林中忽然感到的气息流动只不过是错觉。也许,她的情况真的如同欧阳锋说的那样吧? 由于没有功法,修炼出的真气散落在上丹田各处,平时她根本无法感觉出什么。那么,在林中莫名其妙地被她当成以前的能量使了的气流应该是真气吧? 至于她三个丹田天生沟通的情况,洛璃只能将它归结为重新变回婴儿的后遗症。事实上,真要算起来,这后遗症还不少。最明显的便是她由蓝血变红血,连带着体温也随之发生变化,原本能够实质化的不明能量不见了,现在又多了个天生任督二脉相通。 如今的洛璃,除了经脉有点异于常人、以及堪比计算机的恐怖演算能力外,再也不存在其他“非人”的特征了。而且,不得不说,这样的变化带给她的好处远远多过坏处,至少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出现类似基地里的情况。甚至连最后一项变化都能找出先例,这让她感叹这个世界神奇的同时又觉得庆幸。 然后,洛璃想到了欧阳锋给她的那本小册子,原本就无法产生睡意的她终是忍不住起身,从枕头底下将它掏出来。借着欧阳锋叔侄出门时并没有灭去的烛光,她开始慢慢地翻看起来。 整册《天魅秘典》都是手写而成,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字极小,字体娟秀纤瘦,看得出应该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如果猜得不错,这是第一代魅女写的吧。 册子不厚,只有薄薄的几十页,里面的内容却异常艰深难懂,一个短短的句子洛璃就要花费不少时间来思考。幸而,可能是历代魅女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页面的空白处夹杂了不少注解,而且很明显,这些注解的笔迹并不相同。 昏暗的烛光照在泛黄的纸页上,想要看清上面那些纤细的字体其实并不容易。不一会儿,洛璃本来就有些酸涩的眼睛更加难受了。只是,册子上的内容实在太吸引她,让她忍不住多看一点、再多看一点。 因为时间跟眼睛的原因,洛璃没有像刚开始时那样细看,而是先将整本册子快速地翻了一遍。匆匆浏览完一遍,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放下手中的册子,她洛璃一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着自己酸胀的眼睛,一边不停地感叹《天魅秘典》创始人的天纵奇才。整套功法的核心在一个“魅”字,“魅”者,魔魅、妖魅、魅惑也。 功法分为三个阶段,一共九层。练到极致,甚至能够仅凭一个眼神就让人经脉逆转、癫狂而死,更别说轻轻松松惑人于无形之中了。 最主要的,在看了秘典里记载的行功方法后,洛璃已经能够确定这本功法对她来说的意义,它简直可以说是为她特地量身定做的。只是,洛璃不知道的是,如果这部功法放在外面,即使修炼条件苛刻到近乎诡异,它仍然足以掀起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 慢慢地回忆起第一阶段的行功路线,再翻开秘典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无误后,洛璃闭上眼睛思考了良久。接着她开始按照秘典上记载的方法调整自己的姿势——靠着右边侧躺,曲起右手握拳支撑住自己的头,右腿平放,左腿曲起,左手捏成莲花诀置于左膝之上。 呼吸吐纳之间,想象着某种无形无质、却有迹可循的东西通过秘典里记载的路线缓缓地向眉心聚集,初时还没有什么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洛璃感到眉心附近有什么东西像是受了召唤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刚开始只是轻微的颤动,然后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感觉越来越明显,最后形成一股股微弱的气流向眉心聚集。自眉心开始,微微的凉意扩散开来,慢慢地布满全身,仿佛炎热的夏天泡在沁凉的溪水中,整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轻松起来,很舒服。 眉心中聚集的气流越来越多,洛璃甚至能想象出这些无色无形的气流正在互相汇合、挤压。自她修炼内功心法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实实在在、无比肯定地感觉到气感。 她知道,现在正不停向眉心一点集中的气流就是她这三年来修炼得来的真气,因为秘典的缘故,散落在上丹田各处的真气终于在此时被她聚集、收拢——这还真是欧阳锋所说的意外收获呢。 努力压下内心的喜悦,洛璃继续平静地运转功法,并逐渐沉浸在真气运转所带来的那种美妙感觉中。 等到洛璃收功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一夜的修炼,并不能让她将上丹田散落的真气全部聚集收拢,毕竟三年积累的真气已经不少。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收获颇丰。至少,昨晚上的疲惫感早已消失不见,而且,眼中的世界也愈加清晰,耳中的声音似乎也一下子放大了很多。 满意地微微一笑,洛璃从床上坐起,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放在地上的绣花鞋,然后套上外衫站了起来。感受着明显比以前轻便很多的身子,洛璃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一些,甚至让她忽略了鞋子套在脚上的别扭感觉。 随意梳洗了一番,用一根银色的缎带将长长的墨黑发丝扎成一束简单的马尾后,洛璃轻快地步出了自己的房间。昨天晚上还遗留下来的问题让她迫不及待地想找欧阳锋问个清楚。 走出房门没多久,洛璃就遇到了欧阳克。看他走来的方向,似乎正是去她房间的路径。 “洛璃,你怎么起来了?”没等洛璃招呼,欧阳克已经快步走到她眼前,“你应该躺在床上休息。” 心中暖暖的,洛璃笑得眉眼弯弯,“哥哥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 微皱着眉看了笑得灿烂的洛璃许久,似是在确定她话中的真实性,最后,欧阳克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还没吃过东西吧?这是要去哪?” “我想去找爹爹。”心虚之下,洛璃自动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找叔叔?”欧阳克握住洛璃的右手,拉着她走到石子小道旁的大树下坐了,然后接着道,“叔叔一早就出山庄了,大概到晚上才能回来。” “哦……”洛璃有些失望,忽然间,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定欧阳克,“哥哥,那天晚上你也在场,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就是你说的那个走火入魔的人……” “洛璃!”欧阳克脸色不佳地打断洛璃的话,“对不起……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还是去问叔叔吧。” 其实,昨晚他一问出那个问题就后悔了。不管洛璃心智上多么早熟,她总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直接告诉她她杀了人并不合适,即使她是无意为之,更何况当时她还受了那样的惊吓。 他一直担心那晚的事会对洛璃产生不好的影响,就算看到她昨晚醒来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来,更是在今天一早就忍不住匆匆赶往她的房间。 他该庆幸她只有七岁,很多事情并不懂吗?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忘了那个“走火入魔”的人? “哥哥……怎么了?”洛璃轻轻地推了推神色变幻的欧阳克,既然他说不清楚,那她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正欧阳锋说过会告诉她的。而她,也只是对平常怎么也感觉不到的真气,偏偏在那时候爆发的原因感兴趣而已。是的,经过昨晚的修炼,她已经能够确定那是真气,而不是以前那种不明能量。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欧阳克微微笑了笑,对洛璃不再发问松了一口气,随即,他终于想到了自己此行去找洛璃的另一个原因。 将一直提在手上的那个小铁笼递到洛璃面前,欧阳克微笑道,“这个给你,看看喜欢吗?” “这是什么?”洛璃接过小铁笼,透过笼子上细细的缝隙往里看。其实,刚才一见到欧阳克,她便发现了他手上提着的这只笼子,只是急着问问题的她并没有在意。 “大雪山的雪狐,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发现洛璃饶有兴趣地往里看,欧阳克轻声解释道,“那天晚上救你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来的,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捉到幼狐。据说雪狐极其稀少,而且快若闪电、生噬血肉、凶猛异常。” 闻言,洛璃将视线从笼子内那个浑身雪白、只有巴掌大、正在呼呼大睡的小东西身上移开,看向欧阳克,“大雪山的东西,能养活吗?”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这东西适应能力挺强的。”欧阳克无所谓地摊摊手,“既然它现在还活着,至少说明它离开雪山并不会死。其他的,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摸索了。” “嗯,谢谢哥哥。我挺喜欢它的。”能不能活,她慢慢试验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喜欢就好。”反正是附带的东西,洛璃能够喜欢,那再好不过了,“那么,现在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洛璃微微眯起眼,静静地看了笼中的小狐狸半晌,“就叫踏雪好了。” 9、欲学毒术以傍身 晕黄的烛光,屋内静悄悄的。洛璃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欧阳锋执笔写着什么。 没过多久,不知道欧阳锋是写完了,还是发现了洛璃的到来,他搁下笔起身,走到洛璃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等洛璃说什么,欧阳锋已经表情严肃地开口,“洛璃,爹爹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在这之前,爹爹希望你先答应不管听到什么都不用往心里去,因为他们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你为他们伤神,你能做到吗?” “嗯,爹爹,我明白的。”洛璃认真地点头。她知道欧阳锋昨晚没有细说是怕她接受不了,只是,基地里的十几年生活让她根本无法对杀人产生什么感觉。 “那好吧,爹爹告诉你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洛璃,欧阳锋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虽说七岁有些小,但是,谁让她是他欧阳锋的女儿,不就是杀了个人吗?“昨晚爹爹给你的册子,你看过没有?” 闻言,洛璃老实地点头,“嗯,《天魅秘典》很有用,我已经能够调动上丹田里的一部分真气了。” “那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里面关于真气运用的内容?”看到洛璃摇头,欧阳锋也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解释道,“像我,你哥哥,还有其他用下丹田储气的人,都能够让真气通过经脉在出招的时候击出以达到伤人的目的。” 顿了顿,欧阳锋接着道,“由于你不会控制自己的真气,所以平常你的真气都散落在上丹田各处,直到那天晚上你遇到危险——你潜意识里的反抗让你本能地聚集起真气外放,那人在毫无防备之下受到攻击,凑巧岔了真气,这才走火入魔。” “有这么巧的事吗?”洛璃轻轻皱眉,似是难以置信。 伸手摸摸洛璃的头顶,欧阳锋笑道,“那是因为洛璃的攻击方式出人意料啊!洛璃的真气储存在眉心上丹田,如果爹爹猜的不错,洛璃是通过眼睛将真气外放的,不出意外,攻击的也是对方的眼睛——《天魅秘典》里有类似的招数,洛璃可以去看看。” “那个人死了吗?”虽然她已经基本肯定自己杀了人,但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 “死了。不过洛璃不需要在意,还记得刚才答应过爹爹的话吗?”欧阳锋静静地看着洛璃,似是不想错过她哪怕一丝的情绪变化。 “爹爹不用担心。”知道欧阳锋是在意自己的心情,洛璃心下感动,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浅浅的笑意,“是他先伤害了我,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杀了他是不对的。” “爹爹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对洛璃的平静有些诧异,但是,欧阳峰也只把这当成是受了他的影响,毕竟,平时他教育欧阳克的时候洛璃都是在一边听着看着的。 “爹爹!”洛璃忽然唤了欧阳锋一声,然后认真地要求道,“你能教我毒术吗?” “洛璃想学的话,爹爹当然可以教你。”沉吟了一会儿,欧阳锋略显疑惑地问道,“只是,你为什么忽然之间想学毒术了呢?以前克儿叫你一起去蛇园,你都不愿意去,爹爹还以为你对毒之一道根本没有兴趣。” “爹爹你号称西毒,想必毒术是一绝。”洛璃笑眯眯地起身,然后走到欧阳锋身前挤入他的怀里坐着,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可是哥哥却不喜欢这些,如果我再不跟着爹爹多学一点,以后爹爹的绝学岂不是要断了传承?” “小丫头,尽给爹爹灌迷汤。”对于洛璃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欧阳锋微微有些讶异。似乎自从她学会走路,他就再也没有抱过她,虽然这也有洛璃从小就非常独立自持的因素在,但是这仍然掩盖不了欧阳锋心中隐约的遗憾。 因此,欧阳锋的讶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所取代。轻轻地环住洛璃,他笑着道,“既然洛璃都这么说了,那爹爹就把毒术的传承交给你,你可不要让爹爹失望啊!” “不会。”洛璃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保证我会认真学的。” “那好。”欧阳锋看着洛璃信誓旦旦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后蛇园就交给你了。” “啊!”洛璃傻眼,“爹爹,是不是太快了?不如,等我跟你学习一段时间……” “怎么?刚说了会认真学习,转眼就想推脱了吗?”欧阳峰假作生气之状。 “不是的,爹爹。”洛璃有些急了,忙不迭地解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说着,洛璃忽然瞥见欧阳锋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她从欧阳锋的怀里跳下来,然后微微笑道,“爹爹,请放心,我会照看好蛇园的。你先忙,我去找哥哥请教请教。” 欧阳锋看着洛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唇角含笑——聪明的小丫头,本来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有想过现在就让她去蛇园照看那些毒蛇,不过,既然她已经想到去找欧阳克帮忙,他也就随她去了。 这个小丫头的到来,不可否认的确给他、给白驼山庄带来了很多欢笑。也许在一开始收她做女儿只是一时冲动,但是到了现在,他早已将她看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对小丫头刚才的亲近行为,他还是挺高兴的。 那边,洛璃拜托了欧阳克先帮着照看蛇园后,去厨房拿了一碟子羊奶,这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对于刚才自己坐到欧阳锋腿上的行为,洛璃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想这么做,就自然而然地做了。这些年来,欧阳峰叔侄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所以她也乐意亲近他们。他们现在一个是她的爹爹,一个是她的哥哥,她与他们亲近些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轻轻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洛璃进了屋,借着月光将手中的碟子放在桌上,点了蜡烛,然后走到床边的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颈的白瓷瓶。 走回桌边,洛璃拔开长颈瓷瓶上的盖子,小心地从里面倒出一小滴无色透明的液体。看着它准确无误地落入那碟子羊奶里,洛璃这才小心地盖上盖子,将瓷瓶放回原位。 再回来时,洛璃的手上提着早晨欧阳克给她的小铁笼。她将笼子轻轻地搁在桌子上,然后打开笼子旁边的开关,把桌上那碟子羊奶小心地放了进去。 看到里面的小狐狸舔舐着将碟子里的羊奶喝尽,再观察了一会儿,洛璃这才松了一口气。既为小狐狸喝了羊奶,至少不会被饿死,也为小狐狸没有被她毒死,因为她刚才在羊奶里加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毒蛇毒液。 原本,毒蛇的毒液要见血才会产生毒性,而瓷瓶里的毒液,欧阳锋从毒蛇身上取得后已经做过处理,成了真正的毒液。 既然已经将小狐狸收了下来,她就不会允许它成为只供赏玩的小宠物。现在,她会喂它加了蛇毒液的羊奶,等它再长大些,她就会直接喂给它毒蛇或者其他毒物,甚至会让它自己去猎捕毒蛇毒兽。 这样,长大后的小狐狸,血液、爪子、牙齿都会带上毒性,才会有些用处。当然,如果它等不到长大,那就只能怪它自己倒霉,反正,这中间她会很小心…… 10、青衣飘飘藏故事 清晨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一点两点地投射到地上,斑斑驳驳。洛璃莹润如玉的纤巧双足轻轻地踩在碎石铺成的小道上,纤尘不染。 这些天来,洛璃已经将眉心上丹田处的真气全部聚集收拢。三年的积累虽然算不上多,却也已经不少。如今,只要她凝神感受,就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如同涓涓细流,以上丹田为核心,循着秘典上记载的路线在经脉里缓缓流动。 满意地感受着双足没有鞋子束缚所带来的轻松快意,洛璃轻轻地笑了。她没有想到真气在全部收拢,并完成《天魅秘典》第一阶段的循环后,居然会自动在她体表生成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虽然这层薄膜非常脆弱,但是,在她刻意加固加厚足部的真气层后,保护她的双脚不会在赤足走路时受伤却是足够了。 对此,洛璃非常高兴。即使欧阳克告诉她,这种真气外放的现象只是因为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体内的真气所导致的,过些时日,等她熟悉了真气的运转之后,外发的真气就会被重新收入体内。 但是,洛璃已经决定,以后她会一直将足部的真气保持在外发状态。这样,她就能彻底摆脱鞋子的束缚了。而且,如果她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的话,想必欧阳克也不会再天天盯着她穿鞋了吧? 一路走一路思索,洛璃向着欧阳锋每日教导欧阳克练功的场地接近,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应该都在那里。 随着脚步,洛璃一直套在脚踝上的精致脚链轻轻摇摆,缀在上面的银色小铃铛飘出轻柔的铃音。刚刚绕过几棵大树,洛璃忽然发现不远处湖边树下坐着一个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身影。仔细一想,可不就是那晚她让欧阳克带回来的女孩吗? 对于那十几个带回来的女孩,因为这些天忙着修炼,洛璃一直都没有去看过她们。只是听欧阳克曾经提过,除了三个原本就居住在这附近的女孩,被她们父母千恩万谢后带回了家外,剩下的十三个或因为本身就是孤儿,或因为年纪幼小、已经记不得家在何处,最后都留了下来。 其实,洛璃的本意只是带回那个让她想起自己在基地遭遇的女孩,但是,既然欧阳锋已经将所有人带了回来,那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如果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其他人,她一定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是那个女孩的话,洛璃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大概是那不大的铃音惊扰了湖边的女孩,待再看时,她已经收起那一身与世隔绝的决然之气,。回过头来看见洛璃,她淡然一笑,眼中却是毫无波澜的寂静,“是你啊。” “是我。”洛璃敛起脸上的笑意,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女孩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目光扫过身上穿着的淡青色纱衣,“你可以唤我青衣。” “好吧,青衣。”洛璃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初次交谈的人开口,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青衣看着洛璃沉默了半晌,才这样答道:“你还小,不懂。只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洛璃,当然是因为她获救的同时,顺带也救了她,不然,她还真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 “谢我?”洛璃有些不以为然,后面的话甚至带了些许尖锐,“你不怨我吗?如果不是那人的大哥让他不要动我,你就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了吧?” 十几年的基地生活,虽然不至于让洛璃对所有人都产生恶意的猜想,但是她依然排斥着与陌生人接近。而青衣,是除了欧阳锋和欧阳克之外,她第一个想主动交谈的人,也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产生的同病相怜。所以,如果这个问题青衣回答的不合她的心意,她可能会直接转身离开。 青衣有些愕然,她静静地盯着眼前绝对不超过十岁的孩子,看着她稚嫩精致还没有长开,但是已经初具绝色美女雏形的小脸,一直竟忘了回答。 谁能想到一个孩子能问出这样的话?谁能想到这个孩子居然是欧阳锋的女儿呢?就算是她,如果不是亲见,她也不会相信欧阳锋居然有了女儿。也难怪那两人敢在白驼山的范围内动手,而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 轻轻地叹了一声,青衣幽幽地道,“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但是我,却不会做出这等迁怒之事。如果真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没有本事。” “既然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伤心?”听了青衣的回答,洛璃不禁放松了脸上的表情,“至少,你还活着,不是吗?难道你就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吗?” “一定要做的事?”青衣喃喃地重复,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如果死了,就再也不可能做到了吧……想不到,我一向自诩多智,如今却要你一个孩子来劝……我甚至没有你看得清楚……” “看得出,你不是一个普通人。”这时,洛璃才展颜而笑,“你应该练过武吧?你可以继续学,甚至我可以教你……” 听着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孩子说要教她武功,即使是青衣这样心情沉重异常的人,都不禁露出些许觉得有趣的笑容,笼罩在她全身的阴霾也似乎随之散去了些。 “喂!你不要小看我!”眼见青衣不信,洛璃忍不住大声道,“我爹爹和哥哥可都是很厉害的!” “呵呵,我相信。”青衣不由地伸手摸了摸洛璃的头,轻轻地笑了笑,“你也就这句话说得像一个孩子。” “你还不是?”洛璃微微撇嘴,反驳道,“也就刚才的笑容像是在笑。” 这回,青衣没有再接口,而是认真地看了洛璃半晌,然后轻声道,“谢谢你。你爹爹真是好福气。”谢谢你想着安慰我,谢谢你想着逗我笑,也谢谢你想着帮我…… “我爹爹?”洛璃略显疑惑地反问,“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青衣转过头,略带迷茫的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说起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一个孩子。” “我的确不是。”洛璃看着青衣,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的年龄比你大多了,我只是……忽然之间返老还童……” “你……”青衣周身还未来得及形成的迷茫悲戚感被洛璃一句话打得粉碎,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转身,却对上洛璃异常无辜的脸。 “我说的可是实话,这是你自己不信。”洛璃平静地宣称。她的确——没有说谎吧? 人与人的关系,有的时候真的非常奇妙。可能一见钟情,可能因为一句话纠缠一生,当然也可能一辈子敌对,至死方休。而像洛璃与青衣这样,不过只是短短的交谈,却仿佛已经相识许久。 青衣看着自己身边一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表情的洛璃,忽然之间竟有些放松下来。也许,留在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最后被他们得知自己在这里,他们应该也不敢杀上门来吧? 而且,这个聪明的孩子,她早就猜到她的来历不简单了吧?不然,她也不会说她不是个普通人、说要教她武功、提醒她她的爹爹和哥哥很厉害吧? 虽然她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但是,能问出那样的尖锐问题的孩子,她怎么敢把她的话当成玩笑? 那么,她就留在这里吧。不仅仅是因为她暂时还没有能力去完成某些事,最主要的是她不想拂了那孩子的好意…… 这样想着,青衣的唇角不觉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11、洛璃生辰显深意 从青衣那里离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一番交谈,让洛璃的心中有了些许期待。也许,青衣会是一个,朋友?虽然这个词对她来说非常陌生,却不可否认感觉很不错。 比起洛璃刚出来时,此时的太阳已经升高了些,原本还有些凉意的空气中也带上了夏天特有的暑意。当然,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即使是洛璃,都已经能够初步做到寒暑不侵了。 行至欧阳锋教导欧阳克练功的地方,洛璃在旁边休息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多久,就看到欧阳克的练习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一停下来便发现了洛璃的身影的两人,没有在原地多作停留就向她行了过来。 看着两人在另外两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洛璃适时给两人分别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将茶水喝下,再拿回杯子放回原位。 正待开口,洛璃却发现欧阳克紧紧皱着眉,眼睛正盯着她光裸的赤足。忍不住微微将双足往裙摆里面缩了缩,她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哥哥,我保证不会再弄伤自己……” 抬眼看了看洛璃带着一丝心虚的表情,欧阳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你喜欢……随你吧。对了,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问问爹爹和你,”洛璃偷偷瞥了看不出情绪的欧阳锋一眼,略有些迟疑地道,“上次抓走我的那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另一个……” “你是说吴子风?”欧阳克再度皱眉,“你问他做什么?” “原来他叫吴子风?”洛璃没有回答欧阳克的问话,而是看向欧阳锋,然后询问道,“爹爹,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 “洛璃,你老实告诉爹爹,你要拿他做什么?”此时的欧阳锋也在奇怪洛璃提到吴子风的目的,照理来说,事情到了现在不是已经可以了结了吗? “这个……”洛璃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松口,“爹爹先告诉我吴子风有没有死,然后我再回答爹爹的问题。” “哼!”欧阳锋还没有答话,欧阳克已经不屑地轻哼一声,“那个吴子风既然敢抓走你,我们怎么会让他如此简单就死去?” “就是说他还没死?”洛璃听到这个消息显然很高兴,“爹爹把他给我吧,我要拿他试药!” “试药?”欧阳锋有些惊讶,这个答案已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难为你能想到拿他来试药。不过,如果爹爹告诉你他已经被杀了呢?” “用死人的效果虽然比活人差些,但也聊胜于无。”洛璃坦然地看向欧阳锋,对他们,她还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如今的天气实在太热,如果吴子风是在那天晚上被杀,到了现在他的尸身怕是已经腐败,说不得我也只能放弃了。” “洛璃,你……”欧阳克轻轻摇了摇头,竟有些哭笑不得,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毕竟,他们白驼山庄从来没有什么善男信女,拿死人试药的事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事忽然从洛璃的口中说出来…… 相比欧阳克,欧阳峰却是接受能力良好,他伸手摸摸洛璃的头顶,然后笑道,“吴子风关在蛇园那边的木屋里,让克儿带你去就是了。” “谢谢爹爹!”洛璃笑得灿烂,开心地道谢。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爹爹,最近我们山庄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好像觉得所有人都很忙?” 发现欧阳锋只看着她笑而不答,洛璃又将视线转向一边的欧阳克,却见他也笑得一脸神秘。正想再度询问,欧阳克已经微笑着开口,“洛璃难道忘了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三天后?”见欧阳锋叔侄两人都不打算直说,洛璃只得疑惑地摇头,“我不清楚,是什么日子?” 看够了洛璃轻蹙眉头、努力思索的样子,欧阳克这才慢悠悠地提醒道,“七年前的那一天,洛璃你第一次进了白驼山庄。”这些年来,那一天,都是被他们叔侄当做洛璃的生辰来庆祝的。 “原来……”洛璃恍然大悟,随即却又疑惑了,“就算是我的生辰,也不需要这般忙碌吧?往年我们都是……” “洛璃,这些年来,爹爹都没有好好地帮你庆祝过生辰。”欧阳锋轻声打断洛璃的话,“今年,爹爹想邀请一些朋友到山庄一起热闹热闹。洛璃已经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了。” “爹爹,不用这么麻烦。”洛璃摇头,她并不喜欢热闹,“像往年那样,爹爹和哥哥陪着洛璃就行了。” “可是,洛璃,”欧阳锋状似无奈地道,“爹爹已经将请帖都送出去了。” “爹爹,你……”洛璃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住口不言。只因为她已经明白欧阳锋这么做的目的了。 自从发生她被人捉走的事,欧阳锋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洛璃知道他其实是非常生气与恼怒的。而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请人来山庄,与其说是为她庆祝生辰,还不如说是借着这个机会,变相地宣称保护与警告。 欧阳锋这是要告诉所有的势力,她是他欧阳锋的女儿,是白驼山庄的大小姐,想要伤害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想到这里,洛璃反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笑得眉眼弯弯,大声地要求,“爹爹和哥哥不要忘记给洛璃准备礼物哦!” 看着欧阳锋和欧阳克两人微笑着点头答应,笑意温柔,洛璃忽然觉得即使这夏日的阳光也及不上他们的笑容温暖…… “洛璃,”欧阳克轻唤,然后略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确定你不要跟我一起学些剑诀掌法之类的招式吗?” 洛璃微敛起笑,轻轻地摇头,“我有《天魅秘典》和爹爹教的毒术就够了。再说,《天魅秘典》里也是有招式的。” 招式的话,暂时还是算了。毕竟,她还是无法放弃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破除对方招式的想法,根据她的演算,如果对方的真气不比自己深厚的话,这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因此,洛璃并不想现在耗费大量时间去学习那些在她看来繁复华丽有余、而简洁直接不够的招式。有这时间,还不如专心修炼《天魅秘典》,学习欧阳锋的使毒之术。 “可是,《天魅秘典》毕竟只是一本内功心法,上面记载的招式也是有限。”显然,欧阳克并不是很同意洛璃的想法,在他看来,当真气的深厚程度有差别时,精妙的招式就成了扭转败局的重要因素。因此,他希望可以说服洛璃多学点精妙的招式得以防身,“洛璃,我看你还是……” “克儿,洛璃不愿意学就算了。”欧阳峰抬手打断了欧阳克的话,“这样也好,洛璃可以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天魅秘典》和毒术上,成就未必就会低于你,用来自保想必是足够了。” 《天魅秘典》有多精妙,曾经研究过很长时间的他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使毒之术,虽然是江湖人所不齿的“下三滥”手段,却能真正地杀人于无形之中。 跟他同辈的那几个老家伙,应该不至于来为难洛璃这样的小辈。而其他人,洛璃有那两样防身,该是绰绰有余了。即使真的有什么差错,难道他会看着不管,任由别人将他的女儿欺负了去不成? 想清楚了这些,欧阳峰更加不再强求洛璃去学习什么招式,反而借机教育起欧阳克来,“克儿,以后不要再提让洛璃学习招式之类的话了。即使她真的想学,我也不会同意。《天魅秘典》和毒术已经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学习其他的东西。” “叔叔……”欧阳克本想反驳,却被欧阳峰打断。 “我的使毒一道教给了洛璃,现在你已经不再学了。如果我让你重新开始学习呢?” “这……”欧阳克无言。其实答案很明显,内功和各种招式的修炼已经占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如果再勉强学习毒术,只会拖累其他两项的进程,最后什么都学不好。 “明白了?”欧阳锋心情大好地看着难得吃瘪的欧阳克,“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洛璃都看得比你清楚。” “我……”欧阳克看看在一边偷笑的洛璃,不由地低垂下头,事情变成这样,他也颇有些无奈。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他也不过是想让洛璃多学点东西防身,顺便“假公济私”地让她每天陪他练功,难道这也错了? 12、紫霄银宸寄温情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说是洛璃的生辰,但是,真正忙碌的只有白驼山庄的那些仆妇、仆从,到后来,那些救回来的女孩也被叫去帮忙。 到了洛璃生辰这一天,从早晨开始便有宾客陆陆续续抵达白驼山庄,欧阳锋与欧阳克也理所当然地忙了起来,洛璃这个今日的主角,却反而是最清闲的。 “洛璃,你不过去真的没有关系吗?”青衣看着外面忙翻天,而眼前的人却还恍若未觉地逗弄笼子里的小狐狸,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洛璃轻轻地笑了笑,将手中混合了毒蛇血液与毒液的羊奶塞进笼子,看着名为踏雪的小狐狸舔舐碟子里的液体,“我去了又帮不上什么忙。放心,少我一个不少。” “我一点都不担心。”青衣忽然觉得自己的提醒很多余,不过,她还是没有放弃在言语上与洛璃纠缠,“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任性?” “任性?也许是吧。”洛璃点点头,思考了片刻,这才答道,“我只是不想太过违逆自己的心意。” “现在的确还不到非要你出去的时候。”青衣了然地点头,“只不过,到了晚上,你还是会去的吧?” “是的,我会去。”虽然不喜欢见到那些人,但是,她更感动于欧阳锋与欧阳克的关心爱护。 大概是因为在基地里压抑得太久,现在的洛璃,不管做什么都会随心而为。而欧阳锋和欧阳克也一直惯着她,只要是洛璃要求的,他们一般都不会反对。他们甚至觉得洛璃的性子太过平稳沉静,希望她能够活泼一些。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纵然她并不喜欢所谓的生辰宴,因为是欧阳锋他们的心意,她不会提出反对,同时也会配合他们参加晚宴。 如此清闲的状况并没能持续很久,很快,夕阳姗姗落下,夜幕开始笼罩大地。白驼山庄的前厅里却是烛火通明,热闹非凡。西域各大势力几乎全部到齐,满满地坐了十几桌,即使不能到场的,也派人送上了礼物。 轻微的足音和着柔和的铃音由远及近,在座的基本都是练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将这声音全部听在了耳内。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里瞬间没有了多余的声音,所有人都齐齐望向门口。 门外,洛璃一左一右分别被欧阳锋和欧阳克牵着,眉眼弯弯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袭雪白的丝质纱衣套在她小小的身躯上,长长的乌发用一根银色的丝带简单地绾起,一双莹润如玉的纤足轻轻地踩在地上,带起一阵阵轻柔的铃音,稚嫩的童颜竟已有了绝色的雏形。 明明笑得温婉柔和,却自有一种清淡的疏离弥漫在周身。风华,这就是在场所有人在那一刹那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他们甚至忘了要向欧阳锋打招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个小小的、却吸引着他们视线的身影,直到她在欧阳锋与欧阳克的牵引下走上主位,然后欧阳峰端起酒杯轻哼了一声。 “感谢诸位赏脸来到白驼山庄参加小女的生辰宴,本人仅代表白驼山庄敬各位一杯!” 在场的几乎都是平日里自诩定力过人之辈,刚才的失神已经让他们有些羞愧懊恼,在欧阳锋的轻哼下回神的众人无一不相继端起酒杯,遥遥地朝着欧阳峰致意,同时也恢复了常态。 待他们因为初时的震撼再看洛璃时,虽然还是觉得她粉妆玉琢、容颜精致、娇俏可爱,却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哪里还有之前的感觉。众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想,而是纷纷向欧阳锋举杯。 “欧阳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聪颖美丽,欧阳兄真是好福气。” “是极是极,再过几年,也不知道哪家才俊能够配得上欧阳小姐?” “欧阳兄,犬子与令千金年龄相仿,不知欧阳兄是否有意……” 接下来的宴会内容,很自然地便从洛璃的生辰宴向各大势力联络感情的交流会转变,洛璃也成了各个势力争相吹捧与联姻的对象。如果不是欧阳锋明确表示没有这个意向,几家大势力甚至都要动起手来。 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洛璃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从她身上转开后,便拉着欧阳克偷偷地溜出了前厅。发现了此事的欧阳锋也仅仅瞪了欧阳克一眼,而没有阻止两人的离开。 拉着欧阳克走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前厅里的吵闹声,洛璃才停下脚步,然后指指远处湖边的一颗大树,脚尖轻点已经率先向那边掠去。 坐上大树粗壮的枝桠,洛璃两只脚丫子晃啊晃。拉拉身边欧阳克的衣袖,她指着夜空中的那轮满月,轻声喟叹:“哥哥,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欧阳克顺着洛璃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时并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唤道:“洛璃。” “嗯?”洛璃没有回头,依然看着那轮银色的满月。 “刚才,你施展了《天魅秘典》?” “你看出来了?”洛璃转过身看向欧阳克,笑道,“我只是稍稍运转了心法,而且只是在进门的时候。我不能给爹爹丢脸,不是吗?” “这下子他们想不记住你都难了。”欧阳克有些无奈地苦笑。刚才,即使是看惯了洛璃的他,都差点看呆了。 “这不正是爹爹和哥哥的目的吗?”洛璃轻笑,眼中带着一丝自得,“能有这样的效果,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而且又全无防备。” “我们的确是想让他们认识你,但是,你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欧阳克顺手摸摸洛璃的头顶,语气里担心多过责怪。他是否应该庆幸刚才大厅里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闻言,洛璃稍一思索,也意识到了自己举动的危险性。真要说起来,她刚才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在攻击与挑衅,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是该庆幸她的功力还浅,还是感谢这副孩子的外表所带来的天然保护色? “总之,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欧阳克看着洛璃,严肃地要求道。 看到洛璃点头,他才重新露出微笑,然后将手中的一管洞箫递上,“刚才我们出来时叔叔让我给你的,他说今晚可能会没有机会亲自给你。” 洛璃接过,明白这就是欧阳峰送给她的礼物了。将洞箫拿在手上细细观赏,只见整个箫身呈深紫色,摸上去温润如玉,看其材质,却又似玉非玉、似铁非铁、似木非木。 “箫名紫霄,主体由紫绡木所制。相传紫绡木长于极北之地,似玉却不易碎、似铁却更坚韧。这管紫霄,除了用来控制蛇群,你大可以当武器使。” 通过欧阳克的介绍,洛璃又看了紫霄尾部可以伸缩的三寸利刃,以及箫身上那十几个可以分门别类暗藏药物的暗格,更加得爱不释手。 “哥哥,”洛璃把玩着手上的紫霄,笑眯眯地询问,“你给我的礼物呢?” 欧阳克轻笑着微微摇摇头,然后伸手入怀,“在这里。” 将紫霄塞到欧阳克手里,洛璃略显疑惑地接过一叠类似丝绸的东西,“这是什么?” “腰带,或者你也可以把它当做鞭子。”欧阳克看着洛璃将手中的东西展开,微笑着解释道,“整条腰带由冰蚕丝织成,坚韧无比,而且水火不侵。对了,它还有个名字,叫银宸。” “银宸?”手中的东西不是很长,主体大约三指宽,两端略宽,分别缀着三个银色的铃铛,整个呈一种内敛的偏向银灰的白色,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欧阳克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哥哥,我跳舞给你看。”洛璃忽然将手中的银宸递还给欧阳克,然后浅笑着起身,“《天魅秘典》上记载的,我也刚学会不久。” 不等欧阳克答话,洛璃已经似慢实快地向着湖面飘去,飘逸如云,曼妙如舞。不过眨眼间,她便轻轻巧巧地立在了湖面之上,长发轻扬,衣袂翻飞。清柔的月光洒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一漾一漾地晕开无数细细密密的银白色光圈, 轻轻地舒展双臂,洁白的衣袖飞舞,洛璃的足尖划过一弯优美的弧形,微微转身,带起点点细碎的水花,折射出银月淡淡的清辉。 洛璃没有外发真气,只是按照秘典上记载的动作轨迹舞动。原本应该是杀气纵横的杀人技巧,如今却成了一段单纯的舞蹈。 刚开始,欧阳克是来不及阻止,待洛璃真的开始舞动,他又不舍得阻止了。即使在多年以后,欧阳克也不曾忘记这一晚清澈如水的月光,以及月光之下、湖面之上飘然舞动的精灵。 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在这一晚悄悄地改变,即使当时根本没有人察觉。 13、吾家有女曰洛璃 欧阳克,是我的名字。 不管当时爹娘给我取名字时是否存了“战无不胜”之意,我都已经无法得知了。 自我记事起,我便是与叔叔一起生活在白驼山庄。平日里,偌大的山庄,只有跟叔叔,我才说得上话。这样的生活,实在有些冷清。 那一日,与叔叔从外面回去山庄,刚行至山脚,我就听到旁边草丛里有异样的声音。 “叔叔,草丛里似乎有东西。”叔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忍不住出声提醒。 “大概是山鸡之类的东西。” 叔叔的回答让我有些高兴起来。山鸡,似乎是个不错的东西,也许晚上我就能吃到烤山鸡了。 拨开草丛,没想到预想中的山鸡没有见着,却看到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她看上去还很小,从她手脚努力伸展却毫无效果的情况看,她连翻身都还做不到。 带着一种新奇的心情,我忍不住靠近她,想要看清楚她。她长得很漂亮,小小的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仿若精雕细琢。只是,我不喜欢她对上我的眼神,太冷清、也太淡漠,就像刚刚从叔叔那里得知爹娘皆已离世时候的自己。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是我任性地把自己的情绪加诸到了未染尘世的她身上,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近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她的脸——仅仅是因为不喜她萦绕周身的疏离。 后来,我如愿让叔叔带她回了山庄。洛璃,这是我们给她取的名字。只是,叔叔会在桃花岛回来后收她做女儿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原先以为,叔叔并不是很喜欢洛璃。毕竟,他曾经拒绝带她回来。 洛璃很乖巧、很听话,她从来不哭不闹,不喜欢与除了我和叔叔之外的人接触亲近,安静得甚至有些让人心疼。洛璃不喜欢穿鞋,如果有可能,她总是赤着双脚。洛璃喜欢银铃发出的轻响,脚踝处总是套着缀着小铃铛的脚链。 这样的洛璃,让我不能不喜欢。而且,可以看得出,叔叔也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喜欢她,这让我很高兴。 随着年龄渐长,她表现出了与外表极不相称的聪慧早熟、独立自持,我甚至开始期待起以后与她一同学习练武的日子了。只可惜,事情远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 洛璃四岁,叔叔教她内功心法,她却怎么也无法产生气感。后来,叔叔帮她检查经脉无果,只得出了她的丹田不能储气的结论。 然后,我明白了洛璃无法习练内功的事实。虽然觉得很遗憾,但是,我也只能学习得比之前更加努力刻苦。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要保护她永不受伤害。 洛璃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一如往常地看书写字,然后在一边看叔叔教我练功。也许是太过习惯于她的安静乖巧,我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原本应该坐在树下的她早已不在那里。 待我和叔叔练完功,天色已经有些暗。发现平常总是第一时间迎上来的人没有出现,我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找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见到想找的人,问过山庄里的仆妇,才得知洛璃居然到外面去了。这个消息非但没有让我稍稍安心,反而觉得愈加不对劲。 天越来越黑,却仍然不见她回来。担心之余,我再也等不下去,而叔叔也在这时吩咐山庄里的人一同出去寻找。 随着时间的推移,搜寻范围的不断扩大,我越来越担忧不安。她只有七岁,她不会武功,这山里还有不少猛兽,甚至,她极有可能遇上了歹人,即使这是白驼山庄的势力范围。 叔叔显然也有跟我一样的担心,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是运起轻功不断加速,也将山庄的其他人越抛越远。 终于看到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阵忽如其来的寒意已经顺着背脊直抵头顶——就在我的面前,她缓缓地倒了下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我感觉到衣袂划过空气的轨迹,感觉到自己的脚踢到了某个重物,感觉到自己的双手终于真实地触摸到了她的温度。 紧抿的唇瓣苍白如纸,小脸泛着淡淡的暗金色,不过还好,她还活着,只是昏迷而已。此时,我才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这是我第一次品尝到恐惧的滋味,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害怕陪伴了我七年的小小身影就这样悄悄离去。 吴子风兄弟,只不过是游走在各地做无本买卖的三流人物,他们怎么敢伤害她?!就在我和叔叔的眼皮底下!我一定会让他们为他们的愚蠢付出应有的代价。 “哥哥……带她……走……” 微弱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内,我欣喜于她的清醒,疑惑于她口中的“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未着寸缕、伤痕累累的女子身上——洛璃说的八成是指她吧?我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不敢再往下想。 “叔叔,你看……”我不由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叔叔,希望以此来转移自己混乱的思绪。 得到叔叔把那些女孩全部带回山庄的回答,我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就算洛璃口中的“她”并不是我猜想的那个女子,“她”也肯定在这些人之中吧。或许,洛璃以后有这些同龄的女孩相陪,会变得活泼、孩子气一些? 三天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洛璃会像这样躺在床上不言不动,我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失。我知道,叔叔和我一样很生气,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还是在白驼山庄,如果哪一天洛璃到外面去……不是第一次意识到洛璃不会武功的危机,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够解决丹田不能储气的问题。我和叔叔,并不能每时每刻都保证她的安全,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 叔叔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已经为洛璃丹田的事查阅思考了三年。《天魅秘典》,听起来就很适合她。看来,不仅仅是我在意这个妹妹,叔叔,也已经真正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洛璃的生辰又要到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生辰到底是哪一天,只是简单地将带她回来的那日充当她的生辰。不过,这又有谁在意呢? 于是,没有告诉洛璃,我和叔叔分头准备了起来。白驼山庄的人,岂是这么容易欺负的?那一日,我们要让西域的所有势力都知道,洛璃,是白驼山庄的小公主。 只是,我该送她什么礼物呢?修炼了《天魅秘典》的她,也许,会需要一件武器?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以前偶然得来的那些冰蚕丝,一个隐约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成形——希望,她会喜欢。 14、卷二 初入江湖,平地风波起 窗外,月正圆。清朗的月光仿佛恒久不变,已经照过了八个春秋,此刻正一如往常斜斜地透进洛璃的房内。 还是那间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房间,洛璃五心朝天,盘膝坐于床上,摆出一个标准的修炼内功的姿势。 经过八年不间断的修炼,洛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眉心上丹田的真气逐渐变得充盈、满溢。小心地按照《天魅秘典》上记载的行功法诀运转真气,循着筋脉缓缓流动的气流不断汇入眉心处,那种装满了东西的饱胀感也愈加明显。 汇聚到眉心的真气越来越多,眼看着上丹田就要装不下,洛璃开始谨慎地引导眉心处的真气向脏腑中丹田处移动——既然上丹田装不下,就给它找个新的容器。 真气流仿若无数细细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洛璃的脏腑处探去,每当快要碰上的时候,却又像是受惊了般迅速逃开。这样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洛璃一直没有气馁,她一次又一次控制着真气向脏腑探去,耐心地尝试着。 终于,其中一丝真气不负众望地接触到了中丹田,然后,仿佛连锁反应般,一丝又一丝,无数的真气丝组成真气流,慢慢地沟通了洛璃上丹田和中丹田。 好像打破了什么桎梏、挣脱了某种束缚,眉心处的真气仿佛受到了召唤般纷纷向脏腑涌去,在那里运转一周后又纷纷返回。很快,一个沟通上丹田和中丹田的循环便形成了。而洛璃本人,被清清凉凉的真气流笼罩全身,舒服得简直要喟叹出声。 时至今日,洛璃终于突破,正式进入《天魅秘典》第二阶段的修炼。据欧阳锋所言,一般人要沟通下丹田和中丹田,至少要修炼内功二三十年才有可能做到。而洛璃情况特殊,她凭借《天魅秘典》的精妙,反其道而行,竟堪堪沟通了上丹田和中丹田。 虽然无法将这两种情况下真气的深厚度做个客观的比较,但是想来,洛璃即使比不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秘典里记载的精妙绝技、再加上八年来一直没有放松学习的使毒之术,只要不遇上类似欧阳锋之类的顶尖高手,现在的洛璃已经完全具备了自保能力。 等洛璃收起功法、睁开眼睛从入定中醒来,天色早已大亮,浅金色的阳光穿过开着的窗户,将整个房间都沉浸在一种暖融融的味道里。 轻轻地起身,洛璃感受着体内运转自如、远比以前精纯深厚的真气,唇角满意地勾起一弯优美的弧线。抬眼看了看窗外耀眼的太阳,发现时间竟然已经接近午时。 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洛璃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推开门离开了房间。她要去找欧阳克,回想起他在一年多前告诉自己他完成了下中丹田小循环时的欣喜,以及让她努力修炼的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分享自己突破的消息。 一路行来,银宸几乎长及脚背的两端缀着的银铃,随着洛璃的脚步飘出轻柔的铃音。她像往常一样向路上遇到的仆从、仆妇微笑,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张呆滞失神、面上泛红的脸。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因为急着去找欧阳克,洛璃并没有在意。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刚突破到功法的第二阶段,她根本无法做到将自己的气息完美无缺地收敛起来,以至于现在她全身正无意识地散发着功法所表现出来的气息。这种气息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仍然很好地诠释了秘典核心的“魅”字,如果洛璃能够看到她自己,她就会发现她现在的气质只能用妖魅来形容——妖娆近妖。 可惜的是,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她还是这样无知无觉地去寻欧阳克了。 功法突破后,洛璃的目力听力也比之前提升了很多,远远的,她便听到了欧阳克干净清越的声线。不及细想,洛璃已经足尖点地,身化轻风,飞速地掠向欧阳克的所在地。 “哥哥!”三息不到,洛璃便一脸笑意地迈进了欧阳克所在的房间,带起银铃一阵急促的轻响。 “洛璃?”欧阳克略带意外地起身,接住飞扑过来的身影,“你怎么来了?” 洛璃微微撇嘴,“哥哥不喜欢看到我吗?” 这时候才看清洛璃模样的欧阳克微微一愣,他轻轻地放开刚才环着她的手,却在此时发现了自己的客人直直望向洛璃的眼神,心里竟不自觉有些浮躁起来,“没有看到有外人在吗?” 有些意外欧阳克少见的冷淡口气,洛璃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翩翩公子。只见他约摸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金丝勾线的华服,面容俊俏,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的贵气。 感受到洛璃的视线,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收回紧盯着洛璃的目光,同时白净的脸上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薄红,“在下完颜康,未知姑娘……” 没有理会自称完颜康的年轻公子,洛璃回身拉住欧阳克的衣袖,轻声询问:“哥哥,他是谁?” “洛璃,你先出去。”欧阳克扫了略带尴尬的完颜康一眼,轻轻皱了皱眉,“我跟完颜小王爷还有事情要谈。” 奇怪地看了似乎心情不佳的欧阳克一眼,洛璃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欢与陌生人同处一室。 出了门,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洛璃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正想去吃点东西,却看到正向这边走来的熟悉身影。 唇角微勾,洛璃笑得眉眼弯弯,轻声唤道:“青衣。” 如今的青衣已经二十出头,浅笑的清丽脸庞上早已看不出当年的伤痛,但是洛璃知道,她只是将这些深埋在眼底罢了。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白驼山庄去做一些她必须去做的事。 这些年来,青衣练功一直很刻苦。因为洛璃的关系,说起来,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欧阳锋的半个徒弟。所以,比起八年前,青衣的武功已经进步很多,完全不可与彼时同日而语了。 “洛璃……”看到洛璃,青衣也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滞后才恢复常态,然后看着她取笑道,“你……现在的你,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 “什么?”洛璃疑惑。 “狐狸精。”青衣止住笑,一字一顿地道。 “狐狸精?”洛璃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她又抿唇而笑,“你是在说它吗?” 随着洛璃的话音,一道雪白的流光闪电般顺着她向前微伸的手臂窜上她的肩头,蹭了蹭洛璃的脸颊,舒服得呼噜了两声,正是八年前欧阳克给她的那只被取名为踏雪的小狐狸。 不知道是不是喂了太多毒物的后遗症,踏雪的体型要比普通的雪狐袖珍很多,比之当年的幼狐形态,它甚至没有长大多少。除了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是那副巴掌大的模样。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体型小,踏雪的速度真正地快若闪电,身体也更加灵活。而且,由于长期以各种毒物为食,它的血液、牙齿与爪子也像洛璃所希望的那样带上了剧毒。 八年的时间,早已让踏雪摆脱了铁笼,也让它变得异常亲近洛璃。不得不说,狐类是一种非常有灵性的生物,如今的踏雪,不但能够听懂洛璃的指令,而且可以自主地捕食,再也不用洛璃为它的食物操心。 看着一人一狐相处融洽的情景,青衣不由地笑着打趣,“如今,你们一人一宠倒是相配得很。” “怎么?嫉妒?”洛璃伸手摸了摸踏雪毛茸茸的脑袋,轻笑着出言反击,“嫉妒的话,你可以自己去养一只。” “我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青衣摇摇头拒绝了洛璃的提议。远远地看到某个向这边走来的身影,她不由地笑了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没有去管青衣离去的背影,洛璃顺着她之前的目光看去,不意外地看到刚刚将她赶出房间的欧阳克朝她走来。似乎,他已经跟他的客人聊完了。 敛起笑容,洛璃静静地等着欧阳克的接近。刚才有外人在场,她顺从地听了他的话,没有当场发作。现在想起来,他之前的态度还真让她生气。 15、少主欲往中原行 “洛璃……”欧阳克轻轻地唤道,看着洛璃明显不太高兴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显然,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洛璃瞥了欧阳克一眼,便又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只是不语。 回想起洛璃刚才语笑嫣然时不自觉地散发出的魅惑,再看看她眉宇间隐隐透出的娇媚之态,欧阳克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询问道:“洛璃,你突破了?” “是啊。”洛璃没好气的回应。 欧阳克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之前洛璃急匆匆地去找他竟是为了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再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他不由得有些后悔尴尬。 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欧阳克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轻轻笑了笑,“洛璃,我明天动身前往中原。” “什么?”咋一听到这个消息,洛璃吃了一惊,早已忘记了还在跟欧阳克闹别扭的事。她回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小王爷?”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邀约。”听到洛璃提到完颜康,欧阳克不由地又想起刚才那个小王爷拐弯抹角向他打听洛璃的事,撇开一闪而过的不悦,他接着道,“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中原武林,比起西域要兴盛得多,去那里对实力的提高很有好处。” “那我也要去!”洛璃微微撇嘴,看向欧阳克。 “……不行!”洛璃不自觉做出的娇憨之态看得欧阳克一阵失神,一个“好”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甩开欧阳克的手,洛璃气呼呼地哼道。 “洛璃,不是不让你去。”十五岁的洛璃,原本稚嫩的五官已经有些长开,就算没有功法的原因,已是堪称绝色。由于功法突破带来的后遗症,即使是平时看惯了她的他,此刻都不自觉地会受她影响。这样的她,他怎么敢放她出去? 无奈之下,欧阳克只能慢声细语地解释,“可能你自己还没有发觉——你刚突破到《天魅秘典》的第二阶段,还无法做到将功法的气息完全收敛,看到你的人都会被功法的气息牵引。所以,即使你要去中原,至少也要等你熟悉第二阶段的功法、能够自如控制自身气息的时候。” “哥哥……”洛璃复又拉住欧阳克的手,状似呢喃地唤了一声,然后抬起一张笑得极尽魅惑的脸望定欧阳克,“那哥哥就等我一起去,好不好?” “洛璃……”差点迷失在洛璃的笑容里,欧阳克勉强运转内功心法,真气循着经脉的轨迹转了几圈,这才稍稍平复忽然加快的心跳。撇开头避开洛璃的脸,努力无视脸上悄悄浮起的微热,欧阳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要对我施展你的媚功!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我已经答应了小王爷明日与他一同上路。” “哼……”洛璃不甘地轻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收起功法。 见状,欧阳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始轻声安抚洛璃:“其实,这也是为你好。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白驼山,熟悉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多认识些人。如果跟我一同上路,可能就没有效果了。” 说到这个,欧阳克不由地暗自叹息。这么多年来,洛璃不喜与人打交道的性情还是没有丝毫改变,真正亲近些的人除了他和欧阳锋,就多了一个青衣。不要说那些他和欧阳峰特意邀请到山庄,与她年龄相仿、身份相当的女孩,就算是那次意外后带回来的女孩,也不见她对谁特别过。所以,她过分的孤僻一直让他们担心不已。 这会儿,想让洛璃与其他人多多相处的欧阳克,倒是完全忘记为了避免完颜康与洛璃有太多相处的时间,他决定明日一早便拖着完颜康匆匆前往中原的事了。 只是,欧阳克看着眼前又是皱眉、又是嘟嘴的洛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八年她唯一的改变就是学会了闹别扭、学会了朝他和欧阳锋撒娇,有时候,他甚至要怀疑她的年龄是不是倒着长的。毕竟,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不会有类似的行为,虽然他很高兴她有这样的改变。 “再说,就算你想现在跟着去,叔叔也不会同意的。”看洛璃似乎还在犹豫挣扎,欧阳克想了想,还是加了这么一句。 “说的也是。”闻言,洛璃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终于不再纠结不能与欧阳克同去中原的问题,“那么哥哥,你准备带哪些人去?” 这个问题很重要。这些年来,随着欧阳克的年龄渐长,原本就俊逸不凡的面容正逐渐褪去少年人的青涩,透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特质。不经意间的温柔一笑,不知道曾经让多少来过山庄的女孩娇羞地低头。 洛璃非常不喜欢这些女孩,即使欧阳锋与欧阳克请她们来的初衷是为了陪伴她。她们一个个只会娇笑着纠缠欧阳克,还是在她的眼皮底下。甚至到了后来,她们总是会打着她的名义来山庄找欧阳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年,洛璃终于在一次因为制药失败心情不佳的情况下彻底爆发,将她们全数赶出了白驼山庄。为了这事,她还被青衣取笑了很久。 还有,八年前救回来的那些女孩,如今都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大概当年吴子风兄弟捉人的时候也是有选择的,这些她到现在都还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全都姿容上佳。 平日里有她看着,大部分人只会含情脉脉地远远注视着欧阳克,她忍了。曾经有两个胆大妄为的,被她在忍无可忍之下捉去蛇园试了两天药后也老实了。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欧阳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一直在一旁闲闲地看戏,而且笑得异常云淡风轻、温文尔雅。洛璃甚至怀疑欧阳克根本就是故意的,只为了看她发怒跳脚的模样。可是,如果这回欧阳克执意要带着她们去,那又该怎么办? “洛璃,我只带几个侍从去。”大概猜到她在纠结什么问题,欧阳克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洛璃的头顶,轻笑道,“至于那些侍女,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侍女这种东西,平时用来逗逗洛璃是不错,但是说到带着出远门,未免太过碍手碍脚。 “哥哥!”得到回答,洛璃欣喜地扑进欧阳克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只要她们乖乖的,我也不会拿她们试药。” 过了一会儿,洛璃从欧阳克怀里抬起头,“哥哥,你要在中原等我。” 轻轻地回抱洛璃,欧阳克微笑着答应,“好。” 欧阳克走了。洛璃没有去送他,而是躲在蛇园里连续捣鼓了好几天的□□。直到欧阳锋发现,直接将她从一大堆毒蛇毒草里揪出来扔给青衣,她才算是逐渐恢复了正常。 没有了欧阳克的相陪,洛璃原本就简单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练功、制药、去蛇园侍弄那些毒蛇、偶尔与踏雪相戏、与青衣交谈、向欧阳锋讨教,如此而已。 三个月后,洛璃终于熟悉《天魅秘典》第二阶段的修炼,也能完美地将无意识外发的气息收进体内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可以开始准备前往中原了呢? 16、出门不幸遇道士 自来到白驼山庄,洛璃就从来不曾离开过白驼山,更不要说独自出远门了。所以,对于出门在外要准备的物什,她可说是一无所知。好在还有青衣帮忙,这才不至于真的手忙脚乱。 换洗的衣服、盘缠、从商贾那里得来的路线图,这些都是小事。除此之外,紫霄银宸随身携带,小狐狸踏雪理所当然不能忘记,平日里制作的那些种类各异的药粉毒粉更是防身的必备之物。至于蛇园,洛璃很放心地委托给了青衣。 本来,欧阳锋希望洛璃至少能带着青衣上路,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对她执意要单独前往中原的决定不再反对。 出得白驼山,走出一片繁荣丰饶的绿洲之后,便是戈壁沙地了。洛璃并不急着赶路,她头上戴着轻纱遮面的斗笠,怀里抱着踏雪,紫霄系在腰侧,侧坐于那只代步白驼的驼峰之间,慢悠悠地行走在来往商贾常走的商道上。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感叹欧阳锋思虑周到。如果没有他给她的那份路线图,不要说北上京城寻找欧阳克,单是这茫茫荒漠,她就无法找到连通各个绿洲的道路。 洛璃并没有怎么在意沿路的风景,一路上碰到的人也不多,不是居住于原地的牧民,就是一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总的来说一路无事。 出了荒漠的地界,洛璃便弃了白驼,让它自己沿路返回,而她则改由轻功赶路。行进过程中,洛璃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真气运转越来越圆融,轻功修为也在不自觉间提高了一层。 一路北上,天气越来越冷。不过,以洛璃的内功修为,早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所以,这天气的变化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不便。 经过一个多月的赶路,这一日,洛璃终于踏进了北京城的城门。这些天忙着赶路,一直都没有好好看看这截然不同于西域的景致,如今到了目的地,洛璃竟生出先好好游览一番的想法。一向随心而为的她,虽然知道欧阳克就在这城里的王府,却在此刻改变主意,不想这么快去找他了。 由于一路上也路过不少大的城池,所以,现在见到北京城的繁华,洛璃也不会再觉得惊讶。随意逛着看着,不去理会大街上不时投射过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洛璃在经过一家名为集雅轩的三层酒楼时抬步走了进去。 “这位客官……里面请!”酒楼的小二看来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看到洛璃头戴轻纱遮面的斗笠,怀里抱着小狐狸,身穿白色单薄纱衣的形象居然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大声地招呼洛璃进门。 洛璃将踏雪轻轻地置于肩上,顺手摘下斗笠,无视大堂里瞬间集中到她身上的目光,朝着小二伸手虚引的方向,缓缓地拾阶上楼,银宸上缀着的铃铛还是一如既往随着她的脚步飘出柔和的铃音。 因为洛璃拾阶而上的动作,她原本掩藏在长长的裙裾里面、一尘不染的莹润纤足毫无阻碍地暴露在众人眼前。极致的白色踩在暗红色的原木阶梯上,形成视觉上强烈的对比,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这双形状完美的纤足之上。 “吧嗒——”有人的筷子掉了。 “咕咚——”有人不自觉地吞咽着唾沫。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不知羞耻……”同一时间,这些词汇也不停地传入洛璃的耳朵。说这些话的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是洛璃修炼内功有成,听觉已是异常敏锐,这才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 在楼梯上站定,洛璃转身朝声音的出处望去。却原来是几个坐于大堂内角落里、身穿书生长袍、年龄不一的儒生。感受到洛璃的目光,他们一个个不自觉地闭了嘴转过脸去,两颊泛着可疑的潮红。 洛璃不知道的是,中原的礼教比起西域来要严苛得多。普通老百姓家,女子不但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双好好的天足更是被缠成所谓的三寸金莲。而像她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足,对于这些儒生来说,几可算得上是□□□□之流了。 不过,即使洛璃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在意。所以,她仅是微微皱了皱眉,便没有再理会那几个儒生。正准备接着往楼上走,却不想背后忽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妖女”。 妖者,非人也。这人是在暗指她不是人吗?一念至此,洛璃气极,不由地再度转身望向声音的来处。 酒楼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道士,一个约摸五十岁年纪,身材瘦长,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留着三寸长须。另一个只有十八九岁,面容很是清秀,正怒目望着洛璃。结合刚才那声“妖女”的声线特点,很显然,那一声是这个小道士骂的。 由于在实验基地的经历,洛璃在内心里其实非常排斥自己是“非人”的想法。毫无疑问,那个小道士现在已经触犯了她的忌讳。 “妖女?”洛璃轻轻地步下台阶,笑意盈盈,“你是在说我吗?” “你……”看着洛璃的笑脸,小道士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他微微垂下头正想后退一步,却在目光瞥见一旁的年长道士时复又抬头挺胸,“休……休得胡言……” “胡言?”洛璃不由地轻笑出声,“这么说你刚才说的不是我?” “妖女!”似乎是身边的年长道士给了他底气,小道士在犹豫了一下后再度开口,“说的就是你!你又待如何?” “是吗?”洛璃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声音也愈加轻柔,“那么,出言不逊,是不是该罚呢?” 瞥了一眼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事态发展,不阻止也不参与,却一直隐隐将小道士置于保护之下的老道士,洛璃面上笑得温柔,却在心里不停冷笑——保护?保护得了吗? 随后,洛璃移开视线,再度将目光转向小道士,异常愉悦地看着小道士的双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大至脸部面积的三分之一,并泛出一种诡异的蓝紫色。与此同时,小道士两边的脸颊也逐渐鼓了起来。 洛璃知道,因为药性的关系,小道士的舌头会不断涨大直至将他的嘴巴填满。果然,不一会儿,小道士的嘴巴便再也无法将他的舌头装下,他不得不张开嘴巴,让过分肥大的舌头从嘴里伸出。 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和嘴巴又麻又痒,仿佛有无数只蚂蚁黄蜂在啃噬叮咬,再加上其他人看向他的诡异眼神,小道士再也忍不住伸手触摸。一触之下,他便觉得碰到的地方好像刀搅火燎般,条件反射地想要叫喊,却因为嘴巴被堵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时间竟忍不住跳将起来呜咽出声。 发现小道士不人不鬼、泪流不止的惨状,老道士又惊又怒,惊的是他丝毫没有发现洛璃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怒的是小道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下了毒。只是,急于查看小道士情况的他一时却也无法顾及到洛璃。 “这样的惩罚可足够?”老道士疏忽之下,洛璃已经足尖点地,眨眼间便穿窗而出,远远地掠了开去,她盈满笑意的声音和着轻柔的铃音也逐渐消失在寒风里,“若有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妖女!把解药留下!”老道士几步冲到窗口,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除了依旧肆虐的寒风外,却哪里还有洛璃的身影? 17、赠卿银两买双鞋 出了那家名为集雅轩的酒楼,洛璃其实并没有离开很远。只是,被那对老小道士这么一闹,她也的确没有了进去另外一家酒楼吃东西的心思。 随意在路边的小包子铺花几个铜钱买了两个刚出笼的包子,又在旁边的小酒店买了一只烧鸡,洛璃拿着这些窜上了街边一颗高大的枣树。 这枣树长得颇为高大粗壮,只是如今已是入冬时节,树上不用说枣子,就连叶子也没有一片。将斗笠挂在枣树伸出的一截短枝上,小狐狸踏雪也被她打发出去觅食,洛璃在一段粗大的枝桠上坐了下来,开始吃她迟来的午餐。 洛璃一边轻轻地撕下一只鸡翅啃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围成一圈、喝彩之声不断的嘈杂人群,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群中央露出的那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插着一杆白底红花的锦旗,上面绣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旗下两人你来我往正打得热闹。 打斗的两人一个是红衣少女,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虽说是布衣荆钗,却明眸皓齿,容颜秀丽,难掩天生丽质之态,显然便是此次比武招亲的主角。至于另一个平平无奇、年约二十七八的汉子,则被洛璃彻底地无视了。 此时,两人已经拳来脚去斗了几十个回合了。红衣少女举手投足颇有法度,出招亦是不慌不忙攻守皆备,明显比那武艺平平的汉子高明了不少。不多时,洛璃便看到红衣少女卖了个破绽,一掌将收势不及的汉子拍得跌入人群,然后伸手掠了掠额前微乱的碎发,转身走向一旁站着的那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生得异常魁梧,腰粗膀阔,但却脊背微驼、两鬓斑白、满面风尘之色。红衣少女行至他身边,似乎低声与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洛璃便看到中年汉子双手抱拳向众人团团作了个四方揖。然而,因为相隔较远、再加上人群嘈杂,中年汉子接下来说的话洛璃倒是没有听清。 隔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上前,那汉子抬头望了望天色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红衣少女便即转过身拔起旗杆,正要将那锦旗卷起,却被人群外忽如其来的马蹄之声止住了动作。 抬眼向那声音的来处望去,洛璃便看到一个俊雅的年轻公子在数十个仆从的簇拥下,分开人群驰马而来。略显疑惑地眨眨眼,洛璃凝神看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这忽然出现的华服公子正是那个邀请欧阳克前来中原的完颜小王爷。 认出来人,洛璃也无心再管什么比武招亲,而是直接调转目光在完颜康周围搜寻起来。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欧阳克的身影,洛璃不禁有些微微失望。 想了想,她还是取下刚才挂在枣树短枝上的斗笠重新戴在头上,然后覆下轻纱遮住自己的面容。再抬头时,洛璃发现那边完颜康与那个红衣少女已经打斗了起来。 显而易见,完颜康的武艺比起红衣少女要强上不少,但是他却一直不下重手,而是猫戏老鼠般捉弄着红衣少女,不仅使计将少女困在自己怀里,还趁机脱了她的一只绣花鞋,直至将少女激得恼怒成怒。 看着完颜康略显轻佻的动作,洛璃不由地想起七岁那晚、树林里幽暗的火光下、青衣那双被远远抛飞的绣花鞋。时隔八年,她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些女子间的私密话题,她也已经从青衣那里了解了不少。 微微皱眉,洛璃正想离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喝道之声。循声望去,只见十几名健壮的军汉正手持藤条,向两边乱打,驱散闲人。紧接着,一顶红呢绣金大轿被六个壮汉抬着行了过来。 行至洛璃所在的枣树时,不知为何,轿中人竟伸出一只雪白的纤纤素手轻轻拉开了帷帘的一角,似是朝外面瞧了一眼,然后向护在轿旁貌似头领的中年军士吩咐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那倾身接听命令的军士直起身子,仿佛有些不情愿地脱离了队伍,竟朝着洛璃所在的方向走来。 中年军士行至枣树下,抬眼看了看洛璃,视线在她露在外面的双足上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皱着眉头,语带不屑地道:“王妃娘娘仁慈,见你衣衫单薄,特赐你银两若干——拿去,至少买双鞋穿!” “王妃娘娘?”看着下方递上来的银两,洛璃没有动弹,反而将目光转向已经朝着完颜康他们打斗的方向行去的呢子大轿,“可是那轿中之人?”王妃?不知道与那个完颜小王爷是什么关系? 眼见树上这个头戴轻纱遮面的斗笠,根本看不清样貌,穿得怪里怪气的女子久久不动,反而问起他问题来,中年军士不由地有些不耐烦,“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询问跟王妃娘娘有关的事?我劝你还是赶快拿了银两走人,不然……” 本来洛璃只是不自觉地随口一问,也没有指望中年军士能够回答,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出口威胁。不及细想,洛璃已经屈指弹出,刚才吃剩下的一截鸡骨头一闪而逝,飞入中年军士一张一合的嘴巴里,他未来得及说出的威胁之词也理所当然地被堵在了口中。 “呜呜……噗呸……”感觉到口中有异物直冲咽喉,中年军士条件反射地用手捂嘴,干呕了几声,终是将口中的鸡骨吐了出来。 恼羞成怒之下,中年军士哪里还记得王妃吩咐他过来的目的,他“锵”地一声抽出佩刀直至指洛璃。却不想洛璃已经从树上飘然而下,足尖在他左肩轻轻一点,便身化轻风,朝着那王妃所乘的秀轿掠去。 “站住!别跑!”中年军士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才拔腿朝洛璃追去。 这么一耽搁,那顶红呢绣金大轿已经停在了观看比武招亲的人群之外,而完颜康似乎也已与那红衣少女比斗完毕,此时正站在秀轿跟前说着什么。 几个呼吸间,洛璃已经游鱼一般擦着人群而过,轻巧地在完颜康身边站定:“完颜小王爷,数月未见,别来无恙?” “欧阳姑娘?”完颜康略显疑惑地转身,认出是洛璃,不由地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你?” 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洛璃轻笑道:“哥哥可还在王府?” “欧阳兄一直不曾离开。”完颜康点头,然后看着洛璃笑得温文尔雅,“欧阳姑娘是要去寻他吗?” “嗯,小王爷可方便让洛璃同行?”洛璃笑眯眯地要求道。 不等完颜康回答,秀轿里忽然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康儿,是谁来了?” “娘亲,是孩儿的一位朋友。”完颜康微微向前倾身,冲秀轿里的人轻声言道,“她想与孩儿同去王府。” 秀轿里沉默了良久,就在洛璃以为轿中人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那轻轻柔柔的嗓音再度传出:“康儿,你让这位姑娘进来吧。你还是骑马,我们这便回府。” “是,娘亲。”完颜康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望向洛璃,“欧阳姑娘,你与在下娘亲一同乘轿而行,可好?” 看看完颜康,又瞅瞅那顶六人抬的大轿,洛璃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钻进了轿身之内。 此时,那名追着洛璃而来的中年军士也已经拨开人群,追到了跟前,却正好看到洛璃钻进王妃秀轿的动作,顿时有些懵了。 幸好,他在王妃的护卫队里混的时间也已不短,看眼色行事更是家常便饭。当下,他便决定将树下发生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任谁问起都不透露只字片语。 18、问佳人可有所求 进了锦轿,截然不同于外面严寒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洛璃的全身。轿子内是意料之中的华贵,本是六人抬的大轿,坐上两个人绰绰有余。 回想起刚才那档子引人发笑的乌龙赠银事件,洛璃在挨着这个所谓的王妃娘娘坐下后,不由地开始细细打量起她来。 她看起来还很年轻,根本就不像一个已经有了十八九岁孩子的母亲。她的眉很淡,却细细弯弯,加上一双时刻盈满温柔与善意的眼眸,有一种带着柔弱、让人不忍拒绝的风情。 事实上,她并不是什么倾城的绝色。只是,这样的一副眉眼加诸在她身上,却自有让人情不自禁沉迷的气质。也许,男人最想捧在手心、放在心中呵护的,就是这样的娇弱无助与隐隐悲愁。 离了白驼山,这样的女子还会少吗?不由自主地,洛璃又想起了刚才被完颜康轻薄的那个红衣少女,继而又想到欧阳克对所有女子从来不变的温雅笑容,心中竟不觉有些不安起来。 这么多日不见他,身在这般繁华的京都之地,又是在什么都不缺的王府,再加上一个举止轻佻的完颜小王爷,不知道会有多少美丽女子的诱惑与纠缠? 一念至此,对于马上去见欧阳克的想法,洛璃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迫切,反而有些犹豫踌躇起来。她是不是应该缓一缓,先暗暗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呢? 洛璃打量王妃的同时,对方也在看着洛璃。发现洛璃陷入了沉思,她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柔声开口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欧阳洛璃。”洛璃回过神,条件反射地答道。 “欧阳姑娘,我可以唤你洛璃吗?”王妃温柔地笑看着洛璃,目光扫过她放在膝上的斗笠时,不由地轻咦了一声,“你是刚才在树上的那位姑娘?” 对于王妃自行唤她名字的做法,洛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不是很喜欢被陌生人这样叫。但是,一想到欧阳克此时还在人家府上,她也就默认了,“如果王妃娘娘指的是被你赠予了银两的人,那的确是我没错。” 直到现在,洛璃都还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这个身份高贵的王妃娘娘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她眼底那不容错辨的善意,她几乎要以为那是在借机讽刺她。 “不好意思,我以为……”王妃似乎略微有些尴尬,却仍然不曾将脸上那温柔的笑意隐去,她伸出双手欲去握洛璃置于膝上的手,“还有,洛璃不用如此生分,唤我伯母就可以了。” 不着痕迹地避开王妃伸过来的手,洛璃淡淡地笑了笑,“王妃娘娘,礼不可废,请恕洛璃不能从命。洛璃跟小王爷,只不过因为哥哥的关系见过一面,算不上很熟。” “是吗?可是,康儿之前说你是他的朋友啊!这还是那孩子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有你这般漂亮的异性朋友。”王妃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却也没有再试图纠正洛璃的称呼,而是解下身上的那件狐裘披风,侧过身来将它展开搭到洛璃肩上,“天气严寒,你穿得如此单薄,当心受了凉。” 本来,见王妃解下披风,洛璃还以为是因为这轿中太热所致,却不想她竟将之披到她身上来。错愕之下,洛璃忘记了躲闪,以至于那条还带着温暖体温的披风成功地到了她身上。 如此的亲密让洛璃非常不适应,瞬间回神后,她立刻脱下披风不容置疑地复又披回王妃身上,“王妃娘娘体弱,若是受了风寒,那就是洛璃的罪过了。洛璃是习武之人,这点严寒,不怕的。” 仔细地看了看洛璃的面色,王妃这才像是相信了她的话,不再推让地将披风再度披回自己身上。正待说些什么,轿身却忽然停了下来,一阵轻颤后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却是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回到了王府。 外面传来完颜康请她们下轿的声音,洛璃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跟在王妃后面步下锦轿,洛璃发现他们到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庭院,庭院中间是两间简陋的木屋,旁边用竹篱笆圈起的空地里养着一群半大的鸡,周围竟还开垦着几洼菜畦。奇怪之下,洛璃倒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当成是那个怪异王妃的特殊爱好。 跟着王妃与完颜康进了木屋,洛璃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屋内简单的陈设,却有些意外这些东西的老旧。这里面的有些东西甚至已经破损,根本就无法再用,而它们的主人似乎也根本不在乎它们原有的功能,而仅仅将之当作一种摆设。 三人在木屋中间的那张小桌旁坐下,完颜康看了看洛璃,先行出口问道:“欧阳姑娘有什么打算?是否现在就与在下一同去见欧阳兄?” 想了想,洛璃最终还是摇摇头,然后露出一抹笑容,“小王爷能否答应洛璃一件事?” “姑娘请说。”完颜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璃来到王府的事,小王爷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哥哥?”洛璃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看上去就像一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洛璃想给哥哥一个惊喜。” 完颜康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笑道,“当然可以。我会吩咐下面的人将姑娘到来的事保密。我想,欧阳兄见到姑娘定会非常高兴。” “那洛璃就先行谢过小王爷了。”洛璃微笑着道谢,并没有在意完颜康在称呼上的忽然转变,毕竟,前面已经有一个先例摆在那里,就算现在这个小王爷忽然之间直接叫了她名字,她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奇怪。 顿了顿,洛璃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件事,不知小王爷可否为洛璃安排一个住处?” “这有何难?”完颜康笑道,“姑娘可以在王府随意挑选……” “不用了。”完颜康还未说完,却被坐于旁边、一直不曾插话的王妃打断,“不用特意安排地方,洛璃可以与我同住。” “娘亲……这太打扰你……”闻言,完颜康倒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反驳的话不及说完,便被王妃抬手阻止,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视线转向洛璃,“姑娘,你看……” “她不会反对的。”不等洛璃表态,王妃已经先开了口,“我这里清静,平日里不会有什么闲人过来打扰,而且,刚才在路上,洛璃与我更是谈得颇为愉快。” 这下子,洛璃想反对也不怎么好意思了,想想这个王妃虽然行事有些怪异,但是却不是那么难相处,再加上这里的确如她所说非常清静,最终,她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这样也好。让姑娘住到其他地方,若是有什么怠慢,我也不好向欧阳兄交代。”见到洛璃点头,完颜康似乎很高兴,“住在娘亲这里,我也放心。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或者找我也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洛璃笑得弯弯的眼内似乎闪过一丝狡黠。 “姑娘不妨说说看,只要我能办到,无不照办。”听洛璃这么问,完颜康倒也不敢随口答应了。 “是这样的,”洛璃微微眯起眼,笑得像极了某种以狡猾著称的动物,“听哥哥说,小王爷的府中有一条养了二十年的大蛇,不知道可不可以……” “想都别想!”洛璃还未讲完,木屋的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一个矮矮胖胖、满头银发、脸上却一丝皱纹也无、看不出年龄的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朝着洛璃大喊。 “梁翁,你怎么来了?”见着来人,完颜康起身招呼,却看着那扇现在还在不断开合的木门皱了皱眉。 “再不来,我的宝贝大蛇就保不住了!”梁翁——梁子翁怒视着洛璃,气得面色发红,压根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不知道你这丫头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反正想要我的蛇,一句话,门都没有!” 哪里来的消息?当然是欧阳克告诉她的。虽然他们已经四个多月未见,但是,她还在白驼山庄的时候,他们却是通过信的。欧阳克知道洛璃对蛇类比较感兴趣,便在心中将梁子翁的大蛇顺道提了提。也是在那时,她就惦记上了这条用各类药材喂养二十年的大蛇。 梁子翁气哼哼地吼了一通,却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人理他。渐渐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蠢事——这里可是王妃的地方,虽说在内心里也不怎么把这些所谓的王爷王妃放在眼里,但是至少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的。 “王妃娘娘,小王爷,请恕我刚才失礼了——”拱拱手,梁子翁貌似诚心地道了一声歉。 王妃看到被他撞开木门并没有什么不妥,原本铁青的脸色因为他的致歉稍稍缓和了一些。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入了内室。 完颜康将视线从王妃身上收回,虽然气梁子翁的鲁莽冒失无礼,但是,这些武林人士都是他父王完颜洪烈用金钱权势千方百计笼络,名义上虽是王府的下属,实际上却是连他都不敢得罪的。所以,既然他已经道了歉,那么,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再追究。 只是……刚才洛璃提出的要求却怎么办?完颜康紧皱眉头,希望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根本毫无头绪。 那边洛璃看看完颜康为难纠结的脸,再瞅瞅梁子翁脸红脖子粗地盯着她的样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王爷,你看洛璃像是夺人所爱的人吗?刚才梁翁根本没有听完洛璃的话——洛璃想说的是,‘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洛璃见识见识’。” “你说的是真的?”梁子翁似有些不信地再度确认。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我们误会了。”完颜康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 看着两人再度变化的脸色,洛璃点点头,笑得灿烂——真的很想把那条蛇借来好好观赏观赏,当然,如果能够有借无还,那才是真的再好不过了。 19、你拿药来我取蛇 梁子翁听了洛璃所言,再回想自己之前的表现,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尴尬,却终究没有开口对洛璃说些什么,而是直接对她采取了无视之态。 对此,洛璃并没有在意。而且,对于他此刻遮遮掩掩、吞吞吐吐间向完颜康报告的内容,她更是一丝兴趣也无——在他们回王府后,先前跟随完颜康一起出去的那帮武林人士并没有回来。他们认为穆易与穆念慈,也就是在街上比武招亲的那对父女冲撞了小王爷,便把他们捉回来关进了王府的大牢。 可有可无地听了一些,洛璃略带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趴在了小木桌上,就连完颜康与梁子翁什么时候谈完事情离开都不知道。 本来,洛璃还以为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却不曾想那个王妃娘娘竟在完颜康他们走后步出内室,开始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故事来。无奈之下,洛璃只能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是不是晚上的时候去找找那条让她惦记的大蛇。 是夜,大概是白天太过劳累,刚用过晚膳不久,自称闺名为包惜弱的王妃便先行休息去了。而洛璃也终于在此时得空,思考了片刻后,她还是决定带着觅食而归的小狐狸踏雪去碰碰运气、找找那条大蛇。 没有做什么准备,洛璃抱着踏雪直接出了门,然后足尖轻点轻盈地窜上屋顶,施展轻功向王府的其他庭院掠去。寒冷的夜风拂过洛璃的脸颊、衣袂,却似根本未曾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她的衣角、裙裾服顺地垂在身侧,未有丝毫晃动。就连平日里随着洛璃的脚步不停飘出的柔和铃音竟也消失无踪,真正得无声无息。 离开包惜弱的庭院后不久,洛璃就将怀里的踏雪放了下来。王府那么大,她不可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搜寻,就算有可能,她也没有这个时间与耐心。 在她想来,那梁子翁既然号称参仙老怪,又用各种珍贵奇异的药材喂养了那条蛇二十年,那么,他的房间里必是存放了许多药材的。自古药毒不分家,踏雪经过无数毒兽毒物的多年熏陶,早已能够远远地分辨出这些弥漫在空气中的特殊味道。 果然,踏雪被放在地上没过多久,洛璃便看到它撅着鼻子四下嗅了嗅后,选定了一个方向疾奔而去。知道踏雪已经有了发现,洛璃欣喜之下,便即抬步跟上。 避过一队队巡视的王府守卫,接连掠过好几座别院,踏雪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洛璃也并不着急。等到她跟随踏雪进入一座略显空旷荒凉的庭院,混合了无数种药草的味道夹杂着寒风飘入洛璃的鼻端。此时此刻,即使不再有踏雪的带领,她相信她也能找到正确的位置了。 四下望了望,再凝神细听了片刻,洛璃得出了这个庭院并没有守卫的结论。微勾起唇角,将踏雪抱回怀里,洛璃轻飘飘地向院子中唯一透着亮光的屋子掠去。 站在屋外,洛璃将身影隐进黑暗,视线透过开着的窗户往里看,有些意外地发现那个鹤发童颜的梁子翁不在屋内,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正垂首整理着凌乱的药材。 轻轻地笑了笑,洛璃没有多作思考便穿窗而入。一个闪身,洛璃已经在那童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来到他身前,一指点了过去。 将昏睡的童子带至角落处藏好,洛璃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放在屋子角落里的一只连着盖子的大竹篓上。带着些许新奇又期待的心情,洛璃慢慢地靠近竹篓。 轻轻地移开竹篓上的木头盖子,借着晕黄的烛光,洛璃还不及看清竹篓中的东西,被她单手揽在怀里的踏雪已经闪电般窜了进去。一惊之下,洛璃连忙喝止了小狐狸的进一步动作,却也没有将它强制性地从竹篓里赶出来。 竹篓里关着的,的确就是被洛璃惦记上的那条大蛇。只见它通体殷红如血,足有小碗碗口粗细,安静地盘伏在竹篓内。细细打量,洛璃才发现这居然还是条奇毒的大蝮蛇。只是,一般的蝮蛇体型不大,而且全身呈灰黑色,想必,这条是因为梁子翁的喂养而产生了变异吧? 怪不得刚才踏雪如此性急地扑了进去,这条蛇对它来说,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想来,如果不是她阻止及时,踏雪尖利的爪牙早已撕开这条蛇的身躯了吧? 看着乖乖趴伏在踏雪爪下的庞大蛇身,洛璃不由地感叹一物降一物的神奇。她不知道原本的雪狐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如今的踏雪,却已俨然成了诸种毒蛇毒兽的克星。 正想连着竹篓将大蛇带走,房门却在此时忽然被人打开,下午在包惜弱那里见过的王府简管家与一个十八九岁、浓眉大眼、一脸憨厚之气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洛璃不由地暗自懊恼刚才自己看得入神,竟连有人过来的脚步声都不曾听见。 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洛璃干脆微笑着打量了两人一会儿,然后问道:“这么晚了,两位还来找梁翁吗?” 简管家见着洛璃似乎有些惊喜,他拼命地挤眉弄眼,不停地朝她作着眼色,洛璃却只当没看见,依然笑看着简管家身后的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是。”那年轻人似是愣了一下,“小王爷吩咐我们过来取点药材。” “取药材?”洛璃唇角的笑意开始加深。以她的眼光,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简管家被胁持了呢?“不知要哪几味?可有小王爷的手令?” “有。”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笺条递给洛璃。 无视简管家仿佛越来越扭曲的面容,洛璃接过笺条扫了一眼,复又抬起头:“这几味药材都有。不过,小王爷怎么会让你来取药?你是刚进王府的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我……”年轻人被洛璃问得有些傻眼,他略显迟钝地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答道,“我今天刚进府的。我叫郭靖。” “今天刚进府?郭靖?”的确是今天刚进府,不过郭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看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多半也不会说假话吧?洛璃强忍住笑意,若无其事地夸赞道,“刚进府就被小王爷派出来了?看来你很受小王爷器重,前途无量。” “这……你,你能不能先将药材拿给我?”自称郭靖的年轻人愣了愣,却不知该怎么接话,加上心中着急,不由地直接要求道。 “药材?没有问题,我这就拿给你。”洛璃说完,便欲转身走向一边的药柜。 “不行!”见洛璃真的准备帮郭靖取药,简管家顿时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璃的存在让他有了底气,他竟直接叫出声来,“姑娘,他是贼……” “贼”字还未完全从他口中吐出,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口吐鲜血,身体向前飞起,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却是郭靖听到简管家的大喊,心急之下一掌拍出,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竟将简管家一掌生生打死。 抬眼望去,发现郭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洛璃也不去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等待他回神。 良久,郭靖终于渐渐回过神智,看到眼前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洛璃,不由地呆呆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洛璃奇怪地反问。 “你不是王府的人吗?”还沉浸在忽然杀人的莫名思绪里,郭靖无意识地发问,“现在你知道我是贼人了,为什么还不来捉我?” 略有些不耐地撇撇嘴,洛璃淡淡地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取药吗?拿去!自己去那边取吧。”说着,洛璃将那张笺条递还给郭靖。 郭靖看了看递到自己眼前的笺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略显呆滞的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他缓缓地接过笺条,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走向药柜。 站到药柜前面,郭靖看着眼前不下千种的药材,不由地再次傻眼。由于这些药材都是梁子翁个人的,而他,恰恰没有在储藏药材的抽屉外贴标签的习惯。因此,郭靖看得眼花缭乱,硬是认不出哪怕一种药材。 “怎么了?”明明已经看出了问题,洛璃却还明知故问,“再不拿着药材离开这里,万一再有人来,可就没有我这般好说话了。” “这……这些药材我都不认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虽然不好意思,但是郭靖还是开口向洛璃求助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洛璃笑得灿烂,身后似乎有一条尖尖的小尾巴摇啊摇,“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这个……” 眼见郭靖没了下文,洛璃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要我帮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郭靖急急问道,不管什么条件,似乎他都没有选择吧?毕竟,他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药材都搬回去。 “不要跟人说你在这里见过我。很简单,是不是?你做得到吗?”洛璃笑眯眯地道。 “这个简单,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郭靖信誓旦旦地回答。 洛璃点头,然后接过笺条,片刻后便将条子上的药材全部找齐,拿一个纸包包了递给郭靖。 郭靖拿了正要离开,洛璃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你吗?” “我想你不会的。”没有回头,郭靖带着药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洛璃浅笑着收回目光——她的确是没有骗他,不过,她的“不骗他”可是有条件的。 走到竹篓旁,洛璃弯腰将那条大蝮蛇抱起,踏雪也紧跟着窜上了她的肩头。然后,她一脚踢翻了那个竹篓,施施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20、相别数月终得见 那大蛇少说也有几十斤,洛璃捧着它却似状若无物。她脚下不停,循着原路返回的同时,在心里纠结如何安置大蛇的问题。 包惜弱的木屋内是肯定不能带进去的,如果暂时放到王府某个荒废无人的所在,洛璃又不能放心。如此看来,她就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在庭院里,在木屋以外寻个隐蔽点的地方。她还记得,那个庭院占地广阔,却只有包惜弱一人居住,寻个合适的地方应该轻而易举。 做出决定,她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身影仿若轻烟一般向前飘去。不过片刻,洛璃便重新踏入了她目前暂居的地方。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她便在庭院的东北角、一片假山背后的松木林里藏好大蛇,并顺便留下踏雪看守。 完成这一切后,洛璃放心地再度离开。至于踏雪会不会监守自盗的问题,洛璃想到后不觉微微一笑,经常让它帮忙驱赶蛇园里的毒蛇毒物,也没发现它有这样的不良嗜好,所以,她应该不需要担心吧?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洛璃知道王府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堂堂的王府管家怎可能让人胁持着来取药呢?其他人是生是死是伤,她都不想管也不会去管,只是,因为担心欧阳克,她还是决定去前面的主建筑那边看看。此时的洛璃,显然早已将自己之前暂时不想去见欧阳克的事完全抛于脑后。 还未行出多远,洛璃便隐约听到了预想之中略显嘈杂的人语声。循着声音加快脚步闪动身影,离得近了,拳脚相交劲气相撞所发出的轻响也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内。 果然是出了事吗? 一念至此,洛璃不由地有些急了。当下,她也不再有所保留,将轻功步伐施展到极致。顿时,她前行的身形速度加快了三层不止。 随着距离的拉近,很快她便看清了情况。宽敞的庭院内站了不下十人,洛璃却只当不见,视线只专注于场中那个一袭白衫的温雅身影。一见之下,刚才还着急担忧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紧接着被一种直欲转身离开的气闷烦躁所代替,想要为数月之后的重逢微笑一下,扯动唇角却发现鼻端隐隐有些发酸。 在洛璃眼中,欧阳克,此时正笑意清浅地捉着一个少女的脚踝不放,那少女则杏眼圆睁,似嗔似怒地紧盯着欧阳克,娇俏美丽至极的脸上染着淡粉色的薄红。她勉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开束缚,竟当机立断地挥动一双手掌直击欧阳克面门。 为抵挡那少女的攻击,欧阳克不得不放开手。少女身得自由,一双手掌立刻以更凌厉的姿态朝欧阳克罩去,掌影绰绰,带起一片掌风。 只是,在洛璃看来,欧阳克不管是真气的深厚度还是招式的运用,都比那少女强上不止一筹,却还是戏弄般逗着少女,直激得她羞恼不已——这情景,却是与白天完颜康轻薄穆念慈时一般无二。 “哥哥!”白天才怀疑过,不过几个时辰工夫,这场景竟已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想再看,洛璃一声呼唤,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斗。 “洛璃?你怎会在此地?”欧阳克虚晃一招,向后退了两丈,离开那少女的攻击范围,然后足尖一点便拔身而起,半空中身形几经变幻,轻轻落在屋顶时已站在洛璃的身边。 看到场中的少女正欲追赶抽身而出的欧阳克,却被刚才站在一边观看的那帮武林人士阻止围上,洛璃这才转身面对欧阳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哥哥,你与那位姑娘相处得甚是愉快嘛。” “嗯?”欧阳克微微一怔,面上竟似有些尴尬,他看了洛璃的笑颜良久,这才缓缓地道,“此等庸脂俗粉,岂能入我眼、近我身?” “庸脂俗粉?”听欧阳克这般形容那个明艳娇俏的美丽少女,再细细体会他话中的隐含意味,洛璃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烦闷躁动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恢复平静,久别重逢的喜悦一点点从心底泛起,直达眼底,“如此说来,哥哥你的要求还真不是一般得高。” 从见到洛璃开始,欧阳克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他不知道洛璃刚才到底看到了多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怒气——这可不比在家里,若是她真的与他闹起别扭,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解释并不是他所擅长的。 好在细细分辨她的笑容,他知道她是听懂并相信了他的话,最后一句是调侃而非暗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欧阳克这才略带疑惑地问道:“洛璃,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这个时辰会在王府?” “今天刚到。”想了想,洛璃还是决定告诉欧阳克实话,反正就算她不说,只要他问起也不可能瞒得住,毕竟今天见到她与包惜弱同乘一轿来王府的人不少,“我目前住在王妃娘娘的院子。” “王妃?”欧阳克轻皱起眉,“你怎么和她住一起了?” “事情是这样的……”洛璃将她进入京城之后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让完颜康帮她保密以及她刚刚顺手牵羊借走梁子翁大蛇的事她没有说。 “道士?小王爷?”欧阳克低低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未明的情绪,却什么也没有问,转而开始询问起白驼山庄的情况来。 洛璃将欧阳克离开后、白驼山庄三个月内的事以及有关欧阳峰的近况挑着说了一些,也没有在意欧阳克明显惦记上两个道士与完颜小王爷的行为。 那两个道士莫名其妙地来招惹她,被欧阳克惦记是应该的。至于完颜康,她不知道欧阳克怎么猜到她没有立刻来找他的事跟小王爷有关,反正,在她看来,没有将让他保密的事说给欧阳克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哥哥,这些时日住在王府,可有发生什么事?”说完白驼山庄的事,洛璃看向欧阳克,状似无意地问道。 欧阳克笑了笑,正要回答,却被一声忽如其来的大喝打断。疑惑之下,欧阳克与洛璃皆抬眼朝声音的来处张望。 欧阳克与洛璃两人早已能够做到夜间视物,再加上王府里比别处多得多的灯笼,以他们的目力很快便轻易地看到了正逐渐向这里接近、一逃一追的两条身影。 “臭小贼!你给我站住!将我的宝贝还来!”洛璃听出这个声音是梁子翁的。再细细辨认了一下迅速靠近的两人,她认出前面跑着的正是自称郭靖的那个傻小子。 那么,梁子翁已经发现他的宝贝大蛇失窃,而从现场来看,简管家已经死无对证,那个小童根本没看清是谁点晕了他,再加上药材失窃——郭靖显而易见是第一嫌疑犯,毕竟,他是那个胁持简管家的人,而梁子翁,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在那段时间进入他住所的人。 “我没拿!”郭靖一边在前面飞奔,一边不忘回头大声解释,“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宝贝是什么!” “不是你还有谁?”梁子翁有些气喘,却依然不肯放弃追赶——那条大蛇,几乎耗费了他半生的心血,眼见就要功成,不想却在这节骨眼消失无踪。他怎可能不气极上火、怒极暴跳?“今天你还了我的宝贝也就罢了,如果执意不还,我就拿你充任!” “你怎么这般不讲理?我都说了不是我!是……”郭靖似是想到了什么,正要说出来,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抬起头正对上洛璃似笑非笑的脸。 “是什么?哼!说不出来了吧?”梁子翁紧追不舍,“你小子再扯谎,看我不把你抓起来做成药人!” 那边郭靖却是想起了与洛璃的约定,再感觉到放在怀里的那包鼓囊囊的药材,当下也不管梁子翁怎么出言相激,只管向前奋力疾奔,却不再多言。 “靖哥哥!我在这里!”看到郭靖,那娇俏少女忽然出言高呼。 “蓉儿,你没事吧?”郭靖冲入少女的战圈,与她一同抵挡众人的攻击,“我已经拿到药材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我们一起朝一个方向冲出去。”唤作蓉儿的少女点头提议道。 “蓉儿?”欧阳克低低重复了一句,“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看欧阳克如此在意“蓉儿”,虽说相信了他的话,但是洛璃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见洛璃如此,欧阳克只轻轻地笑了笑,也没有在意,而是轻声解释道,“我是说那女子的身份。她与你一般年纪,而且性子乖张高傲,所学更是繁杂无比,只是仔细看来,还是能看出些蛛丝马迹的。再加上她叫‘蓉儿’,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闻言,洛璃也听出了欧阳克解释说他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试探那少女身份来历的意思,听他说得慎重,她也不觉有些好奇起来,“那她是什么身份?” “还记得叔叔给桃花岛岛主女儿送去周岁礼的事吗?”欧阳克笑着解释,“她就是那礼物的得主。” “这么说,她叫做黄蓉?”桃花岛的黄岛主,洛璃还是听欧阳锋说起过的,那么他的女儿,应该也是姓黄的吧? “说的不错。”欧阳克笑着点头,忽而他又出声问道,“刚才看你和那傻小子打眼色,你认得他?” “见过一次,我跟他做了一次交易。”洛璃坦然地承认,加深的笑意里隐隐透出一丝得意,“此刻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哥哥你不想下去掺和的话,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我的收获。” 看着场中正努力冲击包围圈的郭靖和黄蓉,以及拼命缠住郭靖的梁子翁,欧阳克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洛璃的提议。至于黄蓉,若是有一天黄药师做出类似迁怒的事,他们大可以推说不知,只要他和洛璃没有直接参与,想来那黄药师也还是会顾及欧阳锋的面子。 两相比较之下,他还是对洛璃口中的收获比较感兴趣。再加上他与洛璃数月未见,虽说来日方长,却也不想这么快便与她分开。 21、寂寂深夜起变故 两人达成共识,也便不再管庭院中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而是施展轻功相伴离去。 不过片刻,洛璃便带着欧阳克回到了包惜弱的庭院,拉着他走向东北角假山背后的松木林。刚踏入松木林不久,一道白影闪电般窜进洛璃的怀中,却是之前留下看守大蛇的踏雪。 习惯性地伸手接住,安抚般顺顺它背上柔软的茸毛,紧接着洛璃抬眼向前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条大蛇乖乖地盘伏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 顺着洛璃的目光看去,欧阳克当然也发现了树下的大蛇。认出是梁子翁那条,他不禁微带讶异地回头看了洛璃一眼:“梁子翁的那条蛇?怎么会在你这里?” 看着洛璃略显得意的笑颜,欧阳克顿了顿,回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不由地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与那小子交易的内容?” 微笑着点头承认,洛璃将晚上自己夜探王府、偶遇郭靖胁持简管家来梁子翁处取药、然后她略施小计顺便将“取”蛇的罪名也加到郭靖身上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欧阳克听完,不由自主地微皱起眉,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担忧:“那傻小子看上去倒是个老实人,你这般戏弄于他,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只不过,以黄蓉的聪明伶俐,此事定是瞒不过她的,万一她迁怒与你……” “就算是这样,难道我便会示弱吗?还是你觉得我比不过她?”听欧阳克称赞黄蓉,再加上之前亲眼目睹他戏弄黄蓉的事,洛璃压下去的火气不由地再度冒起,说出的话甚至带上了些许尖锐。 “洛璃,我只是担心你。”欧阳克颇有些无奈,却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抚,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还有那个梁子翁,虽说我们不怕他,但是,如果他齐集王府里其他的江湖人士来与我们为难,总还是一件麻烦事。毕竟,这事目前是瞒住了,要揭穿却也是一句话的事。”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洛璃下意识地舒展轻蹙的眉,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他们要来便来。到时候空口无凭,若是我们抵死不认,难道他们还敢动手不成?” “的确是我多虑了。”闻言,欧阳克也不觉露出笑容,“只是,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 “我知道,哥哥。”知道欧阳克多半是为自己担心,洛璃的笑容也不由地加深了些,“我也不是会徒增事端的人,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才不会理会他们。” “有时候,即便不喜欢,必要的交往还是需要的。”即使早已明白洛璃听不进去,欧阳克还是一如既往地提醒了一句,这才接着问道,“这条蛇,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嘛,我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了。”洛璃看了地上盘伏的大蛇一眼,然后笑眯眯地道,“只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派个人来帮我照看下,最好换个地方,这里不安全。”既然决定死不认账,那么,就绝对不能留下证据,给别人“人赃并获”的机会。 看到欧阳克赞同地点头,洛璃才接着轻声道,“梁子翁这个人,也许使毒一道上比不过我,在摆弄药材方面却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看这条大蝮蛇的样子,恐怕再过些时日就能功德圆满了。能花二十年成功喂养出这么一条蛇,可见他用药的精深功力。” 感叹了一番,洛璃扫了安静细听的欧阳克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提高声音,“只不过,听你说他居然想直接吸干蛇血提升内功修为?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以为他是谁?要将这条蛇体内积累了二十年的灵药精华完全吸收,十个他都未必做得到!而且,他居然还打算直接杀死它,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杀鸡取卵的蠢事吗?” 听洛璃说得激动,欧阳克知道她一遇到这种事就会较真,也没有在意,只安抚性地轻轻拍拍她的肩,然后轻声道:“梁子翁只是个半吊子,哪及得上洛璃你?所以,为了这些事生气,实在不值得。” “谁生气了?”洛璃缓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我只是替这条蛇鸣不平。它的血、毒液、甚至蛇蜕,那都是可以重复取的,不知道有多珍贵,可笑那梁子翁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好了,好了,如果梁子翁早已知道自己的蛇比他想象的还要珍贵,也许他便会将它藏得更加隐秘,你怎么还会如此轻易地得到它?”如果让洛璃再说下去,极有可能她会这样直接拉着他说到天亮,因此,欧阳克还是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它换个地方,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听欧阳克如此说,洛璃这才想起自己让他派人照看大蛇的事,不由地有些为刚才的喋喋不休不好意思,她轻轻地笑了笑,点头同意道,“那这条蛇就交给你了,哥哥。时辰已经不早,我就不跟着去了。” “也好。”欧阳克上前弯腰提起大蛇,将它的身躯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微笑着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轻轻点头,洛璃笑眯眯地看着欧阳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随即她也转过身,朝着包惜弱的木屋走去。 远远地,洛璃有些意外地看到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木屋里透出隐隐的烛光,理所当然地,她以为是包惜弱已经发现她不在屋内的事了。 一念至此,洛璃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迅速接近小木屋,没有细想便推门而入。 “你是谁?”这是一个陌生的、充满了警戒意味的男人的声音。 微微有些惊讶,洛璃不由地抬眼望去,却见白天那对比武招亲的父女中的父亲正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同时全身紧绷地准备随时出手攻击她。 他似乎是叫穆易吧?她依稀记得梁子翁好像说过这对父女被捉进了王府,却不知是谁将他们放出来的,这穆易又怎么会在包惜弱的屋内? 正想询问,却见被穆易拉着护在身后的包惜弱走了出来,她脸上还有些微流过泪的痕迹,眼睛更是明显有些浮肿,只是这些都掩藏不住她发自内心的喜悦。自见到包惜弱开始,洛璃还从来没有见她笑得这么开心满足过。 “洛璃,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包惜弱的声音依然轻柔温和,“还记得我白天跟你说过的故事吗?他,就是故事里那个我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夫君。” 原来那个让她听得差点睡着的故事竟是包惜弱自己的吗?怪不得她当时看着那杆锈迹斑斑的铁枪一副怀念感伤的样子。 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反应,洛璃只能微笑着点点头,“那么,王妃娘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不是什么王妃……”洛璃的话音未落,穆易已经怒极吼出声来,随即又被包惜弱拉住阻止。 “洛璃,不要再提什么王妃。”包惜弱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柔声道,“我打算跟铁哥一起离开这里。” 闻言,洛璃只是再度轻轻点头,她没有在意包惜弱口中的称呼与穆易的名字并不相符,更不会去评价他们的决定是否有可行性。 莫名地想到包惜弱还有一个儿子,洛璃正想问问她对完颜康作何打算,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娘亲,你在里面吗?今晚有贼人进府,你没事……” 随即,完颜康已经推门而入,见到屋内的情景,他的后半句话未及说出,便被吞回腹中。 有些感叹于事情的戏剧性变化,洛璃看着大眼瞪小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三人,思及过会儿可能会有的冲突混乱,再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王妃娘娘,小王爷,我想你们可能需要好好谈谈,洛璃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暂且告退。” 说完这些,洛璃便迅速离开了那间正酝酿着风暴木屋。刚刚合上门,她便听到屋内传来完颜康的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无心细听,洛璃足尖点地,轻飘飘地朝庭院外掠去。 22、王爷相邀救惜弱 这是今晚她第几次离开包惜弱的庭院了? 略有些无奈地低叹一声,洛璃忽然觉得有些疲怠。抵达北京城不过一天工夫,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果是在白驼山庄,她的生活必定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与祥和吧? 洛璃心中思潮如涌,脚下却是不停,她无声无息地穿行在一座座亭台楼阁之间,目标明确地朝前疾奔。幸好刚才她已经问明了欧阳克所住之地的方位,不然,如此深夜,在这陌生的王府,却叫她往哪里去? 欧阳克作为完颜康亲自上白驼山请来的贵客,住的是一个独立的别院。洛璃到的时候,他刚吩咐完仆从将大蛇带离王府、找个地方好好安置,正准备起身去休息。 折腾了几乎一整夜,两人都有些疲倦。是以,听洛璃简单地讲完事情的原委,欧阳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直接帮她准备了一间空置的客房,让她去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天只蒙蒙亮,洛璃便已起身推开房门。大概是心里藏着事情,再加上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一整晚她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快到天亮的时候,她干脆盘膝坐起,修炼起《天魅秘典》来。几次真气循环下来,倒是疲惫尽去,整个人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与欧阳克一起用过早餐,洛璃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却见一个年约四十、长相周正、一身华贵之气的中年男子已然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挥手让跟在身后的数名亲兵护卫等在门外,自己则脚步微有些急促地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再联想到昨晚包惜弱说要与穆易一起离开的话,洛璃已经隐隐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与来此的目的。 眼见欧阳克已经起身迎了上去,洛璃也从善如流地跟上欧阳克,未等他们开口,来人已经急急出声:“欧阳公子、欧阳姑娘,本王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万望两位能够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定有重报。” 结合来人的自称,洛璃随即确定他便是这王府的主人完颜洪烈。对于他未曾见过她却知道她身份的事,她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府里的事,能瞒过主人的大概不多,更何况是如此明显的事实。 洛璃还在思考,那边欧阳克已经微笑着回答了完颜洪烈的话:“王爷言重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本王就直言了。”完颜洪烈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焦躁之色,“昨晚府里进了贼人的事,想必两位已经知晓。只是,可恨那些贼子,竟将本王的妻子掳去,至今生死未明。” “王爷不必太过担心,那贼子只是将王妃掳去,想必应当没有性命之忧。”欧阳克与洛璃对视了一眼,心中皆已有些了然,“王爷可有派人去寻?” “灵智上人、彭寨主他们已经追过去。”听了欧阳克所言,完颜洪烈似是平静了些,“只是,本王还是有些忧心,还望两位能与本王一起走一趟。” “洛璃,你的意思呢?”欧阳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洛璃的意见。 “王爷对王妃娘娘情深意切,洛璃很是感动。”完颜洪烈以王爷之尊,为了包惜弱,竟还能如此低姿态地求救上门,洛璃是真的有些感慨了。她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头看向欧阳克,“哥哥,既然王爷相邀,我们同去就是了。” 对于洛璃的决定,欧阳克自是不会拒绝。于是,两人便跟随在完颜洪烈身后出了王府。王府外面,亲兵护卫早已将马匹准备妥当,而且,那站在门口等着的,不是完颜康又是谁? 急急地打了个招呼,向完颜康了解了一下情况,完颜洪烈不再拖延,一声令下,洛璃与欧阳克便跟着完颜洪烈骑马奔驰而去。因为灵智上人、彭寨主这些人的缘故,包惜弱他们没能走出多远就被堵在了一间小客店里。 洛璃他们到的时候,王府的护卫已经将小客店团团围住,而灵智上人他们也早已与穆易以及几个道士斗了起来。 看到洛璃他们到来,护卫们纷纷让开,露出一条只容两人进出的缝隙。他们进入包围圈后,缝隙自动合拢再度将小客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妖女!交出解药!”洛璃还未来得及看清场内的具体情况,便听得这样一声大喝,随即便有一条人影快速朝她扑过来。 “丘处机?”欧阳克一个闪身挡在洛璃眼前,回想起洛璃曾经说起过的老小道士,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那次是你们师徒得罪了洛璃。” 欧阳克正欲迎上去,却被洛璃拉住,“哥哥,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洛璃已经飞身而上,手中握着不知何时从腰间解下的紫霄,紫霄尾部已经吐出的三寸利刃闪着噬人的冷光,“老道士,怎么在哪里都能见到你?你那‘出言不逊’的徒弟呢?” “叮——”的一声,紫霄已经斜斜地刺进一片繁复的剑花,瞬间,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芒消失无踪,露出剑芒之后丘处机那张极度惊愕的脸。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凭借这看似简陋粗糙之极的简单一刺破了他的剑招。震惊过后,丘处机想到刚才洛璃笑眯眯的讥讽,再回想起被他留在客栈的徒弟尹志平,不由地更加怒不可遏。刷刷刷三剑,他带起剑影重重,直向洛璃罩去,希望能够制住她逼问解药。 尹志平的毒并不致命,却是顽固异常、极难解去。他花费了许多心力,用了无数种方法,还是毫无头绪。为了减轻尹志平的痛苦,他只能一指将他点晕,等待药效的过去。 如今陡然见到罪魁祸首,他不及细想便冲了上来。却不想洛璃的武艺比他想象的要高出很多,只见她似乎随随便便一刺一戳,就能将他练了数年的成名剑法一一破去。加之轻身功夫高深异常,游走在他努力织成的剑芒银网里轻松写意,仿若庭园闲步一般。 其实,这只是丘处机的错觉而已,事实上,洛璃此时并没有旁人看去那么轻松。她的每一招,都不是随意而出,而是在脑中细细分离解析丘处机的剑招,然后通过模拟演算出各种破解的可能,最后才优化得出一种最省力、最有效的出招方式。 方向、角度、力道缺一不可,这不但需要极为集中的心神,还要有异常精细的控制能力。时间长了,就算是洛璃都有些吃不消。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在实战中试验了自己的想法,并获得了很好的效果,虽然累点,却还是心情大好。 “老道士,再不停下来,你的手恐怕要保不住啦。”洛璃轻轻地递出一招,笑眯眯地提醒道。 大概是上次洛璃下毒的事让丘处机讳忌颇深,闻言,他闪电般退后两丈,离开了洛璃的攻击范围,然后急急低头朝自己的双手望去。 “骗你的,老道士。”看着丘处机的样子,洛璃不由地轻笑出声,并在他再度扑上来前接着提醒道,“不过,如果你再与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纠缠不清,你的那些朋友可真的要抵挡不住了。” 听了洛璃所言,丘处机不由自主地转身望去,果然发现他另两个师兄弟已经岌岌可危。本来,丘处机忽然抽身离开,便让穆易他们压力大增,再加上他与洛璃一直相斗不下,过了这么久,如若不是心中憋着一股傲气不肯认输,只怕穆易他们早已抵挡不住了。 当下,丘处机冷哼一声,终于暂时放弃了解药一事,不再管已经退回欧阳克身边的洛璃,而是飞身上前加入他师兄弟的战团。因为丘处机的回援,一时间场面再度持平、双方相斗不下。 23、漠然风雪染碧血 “洛璃,”欧阳克将目光从相斗的双方移开,望定回到他身边的洛璃,轻声询问,“刚才你使的招式不是《天魅秘典》里记载的吧?” “不是。”洛璃笑眯眯地点头承认,既然是欧阳克相问,她很乐意将自己的心得与他分享,“我先看了那老道士的剑招,然后分析演算出破解方式,这才出招应对。” “后发先至?”欧阳克微微有些讶异,却是一言道破了洛璃出招的特点,紧接着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洛璃微蹙起眉,轻轻地摇头,“那些招式看在眼里,脑子里自然而然便会出现怎样破解的信息,我只是挑选其中最合适的一种使出来而已。” 眼见洛璃皱眉沉思的样子,欧阳克虽然心中诧异,却也不再多问,反而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不知道就算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再度开口,语气里充满了认真,“洛璃,这件事情,除了我和叔叔,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免得徒生事端。” 感受到欧阳克隐隐的担忧,洛璃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他暗指的事实——自己的这种能力,怕是又与常人有所不同。轻轻地点点头,洛璃轻笑道,“哥哥放心便是,洛璃又不是那多嘴之人。” 洛璃与欧阳克说话之间,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已经多次劝说包惜弱,希望她能跟随他们回王府。而包惜弱只是摇头拒绝,并一刻不离地紧跟在杨铁心——也就是穆易的身边。至此,洛璃才明白当日包惜弱为什么唤穆易“铁哥”,却原来穆易只是一个化名。 没有多在杨铁心的名字上纠缠,洛璃的目光扫过场中打斗的每一个人,发现梁子翁似乎并不在里面。转念一想,她又随即明白过来,那梁子翁,现在多半还在追着郭靖找他那条大蛇吧? 只是,即便少了梁子翁,完颜洪烈带来的人仗着人多势众,还是渐渐占据了上风。杨铁心那方的三个老道士,除了丘处机,另两人似乎都有伤在身,其中一人更是明显中了毒,战力大减。 包围圈越来越小,杨铁心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压力也越来越大。为了不被逼进小客店里成为瓮中之鳖,如今,就连一直在包惜弱身边照顾她的穆念慈都加入了战团。只可惜,穆念慈的武艺本就不怎么样,她的加入,并不足以扭转败局。 很快,杨铁心他们节节败退,就要被逼入小客店。与此同时,完颜洪烈一直没有放弃好言相劝,希望包惜弱能够回心转意。而完颜康,则因为丘处机不停大声喝骂他“贪慕荣华、认贼作父”,从刚才开始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即使是这样,洛璃发现完颜康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包惜弱身上,偶尔扫过杨铁心,眼中却是一片复杂。 “洛璃,不上去帮忙吗?”欧阳克冷眼旁观了半天,忽然转头问了这样一句。 “帮忙?帮谁?”洛璃略显讶异地看了欧阳克一眼,然后淡淡地答道,“若说是帮王爷,根本没有我们出手的必要。若说是帮王妃那一方——哥哥,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的。” 以洛璃平日的性子,她自是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欧阳克以为她既然与王妃住于一室,应当对她会有所不同。难道,他的判断错了? “不帮便不帮。”洛璃不想帮,他更是不会多掺和,“我们本就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包惜弱,我不喜欢她。”就在欧阳克以为洛璃不会再出声的时候,她忽然语音平静地陈述道,“对我这个陌生人,她尚且能够做到心生不忍。对身边亲近的人却何其残忍,王爷与小王爷,跟她十几年的感情,她竟然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一丝留恋也无。” 洛璃说这些话的时候,杨铁心为了不再连累他人,已经调转枪头,一□□入了自己的心窝。包惜弱见此,也不伤心,只淡淡地笑了笑,笑意清浅却带着不容人错辨的满足。她从背后轻轻抱住杨铁心,双手握住刺入他体内的铁枪,猛一用力,尖利的枪尖立刻刺穿了杨铁心的后背,直直刺进包惜弱的体内。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透出包惜弱后背的枪尖落下,滴在青黑色的石板地上,仿若一朵朵刺目的红梅盛开。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卷起不知何时开始从阴沉的天上落下的雪花,似乎惊醒了场中打斗不停的众人。仿佛忽然有了诡异的默契,双方纷纷停止打斗,王府的人慢慢退到了完颜洪烈身边,几个道士则冲向尚存一息的杨铁心身边。 完颜康在包惜弱自尽的那一刻便悲呼出声,却只来得及接住她缓缓倒下的身躯,同时被他接住的理所当然还有杨铁心。 眼见包惜弱已经没有了生机,完颜康垂泪痛哭,完颜洪烈一脸悲怆,洛璃淡淡地再度开口:“她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活着。她死得满足……却又死得极度自私。不过,人总还是为自己考虑多一些……” “洛璃……”听洛璃说的感慨,欧阳克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既然是些不相干的人,不必为了他们费心神。” 虽说洛璃自小聪慧、性子淡漠,但是,不可否认她的阅历浅薄。十几年来生活在白驼山庄,除了七岁时的那次意外,她几乎算得上未经世事,让她看到这些事,受到这样的冲击,也不知是好是坏? “哥哥,放心吧,我没事。”洛璃回过身,看着欧阳克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忽然想多了而已。” “你不会往心里去就好。”欧阳克收回手,回以一笑,“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小王爷与他同来王府。” “那么,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洛璃忽然扯住欧阳克衣袖,然后微笑着道,“我有些倦了。” “好,我们先回去。”向周围扫了一眼,欧阳克点头同意。 洛璃摇头,“不是回王府,而是离开北京城。” 闻言,欧阳克微微一怔,但随即又微笑着再次点头,“既然是洛璃的要求,我们离开便是。” “我们走吧。”展颜一笑,洛璃轻轻地拉住欧阳克的手,然后两人相携离去。 飘然而去的两人,却是与急急赶来的郭靖以及他的六个师傅、还有紧随其后的梁子翁轻轻地擦肩而过,未曾见到。 24、莫名受袭诡异多 虽说洛璃与欧阳克已经决定离开,但是,真的要走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留在王府的踏雪要带走,那条顺来的大蛇要安置,还有那些欧阳克从白驼山庄带来的侍从也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所以,离开北京城之前,两人先回了一趟王府。 由于洛璃不喜欢很多人跟着,最终,他们只带了踏雪先行,那些侍从则在交代了路线后让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至于大蛇,理所当然地交给了侍从们照料。 出了北京城,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便随意地挑了西南方向,也不急着赶路,一路骑马慢行而去。 许多时候,他们只游山玩水,或互相印证、谈论武学,行得累了便在就近的城镇停留歇息几日。偶尔遇到不长眼的贼人匪患之流,两人也都随意打发,并不让他们影响了轻松惬意的心情。如此走走停停,行了一个多月,洛璃与欧阳克竟踏入了陕西境内,靠近了秦岭。 这秦岭连绵起伏,诸多山峰皆峻拔秀丽,多是常绿树种。即使是在严冬季节,也是满山苍翠、山光水影,如锦绣画屏,再加上山间富产各种药材,是以吸引了洛璃与欧阳克前往。 入得山上,两人早已弃了马匹,改为步行。茫茫山中少人迹,上山之路不但狭窄,而且异常难走。好在洛璃他们都有武艺在身,在轻功的辅助下,行走并不觉得困难。 行至山腰,站在崖边四下张望,欧阳克遥遥指向远处的一座山峰,轻笑着介绍道,“洛璃,你看,那座便是终南山。” 抬眼朝欧阳克所指的方向望去,洛璃看到云雾缭绕的山间,隐隐约约掩藏着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不由地淡淡一笑,“这么说,那里便是全真教的山门所在?” “不错。”欧阳克点头,“我们遇到的那几个道士,都是出自那里。” 闻言,洛璃轻哼了一声,然后略带讥讽地道,“他们倒是会选地方。” “王重阳还是有些本事的。”听出洛璃语气中的嘲讽,欧阳克忽而感叹,“二十几年前的华山论剑,《九阴真经》最终被他得了去。不过,他教徒弟的本事可不怎么样,全真七子若不是仗着一套北斗七星剑阵,怎可能有如今的威名?” 洛璃撇撇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心中警兆陡生。本能地回过身,却见几人围抱的参天古木后面、繁密的枝桠上,齐齐跃出十几个黑色紧身衣、黑巾蒙面的高手。 很显然,这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袭击。这十几人一出现,便兵分两路,其中七人直直朝洛璃扑来。他们中看起来武功最高的一人直面洛璃,双掌裹挟着凌厉的劲气拍出,其余六人则各自封住各个方向。 身后便是悬崖峭壁,洛璃退无可退,前路又被封死,是以,猝不及防之下,她没有任何选择,只能举起手掌与那主攻之人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四掌对接,洛璃只觉得巨大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而来。只来得及看到一直趴在她肩上的踏雪化作一道流光,闪电般朝那帮袭击者冲去,她便再也站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力量袭来的方向往后倒去,而后面,却是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洛璃!”欧阳克一声惊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慌失措,不及细想,他已经弃了那五个意在缠住他的人,纵身扑向不断下坠的洛璃。 事实上,刚才的那一击,洛璃只不过是受了冲击,内息有些不稳,却并没有受伤。看到欧阳克不管不顾地跟着往下冲,洛璃不由地心中大急,想要出声阻止,却因为坠落速度太快,强烈的气流让她根本无法出口说话。 手足无措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即,洛璃便运转真气,施展提气轻身的功法,努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减缓身体下落的速度。只可惜,身在半空,脚下根本没有用于借力的地方,她的努力虽有效果,却并不明显。下坠的时间长了,她甚至感到了轻微的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洛璃觉得这落地的过程似乎无休无止的时候,后背一阵剧痛,眼前忍不住一黑,随即她感到全身被刺骨的冰冷包围。再睁眼时,冰冷依旧,令人窒息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叫嚣着,碾压着她的身躯,入目的是一片无止尽的蓝色。 熟悉的寒意、熟悉的压力刺激着洛璃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她忘了她可以运转真气,忘了她早已学会了游泳,这铺天盖地的冰蓝色液体,让她想起了仪表“滴滴”的声响,想起了合金冷硬的莹光,更想起了f0382。 曾经的、她以为她早已忘掉的记忆开始复苏,并控制了她的全副心神。一时间,害怕、恐惧、绝望纷纷向她袭来,啃噬她内心的温暖。无力抵抗,洛璃只能由着这些慢慢占据自己的肌肉、骨骼、神经、甚至思想,渐渐地沉向永无止尽、却又吸引着她忘却自我的黑暗。 洛璃重重地落入湖里、沉入水底的同时,欧阳克也到了崖底。见到洛璃坠落悬崖的那一刻,他虽然慌乱,却也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他紧跟着洛璃冲下悬崖,却是借着轻功身法之助,不时在崖壁凸出的石块、长出的树木上借力,并不是像洛璃那般毫无准备地坠落。 即使是这样,因为心急洛璃的情况,欧阳克几次加快速度,到了后来,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不过,他总算是在洛璃落水的同时赶到并跟着跃入湖中。 正是严冬季节,湖水异常冰冷。欧阳克有真气护身,却仍然有些抵挡不住寒意,这让他更加担心的同时,不由地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由于刚才目睹了洛璃落水的地方,欧阳克并花费多长时间,便在水中发现了她的身影。快速向她靠近,他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带,便将洛璃拉进自己怀里并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一眼便看到洛璃双目紧闭,已经失去意识,欧阳克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查看她的情况。他将她紧紧地固定在怀里,正想带着她向上游去,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水下席卷而来,不由自主地,欧阳克与洛璃被这股力道包裹住迅速向下沉去。 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吸力相抗衡,再加上某个念头自他脑中一闪而过,欧阳克干脆放弃了抵抗,反而顺着吸力的方向快速前进。 洛璃虽然晕了过去,但是,她的护体真气却还在自动运转,每转一圈便会给她带来一丝氧气。所以,暂时来说,洛璃的安全并没有大问题。而欧阳克,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消耗越来越大,渐渐地快要真气枯竭。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开洛璃,或者放弃求生的努力。渐渐地,欧阳克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胸口仿佛要炸裂般绷得火辣辣地难受,似乎是感受到了黑暗的降临,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忽然,欧阳克感到那重如泰山压顶的压力陡然消失无踪,呼吸顺畅之下浑身轻松。缓缓地吸了两口气,他一动不动地留在水中,静静地观察着。四周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反而是水底隐约折射出的一点点微光。 戒备地凝神细听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空间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或者说即使有,那人也高明到即使他反抗也毫无效果,欧阳克这才抱着洛璃,摸索着慢慢向前靠近。 片刻后,欧阳克便触到了坚硬的地面,伸出一只手轻轻摸索,石块平整光滑,显然是有人为打造过的痕迹。 虽然这个发现让欧阳克心里一突,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没有犹豫,他抱着洛璃从水中离开,走上了地面。 25、壁上武学谁人留 洛璃,她这是在害怕吗? 感受着怀中人几不可查的颤抖,欧阳克莫名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由自主地,他再次紧了紧手臂,触手的冰冷却让他心里猛地一抽,再也无法平静。 这样手足无措的感觉并非第一次,早在八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就尝到了惧怕失去的滋味。只不过,那时候的感觉远远没有此刻这般明显与强烈,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得下她。 准确地在洛璃冰凉的额上印下一吻,欧阳克凑近她的耳边轻声却坚定地道:“洛璃,不用害怕,我在。” 同时,他的双掌已经分别握住洛璃的手心缓缓输入真气,助她驱散寒气、蒸干衣物。原本,他就对洛璃功法的运行路线略知一二,再加上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经常谈论武学、互相印证,如今帮助洛璃行功,倒也轻而易举。 几个循环下来,洛璃一身的冰冷终于尽去,身体也开始有了暖意。大概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 “哥哥……”轻轻地低喃一声,洛璃终于缓缓睁开双目,清醒了过来。没有时间多注意他们所处的环境,她已经挣扎着起身,摆出平日里修炼内功的姿势。 见洛璃开始自行运功疗伤,欧阳克终是稍稍放下心来,也如洛璃般摆出五心朝天之势,开始凝神静气,运转功法恢复自己消耗过度的真气。 欧阳克本就只是真气枯竭,并没有受伤。是以,没过多久,他便恢复如初。而且,这一次运功的效果堪比平时三个月的苦功,恢复后的真气也比之前更加精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破而后立”吧。 至于洛璃,她虽有受伤,但是,这伤多是外力冲击所致,并不算太严重,即便是跌落湖面的那一下撞击,也只是让她的内腑受了些微震荡。依照《天魅密典》的行功法诀,几次循环下来,也便不再有碍。 不一会儿,两人便相继醒来。原本就对周围的陌生环境充满疑惑,所以,一恢复意识,洛璃便开口询问道,“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虽然知道在黑暗中洛璃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动作,欧阳克还是轻轻摇头,“那时你落入湖中,我本想直接带你出去,却不想被水流卷了进来。” “似乎并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洛璃的声音依然平静,事实上,这样的黑暗确实也不能给她带来诸如慌张害怕的情绪,她伸手入怀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试了一下,然后接着道,“我的火折子已经不能用了,你的呢?” “一个沾水了,还有一个裹在蜡纸里,应该能用。”欧阳克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揭开纸包,随即,微微的火光他手中散出,映得欧阳克与洛璃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小心地举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晕黄色火光环顾四周,两人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不大,却五脏俱全,石床、石桌、石椅等物什一应俱全。只是上面空空如也,再看不出其他的痕迹。 很快,两人又在石墙上发现了油灯。这些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人用过的油灯,其灯座底下竟还残留着些许灯油。略有些惊喜地将墙上的六盏油灯尽数点燃,然后熄了火折子,两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说两人都不惧怕黑暗,但是,长期生活于光明环境里的他们,还是会本能地对黑暗产生排斥。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六盏油灯发出的火光不算太亮,却已经足够让洛璃看到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了。 “似乎,是剑法?”跟着洛璃走上前,靠近石壁,欧阳克大致看了几眼上面雕刻的内容,不确定地道。 “嗯,哥哥,你看这里,觉不觉得这套剑法很眼熟?”洛璃指着石壁上一处地方,若有所思地问道。 仔细地看了片刻,欧阳克似有所悟,“很像当日你与丘处机起冲突时,他所使的剑法——这里靠近终南山,会出现全真教的剑法倒也不足为奇。” “但是,哥哥,再看这套,”洛璃的手指掠过石壁,停在一片繁复的石刻上,“似乎,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特意为了克制破解前一套剑法而存在的。” 这一回,欧阳克凝神看了许久,然后,他轻叹一声,微笑道:“洛璃的眼光比我好。只不过,这剑法腾挪移动之间灵动轻巧异常,却是适合女子施展。” “女子?”闻言,洛璃不由地轻笑出声。很显然,她是想起了以丘处机为代表的那几个老道士。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欧阳克笑了笑,便没有再多说,而是将目光移向后面的石刻。 “咦?”不过看了几眼,欧阳克便不由自主地轻咦出声,紧接着开口称赞,“果然是精妙!” “能将前者的剑法破得干干净净,的确是精妙。”洛璃浅笑着接口,语气却不似欧阳克那般欣喜,“可惜只有一部分,甚至,只是招式,却没有相配的真气运行方法。” “一部分?”听了洛璃所言,欧阳克微微一怔。没有内功心法这个问题他也注意到了,只不过,洛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看出最后的那部分招式不全,这不能不让他惊讶万分。不过,回想起之前洛璃说过,招式看在眼里,她的脑中会自然而然演算出各种破解的信息,他也就释然了。 “不错,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以为欧阳克是有疑问,洛璃指着石壁轻声解释道,“这几个地方,衔接得很生硬,全然没有整套招式自然和谐的感觉。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这套以掌法为主的招式中,有三个地方,用到了指法。” 顿了顿,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洛璃接着道,“三处指法与掌法融合一处,用得巧妙。虽说两者在表现形式上有所不同,但它们给人的感觉与神韵却是一般无二,所以,我猜测这掌法和指法同属一套武学,并且,石壁上刻得这些只是从中抽取出来的一部分罢了。” 说完,洛璃看了微皱眉头、细细查看壁上石刻、却沉默不语的欧阳克一眼,然后轻笑着问道,“哥哥,你可有不同的看法?” 此时的欧阳克,正仔细地看着洛璃指出来的那几处地方,思索之下,他也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只是,若要像洛璃这般有条有理地说出来,短时间内却是不可能。是以,听到洛璃的问题,他轻轻地笑了笑,“你都说得如此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哥哥!”洛璃提高声音唤了一声,显然是对欧阳克状似耍赖的行为有些不满,“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还不定准不准确——不过,这第三套招式的确精妙不凡,即使只有一部分,也值得我们将它好好地记下来研究研究。” “说的不错。”欧阳克敛起笑容,点头同意,却将洛璃的前半句话自动忽略了,“这石刻也不知是何人所留,却被我们有幸得了去。” 洛璃的目光扫过壁上的石刻,细细对照记在脑中的内容,以确认自己没有记错,“这两人倒也有趣,如此做法,竟似赌气吵架一般。” “更像赌气一些。”欧阳克接口,如此评价道,“现在我倒是更加确信刻中间那套剑法的人是个女子。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女子,也会这般小心眼地费尽心机、耗尽心血去组创一套特意用来克制另一套剑法的剑法。”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根本没有意义。”洛璃将目光从石刻上移开,笑眯眯地望定欧阳克,“哥哥先看着,我去找找除了那个湖,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对于洛璃的记忆速度,欧阳克倒是没有觉得惊讶。其实,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她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所以,听到她的提议,他仅是点点头,便任由她去了。 不是没有想到过安全问题,但是,他更愿意相信洛璃的能力。再说,这石室本就不大,以他的轻功造诣,即使真的发生什么,他也能瞬间赶到她身边。 26、进城中又生事端 幽闭的空间内,晕黄色的火光摇曳,寂静一片。 洛璃与欧阳克相对而坐,呼吸可闻。只是,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刚才,洛璃已经将整个石室每一个角落来回检查了好几次,欧阳克在记熟了石壁上所刻的内容后,也跟着细细看了许久,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眉间轻轻地舒展,洛璃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看来,若想从这里出去,我们只能原路返回。” “既然能进来,出去也应当不难。”欧阳克点点头,却略显担忧地看了洛璃一眼,“只是,洛璃你……” 知道欧阳克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落水担心,洛璃的笑意加深了些,“我没事的,哥哥放心吧。” “如此,等下你自己小心。”欧阳克叮嘱了一句,想了想,忍不住又开口道,“水下的吸力极大,稍一疏忽便会被卷进去。不过,早年我与叔叔曾经进去过类似的山洞,那水流也如这里湍急怪异,只是,每日里水流的变化都有特定的规律,总有一段时间是平静的。” 顿了顿,欧阳克看了认真倾听的洛璃一眼,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接着道,“可惜,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的运气。” “哥哥,若是让你慢慢验证,只怕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洛璃思考了片刻,然后轻笑道,“不过,我猜我们的运气应该不错吧。” “哦?洛璃可是想到了什么?”眼见洛璃笑得神秘,欧阳克也不觉有些好奇起来,期待着她会提出一些新奇的看法。 “我们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石室就这么大,我们却一直没有出现呼吸不顺畅的情况,所以,我想,除了这个湖,石室必是有其他地方与外界相通的。”笑眯眯地抛出这样几句话,洛璃望定欧阳克,便不再说话。 知道洛璃是等着自己接下去说,欧阳克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了一会儿,微笑道,“水往低处流,这石室通过水道与外界相通却没有进水,说明这里的地势比外面高——而那些通道又与水道相通,靠近石室的湖水涌入通道流向外面,同时外面的湖水又涌入石室,如此循环,便有了那吸力。” “刚开始,这里少量湖水的流失并不会出现什么异样,只是当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外面的湖水必会回流——如此,那吸力也该不是整日存在的。”听了一会儿,洛璃微笑着接口,“不过,即便那吸力终年不减,合我们两人之力,我们也不用惧它。” 闻言,欧阳克点头赞同。之前他们会被卷进来,完全是因为他多带了一个失去意识的洛璃,再加上猝不及防才会着了道。如今合两人之力,想来必定不会有问题。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当下,两人便不再迟疑,双双投入湖中。出去的路程比他们想象地容易,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等他们从湖水中冒出头来,入目的便是洛璃落水的那个山谷。 两人刚踏上湖岸,便见前面林中一道白影闪过,小狐狸踏雪已经闪电般窜进洛璃的怀里。伸手安抚性地顺顺踏雪背上的茸毛,洛璃上前两步,盘膝坐下后便放开了踏雪。 相比起被卷入那个石室时的狼狈,从里面出来的两人,虽然仍旧不可避免地沾湿了衣衫,但是在精神状态上却是好了太多。 运转功法,让真气在体内循环几周后,洛璃的衣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干爽。拍拍略有些褶皱的裙摆,她抱起一边的小狐狸缓缓起身,朝已经先她一步收功的欧阳克笑了笑,“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先回山上看看。”欧阳克轻轻皱起眉,思索着道。之前在石室里,他没有时间同洛璃讨论莫名遇袭的事,如今既然已经出来,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哥哥想去看看那些贼人可有留下线索?”洛璃微微一怔,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以他们进退得当、谋划已久的表现来看,怕是去了也无用。” “即便无用,去总还是要去的。”扫了洛璃一眼,欧阳克接着缓缓地道,“这次遇袭,洛璃可有什么看法?”说话间,欧阳克已经抬起脚步,开始寻找上山的道路。 “若是我没有看错,他们应当是冲着我来的。”跟上欧阳克,洛璃没有迟疑,很快便回答了他的问题,显然,在事情发生后,她已经分析思考过了,“而且,这帮人刻意埋伏、配合无间,又是在人迹罕至的山里,弄错对象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欧阳克微笑着点头,果然,以洛璃的聪慧,他能想到的东西,她也一定已经了然于心。不过,这事不管怎么看,都处处透着诡异。 想到这里,欧阳克不由地轻叹一声,“你明白就好。你不过刚来中原,按理说并不曾得罪人,更何况是蓄意要致你于死地的仇怨。藏于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知道。”洛璃轻轻点头,视线忽然定格在怀中的踏雪身上,“踏雪在我跌落之前窜了上去,可惜,却不知道伤着他们没有?” 正说着,两人靠着轻功身法之助,已然寻到一处相对比较易走的山道,循着之前受袭的地点而去。 待再度站在洛璃跌落山崖的地方,两人细细搜寻查看了许久,除了清风林涛、残枝落叶,青葱山间,果然不曾寻到任何蛛丝马迹。虽说早已有所预料,但是,一无所获的事实还是让洛璃与欧阳克有些失望。 从早上出来至今,已过去大半日。折腾了这么久,两人又是一整天滴水未进,即便他们功力深厚,却也有些疲累了。当下,商量了几句,两人便决定暂且离开。 靠着秦岭这座大宝库,附近的百姓很好地秉承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祖训。由于木材、药材、石材已经一些矿产的贸易,秦岭左近,林林总总聚集起了好几处市集、城镇。这其中,兴林城,便是最大的一个。 洛璃与欧阳克施展轻功赶路,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靠近了这座兴林城。未及踏入城中,嘈杂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便不断地传入洛璃的耳内,听得她不由自主地轻蹙起眉。 发现了洛璃的不耐,再看看她眉宇间隐隐的疲态,欧阳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微笑着提议:“洛璃,不如你先在此地休息片刻,我去找好客栈再来寻你,你看如何?” 洛璃瞅瞅城门内遍布的摊位、拥挤的人群,再看看相比之下清净很多的城外,终是朝路边上退了退,然后点了点头——与其跟着欧阳克进去人挤人,还不如先在外面稍等片刻。 眼看着欧阳克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洛璃收回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回想自白驼山庄出来,来到北京城后发生的事,明明相隔不过月余,她居然觉得已经过去许久。 就连刚刚发生的袭击,如果不是后背以及内俯隐隐的疼痛在提醒着她,她甚至要以为那不过是梦中之景。 正想着,洛璃忽然心生警兆,本能地足尖一点,脚腕轻转,不着痕迹地向旁边一侧身。 还未来得及抬眼看看向她扑过来的人,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已经在她身边响起,“小姐!天呐,真的是小姐!老奴终于找着您了!” 27、迷离身世多疑点 “你是谁?”洛璃抬眼,戒备地看向一脸急切地站在她身前的老人。 他约摸五十年纪,穿一身藏青色长衫,身形极瘦,留着典型的山羊胡,已经有些斑白的发丝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洛璃。 “小姐!老奴是李全啊!”自称李全的老人难掩激动之色,见洛璃还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强行压下外露的情绪,接着像是回想起来什么般恍然大悟地开口,“是了,那时候小姐还在襁褓之中,不认识老奴也是应当的。” 洛璃看着陷入自言自语状的李全,微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因为李全口中所表达的内容,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就在洛璃考虑是否要直接转身离开去找欧阳克的时候,李全再度开了口。 “您与夫人长得几乎一般无二,老奴在李府二十几年,绝对不会认错的。”大概是看出洛璃要走,李全的语速急促了些,“小姐,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随老奴回去!” 此时,李全的纠缠不清已经让洛璃有了些许不耐。说实话,不管是以前在实验基地,还是莫名重生到这里十几年后,她都不曾有过类似于父母的概念。 在基地,她是那些研究狂人从不知名的残缺细胞里□□而来,根本不存在什么父母。这一世,她一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与第二个人便是欧阳克叔侄。如果不是有他们,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何谓感情、何谓温暖。所以,即便这世上真的存在能让她称之为父亲的人,她也只会承认欧阳锋。 不由自主地,洛璃再度回忆起包惜弱留给完颜康的抉择。如果易地而处,现在有一个自称是她亲生父亲的人站到她面前,要求她离开欧阳锋与欧阳克跟他走,她多半会一把□□撒过去,让他再也说不出话吧? 一念至此,洛璃便无心再管李全,也不在意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淡淡地笑了笑,然后问道:“如果,我要是不去呢?” “您怎么可以不去?您……”李全原本还待说些什么以期说服洛璃,只是,却在看到洛璃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时住了口。 这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欧阳克。远远地,他便看到洛璃似乎与人起了争执,不及细想,他已经一个闪身,几步赶到了洛璃身边。 没有理会旁边微露诧异之色的李全,欧阳克轻声向洛璃问道:“洛璃,怎么回事?” 不等洛璃答话,那李全来回打量了洛璃与欧阳克几眼,却似已然回过神来,抢先开口将刚才跟洛璃说过的话大致向欧阳克复述了一遍,之后便看着两人不说话了。 听李全说完,看看洛璃毫不在意的样子,再联想到她平日里的性子,欧阳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轻轻地舒展开微皱的眉心,他轻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提议道,“洛璃,既然事关身世,不管这位老伯说得是真是假,我们总还是去一趟的好。” 虽说自己并不在意,但是考虑到欧阳克的意见,洛璃最终还是缓缓地点点头,同意去一趟李府。 见洛璃点头答应,李全似乎很是高兴,甚至连额头上原本不是很明显的皱纹也因此深了很多。他伸手虚引,朝着洛璃与欧阳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抬步向前带路去了。 跟着李全进了城门,注意到他们走过,洛璃发现街上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她与欧阳克。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们投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 不过片刻,凭借自己深厚的真气,她便清晰地听到了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那不是李府的老管家吗?他身后的姑娘生得可真好看,你说会是李府失散多年的小姐吗?” “难说。这也不是第一次,哪一回李府不说找着了,到头来一查证——还不都是些贪慕荣华的骗子!” “据说,李家小姐失踪的时候不过满月,时隔多年,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失踪?不是说遭了强盗吗?我看,这李家小姐多半同夫人一起遇害了……” “说到李家夫人,你们见过她吗?听说她当年可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又如何?还不是红颜薄命……再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岂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够见着的?” “小姐,闲杂人等乱嚼舌根,您不用去听他们。”大概是有些听到众人的说辞了,李全忽然转过身来,笑着对洛璃道,“那些事情,等到了府中,老爷自会说与您听。” 随意地点点头,洛璃也没有在意。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真实感。看着听着,她都只当是别人的事而冷眼旁观罢了。 “洛璃,不用想太多,总会弄清楚的。”显然,欧阳克也听到了众人的讨论之词,却是害怕洛璃会因此胡思乱想,忍不住出言安慰。 “哥哥,我一点儿都不在意。”冲着欧阳克笑了笑,洛璃轻轻地拉住他的手,然后接着道,“我早就说过,我只要爹爹和哥哥,就够了。” “洛璃……”听了洛璃说言,欧阳克心下感动窃喜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哭笑不得。转念一想,最终还是对洛璃妥协占了上风,“若你不喜欢,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我们离开便是了。这亲,不认也罢。” “哥哥现在却是在担心什么?”闻言,洛璃不由地轻笑出声,“如今,不过是凭着那老人的一句话,哥哥便认定我是那李家失散的小姐吗?” “是我多虑了。”欧阳克紧了紧握着洛璃的手,跟着笑了,“不过,等会儿想怎么做,随你喜欢。” 说话间,两人已经跟着李全走过了好几条热闹的街道,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四周慢慢地安静下来了。略显杂乱的摊位店铺酒家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门大院。宽敞的石板路上安静异常,即使有人走过,也是乘着呢子大轿匆匆而过。显而易见,住在此地的,定然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了。 行了没有多久,洛璃与欧阳克便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黑漆大门前,微微抬眼,两人便看到宽大的门楣上挂着一副上书“李府”的牌匾。 就在他们打量的当口,李全已经上前敲了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大约十五岁、蓝衣蓝帽的小厮,见到李全,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口称“总管”,然后打开了大门。 在李全的指引下进了大门,洛璃只觉得前面的庭院宽敞异常,奇花异草、假山流水,一样不缺。远远望去,里面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梁雕栋,皆是大气华美异常。 一路随着李全走向大厅,遇到的丫鬟仆从全都各司其职。除了见着李全行礼之外,对洛璃他们却只当不见,神色间也并无异样,这让洛璃不得不感叹李家治家的严谨。 路上,应欧阳克的要求,李全向洛璃与欧阳克稍稍介绍了一下现任的李家家主。从他的口中,他们知道了李家家主名讳上明下南,原配夫人去世后一直不曾续弦,如今府上除了他,便只有一独子,高堂俱已不在,偌大的家业多是通过药材赚得。 很快,三人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大厅。没有去注意大厅里的摆设,洛璃将目光投向坐于厅上主位的那个中年人。只见他大约四十五六年纪,穿一身青色长袍,留着三寸长须,面目清雅和气,看上去根本不像商人,倒像是一个文人雅士。 见到洛璃与欧阳克进来,李明南马上起身迎了上来。他打量了两人片刻,神色却是平静无波,没有丝毫乍见失散多年的女儿所应当有的情绪。 轻轻地挥手让李全退下,李明南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指着大厅左侧并排的两张椅子道:“两位请坐。” 28、雾里看花事朦胧 洛璃与欧阳克依言坐了。刚坐下,便有丫鬟奉上茶水。 洛璃淡淡地扫了放在红木小几上的白瓷茶杯一眼,然后轻轻地捉下一直挂在肩头的小狐狸置于膝上,专注地顺起它背上的茸毛来,直让踏雪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欧阳克端起杯子,浅浅地啐了一口,接着抬眼望向已经坐回主位的李明南,竟是也不打算开口。 李明南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缓缓地开口道:“看两位风尘仆仆,想是也累了。如今天色已晚,事情我们明日再谈,可好?”说话间用的却是商量的语气,竟似将洛璃与欧阳克与他自己摆在了同等位置。 看了一眼明显不打算答话的洛璃,欧阳克轻轻一笑,点头同意道:“全凭家主安排便是。” 欧阳克做出的决定,洛璃自是不会反对。而李明南,似乎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出声招来一直候在外面的李全,吩咐他先带洛璃他们前去客房歇息片刻。 随着李全穿过围廊,绕过一个小花园,再走过一段石子铺成的小道,洛璃与欧阳克步入了一座独立的幽静庭院。全木质的精致阁楼前,早已有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在等候。见着李全,两人口称“总管”,屈膝恭敬地行了一礼。李全轻轻点头,然后轻声吩咐了几句,便向洛璃他们告辞离去。 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冲他轻轻地笑了笑,便跟着自称曼秋的丫鬟去了安排好的房间。 进了门,洛璃抬眼打量了一下屋内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摆设,便挥手让曼秋退下了。轻轻地合上门,洛璃走到屏风后面,望着早已注满温水的大木桶,以及床上那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终是抵挡不住洗漱一番的诱惑。 将怀里的小狐狸放于床上,洛璃解下腰间的紫霄银宸,除下身上的衣衫,然后跨入木桶内,让温暖缓缓漫过全身。一路上积累下来的疲惫似乎顺着皮肤慢慢地渗进水里,她忍不住喟叹一声,眯起眼淡淡地笑了。 洗去一身风尘,洛璃轻轻擦干身上的水珠,目光游移在床上的两套衣服上。最终,她还是无法习惯去穿一套并不是属于她的衣衫,而是重新拾起自己那套经过跌落山崖、两度浸水后已然有些褶皱破损的白衣。 等洛璃穿戴整齐,束好长发,门外正好传来曼秋喊她去大厅用饭的声音。随意地答应了一声,她抱起踏雪便推开门出去了。 路上,洛璃遇上了同样接到邀请的欧阳克,发现他虽然比刚进李府时齐整了一些,但衣衫却还是原来那件衣衫,她不由地微微一笑。 进了大厅,中央的楠木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俱是些奇珍野味、山菌草菇,清香扑鼻。而李明南,也早已微笑着等在那里,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阴柔年轻男子。 看清洛璃的模样,那年轻男子微微一怔后随即转开目光,却在看到欧阳克的时候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便自顾自坐下不再理会旁人。 李明南略有些尴尬地向洛璃两人介绍了年轻男子,正如洛璃所想,他便是李明南的独子李继荣。对于他的傲慢无礼,洛璃与欧阳克都没有在意,而是在李明南的指引下平静地入了席。 席上,李继荣不时偷眼瞥向洛璃,洛璃则是一直面沉如水,沉默不语。而李明南与欧阳克两人却似根本什么都不曾看到般相谈甚欢。 早年,李明南走南闯北、打拼家业,是以见识广博,很多风土人情、传奇典故皆信手拈来、妙语如珠。欧阳克自小便受欧阳锋教导,广读书卷、博闻强记,接起李明南的话来也是头头是道。一时间,觥筹交错间的气氛竟开始热烈融洽起来。 一餐晚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李明南与欧阳克谈了许多,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内容。直到洛璃开始有些不耐烦,李明南才挥手让丫鬟撤了酒席,放洛璃与欧阳克离开。 是夜,洛璃与欧阳克商量了一番,便自去休息了。而欧阳克,则趁着夜色出了李府,找到循着他们路线进兴林城的那些仆从,从他们手中拿到了他与洛璃的一部分行李。因此,第二日,他们终于得以换下身上的旧衣,不用再穿着褶皱划破的衣衫现身人前了。 原本,洛璃与欧阳克两人以为李明南会在早晨差人来寻他们,只是,一直到过了午时都不见有人来,这让他们颇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终于,未时刚过,李全便找了来,称李明南已在书房等候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洛璃看了欧阳克一眼,与他交换了一个“终于来了”的眼神,便起身跟着李全去了。 到了书房,李全轻轻朝着屋内报告了一声,便打开门示意洛璃他们进去,而他则留在了门外。 依言迈进书房,洛璃一眼便看到李明南坐于书桌后面,正细细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的大幅纸张。见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洛璃也不在意,只缓缓地走了过去。 靠得近了,洛璃渐渐看清了书桌上摆放的东西——那是一幅画。确切的说,那是一幅纸张泛黄、墨迹老旧、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的美人图。 画中的绝色女子凭窗而立、云鬓高绾、只一枝步摇缀于发间,如此斜倚窗台、抬首望月,已是有千种风情。只是,这个看上去温婉柔媚的女子,眉目之间与洛璃竟有七八分相似。 大概是发现洛璃他们已经看到了画像,李明南也没有抬头,却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是拙荆淳于柔。” 闻言,洛璃微微一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欧阳克抬手阻止。紧接着,她便听到李明南平静无波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一年,拙荆带着刚满月的小女回娘家。不想,路上却不幸遇到了贼寇,那些贼人见到拙荆样貌便意图不轨,拙荆刚烈,竟当下生生自绝。” 说到这里,李明南叹息了一声,右手指腹轻轻摩挲过画上女子的眉目,这才接着道,“等我闻讯赶到,拙荆早已故去多时,与她同行的丫鬟仆从皆被贼寇捉去,而小女,也失踪不见。因为此事,拙荆娘家迁怒于我,已与李家断了联系……” “如此说来,李家主是认为洛璃便是你失踪的女儿吗?”欧阳克听完李明南所言,早已皱紧了眉,“仅仅凭着一幅尊夫人的画像?我以为,家主该有其他更确实的证据。” “没有。”李明南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欧阳克,“时隔多年,除了这张画,再没有其他证据了。若定要查证,想必也查不到什么。” “是吗?”欧阳克毫不示弱地回视李明南,似笑非笑地道,“这么说,家主是认定了洛璃?” “这种事,”李明南收回目光,缓缓地卷起桌上的画像,淡淡地笑着道,“你若相信,她便是;若不信,她便不是。你可以考虑考虑。” 闻言,欧阳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垂下头思索起来。李明南也没有去打扰,只缓缓地将画像放进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 边上的洛璃看看欧阳克,再看看李明南,回想起两人刚才谈话的内容,不由地轻蹙起眉。这些话,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听懂,到了后来,她便有些迷糊了…… 29、家主设局心机深 李明南兀自摩挲着那个檀木盒子,没有说话。欧阳克低头沉思。洛璃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些许想法,虽然很想同欧阳克交换一下意见,却觉得此时开口不妥,也便这样沉默着。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是,不过片刻,欧阳克便抬起头,复又开口打破了一室宁静,“如此,我便有了一个疑问。到底家主是为何想在此时寻回令千金呢?”“此时”两字,被他加了重音。 “李家从来都不曾忘记寻回小女!”李明南猛地提高声音,拍案而起,似乎欧阳克的话让他非常气愤。 发现洛璃与欧阳克皆因为他的动作望向了他,李明南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坐回原位。同时,他微微抬手示意洛璃两人在书房左侧并排的椅子上落座。 见两人坐了,李明南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不过,此事若还不能在近期解决,李家也只能被迫放弃了。” 闻言,欧阳克唇角轻扬,清淡的笑意里似乎隐藏了一丝隐晦的嘲讽,“是什么原因,李家主不妨说来听听。” “不知两位可有听说过归云庄?”李明南扫了自顾自逗弄小狐狸的洛璃一眼,试探性地问道。 “归云庄?”欧阳克状似疑惑地微微皱眉,“我们刚刚踏足此地,却是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若我说归云庄处于太湖地界,这太湖,两位该是听说过的吧?”李明南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解释道。 “太湖倒是个好地方。”欧阳克微微一笑,点头答道,“只是李家主身在兴林城,竟能与太湖地界的归云庄熟悉,让人不得不佩服家主交游广阔。” “此事,却是说来话长。”李明南轻叹一声,娓娓道来,“当年,归云庄庄主陆乘风落难至此,我碰巧救过他一命。他在李府一住便是半年,时值拙荆生下小女,陆庄主一时兴起,竟请求将小女许配给他独子冠英。” 欧阳克轻轻点头,然后淡淡地问道,“现如今,可是那陆庄主上门催亲来了?” “这倒不是。”李明南平静地解释道,“只是,时至今日,小女已然过了及笄之年,而陆少庄主,也早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岁。虽然归云庄一直不曾催促,李府却也不愿背那背信弃义之名。” “那归云庄可知道令千金失踪之事?”欧阳克面沉如水,略显冷淡地询问道。 “知道,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对于欧阳克陡然间态度的变化,李明南微有些诧异,“不过,归云庄离此地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某些细节上有差异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若是再寻不到小女,李府也只能据实以告,实不愿再耽误了陆少庄主。” 顿了顿,李明南打量了一番洛璃,然后微笑着道:“那归云庄势力颇大,在太湖乃至整个江南皆有赫赫威名。陆少庄主年不过弱冠,却是长身玉立、人品风流、潇洒不凡,是年轻一代中少有的才俊。” 李明南说一句,欧阳克的面色便难看一分。只是,这李明南却像是根本不曾见到他隐忍的怒气,自顾自将那陆冠英夸得人间少有、地上无双。 此时,原本心不在焉地逗弄小狐狸的洛璃,发觉欧阳克许久不语,便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有些疑惑惊异地在他脸上看到发怒的征兆。 伸手轻轻地扯住欧阳克的衣袖,洛璃将目光转向还在不停夸赞归云庄以及陆少庄主的李明南,淡淡地笑道:“李家主,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可否给我们一些时间,容我们商议考虑一番?明日再给你答复,不知可好?” 被洛璃打断未完的话,李明南也不恼,他轻轻地捋了捋胡须,微笑着目送洛璃拉着欧阳克消失在门口。待再也看不见两人,他拿起桌子上前一刻还视若珍宝的檀木盒子,看也不看便随手将它扔进书架旁的一堆卷轴里。 屋外,洛璃拉着欧阳克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身边的欧阳克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李明南,好不可恶!” “怎么了?”洛璃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欧阳克,有些不解他的情绪反应,“哥哥生的却是什么气?不久前,你不是还跟那个什么李家主相谈甚欢吗?” “洛璃,那不过是为了应付他罢了。”欧阳克微微一怔,再回神时已然恢复平静,“他的话,十句里面倒有七句是假的。” “我知道。”洛璃浅笑着点头,“虽然我并不十分明白你与他的谈话,但是,我从来都不曾相信过这个所谓的李家主。” “我与他的谈话,晚些我再解释给你听。”欧阳克望了望天色,然后回握住洛璃的手,轻声道,“现在,我们先转回刚才的书房。” “回去?做什么回去?”任由欧阳克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洛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李明南,必会在我们离开后与旁人谈些什么,我们正好可以听些。”欧阳克回头看了洛璃一眼,然后轻声问道,“难道,洛璃不想知道李明南为何如此着急寻个女儿,又为何偏偏在此时想起那相隔何止万里之遥的太湖归云庄?” 事情已经涉及到她,她当然会想知道。只不过,洛璃撇撇嘴,颇有些不赞同地道,“既然你都肯定他在骗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我们直接把他捉起来,逼问他不是更快吗?” “不,不,洛璃,我们要遵守游戏规则。”欧阳克停下脚步,回身笑看着洛璃,然后轻声慢语地解释道,“李明南不过是个普通人,在他还没有率先破坏规矩之前,我们不能用对付江湖人士的手段对付他。” “那该怎么办?”洛璃轻蹙起眉,一脸的迷惑。在她看来,李明南不会武功不是更好,他们对付起他来也轻松容易很多不是? “像我之前做的那样,与他斗智。”欧阳克笑意不减,“洛璃这般聪明,学起来定然不难。而且,洛璃不觉得这种与人争斗的方法比直接动武有趣很多吗?” “有趣?有趣……”洛璃低垂着头,喃喃低语,似是正努力思考着什么。 欧阳克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片刻后,他转过身,复又牵着洛璃朝向前行去。 一路上,两人小心地避开不时经过的丫鬟仆从,逐渐向书房靠近。远远地,他们便看到书房外面林林总总守着好几个褐色长衫的健壮家仆。看来,确实如欧阳克所料,此时此刻,李明南的确正在书房与人商议着什么。而商议的内容,也多半与他们之前的交谈有关吧? 轻轻地将小狐狸从肩上捉下放于草地上,拍拍它的脑袋让它留在原地等候,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与他同时闪电般无声无息地朝前跃出。那几个家仆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洛璃与欧阳克纷纷点倒。 前后不过一息工夫,洛璃两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书房。离得近了,屋内说话声便开始渐渐传入两人的耳朵。听声音,里面除了李明南和李全,还有那个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继荣。 当下,洛璃与欧阳克不再迟疑,分出三分心神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却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屋内的谈话内容上。 30、表象之下显真相 “李全,此次你疏忽了……那两人都非普通人。”这是李明南的声音。 “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见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口,面露彷徨迷茫之色,兼之衣着朴素,装扮也不像富贵之人,不想却给老爷惹了麻烦……”李全语带自责,更兼有些许忧心忡忡。 “无需自责。”李明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安慰,“此事或许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哼!那两人能有什么本事?我看也不过如此!”不屑的哼声显然来自于李继荣。 “继荣!什么时候你才能稳重一些?”李明南语气严厉,却又隐隐透着无奈与疲惫,“你一直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将李家交给你?” 顿了顿,那李明南似是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一见了那两人,便绝了威逼利诱的心思,转而与他们平辈相交,只希望说出的事情能够引起他们的兴趣,继而与我们合作。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老奴愚钝,还请老爷解惑。”李全恭敬不减的声音。而那李继荣,想是受了刚才的教训,并没有说话。 安静了片刻,李明南平静的声音再度传出,“我能有今日的家业,可以说完全是靠了看人的眼光。昨日一见着那两人,我便已经觉出他们的不凡,随即我注意到了他们衣服的料子,虽然不起眼,但那也绝不是寻常人穿得起的。” “单是那女子,她腰间系着的那管洞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该是紫绡木所制。而她的腰带,却是冰蚕丝织成,这冰蚕丝,一根已是天价,更何况是得以织成一整条腰带的分量。能用得起这两者的人,岂是我们可以得罪的?” “老爷!若真如你所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李全的声音里有惊讶,但更多的却是高兴,“那老爷刚才与他们谈的如何?可有知道那两人的来历?” “不知。那男子一丝口风都未曾透露,反倒是我,几乎暴露了所有的底牌。”李明南颇有些无奈,似乎此事从开始他便一直处于下风。 “老爷竟然一无所获?”李全有些诧异,随即他又不无担忧地继续道,“只是,今早那帮贼子又来药铺捣乱,临近的几个铺子均被砸烂,彭煜乘机抢了我们的好几处货源,再这样下去……” “爹!还有李伯,我一直觉得你们舍近求远。”李继荣忽然轻嗤了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他略显不屑的声音,“那彭煜能收买贼人来砸我们的铺子、抢我们的生意,我们为什么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糊涂!”李明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呵斥道,“难道你忘了你娘与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没有这些强盗贼寇,她们怎么会早早死去?!收买这些人,何异于引狼入室、破财招灾?!” “那也不该选择归云庄,太湖离此地何止万里,即便爹你真的‘寻到女儿’,嫁了过去,一样远水解不了近渴。”“寻到女儿”四个字被李继荣咬得极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归云庄是何等的名气?若不是我碰巧对陆乘风有恩,而他又偶然玩笑似的提及过婚约,你以为我等寻常生意人家能与他们搭上线吗?”李明南轻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如果真能与归云庄缔结秦晋之好,单凭这名头,那些贼寇之流又如何敢来李家撒野?” 歇了一口气,李明南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而不是随便寻个女子送过去?不单是因为寻常女子他们看不上眼,最重要的是,这机会只有一次,由不得我不小心谨慎。” “但是,那两人又能有什么能耐?”李继荣不甘地反驳,“那女子即便长得再漂亮,她也不是你女儿,更不可能变成我妹妹!” “继荣,你能不能懂事点?”李明南低叹一声,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一直为你妹妹的事耿耿于怀,可是这一回,我绝不容许你再乱来!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明白吗?” “少爷,老爷为了生意的事,已经伤透了脑筋,您就别再添乱了。”李全劝说的声音紧接而上。 “哼!我不去惹他们就是了。”李继荣终是妥协,“只不过,这样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你们要怎么让他们乖乖合作呢?” “这事……他们都是极聪明之人,怕是早已猜透了事情真相——明日,明日我们便能知道他们的决定。”李继荣的服软,李明南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于他的问题,他自然也实话实说地回答了。 “若他们不肯答应,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们带着秘密离开不成?”大概“死去的妹妹”真的是李继荣心中的结,从初见开始,他就不怎么待见洛璃他们,如今在言语上更是对他们没有丝毫好感。 “除了让他们走,还有第二条路吗……恐怕那女子是真个在寻失散的生身父母,不然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来李府的吧……”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便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洛璃与欧阳克在外面又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欧阳克皱皱眉,正欲推门而入,却被洛璃拉着。他回过头,看见洛璃正向他轻轻摇头,并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虽有些疑惑,但欧阳克还是顺从了洛璃的决定。当下,两人也不再停留。洛璃找回小狐狸,便和欧阳克一起不告而别,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李府。 两人出了李府,不着痕迹地混迹于人群之中,不过短短时间,便顺着人流离开了兴林城。直至再也看不到这座繁荣的城市,洛璃与欧阳克才缓下脚步,迈进路旁的一片小树林里休息。 靠在大树几人围抱的树干上,欧阳克侧头看看不远处席地而坐的洛璃,轻声问道:“刚才为何要拉我离开?让我教训他们一番,不好吗?” “不是哥哥你说的,不要用对付江湖人士的方法对付他们吗?”洛璃怔了怔,随即抿唇而笑,“再说,那李明南也一直与我们平辈论交,不曾得罪我们。” “你真这么想?难道他想着利用我们,尤其是你,便不是得罪我们吗?”欧阳克忽然笑意灿烂,“那么,洛璃,请你告诉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你随手洒在李府水井里、走道上的又是什么?” “那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谢礼。”唇角的弧度缓缓加深,洛璃笑得眉眼弯弯,“水井里的,上吐下泻三五天而已,只不过,吃得越多,症状越严重,而症状越严重,便会越想吃,如此循环。走道上的更是简单,痒上几日、痛上十天半月罢了。只是,那痒痛的地方却是不能碰触,一碰便会麻痒难当、痛不欲生。” “哦?”注意到洛璃脸上小小的自得,欧阳克觉得好笑的同时,却也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敢问‘麻痒的地方’都有哪些范围?” “全身。”洛璃轻轻地吐出这样两个字,紧接着又补充道,“所以,这些天,他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至于睡觉,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听了洛璃所言,欧阳克已经能想象得到李府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鸡飞狗跳、哀鸿遍野的惨状了。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要责怪或是阻止洛璃的做法。不说这次是别人欺上门来,洛璃只是稍稍地教训了一下,不曾出人命,即便真的杀了人,也没有什么。 这会儿,欧阳克倒是将李府那些貌似无辜受牵连的丫鬟仆从忘了个一干二净。只不过,就算是想到了,他大概也会一笑了之,不去理会。毕竟,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心存恻隐的善人。 眼看欧阳克已经陷入沉思,洛璃不由地回想起他们跟着李全去李府时路上听到的那些闲言闲语,再对照后来李明南说的话,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空穴才来风。 “哥哥……”洛璃轻轻地唤了一声,看到欧阳克微笑着向她望来,她浅浅一笑,问道,“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31、君心牵动知为谁 听到洛璃的问题,欧阳克并不觉得有丝毫奇怪,他想了想,轻声解释道:“最开始我的确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待见着李明南,他的态度便让我觉出些许不对劲,那绝对不是一个父亲乍见失散多年的女儿该有的表现。” “之后,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身世之事,这让我三分怀疑增到七分。直到第二日未时,他才差人来寻我们,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放弃李明南会是你亲人的想法。” 顿了顿,欧阳克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道,“果然,李明南言语之间,一直提醒我他女儿失踪多年,而且早已没有任何当年的知情之人,就连他夫人娘家都与李府断了联系。因此,我问他是不是已然认定你的时候,他才会回答只要我同意,那么他说谁是他的女儿,谁便是,没有人会怀疑。” “事实上,李明南只不过是需要这么一个女儿,碰巧遇上洛璃你而已。根据我们听到的,他真正的女儿多半是像那些路人说的那般与他夫人同时遇害了。他一个劲地夸赞归云庄与陆冠英的好处,便是在暗示我们与他合作的利益,却绝口不提他自己可以从中获得什么。可笑的是,难道他真以为我们能看上那归云庄不成?” “归云庄?哥哥不是说不曾听说过吗?”听欧阳克说得不屑,洛璃不由地问了一句。 “那是我说来敷衍那李明南的。”欧阳克轻轻一笑,然后淡淡地评价道,“归云庄,不过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水寇罢了。” “原来哥哥之前与那李明南都是在谈合作。”洛璃有些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又疑惑地问道,“只是,那副看上去年代不少的画是怎么回事?” “洛璃,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赝品,普通的说法便是造假。”笑意不减,欧阳克缓缓地猜测道,“李明南拖到未时才见我们,想是连夜去准备这幅画了吧?可惜,由于时间仓促,那纸虽是旧纸,墨迹却是新的,即便用火烤碳烘的方法弥补做旧,细微之处还是可以瞧出蛛丝马迹。” 闻言,洛璃不由地有些不能置信,想她刚见到画的时候,可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却原来她烦心了许久的问题居然如此简单,“你是说,那幅画根本就是假的?” 看着洛璃的诧异之情溢于言表,欧阳克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问那李明南,除了那画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说到这里,欧阳克轻叹了一声,这才接着道,“其实,李明南也是个极有心机的人。只可惜,由于夫人女儿均为贼寇所害,他内心里恨极了这些所谓的贼寇,这甚至让他失去了平常的判断,不然的话,他何至于将希望寄托到归云庄身上?” “至少那也是个方法,而且,如果他真的办到了,还能一劳永逸。”洛璃笑眯眯地接口,然后顺着欧阳克的话开始往下分析,“他只是个寻常的商人,而且,正如哥哥你所说的那样,他恨极了贼寇之流,又怎可能听从李继荣的意见?我倒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的确。真正的亡命之徒并不多,大部分的江湖人,还是能够做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欧阳克微笑,然后赞同地点头。 “可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洛璃轻轻地蹙起眉,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不知那李全,却是如何找上我的?” “应该只是巧合。”沉吟片刻,欧阳克慢慢地问道,“洛璃可还记得那些路人说的话?” 见洛璃点头,欧阳克这才轻笑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洛璃你并非李府接触的第一人。只是,李明南到今日都不曾成功地寻到合适的人选,到底是谈不拢,还是李明南根本看不上她们,又抑或是李继荣暗中破坏,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洛璃你,”稍稍停顿了片刻,欧阳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从未相信过李明南,而且,我看得出来,就连李全,你也从一开始便怀疑,却是为何?” “感觉。”轻轻地吐出这样两个字,洛璃便抿唇而笑,随意地逗弄着怀里的小狐狸,不再开口。总不能让她告诉他,她以为她多半是像以前在基地那般突兀地出现,根本不存在父母吧? “感觉?”欧阳克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那么,此事也便这样结束了。” 轻轻点头,洛璃轻轻侧头看向欧阳克,轻声问道:“哥哥,接下来我们往哪里去?” 听到洛璃的问题,欧阳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行至洛璃身边坐下,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微微倾身将头靠近洛璃耳畔,轻声道:“我们去太湖。” “为什么去那里?”洛璃侧头看向欧阳克,却发现他俊逸的笑颜近在眼前,明明是同样风轻云淡的浅笑,此刻竟透着些许——别样的诱惑? 没有错看洛璃脸颊上悄悄浮起的那一抹红晕,欧阳克的笑意不自觉地缓缓加深,“李明南将那归云庄的陆冠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难道洛璃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温热的气息不时擦过洛璃的脸颊、耳畔,这热像是会传染一般,碰触到过的皮肤渐渐地浮上了浅红。这样的体验太过陌生,让洛璃有了些许不自在。微有些呆滞地点头同意欧阳克的决定,她还是无法反应过来。 笑意不减地用空着的那只手理理洛璃额前微乱的碎发,欧阳克松开环着她肩的手,慢慢地退开了些。他看了看开始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洛璃,天色已晚,看来我们今日要在此地过夜了。你生个火堆,我去找些吃食来。” 条件反射地点点头,洛璃目送欧阳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这才伸出手覆住自己的面颊。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热意,她开始努力平复有些慌乱的心跳。 片刻后,洛璃放开手中的小狐狸,让它窜入树林自去觅食。然后,她起身朝欧阳克离开的方向行去,去拾捡那断枝枯叶以充生火之用。 此后,一夜无事。第二日,洛璃与欧阳克商议了一番,先去附近的集镇购置马匹、干粮等物,这才骑着马不急不缓地向南行去。 越往南进,气候也便越温暖湿润。走了月余,早春的气息愈来愈明显,虽早晚的时候还是透着寒意,却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严寒彻骨了。 不过,对于早已寒暑不侵的洛璃与欧阳克来说,这样的气候变化除了让沿途的景色有所差异外,再没有其他影响了。 一路行来,由于走得并不急,洛璃多出时间,便让欧阳克联系上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仆从,研究起了他们手中那条从梁子翁处顺得的大蛇。经过这么些天的喂养,这大蛇已经全身变作血红色,指甲盖大的鳞片闪着隐隐的红光,显然已经大功告成。 心中暗暗欣喜的同时,洛璃在沿路的集镇、城市里购置了不少药材,依照自己之前的想法试验起来。这样一来,她与欧阳克的行程便被拖慢了很多,当然这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那些仆从没有话语权,洛璃研究得不亦乐乎,早已忘了时间,欧阳克则一直饶有兴趣地在边上旁观,压根就没有提醒一下的想法。 32、如此铁掌水上飘 一路走走停停,又是月余。此刻,已是山青水绿、春意盎然之时,洛璃与欧阳克不急不缓地南行而来,倒是见识了许多草长莺飞、繁花锦簇的景致。 这一日,两人踏入了宜兴。这宜兴,乃是天下闻名的陶都。入得城来,洛璃与欧阳克见得那青山绿树掩映间,白墙黛瓦、紫砂陶胚、以及呢哝软语,竟让他们忘记了赶路的疲惫,渐渐从内心深处溢出一种惬意闲适来。 在城里找了间客栈,洛璃与欧阳克很快安顿下来。点了些茶水点心,两人略略吃了些,坐着休息了片刻,见天色尚早,他们便相携往东行去,不久到了太湖边上。 这太湖连通周边诸条江河水脉,东南之水皆归于此,更有五湖之称。洛璃同欧阳克并肩站在湖边,放眼望去,只觉得烟波浩渺、入眼皆碧。 微微的清风迎面吹来,带着薄薄的水汽,暖和、有些湿意。洛璃伸手掠了掠额前有些被风吹乱的发,再顺势摸摸挂在肩头的小狐狸,微笑着轻声道:“哥哥,那归云庄应当在这太湖深处吧?不如,我们这便进去?” 闻言,欧阳克微微一怔,随即不由地望了表情自然的洛璃一眼,发现她眼里只有单纯的询问之意,这才点头答道:“这样也好。” 其实,过了这么些时日,欧阳克早已从当日的一时冲动中冷静下来。如今想想,对于那时鬼使神差地说出前来太湖的话,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是以,现在洛璃相问,他除了点头同意,还能有其他什么选择? 当下,两人便在太湖边雇了一艘渔船,由那渔民摇着船划入湖中。逐渐离了岸,四下望去皆是水,竟似水天一色、漫无边际一般。 此时,洛璃与欧阳克才记起,他们只听得归云庄在太湖,却根本不清楚具体在何处。只是,坐于船上,置身湖海之中,轻风吹得两人的衣襟微微摆动,却有一种别样的轻松愉悦。那归云庄,也便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洛璃望着四下满满的碧波荡漾,忽然之间玩心大起。她将小狐狸轻轻捉下放于甲板之上,然后双手轻提起自己的裙裾,露出两只白生生、纤尘不染的脚丫。缓缓地走向船沿坐了,洛璃将双足轻轻地放入碧水之间。 感受着水波流动带来的细微触觉以及沁入皮肤的凉意,洛璃不由自主地微眯起眼,舒服地喟叹一声。欧阳克见洛璃如此,也不阻止,而是缓步上前,背负着手站在了洛璃身后。 原本安静摇浆的老渔翁,见到洛璃与欧阳克两人的动作,却是不由地咧嘴而笑,紧接着,他又调转目光望向水波荡漾的湖面,忽而张口唱起渔歌小调来。 老渔翁的嗓子极好,虽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但是曲调悠长开阔,时而低回、时而高扬,却别有一番放情山水的意趣。听得那歌声往空阔的湖面上飘了开去,久久不散,洛璃与欧阳克两人相视一笑,也没有去打扰。 就在此时,洛璃忽然微微皱眉,朝湖面上一指,略显疑惑地开口,“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洛璃手指的方向望去,欧阳克发现远处一黑点正在向这里快速接近,“似乎,是个人。” 说话间,那从水中踏浪而来的人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洛璃他们眼前,却是一个白须老头。这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左手托着一口大水缸,轻飘飘的快步而行,模样极是怪异。 待他走得近了,洛璃才发现那缸竟似用生铁铸成,看样子总有数百斤重,而那老头,竟是双足自小腿以下漫入水中,缓步走来,行若无事。 如今的洛璃,修炼《天魅秘典》,加之沟通了上中丹田,真气修为已颇有成就,眼光自是高明了不少。她见这老头在茫茫湖面之上,毫无借力点的情况下,还能如履平地、游刃有余、面色如常,不由地有些震惊。 洛璃细细观察那老头的同时,欧阳克轻叹了一声,感慨道:“当日,叔叔跟我说武林之中卧虎藏龙、能人辈出,我还有些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看这位前辈的功力,只怕比之叔叔,也是只高不低。” 洛璃没有答话,只是瞅着那老头的脚步。一直到那老头似是根本未曾见着洛璃他们,径直绕过渔船,若无其事地往前行去,她才轻轻舒展轻蹙的眉,莞尔笑道:“哥哥,这前辈可未必有那么厉害。你仔细看看他的脚下。” 听了洛璃所言,欧阳克不由地收起心思,往那老头的脚下望去。刚才被他非同寻常的出场方式惊到,随即又震惊于他精深的功力,是以欧阳克并没有仔细看看那老头的步伐。如今得了洛璃提醒,他再去看,立时便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但凡真气深厚、轻功高明之辈,那行走之间,真气运转、呼吸吐纳皆有章法。越是高深的功法,在此方面的要求也越严格。而这老头,细细看来,不但步伐与呼吸杂乱,竟像是不曾运用真气轻功一般。再看他的步子,双足迈出之间更是有着些微的虚浮不凝稳。 轻轻皱眉,欧阳克忍不住看了洛璃一眼,然后出声问道:“洛璃,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洛璃干脆地摇头,然后笑道,“我看出来的你也看到了,其他的,不如将他捉过来直接问。” 说话间,洛璃已经从船上站起,未等欧阳克阻止,她便足尖点地,身形如那凌波之燕,直直朝不远处的老头掠去,轻柔甜润的嗓音也远远地传了过去,“前辈,晚辈两人见前辈功力精深、轻功高妙,心生钦慕,特请前辈往船上一叙!” 那老头听到洛璃的话,再回头看到她快速接近的身影,脸上似是闪过一丝慌乱。他张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洛璃已经到了他身前,并一掌朝他劈来! 惊慌恐惧之下,老头转身欲逃,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他手中的大缸,也随着他摔倒而落入湖中,却只发出轻微的声响——原本洛璃以为很沉重的大缸竟不曾下沉,而是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 微微一愣,洛璃随即足尖在湖面上一点,身形飘忽变幻,再出现时已立足于那口漂浮的大缸上。低头看了看,发现她之前认为是生铁所铸的大缸竟是木质,只是外表经过修饰,看去极像生铁而已。想起在兴林城中,欧阳克说是“造假”的那幅画,再看看自己脚下,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她便收起心思,将目光投向从水中冒出头来的老头。此时,虽然还不知道这老头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已能肯定他一直在装模作样,亏她刚才还怕自己判断失误、惹下强敌,说了那一句赞誉邀请之言,却原来真个是浪费了。 一念至此,洛璃不再停留,飞身提起那老头的后领,几个起落便又回到了渔船之上。 早在洛璃发现有所不妥后,老渔翁便停止摇浆,将船停下了。大概是欧阳克已经跟他说过什么,又或者是他以前也见过这类场景,反正,等洛璃提着人回到船上,老渔翁并没有露出类似于害怕抑或不安的表情,只是放下浆,静静地站在一边罢了。 放开捉着老头后领的手,洛璃退至欧阳克身边,正要开口,却感到欧阳克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心下明白他是为刚才她的忽然出手担心,便不由自主地回握他。 “你们两个小辈,将老夫请来船上,可是有事?”见洛璃两人不开口,那老头整整衣服,已经恢复一副倨傲之态。只是,大概是还记着洛璃轻松将他捉上船的本事,他的言语之间倒是也不敢得罪。 既已发现这老头的本质,欧阳克自然不会再跟他客气,他也不理会老头的问话,而是直接问道:“你是何人?” “老夫,老夫裘千仞!”老头似是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报出了名号。 洛璃自是不会认得裘千仞是何许人,只是欧阳克听了这个名字,却是皱起眉来,“裘千仞?可是那二十几年前被人称作铁掌水上飘的裘千仞?” 33、太湖深处归云庄 “你这小娃,眼光倒是不错,居然也听过老夫的名号……”老头微仰起头,一脸倨傲。被洛璃瞪了一眼后,这才略显心虚地垂下头,渐渐没了声音。 听这老头自承是裘千仞,欧阳克皱紧了眉头。只是过了片刻,他忽然眉间舒展,露出淡淡的笑意,“裘千仞裘老前辈贵为湖南铁掌帮帮主,雄霸湖广,何等威名?虽不知为何在二十多年前封剑退隐,但是,提起‘铁掌水上飘’之名,谁人不知?我等晚辈,称他一声老前辈原也应当,只是老先生你却……” 欧阳克说话间,洛璃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老头看。这两人,一个轻描淡写慢声轻语,一个眉眼含笑面目柔和,却使得老头不由自主地瑟缩着身子,怎么也不敢直视他们。 “哼……若不是老夫前几日练功走岔了气,这女娃能让老夫如此吃亏吗?”老头的心虚之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他便直起腰板,理直气壮地哼道。 “走火入魔?”洛璃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紧接着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老头面前,右手闪电般探出,三根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腕。 在那老头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洛璃便已放开他退回了欧阳克身侧。面对欧阳克询问的目光,她满是兴味地笑着摇头。自古毒医不分家,虽然洛璃主修毒术,但在医药方面也是有所涉及,单单判断一个人是否走火入魔之象,却是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此时,那老头显然也已经看出洛璃刚才给他把脉的目的,神色变幻之下,他强撑着开口道:“老夫功法特殊,这真气散乱之象,岂是你一个小女娃能瞧出来的?” “是吗?老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洛璃笑眯眯地看着老头,语气轻柔,也不等他答话,便自顾自往下道,“常在湖边走,总会湿了鞋的。” “什么?”老头不解洛璃话中的意思,便张口询问。与此同时,洛璃屈指一弹,一粒深红色黄豆大的药丸便已落入他开合的口中,随着他喉结的滚动“咕咚”一声咽下肚去。 “你……”异物入喉,老头不由地大惊失色。顾不得理会旁人,他忙不迭探出手指插入自己喉中,干呕不停,竟是希望以此将吞下去的药丸再度吐出。 可惜,那药丸入喉即化,哪里还有踪迹可寻?是以,洛璃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也不阻止。 那老头干呕半天,除了吐出几口酸水,便再没有其他收获。不得已,他只能抬眼望向洛璃,面色苍白,“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药名腐骨。”洛璃看了一旁闲闲看戏的欧阳克一眼,淡淡地道,“这腐骨散,初时还觉不出什么,三五日后,你便能感到全身骨头发痒——那是你的骨质正在慢慢变得松脆,然后,越来越痒,痒到极致就会觉得疼。” 扫了一眼面色愈加苍白,全身隐隐颤抖的老头,洛璃若无其事地接着介绍道,“此药既然取名叫腐骨散,它的药效已经很明显——痒过痛过,全身骨头腐烂而死。” 痒在骨头里,痛在骨头里,摸不着、挠不着,甚至连看都看不见,明知骨头正在腐烂,却什么也做不了,此种慢慢等死的滋味可想而知。是以,当洛璃话中的“死”字轻轻吐出,老头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之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然变作灰败。 不需要再多言,此时的老头,想必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会再推三阻四,满口胡言乱语了吧?一念至此,洛璃与欧阳克对望一眼,便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明白洛璃的意思是让他上前问话,欧阳克也不以为意,他轻轻一笑,再度问出了之前的疑问,“你到底是何人?” 老头抬眼望了洛璃与问话的欧阳克一眼,似是认栽般轻叹一声,低低地开口,语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老夫裘千丈。裘千仞,是老夫的双胞胎哥哥。” “原来如此。”欧阳克恍然大悟,从裘千丈一句话中,他已能猜出很多东西,“你与裘千仞长得一样,又对他极为熟悉,他封剑退隐久不现身江湖,你便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我道那裘千仞既已退隐多年,却为何莫名出现在此处,原来竟是个西贝货。” “那裘千仞成名多年,想是有些真本事的。”停了停,再看看还在不远处浮浮沉沉的大缸,欧阳克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而你,功夫却连三流都不如,那口大缸看来是木制,只是,刚才你从湖面一路踏浪而来,却是怎么回事?” “这……”裘千丈看看洛璃,想到刚才吞入腹中的那粒药丸,当下也不敢再多作隐瞒,“那是我提前看好路线,连夜让人在水下打了木桩。” “哦?”洛璃扫了看不出半点异样的湖面一眼,随即接口问道,“你如此大张旗鼓,想必是有什么目的吧?可否说来听听?” 都到了这份上了,他敢不说吗?沉吟片刻,裘千丈组织了一下语言,“离这不远,有一个归云庄。昨日晚上,归云庄大举出动,捉走了大金国的小王爷。老夫,便是为这而来。” “完颜康?”闻言,洛璃轻蹙起眉,轻声低喃,“他不呆在北京城,跑来这里做什么?” 听裘千丈提到完颜康,欧阳克也不禁有些疑惑,没有回答洛璃的喃喃自语,他径直向裘千丈问道:“这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 “我碰巧遇到几个从小王爷船上逃出来的败兵,这消息,便是听他们说的。那归云庄的少庄主曾自报家门,与那小王爷单打独斗……”裘千丈没有犹豫,很快便将自己的消息来源交代了出来。 欧阳克轻轻点头,随即状似无意地问起归云庄的位置。裘千丈不疑有他,便认真指点了一番。却原来,洛璃他们离归云庄已经不远。 “你去那归云庄,可是为了搭救那金国小王爷?”淡淡地扫了裘千丈一眼,欧阳克接着问道。 “不错。”裘千丈毫不避讳地承认,“如今宋人羸弱,金国势强,救了金国小王爷,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指日可待。” 听他说得热切,欧阳克也不以为意。裘千丈说要搭救完颜康,多半也是靠裘千仞的积威,以及他自己层出不穷的花言巧语吧? 一念至此,欧阳克也没了心思,他指着裘千丈来时的方向,淡淡地道,“既然你已有了计划,我们便不耽搁你救人,请便。” “这……”听欧阳克下了逐客令,裘千丈愣住。他紧张地望向洛璃,微微颤抖着开口,“那解药……” “解药?”洛璃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得异常灿烂,“回去之后取巴豆三两、白萝卜半斤,加五碗水文火煎上半个时辰,和着三年陈的艾草碾磨成粉吞服,如此一日三次,服上三日,便可无碍。” 洛璃说完,任由裘千丈连连点头,也不再开口。而欧阳克已经吩咐老渔翁再度摇起船桨,载着四人朝裘千丈踏浪而来的地方驶去。待到了钉着木桩的地方,也不用洛璃他们催促,裘千丈便已忙不迭地下船,匆匆往回行去,连那口大缸也顾不得了。 望着裘千丈狼狈的背影,再想到他八成是按照自己提供的“药方”煎药去了,洛璃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洛璃笑得开心,欧阳克也不觉莞尔。他轻轻地环住洛璃的肩膀,让止不住笑的她趴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取笑道,“怎么?作弄了人便这般开心吗?” 半晌过后,洛璃才渐渐止住笑,从欧阳克怀里直起身子,拭拭眼角笑出来的水滴,笑着答道:“他这么愚笨,笑笑也不行吗?” “当然行。”欧阳克目不斜视地看着洛璃的笑颜,不觉有些迷失其中,“洛璃,你刚才给那老头吃的是什么?”听她报出来的所谓“解药”,根本就是一剂强效的泻药,这腐骨散也该是说来骗骗那裘千丈的。 “不过一点面粉,染上颜色罢了。那裘千丈,根本不值得浪费我的药。”洛璃笑眯眯地回答。顿了顿,她看了欧阳克一眼,随即提议道,“哥哥,既然我们已经知晓归云庄的所在,我们这便过去吧。” 闻言,欧阳克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微笑着点头同意。不过,看着洛璃目中隐含期待的样子,他还是不由地在心中暗自叹息。 他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自从兴林城李府离开后,欧阳克便察觉到洛璃的某些改变。虽然她还是如以前那样不喜与人亲近,但是,她却对远远地观望人群、近距离探究不同人的行为目的、猜测他们的内心想法产生了别样的兴趣。 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主动出手捉回裘千丈、使计套问他的话,更不会在得知完颜康也在归云庄后还执意要前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说了那句“与人斗智比直接动武更有趣”。 34、混乱庄中东邪现 循着裘千丈指点的方向,渔舟行了没有多远,洛璃与欧阳克远远地便看见前面沙洲上的一片木制建筑。 离得近了,两人清晰地看到上书归云庄的旌旗插于码头边。再细细观察,归云庄却是建于湖中泥沙堆积冲刷而成的陆地上。只是这勉强可以称之为小岛的地方面积不大,那归云庄倒是有三分之一的建筑是直接搭建于湖面之上,由粗大的木桩支撑。 庄园外面,粗壮的原木一头直立与水中,整齐地排列成弧状,一连几道这样的栅栏将整个小岛都圈在里面,竟是易守难攻之势。湖面上,零星停泊着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四下望去,却是不见一人。 只是,洛璃还是注意到了些许不妥,她微微皱眉,直直望着栅栏上那些空着的铁环。 此时,欧阳克已经招呼老渔翁停下渔船,随后,他顺着洛璃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笑道:“洛璃,那些铁环,是平日里用来固定船只的。” “我知道。”洛璃早就注意到那几艘停着的船只,系着船头的那条粗绳的另一端便是固定在铁环上,而她疑惑的却是其他事情,“我只是在想,那些船去了哪里。” 被洛璃这么一问,欧阳克也发觉了不对劲。似乎,这归云庄,也太安静了一些,安静得会让人从心底生出不安来。沉吟了片刻,他慢慢地开口道:“这归云庄,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是说,因为变故,庄里的人都乘船走了?”洛璃脑筋转得极快,很快便说出了欧阳克话中的意思。 赞同地点点头,欧阳克让那老渔翁在他们走后摇船离开,然后轻轻握住洛璃的手,轻声道:“既然到了这里,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进去看看便是。” 当下,两人也不再迟疑,携手跃上两丈多高的栅栏,身形不停地朝归云庄内飘去。原本一直蹲在甲板上的小狐狸踏雪,也在洛璃足尖轻点的瞬间跃上她的左肩,跟了进去。 入得庄内,两人还未走出多远,便有隐约的利刃相交、拳脚相撞的声音传来。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加快步伐的同时也更加小心谨慎。 没有刻意掩藏身形,一路上也没有遇上其他人,洛璃与欧阳克畅通无阻地靠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不过,屋内的人似乎都专注于眼前的争斗,并没有人发现洛璃他们的到来。 悄无声息地藏身在窗边的月季丛中,透过开着的窗户,屋内的情景便毫不遮掩地出现在洛璃与欧阳克的眼前。洛璃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见她眼内毫无神采,加之出招前总是凝神细听,头部却是不动,显然双目已盲。 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竟然武功颇为高强,进退之间极有法度,一招一式无不狠毒老辣。一条黑色的长鞭使得灵活无比,舞动间闪着隐隐的青光,竟是淬有剧毒。密不透风的鞭影宛如吐着信子的噬人毒蛇,将那围攻她的六个形貌各异的江湖人士逼得尽处下风、险象环生。 “这六个人好不要脸!以多欺少也就罢了,居然还联手对付一个瞎眼的女子。”虽说那中年女子占尽上风,但是,洛璃撇撇嘴,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欧阳克正待回答,那屋内的中年女子一鞭逼退六人,恨声喝道:“江南七怪!今日我定要杀光你们,再杀郭靖,为贼汉子报仇雪恨!” “梅超风,我们当日答应了马道长不与你为难,你若不再纠缠,交出解药,我们放你自去便是。”回话的却是那六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人。 “呸!”唤作梅超风的中年女子唾了一口,也不说话,手中长鞭一卷,便又与那六人战在一处。 洛璃听了他们所言,便调转目光去看屋内的其他人。这一看,却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让她坑了一把的郭靖,如今他正半躺在地上,面色有些发青,正是中毒之象,想来那人口中的解药便是取来给他的。另一人扶着郭靖,面露着急之色,虽挽着发髻,穿着男装,洛璃却还是认出她便是那日被欧阳克戏弄的黄蓉。 思及当时的情景,洛璃忍不住不悦地横了欧阳克一眼。欧阳克被洛璃的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头扫了屋内又斗到一处的人一眼,心念一转,却以为她是因为他没有及时解说屋内人的身份来历而不高兴。 一念至此,欧阳克不觉微微一笑,紧接着轻声解释道,“江南七怪成名多年,原本是结义的兄妹,不管是对付一人,还是对战百人,他们都是一起上的。” “既是七怪,为何只有六人?”听了欧阳克的话,洛璃也转移心思,不再执着于黄蓉的事。 “这个……”欧阳克微皱起眉,思索片刻,这才答道,“七怪从来都在一起,如今少了一人,那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那这个梅超风呢?”显然,洛璃还是对那个盲眼的中年女子比较感兴趣。 “梅超风,原本她与陈玄风、陆乘风、曲灵风、武眠风、冯默风为桃花岛黄药师的关门弟子,后与陈玄风合谋盗取《九阴真经》,逃出了桃花岛。”欧阳克轻叹一声,这些辛秘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因为与东邪齐名的欧阳锋的关系,他却是知道的,“其他师兄弟受他们牵连,皆被黄药师打断双腿,赶出了桃花岛。” 顿了顿,欧阳克扫了梅超风一眼,“看如今梅超风的模样,再结合她刚才说的话,那陈玄风竟是已经死在江南七怪与郭靖的手上。” 对黄药师迁怒偏激的做法以及陈玄风的下场,洛璃倒也不以为意,她望了望屋内一直被他们忽略的那个坐于木椅上的中年男子,轻声道:“陆乘风?这归云庄的庄主,不是也唤作陆乘风吗?” “的确。”欧阳克点点头,也觉得有些诧异,“若不是碰巧同名同姓,那事情也太过巧合了吧?” “不过,哥哥。”洛璃忽然笑眯眯地望定欧阳克,“梅超风既是盗了《九阴真经》,那经书该是在她身上吧?” 闻言,欧阳克也不由地心动。只是,他看了看屋内,最后视线定格在黄蓉身上,黄蓉的背后,便是那东邪黄药师。想到此处,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洛璃。即使我们要出手,现在也不是时候。” 现在抢夺,的确是牵扯太大,万一引出黄药师,仅凭她与欧阳克两人,绝对不是对手。若是欧阳锋也在……没有一定成功的把握,洛璃终是略显无奈地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江南六怪已经渐不可支,不多时,六人中唯一的那名女子眼看便要被一鞭击实。千钧一发之间,半躺于地上的郭靖忽然一跃而起,一掌轻飘飘地朝梅超风击去。 那梅超风全靠听声辨位,郭靖中毒受伤,本没有多少力气,这一掌去势缓慢,竟是毫无声响。梅超风浑然不觉,被这一掌生生击在后心,向前踉跄了好几步,站稳之后唇角已隐有血丝流出。 “小贼竟敢偷袭!也不害臊!”梅超风站于原地,凝神戒备,因屋内众人皆没有出声,她只能出言相激。 “哼!”就在屋内两帮人默默对峙的时候,一声飘忽不定的轻哼犹如炸雷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屋内已经多了一条修长的青色身影。 这人面上苍白如纸,毫无生机,竟似僵尸一般,手执一管青竹长萧,一袭青衫无风自动。明明人就站在那里,身影却似飘忽不定,无迹可寻,说不出的诡异。 “是谁?谁在那里?”梅超风面露惶恐之色,心神不宁地不断发问,奈何却苦于目不能视。 黄蓉定定地看了神秘来人半响,忽然灿烂一笑,飞身扑出,欢呼一声:“爹爹!你怎么来了?” 来人接住扑上来的黄蓉,将她揽在怀里,终于出声,“我若再不来,不但女儿被人拐去,怕是连桃花岛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爹爹!”黄蓉娇嗔着唤了一声,然后伸手取下了他脸上罩着的面具,却正是那东邪黄药师。 早在黄蓉叫出“爹爹”的时候,梅超风已经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住磕头。那原本静观事变的陆乘风也满脸激动,在他身后那年轻人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 黄药师却并不理他们,他轻轻将黄蓉推离,转头看向了洛璃与欧阳克所在的方向。 刚才黄药师的那一声冷哼,震得他们内息微乱的同时,洛璃与欧阳克便知道黄药师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如今被他目光锁定,两人再也躲不下去,相视一笑后,便现出身形,相携而出。 35、东邪西毒面对面 见洛璃与欧阳克迈入屋内,除了早知两人踪迹的黄药师,其他人皆或多或少面现惊异之色。尤其是作为归云庄主人的陆乘风,乍见庄内被人潜入,而己方竟一无所知,再一看洛璃两人年纪,不免有些羞愧难当。 只是,洛璃与欧阳克谁都没有理会屋内其他人。欧阳克牵着洛璃行至黄药师跟前,抱拳作了一揖,“晚辈欧阳克,偕同舍妹洛璃见过黄岛主。晚辈叔父时常提及岛主风采,晚辈兄妹心慕已久,今日能够得见,实在幸甚。” 黄药师淡淡地扫了欧阳克一眼,却发现他无论言语还是仪态,都挑不出丝毫毛病。几不可查地轻皱眉头,他将略显猜疑的目光移向一边的洛璃,停顿片刻,随即移开,轻轻地“嗯”了一声后便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 对此,欧阳克轻轻一笑,也不以为意,而是拉着洛璃上前两步,似是不曾看见那陆乘风跪伏在地上般轻轻一揖,“陆庄主,今日晚辈与洛璃泛舟湖上,偶见这归云庄,好奇之下不请自来,不想正遇着庄中变故,实非晚辈所愿,还望庄主恕罪。” 这一番话说得看似谦逊恭敬,却未免有些不尽不实。既然知晓庄主姓陆,又怎会是偶然经过?既然不愿遇上变故,又为何不思悄然离去,反而藏身暗处作壁上观? 只是,此时此刻,却并没有人去理会这些。陆乘风根本没有从乍见黄药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身边搀扶的年轻人又似乎没有说话的资格,其他的又是外人,最终还是黄药师轻哼一声,打破了屋内有些诡异莫名的气氛。 进得屋来,洛璃一直任由欧阳克牵着行礼,不曾不说话。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喜毫无目的地与陌生人有过多接触;另一方面,则是她一直在思考那黄蓉投向她的怪异眼神。 不及洛璃细细分析,黄药师已经冷冷地再度开口,这回问话的对象却是郭靖,“刚才你使得可是降龙十八掌?” 闻言,郭靖微微一愣,黄蓉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却换来黄药师的又一声冷哼。黄蓉冲黄药师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便束手作乖巧状立在了一边。 郭靖被黄蓉一扯,随即回过神来,他看了面色不佳的黄药师一眼,随即抱拳道,“晚辈郭靖,见过黄前辈……” 话还未说完,便被黄药师抬手打断。黄药师是个聪明绝顶同样眼高于顶的人物,他见郭靖憨直木讷,便有些不喜。再加上爱女与他状似亲密,在自己面前明着维护于他,心下更是生出些许妒意,脸色便又沉了几分。 当即,他不待郭靖辩解,便自顾自往下说道,“老叫化教你武功,让你用降龙十八掌打伤梅超风,分明是笑我门下无人,徒弟个个不争气,桃花岛的武功不过如此……” “爹爹!哪有此事?”不待郭靖开口,黄蓉忙道,“他不过是欺梅师姐目不能视,掌法上侥幸占了点便宜,有什么稀奇?你倒叫他绑上眼睛,再与梅师姐比试看看。” “看我来替爹爹出这口气!”黄蓉偷眼看了看黄药师脸色,见瞧不出什么异样,便拉过郭靖接着道,“来来,我便用爹爹所传最寻常的功夫,跟你洪七公生平最得意的掌法比比。” 黄蓉正待一掌向郭靖攻去,却忽然听得一阵笑声由远及近而来。笑声止,众人眼前一花,来人已经站定在眼前,“黄兄,多年不见,黄兄风采依旧!” “欧阳兄,”黄药师转过身,面对淡笑的欧阳锋,“别来无恙?” “爹爹!”乍见欧阳锋的讶异过后,洛璃心中便是满满的欣喜,顾不得许多,已然纵身扑入他怀里。 欧阳锋揽着洛璃,仔细看了看她的笑颜,随后习惯性地伸手摸摸洛璃的头顶,轻笑道,“洛璃出来多时,想是长了不少见识吧?只是似乎瘦了些。” “爹爹,你怎么会来此地?”洛璃退出欧阳锋怀里,让欧阳克与他见了礼,随后略显疑惑地问道。 “这个晚些再说。”见洛璃点头,并与欧阳克一起退到了他身后,欧阳锋无视其他人颇有些怪异的神色,转向黄药师笑道,“小女顽劣,倒是让黄兄见笑了。” “欧阳兄过谦了。”黄药师扫了亭亭立于欧阳锋身侧的洛璃一眼,再看看紧跟在郭靖身边的黄蓉,想到他与自己徒弟的那些纠葛,不由地心中更是不满。 当下,他向欧阳锋告罪了一声,便淡淡地再度开口:“蓉儿,你到爹爹身边来。” 黄蓉看看郭靖,又看看黄药师,终是离开了郭靖身边。黄药师见爱女回到自己身边,便望定郭靖接着道,“我那徒弟陈玄风也是被你所杀?陈玄风虽是我门叛徒,自有我门中人杀他。桃花岛的门人能教外人杀的吗?” 郭靖张张口欲辩解,却无言可答。黄蓉见状,忙拉拉黄药师的衣袖,急急解释道,“他那时候才六岁,又懂得什么?” “你别插嘴!”听黄蓉到此刻还替郭靖辩白,黄药师不由地心中更气,也不见他身影晃动,便已经欺进郭靖身前,轻飘飘一掌击出,“我没弟子,只好自己来接你几掌。” “黑风双煞作恶多端,莫说靖儿当时是为了我等失手错杀陈玄风,便是真个除去他,又待如何?黄岛主武艺高强,自是比我们高明几倍,但是,若今日岛主想以此为难靖儿,我等绝不同意!”一直静观事变的江南六怪眼见不能善了,在老大柯镇恶暗哑的嗓音说出这么一句后,便齐齐抢到郭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迎上了袭来的黄药师。 “你们既是那郭靖的师傅,这事儿当也有份,今日我一起杀了便是。”黄药师见六怪挡了路,也不以为意,这般冷冷地说了一句,也便不再理会郭靖,反而与六怪纠缠起来。 那江南六怪对上黄药师,哪能讨得了好?即便黄药师没有全力出手,不过几招,六怪中便有好几个人中掌,直直跌在地上。 郭靖见状,不由地心中大急,想也不想便扑身而上,“黄前辈!陈玄风是晚辈所杀,晚辈一人做事一人当,前辈切莫为难晚辈的师傅!” 黄药师见郭靖袭来,冷哼一声,当下便弃了六怪,轻飘飘地一掌朝那郭靖击去。郭靖避无可避,只能蹲身曲臂,运转真气,循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轨迹出掌。眨眼间,两人便对了好几掌。只是很显然,黄药师并没有出全力。 “爹爹,这便是你经常与我们提及的黄岛主吗?”黄药师一掌击向郭靖的同时,洛璃已经不轻不重地开口,轻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内,“他两个徒弟便在此地,怎么说自己没有弟子?那郭靖更是晚辈,黄岛主如此做法,难道不怕他人耻笑吗?” “洛璃,不可胡说。”欧阳锋看了洛璃一眼,假作生气地训斥道,“黄岛主与爹爹同辈,岂是你能胡乱评说的?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是,爹爹。”洛璃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开口。 只是,被洛璃这么一说,黄药师竟缓下动作,在黄蓉连声“爹爹,别打!”的呼喊声中顺势停下动作。郭靖也被刚才一直担心不已,却插不上手的江南六怪拉走。 这黄药师号称东邪,做事仅凭自己喜好,从不理会旁人看法,却也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若是今日没有欧阳锋在场,哪怕洛璃说得再多,他多半还是我行我素,更有可能还会将洛璃教训一番。 见黄药师停下身形,黄蓉立时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再有机会出手。随后,她微微侧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洛璃一眼。 她原本恨洛璃将盗蛇的罪名嫁祸给郭靖,害得他们两人被梁子翁追杀多日。更可恨的是,若不是她从郭靖那里套出真相,郭靖竟还打算帮她隐瞒。然而之前,洛璃算是间接救了郭靖一把,可是她又如此诋毁黄药师…… 一时间,黄蓉只觉得心内复杂一片。只是有一点,她却能肯定,她和洛璃已不可能会成为朋友。即便以后不是敌对,她心里也已经埋下了一根刺,就算拔除,那痕迹却永远消除不了。 没有理会黄蓉的动作,黄药师径直朝郭靖道:“我亲自出手杀你,想是你也不服,更是堕了我桃花岛的名号。一个月后,你自去桃花岛,到时候,自有人会杀你。” 郭靖见黄药师停手,似乎也不再为难他的几个师傅,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黄药师武功高明异常,又是蓉儿的父亲,他既要杀自己,自己便不能连累师傅,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够自己上北京城杀了完颜洪烈,报了杀父之仇,郭靖当下便点头答道:“到时晚辈定会上那桃花岛,前辈放心便是。” 闻言,黄药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郭靖,转向一直趴跪在地上的梅超风道,“超风,你罪大恶极,也吃了大苦,我见你真心悔过,虽饶不了你,却可以给你一个帮玄风报仇的机会。” “恩师……”梅超风早知自己难逃一死,却没料到事情竟出现这样的转变,磕了几个头,不禁颤声道,“恩师的意思是……” “你跟我回桃花岛,一个月后,便由你来杀那小子。”瞪了一眼欲反驳的黄蓉,黄药师冷淡地陈述道。 “恩师有命,超风自当遵从。”梅超风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踏入桃花岛,当下便激动不已地连连磕头,“谢谢恩师成全。超风完成任务,便会自绝谢罪。” 黄药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不再理她,将目光转向陆乘风。将陆乘风重新收入门墙,教给他一门“旋风扫叶腿法”以医治腿上残疾,再交代他寻找其他几个师兄弟后,黄药师看看还挂在自己臂上的黄蓉,沉声道,“蓉儿,跟我回桃花岛。” 黄蓉似乎早已想通,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答应了。事实上,她想的便是既然黄药师默认了自己不动手,凭郭靖的功夫,也未必比不上梅超风,再加上时间还有一个月,说不定她便能劝服自家爹爹接受郭靖了。 于是,临走前,她冲着郭靖说了这么一句,“靖哥哥,我先回桃花岛。你放心,我会好好劝我爹……”也便乖乖地跟随黄药师走了。 “蓉儿,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冲着黄蓉的背影,郭靖喊道。 “爹爹,我们也走吧。”见黄药师已经带着黄蓉与梅超风离去,洛璃也没有了再呆下去的心思。 对于洛璃的提议,欧阳锋与欧阳克都没有反对。当下,三人也没有理会屋内的其他人,便自顾自离开了。 36、吾家有女曰洛璃 我一直都知道,洛璃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只是,我并不很清楚这份特别的归属。 我喜欢看她笑。看着她清浅的笑颜,我会忍不住从心底生出愉悦来。偶尔,我也会想看看她露出不同的表情。事实上,后来我发现这很容易。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仅仅稍稍利用一下那些别有用心的侍女以及自动找上门来的女子,我便能看到一个截然不同于平时的她。 由于我心情的改变,刚开始单纯地只想逗逗她的行为竟有些变了味道。看着她的情绪因为我而牵动,我甚至会怪异地从中感觉到满足。也许,我是任性了吧?我只是单方面地将洛璃的依赖以及她对我特殊的在乎看成是理所当然。 金国小王爷完颜康亲上白驼山邀请我去北京城,我知道他存了笼络利用之意,但我还是同意了。除了我想去中原武林看看的之外,而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对洛璃的感情。 完颜康看见了洛璃,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毫不意外地,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艳。随后,听他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洛璃,那一刻,我没有忽略心里一闪而过的不悦与懊恼气闷。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珍藏了很久的宝贝忽然遭人觊觎。 我决定第二日一大早便动身北上。其中固然有不想让完颜康有机会同洛璃相处的原因,却也存了不想洛璃一起上路的心思,而洛璃恰好因功法突破暂时无法完全收敛气息的事,则成了最好的借口。 到北京城三个多月,除了有数的几次通信,再得不到关于她的信息。没有了洛璃在身边,寂寞开始一点一点填满我空落的心,然后,我开始想念她。我甚至开始怀疑,当日我为何会作出独自动身的决定,似乎,这是我在作茧自缚。 那日晚上,王府里闯入了贼人,那少女与洛璃一般年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端的是明艳动人。事实上,她那一身活泼张扬的气质跟洛璃一点儿也不像,但是,大概真的是太长时间不见洛璃,看着这少女,我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在白驼山庄的她。 想着试探一番那少女的师承来历,我动手了。就像回到从前与洛璃比试切磋的时刻,我不禁有些恍惚起来,这差点让我忘记眼前的少女并非洛璃。 直到听到极其熟悉的轻柔嗓音传来熟悉的呼唤,我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待看清亭亭立于屋顶的身影,我不及细想,迅速向她靠近——洛璃,她竟已经到了北京城吗? 望着近在咫尺的笑颜,我敏锐地觉出了她笑意里异样,待她笑眯眯异常温柔地说出“哥哥,你与那位姑娘相谈甚欢”的时候,我竟莫名地有些心虚。 我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更无法揣度出她的心思,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此时此刻告诉她实话。就算我能说,我怕是也无法做到向洛璃去解释这样子的事。担心她会因此与我闹别扭,思考了半晌,我才缓缓地说了一句“如此庸脂俗粉,怎能入我眼,近我身”,以示我对那女子没有兴趣。 幸好,洛璃似乎听懂了我话中的隐含意思,也相信了我是为了试探那少女身份来历才出手的话,提起那少女的身份,洛璃果然转移了心思,没有再在之前的问题上多作纠缠。 洛璃到达北京城竟然已经有段时间,她不但与人在酒楼发生了冲突,甚至还与完颜康和王妃搭上了线,而我,居然事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很好,虽然洛璃并没有明说,但是,全真教的道士、完颜小王爷,我会记得你们的。 想不到我与洛璃还来不及好好叙叙旧,王府里便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虽说洛璃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性子都是淡漠冷情,但是,说到底,她还只是个从未踏足江湖、涉世未深的少女。这样复杂难辨的感情纠葛、生离死别,我曾一度担心会给她带来某些情绪上的冲击。只是,洛璃既是要求离开,顺着她又何妨? 向着西南方向前进,一路不急不缓地游山玩水,日子倒也过得清闲惬意。然而,世事总是会出现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变化。我与洛璃进入秦岭,只不过是心慕秦岭山峰秀美,药材丰富,竟也能遇上莫名的袭击。 看到洛璃往山崖跌去,离我越来越远,我根本无法思考什么,只是本能地朝她扑去,向她伸出手,希望以此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样恐惧失去的滋味,在八年前尝过一次,却没想到这第二次来的如此迅速、如此强烈。 待我终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止不住的颤抖。忍不住吻了她,这一刻,我不用再怀疑,我对洛璃的感情绝对没有普通的喜欢那么简单。不知不觉中,这份喜欢随着时间的沉淀,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质。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再也放不开她。 离开那个神秘的石室,还未来得及好好休息一番,变故又生。那个老管家自称知晓洛璃身世,即便洛璃本身对此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也不能不介怀。毕竟,在我看来,不管洛璃最终接不接受,弄清自己的身世真相总还是好的。不过,不可否认,听到洛璃说“只要哥哥和爹爹就够了”的话,我心里竟是止不住的欣喜。 原本以为能够得到一些有关洛璃身世的信息,想不到这居然是个并不怎么高明的骗局。正因为洛璃莫名受袭的事心头冒火,有人送上门来,陪他们玩玩又何妨?看洛璃听得云里雾里、疑惑之色不掩的表情,我心下暗觉有趣的同时,也确定了借此机会教教洛璃的想法。 这李明南实在可恶!虽然早知他认洛璃别有用心,也看出他并非洛璃的亲人,只是,我从来不曾想过他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归云庄,不过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水寇,陆冠英,更是不知道属于哪号人物,居然也敢觊觎洛璃!如果不是洛璃拦着,我可以确定,他的下场绝对要比让洛璃下毒来的凄惨。 出得李府,终于得以与洛璃单独相处,我忽然有些怀疑之前暂时隐瞒自己的感情,等待洛璃慢慢发现的决定是否明智。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放手,也许,我应该主动一些? 洛璃问我接下来去哪里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李明南暗示与归云庄联姻的事,鬼使神差般竟说出了去太湖的话。待我冷静下来,忽然又觉得让洛璃去见陆冠英更是不妥,只是这时,我也无法再说出反悔的话。 一路行来,我很满意地发现洛璃的心思并没有在归云庄上,相反,那条从梁子翁处顺得的大蛇占去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当然,我不会去提醒她,因为她的研究,我们的行程被拖慢了许多,相反,我对她的成果非常期待。 除去研究大蛇的时间,洛璃经常会远远地观望人群、近距离探究不同人的行为目的、猜测他们的内心想法。每当看到她若有所思地或皱眉、或微笑、或疑虑、或恍然大悟,我觉得无力的同时便是无语。我知道,洛璃的这一改变完全是因为李府的事件,再加上我的那句“与人斗智比直接动武有趣”。既然洛璃喜欢,也便随她吧。我这样想着,没有去阻止。 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刻意而缓慢地逐渐拉近与洛璃的距离。以前,她也会偶尔像小时候那般扑进我怀里,但是现在,多半是我主动去牵她的手、去抱她。 只是,不知道何时,她才会发现呢?我希望,她不会让我等太久。 37、卷三 桃影绰绰,世事多波折 出得归云庄,洛璃与欧阳克跟着欧阳锋上了他搭乘而来的游船,三人没有再停留,便由船上的仆从驾着船向太湖边驶去。 坐在宽敞的船舱里,洛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望向一旁的欧阳克,略显疑惑地问道:“哥哥,刚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郭靖明明中了毒,为何我们进去时并没有见他有什么异样?” “那是因为洛璃你没有注意。”欧阳克放下手中的杯子,思考了片刻,便轻笑着答道,“我记得当时我们正说到陆乘风,你一直看着那归云庄庄主,也是在那时,我看到江南七怪的其中一人从梅超风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想是里面便有解药吧。” 洛璃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轻皱起眉,“梅超风虽说双目已盲,感觉却是敏锐异常,那时他们又斗得难舍难分,她怎可能这般容易便让人从身上取走东西?” “洛璃,江南七怪中的老二朱聪,人称‘妙手书生’。”这回解释的却是欧阳锋,“手上的小巧功夫另辟蹊径,那妙手空空的绝技堪称江湖无二。” “妙手空空?可是那偷盗行窃的手段?”洛璃轻蹙的眉轻轻舒展,微勾起唇角,“爹爹这般称赞朱聪,他手上的功夫想来必是不错的,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 看了巧笑嫣然的洛璃一眼,欧阳锋略有些诧异,若是换了以前,洛璃必不会主动提出去见不相干的人。惊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欧阳锋便不以为意地笑了,“出来这些时日,洛璃倒是开心不少。” 轻笑着点点头,洛璃转向欧阳克,轻声问道,“哥哥,之前你一直想见那陆冠英,刚才在归云庄有的是机会,怎么也不见你去认识认识?” “陆冠英?克儿见他做什么?”略显疑虑地扫了欧阳克一眼,欧阳锋问道,“这么说,你们去归云庄便是为了见那陆冠英?” 见欧阳克面色古怪,似乎并不打算答话,洛璃只得点点头,将路遇李府老管家,以及李府里的那档子事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欧阳克提议来太湖的事。 将前因后果听完,欧阳锋看着自始自终无知无觉的洛璃,心中竟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到好笑的情绪。他淡笑着揶揄地望向神色尴尬的欧阳克,直看得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撇过脸去,欧阳锋这才笑眯眯地移开目光。 看看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们的洛璃,欧阳锋但笑不语。很显然,这事儿他插手也是多余,孩子们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想不透欧阳克与欧阳锋之间颇有些诡异的气氛,洛璃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它抛到脑后。想起之前欧阳锋忽然现身归云庄,倒像是特意去那里寻她与欧阳克,一念至此,洛璃不由地开口询问,“爹爹,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在归云庄的?” “洛璃,这很简单。”不待欧阳锋答话,恢复常态的欧阳克已经轻笑着答道,“我们白驼山,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法。叔叔想是先找到了留在宜兴城里的那些侍从。” 这联络方法洛璃倒是也听过,只是平常没有去在意罢了。说来其实也简单得很,不外乎是些标记暗号之类,再加上沿途在白驼山所属的产业留下讯息,欧阳锋能这么容易寻到他们倒也不足为奇。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洛璃看看悠然喝茶的欧阳锋,“那么,爹爹又为何忽然离开白驼山了呢?” “爹爹便不能是想洛璃了吗?”轻轻地搁下手中的茶杯,欧阳锋微笑着反问。 浅笑着摇摇头,洛璃肯定地道:“便是有洛璃的原因,那也不是全部。”这些年来,欧阳锋一直潜心研究武学极致,若说单单因为想她的缘故,这理由未免太过单薄。 “爹爹确实是想见你们了。”见洛璃微露诧异,欧阳锋轻啐了一口杯中茶水,然后接着道,“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顿了顿,轻吐出一口气,欧阳锋这才缓缓地道,“最近十年来,我已经真正进入一个瓶颈,不管怎么认真修炼,再没有丝毫寸进。这回踏足中原,却是为了那《九阴真经》,希望它能助我突破,得窥武学的真正奥义。” “《九阴真经》不是在梅超风手里吗?”想到之前欧阳克跟她讲过的辛秘,洛璃不由地轻声开口,“如今黄岛主带她回了桃花岛,这经文也应当到了他手里吧?” “《九阴真经》有上下两册,那黄老邪不过仗着过目不忘的夫人从周伯通身上诓得,下卷却被陈玄风与梅超风联手盗出,后黄夫人更是因真经而早逝。黄老邪受此打击,兼之本身就是心高气傲、惊才绝艳之辈,竟觉得那经文是不祥之物并未习练,甚至还认为他自创的武功未必就不如那经上所记载的武学。” 说到这里,欧阳锋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竟是仿佛陷入回忆般,兀自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洛璃与欧阳克也只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出声打断,而是静静地凝神细听着。 “自《九阴真经》出世,便一直吸引着江湖群雄争夺,江湖更是因此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直到二十几年前,王重阳宣言为免江湖仇杀不断,提出华山论剑,胜者可得‘天下第一高手’称号,并拥有《九阴真经》。” “那时候,王重阳、黄老邪、老叫化、大理段智兴、还有我在华山之巅连战七天七夜都未分胜负。”停了一会儿,欧阳锋似有些不甘恼怒地接着道,“王重阳那时候离打通任督二脉,沟通上中下三个丹田,达到真气运行大圆满也只一线之隔,的确比我们要高明一些。” “当时老叫化对上了段智兴,而王重阳想在黄老邪与我的围攻之下讨得好处,却也不是这般简单。只不过,想不到他对《九阴真经》如此执着,竟生生受了我与黄老邪全力而出的两掌,借着我们两人的掌力强行冲破任督二脉,一一击败剩余的四人,夺得了那天下第一的名号,经书自然也到了他手里。” “不过,他倒是也信守承诺,得到经书后自己没有习练,也让全真教上下发誓不得偷练经上武学。”说到这里,欧阳锋扫了认真倾听的洛璃与欧阳克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接着说道,“那王重阳强行打开任督二脉,虽然暂时功力大增,但是,他全身的经脉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冲击,一身的内伤再也不可能治愈。” “我算好日子前往终南山,本欲强夺真经,却不想被王重阳在临死之前摆了一道,被他的先天功所伤,逼得我不得不离开终南山觅地修养。待我伤势痊愈复出,王重阳倒是死了,只是经书也被周伯通带到了桃花岛。” “那爹爹可有追去过桃花岛?”听到这里,洛璃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淡淡地笑了笑,欧阳锋答道,“那时候,爹爹并不知道这周伯通上了桃花岛,寻了他许久遍寻不见,爹爹也便回了白驼山。” “那如今呢?”洛璃眨眨眼,略有些期待地看着欧阳锋,“爹爹是否会去桃花岛?” “黄老邪与爹爹齐名,却是不能与他公然撕破脸皮,不然,谁也讨不了好。即便是去了桃花岛,得到经书的可能性也不大。”有些好笑地看了洛璃一眼,欧阳锋淡笑道,“不过,黄老邪不是让那个傻小子一个月后上岛领死吗?到时候我们不妨去看看热闹。至于经书,看机会便是。” 闻言,洛璃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欧阳锋口中的“看热闹”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38、月下密林遇南琴 离了太湖,洛璃、欧阳克与欧阳锋便再度进了宜兴城。还是之前洛璃与欧阳克歇息过的那家客栈,三人要了一个独立的雅间,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小二便将酒菜送了上来。洛璃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肴,再看看欧阳锋与欧阳克已经各自拿起一个酒壶,开始往酒杯里倒酒,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笑眯眯地阻止了两人。 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瞧着面露神秘笑意的洛璃,有些惊讶的同时,也均停下了手中倒酒的动作。洛璃浅笑着将踏雪塞到欧阳克怀里,然后走出门去。欧阳锋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搁下了手上的筷子。 不一会儿,洛璃便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个类似于酒瓮的坛子。待她将坛子置于桌子上再度坐下,欧阳克仔细地看了一眼,随即略显疑惑地问道:“洛璃,这不是你路上一直在捣鼓的东西吗?” 笑眯眯地点点头,洛璃轻轻地揭开了坛子上的封口。一时间,一股混合了药材清香的酒香逐渐弥漫开来,悠长而不浓烈,很快便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时候,客栈小二也应洛璃的吩咐,送了两只小碗上来。洛璃笑看着面现好奇、似乎不肯离去的小二走出门,这才捧起坛子慢慢倾斜,让里面的液体注满两个小碗,一人一碗放到欧阳锋与欧阳克面前,然后将那坛子重新封了起来。 欧阳锋与欧阳克定睛看去,发现那碗中液体呈一种透明的暗红色,干净清澈,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竟如那宝石琥珀一般。 欧阳克抬眼看了洛璃一眼,颇有些不甘地假作埋怨,“洛璃真是偏心。之前在路上时,这东西我想看一眼你都不让,如今叔叔不过刚到,你倒将它拿出来了。” “哥哥,这药酒我酿来原本就是给爹爹的。”洛璃斜了欧阳克一眼,微嗔道,“你不过是沾了爹爹的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欧阳锋瞧着两小玩闹,笑了笑没有出声,而是径直端起眼前的小碗浅浅地喝了一口,却发觉这药酒入口清凉,口感甚佳。虽然因为酿造时间不长在酒香与成色上有所欠缺,但是,由于里面诸多药材相辅相成,药香与酒香完全融合一体,别有一番清冽香醇的滋味。 将碗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欧阳锋发现原本清凉的液体进入体内,整个胸膛竟缓缓地暖了起来,真气更是开始蠢蠢欲动。诧异地望了浅笑的洛璃一眼,欧阳锋随即闭上眼睛,循着内功心法的路线轨迹运转真气,将那出现的暖意逐渐带往全身经脉。 几次循环下来,欧阳锋居然发现自己多年没有寸进的真气多了一些,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已经让他惊喜异常。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全身真气仿若完成了一次洗涤,变得更加精纯,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灵动之气。 轻轻睁开眼睛,欧阳锋一眼便看到了正期待地望着他的洛璃,不由地笑着问道,“洛璃,你在这酒里加了什么?竟能有如此效果。” “这药酒的主药是一条灵蛇的血液,其他药材只是为了更好地激发与保存蛇血的功效。”欧阳锋的问题一出,洛璃便略显得意地笑道,“这条灵蛇,曾经被人用各种灵药喂养了二十年,算是汇集了灵药的精华。” 当下,洛璃便将得到大蛇的过程简要地说了一遍,然后她接着道,“爹爹功力高深,这药酒多半只能让真气精纯一些,怕是不如哥哥喝了效果好。不过,这药酒也就前几次喝的效果好一些,次数一多,跟普通药酒也便没有什么区别了。” 说到此处,欧阳克也成功融合了药力睁开眼睛,看他愉悦的模样,想是收获良多。欧阳锋扫了他一眼,然后淡笑着道,“药酒毕竟是外物,最多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武学一道,本就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闻言,洛璃笑着连连点头,欧阳克则敛起笑容,认真地道:“这个道理我明白,叔叔放心便是。” 欧阳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招呼两人吃菜。洛璃看了看蹲坐在地上、一甩一甩摇着尾巴的小狐狸,忽然拿起桌子上那盘清蒸整鸡。在欧阳锋略显诧异的目光中伸手入怀,掏出几个颜色各异的瓷瓶,分别倒出些许粉末在盘子里的鸡上,然后将盘子放到了踏雪眼前。 “怎么?这小狐狸如今吃熟食吗?”将视线从牙齿爪子撕扯鸡肉的踏雪身上移开,欧阳锋问道。 “出门在外,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点点头,洛璃有些无奈地道,“有时候找不到毒蛇毒兽,加了□□的熟食它也吃。不过,目前还仅限于鸡肉。” 了然地点点头,欧阳锋也便不再管踏雪。欧阳克倒是已经看惯如此场景,他抬眼看了看外面渐渐变暗的天色,提议道,“这宜兴城周边倒是多丘陵密林,晚上不妨放它出去觅食吧。” “也好。”洛璃轻轻点头,“有几种药快用完了,我也正好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材料再配置一些。” “可要我陪你一起去?”欧阳克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不用了。”洛璃轻笑着摇头,“我会小心的。” 随后,洛璃与欧阳克挑着路上发生的事与欧阳锋说了些,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又略略聊了些,三人便分手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此时,天早已黑了。因为接近月半,又天气晴朗,外面的月色倒是极好。在房间休息了片刻,洛璃带上一只用作盛装药材的袋子,便抱着踏雪出去了。 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地越过紧闭的城门,洛璃身形不停,轻烟一般向城外飘去。如此全力疾奔,没过多久,洛璃便停在了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前。 不待洛璃吩咐,小狐狸已经闪电般跃出,直朝那密林深处冲去。当下,洛璃也不再迟疑,足尖轻点跃上树梢,紧跟着踏雪向里面行去。 这树林枝蔓缠绕,根本没有道路可言,显然平日里并没有人来,更何况如今夜色深沉,林里除了虫鸣之声,竟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即便如何,洛璃快速地穿行在林中,却是怡然不惧。 清朗的月光下,洛璃看出去便如白天一般,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小狐狸跳跃的身影,偶尔见它停下,草丛里便会即刻传来略显杂乱的撕咬之声。对此,洛璃也不以为意,反而从树上跃下,仔细搜寻起有用的药材来。 不过片刻,洛璃倒真的找到了几种常见的毒草。将这些毒草尽数摘下放入袋中,她开始扩大搜寻的范围。一时间,洛璃不再注意小狐狸的动向,专心地寻起药材来。 就在她遗憾林中不见珍稀药草的时候,忽然一声轻微的惊呼传入洛璃的耳内。心下一惊的同时,洛璃已经迅速朝声音的来处靠近。 不过三息,洛璃便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身着青色的粗布衣衫的女子,腰间系着一个竹篓,手上拿着一根比拇指稍粗的细长木棍。她的脚下,一条灰褐色、全身长满火红斑点的毒蛇正不断扭曲翻转身体,毒蛇的头却是不见了。洛璃稍稍移开目光,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砸吧着嘴巴的小狐狸——显然,这蛇头已然进了踏雪的腹中。 “那是你的吗?”那青衣女子回过神来,看到洛璃微有些犹豫,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洛璃不像恶人,便指着小狐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抢我的蛇?” 此时,洛璃见青衣女子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倒是长得非常清秀柔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似终年不见阳光一般,带着些病态的感觉。 目光扫过这少女身上的青衣,洛璃莫名地想起了远在白驼山的青衣,连带着看眼前之人的目光都有些柔和起来,“我姓欧阳,你可以唤我洛璃。你呢?” 见洛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上前将小狐狸抱了起来,青衣少女轻轻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道:“南琴,秦南琴。” 39、箫声幽幽引炎蟸+天雷版番外 “南琴?”洛璃淡笑着轻轻点头,却依然没有回答秦南琴之前的疑问,而是开口反问道,“这么晚了,你孤身一人在这密林里做什么?” 秦南琴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洛璃会这般问她。她的目光从地上已然死去的无头毒蛇身上移开,扫了小狐狸一眼后便又望向洛璃,沉默片刻后竟径直转过身欲离开。 洛璃微微一愣,再看时那秦南琴已经走出了十来步远。若依着洛璃以前的性子,这会儿她应该不去理会,任由秦南琴离开。然而此刻,不知为何,洛璃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些许好奇,直想着靠近她,将这个颇有些怪异的青衣少女看个清楚明白。 “等等。”一念至此,洛璃轻轻一笑,身影闪动间已经站在了秦南琴面前。打量着她腰间的竹篓以及手中的木棍,再联想到她之前的问话,洛璃不由自主地笑意加深,“你是来捉蛇的吧?” 因着洛璃这般忽然的出现,秦南琴吃了一惊,原本就苍白的面色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她轻轻蹙眉,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却还是没有答话,只戒备地直盯着洛璃。 见秦南琴如此,洛璃忽然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这微不可查的愧疚之感一闪即过,随即便被一种新奇的探究求知欲所取代。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她轻声道:“你先别走。之前我的小狐狸抢了你的蛇,我理当赔你一条。” “陪我一条?”秦南琴的声音清脆圆润,犹如那出涧的溪水叮咚婉转,这让她平添了些许英气,使原本苍白柔弱的样貌增色不少,“你可知这是什么蛇?” 察觉到秦南琴语气中的怀疑,洛璃倒也不以为意,她笑眯眯地将怀中的小狐狸向外一抛,伸手解下系在腰间的紫霄,无所谓地道,“不过是一条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大话谁不会说?”听洛璃说的轻松,秦南琴犹自不信,连带着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这一月来,我还是第一次遇上炎~,却不想……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不要再拦着我……” 说话间,秦南琴便欲绕过洛璃离开,洛璃却是不让,“我说赔你便赔你,难道你不好奇我用什么方法再找一条炎~吗?” 闻言,秦南琴倒真的不再急着走,而是向旁边走了两步望定洛璃。洛璃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便即足尖轻点,似慢实快地飘上树梢,手腕轻转紫霄已经搭在唇边。 随即,低低的箫声从洛璃指间传出,远远地散了开去。事实上,那紫霄发出的声音并不像箫声。它低沉、根本没有韵律曲调可言,却似乎自成一体,与周围的夜色融合得完美无缺。 夜风轻轻地吹过,扬起洛璃墨黑的发与雪白的衣。低沉的箫音和着树叶“沙沙”的摩挲之声,竟平白多出一种莫名的阴森诡异。 秦南琴望着宛如蝶般停歇在树梢的洛璃,清朗的月色之下,明明是状如林间精灵样的人,只是多了一管洞箫,吹奏着一首曲子,却竟然给了她鬼魅的感觉。想到这里,秦南琴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背脊微微生出些许凉意。 箫声不停,那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不由自主地,秦南琴心下的不安之感渐甚。而此时,一阵阵极轻微的“”之声已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直至将两人一狐圈在中间。 循着声音望去,秦南琴一看之下,心中大骇,紧握的木棍差点脱手。却原来,那“”之声竟是密密麻麻的蛇群经过草丛所发出的摩擦声,如今,各种各样的毒蛇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看着越来越近的蛇群,秦南琴抓着木棍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出淡青色,她轻咬着下唇,缓缓退至洛璃所在的树下。 秦南琴退后了,小狐狸却是“呼噜”地欢叫了一声向前冲去。与此同时,箫声停止,洛璃从树上一跃而下。未及停顿,她的身影已经紧跟着小狐狸掠向蛇群。 也不见洛璃有什么动作,片刻之后,她便去而复返,双手各自捏着一条乖顺异常的长蛇,看那长蛇的模样,正是之前被小狐狸抢先咬掉蛇头的炎~。将两手上的炎~皆递到秦南琴面前,洛璃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秦南琴愣愣地看了送到自己眼前的两条炎~半晌,终是有些反应过来,略显僵硬地摘下系在腰间的竹篓,掀开盖子让洛璃将蛇放了进去。直至将竹篓挂回腰间,秦南琴的表情还是呆呆的,似是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见此,洛璃唇角清浅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些,她看了看四周安静地盘伏着的蛇群,轻声问道:“除了炎~,你可还需要其他种类的蛇?若是要的话,你可以随意。” 秦南琴将视线从洛璃身上移开,望向周围的蛇群,良久后,她才略有些木然地摇摇头,算是回答了洛璃的问题。 “那我便让它们散了。”话音未落,洛璃已经一指弹出,一蓬灰色的粉状物纷纷扬扬地落入蛇群。不过片刻,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般,那密密麻麻的蛇群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笑眯眯地转过身,洛璃饶有兴趣地看了秦南琴半晌,终是决定不再逗弄她。一念至此,她随即开口向秦南琴匆匆作别,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告辞之词,招呼了小狐狸一声之后,便消失在秦南琴眼前。 只不过,洛璃并没有走出多远便原路返回,悄悄地跟上了秦南琴。眼看着她深入密林,最后走进林中一间简陋破落的小茅屋,洛璃暗暗记住线路,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之前,洛璃一直奇怪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对那秦南琴产生兴趣,如今想来,却是她身上淡漠疏离的眼神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当然,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流,秦南琴本身也已逐渐成为吸引她的存在。若说她主动与青衣交谈是一时冲动,与秦南琴相识却是一时兴起。 洛璃知道,青衣是个藏着故事的人,早晚都会离开白驼山庄。若她离开,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她打理蛇园。蛇园事关重大,交给别人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好,即便能,她也不能放心。 而这秦南琴,通过她刚才的观察,不单对毒蛇极有兴趣,而且本身就对此很有研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洛璃不由地眯起双眼,笑得极像了如今正窝在她怀里的某只动物。 接下来,洛璃、欧阳锋与欧阳克并没有急着离开宜兴,而是打算在这里休息整顿些时日,准备直接走水路出东海,去那桃花岛。这样的安排恰好也随了洛璃的心意,在大半月的时间里,她与秦南琴开始渐渐熟识,当然也知道了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由洛璃得来的信息看,秦南琴一家世代居于那片密林中,靠着抓捕毒蛇、获取蛇胆酿造蛇胆酒过活,那一手抓捕毒蛇的技能也是祖传。只是,作为普通人,即便捕蛇技能再精湛,也还是免不了遭蛇噬。南琴的父母亲皆是被毒蛇噬而亡,两年前,与她相依为命的爷爷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到如今,秦家竟只剩下南琴一人。 除了爷爷教给她的捕蛇酿酒之法,秦南琴再没有其他谋生手段。白天,她躲在茅屋里侍弄毒蛇、酿造蛇胆酒,晚上才出来抓捕毒蛇。除了采购衣物、贩卖蛇胆酒等必要的外出,秦南琴很少走出密林。 想到南琴淡漠到冷漠的性子,以及如无必要便不与人交往的行为处事,洛璃不由地轻叹一声。也许在外人看来,她们两人有不少相似之处吧?只是相比之下,她有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便是与秦南琴最大的不同了吧? 见识了秦南琴抓捕、侍弄毒蛇的本领后,洛璃想让她帮着打理蛇园的念头更加强烈。为此,每次去找南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有关引蛇捉蛇方面的独门技法,果然让不易亲近的秦南琴与她熟稔不少。 也许,在他们离开宜兴、前往桃花岛的时候,她可以想想办法,说服秦南琴,将她也一起带上?当然,跟她走了之后,那密林里的小茅屋也便不用再回去,白驼山庄有的是空余的房间。 免责声明:1、本番外创意来自两位读者,为实现情节合理发展,某月修改了某些细节,又添加了某些情节,且将两个创意合二为一。2、本番外出现的人物均为客串,人物形象极度崩坏,请勿对号入座。3、本番外只为博君一笑,与正文的没有丝毫关系。天雷阵阵,狗血淋头,恶搞无限,请自备避雷针、雨伞等物,如有意外,某月概不负责。4、本番外从洛璃、欧阳克带着黄蓉回到白驼山庄,与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相见开始。 前情提要:黄蓉记恨洛璃将偷窃梁子翁灵蛇的罪名嫁祸给郭靖,且阴差阳错之下让洪七公中毒,又因郭靖对洛璃态度友善而醋海生波,处处与洛璃作对,甚至出手欲废洛璃武功。洛璃初时处于下风,后反败为胜,将黄蓉擒住,欲教训她一番。而此时,洛璃、欧阳克、秦南琴一行带着黄蓉回到白驼山庄,正遇上来山庄要人的黄药师与洪七公(郭靖因某些事回了大漠,所以没有出现)…… 这一日,洛璃、欧阳克、秦南琴一行带着黄蓉终于抵达白驼山庄。不出所料,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早已得到消息,等在了山庄外。洛璃示意秦南琴先行带了蛇奴进庄,自己则与欧阳克一道带着黄蓉迎了上去。 黄蓉身上的毒性药性以及禁制,洛璃都已经帮她解去,任谁也看不出半点异样。有欧阳锋在,没有她伤害黄蓉的证据,即便是黄药师,亦不能凭着黄蓉的一面之词而发难吧? 这些日子以来,黄蓉被洛璃制住全身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受诸多□□加身,当真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如今见了黄药师,满腹的委屈与不安当即爆发。她眼圈微红地唤了一声“爹爹”,便即扑身而上,投入黄药师怀中。 黄药师伸手扶住黄蓉肩膀,轻轻地扫过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她的身子缓缓扶正。黄蓉抬起带泪的脸庞,略显疑惑地望了黄药师一眼,终是依着黄药师的动作在他身侧站好,随即发现黄药师自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后,一直面色复杂地看着缓步靠近的洛璃。 “……你没事吧?”定定地瞧了洛璃半晌,黄药师终是忍不住为了一句。 洛璃诧异地抬眼,以黄药师古怪护短的性子,此时应该为了黄蓉向她与欧阳锋问罪才对。心念急转,洛璃望了同样疑惑不解的欧阳锋一眼,向着黄药师微微一欠身,淡淡地笑道,“劳黄岛主挂心,洛璃在这里谢过。黄姑娘一路上多有照应,洛璃一切安好。” “你——”黄药师还未及答话,黄蓉听出洛璃语中深意,浑身颤抖着指向洛璃,似是气得不轻,“这一路上,明明是你在我身上下药,折磨我……爹,你不要听她的,她——” “好了,蓉儿!”黄药师沉声打断黄蓉的话,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你做了什么事,七公已经尽数转告与我。” “……爹,你这是在怪我?”黄蓉似是不敢置信地微微后退半步,泪眼婆娑地望定黄药师,低低地道,“你为了她,责怪我?……爹,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以前?的确,以前不管是什么事,蓉儿做对也好,做错也罢,他总是会不分缘由地帮着她,护着她。可是这一回,蓉儿想伤害的是洛璃,这让他情何以堪? 眼看着洛璃已经笑意灿烂地向欧阳锋行了礼,同欧阳克一起站在了他的身侧,黄药师不由地心下更是复杂万分。他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黄蓉一眼,沉声道,“这一回,的确是你做错事。也怪我,一向太惯着你。” “爹……”黄蓉低低地唤了一声,只觉得心头委屈异常,眸中的泪珠“扑簌簌”顺着她的面颊滚下。她面色苍白地轻咬下唇,哽咽道,“我……我才是你的女儿啊……难道爹爹再也不待蓉儿好了么?” “黄兄,蓉儿年纪尚小,你也不用太过苛责与她。”欧阳锋看黄药师的表现,虽然觉得事有蹊跷,却终是插口道,“如今几个孩子都安然无恙,我看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黄药师神色变幻,来回打量着洛璃与黄蓉,忽然轻叹一声,似是下定了决心,“蓉儿,为了避免你日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我还是告诉你实话吧。” 顿了顿,黄药师看着黄蓉,缓缓地道,“蓉儿,你并不是我的女儿,洛璃才是。” “什么?”黄蓉怔怔地抬眼,微微颤抖的手捉住黄药师的袖子,扯动唇角,下意识地喃喃道,“爹爹是骗蓉儿的,想让蓉儿乖乖听话,对不对?” 黄药师所言,莫说黄蓉不信,在场的其他人亦是心下怀疑。欧阳锋思及黄药师先前的行为,却是脸色微变,沉声开口,“黄兄莫要玩笑,洛璃怎会是你的女儿?” 黄药师神色一肃,正色道,“欧阳兄,你我相交几十年,我的性子为人,你还不清楚么?我怎么会拿这样的事说笑?” “你有何凭证?” “洛璃颈上所佩玉饰,便是阿衡之物。当日在桃花岛,洛璃与郭靖比试之时,此玉饰曾从她颈间领口滑出,我瞧得分明,必不会看错。” 洛璃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口,正欲出声反驳,却被欧阳克拉住。洛璃回头一看,却见欧阳克神色凝重地朝她微微摇头。想了想,洛璃也便顺了他的心意,没有再开口多言。 欧阳锋听了黄药师所言,不自觉地想起他与欧阳克捡到襁褓中的洛璃时,她身上的确带着一枚玉饰,却是信了三分,“若真是这样,在桃花岛时,你又为何不认她?” 黄药师沉默了半晌,低叹一声,“我与阿衡都对她不住。阿衡不幸早逝,我又有何面目认她?若不是蓉儿不懂事,我怕她记恨洛璃,日后会伤了她,我亦不会将此事说出来。” 对上黄药师波澜不兴的眼,黄蓉一震,忙不迭地垂下头去,再不敢看他,只觉得心下五味夹杂,脑中空荡荡地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能被动地听着黄药师与欧阳锋对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洪七公看到这里,终是暗叹一声,站到了黄蓉身侧。他本是为了黄蓉而来,事情发展成这般模样,虽说他没有插手的立场,却还是不忍心见到黄蓉如此。 黄蓉见到洪七公,竟是如同溺水的人寻到了一根浮木。她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哭倒在洪七公怀里。洪七公深深地叹息一声,轻轻地拍着黄蓉的后背。 欧阳锋扫了黄蓉一眼,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黄兄,想来此事必是说来话长,我们进庄里坐下再谈,可好?” 既然他已经将事情说破,那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定是要将当年洛璃遭弃、收养黄蓉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而此地,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一念至此,黄药师也不再反对,当即跟在欧阳锋、欧阳克,以及洛璃身后进了白驼山庄。 洪七公瞧了抽泣的黄蓉一眼,轻叹一声,终是带着她紧跟而入。 很快,黄药师一行五人便跟着欧阳峰进得庄内前厅,分主客落座后,立时便有侍女奉上香茗。 黄药师执起杯子轻轻地抿了几口,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屋内几人神色各异,尽皆沉默不语,安静的空间里只余下黄蓉低低的抽泣声。 静默并没能持续很久,片刻后,黄药师将手中的杯子缓缓搁下,沉声道,“欧阳兄、七兄,不知两位是否还记得黄某与拙荆结亲时,曾经出现的那一场混乱?” 欧阳锋与洪七公对视一眼,目中闪过疑惑之色,“黄兄的意思是——那位林姓姑娘?” “林凤英?这位姑娘,似乎与当年开创了古墓一派的林女侠颇有渊源。”洪七公了然地点点头,“药兄年轻的时候,着实风流潇洒得很。” “她是林朝英的小妹。”黄药师轻咳一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当年,我与阿衡情投意合、喜结连理,说起来的确是有负于她。是以她毁坏喜堂、搅了婚礼的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盼她此后能够想通,不再纠缠。” 欧阳锋轻哼一声,“想必这位林姑娘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黄药师轻轻点头,神色复杂,“我也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做。” “到底是怎么回事?”黄蓉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面色虽苍白依旧,看她神情,却似已经平静下来。这一句话问得坚决,大有不弄清真相便不罢休之势。 黄药师深深地看了黄蓉一眼,略显低沉的声音这才不急不缓地响起,“林凤英当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我一直以为闹过之后,她已经放弃,直到小女满月那日……” 黄药师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很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不知道林凤英从何得知小女满月的消息,不过,她确实在那日找上门来。她不但送上了礼物,更是一脸羞愧地表达了歉意,我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没有往心里去,加上阿衡见了她很是高兴,我便只当她是想通了。” “她与阿衡相谈甚欢,我亦渐渐放下戒心。毕竟,阿衡以前与她关系很好。只是,她竟然趁着与阿衡单独相处的机会,一掌打伤阿衡,将小女抢了去。” 说到此处,黄药师的语气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难从中听出他隐含的恨意。想来也是,黄药师一向心高气傲,让昔日红颜打伤爱妻,劫走爱女,这些事即便过去再久,黄药师心下亦不可能真正平静。 藏在袍袖里的手缓缓握紧,黄药师接着沉声开口,“待我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林凤英已经带着小女离开。只是阿衡——她的身子本就有些虚,生下小女已让她元气大伤,林凤英的全力一掌,她根本受不住。即便有九花玉露丸这等疗伤奇药,亦救不了她……加上她挂念小女,不肯配合我疗伤,只一心催我外出追赶林凤英,寻回小女。” “我拗不过她,只得顺了她的意。只是天下之大,以林凤英武功本事,若她刻意躲藏,又如何能让我轻易找到?……后来,我终是放心不下阿衡,心道初生的婴孩模样儿都长得差不多,阿衡未必能发现,便寻到几个专以贩卖孩子为生的团伙,依着心中对小女眉目的记忆,选了一个瞧上去差不多大的女婴。” 黄药师顿了顿,视线转向黄蓉,“蓉儿,那便是后来的你。我将你带回家,告诉阿衡你颈上的玉饰在与林凤英的争斗中遗失,她果然没有怀疑,将你当成了洛璃。” “刚开始,看着阿衡心满意足的笑脸,我信了。”黄药师的声音愈加低沉,似是压抑着什么,“我先前便说过,阿衡受了重创,命不久矣……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她开心一些。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欺骗了她——早在我将蓉儿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便已知道蓉儿并不是我们的女儿。她为了让我安心,便一直让我以为自己骗过了她。” “临去之前,她说既然我已经将蓉儿带了回来,那蓉儿便是我们的女儿,让我好生照顾她。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曾停止过寻找林凤英,奈何没有任何收获。至于蓉儿,我遵从阿衡遗言,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来没有亏待她。” “事情就是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黄药师望向静静地立在欧阳锋身侧、看不出想法的洛璃,目中闪过隐晦的期待之色,“洛璃,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桃花岛么?如若可能,我希望你能原谅阿衡,虽然她一直没有说,但我知道她至死都还在不停自责。” 洛璃瞧瞧身侧一脸平静的欧阳锋与欧阳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轻声道,“黄岛主言重了,洛璃从来不曾怪过黄岛主与夫人。只是,洛璃很满意目前的生活,比之桃花岛,洛璃觉得白驼山庄更适合洛璃。” 听到洛璃的拒绝之言,黄药师面上闪过失望之色,心下却是没有觉得任何意外。与洛璃见面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对她的性子,黄药师已经有些了解。在他听到洛璃称呼他“黄岛主”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的女儿,怕是这一生都会只姓欧阳了。 “黄兄,请恕我多言,现下没有找到林凤英,没有她的证实,单凭一枚玉饰,洛璃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还有待磋商。”虽然洛璃摆明了不会认黄药师,但是,乍一听到这等事,欧阳锋还是下意识地不想承认黄药师所言的真实性。 “欧阳兄多虑了。”黄药师成名多年,作为这世间少有的高手之一,心性之坚定几乎无事可以撼动,只过了这么片刻,心情已然平复。同是做父亲的人,黄药师自是明白欧阳锋此时的感受,思及欧阳锋对洛璃的疼宠程度,他不觉微微一笑,“我将事情说出来,并不是想认回洛璃,而是我觉得她有得知自己身世的权利。” “老毒物,你也不用别扭了。”洪七公在黄药师与欧阳锋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眼,叹了一声,“你心里不是也很明白药兄说的多半便是事实么?” 明白归明白,承不承认便是另一回事了吧?欧阳锋轻哼一声,显然是对洪七公的插口不太满。 “爹爹,你生气了么?”洛璃捉住欧阳锋的手臂,笑道,“在洛璃心里,永远只有一个爹爹。” 说实话,黄药师所说的一切,都不能给洛璃带来什么影响,她并不觉得事情有了什么改变。她的心从来都很小,装不下那么多人,黄药师,即便加上一个生身之父的头衔,对她来说,也依然是个仅仅认识的陌生人罢了。若没有什么意外,这种情况将一直持续下去。 “爹爹怎么会生气?洛璃这么说,爹爹已经很高兴。”欧阳锋笑看向洛璃,“只不过,黄岛主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若你想跟他回桃花岛,我与克儿都不会反对。” 洛璃微微一愣,怔怔地瞧瞧欧阳锋,看看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却又一言不发的欧阳克,轻轻地垂下头,低声道,“爹爹和哥哥,是不要洛璃了么?” 感觉到自己手上一紧,洛璃唇角不由地露出一抹微带狡黠的笑意。果然,紧接着,欧阳锋的声音传来来,她亦听到了想听的话,“怎么会?不管发生什么事,这里都是洛璃的家。” 黄蓉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此时看着屋内景象,听着洛璃与黄药师、欧阳锋说话,心里却是不知该恨还是该怨? 近在眼前的父慈女孝? 多么讽刺!似乎就在不久之前,相似的情景还发生在她与黄药师之间。 听听他之前是怎么说的——遵从“阿衡”的遗言? 原来这十几年的疼爱,都是假的么?若不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临终之言,只怕她早已被弃了吧? 想到黄药师先前对待她的态度,黄蓉不由地更是心冷彻骨。她这个养女,终究是不可能比得上亲生女儿,那么,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念至此,黄蓉更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多余,心下觉得难堪的同时,她已经起身向门口奔去,竟是全力施展轻功步伐,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包括黄药师在内,没有人想到黄蓉会忽然之间离开。这么多年来,黄药师早已将黄蓉看成自己的亲女,先前对她冷淡,亦只是恼她伤害洛璃,倒不是真的会怪罪她。如今黄蓉忽然逃开,思及她之前不稳的情绪,黄药师不可避免地开始担心起她来。 想起身追赶,目光扫过洛璃,黄药师又犹豫起来。洛璃将视线自门口收回,望向黄药师,“黄岛主,黄姑娘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你不去追么?” 洪七公扫了一眼还在犹豫的黄药师,暗自摇摇头,便匆匆向欧阳锋告罪了一声,朝黄蓉离开的方向追去。 黄药师沉默了片刻,一切安好的洛璃与独自出走的黄蓉两相比较,终是后者占了上风。想了想,他亦开口告辞,深深地瞧了洛璃一眼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自黄药师那日陈述洛璃身世之秘,黄蓉独自出走,洪七公、黄药师相继追上去之后,转眼已过去十几日。 原本,欧阳克与欧阳锋还有些担心洛璃,在她再三保证自己无事、黄药师所言并未对她产生影响的情况下,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终是放下心来。这些时日以来,欧阳克几乎每日都跟在欧阳锋身边,听他讲解《九阴真经》。 秦南琴兀自研究欧阳锋传与她的毒术,无暇陪伴洛璃,而她又对《九阴真经》无甚兴趣。如此一来,洛璃反而有些空闲下来。 这一日,天气晴好。洛璃思及无事可做,向庄内管事交代了一声,便即慢悠悠地出了门。不急不缓地出了白驼山,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洛璃便靠近了最近的一个集市。 不喜欢与旁人太过接近,洛璃穿行在人群之间,刻意与人保持着至少三步的距离。没有特定的目的,只是这样看着、走着,打发时间而已。 “欧阳姑娘,想不到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略显熟悉的声线传入耳内,洛璃止步,抬眼望向站在眼前五步之外的人,轻声开口,“完颜小王爷。” “姑娘知道我的情况,这小王爷之称,不用再提。”杨康露出一丝苦笑,低叹一声,“姑娘直呼杨康名字即可。” “杨公子。”洛璃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也便顺势改了称呼。 杨康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沉默了片刻,“姑娘今日怎么会有暇来此?” “不过是随意走走。”停在街上被来往的行人注视着,洛璃有了些许不自在。 “此处嘈杂,姑娘不如随我移步,正好我有些话想对姑娘说。”杨康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笑着提议道。 洛璃略有些诧异地抬眼。印象中,自己与这位完颜小王爷只是仅仅认识,并无多少交情。他又会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呢?想了想,洛璃念及自己左右无事,也便轻轻地点了头。 跟着杨康走了没有几步,洛璃不自主地再度驻足。继杨康之后,此刻站在她眼前、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的人,赫然是那独自出走的黄蓉。 这么说,洪七公与黄药师两人都未曾寻着黄蓉么? 虽然先前在黄蓉手上吃过亏,洛璃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加之已经她欠自己的,洛璃亦认为已经自她身上讨要回来,若没有所谓的身世这件事,此刻见着黄蓉,洛璃多半会以为她们两人已是两不相欠。 只是,现下被黄蓉这般复杂难言的目光一望,洛璃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微微避开黄蓉的视线,不清楚黄蓉此来的目的,洛璃终是没有开口。 虽然不知道黄蓉这十几日是怎么过的,但是,看她愈发苍白憔悴的脸色、以及眸中隐隐的红丝、目下淡淡的灰色,想来当日在白驼山庄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这些时日过得极不舒坦。 杨康不知洛璃与黄蓉之间发生了什么,感受到两人不同寻常的气氛,碍于立场关系,亦只静静地看着,没有开口插话。 黄蓉神色几经变幻,看了洛璃许久后,终于嗓音沙哑地开口,“欧阳姑娘,我们谈谈吧。” 谈谈?洛璃微微一怔,轻蹙起眉——似乎,她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杨康闻言一愣,神色一变,随即笑道,“欧阳姑娘正要去在下暂居之所拜访,若黄姑娘不嫌弃,不妨一起去。” 洛璃思索了片刻,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黄蓉瞧了杨康一眼,再看看洛璃没有反对之意,亦点了点头。 带着洛璃与黄蓉两人行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杨康停在了一座清净的小院前。这小院白墙黛瓦,与市集相隔不远,却似远离了嘈杂人声。杨康上前推开黑漆大门,回身笑道,“这里便是我最近暂居之处,两位姑娘请进。” 轻轻点点头,洛璃自杨康身边擦身而过,进了门内。黄蓉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迈步进入。杨康轻轻一笑,重又合上了大门。 进了屋,洛璃与黄蓉刚及坐下,杨康便告罪一声出了屋子。洛璃与黄蓉两人互望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却是谁也不曾开口。顿了顿,洛璃刚想出声打破着略有些诡异的沉默,门外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杨康去而复返。 将托盘上的茶杯置于洛璃与黄蓉眼前,杨康执起剩余的那杯茶摆在自己面前,搁下托盘,端起杯子笑道,“这是产自黄山的云雾茶,在西域可是极其少见,两位试试。” 黄蓉轻哼了一声,执起杯子,似是有些不屑。洛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却还是在杨康期待的视线中执起茶杯,轻轻地拿起杯盖,将杯子的边缘就到唇边。几不可查地皱皱眉,洛璃扫了已经垂下眼的杨康一眼,轻轻地将茶杯搁回原位。 这世间,但凡标榜无色无味的□□,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没有气味,而是那味道淡到普通人闻不出。洛璃自小便随欧阳锋学习使毒之术,欧阳锋既然号称“西毒”,其用毒的本事自是极高,传到洛璃这里,当然也差不到哪里。 虽然与茶香混合得完美无缺,甚至,换了一个人来,恐怕亦是感觉不出,只不过,刚刚茶水正要进口的一刹那,洛璃确确实实察觉到那茶水里加了其他的东西。 她很肯定,这不是□□,具体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不过,既然杨康没有明说,偷偷摸摸在茶水里加了东西,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顺势将杯盖盖上,洛璃状似无意地向窗外瞧了一眼,忽然讶然道,“杨公子,那院子里种的莫不是海葫么?” 洛璃忽然的出声引得杨康与黄蓉两人尽皆转头,望向窗外。 “姑娘当真见多识广,这确是海葫。”杨康看了院中的花丛一眼,微笑道,“不过,这花儿传到中原,倒是有个极美的名字,唤作‘凤仙’。” “是么?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洛璃笑了笑,收回视线,重又端起眼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杨康亦执起杯子喝了一口,紧接着轻轻搁下杯子,“这茶怎么样?” “不错。”洛璃笑眯眯地又抿了一口。这茶当然不错,她现下喝的早已不是原先那杯。刚才借着吸引杨康与黄蓉往窗外看的时候,洛璃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自己的茶杯换走了杨康那杯未曾喝过的茶。 此刻,喝着加了不明药物的茶的是杨康自己,可不是她。(下文实在太那啥,某月华丽丽滴阵亡ing,想知道后续的,请看作者有话说。濉# 40、浩渺烟海桃花岛 一月的时间转眼便过。此时, 洛璃与欧阳锋、欧阳克已经乘船出海,身处茫茫东海深处。 这船上, 除了他们三人、用作驾船以及打理杂事的仆从之外,还有一个与周围事物略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便是那秦南琴。 原本,洛璃就有心一并带了秦南琴走,哪知道她好说歹说,秦南琴只是不答应。临近出发,洛璃无法可想之下,便直接一掌将她拍晕,无视欧阳锋与欧阳克略显怪异的表情, 带她上了船。待秦南琴醒来, 发现自己的处境,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地扫了洛璃几眼,便平静地接受了。 秦南琴这般反应, 倒也在洛璃的意料之中。若是易地而处, 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情况下,她也会如秦南琴那样选择。只是如今,她虽然已经将南琴暂时留下,但是,以后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帮她打理蛇园,便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出海好几日,现在再看浩渺沧海, 洛璃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惊叹。除去终日置身海面上,日子开始变得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与欧阳克闲聊、逗弄小狐狸、偶尔引诱一下秦南琴、听欧阳锋解说一些武学上的疑问,如此而已。 这一日早晨,浅金色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白雾,斜斜地照在甲板上,温暖里透着一种别样的慵懒。 洛璃静静地站在船头,抬眼远望。雾气随着海风的轨迹不断流转,朦胧间,一点黑影逐渐在洛璃视线里扩大,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个岛屿的轮廓。 船速很快,不过片刻,洛璃便看清了那原本还隐在白雾里的岛屿。只见那小岛周围碧海金沙,岛上奇礁怪石、山势起伏、林木苍翠、桃花烂漫。细细看去,那桃林竟占了全岛十之八九。如今的时节,其他地方的桃花早已落尽,在这里却仍然开得热闹一片。 洛璃看着那桃林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不由地出声感叹:“如此美景,果然不负桃花岛之名。” “黄老邪的地方的确不错。”欧阳锋、欧阳克以及秦南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洛璃身后,接洛璃话的正是欧阳锋,“桃花岛上的桃林不同于别处,却是一年四季均会开花结果。” 说话间,船已经渐渐靠岸,欧阳锋将视线从桃花岛上收回,轻声道:“我们上岛做客,总不能不请自入。此时此刻,想来那黄药师已然知晓我们的到来,洛璃,你随意吹奏一曲,只提醒一下那黄岛主便是。” 洛璃轻轻点头,依言取下腰间系着的紫霄。随即,一曲《踏莎行》便自洛璃指间流淌而出,箫声悠长淡远,不重却似缭绕不绝,远远地传了开去。 不过片刻,一个飘忽不定的青衫身影从桃林深处而来,瞬间便在海边沙滩上站定,却正是在归云庄同洛璃有过一面之缘的黄药师。 “黄兄,我等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才是。”那青衫身影出现的同时,欧阳锋也不等坐船停下,已经身形变幻,直向岸边掠去。 “欧阳兄远道而来,黄某只觉蓬荜生辉,怎有怪罪之理?”黄药师背负双手静静地立在岸边,一袭青衫随风微扬。 欧阳锋轻飘飘地落地后不久,欧阳克、以及带着秦南琴的洛璃也相继从靠岸的船上一跃而下,站在了欧阳锋身后。 “黄兄上回走得匆忙,倒是不曾见过他们。”发现黄药师看向洛璃与欧阳克的目光,欧阳锋淡笑着介绍道,“这是小侄欧阳克,这是小女洛璃,而这位秦姑娘,却是小女的朋友。” 欧阳锋说话间,洛璃三人已经执晚辈礼向黄药师行了一礼。黄药师淡淡地点点头,便将视线从几个小辈身上移开,“欧阳兄一双儿女皆伶俐聪敏,实在是好福气。” 闻言,欧阳锋不由地脸色微变。待看到黄药师说完后,便即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在前面带路,他才暗松一口气,确定黄药师刚才只是无心之言。 随着黄药师进入桃林,向林子深处的建筑靠近,欧阳锋看看身边仿佛无边无际的桃树,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向身后三个小辈提醒道,“黄岛主的桃花岛处处布置有奇门阵法,没有黄岛主的允许,你们切不可乱闯。” 洛璃三人正欲点头,却听得走在前面的黄药师道:“无妨。岛上有不少哑仆,让他们领路便是。” 说话间,洛璃四人已经随着黄药师穿过桃木林,来到一片完全由青竹搭建而成的建筑前。片刻后,他们进了其中一座竹楼,在屋内分宾主坐下不久,便有仆从送上香茗。 端起白瓷杯,轻啐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香茶,黄药师开口问道:“欧阳兄此来桃花岛,却不知有何见教?” 欧阳锋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正欲答话,却被一道急急冲进屋内的人影打断。那身影刚及闯入,清脆宛如莺啼的嗓音便同时传入众人耳内。 “爹爹,你当真不能原谅靖哥哥吗?”黄蓉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衫,娇俏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疾奔微微有些泛红,更显得明艳动人。此时,她正抱着黄药师的手臂,撒娇道,“当时靖哥哥只六岁,又是梅师姐他们先行动的手,靖哥哥将陈师哥失手错杀,怎能全怪他?” “蓉儿!”黄药师沉着脸唤了一声,却也没有甩开黄蓉,“你的意思是你陈师哥学艺不精,活该被杀吗?” “不……”黄蓉急急辩解,黄药师抬手将其打断,微有些不耐地道:“好了,蓉儿。这事我们稍后再议,现在,你先来见过欧阳伯父。” “欧阳伯父?”黄蓉略显疑惑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欧阳锋,却停在洛璃与欧阳克身上,“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蓉儿,不得无礼!”听黄蓉毫不客气的口气,黄药师不由地斥了一句。 “爹爹!你不知道,这两人欺负过蓉儿!”黄蓉捉着黄药师的手,一脸愤怒不甘。 “他,”黄蓉指着欧阳克,“在王府的时候不但拦着蓉儿,不让蓉儿脱身,而且还仗着自己身手高明戏弄蓉儿!” “她更可恶,去偷梁子翁的蛇也就罢了,居然将偷蛇的罪名栽赃嫁祸到靖哥哥身上,靖哥哥又哪里得罪了她?”黄蓉又指向洛璃,“害得我们被那梁子翁追杀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黄蓉尝试了无数办法,想让黄药师原谅郭靖,放弃指使梅超风杀死他的想法。如今,眼看着一月期限将满,她的劝说却丝毫不起作用,正是心烦意乱、胸中压抑的怒火无处发的时候。乍见欧阳克与洛璃这两个看不顺眼的人,黄蓉的火气便再也压抑不住,甚至都忘记了注意如今身处的场合。 “黄姑娘此言差矣。”面对黄蓉怒火中烧的眼神,欧阳克起身朝面露怀疑之色的黄药师行了一礼,微笑着道,“莫说当日黄姑娘并没有告知身份,仅凭姑娘深夜闯入王府的行为,在下身为客人,受主人之邀阻止姑娘,又何错之有?说到欺负,在下自问当时并未伤到姑娘分毫,何来欺负一说?” 顿了顿,欧阳克笑容不变地接着道,“至于洛璃的事,那是她跟郭靖两个人的恩怨,即便要追究,也该是郭靖本人出来说话。那梁子翁要追杀的也只郭靖一人,跟姑娘你,似乎并没有多大关系吧?” “你……”黄蓉平日里自诩伶牙俐齿,如今被欧阳克一顿抢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功夫高我许多,却一直耍着我玩,戏弄我,便不是在欺负我吗?” “黄姑娘,”欧阳克轻叹一声,语气倒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也说了,在下功夫高过你,却一直不曾伤着你,已是手下留情,怎么是戏弄你呢?” “当时我也在场。”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欧阳克一眼,轻声插了一句,“哥哥的确处处留情,不曾伤到黄姑娘。” “哼!你当然帮着他说话!”黄蓉横了洛璃一眼,冷哼道。 “好了,蓉儿,你不用再多说,此事到此为止。”黄药师极为了解黄蓉的性子,又听欧阳克解释得合情合理,再加上最近她老是因为郭靖的事与自己争吵,心下已是烦闷不已,当下竟不欲再理会这些事。 “克儿,你也少说两句。”见黄药师叫停,欧阳锋也开始轻描淡写地责备欧阳克,“论年纪辈分,你还是兄长,让着点妹子也没有什么。” “是,叔叔。”欧阳克答应了一声,轻轻地在原位坐下,便不说话了。 “爹爹……”听了欧阳锋叔侄的对话,黄蓉心下更是气闷,她急急开口,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黄药师阻止。忿忿的目光忽略秦南琴,慢慢地扫过洛璃与欧阳克,在欧阳锋身上停留了片刻,黄蓉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声说了一句“爹爹再也不爱蓉儿了!”便直直冲出门去。 脸色微沉地将目光从黄蓉的背影收回,黄药师略显尴尬地向欧阳锋抱拳道:“小女实在顽劣,欧阳兄见笑了。” “无妨,小孩子家玩闹,黄兄别往心里去才是。”欧阳锋不以为意地淡笑,眼见黄药师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再度开口道,“此次打扰黄兄,其实并无要事。黄兄可以请便。” 听了欧阳锋所言,黄药师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最终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匆匆告罪一声,便追着黄蓉而去。 41、东邪西毒北丐聚 那日与黄蓉不算愉快的会面过后, 洛璃一行便在黄药师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闲来无事,洛璃便拖着欧阳克, 在岛上哑仆的带领下,足迹踏遍了桃花岛上许多地方。偶尔遇上黄蓉, 洛璃面对她藏不住怨愤不甘的眼神只当不见。只是不知道那黄药师对他女儿说了什么,黄蓉竟也仅是瞪上他们几眼,再不曾有其他行为。对此,洛璃当然也乐得轻松。 至于秦南琴,却是在当天晚上自己开口要求,先行回到船上去了。洛璃知道她回去是为了船上那些毒蛇,也不知道欧阳锋出于什么考虑, 居然将蛇园里的毒蛇带了一部分来。 蛇园的毒蛇, 都是费尽心思收集、精心饲养的,自是同野生蛇类多有不同,秦南琴会感兴趣倒也不足为奇。想到自己半强迫地将她带在身边的目的,加之那船上什么都不缺, 更有不少仆从在, 洛璃没有多作考虑便笑眯眯的点头答应,甚至还告诉她可以随意侍弄那些蛇。 如此过了两日,这一日,洛璃逗弄着怀里的小狐狸,正与欧阳锋、欧阳克两人说着闲话,忽然听得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声由桃林之外传来。这笑声里含着真气,竟似无孔不入, 传遍了整个桃花岛。 “我道是谁?却原来竟是七兄到访!”青衫轻闪,黄药师已经朗笑着掠过桃林,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欧阳锋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也站了起来,“想不到,那老叫花居然也来了。” “爹爹,你说的可是北丐洪七公?”洛璃紧跟着起身,这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之名,她还是听过的。 见欧阳锋点头,洛璃随即想起在归云庄时听到的只字片语,稍一联系,便有了一些想法。正思考着,她忽然瞥见身边的欧阳克笑而不语,面上却是已经了然,心道他必是也想到了其中关键。 当下,洛璃微微笑了笑,轻声开口道:“当日在归云庄,黄岛主曾怪罪郭靖用降龙十八掌打伤梅超风,言说那是洪七公指使,虽是气话,但也由此可见那郭靖与洪七公关系不一般。我看,极有可能是师徒。” “老叫花为了郭靖而来,倒也合情合理。”欧阳锋点头,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般提醒道:“老叫花为人急公好义,只要不得罪他,想来也不会与你们这般小辈为难。只是他自诩正义,与我却是不对盘,过会儿见着他,你们不要失了礼数便好。” 洛璃与欧阳克点头称是的同时,黄药师带着三人去而复返,自桃树林中现出身形。 抬眼望去,洛璃见到当先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打满各色补丁破衣,腰间挂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手上拿着一根碧绿的棍子。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微胖的身形、花白的短须、红红的酒糟鼻,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平和透亮,竟显出不容人小觑的气势。 心下明白这便是那北丐洪七公,洛璃移开视线,向他身后的两人望去。一见之下,她不由地微微吃了一惊,跟着洪七公上岛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穆念慈,另一个居然是那金国小王爷完颜康。 与完颜康目光对接,洛璃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惊喜,这惊喜一闪即逝,快地让洛璃怀疑是错觉。再看到他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洛璃略有些疑惑地轻轻蹙眉,也便将视线移开了。 “老毒物,你不在白驼山呆着,跑来桃花岛做什么?”洪七公一见到欧阳锋,便毫不客气地开了口。 洛璃见洪七公语气不善,心中微怒,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却听得欧阳锋冷哼一声,“老叫花,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吗?” 洪七公与欧阳锋齐名,感觉何等地敏锐,洛璃的小动作他又怎会不知?当下,他已经轻咦一声,饶有兴趣地望向了洛璃,“女娃娃倒也有趣,却怎么跟老毒物在一起?” 闻言,欧阳锋轻轻挑眉,忽然似笑非笑地望定洪七公,“这是小女洛璃,怎么便不能与我一起?”说话间,欧阳锋转向洛璃与欧阳克,“这位是洪七公洪老前辈,你们都是头一次见吧?” 见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已经向自己行礼,口称前辈,洪七公目光扫过欧阳克,见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双目斜飞,面目俊雅,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却是不喜。相比之下,还不如憨厚老实的郭靖称他心意,是以,洪七公视线略一停顿后便即转向洛璃。 “她是你的女儿?”对此,洪七公非常惊讶,也不曾掩饰言语间的怀疑之意。不过,到底是成名多年的顶尖人物,转眼便反应过来,他挥挥手,无所谓地言道,“老叫花可没这么多规矩,叫声七公也便是了。” 听得此言,洛璃不由地微有些诧异,如今想想洪七公的言行,虽然话说得不客气,却是直言实语,赤子之心。他不喜欧阳锋,便也表现出他的不喜,如此真性情,已是难得。一念至此,洛璃觉得他刚才的行为也不再那么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洛璃不由笑眯眯地看向洪七公,轻轻唤了一声:“七公。” “好!”洪七公微微一愣,随即又大笑着望向欧阳锋,“老毒物,你这女儿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欧阳锋冷哼一声,没有再答话。黄药师见状,淡笑着开口道,“欧阳兄、七兄,此处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进去再谈?” 黄药师是此间主人,他一开口,欧阳锋与洪七公当然不会有异议。很快,这一行人便跟着黄药师进入屋内。黄药师、欧阳锋、洪七公三人分宾主坐了,洛璃与欧阳克站在了欧阳峰身后,而完颜康与穆念慈则站到了洪七公身后。 刚刚坐定,喝上茶水,黄蓉便自屋外走入,直奔洪七公:“七公,你怎么来了?蓉儿这些时日很想你。” “蓉儿就会哄我开心。”洪七公见着黄蓉也是很高兴,当下便笑呵呵地开玩笑,“若说想你靖哥哥,我还相信,想我这个糟老头子,不信。”说着,洪七公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七公!蓉儿的确想你了,却关靖哥哥什么事?”黄蓉笑着嗔道,两颊却自浮起薄薄的淡红。 “对了,七公,”黄蓉的目光定格在完颜康身上,她听郭靖说起过,知道完颜康是郭靖的结拜兄弟,却不喜他贪慕虚荣、认贼作父,如今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由地伸手一指,“他怎么会跟你一块儿来?” “蓉儿,他如今已经改好了。”洪七公未及答话,完颜康身旁的穆念慈已经接过话头,她看了完颜康一眼,微笑着解释道,“他现在姓杨,再不会回那金国去了。” 黄蓉暗自嘀咕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不再理会杨康,转而握住穆念慈的手,“穆姐姐,想不到你也会跟七公一起来。” “我与郭大哥、七公他们在路上偶遇,便一直在一起。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说与你听。”穆念慈笑看着黄蓉,轻声道。 黄蓉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点了点没有再问。听穆念慈话中说与郭靖一直在一起,她不禁略显疑惑地四下望了望,然后面露失望之色转向洪七公问道:“七公,靖哥哥没有与你们一块儿来吗?” “怎么?你没见着他吗?”洪七公敛起笑容,略有些疑惑地道,“他比我们先行,算算日子,十日前就该到桃花岛了。” “什么?”黄蓉又惊又讶,忙不迭地再度确认,“七公,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直在岛上……” 正说着,黄蓉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忽然转身,几步行至黄药师身边,着急地问道:“爹爹,靖哥哥在岛上是不是?是你将他关起来,不让我见他,是不是?” “蓉儿,那傻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如此失态?”见黄蓉毫不掩饰的焦急之态,黄药师心下气闷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爹爹,靖哥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之外,对蓉儿最好的人,蓉儿不能没有他……”黄蓉说着眼圈一红,便欲落下泪来,对着看不出情绪的黄药师,她软软地求道,“爹爹,你告诉蓉儿,好不好?” 对黄蓉这个独女,黄药师一向宠爱有加,自小到大不曾让她受到半点委屈,更是很少见她落泪。如今看她这副模样,他不自觉有些心软,“那傻小子的确十日前上了桃花岛,不过,我却没有理会他。关他?爹爹在你心目中便是这种人吗?” “当然不是,蓉儿只是一时心急,爹爹就原谅蓉儿吧。”黄蓉闻得郭靖消息,不由地破涕为笑,只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爹爹,靖哥哥十日前便到了,他不认得桃花岛的路,岂不是被困在里面十天了?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药兄,蓉儿如此着急,你就告诉她吧。”洪七公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洪七公为人正直,又是侠义心肠,加之武功极高,黄药师一向对他甚是钦佩,刚才黄蓉与他熟稔的模样他也看在眼里。是以,听到洪七公开口,黄药师扫了他一眼,再看看另一边自始自终气定神闲的欧阳锋,停了片刻,终是对黄蓉道,“也罢,如今一月期限已满,你去将他带来便是。” 犹豫了一下,黄药师才接着道,“那傻小子进了北边的山洞,你只带他来这里,其他的不用多管。” 闻言,黄蓉不由地微微一怔,她知道黄药师一直对北边山洞里的人讳忌莫深,极少提及,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在这里说出洞里还有别人的事。是以,她仅仅点了点头,便转身径直去了。 42、七公牵线做红娘 眼见黄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黄药师收回视线,重又转向洪七公, “欧阳兄言道来找我讨教武学,七兄大驾光临, 却不知有何贵干?” “实不相瞒,老叫花此来是有事相求。”洪七公睨了欧阳锋一眼,见他从刚才开始便一言未发,不禁有些疑惑他的目的。 洪七公添为丐帮帮主,若是寻常的事,自有丐帮帮众与属下料理,如今黄药师听他直言有事相求, 也不推辞, “你我数十年的交情,既是七兄有命,怎敢不从?” 听黄药师答应得爽快,洪七公却状似欲言又止, “你别答应得太快, 只怕这事不易办。” “若是容易的事,七兄也不会想到来桃花岛了。”黄药师只是不在意,笑着道。 闻言,洪七公这才笑道,“如此,药兄你是一定答应了?” 黄药师笑着点头,“一言为定!” “好!”洪七公拍掌而笑, 正欲接着说些什么,欧阳锋忽然插口道:“黄兄且慢!你不先问问七兄是什么事吗?” “老毒物!我自与药兄商量,你羰裁矗俊焙槠吖费舴婀焕吹仿遥挥傻嘏恳坏桑澳阕急负煤认簿票闶恰! “喝喜酒?”欧阳锋略一挑眉,抬眼望向黄药师,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黄药师聪明绝顶,略一思索,便明了洪七公的用意,脸色随即变得很奇怪,“七兄,这事恐怕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药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到黄药师推脱,洪七公有些不悦,“我所求之事,便是想让药兄将独女蓉儿许给我的关门弟子郭靖,刚才你已经应允,如今却要反悔吗?”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黄药师摆摆手,“七兄切莫再开玩笑了。” “怎么是开玩笑?”洪七公轻轻摇头,反驳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药兄刚才已经答应老叫花所求,父母之命有了;而老叫花就是现成的媒人,媒妁之言也已不缺,怎是儿戏?” “这……”即便黄药师能言善辩,洪七公如此一番话下来,也堵得他说不出下文,似乎,他就只有点头答应一途。只是,想到郭靖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子,他又实在是厌恶非常。 正在此时,黄蓉已经带着郭靖去而复返。一进门,郭靖惊讶地看了洛璃他们一眼,随即便惊喜地冲洪七公唤了一声“师父”,之后站到了他的身侧。 黄蓉刚刚与郭靖重逢,心下高兴,笑意灿烂地行至黄药师身边,随意地问道:“爹爹,刚才你与七公在谈些什么?” 黄药师被洪七公用言语套住,莫名其妙地答应了洪七公的提亲,心中正郁闷。此刻听黄蓉相问,他不由地横了郭靖一眼,冷哼一声,也没有答话。 见黄药师如此,洪七公笑眯眯地向黄蓉招招手,“蓉儿,到七公这里来,七公告诉你。刚才七公向你爹爹提亲,你爹爹已经答应将你许给靖儿了。” 闻言,黄蓉欣喜地与郭靖对视一眼,“真的?” “当然,七公会骗你吗?”洪七公望了面沉如水、却没有反驳的黄药师一眼,笑道,“你看,你爹爹也默认了。” “哼!”黄药师冷眼斜了郭靖一眼,冷声道,“一码归一码,郭靖与超风的比斗照常进行。而且,想娶我的女儿,也要看这小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爹爹!”黄蓉不知道洪七公是怎么让她爹答应求亲的,只是如今见黄药师还是要为难郭靖,不由地急了,“你既然都答应了,为什么还要为难靖哥哥?” “好,好,你如今有了你的靖哥哥,便连爹爹也不要了吗?”黄药师见女儿如此外向,不由地对郭靖更是厌恶,“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唤我爹爹?” “爹……”听黄药师说的严厉,黄蓉不禁眼里一红,正要答话,洪七公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道,“药兄,蓉儿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你也舍得骂她?” 顿了顿,洪七公递给黄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道,“这两个小娃儿两情相悦,老叫花看着心里喜欢,药兄既已答应成全他们,又何必再为难?刀剑无眼,万一争斗中靖儿少了胳膊缺了腿,蓉儿怎么办?那梅超风恨极了靖儿,若是杀了靖儿,蓉儿岂不是要伤心一辈子?” 洪七公正极力强调郭靖对黄蓉的重要性,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却不想忽然听到欧阳锋的一声冷笑。当下,洪七公怒道:“老毒物!你阴阳怪气地笑什么?” “我想笑便笑,也不碍着你老叫花吧?”欧阳锋轻哼一声,生硬地回道,似乎对洪七公之前的话很是不屑。 “老毒物,我看你是骨头痒了。”洪七公紧紧手中的棍子,“要不要老叫花用手中的打狗棒来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闻得此言,欧阳锋霍地站起,整了整衣衫,竟又轻轻地坐下,“老叫花,要发疯你自个去。如今谈的是你徒弟的事,别想岔开话题,拿我说事。” 洪七公惊讶地将视线投向欧阳锋身后,正对上洛璃笑眯眯的脸。洪七公对自己的目力很有自信,他看得清楚,刚才若不是洛璃伸手拉了欧阳锋一把,依照欧阳锋略有些火爆的脾气,此刻早已与他斗在一处,而他也能借此暂时从与黄药师的谈话里脱身出来。 自始自终,洛璃都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刚才洪七公蓄意挑动欧阳锋的怒火,她才伸手拉了拉欧阳锋的衣袖。欧阳锋也是聪明之人,被洛璃一提醒,哪会还不明白洪七公的用意? “七公,”洛璃轻轻地唤了一声,笑眯眯地柔声道,“爹爹刚才的意思是说,郭靖与梅姐姐的比试,是他自己答应过的,如今七公却想让黄岛主取消,这不是显得他很无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害怕了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听到洛璃说郭靖的不是,黄蓉立时哼了一声,“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若我没有,你便有吗?”洛璃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浅笑着反问,相较于黄蓉,她明显要平静淡然许多。 “蓉儿!”黄蓉本欲张口争辩,却被郭靖拉住。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终是抬步走上前,向黄药师行了一礼,便即开口,“黄岛主,言而有信的道理晚辈还是明白的。晚辈与梅超风的比试在前,七公提亲在后,为了蓉儿,晚辈会全力以赴、绝不会退缩。” 这郭靖虽然为人憨厚木讷,但是,从小到大,他母亲李萍便一直向他灌输忠孝信义与礼义廉耻,对这些道理,他反而深深地记在心里,也看得比一般人重得多。 听了郭靖的这番话,黄药师倒是有点对他另眼相看了。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傻气,有洪七公帮着,他居然也不思变通,自己往刀口上撞。难道他真的以为因为蓉儿,自己便会叫梅超风手下留情吗?一念至此,黄药师不想将黄蓉嫁给他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欧阳锋刚才一打岔,黄药师静下心来,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思及若是吩咐梅超风直接将郭靖打残打死,有洪七公与黄蓉在,必不能成功。就算成功,黄蓉也极有可能恨上他这个爹爹,还不如先假说考验,让那郭靖自己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黄药师也不理会郭靖,而是直接对洪七公道:“七兄果然是好算计。先让我答应提亲,接着又以此迫我对郭靖手下留情,这一箭双雕之计,使得当真巧妙。” “老叫花是粗人,哪里知道什么双雕、三雕?”洪七公上前两步,站到了郭靖身侧,“我只知道,药兄你嫁了女儿,我这徒弟娶到了媳妇,这不是两全齐美、皆大欢喜吗?” “七兄不用多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反悔。”黄药师无视自家女儿与郭靖惊喜的神色,淡淡地接着道,“只是,我刚才也说过了,想要娶蓉儿,得看郭靖有没有这个本事。至于同超风的比试,七兄刚才的担忧也是有理,便暂且押后吧。” “药兄,若你只是假作答应,却故意刁难靖儿,又该如何?”洪七公当然听出黄药师是要考验郭靖,只是黄药师是出了名的固执,加之他反常地将郭靖同梅超风的比试押后,更是不由地洪七公不怀疑他的动机。 “师父,没关系,为了蓉儿,不管黄岛主出什么题,我都会通过的。”洪七公还在那边为他争取有利条件,郭靖已经信誓旦旦地宣称道。惊得黄蓉一个闪身冲到他身侧,狠狠地拉了他一把,随即又与洪七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既是考验,当然会有难度。”黄药师斜了郭靖一眼,随即将视线定格在欧阳锋身上,想到他刚才的提醒,黄药师如今想后悔已是来不及,“七兄若怕我刁难,何不让欧阳兄做个见证?欧阳兄意下如何?” “黄兄相邀,岂敢不从?”这一路热闹看下来,欧阳锋哪会有不同意之理? 洪七公虽然不喜欧阳锋来做见证,但此地委实也不再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当下,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药兄要考验,老叫花理解,只是这考验总该有个标准吧?”沉默了片刻,洪七公道,“若一个考验便花上十年八载,岂不是耽误了两个孩子?” “这点七兄可以放心。”黄药师思考了片刻,然后提议道,“便以三题为限,一日之内完成,如何?” 洪七公看向黄蓉,见她微微点头,他也没有再提出异议,而是直接定了日期,“这事宜早不宜迟,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43、三道试题第一题 洪七公与黄药师商定了日子之后, 言道要带郭靖下去准备,便带着郭靖、杨康以及穆念慈先行告退。黄蓉偷觑黄药师一眼, 悄悄地跟了上去。黄药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也没有阻止。 欧阳锋见事情告一段落, 也跟着起身,正欲带着洛璃与欧阳克离开,却听得黄药师的说了一句:“欧阳兄,请留步。” 依言停下脚步,欧阳锋不由地心下有些疑惑,“黄兄叫住我,可还有事?” 黄药师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将视线投向洛璃与欧阳克两人。洛璃不解其意, 欧阳克却立时明了黄药师是想与欧阳锋单独相谈。他朝着黄药师行了一礼,便拉着洛璃出了屋子。 随着欧阳克行至屋外,洛璃略一思索,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只不过, 她的好奇心本就不重, 即便黄药师这般避着他们,她也不会太过在意。 抬眼望了望日头,洛璃见时间尚早,便微笑着问身边的欧阳克,“哥哥,我们去何处?” “刚才在屋内,黄岛主说到北面山洞的时候语焉不详, 那黄蓉听了也神色奇怪,多半是藏着什么秘密。”欧阳克思考片刻,慢慢地道,“趁着这时间,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闻言,洛璃虽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思及左右无事,也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她又轻轻蹙眉,“这岛上遍布奇门阵法,哥哥可识得路?” “记得一些,毕竟两日来我们走过的地方已是不少。”欧阳克轻轻地笑了笑,牵着洛璃慢慢向北边行去,“而且,我猜,洛璃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吧?” “哥哥怎么知道?”略显诧异地看了欧阳克一眼,洛璃转而浅笑,“只不过不会迷路罢了。” 欧阳克自然听出了洛璃的惊讶,却只是笑而不答。他与洛璃相携穿行在根本看不出路的桃林里,片刻后便置身层层不绝的桃木间,再也看不见那些青竹建筑。 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得前面隐约传来谈话之声,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仔细看去,影影绰绰的桃木掩映间,却是只闻人语,不见人影。 谈话之声很细微。只是洛璃与欧阳克内功修为皆已有成,听觉自然灵敏异常。加之那谈话之人多半不曾想到桃林里会有旁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洛璃两人便将其中内容听了个清楚。 “靖哥哥,你想我不想?”黄蓉清脆的嗓音略带撒娇的意味,沉默片刻后,又传来她嗔怪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便不想我吗?” “想……”郭靖的声音闷闷的,似是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洛璃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呆呆傻傻的模样。 勉力忍住笑,洛璃轻轻捏了捏欧阳克的手,伸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便欲悄无声息地离去。只是,黄蓉的下一句话却成功地让她停下刚迈出的脚步,转而驻足细听。欧阳克见洛璃停步,轻笑了一下,也便站在了她的身侧。 “靖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完颜康怎么会跟七公一起来桃花岛?” “蓉儿,义弟如今改叫杨康了,那完颜之姓休要再提。”郭靖的声音充满认真,“他以前虽然做过错事,但我相信他现下已经改好,你也不要再跟他作对。” “我才懒得理他……也只你会相信他。”黄蓉嘀咕了一句,催促道,“靖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郭靖停顿了片刻,叙述的声音才再度传来,“当日在归云庄,你跟着黄岛主走了之后,陆庄主便将义弟放了出来……” 从郭靖的话里,洛璃终于明了那完颜小王爷,也就是如今的杨康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简单来说,便是郭靖认出了同杨康关在一起的那个大宋官员,正是十八年前领兵屠杀牛家村的段天德。而段天德供出了指使此事的是完颜洪烈,目的只是为了得到杨康的母亲包惜弱。 据郭靖所说,杨康当场便怒杀段天德,改回杨姓,并表示愿意跟着郭靖北上刺杀完颜洪烈。只是,他们行至安阳,便碰巧遇到了洪七公。洪七公一直对黄蓉极为喜爱,又兼之欣赏郭靖的质朴勤奋,听说了他们的事后,竟决定收郭靖做关门弟子。 听郭靖说到打算在一月之内刺杀完颜洪烈,然后无牵无挂地上桃花岛,洪七公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通。骂完后,便着令郭靖先行,并称自己会在他同梅超风比武之前赶到桃花岛。 至于穆念慈,实际上并不是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同郭靖他们在路上巧遇,而是一直偷偷跟在郭靖和杨康两人身后。待遇着洪七公,她理所当然地被发现,无法再藏匿下去。此后,郭靖上了桃花岛,穆念慈与杨康则跟着洪七公一路同行了。 郭靖与黄蓉说完这些,便开始猜测起明日考验的试题来。洛璃见再也听不到什么,轻轻扯了扯欧阳克的袖子,打了个手势,便轻手轻脚地后退离去。 顺着原路走回,待确定郭靖与黄蓉无法再发现他们,洛璃才轻笑着开口,“这两人倒也清闲,此刻居然还有心情坐在桃林里说闲话。” 听得此言,欧阳克不由地觉得有些好笑,“那依洛璃看,他们该做些什么?” “我不过随便说说,哥哥也当真?”洛璃朝他们退回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轻轻蹙眉,“只是,他们挡住了路,又该怎么办?” “那便算了,也没有什么要紧,横竖不过是消遣罢了。”说话间,欧阳克抬眼看了看天色,发现经此一耽搁,日头居然已经有些偏西。想了想,他接着道,“时候不早,叔叔与黄岛主多半已经谈完,我们也该回去了。” 见洛璃点头,欧阳克笑了笑,复又牵起她的手。其实,他很想问问洛璃,刚才她为何要停下听有关杨康的事,后来想到这多半又是她的探究欲作祟,也便随她去了。 如此,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淡雾,薄薄地在地上洒了一层,漾出淡淡的温暖。 桃林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黄药师负手而立,黄蓉乖巧地站在他身侧。轻轻地扫了洪七公与欧阳锋一眼,黄药师开口道,“三道试题,我已经想好。按照昨日的约定,下面便开始第一个考验,七兄意下如何?” “这个,老叫花昨日忘了讲……”洪七公摸摸自己红通通的酒糟鼻,似是有些尴尬,“药兄你文武全才,而我这个徒弟,却是与我一样的粗人,若你一心只出诗词歌赋这类的题目……” “老叫花,这事情都已经临头,你不觉得现在说太晚了吗?”黄药师还未回答,欧阳锋冷哼一声,讥讽的话便即出口。 洪七公狠狠地瞪了欧阳锋一眼,正欲反驳,却被黄药师抬手阻止,“两位稍安勿躁。我既然答应不会故意刁难,自会做到。七兄可还有其他问题?” 见洪七公摇头,黄药师才接着道,“大家都是练武之人,这第一题便比武吧。” 黄药师的话音刚落,黄蓉便诧异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她知道黄药师不喜郭靖,心里一直担心他会在考验上刁难郭靖,却万没想到第一题居然是郭靖最擅长的武功。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下又有些隐隐的不安——黄蓉很了解黄药师,若说他在一夜之间接受了郭靖,她怎么都不会相信。 “比武?和谁比?怎么比?”显然,洪七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反常,他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即小心地问道,“药兄不会是想亲自出手考校郭靖的武功吧?” “有何不可?”黄药师淡淡地反问。 “当然不行!”洪七公急急反驳,“药兄是什么水平?若你出手,待会儿郭靖是通过还是不通过,还不是都由你说了算?这也忒失公平。” 说着,洪七公也不等黄药师说话,径直将视线转向欧阳锋,“老毒物的人品,老叫花信不过,所以,你也不能出手。” “我不行,黄兄也不妥,难道老叫花你想自己出手?”眼看着洪七公装模作样,欧阳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 “若是黄兄答应,老叫花活动活动筋骨也未尝不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酒葫芦,洪七公笑眯眯地回道。 “七兄莫要再开玩笑了。”黄药师闻言,扫了欧阳克一眼,这才淡淡地接口道,“既然七兄不赞成我与欧阳兄出手,便由欧阳贤侄与郭靖比试一场,如何?” 听得黄药师的提议,洪七公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了欧阳克。他原本是想让杨康同郭靖比试,这样郭靖的胜算会很大。若是换了欧阳克,他既是欧阳锋的侄儿,想必功夫不弱,郭靖顶多只有五成胜算。思及黄药师多半不会同意由杨康出手,洪七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黄药师露出一丝淡笑,看向欧阳克,“欧阳贤侄,你……” “不行!我不同意!”黄药师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一个干净甜润的声音打断。众人纷纷循声望去,那说“不同意”的人竟是一直安静旁观的洛璃。 “洛璃,你为什么不同意?”惊讶过后,欧阳锋目含玩味地瞧了欧阳克一眼,心下已经有了些许隐约的了然。 “这……”被欧阳锋一问,洛璃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淡红,她伸手一指黄蓉,“若是哥哥胜了,难道便要娶她不成?” “黄姑娘样貌人品均是一流,又贵为黄岛主爱女,与你哥哥也算门当户对,即便真娶了她,不也很好吗?”看着洛璃难得有些无措的表情,欧阳锋笑眯眯地接着问道。 “不要!”听得欧阳锋所言,洛璃不及细想便伸手捉住欧阳克的手臂,接着按照心中所思直接脱口而出,“哥哥是我的!” 44、银宸显威斗降龙 “克儿一直都是你的哥哥,这一点从来都不曾改变。”将包括黄药师与洪七公在内,所有人或多或少的震惊尽收眼底,欧阳锋揶揄地瞧了欧阳克一眼,故意把“你的”两字咬得极重。 听得欧阳锋的取笑之言,洛璃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她身上,洛璃原本只是淡红的双颊瞬间红透,红霞直及耳根。 “哈哈哈……老毒物……”片刻的惊讶过后,洪七公随即爆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一边笑一边还煞有其事地拍着腰间的大酒葫芦,“你……你的女儿……果然是比你强多了……” 这回,欧阳锋没有理会洪七公,他看看已然将头埋进欧阳克怀里的洛璃,然后直接转向黄药师道:“黄兄,如今看来,昨日你向我提及的事不用再考虑了。” “欧阳兄便当我什么都不曾说吧。”黄药师从欧阳克与洛璃身上收回目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与遗憾。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地笑道:“不过,这第一道试题,还是要劳烦欧阳贤侄。” “无妨。”欧阳锋点点头,随即便转身看向洛璃,正欲开口,却被黄蓉忽如其来的清脆嗓音打断。听得她话中的意思,欧阳锋心下微讶。早知黄蓉聪明伶俐,却不想她仅凭着两句话便能猜出他与黄药师的谈话内容。 “爹爹!你昨日瞒着蓉儿……你……你竟然是想将蓉儿嫁于欧阳克吗……”说着说着,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怨愤,黄蓉眼圈一红,便即落下泪来,“你明明已经答应了蓉儿与靖哥哥……怎可以出尔反尔……” “药兄,你……”听了刚才欧阳锋与黄药师的对话,洪七公便已想到昨日他们走后,黄药师与欧阳锋曾经避过他单独相谈。只是如今看黄药师的表情,这谈话的内容多半是同黄蓉说的一样。 “蓉儿,莫哭。”轻叹一声,洪七公上前拉过黄蓉,轻声安慰道,“有七公在,没人能欺负蓉儿。再说,你爹爹也只是让老毒物考虑,若靖儿能通过你爹爹的考验,一切便不成问题。” “蓉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黄岛主答应将你许给我。”一旁的郭靖点点头,也跟着安慰道。 闻言,黄蓉擦擦脸上的泪珠,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担心不已。她没有想到,黄药师对郭靖的不喜已经到了即便是瞒着她、也要将她许给旁人的地步。如今看来,这第一关比武,怕也是黄药师故意安排来安他们的心,真正的难题却在后两关。 这次是欧阳锋他们不同意,那下次呢?黄蓉定了定神,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似乎自归云庄回来后,因为心忧郭靖,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而此时此刻,她最好的选择便是静观其变,有洪七公在,怎么也不会让郭靖吃亏。一念至此,黄蓉便握住了郭靖的手,迎着黄药师的视线望去。 见黄蓉恢复平静,黄药师没有说什么,直接便移开了目光,向欧阳锋轻轻点了点头,“欧阳兄,如此,我们便开始吧。” “洛璃。”欧阳锋看向自黄蓉出声便已恢复平静的洛璃,微笑着道,“既是黄岛主相邀,爹爹也已答应,你看如何?” “不,爹爹。”洛璃握紧欧阳克的手,只是不答应。 “洛璃……”略有些无奈地暂时放弃说服洛璃,欧阳锋扫了气定神闲的欧阳克一眼,却发现他根本不打算说话。 这两孩子,一个紧抿着唇固执地不应声,一个目中淡然笑得云淡风轻。欧阳锋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满足逐渐在心中弥漫开来。停了一会儿,他终是望定欧阳克,“克儿,你的意见呢?” “叔叔,洛璃已经做了决定。”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欧阳克满含深意看了洛璃一眼,轻声回道。 “洛璃。”欧阳锋轻唤一声,看着她思考了片刻,这才慢慢地道,“黄岛主让克儿出手,只是因为他与郭靖年岁相近,更易看出郭靖的武艺水平。而且,这比武只是考验的第一关,即便克儿胜了,也根本不会出现你之前担心的情况。” 这一点洛璃当然也清楚,只是,刚才黄蓉的话已经让她有了极强烈的危机感。若不是听黄蓉说出,只怕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昨日黄药师避着他们与欧阳锋商量的居然是这等事。 洛璃不相信黄药师,所以,即便是欧阳锋开口,她也只是摇头,“既然只是作个参照的标准,又为何一定要哥哥?” “洛璃,克儿是这里最合适的人。”面对洛璃极少见的固执、耍小性子,欧阳锋所能做的也只有耐心解释。 闻言,洛璃不由地轻轻哼了一声,“爹爹小看人,难道我便不行吗?” “你?”欧阳锋轻轻皱眉,“你确定?” 洛璃轻轻撇嘴,“哥哥能做的事,为何我不能做?” 听洛璃说得肯定,欧阳锋也便不再反对,“黄兄,如此第一关便由小女洛璃代劳,如何?” 黄药师怀疑地扫了洛璃一眼后,思及欧阳锋如此放心让她出手,想来她的武功必是不弱,也便点头同意了。 洪七公与黄蓉那边,见事情忽然发生变化,欧阳克换成了洛璃,皆以为洛璃要弱于欧阳克,心下暗喜的同时,当然不会再有反对意见。 “小心些。”欧阳克接过洛璃递给他的紫霄,抱过小狐狸,微笑着嘱咐道。 洛璃解下腰间的银宸拿在手里,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迈步行至空地中央。早在归云庄,洛璃便见过郭靖出手,知道他最拿手、威力最大的招式是降龙十八掌。思及当时的情景,洛璃不难看出那是一套刚猛直接、一力降十会的掌法。 紫霄只有一尺七寸,都说一寸短、一寸险,紫霄长度相当于一把长匕首,却正适合用来施展小巧灵活的招式。对上降龙十八掌,还不如银宸来得好用。 见郭靖走近,洛璃也不提醒,足尖轻点已经身化轻风向他掠去。手中银宸像是忽然之间有了生命般,灵活宛如银蛇,裹挟着凌厉的劲气朝郭靖击去。 不出洛璃所料,那郭靖避无可避间,便脚踩马步,蹲身曲臂,循着降龙十八掌的轨迹直接一掌拍出。一双肉掌毫不意外地同银宸相接、击实,洛璃只觉得这肉掌竟像铁掌般,一股大力顺着掌风迎面而来,让她差点控制不住银宸。 一触之下,洛璃便吃了个暗亏。不过,她也不气馁,降龙十八掌既是刚猛有余,想来极耗真气,后劲不足。只要她此刻暂时避开锋芒,采取游斗之势,不与郭靖正面接触,待他力竭,便是她反攻的时候。 郭靖性子质朴憨厚,甚至有些木讷,却是勤能补拙,下盘稳健,根基打得极好。他出手不快,轻功身法也远远比不上洛璃,但是,仗着降龙十八掌,他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掌一掌击出,便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洛璃凭着身法精妙,不断游走在郭靖身边,以期寻到破绽,一击即破。银宸宛如上下翻腾的白练,偶尔与郭靖的掌风直接对上,激起层层气浪。一时间,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郭靖的掌法来来回回便是那十八招,以洛璃的眼力,自是早已将它们看个清楚明白。只是,所谓大道至简、大巧若拙,这简单的招式看在她眼里竟似浑然天成,除了硬拼一途,再没有其他破解之法。 一念至此,洛璃攻击的时候更是减了三分力,银宸与郭靖的掌风一沾即走。次数多了,即便是郭靖这样耐心极好的老实人,由于每次用足力气击出的招式根本无处着力,空荡荡的极是难受,也不免生出些许浮躁来。 郭靖一浮躁,降龙十八掌立时慢了一拍,上下衔接显出一丝不和谐。洛璃是何等得敏锐,这么一丝微小的破绽看在眼里,马上便觉得郭靖完美的防守圈出了疏漏,手中的银宸更是对着那露出的空门直直击去! 45、桃花林里影成双 郭靖自小跟着江南七怪学武功,还同马钰一起练了两年玄门正宗的内功,来到中原后得洪七公传授降龙十八掌,并数次与人交手,打斗经验虽称不上丰富,却也绝对不缺乏。 见银宸灵蛇一般直噬自己腹部,郭靖虽惊,却丝毫不乱。他右手依然维持原来的招式一掌击出,腾出的左手竟然另起一招,在千钧一发之际封住了银宸的去势。 这郭靖,他能双手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招式吗? 银宸无功而返,洛璃不由地轻咦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手下的攻势不自觉地愈加犀利。 果然,被洛璃陡然加紧的攻击节奏相逼,郭靖无法可想之下,又用了那双手分使不同招式的方法。只是很快,洛璃便发现他施展之间还略有些生涩粗糙,想来这技法郭靖学会的时间也不会长久。 一念至此,洛璃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看来,正如欧阳克所说,那桃林北边的山洞里,确实藏着某种秘密。 如此,洛璃仗着比郭靖高明许多的身法只攻不守,郭靖则凭着耐心稳重的性子,将自身周围守得坚如磐石,竟是不曾再露出半点破绽。一时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又进入之前的胶着状态。 “如此下去,洛璃只会赢、不会输。”欧阳克从游刃有余的洛璃身上收回视线,瞧了对面略显着急之色的洪七公等人一眼,轻笑着道,“郭靖这般打法,消耗实在太大,绝不能持久。”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欧阳克的话音才轻轻落地,郭靖脚下一个不稳,身形一丝轻微的摇晃,便被洛璃抓住机会抢上两步欺近身前,重重地一掌击中前胸。毫不意外地,郭靖循着洛璃掌劲的去势,踉跄地后退了七八步。站稳后,一丝殷红便缓缓地自他嘴角溢出。 一直以来,洛璃都在等待一个一击即破的机会。是以,这一掌并不是仓促而发,而是伺机已久,并精准地拿捏过力道。郭靖会受点伤,却不会伤得很重。 “我输了……”郭靖低声认输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是在平复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不稳的呼吸。 “靖哥哥!”见郭靖受伤,黄蓉狠狠地瞪了洛璃一眼,便急步上前扶住了郭靖的手臂,“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郭靖摇摇头,“蓉儿,我……” “七兄,欧阳兄,既然郭靖已经认输,两位对这一关的结果应该没有异议吧?”将视线自黄蓉与郭靖身上收回,黄药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有意见!”洪七公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理直气壮地道,“这女娃娃不过仗着身法武器之利,将靖儿生生拖垮而已。若是认真计较,靖儿未必就不如她。” “输了便是输了。”欧阳锋冷哼一声,“难道老叫花如今连认输都不敢了吗?” “谁说靖儿输了?”洪七公双目圆睁,竟是丝毫不让,“你那女儿不过碰巧击中他一掌,难道便是赢了?不信,你让他们两人再比比看!” “七兄,你不用多言。”黄药师淡淡地接口,“刚才,郭靖已经认输。所以,这第一关……” “黄岛主,请听洛璃一言。”不等黄药师将郭靖第一关没有通过的话说出口,洛璃已经笑眯眯地打断了他,“正如七公所说,洛璃只不过仗着身法与武器,这才侥幸胜了郭靖一招半式。洛璃不敢自认赢了他,还请黄岛主判定洛璃与他平手。” 洛璃看得出黄药师不喜郭靖,也知道他巴不得判定郭靖不通过考验。只是,刚才她忽然想到,若是这郭靖不娶黄蓉,那黄药师不是很有可能将她嫁给欧阳克?事实上,如果不是欧阳锋没有同意,他多半已经成功。 在她击中郭靖的时候,洛璃便后悔了。如今想想,她应该虚晃一招,让那郭靖胜了她,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想法补救。让黄药师直接承认郭靖获胜的确不可能,若是平手,有洪七公帮着,倒也容易。 “对!平手!”果然不出洛璃所料,她一说平手,洪七公便立时附和,“靖儿怎么也与老毒物的女儿不相上下。” 黄药师沉默了片刻,看了并不打算反对的欧阳锋一眼,终是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算两人平手。” 闻得此言,紧盯着黄药师的洪七公暗松一口气,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那么,这武艺一关,靖儿可是算通过了?” 扫了同样紧张地望着自己的黄蓉一眼,黄药师哼了一声,也便默认了。说到底,他毕竟宠爱女儿,心下终是不想迫她太甚。 黄蓉拍掌欢呼一声,拉着郭靖走到一边,也不理会一直安静旁观的杨康与穆念慈,只与郭靖窃窃地说了些私语。 “这才对嘛,药兄。”洪七公摸摸腰间的大酒葫芦,笑着道,“如今靖儿受伤,下一关是否暂缓些时日?” “不用,下一题跟武功没有丝毫关系。”黄药师想也不想,便出口拒绝,“半个时辰后,我出第二题。” 看着洛璃将紫霄系回腰间,小狐狸自动自觉地挂回她肩上,欧阳克发现她自回来开始便有些魂不守舍。轻皱眉头看了她片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洛璃,你为何要帮那郭靖?” “我……”洛璃眼神闪烁,轻垂下头避开欧阳克的目光,张了张口只吐出一个“我”字,这原因却叫她怎么说出口? 之前脱口而出“哥哥是我的”,到后来固执地代替欧阳克与郭靖比试,洛璃一直处于一种略显恍惚的潜意识状态。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洛璃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与慌乱。 “洛璃?”心下疑惑,欧阳克不禁轻唤了一声。 平和的声音传入耳内,仿佛直达心底,让洛璃的心跳彻底失了控制。不敢抬头望他,洛璃再次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轻点足尖,身化轻风,几个起落便窜入桃林之中,消失在欧阳克眼前。 欧阳克瞬间怔住,回想起刚才洛璃耳后的微红,他又不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莞尔失笑。 洛璃,这算是落荒而逃了吗? 只是,逃得了吗? 不及细想,欧阳克微微一笑,便即施展身法,朝着洛璃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欧阳锋淡淡地扫了早已看不见两人踪影的桃林一眼,也没有多加理会。至于其他人,虽说发现了洛璃与欧阳克的相继离去,却也只当不见。 洛璃窜入桃木林后,其实并没有走远。停下脚步仔细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奇怪,好好的,她为何要跑?细细回忆这一日来发生的事,洛璃不觉陷入了沉思。 欧阳克寻到洛璃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站在一株桃树下,眉头轻蹙、垂首苦思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她刚才走得太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挂在肩头的小狐狸竟已不见。 轻步上前,欧阳克轻轻唤了一声,“洛璃。” 身形微微一顿,洛璃猛地抬头,见着欧阳克,面上再次染上薄红,“哥哥……” 以前,洛璃看见他可从来不会脸红。心下暗喜,欧阳克上前两步,笑眯眯地道,“洛璃刚刚说过我是你的,如今却怎么不带上我,而是独自一人跑来此处?” “我一时冲动,哥哥怎么能当真?”呆呆地望着笑得异常愉悦的欧阳克,洛璃呐呐地回道。 “洛璃说得认真,我当然以为是真的。”欧阳克笑意不减,展臂将洛璃揽进怀中,“洛璃当知道覆水难收,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所以,洛璃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靠在欧阳克怀里,洛璃只觉得温暖异常。忍不住在他胸前蹭了蹭,她无意识地问道,“我要怎么负责?” “洛璃不需要刻意做什么。”轻轻地将下巴抵着洛璃头顶,欧阳克笑得云淡风轻,“只要,洛璃以后无论去哪里,都带上我就行了。” 似乎很简单。洛璃思考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欧阳克的话中有什么问题,便点头应道,“好。” 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欧阳克微微退开,一手揽着洛璃的腰,另一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他轻轻低唤,“洛璃……” 感受到洛璃眼中的疑问,欧阳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他温热柔软的唇一一滑过她的眉间、眼睑、鼻尖,最后落在洛璃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瓣上。 轻柔的碰触、浅淡的吸吮,细细密密地交织着。待发现洛璃的手臂已经顺势环上他的腰时,欧阳克眼中闪过一抹不容人错辨的喜色,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细缝,斜斜地投在洛璃与欧阳克相拥的身影上,微风轻轻拂过树梢,扬起两人墨黑的发丝,丝丝缕缕在空中交缠。 粉色的桃花锦簇,林里宁瑟一片,只有风的低吟、树叶的浅唱,远远地传了开去…… 46、试题第三背九阴 洛璃轻闭着眼,静静地趴靠在欧阳克怀里,任由他独有的温暖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萦绕全身。先前的那一个浅吻,仿若某种承诺般,让洛璃心下一片安宁。 两人感受着此刻难得的安谧宁静,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变得更加悠长轻微。 不知过了多久,洛璃忽然听得欧阳锋他们所在的方向传出丝丝缕缕的箫音。那吹箫之人技艺极高,单听箫音,竟然便让人生出站在朗月之下、观看碧海潮起潮落的感觉。 听到精彩之处,洛璃不由地睁开眼睛,却依然没有其他动作。直到那箫音里和进“铮铮”的铁铮之声,她才略显疑惑地抬起头,“哥哥,这是爹爹的铮音。” “那郭靖的第二关多半考的是音律。”欧阳克朝箫声铮音的来处瞧了一眼,然后轻笑着问道,“洛璃可是想去看看?” “嗯。”洛璃轻轻点头。若是只有那箫音,她倒不会在意,谁让欧阳锋也参与了呢? “我们出来已经许久,也是时候回去了。”欧阳克笑意不减,轻轻地放开洛璃,却又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慢慢地往回行去。 待洛璃与欧阳克回到原来那块空地,毫不意外地看到黄药师与欧阳峰正一坐一立,一人弄箫、一人抚铮。郭靖盘膝坐于空地中间,手执一根青竹枝,时不时地敲击一下,只是很明显,他对音律之道根本一窍不通,那敲击的节拍时快时慢,乱七八糟。 忽然,铁铮的“铮铮”之声猛地拔高,而箫音却转向婉转低回。洛璃与欧阳克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欧阳锋与黄药师竟不约而同地开始在乐声中融入真气。 郭靖倒也硬气,虽说完全搞不清音律节拍,却依然在运转内功抵抗的同时,固执地一下一下敲击着青竹枝。 铁铮之声越来越尖锐,箫音却是越来越细微,到最后竟几不可闻。即便是这样,铮音箫声依然互相纠缠碰撞,直冲云霄。欧阳锋与黄药师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在考校郭靖的音律,竟自顾自比拼起内功来。 欧阳克轻轻皱了皱眉,终是伸手入怀掏出一条锦帕,微一用力自中间撕开,轻轻地塞进洛璃耳内。紧接着,他撩起衣服下摆,在底部一段扯下寸宽的布条,依样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待欧阳克做完这些,那边洪七公也已经吩咐黄蓉几人塞耳闭听,以免被欧阳锋与黄药师两人逐渐失控的真气误伤。然后,他皱眉看了看额上直冒冷汗、满面通红的郭靖,终是一指点出,结束了郭靖自虐的行径。 接着,洪七公瞪着似乎无知无觉的欧阳锋与黄药师,忽然深吸一口气,张口清啸。啸声雄浑洪亮,竟似与啸声铮音不相上下。大概是因为洪七公啸声的提醒,过得片刻,欧阳风与黄药师两人终于收起真气,止了乐音。 洛璃他们见欧阳锋三人停手,也皆取下耳中所塞之物,静静地将目光投向黄药师。 黄药师收了手中的碧玉箫,扫了被洪七公点倒的郭靖一眼,淡淡地道,“这小子对音律根本一无所知,我判他这关不通过,七兄和欧阳兄没有意见吧?” 这一回,事实摆在眼前,即便是洪七公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郁闷地点头,默认了黄药师的评判。 “既然如此,时候已经不早,七兄便将郭靖叫醒吧。”见欧阳锋与洪七公都没有异议,黄药师微微点头。 郭靖醒来,得知这音律一关自己终是没有通过,看了一旁的黄蓉一眼,不免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很快,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关未过,不由地强打起精神望向黄药师,却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红绫面的册子来。 黄药师轻轻抚摸着册子的封页,面上露出些许感怀之色,“我和拙荆只生了蓉儿这么一个女儿。拙荆不幸在生她的时候去世,若是她知道蓉儿已然谈婚论嫁,心中必也十分欢喜。” 顿了顿,黄药师看了眼圈微红的黄蓉一眼,这才接着道,“只是蓉儿的婚事,我却不便独自做出决定。这本册子是拙荆当年手书,是她心血所寄。现下便让郭靖阅读一遍,然后背诵出来,若能背到半数以上,便算过了。” 欧阳锋见黄药师取出书册,眼前一亮,再结合黄药师话中的内容,知道那是《九阴真经》,不由地暗自心动不已。但一分析此时形势,他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洪七公听闻最后一关竟是背书,立时便怒了,“黄老邪,你鬼话连篇的是什么意思?上一关考校音律也就罢了,如今,你明知我徒弟傻气,不通诗书,却来考他背书,还搬出了蓉儿死去的娘——你还不如直接说不想将蓉儿许给郭靖!” 洪七公说得气愤,黄药师却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冷声道,“是你徒弟要娶蓉儿,我的题目就出在这里,要不要答全看你们自己。” 洪七公还待反驳,却被郭靖拉住,“黄岛主、师父,弟子背书便是。弟子资质驽钝,若是背不出,也是该的。” 见郭靖如此,洪七公一甩衣袖,便自退到一边生起闷气。而黄蓉却只垂着头不语,其实,早在黄药师出第二题的时候,她便已经想明白黄药师的用意。如今,背书的题目一出,郭靖是绝对通不过的。只是,她已经决定不管结果如何,皆要与郭靖在一块儿。 黄蓉这般想着的时候,黄药师已经叫其他人退后,然后将册子翻开让郭靖观看。因为郭靖背对着众人,所以,洛璃他们只听见“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根本看不见册子,也不知道郭靖此刻的表情。 静静地看了片刻,洛璃的笑意忽然有些怪异起来。一直注意着她的欧阳克见她如此,不由地开口问道:“洛璃可是想到了什么?” 得欧阳克提醒,洛璃已经知道黄药师手中的册子是《九阴真经》,只不过,她也仅仅知道这经书对欧阳锋很重要。而此时,她所想的却是其他事情,“我只是在想,这黄岛主做事倒也有趣。他摆明了刁难郭靖,却偏要去借死人的名义。” “他既然号称东邪,行事自不可与常人同论。”欧阳克淡淡一笑,轻声答道,“东邪黄药师,那是出了名的固执不讲理。” 洛璃与欧阳克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称得上耳语。除了离他们最近的欧阳锋听到只字片语,即便黄药师与洪七公内功修为已近化境,也不曾听清一句半句。 在两人说话间,黄药师已将那本红绫面册子合上,并再度放回自己怀内,然后示意郭靖开始背诵。 郭靖愣了片刻,抓抓头,竟然张口便背,对那经文当真滚瓜烂熟、没有半点窒滞。他只背了半页,所有人便已惊呆,转眼间,郭靖已背了好几页。洪七公与黄蓉心知郭靖绝无过目不忘的本事,满脸喜色之外,又夹杂着疑惑惊诧。 黄药师听郭靖所背内容,比之书上十倍还多,而且句句顺理成章,竟似原来的经文。当下便心中一凛,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竟自以为是已故的妻子真个在天有灵,借了郭靖之口将经文传于他。 黄药师如此惊才绝艳、高傲自负之人,原本并不信鬼神之说。只是他对夫人异常痴情,当年她因为经文早逝之事又一直是他的心结,如今见到如此异事,心神巨震之下,却是根本不曾想过其他可能。 很快,郭靖已经将经文全部背完。黄药师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一件事,闪电般出手捉住郭靖的肩膀,脸上却似罩了一层寒霜,厉声问道:“梅超风失落的《九阴真经》,可是被你得了去?” 黄药师一带走梅超风,便询问她《九阴真经》的下落,却只得来经文遗失的消息。他勃然大怒之后,已是决定让梅超风在与郭靖比试后外出寻回经文。黄药师本就聪明绝顶,之前的失神已是意外,如今仔细一想,再忆起当日在归云庄的事,立时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郭靖吃痛,不觉变了脸色,又见黄药师面露杀气,更是惊惧,“晚辈不知……不知梅前辈的经文失落何处,若是知道,必当物归原主……” 黄药师见郭靖神色不似作伪,思及他平日木讷傻气的模样,知他不是会说谎之人,当下便放开手,将先前的怀疑抛诸脑后,心下认定经文是亡妻冥冥之中所授。 一念至此,黄药师顾不得自己之前对郭靖是如何的不喜,已是直接淡笑着朗声道,“七兄、欧阳兄,这是先室选中的女婿,我再无话可说。” 停了片刻,黄药师扫了黄蓉一眼,接着将视线转向郭靖,“孩子,我将蓉儿许配给你,你须好好待她。蓉儿被我骄纵坏了,你可要多多容让才是。” 一听此言,黄蓉不由地心花怒放。而郭靖就算再傻,此刻也不再需要谁的提点,当即跪下磕头,口称“岳父”。 还未等郭靖起身,那边洛璃凝神听完郭靖的背诵,如今见得黄药师如此做法,却是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47、顽童撒泼毁经文 黄蓉本是喜极,听得洛璃发笑,当下只以为她在嘲笑郭靖,不由地心中薄怒,出口喝问:“你笑什么?” 听黄蓉问得毫不客气,又发觉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她的问话而集中到自己身上,洛璃思及这黄蓉三番四次用言语挤兑她、找她麻烦,虽不怎么在意,却也有些不舒服。 洛璃与黄蓉同辈,对于她的喝问,倒也不需刻意注意礼节问题。想到此处,洛璃便双眉一挑,淡淡地反问,“我笑我的,却关你何事?” “你……”黄蓉被洛璃一堵,一时间竟停在那里,不知该如何相对。 欧阳锋扫了脸色有些难看的黄药师一眼,随后望向洛璃,心下已有些明了她笑的缘由,“洛璃,在黄岛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礼?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便解说一番,即便出了错,想来黄岛主也不会怪罪与你。” 欧阳锋如此一说,洛璃稍一思索,便已清楚他话中的深意。微笑着回望欧阳锋,她轻声答道:“既是爹爹相问,洛璃说说倒也无妨。洛璃只是觉得奇怪,那郭靖老实木讷,怎可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洛璃虽不知黄岛主书中内容,但观书册的厚度,却也不难看出郭靖所背的经文,已是远远超过书中所载。” 顿了顿,洛璃对上欧阳锋略带赞许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些,“所以,在洛璃看来,他能背得如此流利顺畅,多半是另有奇遇。更有甚者,那真正的《九阴真经》说不定便在他身上。” 洛璃的这番话,细细听来并不曾说明自己刚才发笑的原因。只不过,欧阳锋却是明白她必是在笑那黄药师不及细查、便将此事推到鬼神之说上。洛璃所说,也是他心中所想,而且他更倾向于经文在郭靖身上的说法。一直以来,欧阳锋都想得到《九阴真经》,如今既有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当下,欧阳锋几不可查地朝洛璃轻轻点头,然后望向面上已现疑虑之色的黄药师:“黄兄,鬼神之说实在虚无缥缈。还望你询问个清楚,莫要被这小子骗了才是。” “我没说谎!”洛璃说话的时候,郭靖便欲张口反驳,如今听得欧阳锋说他骗人,却是再也忍不住,面上微红地出言争辩,“我根本没见过什么《九阴真经》!” “没见过?”欧阳锋冷哼一声,对郭靖的话嗤之以鼻,“没见过你怎能背得一字不差?难不成真是黄夫人在天有灵?” “那是……”郭靖刚想说他所背的经文是桃林北边山洞里的周大哥所传,据周大哥说是他自创的武功心法,并不是什么《九阴真经》。只是,他忽然想到刚才众人所说,心下怀疑莫不是周大哥教给他的真个是真经,立时便又闭口不语。 “老毒物,你又不知经文内容,怎知道靖儿背得一字不差?”洪七公知道欧阳锋觊觎《九阴真经》已久,虽对郭靖背出经文觉得诧异,却也不欲让他为此惹上欧阳锋,“你们父女一搭一唱,说得倒是好听。只是我这徒弟老实,若你们想无故冤枉与他,还要问过老叫花答不答应!” “老叫花,你也不用忙着护他。”相较于洪七公不善的语气,欧阳锋却是一脸平静,“难道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洪七公正欲答话,那边黄药师已经再度出手,右手成爪,捏住了郭靖的左肩,“说!你是从何处学得经文?” 黄药师本就只是被亡妻之事暂时蒙蔽心智,得出了在平日看来有些可笑的鬼神之说,如今听得欧阳锋与洛璃的对话,再略一思索,自是不难想到其中各种可能。 郭靖张张口,正思考着要不要将周大哥的事情说出,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大笑声由远及近,“哈哈哈……黄老邪,如今我已将《九阴真经》全数给你,你却再关我不住了。” “周大哥!”郭靖一脸喜色,也不管自己是否还被黄药师捉着,当下已抬眼望向声音的来处,大声高呼。 “周伯通!”黄药师见着来人,立时便弃了郭靖,迎了上去“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交出《九阴真经》,让我焚烧与先室灵前,我自好好地送你出岛。此刻你却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年黄药师夫妇从周伯通身上骗走真经,后来下册被陈玄风梅超风合谋盗走,黄夫人勉强重默经文,终因心神损耗过度,早产而亡。黄药师迁怒周伯通带着《九阴真经》上桃花岛,这才害的夫人早逝,竟将他捉住关在岛上。说定哪天周伯通打得过他,或者将经文交出,便放他出岛。 周伯通倒也硬气,居然真个与黄药师在岛上僵持了十五年,直到十日前郭靖上岛。他听说郭靖竟与黄药师的独女私定终身,又与他极是投缘,当下便想到将经文全数教与郭靖。岳父女婿本是一家,他也算全了承诺,想来那黄药师总不至于焚烧了自己的女婿。而他自己,当然也能依约出了山洞,离开桃花岛了。 是以,现下听得黄药师询问,周伯通摇头晃脑地瞧了周围一眼,嘻嘻笑道:“经文我已经给你啦。郭靖是你的女婿,是不是?他的也便是你的,我将经文从头到尾传了给他,可不也是传给你了?” “周大哥,这……这……你教给我的真是《九阴真经》?”原本郭靖还有怀疑,如今听了周伯通的话,一时只觉得目瞪口呆,彻底傻了。 周伯通本就是小孩心性,当日骗郭靖背下经文,原也存了真相大白时看他晕头转向模样的心思。此刻瞧见郭靖的呆样,他不由地笑道:“那还能有假?” 黄药师却不理会郭靖,而是直接向周伯通伸出手掌,“你要离岛,可以。但是,我要经文的原书。” 周伯通歪了歪头,看了黄药师半响,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半寸来厚的蓝皮册子,中间似乎还夹着什么,“《九阴真经》上册本就在我处,这下册,嘿嘿,却是你的好女婿亲手送到我手上。可笑你的傻女婿,身怀经文居然还不自知。” 那边,欧阳锋见周伯通掏出册子,眼前一亮,却是开始思考出手抢夺的可能性。洛璃瞥见欧阳锋面上表情,轻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附耳过去。 欧阳锋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是瞧见洛璃略显神秘的笑意,最终还是依言低下头微微倾身。待听完洛璃的几句耳语,他再也掩藏不住脸上的喜色,“洛璃,此事可当真?” 看见洛璃肯定地点头,欧阳锋心下狂喜,面上却强自敛起喜悦之色。抬眼看向周伯通与黄药师时,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欧阳克一直注意着洛璃,见她与欧阳锋说得神秘,当下便轻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洛璃,你与叔叔说了些什么?竟不能说与我听?” 欧阳克温热的气息萦绕耳边,让洛璃耳朵有些微微发痒。她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身子,转过头来面对欧阳克,“这个,等我们离开,我再说与你听,可好?” 听得洛璃推脱,欧阳克心里略有些不满,他轻轻捏了捏洛璃的手,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能此刻告诉我?” 感受到欧阳克语气里的不悦,洛璃笑得眉眼弯弯,柔声回道:“洛璃想给哥哥一个惊喜,哥哥不喜欢吗?” 闻言,欧阳克先前的郁闷立时一扫而空。他望着洛璃唇角弯起淡淡的笑意,“如此,洛璃便晚些再告诉我吧。” 洛璃轻轻点头,忽然听得黄药师一声怒喝。惊讶之下,她不由地抬眼向场中望去。一见之下,却是那周伯通默运真气,将那《九阴真经》生生震成千万片。如今,这些碎片正随着海风四下飘舞,如那翩翩飞舞的蝴蝶,不一会儿便东飘西扬,分散各处,再也无迹可寻。 “周伯通,你竟敢戏弄于我!”黄药师见到如此情景,思及亡妻,心下已是怒极。他身形一闪,当真快如闪电,双手成掌朝周伯通攻去,“当年若不是你带着经文上岛,阿衡怎会过早地离我而去?今日,我定叫你不得生离桃花岛!”这阿衡,想来便是黄药师亡妻的小名。 “黄老邪,想留下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周伯通见黄药师击来,却是夷然不惧,“你真当我这十五年是白过的吗?当年我一种功夫打不过你,如今,我双手分使两种功夫,你当我还会怕你吗?” 周伯通语毕,真个便一心二用,一手一招向黄药师迎去。洛璃看得眼熟,当下便想起那郭靖与自己比试时所使的技法。如今细细看那周伯通使来,比之郭靖何止高明十倍?看了一会儿,洛璃心里也便明了那郭靖的技法,只怕也是周伯通所授。 刚才周伯通自桃林北边而来,洛璃见他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便已猜到他是那北边山洞里藏着的所谓秘密。后来听他说话,洛璃只觉得此人心性纯良、状似孩童、甚是有趣。 反观黄药师,虽然他的确惊才绝艳、聪明绝顶,却也高傲自负,有时候做事说话毫不讲理,自说自话。相比之下,洛璃觉得黄药师有些高高在上,反不如洪七公好接近。 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洛璃发现郭靖与黄蓉已被洪七公拉着,同穆念慈与杨康一起远远地避了开去。再看洪七公,只见他扫了欧阳锋一眼后,便即调转目光再度望向周伯通与黄药师两人,竟似打算作壁上观,洛璃心下不觉有些微微失望。 48、过耳不忘终偿愿 黄药师为了考验郭靖,选的地方本就是林中空地,极适合打斗只用。只是,黄药师与周伯通皆是武功高绝之辈,无论什么招式都信手拈来,却似神来之笔,无迹可寻。不过片刻,两人便逐渐偏离,身形向桃林移去。 此时,两人已是打出了真火,一招一式皆裹挟着凌厉的气劲,将那附近的桃木击得枝折叶落,粉色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忽然,几声剧烈的“卡擦”之声接连而来,洛璃定睛望去,却见几株粗大的桃木竟被生生拦腰击断,其中一株更是被连根拔起。 见黄药师与周伯通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洛璃不由地调转视线望向了欧阳锋。因为洛璃之前的耳语,欧阳锋此时只在一旁气定神闲地静静看戏,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 在此地,洪七公、黄药师、周伯通皆与欧阳锋齐名,洛璃会向欧阳锋耳语,也是存了不想让他同洪七公他们相斗的心思,只是现下,欧阳锋倒是顺了她的心意,不会再出手。而洪七公,他的本意多半是想防着欧阳锋,加之那本是黄药师与周伯通的私人恩怨,却哪里会上去胨 如此一来,这里便没有了上去阻止黄药师与周伯通的人选。轻轻皱眉,洛璃不由地想起欧阳锋提起过的华山论剑,他们五人曾经连续斗了七天七夜。难道,她要在这里看他们斗上几天几夜吗? 细细思索了一番,洛璃忽然轻勾唇角,微笑着望向欧阳锋,“爹爹,你说这《九阴真经》是不是一个害人的东西?” 听得洛璃发问,欧阳锋不解其意,略显疑惑地瞧了她一眼,却依然无法从她的笑意里看出什么。沉吟了片刻,他才斟酌着答道:“经文是死物,何来害人之说?洛璃既有此问,可是想说些什么?” “洛璃听得爹爹解说《九阴真经》来历,却是并没有亲见江湖为它掀起腥风血雨。如今,洛璃听说黄夫人为经文而亡,梅姐姐他们因经文遭受如此磨难,那位周前辈也因经文失去了整整十五年的自由,忽而有些感慨罢了。”洛璃煞有其事地轻叹一声,接着言道,“若是这世上没有《九阴真经》,这些事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听了洛璃所言,欧阳锋忽然陷入了沉思。过得许久,他才慢慢地回道,“经文无错。若真个要说错,那错的也是人。” “叔叔所言有理。若是没有人觊觎《九阴真经》,洛璃你说的事一件都不会发生。”欧阳克看了洛璃一眼,不由地插了一句,“只是,道理人人会说,能做到的却几乎没有。” 说着,欧阳克不由地同欧阳锋对视了一眼。即便知道《九阴真经》真的像洛璃所说般是个“害人的”东西,他们还不是想方设法要得到它? 并没有注意到欧阳锋与欧阳克的心绪波动,洛璃只是状似恍然大悟地轻轻点头,然后轻声道:“如此说来,那黄夫人的死并不是因为经文,也不关周前辈的事,而是他们觊觎……” “洛璃!”洛璃还未讲完,欧阳锋已经一个眼神,一声低唤,阻止了她再往下说。 话说到这里,欧阳锋哪还不知道洛璃的小心思,她绕了那么一个圈子,其真实用意不就是这句话吗?只是,这话却不能真个让她说出口。 本来洛璃就不打算说完整句话,听得欧阳锋阻止,她也便顺势止住话头,怯怯地瞧了他一眼,“爹爹,洛璃可是说错话了?” 欧阳克此时也已明了洛璃在作戏,见她如此模样,竟差一点便笑出声来。当下,他只能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欧阳锋心下也觉得好笑,只是,他的定力明显要比欧阳克好上太多。满含笑意的目光扫过洛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语气更是透着责备,“洛璃,黄岛主是你的前辈,岂是你可以随意揣测评论的?这些话以后休也再提。” 洛璃与欧阳锋、欧阳克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甚至,洛璃的话本就是说给黄药师听的,意在让他听后能够停止与周伯通的打斗。当然,她也就这么一说,到底黄药师听了是什么反应,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那边的女娃娃,你说的很好,哈哈……”周伯通一边攻向黄药师,一边嬉笑着调侃,“黄老邪,听到没有?你那婆娘并不是被我害死,你这些年时时盯着我,却是错了!” 黄药师本就是聪明人,洛璃说的他又怎可能会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深深自责的同时,总会潜意识里寻些别的借口,给自己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只是,黄药师明白归明白,却也从来不曾听人如此直接地将这些话说出来。 刚才惊见周伯通毁去《九阴真经》,黄药师想起亡妻,不由地怒不可遏,不及细想便已扑身而上,与周伯通斗于一处。后来渐渐冷静下来,却被周伯通拖着,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此刻,黄药师听闻洛璃的话,心下已是一片复杂,自责更甚的同时,想到如今《九阴真经》俱毁,周伯通无缘无故被自己迁怒关押了十五年,也再没有了与他缠斗下去的心思。当下,黄药师便虚晃一招,跳出战团,拂袖而去。 “蓉儿,你将他们都带出桃花岛,好生送出海去。”黄药师身形已经消失在桃林之中,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过来,“你要一起走,也便走吧。” “喂!黄老邪,你怎么说走就走?”周伯通指着黄药师离开的方向,又蹦又跳,若不是郭靖及时拉住他,只怕他已经追了上去,“你回来,再与我打过!” “周大哥,你别闹了。”郭靖拖着周伯通的手臂,劝道,“我们还是先跟蓉儿离开。”虽说黄药师已经亲口将黄蓉许给他,不知怎的,对着黄药师,郭靖依然有些敬畏惧怕。 黄蓉听闻黄药师竟然同意自己与郭靖一同离岛,喜不自胜的同时,也将黄药师态度转变的些许疑惑忘于脑后,只当他是忽然之间想通了。 “黄岛主对夫人,当真是情深意重。”洛璃望着黄药师离去的方向,忽然间感叹道。 若不是对夫人感情至深,自责至深,黄药师怎可能在听了她的话后,便什么都不顾地转身离去。此时此刻,他多半是已到他夫人的灵前了吧? “洛璃很羡慕?”欧阳克握住洛璃的手,轻声问道。 “黄夫人已经去世,有什么可羡慕?”洛璃轻轻摇头,忽然绽开笑颜,回握住欧阳克的手,然后回望了欧阳锋一眼,“如今,我有哥哥与爹爹,却是比她幸福许多。” 说话间,洛璃已经单手解下腰间紫霄,收回被欧阳克握住的手,然后将紫霄搭在唇边。 低低的箫音随着风声传出很远,不过片刻,洛璃便看见桃林里白影一闪,再看时那白影已经到了眼前。轻轻地放下紫霄,将之系回远处,洛璃上前两步,抱起循着箫声而归的小狐狸。随即,她便与欧阳锋与欧阳克一起,跟着略有些不耐的黄蓉步入桃林,向那海边行去。 有黄蓉带路,众人畅通无阻地穿过桃林,不多时便站在了碧海之边。洛璃三人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绕过他们,便自向他们乘坐而来的大船走去。临上船前,洛璃注意到黄蓉他们经过一番争论,皆同意了周伯通的提议,上了停靠在海边的那艘高大华美的崭新大船。就这样,洪七公一行与欧阳锋一行,谁也没有理会谁,便各自乘着船出了海。 刚及上船,洛璃向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说了一声后,便即钻进了船舱自己的房间内。欧阳锋与欧阳克相视一笑,也不在意,跟着进了舱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洛璃笑眯眯地敲响了欧阳锋的舱门。进得舱内,她毫不意外地看到欧阳克也在。冲着欧阳克笑了笑,洛璃便笑意不减地将手中的一叠纸张递给欧阳锋。 欧阳锋强自按捺下心中喜色,接过这些纸张时却也忍不住笑容满面。他已经猜到纸上所书的内容,却怎么也不曾想到多年的愿望竟会如此轻易便达成。 欧阳克见似乎只他一人不知事情原委,当下便略显疑惑地向纸上望去,“洛璃,这是什么?” 洛璃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饶是欧阳克定力极好,也不由地呆住,“你怎会有《九阴真经》?” “洛璃在岛上与叔叔说的便是这件事吗?”震惊过后,欧阳克脑筋转得飞快,立时便想到了一个可能,“这经文我们只听郭靖背过,洛璃难道能做到过耳不忘?” 眼见洛璃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轻轻点头,欧阳克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即回过神来。他早已怀疑洛璃过目不忘,只是不曾亲眼见过,如今得知她能过耳不忘,他倒也不是特别吃惊。 “爹爹,这经文的最后一段实在有些奇怪。”轻轻地搁下茶杯,洛璃不由自主地轻轻皱眉,“我不解其意,便只能按照谐音记下,恐怕会有不当之处。” “无妨。”欧阳锋此时已将整部经文粗粗翻完,并顺手将它递给了一旁的欧阳克,随后笑着看向洛璃,“最后一段是梵文,洛璃不识,也不足为奇。” “梵文?可是天竺佛教所用的文字?”洛璃微微一讶,问道,“爹爹居然认得?” 欧阳锋点头,然后笑着解释道,“西域本就离天竺不远,爹爹识得梵文有什么稀奇?” 49、苍茫海上又相逢 洛璃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茶水,欧阳锋一时之间也没有再开口,整个船舱逐渐被一种淡淡的宁谧所笼罩,只余下欧阳克翻阅洛璃手书发出的轻微声响。 直到洛璃的第二杯茶水喝了一半,欧阳克将那叠纸张轻轻地搁在桌子上,然后抬眼望向洛璃,“洛璃,你可有觉得这经文某些部分有些眼熟?” “哥哥也这么认为吗?”洛璃微微蹙眉,面露思索之色,“之前我急着默写经文,倒是没有怎么注意,只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却是不知在何处见过。” “洛璃可有记得我们不慎落入山底湖泊的事?”欧阳克看着洛璃,微笑着提醒道。 洛璃轻轻点头,稍一联系,便即想到了其中关键,“那石壁上所刻的招式,最后一部分出自《九阴真经》,对不对?” “还有此等事?”见欧阳克赞同地颔首,欧阳锋不由讶异地问了一句,“怎么都不曾听你们提起?” 洛璃与欧阳克上次跟欧阳锋说起两人遭遇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九阴真经》的内容,对石壁上的武学招式也只稍稍提及,并没有怎么在意。如今,洛璃和欧阳克才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听得欧阳锋相问,便将当日石室内的情景细细描述了一遍。 “终南山附近的神秘石室?”听完洛璃与欧阳克的叙述,欧阳锋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道,“这样看来,你们多半是误入了林朝英的活死人墓。” “林朝英?那是何人?”洛璃轻轻皱眉,略显疑惑地问道,“那日除了我与哥哥,石室里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林朝英是与王重阳同辈的人物,却比王重阳更早离世。”欧阳锋轻叹一声,似是有些感慨。 “这林朝英既是自创了一套克制全真武学的剑法,想来她与王重阳的关系必是不简单吧?”欧阳克听了欧阳锋所言,已是明白当日自己关于壁上石刻分属一男一女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王重阳与林朝英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扫了面露倾听之色的洛璃与欧阳克一眼,欧阳锋点头,“可惜两人都武功极高,又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即便心中有情,谈及武学时却是谁也不肯相让,争竞之心始终不消,终是有缘无分。” “林朝英自创□□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到那王重阳竟会因为一时的争胜之心将《九阴真经》刻入活死人墓。”顿了顿,欧阳锋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语气有些波动起来,“当年华山论剑,亏得他还信誓旦旦地言明全真上下皆不会修习经文,到头来他自己倒是最先违背诺言的那一个。” “他只是抽取了经文中的部分招式破除剑法,算不上习练《九阴真经》,也便不算是食言。”洛璃的这般说法,乍听之下是在为黄重阳辩解,只是,若是忽略她语气中隐隐透出的嘲讽,必会更有说服力。 “王重阳本是不相干的人,洛璃何必苛责过多?”欧阳克望定洛璃,淡笑着道,“再说,即便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因此变成完人。” 洛璃闻言,当即不在意地笑了笑,正想答话,却忽然听得舱外传来阵阵嘈杂声。欧阳锋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伸手收起桌子上的手书经文,随即起身向舱门行去。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跟在了欧阳锋身后。 自桃花岛出来,已过去了至少两个时辰。如今,天色已经有些暗沉,船也早就处在茫茫深海之中,原本碧蓝的海水在夜幕下泛着浓重的黑色。 洛璃与欧阳克两人随着欧阳锋上了甲板,在仆从的指点下,放眼朝海面望去。现下天色虽暗,但是,洛璃几人皆目力惊人,轻而易举便将远处载沉载浮的几人看了个清楚。 不到半日工夫,洪七公他们乘着出海的那艘华丽画船,竟然已经消失不见。此时,以洪七公与周伯通为首,郭靖、黄蓉、穆念慈、以及杨康几人聚在一起,正抱着桅杆浮在海面上。 除此之外,他们周围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黑点在海里游弋跳跃,却是一直不曾离了洪七公几人身边。再细细望去,洛璃很快便看清了那些黑点的真面目——虎鲨,成千上万数不清的虎鲨。 “这一回,黄老邪可害死我了!”随着略带凉意的海风,周伯通咋咋呼呼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他莫不是有病吗?这么漂亮的一艘大船,也不造结实一点!这才多久,怎么会散架了呢?” “老顽童,你胡说些什么?”黄蓉本就听不得别人说黄药师半点不好,如今听见周伯通数落黄药师。当下,她一边一匕首刺进其中一条鲨鱼的头部,一边忍不住开口反驳,“当初,是你非要坐那艘大船,怎可以怪我爹爹?” “那你说,你爹爹造这么一艘大船是要干什么?”周伯通朝天翻翻白眼,双手成掌拍出,一连击杀了两条鲨鱼,“一出海便散架,难道他不是想害人吗?” “这艘船很早便在了,只是我从来不曾见爹爹用过。”黄蓉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缓缓开口,“如今看来,这船怕是爹爹造来自己用的。” “黄老邪自己用?”周伯通大呼小叫地反问,手下动作却是丝毫不停,只片刻便又有好几条虎鲨在他手上毙命,“难道他想出海自杀?我看他是真个有病!” 黄蓉垂下头,掩去眸中的情绪,只是不语。之前大船散架,她同洪七公他们一样都很吃惊。后来,她注意到这艘船仅仅用生胶绳索粘合系紧,平时看不出什么,一到了海上,大风大浪一吹打便会马上散开。 黄蓉想到平日里黄药师对着母亲灵位的模样,已是猜到他多半是想乘着这船出海,然后随着母亲而去。一念至此,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思及自己抛下黄药师独自一人在岛上,跟着洪七公与郭靖离开,忽而有些自责害怕。 “蓉儿!小心!”黄蓉恍惚间有些出神,却听得身边的郭靖一声大喝。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她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却原来刚才有几条虎鲨乘虚而入,若不是郭靖相救,她必是已经受伤。勉强收起心思,黄蓉将视线投向仿佛源源不绝的鲨群,再次配合着郭靖打杀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鲨群似乎又密了许多,洪七公几人除了努力杀死扑到身前的虎鲨外,竟然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开口说话。那些鲨群不但残暴异常,不停地吞食同伴尸身,将四周海域染得一片暗红,而且韧性十足,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不断向洪七公几人发起攻击。 “杀也杀不完,看来今晚我们都要去那鲨鱼肚里过夜了!”周伯通一掌拍飞一条鲨鱼,喘了口气,调笑道。 这边穆念慈与杨康早已支持不住,退入洪七公几人中间,郭靖与黄蓉岌岌可危,即便是强如洪七公、周伯通,奈何敌不过虎鲨数量,也快要支持不住。那边欧阳锋看了半晌后,忽然吩咐侍从放下小船,将洪七公几人救上来。 若是换了以前,欧阳锋救那几人,多半是为了谋夺《九阴真经》。如今,他既已通过洛璃取得经文,却正是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老叫花与老顽童也变得顺眼起来,竟然难得地发了善心。 不过片刻,洪七公、周伯通一行六人便上了船,出现在洛璃他们眼前。洛璃抬眼望去,却见几人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些伤,狼狈异常。 洪七公几人见着欧阳锋他们,皆有些尴尬,只有周伯通四下望了望,咋呼着道:“老毒物,这是你自己来救我们,可别指望我会向你报什么救命之恩。” “自然不会。”欧阳锋的视线一一扫过几人,忽然间觉得有些无趣,他招招手叫过几个侍从交代了一翻,淡淡地向洪七公几天说了一句“你们随意”,便欲转身离去。 “老毒物!”周伯通大声叫住欧阳锋,然后两步冲到洛璃身前,绕着她看了好几圈,这才手指着她道,“之前在桃花岛我就觉得奇怪,她真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不是你亲生的吧?” “老顽童,那鲨鱼你还没有杀够吗?”闻言,欧阳锋冷哼一声,冷声道,“若是你想,我可以立时将你从船上丢下去。”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周伯通无视欧阳锋的威胁,嬉笑着拍掌道。 欧阳锋怒瞪了周伯通一眼,却忽然间舒展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伯通,“老顽童,刚才我见你被这小小的鲨群困得上气不接下气,着实好笑。若是换了我,鲨鱼虽多,却也算不了什么。便是这鲨鱼再多上十倍,我要灭之,也不过举手之劳。” “老毒物吹得好大气!”周伯通孩童心性,却是受不得激,听得欧阳锋取笑他,哪里还忍得住?“若你真能将这海上鲨鱼尽数杀了,让老顽童给你磕头都行!” “这怎么敢当?”欧阳锋淡淡地笑道,“若你不信,我们便打个赌,如何?” “好,好,赌就赌,当我怕你吗?”周伯通想起几人方才诛杀鲨鱼的情景,哪里肯信?当下便应道,“便是赌人头也敢。” 听得欧阳锋与周伯通要打赌,洪七公心下起疑,拼命朝周伯通使眼色,希望他不要答应,而周伯通却只是不理。至于郭靖与黄蓉,本已是累极,黄蓉又因为大船散架事件心中想着黄药师,加之还要照看杨康与穆念慈,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周伯通。 而欧阳锋见周伯通已经入套,便即微微一笑,“你的人头我要来何用?若是你输了,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需你跳回海里,游上个三天三夜便是。” 50、一瓶毒液灭群鲨 “好!一言为定!”周伯通爽快地连连点头,然后嘻嘻笑道,“让我想想……老毒物杀不完鲨鱼,老毒物跳海游泳,老毒物变成落汤老毒物……哈哈哈……笑死我了……” “如此,我们便说定了。”欧阳锋轻哼一声,打断了周伯通的喋喋不休,随后抬眼望向洪七公,“七兄,由你来作见证,可好?” 洪七公看了看海中密密麻麻游弋的鲨鱼群,心下暗道即便欧阳锋再厉害,也不可能将如此多的鲨鱼尽数杀尽。就算周伯通真个输了,到时候海里没有了鲨鱼,游上三天三夜也不算什么。思及此处,洪七公点点头,不再管周伯通。 欧阳锋见周伯通与洪七公两人都没有疑义,便自轻声向欧阳克吩咐了几句。欧阳克微笑着点头,在周伯通他们略显疑惑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欧阳克便去而复返,手上提着一个连着粗绳的大铁钩,铁钩上牢牢挂着一大块新鲜的生牛肉。不紧不慢地行至船舷边,他捉着粗绳的尾端随手一甩,便将挂着生牛肉的大铁钩抛向海面。 铁钩放下不过一会儿工夫,欧阳克猛一拉手上粗绳,一条足有两丈来长的虎鲨立时便顺着拉力的方向直直飞起,紧接着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尖利的铁钩刺穿了鲨鱼的前颚,巨大的鱼嘴一张一合间,殷红的鱼血循着伤口蜿蜒地流了一甲板。 欧阳锋望了兀自挣扎不休的鲨鱼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洛璃。洛璃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巧的长颈白瓷瓶,递给了欧阳锋。 欧阳锋接过,也不查看,便即掀开了瓷瓶上的封口。他径直行至鲨鱼前,伸手取下勾住它前颚的铁钩,瓶口对准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将瓶中液体尽数倒在上面。紧接着,欧阳锋倏地变掌,单手一托鱼腹,顺手挥出,两百来斤重的鲨鱼竟立时飞起,水花飞溅,再度落入海中。 看着欧阳锋做完这些,周伯通的视线在洛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复又转向欧阳锋,“老毒物,你神神秘秘地到底玩得什么把戏?” 扫了周伯通一眼,欧阳锋一指海面,“你不会自己看吗?” 欧阳锋话音未落,周伯通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整个身子趴在了船舷上。洪七公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跟上。那边,杨康与穆念慈的精神恢复了一些,也随着郭靖和黄蓉行至船边查看。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条被欧阳锋在伤口处倒了不明液体的巨鲨一落入海里,便即肚腹翻白,竟是早已毙命。周围的七八条鲨鱼围上来,对着死去的巨鲨一阵乱咬,顷刻之间,那条巨鲨便变作白骨,沉入海底。 没过多久,吃了巨鲨肉的七八条鲨鱼纷纷肚皮翻转,浮了上来,又被周围的鲨群一顿抢食。片刻之后,抢食的鲨鱼皆纷纷毙命。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这样过得小半个时辰,海面上已尽是鲨鱼的尸体,浮在暗沉的海水里白花花一片。余下的活鲨已是不多,却还在不停地抢食鱼尸,眼见便要全数毙命。周伯通与洪七公等人看到如此情景,面上尽皆变色。 周伯通搓手顿足,胡乱拉扯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闷闷地问道,“老毒物,你在最先那条鲨鱼上放了什么?竟然如此厉害?老顽童即便是输,也要输个明白。” 欧阳锋微微一笑,神色之间有些得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区区蛇毒罢了。” “蛇毒?”周伯通喃喃地重复,似是有些震惊,“老毒物不愧是老毒物,真有够毒的。” 两人说话间,满海似乎已没有活物,尽是翻转肚皮的死鲨,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洪七公收回目光,看了老神在在的欧阳锋一眼,忽然出口问道,“欧阳兄,那蛇毒不过小小一瓶,却怎么能够毒死如此多的鲨鱼?老叫花实在不明其因,还望赐教。” “既是七兄相问,我当然知无不言。”听得洪七公发问,欧阳锋也不推辞,扫了尽皆竖起耳朵作倾听状的周伯通等人一眼,便即开口答道,“这蛇毒颇为奇特,鲜血一碰上便会变成剧毒。第一条鲨鱼的伤口沾了毒,体内百来斤血液皆化作毒汁,第二条鲨鱼碰上了,又多了百来斤毒汁,如此往复循环,便愈传愈广,永不停歇。” 此时,由于大队鲨群全数灭尽,海面上一时静悄悄的,无声无息。一阵带着些微冷意的海风吹过,洪七公与周伯通等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心下不觉有些发寒。虽说那些鲨鱼只是畜牲,但是,欧阳锋随手便灭了整个海域鲨鱼的做法,还是过于狠毒了些。 周伯通原本站在洛璃不远处,他想起那个装着蛇毒的白瓷瓶是洛璃交给欧阳锋的,当即便瑟缩了一下,后退好几步,“那边的女娃娃,如今我相信你绝对是老毒物的亲生女儿。不,你比他还毒。” 闻言,洛璃不由得有些好笑。之前周伯通说她不是欧阳锋亲生的时候,虽然他怀疑的口气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当然,周伯通说出的话惹恼了欧阳锋,引得欧阳锋与他打赌,便不是洛璃所能管的了,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帮着自家爹爹。早在欧阳锋吩咐欧阳克钓上虎鲨时,她便猜到了他的用意。而那瓶子里的蛇毒,却是秦南琴这些天提取而来,她放在身边还未来得及派上用场,不想竟先用在了鲨鱼身上。 这般胡乱地想着,洛璃面上已是浅浅一笑,淡淡地答道,“洛璃的爹爹既然号称西毒,做女儿的,若在‘毒’字上没有一点独到之秘,岂不是愧对了爹爹的名号?” “女娃娃,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长大了还了得?”周伯通翻翻白眼,喃喃道,“以后哪个敢娶你?” 洛璃微微一怔,正欲答话,欧阳克忽然一步上前,站到了洛璃身侧,笑眯眯地接口道:“此事不劳周前辈费心。如今胜负已分,周前辈是否应该兑现赌注了呢?” “这个……”周伯通抬眼望了望一片平静的海面,想到刚才打赌的内容,不觉脸色有些发白。 “欧阳兄,此事可否就此作罢?”洪七公瞧了周伯通一眼,终是有些为难尴尬地开口。 “赌约本就是玩笑一件,七兄说罢了便罢了吧。”在洪七公略有些震惊疑惑的目光下,欧阳锋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洪前辈、周前辈,两位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想来言而有信的道理比晚辈更明白。”周伯通还在犹豫,欧阳克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已是直接接口,“既是堂堂正正打赌,洪前辈答应做的见证,怎可以事后反悔?还是说,周前辈说出的话本就一文不值?” “小娃娃胡说些什么?”周伯通虽然孩子心性,对承诺却看得极重。不然,他也不会因为与黄药师的约定,而任由他将自己困在桃花岛上十五年。如今听得欧阳克相激,想也不想便反驳道,“跳便跳,不就是三天三夜吗?即便是游上七天七夜,老顽童也不怕!” 话音未落,周伯通已经几步冲向船舷,纵身一跃,“噗通”一声便跳入海中,没入黑暗之中。 周伯通如此做法,倒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郭靖、杨康以及穆念慈呆呆地望着周伯通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洪七公愣了片刻,便即轻摇着头转过身,却见黄蓉正怒指着欧阳克,正欲说些什么。 抬手阻止黄蓉,洪七公轻叹一声,“算了,蓉儿。老顽童自己输了赌约,怨不得别人。” “老叫花,老毒物,哈哈哈……”洪七公话音刚落,周伯通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老顽童快活得很,你们要不要下来陪我……” “我不过与周兄开个玩笑,怎奈何他这般当真。”欧阳锋收回视线,忽而状似感慨地道,“不过,凭周兄的本事,连着游上三天三夜那是轻而易举,七兄不用担心。” 见洪七公无奈地点头,欧阳锋由于让周伯通得了教训,一时间心情大好,当下便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几位便请进入舱中换件干衣,用食休息。” 说完,欧阳锋留下几个侍从,不再理会洪七公他们,而是带着洛璃与欧阳克转身回去舱内。 折腾了这么久,三人不可避免地有些倦了饿了。是以,一进舱内,欧阳锋便吩咐侍从端上菜肴饭食。刚及坐下,大概是闻到了菜肴的味道,小狐狸踏雪已从洛璃肩上跃下,钻进她怀里,“呼噜呼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 “怎么?踏雪这是饿极了?”欧阳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些好笑地问道,“这船上不是有毒蛇吗?去捉几条给它吃便是。” “不好。那些毒蛇可都花了我不少心思,这般让踏雪吃了未免可惜。”洛璃摇摇头,笑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待会儿他们会送一只整鸡过来。” 听洛璃这么说,欧阳克也便不再多说。洛璃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一时间,整个船舱又安静下来,只余下小狐狸偶尔发出的呼噜之声。 过了半响,洛璃不由地再次将视线投向舱门,早在之前,她已经将这个动作做了三次,却一直不见送整鸡的人过来。轻轻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洛璃安抚住在她怀里打滚的踏雪,向欧阳锋与欧阳克告罪了一声,便带着它出了舱门。 由于这是欧阳锋的船,船上的侍从又都是从白驼山庄带来的。洛璃嫌熟鸡再加□□的效果不好,便将小狐狸要吃的几种□□尽数交给了厨房,吩咐他们给鸡喂毒之后再蒸熟。 算算时间,侍从早该将熟鸡送来。如今迟迟不到,洛璃心下疑惑的同时,却是打算去厨房看个究竟。 51、阴差阳错混乱始 大船无声无息地行驶在海面上,平稳异常。洛璃迈步穿行在船舱里,只觉得四周一片宁静,若不是凝神细听,竟连海浪拍打的声音都无法听清。 洛璃没有停留,径直朝船上厨房的方向靠近。忽然,她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走向附近的一个房间。离得近了,那原本几不可闻的隐隐说话声开始清晰地传入洛璃耳内。 “老毒物这般轻易让我们上船,多半是不安好心。”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洛璃还是听出是洪七公,“我看,他极有可能是为了《九阴真经》。” “七公说的对。”这是黄蓉赞同的声音,“靖哥哥,你要小心,最好不要和七公分开。” “师父,蓉儿,《九阴真经》不止我一个知道,周大哥也知道。只是,欧阳锋为何又要逼他下船呢?”郭靖疑惑地道。 “靖哥哥,老顽童可是与七公齐名的高手。”黄蓉的语气有些无奈,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若老毒物真要夺取经文,他肯定斗不过七公与老顽童联手。” “蓉儿,我知道了。”郭靖恍然大悟,“周大哥不在船上,欧阳锋只要对付师父一人就行了。” “靖儿,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洪七公话中含着笑意,“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老毒物狠则狠矣,却也不敢轻易动手。过会儿,你们去提醒杨康与念慈一声,老毒物准备的酒菜不要去碰,吃点白饭倒是无碍。” “糟了,师父!”郭靖猛地提到声音,“若是他们捉了义弟与穆姑娘相威胁,可如何是好?” “你坐下,靖儿!”洪七公一声喝止,房间内一阵骚乱,洛璃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那郭靖定是被洪七公拉着重又坐回椅子上,“老毒物只知道杨康他们跟着师父上桃花岛,还不清楚你与他们的关系,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靖哥哥,你就听七公的吧。”黄蓉跟着劝道,“你如今急匆匆赶去,不是明着告诉老毒物杨康与穆姐姐的重要性吗?” “哦。”郭靖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师父,那我们接下来还要去找厨房吗?” “都已经到这里了,当然要去。”洪七公不容置疑地道,“你师父这辈子就毁在这张嘴巴上,我可不想光吃白饭。对了,这鸡不错,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点?” 听到这里,洛璃已是明了洪七公三人会在这里的原因。洪七公他们担心欧阳锋不安好心,怕他在酒菜里下毒,洪七公又好吃,竟是打算自个前往厨房寻些吃食。很凑巧的,他们与送整鸡的侍从撞了个正着,之后,这个侍从理所当然地被制伏,那盘属于小狐狸的整鸡也到了洪七公手中。 鸡?刚才似乎听到洪七公说那鸡不错,难道他已经吃了?可是,那只鸡…… 想到这个可能,洛璃不由地心下一惊,原本轻缓的呼吸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就在此时,房间里传出了郭靖与黄蓉的惊呼声。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七公,你没事吧?” “这鸡有毒……”洪七公轻咳了两声,低声道,“想不到老毒物心机这般深,居然在送往自己舱内的菜里下毒……” 略有些呆怔地站在门口,洛璃思及洪七公不问自取,吃了原本要喂小狐狸的整鸡中毒,却又怀疑欧阳锋下毒,竟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正想悄悄离去,洛璃忽然心头一悸,警兆陡升。“哗啦”一声巨响,房门已从里面被大力破开。洛璃下意识地闪避,刚及退开两步,一只仅有四个指头的手已向她闪电般抓来! 那人动作实在太快,即便是洛璃,也只能看清一层淡淡的指影,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里出现洪七公微微泛着青色的脸,洛璃只觉得全身一阵瘫软,已被封住几处大穴,扣住脉门。 小狐狸踏雪在洛璃被制的同时跃起,由于护主的本能,闪电般向洪七公冲去。只可惜,即便是中了毒,也改变不了洪七公绝顶高手的事实,又哪里是踏雪能够对付的? 踏雪快,洪七公比它更快。踏雪刚扑至半空,洪七公手中的打狗棒直截了当一扫,竟是正中踏雪脊背。踏雪吃痛,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挣扎了两下勉强站起,它呜咽了几声,却是再也不敢上前。 “靖儿,你站到师父身边来。蓉儿,你到后面去,看好她。”洪七公将洛璃交到黄蓉手上,扫了踏雪两眼,没有再理会它。 待郭靖与黄蓉依言调整好自己的位置,欧阳锋与欧阳克已经循声赶到。两人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地脸色剧变。 “七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欧阳锋强忍着怒气,冷声问道,“我好心好意救你们上船,你却为何要捉着小女?” “老毒物,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蒜?”洪七公哼了一声,嗓音已经有些暗哑,“老叫花着了你的道,怕是你心里正暗暗得意,只是没有想到女儿会落到我们手上吧?” “老叫花!枉你自称侠义,只会做这般掳人子女的事吗?”欧阳锋视线穿过洞开的房门,看到躺倒在里面地上的侍从,以及桌子上啃了一半的鸡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大概,却不由地心下更怒,“老叫花,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那只鸡,是小女宠物的吃食,信不信由你。” 闻言,洪七公不禁将视线投向刚才被他打了一棍的小狐狸,细细思索了一番,也觉得事情的发展太过巧合,对欧阳锋的话已是信了六分。毕竟,即便这是在欧阳锋的船上,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设了这么一个套让自己钻。 看着洪七公疑惑犹豫的脸色,欧阳锋似是平静了些,“七兄,既然事情都说开了,先放了小女,可好?” “七公,不要答应!”还未等洪七公开口,黄蓉扣紧洛璃的脉门,大声道,“即便要放,也让他先交出解药。” “老毒物,听到了吗?”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洪七公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紧了紧手中的打狗棒,望定欧阳锋。 欧阳锋扫了被黄蓉制住的洛璃一眼,随即移开视线隐晦地向欧阳克使了个眼色,“克儿,你去我房内将解药取来。” 欧阳克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深深地望了洛璃一眼,便即转身离去。 “七兄,克儿已经去取解药,你是否先将小女放开?”沉默了片刻,欧阳锋再度开口要求道。 “不是老叫花小气,实在是老叫花对你有些不放心。”洪七公咳了两声,缓缓地道,“老叫花在此立誓,待解药到手,便即归还爱女。” 欧阳锋闻言,冷哼了一声,也便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船舱被一种略显压抑的宁滞笼罩,只余下洪七公逐渐变得粗重急促的呼吸之声。 而此时的洛璃,正静静地闭着眼,小心翼翼地运转体内真气,冲击着被洪七公封住的穴道。若是换了普通人,由洪七公亲自出手,如今只怕仅仅动用一丝真气都困难。 只是,洛璃天生任督二脉相通,三大丹田情况已与常人不同,加之她修炼的又是独一无二的《天魅秘典》,真气运行路线奇特。洪七公封穴的手法虽然高明,却无法将洛璃的真气筋脉完全封住。 欧阳锋与洪七公说话之间,洛璃便开始悄悄地运转筋脉中残留的真气,循着《天魅秘典》的行功路线将散落的真气逐渐收拢聚集,向着封住的穴道冲击。 她不知道欧阳锋是否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拖延给了她足够的时间。那只鸡上的毒并不是她所下,她根本不知道十来种□□各自用了多少分量。即便她知道,如此多种□□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已是变得复杂无比,哪里存在什么解药? 而欧阳克离开,多半是去捉杨康与穆念慈了。只是现下,洛璃并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因为过得片刻,她便可以成功冲开封闭的经脉,让真气的流转重新变得圆融。 就在此刻,洛璃忽然感到背心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冲开的穴位被再度封上。这一回,下手的人很小心地接连拍过奇经八脉,彻底堵死了洛璃再次运功冲穴的可能。 猝不及防之下,洛璃刚有些平顺的真气乱作一团。胸口一阵闷疼,她忍不住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面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过后,紧接着变得苍白如纸。 耳内嗡嗡作响,洛璃感到自己的双臂连着腰被人紧紧箍住,一只温热的手扼得她有些窒息。不用多想,她便知道这手的主人是黄蓉,刚才打断她运功冲穴的人也是她。终究,这位东邪的爱女,与她同岁的聪明女子,还是发现了她的动作,并成功地阻止了她。 迷迷糊糊间,洛璃听得黄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公,老毒物一直在拖延时间,我们快走!” “要走可以,留下小女,我可以保证不追赶。”欧阳锋上前一步,堵住了洪七公的去路。 “老毒物,你以为老叫花还会信你吗?”洪七公扫了欧阳锋一眼,忽然解下腰间的大酒葫芦,向上抛起,一掌击出。 “卡擦”一声,偌大的葫芦毫不意外地被洪七公的掌劲击得粉碎,葫芦里的酒液扫了一船舱,一股浓浓的酒香开始在整个空间弥漫开来。 见到洪七公的动作,欧阳锋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喝道,“老叫花,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洪七公瞧着尽皆沾了酒液的木质船体,吩咐道,“靖儿,点火!” 52、纵火烧船终逃脱 听得洪七公点火的吩咐,郭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靖哥哥,你愣着干什么?”一旁的黄蓉见郭靖久久不动,不由地急了,“还不快点火?” “可是……”郭靖看了脸色愈发难看的洪七公一眼,犹豫着拔开火折子。 “可是什么?”黄蓉跺了跺脚,急促地道,“难道你想让我们全部都死在这里吗?” “我……”郭靖一个“我”自刚及出口,黄蓉眼角瞥见白色衣料的一角,忽然抬脚踹了郭靖一下。猝不及防之下,郭靖被她踹了个正着,身形微一摇晃,手中的火折子滑落。 “住手!”与此同时,一声大喝,白色衣料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那去而复返的欧阳克。只是,欧阳克的这声大喝什么也改变不了,火折子还是“啪”的一声掉在了船板上。 燃烧的火星沾着被酒液浸润的木质船板,瞬间腾地窜起人高的大火。大火循着酒液游动,顷刻便在整个船舱蔓延开来。同时,燃起的大火也暂时将欧阳锋、欧阳克、捉着杨康几个侍从,以及制住穆念慈的秦南琴与洪七公几人隔开。 洪七公赞许地看了黄蓉一眼,然后侧过身子,蹲身曲臂,双手成掌,循着降龙十八掌的轨迹一掌拍出。这降龙十八掌本就是洪七公的成名绝技,即便中了毒,如今使将出来仍然威力十足,竟似真有龙吟之声隐隐传出。 掌劲凌空击在船舱侧壁,“轰”一声巨响,大小不一的木块木屑四下飞溅,再看时船舱侧壁已经破开一个大洞。 “快走!”洪七公一声大喊,招呼了黄蓉,拉着因为杨康、穆念慈出现而有些愣怔的郭靖便闪身穿过洞口,出了船舱。 黄蓉踹郭靖,郭靖手上的火折子滑落,大火起,洪七公出掌,船舱侧壁破开,洪七公三人带着洛璃穿过洞口,这些事几乎在一瞬间发生,甚至没有留给欧阳锋与欧阳克作出哪怕一丝反应的时间。 是以,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的视线透过越来越大的火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黄蓉一掌将洛璃击晕,紧跟着洪七公消失在破开的洞口。 “克儿,你留下灭火!”欧阳锋仓促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即转身从舱门跃出,追赶而去。 欧阳克闻得此言,略显不甘地停下脚步。强压下不断涌上心头的担忧烦躁,他挥手让人先将杨康与穆念慈带了下去,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灭火。他很清楚,救回洛璃固然重要,但是,这船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它沉没,除非他们想葬身海底。 欧阳锋出得舱门,郭靖已经将置于甲板角落里的其中一艘小船放到了海面上。黄蓉带着洛璃纵身一跃,跳上小船的同时,洪七公凌空几掌拍出,将甲板上剩下的几艘小船击得粉碎,绝了欧阳锋他们乘着小船追赶的可能。 待欧阳锋赶至船舷边,洪七公与郭靖已经坐上小船,驾着小船离去。不及细想,欧阳锋足尖一点,便即身形飘忽地朝逐渐远去的小船掠去。欧阳锋真气浑厚,气息悠长,他身形距离洪七公足有七八丈远,却根本不用中途借力。不过三息,欧阳锋便靠近了小船,之后运足真气,双掌击出。 洪七公误食小狐狸的整鸡,中了剧毒,原本还能凭他深厚的真气压制毒素。只是,自中毒之后,他一直妄动真气,却是加速了毒性的蔓延。降龙十八掌又是一门极耗真气的绝技,洪七公连发这么多掌,若是平日不曾中毒时倒也无碍,现下却已有些扛不住。 眼见欧阳锋来势汹汹,洪七公只能与郭靖一左一右立于黄蓉面前,同使降龙十八掌应对。与欧阳锋双掌对接,两人只觉得全身一震,一股大力迎面而来,竟不约而同地喷出一口鲜血,同时受了不轻的内伤。 洪七公毒上加伤,终是再也撑不住,摇晃着瘫坐在小船上,“哇”的一声再度呕出一大口紫黑色的毒血,面上泛出诡异的青黑色。 “师父!你怎么样?”郭靖手背往嘴巴上一抹,擦去嘴角的殷红,扶住洪七公,着急地问道。 黄蓉瞧着与洪七公、郭靖对了一掌、此刻正身形往后倒飞的欧阳锋,忽然从郭靖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放在手上把玩着,“欧阳伯伯,别忘了欧阳姑娘还在我们手上。蓉儿一向心疼七公与靖哥哥,看到他们受伤,蓉儿心下难受,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哩。” 小船借着刚才那一掌的劲力,又向前行了一大段。而欧阳锋,不知是听信了黄蓉的威胁,还是发现了大船上根本不见消减的火势,凌空一个折身,足尖轻点海面,已如来时那般掠回,顷刻间便轻飘飘地落在大船的甲板之上。 刚开始,黄蓉几人还能看到火光冲天,听到嘈杂的人声喊着诸如“船舱进水”之类的话,片刻后,他们便置身于茫茫海域中,再也看不到欧阳锋大船的踪迹了。 洛璃被黄蓉一掌打晕,一直未曾清醒,此时正静静地蜷缩在小船里,面上带着内伤后的苍白。洪七公与郭靖盘膝而坐,一个勉力调动真气压制体内毒素,一个调息疗伤恢复精力。黄蓉则双手操桨,循着北斗七星的方向,驾着小船向北行驶。她从小在桃花岛长大,对船自是极为熟悉,如今小船由她驾着,却是既快又稳。 不知过了多久,郭靖与洪七公先后醒来。黄蓉瞧了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郭靖一眼,随后将视线投向洪七公,“七公,你觉得怎么样?” 感受到郭靖与黄蓉两人含着关心的目光,洪七公无奈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嗓音沙哑,“老毒物的毒,果真是厉害得紧,如今,我也只能暂时将它压制。” “那我们回去找欧阳锋要解药!”郭靖抬眼,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靖哥哥,你傻啊?”黄蓉一愣,随即出口反对,“现在回去,不是找死吗?” “我……”郭靖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师父,蓉儿,我想回去救义弟与穆姑娘。” “靖哥哥,现在最重要的是给七公解毒。”黄蓉扫了洛璃一眼,然后平静地道,“而且,有她在,杨康和穆姐姐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放心。” 之前,欧阳锋让欧阳克去他房间取解药,她便已经怀疑欧阳锋这么做的动机。试想一下,欧阳锋号称西毒,怎会随身不带解药? 果然,在她刻意地注意下,她果然发现了洛璃冲穴的行为。虽然对洛璃被洪七公点了穴还能调动真气的事觉得有些奇怪,她还是想也不想便一掌拍出,阻止洛璃冲穴的同时,封住了她的奇经八脉。与此同时,她又立时想到欧阳克此去多半别有目的,最有可能是去捉杨康与穆念慈相威胁。 以郭靖的心性,得知杨康与穆念慈被擒,定会不顾一切相救。到时候,只怕他们谁也走不了。心念急转之下,她才一脚踢出,让郭靖手中的火折子落地。 黄蓉本就不喜杨康,对穆念慈也算不上太熟,在她心里,除去黄药师与郭靖,这世上只怕再没有能让她抛却性命去救的人。相比之下,她理所当然地选择牺牲杨康与穆念慈,以换得郭靖、洪七公与她自己脱险。 而且,看刚才洪七公的眼神,黄蓉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做法。当然,不同的是,对她来说,救不救杨康与穆念慈根本无关紧要,而洪七公,多半是想等有所把握时在回去救他们。 “但是……”郭靖犹豫了片刻,终是张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不用但是了,靖儿。”洪七公闷闷地咳了几声,直咳得青黑色的面上浮起一层薄红,终于停下咳声,他才急速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开口道,“师父向你保证,一定会回去救他们。” “师父……”看到洪七公如此模样,郭靖上前轻拍着他的背部,不由地担心不已。 “靖哥哥,你看七公的样子,我们能回去吗?”黄蓉见状,不失时机地劝道,“这一回,我们已是好不容易才走脱。若再回去,即便我们有欧阳锋的女儿在手,也不可能再安然无恙地轻易脱身。” “要是周大哥在就好了。”郭靖听了洪七公与黄蓉所言,终是暂时放下了立刻回去搭救杨康与穆念慈的心思,却又不由地想起了周伯通。 “老顽童爱玩,多半是没有跟在欧阳锋的大船后面。”黄蓉点头,语气中不无遗憾,“即便他刚才在附近,事情发生得太忽然,他也不可能来得及救援。” “幸好周大哥不在,不然,他肯定会与师父争鸡吃。若是连他也中毒,那就糟了。”郭靖看着神色萎靡的洪七公,暗自为周伯通松了一口气。 “说到七公吃的那只鸡——”黄蓉轻皱起眉,思索了片刻,“欧阳锋说是那只白狐狸的食物,而那只白狐狸,却是属于他女儿的。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他女儿会不会也有解药?” 闻得此言,洪七公回想起欧阳锋与周伯通打赌时,欧阳锋用来毒死鲨鱼的毒便是由洛璃提供,不由地眼前一亮,隐含期待的目光扫向昏迷不醒的洛璃。 轻轻地点点头,洪七公将视线转向郭靖,“靖儿,你去划船。蓉儿,你将这女娃娃唤醒。” 黄蓉答应了一声,便将船桨交到郭靖手上。接着,她伸手半扶起洛璃,轻轻地一指点出。 53、暗潮汹涌显危机 洛璃被黄蓉一掌击晕,一直在昏睡。只是,即便是失去了意识,她还是下意识地轻皱着眉,抿紧双唇。 黄蓉一指点出之后,洛璃昏昏沉沉之间,眼睑轻颤。过得片刻,她原本轻蹙的眉微微舒展,紧闭的双眼逐渐张开,露出她略带迷茫不解之色的眼。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清脆嗓音,洛璃不由地轻轻转头,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厚的云层逐渐遮蔽了整个夜空,那原本高悬的北斗七星也早已看不见。失了参照物,小船理所当然地迷失了方向。如今,郭靖只是随意地划动船桨,任由小船载着他们前进而已。 没有了明月当空,夜色深浓如墨。饶是目力敏锐如洛璃,也只能依稀看到说话人的大致轮廓。刚及辨认出眼前之人是黄蓉,洛璃便感到支撑着她身体的力量忽然抽离,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再次不能自己地跌回船板上。 后背与木板重重地相接,震得洛璃有些头晕目眩。随着鼻腔一呼一吸的动作,胸口隐隐的抽疼逐渐变得强烈起来,这让她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 静静地躺在船板上,洛璃明白刚才是黄蓉放开了扶着她的手,奇经八脉被封、加之长时间不动而全身绵软麻木的她又怎么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片刻,小狐狸久久不至的整鸡,悄无声息的船舱,洪七公三人背地里毫无根据的揣测,只有四只手指的手掌,黄蓉直击她背心的一掌,整个船舱蔓延的大火,以及长时间毫无知觉的黑暗,所有的一切均在洛璃脑海里一一闪现,也让她很快便了解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七公,她醒了。”黄蓉淡淡地扫了洛璃一眼,然后转向洪七公道。 洪七公轻轻地咳了两声,朝黄蓉点了点头,随即声音低哑地道:“女娃子,如今事已至此,再论谁是谁非已嫌太迟。只是你无故受累,老叫花实在对不住。” 此时,洛璃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双手抓着船舷,勉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侧过身子背靠着船舷坐了起来。做完这些,她喘了几口气,轻声开口,“七公,这些无用的话不必再说。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大概是不曾想到洛璃会这般干脆,洪七公反而有些不适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出声问道,“那只鸡,果真如你爹爹所说,是那只白狐狸的食物吗?” “我说是,七公便会信吗?如若不信,又何必来问我?”洛璃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一只狐狸吃的鸡下了剧毒,你认为这种事情会有人信吗?”黄蓉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尖刻。 闻得此言,洛璃也不动气,“踏雪本就是毒狐狸,食用加毒的食物有什么稀奇?” 黄蓉一滞,随即又大声地质疑道,“那好,若你能说出那只鸡上下了什么毒,我便信你。” “你不必激我。”洛璃轻扯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那是爹爹的独门秘药,怎能告知与你?” “那你可有解药?”黄蓉还未答话,一直专心驾船的郭靖忽然插了一句。 “解药?”洛璃轻声反问,似是有些疑惑,“解药都由爹爹自己收藏,我身上没有。” 此时此刻,洛璃自然不会说出洪七公中的毒是混合而成、连她都没有把握解去的事。她不是什么圣人,更称不上善良,之前莫名其妙地被洪七公擒住,又被黄蓉打伤,洛璃心里早已将他们列入了敌人的范畴,所思所想皆是如何糊弄他们,如何从他们手中逃脱,哪里会说实话? “你既是欧阳锋的女儿,想必受了他的真传。”洛璃这般想着的时候,黄蓉已经再次开口,“他的独门秘药,你该当会解吧?” 洛璃心下暗道黄蓉脑筋动得快,却是沉默着没有答话。现下的情况,无论她说会还是不会,都是不妥,最好的应对便是沉默不语。而且,越发深浓的夜色、以及迎面而来的温热海风,都让她觉得压抑的同时有种极度不安的预感。 洛璃的沉默,果然被黄蓉认定是默认她会解毒,顿了顿,她接着道,“好吧,你要如何才会帮七公解毒?或者,等你制出解药,我们放你离开?” “黄姑娘,你的确是聪慧。但是,请你莫要把别人都当成三岁孩童。”洛璃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理会黄蓉,直接向洪七公道,“七公,如今你身上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是也不是?” “你说的不错。”洪七公叹了一声,略显无奈地承认道,“毒素的蔓延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上许多,我想,至多过上三天,我便会再也压它不住。” “七公,怎么会这样?”“师父,那该什么办?”听了洪七公的话,黄蓉与郭靖已经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洪七公忽然之间竟似有了些许了悟,“生死有命,这世上很多事情,却是强求不得。” “师父,你定会没事的。”听洪七公说得消极,郭靖不由地急了。他大声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转向洛璃,“欧阳姑娘,请你救救师父,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郭少侠,请问你能给我什么?”洛璃不由地微微挑眉,颇有些兴味地问道。她感受着船身越来越强的摇晃,不由地心下更是不安浮躁。 “姑娘要什么,郭靖便给什么!”郭靖一丝犹豫都没有,便即信誓旦旦地答道。 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一丝恢复,洛璃仍是背靠着船舷没有动弹,却对郭靖的反应有了些许好奇。她很想知道,为了洪七公,老实木讷傻气的郭靖会做到什么程度,“若是我让你去杀人,或者,让你离开你的蓉儿呢?” “我不能滥杀无辜。”郭靖摇摇头,迟疑地道,“至于蓉儿,我是决计不会离开她的。” “即便是为了救你师父,你也不做?”洛璃轻笑,追问道。 “这……”郭靖一时语塞,似是真个陷入了救与不救的怪圈。 “靖哥哥!”黄蓉气恼地唤了一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老实?看不出她是在作弄你吗?” “蓉儿……”郭靖呐呐地出声,忽然略显疑惑地道,“蓉儿,师父,我怎么觉得船桨越来越重了?” “那是因为水浪越来越大。”黄蓉随意地答了一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惊道,“糟了!” 54、以毒攻毒巧使计 “什么糟了?”黄蓉忽然之间的情绪波动让郭靖有些疑惑,他暂时抛却与洛璃的对话,转而询问黄蓉。 黄蓉还未答话,那边洪七公已经轻叹一声,略显担忧地道:“靖儿,难道你没有发现天色越来越暗了吗?如今浪头也越来越大,怕是天要变了。” 洛璃皱紧眉,心下暗道他们终于发现了,却依然静静地背靠着船舷,没有开口。 “七公说的不错。”黄蓉深深吸了几口气,语气急促地接口,“以前在桃花岛的时候,遇上这般湿热的海风,多半是暴风雨快要来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黄蓉的话,她的话音刚及轻轻落地,远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银亮,仿若极速游移的银蛇,撕开令人窒息的浓重黑暗,却带来愈加不安的气息。 包括洛璃在内,小船上的几人皆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惊到,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声。过了好一会儿,郭靖才呐呐地开口,打破了透着诡异的宁静,“蓉儿,师父,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艘木船太小,必定支撑不了多久。”饶是见怪了大风大浪的洪七公,也不由地有些浮躁,“若是我没有中毒,倒也不怕,只是现在……” 说话间,又是一条银蛇在天际游过。仿若一下子打破了某种平衡般,银蛇刚及消失,带着海腥味的热风便越刮越大,吹着小船在翻卷的浪尖摇来晃去。此时此刻,船桨已经彻底失了作用。 “七公,”黄蓉顿了顿,忽然缓缓地开口道,“这位欧阳姑娘说的话,我们未必能全信。不如,让蓉儿在她身上搜一搜,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蓉儿,这不太好吧?”洪七公还未答话,郭靖已经迟疑着道。 “靖哥哥,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能顾及这么多?”郭靖的话似乎让黄蓉有些不满,她不待洪七公答应,便径直靠近洛璃。 郭靖被黄蓉一顿抢白,加之也未见洪七公出言反对,也便不再说话,而是专注于控制小船,不让它被越来越大的风浪掀翻。 眼看着黄蓉伸手探入她的衣襟,自她怀里掏出五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洛璃只静静地坐着,冷眼看着黄蓉的动作,沉默不语。只是,她心下却暗自庆幸紫霄在吃饭的时候已被解下,搁在了船上。不然,以黄蓉的眼光,不定能看出那上面有暗格,多少也是麻烦。 “这是什么?”见果真从洛璃身上搜出东西,黄蓉眼前一亮,指着手中的小瓷瓶问道。 “□□。”洛璃头也没抬,便即淡淡地答道,“若你想让七公早些死去,尽可以拿去给他吃。” “你……”黄蓉一时语塞,借着闪电的银光盯着手中的瓷瓶,奈何黄药师从来不曾教过她这方面的东西,却是根本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几个瓶子。 “七公,如今看来形势不妙,说不得今日我们都得葬身于此。”不再理会黄蓉,洛璃再度轻声开口,语气平静,“不知七公可否解开洛璃身上的禁制,也好使我们几人多一分生机?” 洪七公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天边隐隐传来的闷雷之声,感受着船身更加剧烈的摇晃,知道一场暴风雨已经在所难免。他思及洛璃此次毕竟是无辜受殃及,又是欧阳锋的女儿,也便觉得如今的情况下,虽说有些怀疑她身上没有解药的话,但也确实不适宜再这般禁制着她。 一念至此,洪七公不再犹豫,暗哑地道:“蓉儿,你解开她的穴道吧。” “不行!”黄蓉听得此言,却是根本不答应,“七公,我们将欧阳姑娘擒到此处,又打伤了她,她心里必是恨极了我们。如今这般危及的时候,若我们将她放开,她在背后使坏,我们却是防不胜防。” “蓉儿,七公看她是个聪明人,怎会如此不懂道理?”洪七公摇摇头,劝道,“若她真个在此地出事,而我们侥幸逃得性命,以后见了欧阳锋,只怕会有大麻烦。如果我们放开她,那么生死由命,老毒物也不能苛责我们过多。” “七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黄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反对道,“现下你中毒至深,加之受了内伤,行动不便。只余下蓉儿与靖哥哥,靖哥哥老实,必是防不住欧阳姑娘。若将她交与蓉儿,蓉儿也没有十足把握。这个时候,蓉儿不想冒险。” 见得洪七公与黄蓉两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洛璃哪里还有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她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以洛璃的性子,她并不喜欢将自己的安危系在别人身上,尤其是那些人还不受她信任的时候。只是如今,却是形势不由人。 “七公,黄姑娘,两位的意思,洛璃懂了。”细细地思索了片刻,洛璃终是下了决定。她抬眼望向洪七公的方向,轻声开口,“两位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认为黄姑娘手中的瓶子里有解药,想让洛璃自己说出来罢了。” 停了一会儿,洛璃知道此刻那三人定是凝神屏息等待着自己的下文,不由地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黑暗中,洪七公三人谁都不曾发现,洛璃的这个笑容里含着满满的讥诮。 银亮的电弧再度在天际一闪而过,洛璃面上早已恢复平静,透过风浪雷鸣之声,她的嗓音轻柔却有异常清晰地传入洪七公三人的耳内。 “只是,两位怕是要失望了。洛璃身上的确没有解药。”顿了顿,洛璃这才接着道,“不过,洛璃这里的确有一个压制毒素的法子,能让七公的武功暂时回复到没有中毒之前的水平,只看七公相不相信。” “哦?那这法子可有后遗症?”黄蓉听得洛璃果然有办法,心下喜悦的同时,却也没有因此失了冷静。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洛璃也不再提让洪七公帮她解去禁制,而是直接答道,“如今暂时压下毒素,若在期限过去之前拿不到解药,来日反噬必将直接毒发身亡。” “女娃子,将你的法子说来吧。”洪七公沉默了片刻,终是如此决定。事实上,若洛璃未曾说谎,那么,她说的办法对他来说万利而无一害。 “既然七公不反对,便照洛璃说的运转真气。”思索了一会儿,洛璃轻声道,“之前,洛璃问过七公毒素是否已经侵入脏腑,七公承认了。现下,还请七公先沿着脏五经、肺三经、小肠经,将毒素逼向双手双足。” 听得洛璃此言,洪七公与黄蓉都有些惊讶。黄蓉借着黑暗悄悄地拉了拉洪七公的衣袖,忽然开口问道,“欧阳姑娘,听了你的说法,蓉儿有些事情不解,可否请你解释一番?” “七公与黄姑娘这是在怀疑洛璃居心不良,使计暗害七公吗?”洛璃扯扯唇角,语气里不觉透出丝丝嘲讽。 “欧阳姑娘说的法子,蓉儿与七公均知道。只是,将毒素暂时压制在四肢,七公还能动武吗?”听出洛璃口中的讽刺,黄蓉的言语也不由地尖刻起来,“欧阳姑娘如此这般,却是由不得蓉儿不怀疑。” “黄姑娘,你忒也心急,洛璃的话都还不曾说完。”说话间,小船一个摇晃,洛璃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船舷,“七公做完这些后,接下来却是要靠黄姑娘手中的□□了。如此,便能让七公在一月之内无碍。” “你想怎么做?”黄蓉抓紧手中的几个小瓷瓶,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以毒攻毒。”轻轻地吐出这么几个字,洛璃忽然生硬地道,“这法子本就是权宜之计,若七公照着洛璃的话做了,虽然可以暂时压制毒素,但是,身上的毒只会越加难解,七公自行决定便是。只是希望七公可以看在这个份上,将洛璃的禁制解去,或者,过会儿多加照应洛璃。” “女娃子,这个你可以放心。若是可以,七公定不会不管你。”听得洛璃的要求,洪七公点头。本来他就没有想过抛却洛璃,此刻答应得也便极是爽快。 洪七公与洛璃说话间,空中已是几声炸雷响过,震得整个海面都在摇晃。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和着腥咸的海风倾盆而至,只片刻,洛璃几人便身上全湿,连带着小船里也开始积起雨水。 风浪越来越大,坐于东摇西摆、颠簸不堪的小船上,郭靖与黄蓉两人仗着武功,还能轻松应对。至于受伤中毒的洪七公,以及全身筋脉被封、等同与一个普通人的洛璃,却是只能紧紧抓着船舷,稳住自己的身形。 几个巨大的浪头打过,轻便的小船毫不意外地被高高抛起,重重落下,发出几声隐隐的“咯吱”声。洛璃只觉得一阵眼晕,胸口的抽疼愈加明显。 “蓉儿,把你手上的瓶子给我。”风雨声中传来洪七公沙哑的声音,“女娃子,七公应该吃哪个瓶子里的药?” 听到洪七公要吃瓷瓶里的药,洛璃根本来不及高兴,现下的情况,她也极希望洪七公能暂时恢复武功。毕竟,那样的话,他们几人的生机会多上不少。 人高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击打着小船,不时将小船连同洛璃几人抛向半空。倾盆的大雨夹杂着肆虐的海风,抽打在身上不仅隐隐生疼,也让洛璃睁不开眼。 没有时间去管洪七公是否能将药丸准确地放入口中吃下,达到应有的效果,洛璃极力稳住身子,大声道,“七公,五个瓶子里的药丸都要吃,而且不能搞错顺序,你要听好。棕色瓶子的两粒、白色瓶子的五粒、青色瓶子的一粒,剩下的两个瓶子都是药粉,吃全部。” 还没有等到洪七公的回音,一个前所未有的巨浪打来,洛璃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听到“卡擦”一声巨响,整个人被高高地抛起——几人座下的小船终于不堪重负,碎成片片木板。 55、女儿心思最难测 “欧阳姑娘!”见洛璃整个人被远远地甩了出去,郭靖一声惊呼,已经下意识地纵身上前,伸手向洛璃的手臂抓去。 这郭靖虽稍显木讷傻气,却是本性纯良之辈。当日在王府,由于洛璃与他的约定,梁子翁追杀了他许久,给他惹来了不少麻烦,但是,他内心里还是极感谢洛璃帮他取到了正确的药材。至于梁子翁认定他偷了东西的事,郭靖也只当是别人误会了,从来不曾怪到洛璃头上。 事实上,对于他们在逃离欧阳锋的大船后,还扣着洛璃不放的做法,郭靖本就觉得有些莫名心虚。然而,他一想到还要靠洛璃去解救杨康与穆念慈,也便忍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暗暗告诉自己定要善待洛璃,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之前,听得黄蓉说要搜洛璃的身,郭靖心下已是不赞同。只是碍于说出此话的是蓉儿,加之洪七公没有反对,而他心里也隐隐期盼洛璃身上真个带着解药,是以最后还是默认了黄蓉的行为。 不过,那时候,郭靖已经决定,即便是黄蓉与洪七公反对,他也要尽全力保证洛璃的安全。因此,看到洛璃遇险,郭靖不及细想,便即上前救援。 风雨比之刚才似乎更大了,雪亮的银蛇几乎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和着震耳欲聋的响雷,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浪席卷翻腾着,仿若无数在黑暗中伸出爪牙、亮出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准备将周围的一切尽皆吞入腹中。 刚才,一个浪头打来,原本就有些支撑不住的小船四分五裂。洛璃猝不及防,又不像郭靖与黄蓉那样有武艺傍身,毫不意外地整个人被浪头抛飞出去。小船的其中一只船桨同时飞起,在另外一波海浪的作用下重重地打横击在洛璃后背。 船桨击中洛璃后,便即从中断裂。风浪雷鸣声中,竟似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便被不断涌上的浪头卷向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洛璃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侵入骨髓的剧痛,忍不住眼前一黑,甜腥味自喉间涌上,一口喷出,恨不得即刻昏过去以摆脱这种痛苦。欲要张口叫喊,却被她生生忍住。 待到滞住的呼吸重新变得顺畅,洛璃发现痛到极致过后出现的居然是一种麻木。船桨击在背后的同时,她原本因为奇经八脉被封而空荡荡的经脉,却是重新被真气填满。只是,这忽然挣脱束缚的真气丝毫没有平日的温顺,洛璃根本来不及高兴,便感到全身的经脉仿若被人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割着,似乎就要寸寸断裂。 洛璃清楚,她被封的穴道虽然在船桨的一击之下巧合地解开,但是,她的经脉也因为真气的忽然冲击而受了不轻的伤。加上在黄蓉的一掌之下所受的内伤,如今,洛璃的身体可以说是伤上加伤,情况糟糕异常。 不过现下,洛璃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眼看着又是一个几人高的巨浪席卷而来,洛璃身在半空,却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当洛璃轻轻闭上眼睛,平静地准备接受巨浪袭身的时候,忽然一股大力自她右臂传来,拉扯着她避开浪头。 紧接着,洛璃感到自己手臂上的拉扯之力一紧一松,整个身子开始轻飘飘地朝相反的方向落去。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洛璃下意识地向前望去,却正看到郭靖被一个大浪击飞,吐出几口鲜血。 稍一思索,洛璃便明了是郭靖拉了她一把。而这一把,极有可能救了她一命。不习惯欠人恩惠,更何况是本身同她有过节的人的恩惠。 不及细思,腰间系着的银宸已被洛璃抓在手中。她勉强运起真气,银宸犹如一条灵活的白练,瞬间便卷住了郭靖的腰部。再一用力,洛璃顺势收回银宸,随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直向下落去。 待洛璃连同郭靖一起再度落回海面,一道闪电划过,洛璃忽然感到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捉住。心里猛地一悸,洛璃条件反射地转头,虽然黑暗与风雨让她看不真切,不过,她还是认出了捉住她左肩的人是洪七公。 微微松了一口气,洛璃勉强忍住几欲以晕厥来逃避的痛楚,低低地唤了一声,“七公。” “女娃子,刚才我本想让蓉儿解开你的禁制。”洪七公一边扶住受伤的郭靖,一边开口道,“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忽然,我根本反应不及,幸好你们都没事。” 努力在席卷翻腾的浪头中稳住身形,洛璃轻轻地吸了几口气,缓缓地平复着体内狂乱的真气,却是根本不及对洪七公的说法予以回应。过得片刻,洛璃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至少,那种头晕目眩、让人忍不住恶心呕吐的感觉少了一些。 借着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洛璃定睛看了洪七公一会儿,发现他原本泛着诡异青紫的脸色早已恢复正常,知道他定是已然按照自己的要求,将那五个瓷瓶里的药依次吃下了。 轻轻地扯动唇角,洛璃轻声道:“看七公的面色,如今可是暂时无碍了?” “你的药很有效。”洪七公点点头,语气中透着一丝佩服,“现下,我只觉得一切与常人无异,竟然丝毫没有身中剧毒的感觉。” 洛璃心下暗道:现在越是没有异样,来日反噬也必越是严重。只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淡淡地道:“如此,便请七公过会儿多加照拂洛璃,洛璃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这个自然。”洪七公答得爽快,“说起来,刚才的事还要多谢你呢。” 闻得此言,洛璃不由地心下冷笑,也不去揣测洪七公说的是以毒攻毒、帮他暂时压下毒素的事,还是她将郭靖拉回来的事,便即开口答道,“七公不必如此,洛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机。至于郭靖,洛璃只不过是不想欠人恩惠罢了。” 听了洛璃所言,洪七公不由地暗叹一声。洛璃拼着伤上加伤,也要救回郭靖,显然是想与他们撇清关系。至此,他也便明白他们几人与洛璃之间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若是单单只有洛璃,倒还简单,问题是洛璃背后还有个欧阳锋,虽然他一直与西毒不太对盘,却是从来不曾真个撕破面皮。 回想起在桃花岛的第一次会面,洪七公对洛璃还是极有好感的。只可惜世事不由人,谁能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样?如今事已至此,再去追究谁对谁错早已太迟。即便自己真的错了,这错也已犯下,如今所能做的,也便只有事后多加弥补。这一路走来,因着自己中毒受伤,所做的一切的确是有些过了。 如此想着,洪七公便愈加自责,陷入了沉思,那边黄蓉却是检查完郭靖的伤势,大声出口道:“靖哥哥,你刚才发什么疯?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让蓉儿怎么办?” “蓉儿,我……”郭靖一向对黄蓉没有办法,如今听她生气埋怨,不由地语塞,支吾了半晌才呐呐地吐出一句,“欧阳姑娘有危险,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欧阳姑娘!欧阳姑娘!”黄蓉面上神色变幻,也不管洛璃是否能看见,竟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开口闭口欧阳姑娘,你干脆去找她算了,还要蓉儿做什么?” “蓉儿,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此时郭靖能好言好语哄黄蓉几句,便什么事都不会有。只是郭靖本就木讷,见她如此模样,却是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我去救人,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吧?” “你没有不对,是我不对!”见郭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黄蓉思及刚才他不顾自身安危,扑身上去搭救洛璃,不由地心中又酸又涩、又气又怒,竟是红了眼眶。 “蓉儿……”郭靖更加不知所措,只轻轻地唤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好。 “蓉儿,这些事晚些再说。”黄蓉与郭靖的争吵很快便让洪七公回过神来,“如今,最主要的是尽快脱离危险。靖儿,你也让着蓉儿一些。” “是,师父。”听得洪七公说话,郭靖立时便点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又转头望向黄蓉,“蓉儿,你知道我不及你聪明。若我做错了什么,你定要说与我听,我会改的,只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闻得此言,黄蓉终于脸色稍霁,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郭靖。 黄蓉与郭靖的这场争吵,洛璃听在耳内、看在眼里,却是只当不见。现下,她体内的真气乱成一团,全身经脉仿若撕裂般疼痛,整个胸腔脏腑随着呼吸的频率,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即便是这样,她也一直不曾开口向洪七公求助。 跟在洪七公三人后面,洛璃只觉得每划一下水,便是一次折磨,身体除了痛楚,早已没有其他感觉。双手双足都僵硬得厉害,抬手蹬腿已成为一种本能的自动自发行为。 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皮越来越沉重,洛璃的身体与精神均已到了极限。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停下动作,更不能这般无知无觉地睡去,不然,等待她的将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很多次,实在累到不行,洛璃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蛊惑她休息片刻。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欧阳锋谆谆的教诲,欧阳克暖暖的笑意,如此,几经透支的身体似乎又会生出些许力气,让她能够继续前进。 洛璃不知道那肆虐的暴风雨已经逐渐停止;不知道黑夜正在慢慢过去,黎明的曙光即将来临;也不知道之前与欧阳锋对了一掌受伤、后又因救她而伤上加伤的郭靖早已支撑不住,如今只能由洪七公带着他走。 如今的她,完全是处于一种意识半脱离的状态,周围发生的一切尽皆不知,只知道要跟紧洪七公。 56、醋海生波起祸端 浓重的黑暗终是逐渐散去,太阳自海天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浅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在海面上,深蓝里漾起点点金色,美丽异常。湛蓝的天空中,偶尔有黑白相间的海鸟滑翔而过,一切显得那么祥和宁静。 若不是亲历了昨夜的暴风雨,身体里还残留着生死一线的紧绷,洪七公看着这样的场景,几乎要以为刚刚过去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只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几人中除了因着洛璃的法子暂时压下毒素,恢复了武功的洪七公之外,便是自小在桃花岛长大、水性极好的黄蓉最是轻松。 腋下携着力尽昏迷的郭靖,洪七公不由自主地向身侧的洛璃望去。他本以为以洛璃的伤势,必定支撑不了多久,只是令他惊讶的是即便到了现在,她都不曾开口向他们求助。 看洛璃的面色以及精神状态,洪七公很容易便能瞧出她早已累极,只是凭着一股傲气,这才勉强支持到此刻。不由自主地暗叹一声,洪七公心下觉得内疚自责的同时,竟是有些佩服起洛璃来。 这般前进了不知多久,黄蓉忽然指着前面惊喜地道:“七公,你快看!前面似乎有个小岛!” 顺着黄蓉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洪七公果然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心里也不由地高兴起来。 看了表情动作不曾有丝毫变化的洛璃一眼,洪七公终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女娃子,再坚持片刻,便能到陆地了。” 似乎是听到了洪七公的话,洛璃缓缓地侧过头,毫无神采的黑眸定定地望了洪七公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便即再度将视线转向前方。 有些不忍看洛璃苍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面色,洪七公收回目光,看向黄蓉,“蓉儿,你照看一下欧阳姑娘。” 听得此言,黄蓉不由地脸色一变,拒绝的话正欲脱口而出,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轻轻点头,“七公放心,交与蓉儿便是。” 洪七公虽然对黄蓉忽然转变的情绪有些不解,看着她向洛璃身边游去,也便只当她还在为郭靖不顾安危相救洛璃的事生气,却是没有怎么在意。 感觉到自己的右臂被人捉住,洛璃不由自主地侧头,正对上黄蓉面无表情的脸。似是凝神细思了片刻,洛璃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本状若没有焦距的瞳眸闪过些许神采,“黄姑娘,如此便拜托你了。” 黄蓉轻哼一声,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莫名的情绪,却是没有理会洛璃,直接带着她率先朝远处的小岛靠近。 因着有黄蓉帮忙,洛璃前进中轻松了不少。很快,两人便先于洪七公与郭靖走上了沙滩。 扶着洛璃走了几步,黄蓉面上一片平静,心下却是暗自翻腾不已。她本就怨恨洛璃将偷蛇的罪名嫁祸给郭靖,害得他们费了极大的劲才摆脱梁子翁的纠缠。而郭靖在事后百般隐瞒的事,更是令黄蓉忿忿不已。 不久前,郭靖不但出言反对她搜洛璃的身,之后更是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使得自己伤上加伤,如今昏迷着不省人事。黄蓉越想越气,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抓在洛璃手臂上的力道。 “黄姑娘?”洛璃吃痛,轻蹙起眉,轻轻唤了一声。 黄蓉下意识地抬眼,看了洛璃半晌,忽然想起桃花岛上,洛璃与郭靖的那一场比试,不由地心里更不是滋味,原本存着的那一丝犹豫终于被她尽皆抛于脑后。 远远地瞧了未及上岸的洪七公与郭靖一眼,黄蓉缓缓地放开了扶着洛璃的手。洛璃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后抬眼望向黄蓉。 不知道是不是跟洛璃在实验基地里的经历有关,洛璃一直对人有一种奇特的直觉。或者说,她能很轻易地判断出靠近她的人,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 自第一次与黄蓉会面,洛璃便知道对方不喜自己。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黄蓉对她的这种观感不但不曾改变,甚至到了厌恶怨恨的地步。虽然心下不解,但是洛璃以前并没有多加理会。 此刻黄蓉的表现,已经让洛璃有了危机感。只是,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反抗。知道说什么已是无用,洛璃只能眼看着黄蓉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掌。 “蓉儿!快住手!”洪七公不知道黄蓉要做什么,却是肯定她定要为难伤害洛璃,不由地大声喊道,希望能够打消黄蓉的念头。 黄蓉本还有些踌躇,听得洪七公此言,只觉得洪七公与郭靖一个两个眼里只有洛璃,一股怒火噌地自心头冒起,抬起的手掌也便重重地击在了洛璃气海下丹田处。 若是平时,黄蓉的真气比不上洛璃深厚。只是如今,洛璃受伤颇重,而黄蓉这次含恨含怒出手,用的是全力,下手自是极重。洛璃伤重之身,却哪里挡得住?当下,她便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落地后已经紧闭双目晕厥。 “蓉儿!你这是做什么?!”洪七公呵斥了一句,放下郭靖,几步奔至洛璃身前,发现她只是重伤昏迷,这些微微暗松一口气,不过,黄蓉的那一下…… “蓉儿!”洪七公站起身来,表情异常严肃,“这一次,七公也不帮你了。你知不知道,废人武功这样的事,即便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有人轻易去做。你与这女娃子,能有什么难解的仇怨,你要这般对她?” “我……”这一下击出去之后,黄蓉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事,心中有些后悔。只是她为人心高气傲,嘴上仍是不肯服输,“七公,这位欧阳姑娘功法古怪,封住奇经八脉居然还能自解。如今七公中毒、靖哥哥受伤,若她使坏,蓉儿一人却是对付不了她,还不如现在防患于未然。” “这女娃只一人,如今又身受重伤,即便真个使坏,我们会防不住她吗?”听得黄蓉所言,洪七公不由地轻叹一声,“蓉儿如此聪明伶俐,这般简单的道理怎会想不到?你不说七公也清楚,还是为了靖儿救她而受伤的事吧?” “七公……对不起。”洪七公所说虽不是全部,却也是主要原因。黄蓉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地有些心虚。 “这对不起,你还是留着对她说吧。”洪七公轻轻摇头,叹道,“在这件事上,蓉儿你的确是错了。若靖儿醒来得知你做下这等事,你该如何与他说?” “这……七公……”黄蓉刚才会出手,完全是怒火攻心、一时冲动,从来不曾想过后果。如今被洪七公一提醒,不由地急了,“七公,你知道靖哥哥的性子,若他此时知道,必是不会原谅蓉儿。” 顿了顿,黄蓉看着洪七公,软语请求道,“七公,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靖哥哥,等过些时日,事情淡了,我再慢慢告知与他。这样,靖哥哥即便是责怪我,与我生气,也不会太久。” 闻言,洪七公垂下头思索了片刻,终是对郭靖与黄蓉的爱护占了上风,“若是靖儿没有起疑,这女娃子也没有自己主动说起,七公可以暂时不多话。但是,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接下来,你要好生照顾她,看能不能帮她恢复武功。” 见着黄蓉点头答应,洪七公脸色稍缓。他望了望眼前奇石怪礁、草木茂盛的小岛,轻声吩咐道,“如此,我们便上岛,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论其他。” 说话间,洪七公已经重新携起郭靖,黄蓉带着洛璃,向那岛上行去。 平静地海面上,一艘高大的座船划开波浪,平稳地行驶着。船舱里,欧阳克抬眼望了望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扫了船板上摊了一地的水墨山水画,终是轻叹一声,缓缓地将桌子上的一张白纸摊开,两边用玉石镇纸压了,轻轻地执起蘸了墨的毛笔。 笔尖久久悬于半空,欧阳克紧紧盯着笔尖上那滴将落未落的黑墨,竟不知该如何下笔。本想借着作画来平复内心的烦躁担忧,却没想到越画越乱。 “啪嗒——”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响,那滴悬于笔尖的黑墨终于滴落,缓缓地在纸上晕开。欧阳克看着纸上逐渐扩散的墨痕,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洛璃受伤时呕出的血迹。 下意识地握紧双手,欧阳克执着毛笔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已经微微泛出青白色。“卡擦”一声脆响,那管毛笔的笔杆终是承受不住他的力道,从中被生生折成两截。 听到笔杆断裂的声音,欧阳克抬眼看了断笔半晌,最终将之轻轻搁在桌子上,起身出了船舱。 背负着双手站在船首,欧阳克默默地瞧着太阳慢慢自海天之间升起,却丝毫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听得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欧阳克没有回头,还是保持着相同的动作。 “克儿,又是一夜没睡?”欧阳锋行至欧阳克身侧站定,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关心。 “叔叔……”欧阳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远远地投了出去,“洛璃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如今她被人擒去,一日找不到她,我便一日心下难安。”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欧阳锋轻叹一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以洪七公的辈分性子,想来也不会为难洛璃。再说,杨康和穆念慈还在我们手上,洛璃会没事的。” “洪七公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那黄蓉。”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欧阳克收回视线,侧头望向欧阳锋,“叔叔,若是洛璃在黄蓉手上吃了亏,即便她是东邪黄药师的独女,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欧阳克的声音不重,却和在海风里,远远地传了开去。欧阳锋脸色未变,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57、困荒岛祸福未知 大概是潜意识里还记着黄蓉的忽然发难,即便是昏迷过去,洛璃也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而是像那将断未断的琴弦,还遗留着最后的一丝联系。 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徘徊了多久,洛璃轻轻皱着眉,下意识地抿紧双唇。忽然,她心里一个激灵,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忽如其来的光亮毫无遮掩地刺入眼中,让洛璃不由自主地将睁开的双眼微微眯上。 静静地躺了片刻,昏睡前的一幕幕飞快地在洛璃脑海里掠过,很快,她便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没有急着起身,感受着全身上下仿若被什么东西碾过般剧烈的钝痛,洛璃微蹙的眉越皱越紧。五脏六腑移位,奇经八脉几近破败,经脉里空荡荡的一丝真气也无,这便是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一阵撕扯的痛楚立时直冲后脑,洛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扯动唇角苦笑——这一回,伤得可真够彻底。 “女娃子,你可算醒了。身上的状况如何?”洛璃那轻微的挪动,已让感觉敏锐的洪七公发现。见她醒来,洪七公在第一时间便开口相问。 勉强忍着痛楚,洛璃微微转头,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很显然,在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洪七公三人已经带着她离开了海边。此刻,他们似乎正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树林,身下是柔软的草地。 只两眼,洛璃便发现了岛上树木的异样。所有的树木,树干的粗壮程度与树的高度完全不成比例。转念一想,洛璃便明白过来,多半是岛上海风太大,这些树根本长不高。 缓缓地调转视线,洛璃望向盘膝坐于不远处的洪七公、黄蓉,以及早她醒来的郭靖,低声答道:“有劳七公挂心,洛璃当真过意不去。还请七公放心,洛璃已是无碍。” 听洛璃说得倔强,洪七公轻叹一声,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是看到黄蓉下手的,那一击在他看来,洛璃的武功是废定了,此刻,她不过是在硬撑而已。 得知自己辛苦修炼多年的内功瞬间尽去,若换了其他人,必是没有洛璃这般平静理智。洪七公望着洛璃毫无异样的神情,心下不由地负疚更甚。轻垂下头,他终是嘱咐道:“你受伤颇重,该得好生休息。” “七公言重了,洛璃知道。”淡淡地接了一句,洛璃的目光扫过似乎有些尴尬躲闪的黄蓉,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如此躺了一会儿,大概是适应了身上的痛楚,洛璃只觉得呼吸间好受了些。挣扎着从草地上撑起上半身,洛璃勉强侧过身子,背靠向在她身边的一棵大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洛璃缓缓地闭了眼。 休息了片刻,洛璃再度睁开双眼,慢慢地抬起左手,将银宸的一端执在手里。现下,她很庆幸自己在救了郭靖后,便将银宸系回腰间,不曾让它遗失。 轻轻地将银宸尾端缀着的小铃铛握在手心,洛璃想起当日欧阳克神神秘秘地问她取走银宸,后又笑眯眯地还回来时的情景,不由地微微勾起唇角。 过了一会儿,洛璃轻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捏起银宸尾端中间的那个银铃。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见那颗银铃忽然从中间裂开,吐出一粒绿豆大的深棕色药丸,落在了洛璃的左手掌心。 将药丸放入口中吃下,洛璃不由地暗叹欧阳克所思巧妙。银铃中空密封,药丸藏于其中,即便在海中浸泡了许久,竟是丝毫无碍。 若说到疗伤的圣药,当然首推桃花岛黄药师的九花玉露丸。而洛璃刚才所吃的凝淬丸,却是由欧阳锋花费无数心力炼制而成,总共也就几粒,大部分交与了欧阳克与洛璃以作防身之用。这凝淬丸,也许疗伤的效用比不上九花玉露丸,却在修复温养经脉方面有其独到之处。 药丸刚及吃下,洛璃便觉得一泓清流自上而下直入肺腑。狠狠抽疼的经脉仿若枯木遇上甘霖,瞬间痛楚消去不少。轻轻地闭上眼睛,洛璃感受着细微的清凉传遍全身,一时间竟舒服了许多。 思及黄蓉一掌击中她气海下丹田的事,即便是洛璃,也不由地心下难平。她一直都知道黄蓉厌恶不喜自己,只是,洛璃从来不曾想过,这黄蓉竟会如此狠毒,若不是她天生任督二脉相通,所修功法又异于常人,岂不是已经被她彻底毁去武学根基? 即便是如此,黄蓉的那一掌还是将洛璃全身的真气尽数打散,如今的她,也便似从来不曾练过武功的普通人一般。只不过——洛璃感受着越来越轻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想来,那黄蓉怎么也想不到她不还好意的一掌,实则是帮了她大忙了。原本,洛璃所受的内伤便颇重,体内真气更是混乱不堪,她要修复破损的经脉,必得先将混乱的真气理顺。如此一来,洛璃想痊愈,至少也得半年。 黄蓉阴错阳差之下打散她的真气,却是省了洛璃很大工夫。现下,只等她将经脉尽数修复温养完毕,便能循着《天魅秘典》的行功法门,将散去的真气再度聚拢恢复。 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洛璃才重又睁开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她只觉得全身的抽疼尽去,只余下隐隐的酸麻,不由地心道爹爹的独门秘药果然效果不凡。 “女娃子,七公这里有蓉儿摘得的野果,如今时候已是不早,你便凑合着吃些吧。”见得洛璃睁眼,洪七公轻声开口的同时,已示意郭靖递上几个红色的野生浆果。 洛璃之前吃下药丸的动作,洪七公几人不是没有看见。虽然几人都猜测她吃的是疗伤秘药,只是郭靖不是多口之人,洪七公不好意思相问,黄蓉除了暗恼自己不曾带了九花玉露丸在身边之外,却是根本没有开口询问的立场。 洛璃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欲言又止的洪七公与黄蓉,将目光定格在静静地躺在郭靖掌心的野果。洪七公特意提及只是黄蓉摘得,无非是替黄蓉向自己示好。只是,他忒也天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他以为她们两人还能相安无事不成? 一念至此,洛璃淡淡地笑了笑,摇头拒绝道,“七公的好意,洛璃心领了。只是,黄姑娘的野果,洛璃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享用。” 话音刚落,洛璃便无视黄蓉难看的脸色,也不理会洪七公的无奈与郭靖的疑惑,径直起身缓缓地朝树林深处行去。 现下洛璃暂时失了真气,行走之间也便没有了以前的轻盈。赤 裸的双足踩在地上,每一步的足音都是很重,而且下足虚浮,身形也略有不稳。 眼看着洛璃的身影逐渐消失,郭靖收回视线,忽然道:“师父,蓉儿,看欧阳姑娘的样子,似是受伤极重。她独自一人离去,我有些不放心,不如,让我跟上去瞧瞧?” 闻言,黄蓉的神色几经变幻,正欲出口反驳,却被洪七公抬手阻止。他淡淡地扫了黄蓉一眼,随即望向郭靖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你只需跟在她身后,看顾她的安全。” 似是根本没有发现洪七公与黄蓉之间的异样,郭靖答应了一声,便施展轻功朝洛璃离去的方向追去。 “七公,你怎么能答应让靖哥哥去?蓉儿比他更合适。”看着郭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黄蓉忍不住出声抗议。 “蓉儿,非是七公不相信你,七公只是怕你一时冲动又做错事。”洪七公轻叹一声,语气中透出些许语重心长,“蓉儿,你这般聪明,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会想不明白?靖儿本性纯良,那日被海浪抛出去的无论是谁,他都会舍身相救,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喝的却是哪门子的飞醋?” “七公,我只是……”黄蓉被戳中心事,心下有些窘迫,不由地急急出口辩解。 “好了,蓉儿,你不用多说,七公都明白。”洪七公打断黄蓉,忽然神情严肃地道,“只是,七公希望你往后不要再难为那女娃子,毕竟,这事是你有错在先。” 原本,以黄蓉的性子,即便是真个有错,就算事后心生悔意,她也会让事情就这般错下去,嘴上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现下,她又不得不考虑洪七公与郭靖的想法。 轻垂下头沉默了片刻,黄蓉这才点头道:“七公,蓉儿听你的便是。” 洪七公与黄蓉两人说话间,洛璃已经去而复返,手上捧着几个与黄蓉摘到一般无二的野果。她没有理会洪七公与黄蓉,径直越过两人,回到她原来的位置坐了。 片刻后,郭靖也自密林里走出,回到洪七公与黄蓉身边盘膝坐下。此后,洛璃一直没有再与洪七公几人说话,却也相安无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郭靖起身去捡了不少枯枝残叶,因着几人身上的火折子都已在海中沾了水,洪七公用钻木取火的法子竟也轻而易举地将火升了起来。 此时已是夏秋相交时节,加之岛上海风本就很大,到了晚上,空气中透出来的凉意已有些冷。若是以前,有内功护身,这点凉意根本不放在洛璃心上,现下由于真气暂失,她却是有些受不住了。 不知道郭靖是发现了洛璃的情况,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心,他在洪七公点燃火堆后,竟是特意在洛璃身前分出一个火堆。对于郭靖的好意,洛璃冲他笑了笑,并没有拒绝。 洛璃伤势未愈,此时已是疲惫不堪,感受着火堆发出的暖意,她轻闭上眼睛,便即逐渐让意识远去。 58、万物奇妙相生克 带着冷意的海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凝神细听之下,还能听到潮水轻轻冲刷海滩的声音。 一时间,这些声响逐渐在洛璃耳边远去,只余下火堆燃烧发出的细微“吡啵”之声。只是,理应是宁静安谧异常的环境,洛璃却睡得并不踏实。 意识一直在黑暗的边缘徘徊,将睡未睡间,洛璃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七公!靖哥哥!蛇!” 蛇?洛璃略显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黄蓉刚及将一条全身碧绿的毒蛇劈成两截。如今她真气暂失,不管是目力还是耳力,都是远远没有以前那般敏锐。抬眼向四周望去,洛璃只觉得入目一片模糊黑暗,根本看不清什么。 只是,看洪七公、黄蓉,以及郭靖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洛璃知道黄蓉所言定是非虚。只不过,若单单只是蛇的话,她倒是丝毫不怕。 如此想着,洛璃终于听得预料中的“”声。发觉这声响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愈来愈清晰,洛璃不由地皱起眉来。 过得片刻,洛璃终于逐渐看清了草丛里的掩藏之物。果真便如黄蓉所说,向他们靠过来的东西正是蛇,而且还都是毒蛇,蛇群密密麻麻,足有成千上万条。 “师父,这么多的毒蛇,我们该如何是好?”郭靖面色凝重地瞧着越来越接近的蛇群,忍不住开口问道。 “无缘无故出现蛇群,不是太奇怪了吗?”黄蓉朝洛璃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意有所指地大声道,“七公,靖哥哥,我看多半是有人搞鬼。西毒本是养蛇起家,欧阳姑娘家学渊博,会些驱蛇控蛇的法子想来不足为奇。” “听黄姑娘所言,竟认为是洛璃将这些畜牲引来的吗?”洛璃平静地回视黄蓉,淡淡地笑着开口,只是,除了迟钝的郭靖,洪七公与黄蓉皆听出了她的讥诮之意,“黄姑娘真爱开玩笑,洛璃可是什么事都未曾做过。” “蓉儿,不会是欧阳姑娘。”洪七公未及答话,郭靖已经接口道,“之前她去树林里,摘了几个野果便直接返回,的确没有做什么。” “靖哥哥!你怎么反而帮她说话?”虽然知道郭靖说得对,黄蓉还是没有放弃争那口舌之利。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郭靖听得黄蓉反问,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吐出这么一句。 “蓉儿,你不用再多言,七公也认为靖儿说得对。”洪七公扫了欲言又止的黄蓉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洛璃,“女娃子,看这蛇群来势汹汹,不如你到七公身边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多谢七公好意。”洛璃自越聚越多的蛇群收回视线,淡笑着轻轻摇头,拒绝道,“七公不用记挂洛璃,区区毒蛇,洛璃并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见洛璃胸有成竹,又说得坚决,加之蛇群已到眼前,洪七公嘱咐了她一句,便即一掌击出,打落几条朝他飞掠而来的毒蛇。 此时,看着各种各样、不同种类的毒蛇蜂拥而至,洛璃心下却是有些疑惑。生活习性迥异,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其中几种毒蛇能够聚在一起,已经够奇怪了,而且看这架势,蛇群后面竟似有人在驱赶一般。 蛇群靠近,洛璃依然静静地坐在原地不曾动弹。洪七公挥掌击飞几条飞扑而上的毒蛇,正欲开口提醒,却见蛇群在洛璃三步之外从中分流,直接绕过了她,竟似根本不敢进入洛璃身前三步之内。 洪七公虽心下疑惑,却也只当洛璃别有秘法。见她无事,也便将视线收回,专心对付起不断涌上来的毒蛇。 黄蓉自一掌击中洛璃气海下丹田,心里便很是复杂矛盾。一方面黄蓉然没有办法让自己改变对洛璃的观感,另一方面,她又因着怒火攻心之下出手伤害洛璃而有些后悔愧疚。 在她想来,洛璃的武功必是已经废去。之前见她将蛇群说得不屑,黄蓉便一直偷眼打量着洛璃的情况。发现蛇群自动分流的奇景,黄蓉不由地又想起刚才自己的怀疑,同郭靖配合着劈断几条蛇后,她忍不住开口道:“欧阳姑娘真是好本事。若说你没有事先准备,只怕是不太可能吧?” “黄姑娘,我若是你,此刻想的必是如何摆脱蛇群,而不是其他。”听得黄蓉不遗余力地将蛇群来袭的事算到自己头上,洛璃心下不由地有些怒了,“不过,既然黄姑娘相问,洛璃告知与你倒也不妨。如同黄姑娘刚才所言,洛璃家学渊博,有点驱蛇的秘法傍身又有什么稀奇?” 蛇群不敢靠近洛璃,靠的当然不是什么驱蛇秘法。所有的秘密皆在洛璃用来绾发的簪子上,更确切的说,是因为缀在簪子珠花当中的那颗珠子。 这珠子唤作“通犀地龙丸”,取自一只西域异兽体内,约摸鸽蛋般大小,半透明,颜色有些暗沉,初看并不起眼。不过,这珠子经过欧阳锋辅以药材精心炼制,配在身上百毒不侵,寻常毒蛇毒物皆不敢靠近,普天之下也就一颗而已。 事实上,以洛璃如今在使毒一道上的本事,早已用不到这颗珠子。只是,珠子是她跟着欧阳锋初学毒术时,他担心她年纪尚小,又是初学,怕她不慎被毒蛇毒物所伤,特意炼制来让她防身之用。而它缀在发簪上,却是出于欧阳克的手笔。 从得到发簪起,洛璃已是习惯每日用它来绾发。想不到,今日这簪子竟在如此情况下再度派上了用场。洛璃的思绪越飘越远,那边黄蓉却陷入了苦战,再也没有空闲与洛璃搭话。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蛇群越聚越多,已经将洪七公、黄蓉与郭靖三人团团围住。毒蛇实在太多,洪七公、郭靖一掌降龙十八掌下去,血肉飞溅间,清出一块空地,不到一息,后来的毒蛇便即将空地补上,如此周而复始。 洪七公、郭靖与黄蓉三人,本就是黄蓉的武功最低,如此危急时刻,高下立判。洪七公稳扎稳打最是轻松;郭靖受洪七公亲传,降龙十八掌练得极熟,已如本能一般;黄蓉却是汗湿发鬓,气息微稳,勉力支撑。 眼看着洪七公一掌更比一掌威力大,竟似早已忘了自己是中毒之身,洛璃不由地轻蹙起眉,轻声提醒道:“七公,洛璃劝你不要再使降龙十八掌这般刚猛的招式。降龙十八掌强则强矣,却是消耗颇大,经脉负担过重。莫要忘了,七公你是中毒之身,毒素只不过是暂时压制罢了。” 停顿了片刻,洛璃见洪七公仿若根本不曾听到她的劝说,出手尽皆是降龙十八掌,想了想,终是再度开口,“七公,洛璃曾经说过可保你一月之内无碍。若你再这般下去,体内的毒素只怕会提前反噬,到时神仙难救。” 听得洛璃此言,洪七公又何尝不想停止施展降龙十八掌?只不过蛇群实在太过密集,除了降龙十八掌这般刚猛、威力强大的招式,他实在想不出其他。 洛璃说话间,蛇群的攻击又密集凶悍了不少。忽然,只听得黄蓉一声惊呼,洛璃循声望去,却见她一个不慎,已让一条通体暗红的血锦缠上左小腿,咬了一口。黄蓉吃痛,条件反射地一匕首朝腿上的蛇割去。 毫不意外地,毒蛇被一分为二。只是这么一停顿,黄蓉手上的招式立时出了破绽,右臂又被两条不知名的毒蛇同时噬住。 “蓉儿!”黄蓉身边的郭靖一发现她的情况,便即手起掌落,将挂在黄蓉右臂的蛇击飞出去。 将黄蓉护在身后,郭靖独自一人对付起原本由他与黄蓉两人对付的毒蛇,一时间压力骤升,只片刻便真气消耗过度,快要支撑不住。 “师父,蓉儿被毒蛇咬了,怎么办?”郭靖瞥见黄蓉逐渐转向青紫色的双唇,不由担心地开口道,“毒蛇不敢靠近欧阳姑娘,不如也让蓉儿过去吧。” “靖儿……”洪七公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轻叹一声,说不出话来。思及黄蓉对洛璃所做之事,如今却叫他如何向洛璃开口? “靖哥哥,我没事。欧阳姑娘那里,我是不会过去的。”神色复杂地瞧了洛璃一眼,黄蓉拒绝道。 郭靖正欲答话,却忽然听得一阵嘶哑刺耳的“呱呱”声,紧接着,“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便传入几人耳内。郭靖定睛望去,随着一声声刺耳难听的鸣叫,树林里飞出一群奇形怪状的鸟儿。这些怪鸟只比巴掌略大,全身披着暗红色的羽毛,形似乌鸦。 这群怪鸟一经出现,便即一个俯冲,齐齐落在蛇群中,伸爪按住毒蛇的身子,任凭毒蛇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鸟爪的束缚。随后,鸟儿低头一啄,尖利的鸟喙轻易撕开蛇腹,再一啄,一仰脖子,毒蛇之胆已经被怪鸟吞入腹中。 怪鸟的动作很快,只片刻,便有大批毒蛇死在怪鸟的喙下,洪七公与郭靖的压力一时之间大减。大概是因为怪鸟的到来,毒蛇竟似有意识般只顾着逃命,攻击力度也随之下降了很多。 “呱呱”的几声怪叫之后,不时有怪鸟状似吃饱,拍拍翅膀再度飞起,瞬间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群忽然出现的怪鸟已经陆续尽数飞走,同时,蛇群也在怪鸟离去后不久散去。 那些怪鸟一出现,洛璃便认出是火鸦。火鸦本是一种奇鸟,专以毒蛇的蛇胆为食,平日里极其少见,却没想到能在这荒岛上见到如此大规模的一群。 蛇群后面有火鸦追赶,怪不得它们这般仓皇害怕、悍不畏死。如果是这样的话,蛇群会奋起攻击洪七公三人,只是因为他们挡了它们逃命的路? 59、黄蓉狠心去蛇毒 不管是火鸦还是蛇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如若不是黄蓉被毒蛇咬伤,洪七公三人几乎要怀疑刚才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幽暗的火光映照下,郭靖已经出手封住了黄蓉伤口附近的经脉,并扶着她坐在火堆旁,仔细查看着她的伤口。洪七公朝洛璃的方向瞧了一眼,欲言又止。 “蓉儿,你觉得怎么样?”看着黄蓉已然泛起紫黑色的毒蛇牙印,郭靖不禁面现焦急之色。 黄蓉半靠在郭靖怀里,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声音低哑,“靖哥哥,我没事。” 郭靖虽说有些木讷迟钝,但此刻望着黄蓉的模样,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没事。环住黄蓉隐隐颤抖的身躯,他抬头望向站在一边的洪七公,“师父,蓉儿中了毒,可如何是好?” 洪七公轻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这才轻声答道:“靖儿,为今之计,你先助蓉儿将毒素压制。只是些野生的毒蛇,这蛇毒当不难解除。” 郭靖闻言,面上似是放松了些。他答应了一声,便扶着黄蓉与自己相对盘膝而坐,伸出双掌抵住她的掌心,缓缓地输入真气,相助黄蓉压制体内蛇毒。 将视线从郭靖与黄蓉两人身上收回,洪七公望向看不出情绪的洛璃,“女娃子,咬伤蓉儿的几条毒蛇,你可知晓名称?” 洛璃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往火堆里加了些枯树枝,淡淡地答道:“缠住黄姑娘左腿的,名曰血锦。咬伤黄姑娘手臂的两条,一曰赤炼、一曰青环。” “这赤炼,老叫花倒也听说过,若普通人为其咬伤,即浑身发热,如被火烧火燎般,不过好在毒性并不致命。只是另两种,便连名字老叫花都是第一次听说。”洪七公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回道。 洛璃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戳破洪七公套她话的行为,却也不想如此便顺了洪七公的心思。当即,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黄蓉一眼,没有接口。 看洛璃的模样,洪七公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面上不觉露出一丝尴尬。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这才开口问道:“女娃子,七公也不瞒你。如今蓉儿中毒受伤,七公心下着急,才会向你套话,七公的确做得不妥,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洪七公扫了情况不妙的黄蓉一眼,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女娃子,七公知道蓉儿对你不住。只是,如今我们同困荒岛,该当同心协力才是,不知你能否不计前嫌,救蓉儿一救?” “七公,黄姑娘所中蛇毒,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解毒也是不难。”洛璃脸色平静,似是早已料到洪七公会说出这般话语,“只是,不说洛璃身上并无现成的解药,即便是有,洛璃的药,黄姑娘敢吃吗?” “七公,你不用求她。欧阳姑娘的药,即便蓉儿就此死了,也不会吃的。”洪七公未及答话,黄蓉已经在郭靖的帮助下将蛇毒暂时压了下去,面色也好看了一些。刚才洪七公与洛璃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黄蓉本就心高气傲,一想到如今自己要洛璃来救,心下又如何肯接受? “黄姑娘此言倒是说得重了。”黄蓉的话说得极是尖锐,洛璃只是不以为意,反而轻轻地笑了笑,“以黄姑娘的内功修为,区区几条毒蛇并不能将你怎么样。黄姑娘正值大好年华,这‘死’字却是从何提起?” “欧阳姑娘,你的意思是蓉儿没事?”郭靖听得洛璃所言,即刻惊喜地插口道。 “不会死跟没事是两码事。”黄蓉看了洛璃一眼,扯扯郭靖的衣袖,低声道,“靖哥哥,你将地上的匕首给我。” 郭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将掉落在不远处的匕首拾起,递给了黄蓉。 “蓉儿,你是想——”洪七公见黄蓉拿起匕首,惊道。只是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黄蓉已经手起匕首落。 “撕拉”一声,黄蓉一匕首割开左腿伤口处的裤腿,手中动作不停,已是将腿上伤口割开,并接连在附近连划几道。瞬间,紫黑色的毒血迸溅而出,染黑了地上碧绿的草皮。 “蓉儿,你做什么?”郭靖一声惊呼,正欲上前夺下黄蓉手中匕首,却被洪七公伸手拦了下来。 这般一耽搁,黄蓉已经将匕首换到左手,依样割开了右臂上的伤口。接着,她扔下匕首,先是双手在腿上伤口处按压挤弄,直到看到流出的血液逐渐变作鲜红,这才停手,然后左手伸向右臂的伤口。 洪七公望着黄蓉惨白的脸,心下暗道这孩子实在太过固执。他轻轻叹了一声,将视线转向郭靖,“靖儿,你过去帮一下蓉儿。” 郭靖虽有不解,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洪七公看了一会儿,也便调转视线,行至附近的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 洛璃刚见着黄蓉的动作时,也有一些惊讶。但及思索片刻,也便释然。这割开伤处,排出毒血的法子很多人知晓。只是,能如黄蓉这般干脆利落,倒是不常见。 想来,那洪七公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方法,碍于方法太过残忍,黄蓉又是女子之身,这才首先想到问她要解毒之法吧? 咬伤黄蓉的三条毒蛇,单条来看毒性并不是很强。黄蓉被三条同时咬伤,毒性混合之下才会如此严重。只是,正如洛璃之前所说,黄蓉内功修为不错,即便不去管它,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若拖得久了,多半也会真气渐失,全身僵硬瘫痪。 如今,黄蓉将伤处自行割开,放出了里面大部分的毒血,虽然清除余毒还要不少时间,却是可以免去全身瘫痪的后果。眼见黄蓉已经在郭靖的帮助将伤口包起,洛璃收回目光,随即重又闭上眼,自顾自休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洛璃便与洪七公、黄蓉,以及郭靖三人一起在荒岛上安顿下来。现下正值夏秋交替,岛上不但淡水丰富,各类野生浆果应有尽有。除此之外,树林里多野味,海里多鱼虾,除去略显冷清,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惬意。 那火鸦追逐蛇群的奇景还是会在每日晚上出现,只是有了一次失误,随后洛璃几人便远远地避了开去,如此果然没有再发生蛇群袭击的事。 黄蓉虽则将大部分毒血放尽,但由于余毒未清,身体依然虚弱,多半时候都与洛璃一起坐着休息。洪七公不听洛璃劝告,在于蛇群相斗时消耗了太多真气,原本压制下去的毒素终于在十几日后反噬。 洪七公莫名晕厥了一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已然真气全失,毒素再度开始蔓延。此后,洛璃与黄蓉的关系更加恶化。郭靖曾经请求洛璃为洪七公炼制解药,被洛璃以多种草药岛上没有为由拒绝。 过了两日,郭靖与黄蓉在海里捉鱼时,机缘巧合地取得了一颗至少百年的珍珠。洪七公吃下后,虽不能解毒,竟奇迹般地止住了毒素的蔓延,洪七公三人皆欣喜不已。 此后,洛璃一直见黄蓉与郭靖两人神神秘秘地与洪七公说着什么。黄蓉几人只当洛璃武功已废,有时候说话声音难免重了一些,洛璃听得一言片语,得知他们在讨论的是《九阴真经》,便没有了兴趣。 这一日,洛璃正独自一人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前停住。洛璃听出是郭靖,便闭着眼睛没有动弹。这些日子以来,洪七公三人一直在搭建木筏,采摘野果,算时间也该到了离开荒岛的时间,这郭靖此来,多半为的是这件事。 等了许久,郭靖都没有说话,洛璃不由略显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他正直直对着她的双足发呆。这郭靖生性憨直,既对黄蓉情根深种,平日里眼里便再没有了其他女子。对着她,之前也没见他多瞧一眼。 如此想着,洛璃不由自主地轻蹙起眉,顺着郭靖的目光向自己光裸的双足望去。刚到荒岛时,她被黄蓉一掌打散真气,双足失了真气包裹保护,已是有不少细微的划伤刮伤。 后来,洛璃经脉尽数修复,循着《天魅秘典》的行功法门重聚真气,却是怕被粗中有细的洪七公与精明的黄蓉看出端倪,一直没有像以前那样将真气外发。过了这么些时日,原本莹润白皙的双足早已伤痕累累。微蹙的双眉不由自主地皱紧,洛璃轻哼了一声,提起裙裾掩上双足。 洛璃一哼之下,郭靖循声抬眼,正对上洛璃似嗔似怒的脸,只觉得她容颜娇俏、风华无限,竟是比之黄蓉还要明艳好看几分。郭靖心性纯良,一想到黄蓉,反而瞬间清醒,回过神来,思及自己竟然盯着别个姑娘看了这么久,心下立时有些自责。 此时,见得郭靖恍然回神的模样,洛璃也明白过来,知道多半是自己真气恢复时日尚短,还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这重新聚起的一身真气。这郭靖,却是受了她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气息影响,被自己的功法所惑。 一念至此,洛璃便有意敛起真气,出声问道:“郭少侠,你来寻洛璃,可是有什么事?” 郭靖微微一愣,随即开口答道:“欧阳姑娘,师父让我来告知与你,木筏已经搭好,这便可以走了。” 听得此言,洛璃缓缓起身,慢步行至郭靖身边,淡笑道:“有劳你了。如此,便请郭少侠为洛璃带路吧。” 郭靖点点头,随即转身先行。洛璃抿唇一笑,也跟了上去。未及走出多远,洛璃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沙滩上的洪七公与黄蓉,他们身后是搭乘四人有余的木筏。 待洛璃与郭靖行至眼前,洪七公招呼了一声,正欲抬步走上木筏,洛璃一个闪身挡在他眼前,无视他惊异的眼神,微笑着道:“七公,这岛上山明水秀,又无人打扰。这般走了,七公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60、终离岛海上相逢 洛璃动作轻盈飘忽,身形闪动之间显然轻功高明异常,却哪里有半点武功被废的迹象? 洪七公一见洛璃动作,听她言语之间的表情与语气,已知事情要坏。他面色凝重地望向一脸笑意的洛璃,低声开口,“女娃子,原来你身上已是无碍,七公也能就此心安了。” 似是没有听出洪七公语义里的试探,洛璃笑意不减,“七公过虑了。洛璃能有今日,全是托了黄姑娘的福。洛璃对黄姑娘,心下实在感激得紧。” 洛璃的视线从洪七公身上移开,扫过面现疑惑之色的郭靖,最后定格在黄蓉脸上。 黄蓉与洛璃目光相触,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微微后退了一小步。不过随即,她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略一凝神之后便迎着洛璃的目光望了过去。 黄蓉本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加之她曾仔细观察过洛璃,心下更是确定自己的一掌必是已然打散洛璃的真气、废去了她的武功。此刻见洛璃忽然挡住他们的去路,动作之间竟似身怀高明轻功,这让她震惊万分的同时不自觉地生出些许心虚慌乱。 敛起眸中的惊色,黄蓉定了定神,终是开了口,“欧阳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七公身中剧毒、功力全失,罪魁祸首不正是姑娘你吗?” “哦?久闻黄姑娘口齿伶俐,今日洛璃倒是领教了。”洛璃之前见着郭靖面现疑惑,心下便即明了黄蓉必是不曾将出手废她武功的事告知与他。略一思索,她笑眯眯地接着道,“如此说来,黄姑娘出手欲废洛璃武学根基之事,便是黄姑娘在替七公抱不平吗?” 话音未落,洛璃已是足尖轻点,身形快如闪电,越过洪七公,右手成爪径直朝黄蓉抓去。 黄蓉武功本就不及洛璃,再加上之前被毒蛇咬伤,余毒未清,状态比之平时自是多有不如。洛璃说话间陡然出手,黄蓉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地出掌抵挡,又如何挡得住? 见黄蓉手掌迎来,洛璃淡淡一笑,随即亦变爪为掌,手腕轻转之下,手臂已如灵蛇般柔若无骨地绕过黄蓉的手掌,缠上了她的手臂,并顺势捉住了她的肩膀。 五指微一用力,洛璃便听到黄蓉的痛哼夹杂着极细微的“卡擦”之声传出。仿若根本没有看见她的痛苦之色,洛璃出手极快,不过眨眼工夫,她便卸了黄蓉的右肩骨,五指沿着黄蓉右臂滑向手腕处,顺势捏断了她的右手腕。 剧烈的疼痛刺激之下,黄蓉下意识地左手成掌向洛璃拍出。洛璃弃了黄蓉右臂,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左手已捉住黄蓉左手腕,右掌轻轻在她左肩一拂,黄蓉左臂便如失去骨骼支撑般软了下来。 接连废了黄蓉双臂,洛璃一个旋身,紧接着一个手刀切在她后颈。接住软倒在她怀里的黄蓉,洛璃轻一皱眉,提着她闪身跃上木筏。 洛璃忽然发难,一招之内卸去黄蓉双臂,击晕她带上木筏,这些事几乎在瞬间完成,而郭靖当时正因为听着洛璃说黄蓉废她武功的事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黄蓉已经落入洛璃之手。 “蓉儿!”郭靖见黄蓉被制,立时抛开正在思考的事,焦急地大喊一声,合身扑上,“放开蓉儿!” “我若是不放,你又待如何?”洛璃扔下黄蓉,略一挑眉,迎上郭靖,颇有兴致地问道。 郭靖不语,只是身蹲马步,一手曲臂,一手打圈,循着降龙十八掌的轨迹一掌击出。 洛璃见状,不由地暗自摇头,只道这郭靖自桃花岛出来之后毫无长进,依然用先前比试时的招式对付她。只是如今可不是什么比武切磋,洛璃哪里有与他纠缠的心思? “郭少侠。”洛璃柔柔地唤了一声,同时腰间银宸已然在手,裹挟着凌厉的气劲朝郭靖双掌缠去。 郭靖将洛璃的轻唤听在耳里,只觉得这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似近在耳边,又似自九天之外传来,听不真切,却又确确实实存在,想要凝神将之听清,竟又再无踪迹。 这一打岔,郭靖竟忘了自己正在设法搭救黄蓉的事,眼中的清明逐渐散去,不由自主地有些恍惚起来。 洛璃的轻功身法本就比郭靖高明许多,当日在桃花岛,她仅凭身法,便能与郭靖斗得旗鼓相当。而郭靖,不过是仗着自身内功修为不错,兼之降龙十八掌本身精妙,这才与没有施展《天魅秘典》的洛璃拼了个平手。 现下,洛璃欲与郭靖速战速决,一上来便是以言语惑人心智的手段。即便郭靖根基厚实,真气修为不错,这等扰人心智的功夫却是从来不曾见过,当即被洛璃的轻唤所惑,一时间失了清明,原本浑然天成的招式立时出现破绽。 洛璃瞧得分明,银宸循着破绽缠住郭靖手臂轻轻一带,同时足下脚步一错,便即欺近郭靖身前,在他还未回过神之际全力一掌击出。 这一掌毫不意外地在郭靖胸前击实,洛璃全力出手,掌劲自是极重。郭靖中掌后,立时便口吐鲜血,往后倒飞两丈有余,后背着地重重地倒在沙地上。 “靖儿!”见郭靖倒地,洪七公唤了一声,便即疾步上前。 洛璃看着洪七公扶起重伤的郭靖,静静地站在原地问道:“七公,你清楚洛璃与黄姑娘之间的恩怨。如今,你可是也要与洛璃动手?” “女娃子,七公的状况你还不了解吗?”洪七公扶着郭靖,轻叹一声,“这事原是蓉儿对你不住,只是你既已无碍,何不高抬贵手,放了蓉儿,让事情就此揭过?” 之前洪七公一直不曾动手,洛璃知道他并不是不想阻止自己,而是身上毒素并未完全解去,即便有《九阴真经》这样的精妙功法,一身功力也早已十去□□,怕是比之黄蓉都多有不如。刚才她与黄蓉郭靖皆是全力出手,以洪七公此刻的情况,根本插不上手。 不过,洛璃听他为黄蓉说情,不由地心下微怒,“七公是前辈高人,侠义为怀,洛璃一向很是佩服。只是洛璃一介小女子,却是比不得七公高义。若不是洛璃功法特殊,黄姑娘岂不是一掌毁了洛璃十几年的武学根基?此事,请恕洛璃无法从命。” “欧阳姑娘,你要如何才肯放了蓉儿?”郭靖轻咳几声,声音暗哑地问道。 听得此言,洛璃淡淡地笑了笑,“郭少侠,这是洛璃与黄姑娘之间的恩怨,与你并无关系。” “蓉儿的事便是我的事。”郭靖心下一急,不由地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黄姑娘此生有你相伴,倒是幸运得很。”洛璃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理会郭靖,而是将目光重又投向洪七公,“七公,洛璃并不是那不明理之人。黄姑娘的性命,自可以无碍。” “罢了,罢了。”洪七公拉住欲言又止的郭靖,沉默了好半晌,终是深深地叹道,“这事情老叫花也不想再管,我自会去通知黄老邪,叫他上白驼山庄领人便是。” “如此,洛璃便先谢过七公了。”洛璃朝洪七公轻轻一揖,淡笑道,“洛璃与黄姑娘先行一步,只能劳烦七公与郭少侠在岛上再呆些时日。” 洛璃说完,便不再管洪七公与郭靖两人,足尖轻点,径直跃上木筏。再度看了眼前这个生活了半个多月的荒岛一眼,洛璃轻飘飘一掌朝岸边拍出,脚下的木筏循着掌劲的力道,快速远离荒岛。 木筏本欲搭乘四个人,是以造得异常宽大结实,木筏上准备的野果淡水也皆是四人份的。如今少了洪七公与郭靖,这些东西足够洛璃与黄蓉两人连续在海上漂泊三月有余。 每日靠着太阳与星辰辨识方向,洛璃与黄蓉两人离开荒岛已将近一个月。黄蓉刚醒来时,发现身上用以防身的软猬甲被洛璃脱去,兼之又被她封住奇经八脉,不由地对洛璃怒目相向。后来,大概是见洛璃既不解开她的禁制,吃东西的时候也仅直接扔给她几个果子,丝毫不理会她双手被卸去的不便,黄蓉也只能将恨意埋在心底,默默地忍下了。 这一日,洛璃还是如往常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让木筏缓缓地前进。忽然,洛璃发现海面远处一点正在眼前逐渐扩大,慢慢地现出一艘船的形状。 接连在海上飘荡了将近一个月,即便是洛璃,也不由地心生烦躁,此刻见到船只,自是心中欣喜。正欲出声求救,洛璃的视线直直盯着船身上一处标记,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 此时,那大船似乎也已发现了洛璃,竟是快速向她靠近。洛璃急急抬眼望去,那立于船首的两人,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欧阳锋与欧阳克吗? 唇角忍不住上扬,眸中却有热意不停涌上来,此时此刻,洛璃哪里还管得了木筏上的黄蓉?一见着欧阳峰与欧阳克,洛璃已经身化轻风,身形在半空几经变幻,几次拔高,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大船甲板之上。 “哥哥……”未及停顿,洛璃轻呼一声,已经扑进欧阳克怀里,原本含在眸中的泪珠终是滚落下来,沾上了欧阳克的衣衫。 紧紧抱住洛璃,欧阳克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烦躁不安的心终于在此时轻轻放下,归于宁静。 两人都忘记了时间,直到一声轻咳传来,洛璃才面色微红地自欧阳克怀里退出。轻垂着头行至欧阳锋身侧,洛璃抬眼轻唤了一声“爹爹”,轻轻地环住他的胳膊,将头靠了上去。 看着洛璃明显消瘦不少、又带着隐约疲态的脸,欧阳锋不由地轻皱起眉。他侧过身子,伸过另一只手环住洛璃肩膀,轻声问道:“那老叫花,没有为难你吧?” 61、苍穹碧海订终身 听出欧阳锋话中隐含的怒气,洛璃轻抬起头,缓缓地摇头,“爹爹,七公一向侠义为怀,更是洛璃的前辈,怎会为难洛璃?” 将洛璃面上表情不似作伪,欧阳锋的语气终是缓和了些,“老叫花虽然与我不对盘,为人还是不错的,想来也不至于因为我的关系为难与你。” 说话间,已经有侍从将黄蓉带上船来,并恭敬地将一件银灰色的软甲交到洛璃手上,随后便退下了。 “这不是黄岛主的独女吗?”欧阳克扫了面色苍白、半趴在甲板上的黄蓉一眼,轻皱起眉,语气略有些不善,“怎么?她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这一路上,黄姑娘对我多有照顾,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便想请她上白驼山庄盘庚些时日。”随手将手中的软甲递给欧阳锋,洛璃浅笑道,“我想炼制几种新药,黄姑娘正好可以帮我试试药效。” “你有分寸就好。”欧阳锋淡淡地看了黄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随后,他收回视线望向洛璃,“软猬甲是防身至宝,你没受伤吧?” 洛璃凝视着软甲胸背处密密麻麻的短刺,轻轻地摇头,“爹爹曾经说过,软猬甲是东海桃花岛的镇岛之宝。黄岛主疼爱女儿,这软甲多半在黄姑娘身上,我跟她动手的时候刻意没有碰她前胸后背。” “黄老邪脾气古怪,最是护短。”欧阳锋点点头,沉声道,“你与黄蓉既然已生嫌隙,一场麻烦终是避免不了。不过,我们白驼山,也不见得便怕了他桃花岛。” 说完这些,欧阳锋微微笑了笑,接着轻声开口,“洛璃,看你模样,必是在海上漂流了好些时日,你先下去休息片刻,其他事情我们晚些再说,可好?” 欧阳锋的提议,洛璃自是没有意见。当下,她便将黄蓉与软甲留给欧阳锋与欧阳克,转身步入船舱。 船舱的过道上,还残留着当日洪七公纵火的痕迹。船底甲板上,烧焦毁坏的木板已经全部替换成新木,但是,洛璃还是能够想象出那时猛烈的火势。很显然,如若不是欧阳克抢救及时,这船多半已经沉了。 收起略有些纷乱的情绪,洛璃定了定神,缓步朝船舱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洛璃伸手轻轻一推,门顺势而开。随着一声欢快的“呼噜”声,一道白影闪电般冲向洛璃。 “踏雪!”洛璃惊喜地唤了一声,习惯性地伸手将小狐狸揽进怀中。那日她看得分明,小狐狸在她失手被擒后护主心切,让洪七公狠狠地抽了一棍,如今见它无事,洛璃自也欣喜异常。 抱着踏雪踏入房中,洛璃有些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待看到房中冒着袅袅热气的大木桶,以及床上干净的衣衫,洛璃略一思索,也便明白过来了。 轻轻地拍拍小狐狸的背脊,洛璃放开手,看着它一个闪身,消失在舱门外,这才笑眯眯地看向房中人,“南琴,让你费心了。这些日子我自顾不暇,怠慢了你,实在抱歉。” 洛璃口中说着抱歉,表情与语气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秦南琴淡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以为意,“若你指的是那只狐狸的事,你不用谢我,它一直都由欧阳公子照看。若说对我抱歉,那更是不必。其实这里,也挺好的。” “是吗?”听得此言,洛璃心下一喜,唇角笑意不自觉地加深,“那你如今可是已经愿意随我回去白驼山庄?” 秦南琴似是早已想通,没有犹豫便已轻轻点头,“听你所言,这船上的众多毒蛇尚不足蛇园的百分之一,这蛇园,我自是要去瞧瞧。” “便是你想打理整个蛇园,都没有问题。”洛璃笑眯眯地答应,知道秦南琴到了蛇园,怕是再不会舍得离开,面上不由地喜色更甚。 听得秦南琴终于答应随她去白驼山庄,洛璃心情大好。将视线从秦南琴身上移开,洛璃微笑着望向房中的另一人——穆念慈,“穆姑娘,你的来意,洛璃已经明白。你与完颜小王爷本是无故受牵连,等船靠了岸,洛璃让爹爹放你们离去便是。” 穆念慈闻言,面上不由地现出一丝尴尬。那日洪七公捉着洛璃、带着郭靖与黄蓉匆匆逃离,却将她与杨康留在了欧阳锋船上。所幸的是,欧阳锋与欧阳克只道洪七公必会回来救他们两人,为了洛璃着想,一直不曾为难他们。 这些时日,身处茫茫大海,想是欧阳锋他们也觉得她与杨康两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是封住他们的气海丹田,让秦南琴多注意他们,却是不曾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刚才,洛璃回到船上的消息传来,秦南琴要来洛璃房中准备热水衣物,穆念慈想了想,心道她与杨康要脱身还得从洛璃处想办法,也便跟了来。 穆念慈本是来寻洛璃求情,如今既已达到目的,虽然觉得洛璃对杨康“完颜小王爷”的称呼很是刺耳,却也不欲多生事端,只道她是不清楚杨康已然完全摆脱金人的身份。 如此想着,穆念慈向洛璃道了一声谢,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即告辞转身离开。秦南琴见穆念慈要走,朝洛璃轻轻点了点头,也跟着出了房门,并轻轻地将门合上了。 洛璃将视线从门上收回,轻轻地笑了笑,便即上前几步,缓缓褪去衣物,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里,然后舒服地喟叹出声。 洗完澡,擦干长发,洛璃刚及穿上衣衫,便听得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伴随敲门声而来的是欧阳克熟悉的轻唤。 系好衣带,洛璃微笑着上前开门,见着站于门外的欧阳克,轻唤一声“哥哥”,便将他让了进来。 一进房,欧阳克不等洛璃开口,便拉着她行至床榻上坐下,随后弯腰轻轻捉住洛璃的脚踝,将她□□的双足放到自己腿上。待看清上面深深浅浅遍布的新伤旧伤,大部分伤痕已经结疤,欧阳克的脸不由地更沉了几分。 原本,他只以为洛璃脚上受了伤,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看着竟像是完全失了真气的防护一般。经过这么些年,洛璃外发双足之外的真气已几近本能,即便是被封住奇经八脉,也仍然可以护住双足在行走之时无碍。 “哥哥……”洛璃心虚地将视线从自己的双足上移开,略有些闪躲地望向欧阳克,却正对上他隐含怒气的脸。洛璃心下一慌,当即将解释的话吞回腹中,垂下头去。 忽然,洛璃听得欧阳克一声轻叹,随后脚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以及丝丝凉意。她略显疑惑地抬眼,却见欧阳克正用右手食指中指指腹晕开擦在她足上伤口处的药膏。偷觑一眼欧阳克平静如水的脸,洛璃当下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在自己双足每一道伤痕上抹上药膏。 好不容易擦完,洛璃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欧阳克已经放下装着药膏的瓶子,转过身来面对洛璃,“以后,不准再不穿鞋出门。” “哥哥……”洛璃撇撇嘴,整张脸在瞬间垮了下来。她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足,却也不敢开口反驳,只能直直看着欧阳克以示抗议。 如此僵持了片刻,欧阳克终是轻叹了一声,将洛璃抱起,让她横坐于自己腿上。他是从来不欲勉强她的,只是,这次她如此不知爱惜自己,却是需要稍稍教训一番。 想了想,欧阳克收紧手臂,凑近洛璃耳边加了一句,“三个月。” “哥哥说话算话?”洛璃立时转忧为喜,捉住欧阳克的手臂急急确认。 见洛璃如此模样,欧阳克终是轻勾唇角,露出一抹与平日略有些不同的笑意来,缓缓地点头,“不过,洛璃……” 看了洛璃半晌,见她已经疑惑地轻皱起眉,欧阳克不由地笑意加深,接着道,“等回了白驼山庄,待我禀明叔叔,我们便成亲吧。” “成亲?”洛璃瞧了欧阳克一眼,微蹙的眉缓缓皱紧。 “成了亲,我们便能时时在一处,日日同看云卷云舒、风起风落,难道洛璃不喜欢吗?”欧阳克笑意不减,语气却愈加温和轻柔。 洛璃刚想说即便不成亲,如他们现在这般,也能时时在一处,但一见到欧阳克笑得极尽温柔的脸,便不自觉地眉头舒展,唇角绽开微笑,轻轻地点了头,“好。” 欧阳克笑容未变,轻抬起右手抚上洛璃面颊,温热的指腹滑过她的左耳,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长发,托住她脑后,微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 四周围似乎下子安静了下来,外面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轻微的声响,倒显得耳边愈发宁谧,好似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感受着怀中的暖玉温香,再加上洛璃刚答应了与他成亲,这会儿不由地沉浸在一种不太真实的恍惚中。他记起了很多很多,想到当日跟着叔叔外出回家,路上看到尚在襁褓中的她,那般软软小小的一个,让他第一次违背了叔叔的意愿,坚持要将她带回家中。 他们两人一道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练武一起玩耍,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多了一个她。连着叔叔都慢慢对她上了心,后来更是直接收了她为女儿,虽是其中有桃花岛一行的缘故,但如若叔叔真个不喜欢洛璃,又如何会为了跟黄岛主争口气而收下洛璃? 她年岁渐长,稚嫩的容颜逐渐长开,不知何时多出了少女的娇媚,仿佛一夕之间从小小的女娃成了窈窕的少女,让人不自主地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看着看着,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变了味道? 他只想将她藏了起来,谁也不让见,希望她的眼中只看到他,再没有其他人。 她是他一个人的。 他只愿一生护在怀中,放在心上的人啊。 他已是中了她的毒,将心遗落在她身上,他又如何容得她独善其身? 62、情之一字费思量 房间里的气息似乎带上了一丝暧昧的意味,欧阳克的长发从他耳边垂下,与洛璃散落枕边的乌丝缕缕缠绕。 洛璃的衣衫早已凌乱,大开的领口里露出白皙圆润的双肩。感受着欧阳克温热的唇在自己脖颈、肩头落下一个个细碎的浅吻,她不由自主地收紧环在欧阳克腰间的手,将头缓缓埋进他颈项,柔软的唇瓣依恋地在他颈侧轻轻摩挲。 忽然,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同时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门口——那里,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三快两慢,五道叩门声过后,门外响起侍从略显恭敬的声音,“少主人。” 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缓缓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什么事?” “老主人吩咐小人过来传话。他已经备下晚膳,让小人请少主人过去。”侍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恭敬。 “知道了。”停顿片刻,洛璃忽然问道,“爹爹让你去请公子了吗?” 侍从没有一丝波动的声线即刻传来,“是的,少主人。” “你不用去了,下去吧。”听得门外的侍从应了一声,足音逐渐远去,洛璃这才伸手轻轻推了推双手分别支撑在她耳侧的欧阳克。 欧阳克凝视了洛璃染着红晕的面颊半晌,忽然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将头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在叔叔那里等你。” 随着话音,他抬手轻轻拉上洛璃滑落的衣领,然后微笑着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便即先行离开。 洛璃将视线从欧阳克的背影收回,这才缓缓地自床榻上坐起。回想起刚才同欧阳克所做之事,她不由地伸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过得片刻,洛璃慌乱的心跳终是逐渐恢复平静。思及之前侍从传来的话,她细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将散落的长发轻轻绾起,缓步出了房门。 见欧阳克与洛璃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舱门,兼之洛璃面上还残留着未及退去的晕红,欧阳锋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却是没有说破。他招呼了两人一声,便率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洛璃刚拿起筷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皱了皱眉,“爹爹,之前老顽童输了与你的赌局,应当跳下海去游上三天三夜,如今期限早过,怎么不见他在船上?” “此事确实奇怪,那周伯通自那日跳下海,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与克儿急着寻你,倒是没有怎么注意他。”欧阳锋放下筷子,沉声道,“周伯通武功极高,真气深厚,若他出现,倒也是个麻烦。” “爹爹不必担忧。”洛璃眉间舒展,浅笑道,“如今洪七公、郭靖皆不再此处,老顽童只一人,必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老顽童,我们暂且将他放在一边。”欧阳锋笑看着洛璃,轻声道,“洛璃,先前我见你轻功身法高明了不少,似是内功修为提升许多,可是有了什么奇遇?” 感受到欧阳锋与欧阳克疑问的目光,洛璃轻轻地摇头。思索了片刻,终是将黄蓉一掌击中她的气海下丹田,打散了她全身的真气,然后她靠凝淬丸修复温养经脉,重聚真气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未等欧阳锋与欧阳克对黄蓉欲废洛璃武学根基的行为心生愤怒,洛璃接下来的话已经引走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我的《天魅秘典》只修到第二阶段,要想达到第三阶段至少还要几十年,如今,我似乎已经跳过这个过程,直接沟通了三个丹田。” 听得洛璃所言,欧阳锋便即捉住洛璃的手腕,轻轻搭上了她的脉门。过得片刻,他放开洛璃,面色凝重,“洛璃,你老实告诉爹爹,可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 见欧阳锋说得严肃,洛璃轻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摇头,“没有,爹爹。除了真气增加的速度比之以前快上许多,其他一切正常。” “你的真气量远远没有达到沟通三大丹田的地步,会出现这种情况,除去黄蓉的那一掌,想来还是功法特殊所致。”欧阳锋的眉头越皱越紧,言语之间不无担忧,“只是,这般打乱功法本身的步调,却是武学大忌,像那强行构筑真气大循环的王重阳……” 欧阳锋说到此处,欧阳克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洛璃的手,显然,他是想到王重阳借着黄药师与欧阳锋的掌力、强行冲击上丹田的事了。王重阳最终因着全身经脉受到不可逆转的冲击,内伤不治而亡。 洛璃知道欧阳锋对她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她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让她平日里多加注意。不过,她并不欲他们为她担心。 一念至此,洛璃轻轻地回握欧阳克,微笑着抬眼,“爹爹,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定会立时告知你们。” 欧阳锋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点点头提醒道,“此刻多想也是无益。不过,洛璃,爹爹希望你不是随便说说。” 见洛璃认真地答应,早已觉出事情有异的欧阳克终是忍不住开口,“叔叔,洛璃她以后会怎么样?” 发觉自己可能语气太过严肃,将两个孩子吓着了,欧阳峰面上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洛璃的情况毕竟与王重阳不同,我上面的话,你们记在心里便好,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虽说欧阳锋最后让他们不用担心,但是,洛璃与欧阳克还是听出了欧阳锋的隐忧,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洛璃来回打量着欧阳锋与欧阳克,轻垂下头思考了片刻,忽然展颜笑道,“爹爹,七公有关门弟子,黄岛主更是收了七大弟子,爹爹却至今未曾收得一个半个,就只我与哥哥,白驼山未免冷清了些。” 听得洛璃转移话题,欧阳锋也暂且将某些思绪抛于脑后,他想了想,笑道,“洛璃这么说,可是想让我将青衣收入门墙?” “青衣也算爹爹的半个徒弟,收了也是应当。”洛璃点点头,接着道,“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爹爹不如将南琴也收下吧。” 本来,欧阳锋潜心研究武学,一心想参透武学的最终奥秘,从来不曾想过收徒弟的事。如今,他因着洛璃的关系,机缘巧合得到了《九阴真经》,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心情已是大不相同,对于收徒,也不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当下,欧阳锋便笑着答应了,“既是洛璃的要求,爹爹同意亦是无妨。” “那洛璃便替青衣与南琴先谢过爹爹。”洛璃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欧阳锋空了的酒杯满上,眉开眼笑。 此后,三人像是忘记了刚才的沉重,开始说些闲话。直到退席,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洛璃沟通三大丹田的事。 前些日子,为了找寻洛璃,欧阳锋与欧阳克都没有心思好好研究探讨一下《九阴真经》,如今洛璃既已回来,此刻,两人便进了船舱,趁着这时间研习经文去了。 洛璃左右无事,便独自一人缓缓步上甲板,静静立在船头,抬眼望向笼罩在夜色中的海面,任由海风吹得她的发飞扬。 “欧阳姑娘,能在此处遇上你,实在幸甚。” 黑暗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耳内,洛璃循声回头,看清来人样貌,便即淡淡地笑道:“完颜小王爷。” 看着洛璃脸上疏离的淡笑,杨康心下不由地有些苦涩,心道她终是将他看作一个认识的陌生人,面上也是适时露出一丝苦笑,“姑娘被洪七公擒去,可叹我武功低微,却是救不了姑娘,好在姑娘终于平安归来。” 杨康第一次见洛璃时,正值洛璃功法突破,无法完全收敛气息,已是让他受了洛璃功法所惑,心中深深地留下了洛璃的影子。 后来再见洛璃,杨康被洛璃风采所迷,心生钦慕。若不是忽然发生了杨铁心的事,他必会想方设法得到洛璃垂青。那时候,他甚至还想过从欧阳克身上入手,以便顺利娶到洛璃。 他跟着洪七公,本是想如郭靖一般拜得洪七公为师,学得上乘武功,可惜至今一无所获。早已得知洛璃与欧阳克关系非同一般,如今一事无成的他,又如何比得过欧阳克? 除去金国小王爷的头衔,他竟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杨康竟鬼使神差地没有纠正洛璃唤他“完颜小王爷”的行为。 “小王爷言重了,洛璃愧不敢受。”洛璃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小王爷来找洛璃,可还有什么事?” 杨康很想说“只是想看看你,与你说说话”,只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硬吞了回去,说出的话也变作其他,“听穆姑娘说,她先前去找过姑娘?” 听杨康对穆念慈的称呼,洛璃不由疑惑地瞧了杨康一眼,“小王爷若是想说这件事,洛璃已经问过爹爹,等船靠了岸,你与穆姑娘便可离去,不会有人阻拦。” 说完,洛璃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杨康,显然是不欲再与他多言。杨康眸中一黯,终是道了一声谢,便即转身默默退开。 此时,船舱的门开了又合,欧阳克缓步走上甲板。他轻皱着眉,看着杨康的背影眼前消失,这才迈步行至洛璃身侧。 轻轻揽住她的腰,欧阳克低声问道,“完颜康?他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洛璃摇摇头,窝进欧阳克怀里,“不用管他。” 欧阳克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只是将洛璃抱得更紧了些。大船划开波浪,悄无声息地行驶在海面上,离海岸,终是越来越近了。 63、泉州城中现青衣 如此在海上行驶了十几天,这一日,船终于靠岸。早先,船是沿着长江入海,如今靠岸,却是到了福建泉州港。 泉州依山面海,是个港城。境内“八山一水一分田”,山峦起伏,丘陵、盆地、河谷错落,风景秀丽,更有诗云:四季有花常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 洛璃几人下得船来,见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工人随处可见,吆喝之声不断。竟是天南地北的奇货特产均在这里汇集,再走海路运往各地。 瞧了几眼,洛璃便移开目光,不再理会。双足踩在久违的陆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远不是船上甲板可比。忽略因着欧阳克要求而穿上的鞋子所带来的不适别扭感,洛璃此刻的心情算得上不错。 欧阳锋遵照约定,杨康与穆念慈一下船,便即告知他们离去,期间甚至都没有人多看两人一眼。杨康看着走在前面的洛璃,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在收到欧阳克警告的一瞥后不由自主地闭口,任由穆念慈拉着他混入人潮中。 黄蓉被留在了船上,自有白驼山庄的仆从看守,只等他们整修完毕,再带着她返回西域。是以,最终进泉州城的除去洛璃与欧阳克,便只有欧阳锋与秦南琴了。 原本秦南琴不欲跟随,只是如今她已正式拜入欧阳锋门下,所有的理由均抵不过欧阳锋的一声吩咐。 进得城中,洛璃几人缓步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海面上漂荡几个月,此刻乍见略显喧嚣的人群,几人尽皆不约而同地有些恍然不适应。 走了片刻,洛璃三人便跟随着欧阳锋进了一家酒楼。刚及进门,揽客的小二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快里面请!里面请!” 很快,在小二的指引下,四人在楼上雅间坐定。过得片刻,各色时鲜果蔬先行送了上来。 船上几个月,虽则并不缺少食物,新鲜果蔬却因为不易保存,早已消耗殆尽。如此安排,倒是极合洛璃几人的心意。 待得热菜上桌,欧阳克开口叫住上菜的小二,将一小锭银子轻轻搁在桌上,微笑着问道:“小二,你们这泉州城,可有一些适合游玩的去处?” “几位客官真是来对地方了!咱这泉州城别的不敢说,单这风景便是一绝!”那小二两眼紧盯着银子,面上笑得愈加灿烂,“北面有清净寺、开元寺,西面有洛阳桥、清源山、九日山,几位客官若是游山玩水,这些地方最是合适不过。” “怎么没有南面?”洛璃轻蹙起眉,轻声问道,“刚才我们进城时,见得南面青山叠嶂,云雾飘渺,如那锦绣画屏一般,该是极好的去处吧?” “这位姑娘,还有几位客官,你们是头一次来泉州吧?”听得洛璃所言,小二敛起笑容,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整个人似是瑟缩了一下,“南面的山里,却是绝对去不得的。” “为何去不得?”见得小二的表情忽然转变,欧阳克也不由地起了一丝兴趣。 “这泉州城里,并不只有汉人。那南面山区,原本有一个颜族的村落。大约十年前,这个村落出了一些怪事,整个村子的人在一夜之间尽皆消失无踪。”小二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到后来竟已如耳语一般。 “莫不是全被人杀了?”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故弄玄虚的小二一眼,凉凉地问道。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哩。”那小二得意地笑笑,接着道,“若说是被杀了,总该有尸身吧?可这村子,什么都没有。而且,离奇的是屋子里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少,村子里养的那些鸡鸭牲畜却是全数不见了。就像一夜之间,所有的活物都凭空消失一般。” “哦?这倒是奇了。”欧阳克的指节在桌子上轻轻敲击,淡笑着道,“你知道得这般清楚,难道是亲眼所见?” “哪能啊,客官这不是寒碜小人吗?”小二摸摸头,讪讪地笑了两声,“那会儿小人还是个毛孩子,怎可能记得这些?现下小人说的,还不都是听来的吗?” “听来的?不是说着骗人的吧?”洛璃轻轻撇嘴,怀疑地道。 “姑娘,你还别不信。那地儿古怪得很,这泉州城的老百姓,没有哪一个敢接近那里。”听出洛璃话中的怀疑,那小二面上一正,认真地道,“小人在这里提醒一句,几位客官只是来游玩,可千万别去南面。” “为何不能去?发生这么古怪的事情,难道你们没有想去看个究竟吗?”这一回,接话的却是一直静听的秦南琴。 “怎么不想?”小二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地道,“开始还有人想进山看个究竟,只是,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出来,所有人皆说是鬼物作祟。如今,那里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死地,再没有人敢去。” 见那小二似是已将知道的全数说出,欧阳克轻轻点了点头,将桌子上的银子递给他,挥手让他离开了。 “爹爹,哥哥,南琴,你们觉得这小二说的话可信吗?”好奇之心人人有,即便是洛璃也不能例外。乍听如此离奇的事,她心里竟也生出些许一探究竟的想法。 “无知小民,以讹传讹,夸大其辞罢了。”欧阳锋若无其事地执起筷子,淡淡地评价道。 “那爹爹觉得那个村子里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洛璃闻言,笑着追问道。 “洛璃,你真当爹爹无所不知吗?”欧阳锋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液,笑看着洛璃端起酒壶帮他满上,“事情已经过去十年,再去找寻真相毫无意义。” “洛璃,如今他们是否还活着我不确定,但是,他们离开村子时必是无事,而且多半是自愿离开。”欧阳克将空了的杯子递到洛璃眼前,笑眯眯地接口,“若洛璃实在好奇,我们过去瞧瞧亦是无妨。” 洛璃轻轻地笑了笑,小心地将欧阳克的酒杯注满,“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几百人,一夜之间尽数消失,除去他们自愿离开去了某处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欧阳克笑眯眯地反问,“或者,洛璃宁愿相信那个小二的话,此事是鬼物作祟?” 听得此言,洛璃缓缓地摇摇头,也不由地笑意加深,“那他们如今极有可能还活着哩。若说是为了杀他们,直接杀了便是,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听洛璃的意思,竟是有人因着某种目的才让他们离开吗?”欧阳克笑意不减,望向饶有兴致的洛璃,“他们便不能是自个离开的吗?” “哥哥不也是这个意思?若是没有人捣鬼,后来进山的人又怎会有去无回?”洛璃说着,轻轻地转过头,视线穿过开着的窗户,望向街上来往的行人。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轻咦一声,飞身而起,趴在她膝上酣睡的小狐狸也因此滚落在地。 在欧阳锋、欧阳克,以及秦南琴惊讶的目光中,洛璃身形变幻,从窗口一跃而下,身形飘忽地向街上某个方向靠近。欧阳锋三人皆疑惑地放下筷子,刚想起身行至窗边看个究竟,洛璃已经去而复返,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疑惑与惊讶。 见洛璃如此模样,欧阳峰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洛璃,发生了什么事?” “爹爹,我看见青衣了。”洛璃皱紧眉头,缓缓地道。 “青衣?她不是在白驼山庄吗?”闻言,欧阳克也不由地有些疑惑,“你确信没有看错?” 见得洛璃点头,欧阳克眉间舒展,轻笑道,“若真是这样,事情倒也好办。” 说话间,欧阳克已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欧阳锋,见他点头,欧阳克便即朝洛璃神秘地笑笑,起身朝门外行去。 “爹爹,哥哥他是什么意思?”欧阳克离席而去,见到刚才欧阳锋朝他点头的洛璃,疑惑地向欧阳锋询问。 欧阳锋微笑着瞧了洛璃一眼,重又拿起筷子,“青衣身上的麻烦必是不小,她既是你的朋友,又已入我白驼山门下,爹爹怎会让她独自留在白驼山庄?” “这么说,青衣身边一直有人跟着?”思及欧阳克所言所行,洛璃的脑筋动得也是飞快,立时便想到了关键。 洛璃与欧阳锋说话间,欧阳克已经去而复返,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紧身黑衣、样貌普通异常瘦长中年男子。 “洛璃,这是风行,青衣的事你可以直接问他。”欧阳克行至原位坐了,向洛璃轻声介绍道。 这唤作风行的中年男子,洛璃以前从来不曾见过。或者说,白驼山庄有很多人洛璃都不认得,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刻意去认识过就是了。 风行在见了欧阳峰几人之后,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束手立在一边,并没有开口说话。洛璃瞧了他一眼,终是心忧青衣,轻声开口询问,“青衣,她是何时离开白驼山庄的?” “两个月前,确切地说,是六十七日前。”风行轻垂下头,平静地答道,声音低沉干脆。 “她为何会离开?”仅只这么一句话,洛璃已经明了风行此人是问什么答什么,没有问到的绝不会多言半句。 “她接到了一封信,看完之后,当日便匆匆离开。”风行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起伏。 “信?何人的信?”洛璃轻皱起眉,心下疑惑更甚。这么多年来,青衣从来不曾收到过信。 “属下不知。”仿若没有听出洛璃只是喃喃自语,风行语气不变地答道。 见已经无法从风行口中问出什么,洛璃转过头,也不再开口询问。 64、颜族村落诡异多 将视线从风行的背影收回,欧阳克望向眉头轻皱的洛璃,轻声询问,“洛璃打算怎么做?其实,若你想知道实情,何不直接去寻青衣相问?” “青衣不欲我知晓她的事。”洛璃轻轻地摇头,“这么多年了,即便我出言试探,她也未曾向我透露过丝毫口风。” “青衣到此地不过两日,现下住于前面的客行居。”在洛璃询问风行之前,欧阳克显然已经了解过某些情况,“洛璃若是不放心,我们也去那里暂居便是,只要小心一些,青衣必是不会发现。” “如此说来,青衣定还来不及做什么。”洛璃轻垂下头,思索了片刻,紧接着抬眼望向欧阳锋,“爹爹,我们去客行居,可好?” “洛璃打算暗中跟着青衣?”欧阳锋轻轻皱眉,有些不赞同,“有风行与风烈保护,我们在这里等消息,不是更好吗?” “爹爹,我不放心。”知道欧阳锋还在为自己被洪七公捉走的事耿耿于怀,洛璃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对青衣的担忧占了上风,“爹爹,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有事的。” “叔叔,我会跟她一起去。”听出欧阳锋语中的深意,欧阳克笑眯眯地加了一句。 欧阳锋来回打量着洛璃与欧阳克,眉间缓缓地舒展,暗道自己担心太甚。自洛璃出事后,他似乎一直太过紧张,即便如今她已平安归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想时刻看见她,确认她的安全。可事实上,洛璃早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加上欧阳克,这世上能挡住他们联手的人没有几个。 如此想着,欧阳锋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如此,你们自己小心。我与南琴便不过去了,三日后我们在此地汇合。” 明白欧阳锋终是不放心,才会要求他们三日后回来这里,洛璃心下感动的同时,微笑着点头答应。 此后,洛璃一直在脑海里纠结着关于青衣的事,欧阳锋与欧阳克也皆没有再说什么,秦南琴本就不多话,席间一时间便安静下来,只余下小狐狸偶尔发出的呼噜声。 约摸一个时辰后,桌子上的盘子早已由小二撤下,换上了香茗。给欧阳锋、欧阳克,以及秦南琴的杯子续上茶水,洛璃与他们又说了会儿闲话,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终于起身向欧阳锋与秦南琴告别。 这一回,洛璃没有将小狐狸一并带走,而是将它交给了秦南琴照看。出得酒楼,沿着街道行走片刻,洛璃与欧阳克便即到达了青衣暂住的客行居。 很顺利地订了两间相邻的上房,洛璃与欧阳克在客行居伙计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得房中相对而坐,过的片刻,门外响起几声轻微的叩门声。洛璃循声抬眼望去,房门开了又合,一个与风行同样装束的粗壮汉子走了进来。 这汉子比之风行要年轻一些,黑面无须,长手长脚,乍看之下像极了那整日侍弄田地的庄稼汉。洛璃打量了几眼,便即移开目光。虽然不知道欧阳克是何时联系上他的,但是,洛璃知道,这汉子便是与风行一起一路暗自跟随青衣而来的风烈。 “风烈,青衣这两日有何动向?”欧阳克瞧了明显不打算开口的洛璃一眼,望向风烈问道。 “属下与风行不敢靠得太近,只见得青衣姑娘不停地在这泉州城中寻人打听。至于她打听了些什么,属下却是不知。”风烈束手而立,轻垂下头,语气平静。 “哦?除去这些,还有其他吗?”欧阳克轻轻点头,紧接着追问道。 风烈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索该如何作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道:“今日午后,青衣姑娘自回来便没有再出去。属下见她心神略有些不稳,怕是今晚便会有所行动。” “这些时日你与风行辛苦了。”欧阳克想了想,笑道,“今晚,你们不用再跟着她,交与我同洛璃便是。” 将风烈打发回去后,欧阳克微笑着瞧了洛璃一眼,轻声道:“洛璃,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是说风行与风烈两人的身份?”洛璃奇怪地回望欧阳克,不以为意地道,“我虽然不曾见过他们,但是,很容易看出他们是白驼山庄的人啊。” “洛璃……”早已知道洛璃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不过听她如此说,欧阳克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思索了片刻,斟酌着解释道,“似风行、风烈这些人,早年都是由叔叔亲自训练指导,他们才是白驼山庄的真正核心。白驼山偌大的基业,若没有一点依仗,怎可能长久?” 洛璃可有可无地听了一些,终是没有将欧阳克的话听进去。在洛璃看来,只要白驼山庄所属,风行、风烈跟山庄里洗衣做饭的仆妇厨师没有任何区别,终究只是冠上了山庄之名的陌生人而已。 见洛璃如此,欧阳克说了几句后,也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即刻转换了话题。略略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洛璃与欧阳克两人便发现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不知道青衣会在什么时候出门,或者她今晚压根就不会外出,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了一眼,还是相携出了房门。 从风烈的口中,洛璃与欧阳克已经得知青衣所住房间的方位。他们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寻了客行居院中一颗高大的胡杨,一前一后窜上了树梢。将身形掩进浓密的枝桠间,两人便如此居高临下,远远地观望着,只要青衣一出门,他们便能轻而易举地看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初时,洛璃与欧阳克还能听见客行居里略显嘈杂的人声,随着夜色加深,各种声音皆逐渐远去,一盏一盏烛火相继灭去,整座客行居陷入了宁静之中。 很快,客行居里除去走廊上燃着的灯笼,便只余下青衣房中的烛火。街上隐约传来打更人敲打梆子的声音,以及在黑暗中传出很远“小心火烛”的提醒之声。 长时间的等待没有让洛璃产生丝毫不耐,相反,青衣房中久久不熄的烛火一直透出某种让人不安的气息。打更人的梆子声逐渐远去,青衣房中忽然间转为黑暗。洛璃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眼睛。 过得片刻,洛璃便看见一道熟悉地身影如轻烟般自房中飘出。这身影四下望了望,没有再停留,身形几经变幻,极快地向南面奔去。 洛璃望了欧阳克一眼,便即展开身形,朝青衣远去的方向追去。欧阳克轻轻一笑,紧随其后。 这八年来,青衣一直跟着欧阳锋习练武功,身手比之刚到白驼山庄时,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只是,她真正接触上乘武学时年岁已然偏大,即便通过好些珍稀药物改良体质,进步速度远不能与洛璃他们相比。 以青衣的一身武艺,放到江湖上几可算得上是准一流高手,但此刻洛璃与欧阳克想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却是轻松简单异常。当然,为了不让青衣察觉到哪怕一丝异样,洛璃还是刻意没有离得太近。 随着青衣一路向南,不多时,洛璃与欧阳克便进入了丘陵山区地带。游刃有余地循着青衣的路线前进,洛璃思及早先酒楼小二关于泉州南面山区所讲的话,心里不由地转过无数念头。 山里的气温比之城里原本便要低上不少,入夜,带着冷意的山风拂过,将洛璃的面颊吹得微微发凉。山岚逐渐扩散开来,远处的树木草丛掩进雾霭,慢慢地看不真切了。 若再过些时候,洛璃怕是要将青衣跟丢了。不过,好在青衣似是已经到了目的地,她停下身形,缓步向前行去。前面依山而建的,依稀可见是个不大不小的村落。 只是此刻,听过酒楼小二的话后,再看着这个传言中一夜之间变作空无一人的村落,洛璃只觉得冷风不停自衣领凉飕飕灌入的同时,心下莫名地有些发怵。 眼看着青衣朝不远处被雾气遮得朦朦胧胧的建筑群靠近,洛璃看了片刻,终是抬步跟了上去。欧阳克凝神向四周看了看,轻轻皱了皱眉,寸步不离洛璃身边。 雾气越来越重,影影绰绰的木屋草房若隐若现,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原本还能听见的虫鸣鸟叫竟已不知在何时消失无踪。黑暗,雾霭,山林,死寂的村庄,这一切在洛璃眼中开始有些诡异莫测起来。 这一发愣,青衣已经离开洛璃的视线,熟门熟路地进入村中,轻轻地推开其中一扇门,轻盈地闪身进了屋中,木门开了又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黑暗中传出很远。 洛璃看了身边的欧阳克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上前。欧阳克握住洛璃微微发凉的手,侧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上前看个究竟又何妨?” 洛璃回握住欧阳克的手,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即抬步上前。 行至青衣进去的那扇木门前,洛璃这才觉出不对劲。青衣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她不但没有见着青衣点灯,甚至都不曾听她在里面发出任何声音! 来不及细想,洛璃心下一急,已是伸手推开木门,拉着欧阳克走了进去。借着敏锐的目力,洛璃很快便看清了屋内的情况。屋子很小,分成两间,中间由布帘相隔。此时,布帘是卷起状态,两间屋子的情况一目了然。 灶台,一张小方桌,四张木凳,一张由两条木凳架起的木板床,靠着墙壁的地方两个破旧的木柜,便是这屋里的全部了。 冷风穿过开着的木门,吹起洛璃与欧阳克的衣袂长发,然后直直灌入屋内,愈显出木屋里面的空荡。 只是,明明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推门而入的青衣,却是到何处去了? 65、颜族祠堂夜惊魂 洛璃略有些呆怔地望着空荡荡地屋子,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身边的欧阳克捏了捏她的手,洛璃才侧头望向他。 “洛璃,别担心。”欧阳克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可以称得上耳语,“青衣身手不错,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谁?!” 安慰洛璃的话说到一半,欧阳克忽然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已经退到屋外,似是发现了什么般朝东南方疾奔。几乎在欧阳克飞退的同时,洛璃也即回过神来,施展轻功紧跟其后。 此刻,越来越浓的雾霭已经将整个村落笼罩其中,即便是如洛璃这般敏锐的目力,十步之外亦看不真切。略带冷意的山风擦着洛璃的脸颊拂过,除去自己几不可闻的呼吸之声,周围再没有半点其他声响。 仿若看到前方一间独立的大屋里,晕黄的火光一闪而逝,洛璃足下一紧,前进的速度又快了一分。约摸三息过后,洛璃驻足立在了先她一步停下身形的欧阳克身侧。 “哥哥,刚才有人进了这屋子?”洛璃轻轻皱眉,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屋子缓缓地开口。若她刚才没有看错,这便是最合理的解释。 欧阳克紧拧着眉,沉默了片刻,这才慢慢地道,“我也不确定,那人到了这附近便消失了。” “青衣,会不会已经受制于人?”洛璃喃喃地低语,言语之间透着隐隐的担忧与不确定。 “与其在这里无端猜测,我们不如进去看个究竟。”欧阳克忽然眉间舒展,侧头瞧了洛璃一眼,面上露出一丝淡笑,“洛璃刚才也应该看见了吧?” “哥哥说的,可是刚才这屋里一闪而逝的火光?”见着欧阳克的笑意,洛璃心下的沉重似乎也减去了些。她轻轻地点点头,便欲抬步上前。 “小心点。”发现洛璃的动作,欧阳克拉住她,低声叮嘱,“我总觉得这村子有些古怪,刚才那间木屋里的东西,看去并不像已有十年未曾使用。” 若是寻常人,遇着这些事,说不得便会如酒楼小二说的那般,只以为是无稽的鬼物作祟,自乱阵脚。而洛璃与欧阳克两人,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如今既已发现人迹,心下便更确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当下,洛璃与欧阳克便即暗自戒备,一前一后向前面的屋子靠近。刚及轻轻推开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迎面而来,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压低呼吸抬步入内。 不知为何,进得屋内,洛璃似乎觉得全身骤然一凉,空阔的黑暗里竟显出莫名的阴森诡谲。略略定了定神,洛璃抬眼望去,只觉得屋里隐隐约约地似乎摆着不少物什,这些物什有大有小,具体是什么,她却因为雾霭渐浓而看不清楚。 就在此时,欧阳克伸手入怀,掏出了火折子。片刻后,微弱的火光划破黑暗,充满了整间屋子。洛璃不由地微眯起眼睛,以适应忽如其来的光亮。 还未来得及看清屋里的情形,火光已经一闪而逝,整个屋子也再度陷入黑暗之中。正想开口询问,洛璃忽然听得欧阳克一声略显急促的轻唤,接着她的右手已被他紧紧握住。 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他,洛璃心念急转,轻声问道,“哥哥不想让洛璃看见这屋子里的东西吗?” “我知道若我此刻叫你离开,你必是不肯。”欧阳克摇摇头,沉声道,“只是,这屋里的东西,有些不好看。” “不好看?”虽然知道欧阳克定是看到了什么,但听他这般形容,洛璃竟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哥哥这般说,我倒是更想瞧瞧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欧阳克轻叹一声,终是再度擦亮火折子,寻着屋内墙壁上的油灯点上了。 晕黄的火光再度亮起,虽然因着欧阳克的先前的提醒,洛璃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她还是忍不住嗓子发干,一股直入心底的冷意弥漫全身。 “洛璃……”欧阳克轻唤一声,上前将洛璃轻轻拥入怀里,“我早就说过,这些东西不好看。” “哥哥……我没事。”熟悉的温暖气息包裹着洛璃全身,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洛璃伸手环住欧阳克的腰,却是轻抬起头,再度将视线投向刚才欧阳克不欲她看见的东西上。 空旷的石板地上,几十只红木桶呈弧形摆放,弧形里面整整齐齐地跪着几十个年岁差不多的年轻男子。他们全身上下只着一条黑色的粗布长裤,头全部被整齐地切了下来,捧在自己手上,脸部齐齐朝向前方的牌位。 这些牌位全是黑漆金字,密密麻麻地排了几十排,足有成百上千个。原本应该摆放祭品香烛的案台上,如今放着地却是一个个银质的小盘子,盘子里竟是一对对未及风干的眼珠! “哥哥,那木桶里装着的,该是这些人的血吧?”此时,洛璃发现那些人脖颈的切口处并不见血迹,显然是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干,“这世间怎会有人做下这等事?” 欧阳克闻言,却是不知该如何答话。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洛璃并不是真个想问这个问题,所以他只是稍稍收紧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这屋子,看来多半是颜族的祠堂所在。”沉默了片刻,欧阳克环视了一圈,低声道,“你看那些尸身,死去绝不会超过两日。所以,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村里原本的居民。” “这村子如此古怪,那青衣……青衣难道会是颜族的一员吗?”洛璃平复了情绪,缓缓地从欧阳克怀里退了出来,“不然的话,她又为何要来这里?” “我们遇上青衣是八年前,据那小二所说,这个村落发生变故是在十年前,时间倒也对得上。”欧阳克点点头,赞同道,“她既然来了这里,即便不是颜族人,也必与这村落有着莫大的联系。” 洛璃正欲答话,忽然提醒了一句“有人!”,便即身形急退,自开着的木门窜了出去。几乎是在洛璃提醒的同时,欧阳克也已发觉不对劲,与洛璃不分前后地掠向屋外。 这一回,屋外的人被洛璃与欧阳克发现踪影,不但没有再逃离,反而冷哼一声迎了上来。 “啪——”掌风凌厉,劲气鼓荡,洛璃已经与其中一人对了一掌,身影后退的同时竟下意识地轻咦了一声。 见眼前的两男一女并无想走的迹象,欧阳克远远地瞧了他们一眼,暂时没有出手,而是轻声询问面露惊异之色的洛璃,“怎么了?” 洛璃似是根本不曾听见欧阳克的问话,依然直直望着与她对了一掌的中年男子,脸上表情几经变幻,终是惊疑不定地开口,“是你?” “洛璃,你认得他?”未等那中年男子答话,欧阳克皱皱眉,已然先行问出口。 “他是秦岭与我对了一掌的那人。”此时,洛璃面上已经恢复平静,她紧紧盯着眼前三人,淡淡地道。 “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那中年男子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平静地道,“鄙人与姑娘素未谋面,更是不曾去过秦岭,怎可能以前与姑娘交过手?” “你的掌劲古怪,我必不会记错。”洛璃的视线扫过中年男子身后的那对青年男女,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不过,若你定要否认,我也不勉强。” “二长老,何必与她说这么多?”青年女子似是有些不耐,她不屑地瞟了瞟洛璃,脆声提议道,“不如,让红云与海哥上前擒了他们,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红云,不许多嘴!”中年男子喝止了欲要上前的红云,朝洛璃与欧阳克抱了抱拳,“两位……” “你不必再多言。”中年男子还未开口说出什么,洛璃已经出声打断了他,“正如你身后那位姑娘所言,横竖今晚我们都不可能善了,何必说那么多?” “慢着!”见洛璃要动手,中年男子急急喝道,“我等并不欲与两位为敌,若两位能承诺忘记今晚看到的事,两位尽可以离去,我等绝不阻拦。” “如此轻易便放我们回去,你就不怕我们去而复返吗?”洛璃轻笑一声,却是仍然丝毫不让,“只不过,我却偏偏不想领情!” 话音未落,洛璃已经手执紫霄,合身扑上,三寸寒芒直指中年男子左胸。欧阳克见洛璃出手,也即不再犹豫,双手成掌向中年男子身后的那对青年男女攻去。 早在之前,洛璃认出中年男子与在秦岭与她对了一掌的是同一人,便即明了此事绝不可能善了。 洛璃完全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当初偷袭她的原因,更不知道为何再次见到,他似乎完全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只是,她一向不喜将不安定因素留在暗处,既然让她遇上了,她断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青衣莫名失踪,还不知怎么样了。这三人出现的太过巧合,若说他们与青衣的事没有半点关系,她怎么也不会信。 当下,洛璃便决定要将这中年男子生擒。很多时候,活人远比死人来得有用,也许,在她问出当日偷袭她的缘由后,还要靠他来找青衣。 心下既已做出决定,洛璃一招一式更是凌厉无比。当日在秦岭,那中年男子便是凭借地利偷袭之助,才能一掌将洛璃打下山崖。如今,洛璃自真气重聚,莫名地沟通三大丹田后,功力比之当日已是增长了一大截。不过片刻,洛璃便占尽上风,完全将中年男子压着打。 66、莫道无巧不成书 雾霭渐浓,夜色愈发深沉,压得人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欧阳克以一敌二,游刃有余的同时还能偷空注意洛璃那边的情况。见她出招颇有法度,进退合宜,将那所谓的二长老逼得左支右拙,欧阳克便即放下心来,手上招式立时愈见凌厉。 “啪——”掌劲鼓荡,欧阳克一掌逼退唤作红云的年轻女子,闪身掠至那青年男子眼前,一指朝他咽喉点出。 那男子虽惊不乱,足尖轻点,略一侧身便欲让过欧阳克的一指。欧阳克手腕轻转,变指为掌,带起一层掌影,向着青年男子的左胸击去。 青年男子微微一怔,似是不曾料到欧阳克变招的速度,欲举掌抵挡,却已经来不及。 高手过招,本就容不得有半点疏忽。青年男子在与欧阳克过招时失神,即便只有极短的一瞬,已是落了下乘。欧阳克一掌在他胸前击实,一招得手,步步紧逼。不多时,欧阳克便寻着青年男子的一个破绽,连点他身上几处要穴,将他制住。 “海哥!”见青年男子软倒在地,红云一声大呼,当即再度合身扑上,瞬间已与欧阳克过了数招。 欧阳克与红云以快打快,不过片刻,两人便拼斗数十招。之前,红云和被她称作海哥的青年男子联手都不是欧阳克的对手,如今海哥被制,只余她一人,哪里还能支撑得住?不多时,红云略一疏忽,便被欧阳克觑准时机,扣住了脉门。 红云虽说失手被擒,面上却不惊不乱。她抬眼瞧了欧阳克一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得意,“我劝你还是快些放了我们,否则……” “否则如何?”欧阳克淡淡地瞥了红云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意,平静地打断了她未完的话,“还是,姑娘指的是这些小东西?” 说话间,欧阳克轻轻抬起右掌,缓缓地摊开,露出掌心。红云原本还有恃无恐,一见欧阳克手心的物什,当即一惊,面色微微发白。 “你……你竟然……”红云略有些惊慌地微微睁大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将红云先后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欧阳克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些。他扫了静静地呆在自己掌心处、已然僵直的几只黑色小虫一眼,忽然缓缓地将手掌倾斜,笑看着那几只约摸半寸长短、黑须黑翼细长虫子慢慢滑落。 “不过是几只小小的蛊虫,又能奈我何?”欧阳克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便即转过身望向洛璃,不再理会红云。 其实,欧阳克口上说得轻松,刚才亦是差点着了道。红云与他先后对了好几掌,那几只小虫,便是她夹带在掌风之中放到欧阳克克身上。若不是洛璃的《天魅秘典》对养蛊控蛊之术略有提及,他闲时与洛璃谈论武学、互相印证,对此稍有了解,刚才多留了个心眼,红云多半已经得手。 世人皆曰毒术蛊术乃旁门左道,修习精通毒术之人已经不多,更何况是更加偏门的蛊术。红云的控蛊之术,很显然只学得一点皮毛,而那与洛璃拼斗的“二长老”,他的蛊术又该到了何种境界? 欧阳克看了片刻,见洛璃虽占尽上风,一时半会儿却也拿她的对手没办法,不由地轻皱起眉,正欲开口提醒洛璃小心,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裹挟着怒意,由远及近,“申普卓,你好大的胆子!” 听得这个声音,洛璃显示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冲着来人唤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欧阳峰没有回答洛璃的问题,而是径直掠向“二长老”,一掌拍出。 洛璃见欧阳锋插手,顺势收了紫霄,退回欧阳克身侧。思及欧阳锋之前说的话,洛璃不由地微蹙起眉,“哥哥,爹爹刚才直呼他‘申普卓’,莫不是爹爹以前认识他?” 欧阳克细细地打量了已被欧阳锋一掌连退十几步的“二长老”、也就是申普卓一番,思索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以前不曾见过他,许是叔叔早年认识的。” “欧阳先生,你……”申普卓急急开口,似是欲解释些什么,奈何欧阳锋只一味出招,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过几息时间,申普卓已然身中数招,连连吐血后退,接连中招却无丝毫反击之力。即便如此,欧阳锋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他,直到申普卓连吐几口夹带着内脏碎片的浊血,倒地不起,欧阳锋才点住他的穴道。 见欧阳锋已将申普卓制住,洛璃微笑着迎了上去,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欧阳锋抬手打断,“我们先回去,有什么话迟些再说。” 闻得此言,洛璃点了点头,提起红云便即展开身形,与欧阳锋、欧阳克一起向村落外掠去。 路上,欧阳锋略微解释了几句,洛璃这才明了欧阳锋会忽然出现的原因。却原来,欧阳锋终是放心不下洛璃与欧阳克,寻了风行、风烈相问。之后发现洛璃与欧阳克久久未归,竟循着南面的山区而来。 洛璃想清楚这些,不由地心下感动,行进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此,一直到出了山区,重新进入泉州城,洛璃都没有再开口。 青衣失踪,客行居没有必要再去。当下,洛璃与欧阳克便跟着欧阳锋去了先前的酒楼。 欧阳锋选的酒楼,据说便是这泉州城规模最大的一家。因着青衣的关系,欧阳锋认为他们多半会在泉州停留些时日,便干脆包下了这酒楼兼营的一座独立小院。 洛璃与欧阳克去客行居时,欧阳锋已经通知留在船上的仆从,除去留下几个看船外,其余的也皆到了小院。当然,黄蓉也同时被带到泉州城里。 此时,洛璃、欧阳克、欧阳锋三人一经入院,便有仆从迎了上来。将申普卓以及那对青年男女交与仆从,洛璃与欧阳克便即随着欧阳锋进了屋子。 晕黄的烛光摇曳,映得洛璃面上忽明忽暗。她思索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轻声开了口,“爹爹,之前与我打斗的那人,我听到你直呼他的名字,爹爹以前认识他?” “不错。”欧阳锋点头,面上闪过一丝回忆之色,“这申普卓属于苗疆云然一族,当年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苗疆?”洛璃微微一愣,心念急转,“我记得爹爹说过《天魅秘典》原属苗疆百族魅女所有,云然一族是百族之一吗?” “云然是苗疆百族最大的一支之一。”欧阳锋停顿了片刻,缓缓地道,“这事情过去已经将近二十年。当年我研究使毒一道,曾经深入苗疆搜寻各种毒虫毒物,最先遇上的人便是那申普卓。” “为了一只篮焰蟾,我们起了冲突。当年,申普卓便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叫齐帮手,打算以多欺少,我一气之下给他们尽数下了毒。” 扫了面露倾听之色的洛璃与欧阳克一眼,欧阳锋停了一会儿,接着道,“魅女断了传承已近百年,苗疆的养蛊控蛊之术早已不完整,加之蛊毒虽有相似,却不相同,他们根本解不了我下的毒。” “后来,此事惊动了几位长老。经过一番磋商,他们决定用《天魅秘典》交换解药。我看秘典上记载的功法有趣,也便将解药给他们了。” “原来,爹爹的《天魅秘典》是这么来的。”洛璃点点头,颇有些感叹。欧阳锋仅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磋商了一番”,洛璃却能想象得到其中的凶险,若不是欧阳锋实力够强,当年只怕想脱身都难,更别说是拿到《天魅秘典》了。 沉默了一会儿,洛璃想起自尾随青衣之后发生的事,再思及欧阳锋所言,只觉得这一件一件的事情尽皆千头万绪,犹如一团乱麻,根本无从解起,心下亦是疑惑更甚,“爹爹,你说申普卓是苗疆百族之人,可是,这里并不是苗疆,总不能颜族也是百族之一吧?” “这个,爹爹就无从得知了。”欧阳锋淡淡一笑,轻声道,“爹爹对那苗疆百族,所知亦是不多。这问题,还是直接问申普卓更快一些。不过在这之前,洛璃,你不觉得你应该先将你们今晚所遇之事说与我听吗?” 听欧阳锋这般一提,洛璃想起在颜族祠堂所见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心下一寒,面上微微发白,她轻咬下唇,望向欧阳克,“哥哥,还是你来说吧。” 欧阳克点点头,握住洛璃右手,轻轻地捏了捏,这才移开视线望向欧阳锋,慢慢地将两人暗中跟着青衣进山、青衣失踪、祠堂所见、遇上申普卓的事一一道来。欧阳锋静静听着,眉峰却是越皱越紧。 欧阳克刚及说完,欧阳锋便即瞧了洛璃一眼,沉声道,“洛璃,你老实告诉我,若我没有来,你是否打算与克儿两人去寻那村落掩藏的秘密、救回青衣?” “爹爹,我……”洛璃一时语塞,不可否认,欧阳锋说的已经基本接近事实。她原本的打算便是生擒申普卓,之后向他逼问青衣下落。如今想想,她对那村落一无所知,即便是对青衣,除去名字,其他亦是不知,若贸然行事,的确有欠考虑。 一念至此,洛璃望向欧阳锋,认真地道,“爹爹,此次的确是洛璃思虑不周,爹爹放心,洛璃以后不会了。” “这样便好。”欧阳锋眉间轻轻舒展,安慰似的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申普卓他们三人在手,我们想知道的事,自会有人前来告知与我们。” 闻言,洛璃略一愣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轻声开口,“爹爹的意思是说,那几个后来在一旁偷窥的人?” 67、寂静深夜有客来 洛璃的话音未落,便有清晰而有节奏的叩门声传来。紧接着,外面响起侍从略带恭敬的声音,“老主人,门外有客来访。” “哦?”欧阳锋心下暗道一声来得好快,淡淡地问道,“知道是何人吗?” “来人不肯说,只道见着老主人自会告知一切。” 欧阳锋扫了面露好奇之色的洛璃一眼,这才答道,“如此,你好生请他们进来便是。” 待那侍从应了一声,轻微的足音逐渐远去,洛璃与欧阳克便即跟着欧阳锋起身出了屋子,朝待客的前厅行去。 欧阳锋刚及在前厅落座,洛璃与欧阳克分别立于他两侧,两人便在侍从的引领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洛璃抬眼望去,略显讶异地发现前来的两人她都认得,其中一个甚至才分开不久。这两人,竟是完颜洪烈与完颜康,那原本同完颜康在一起的穆念慈,却是没有在此处。 想了想,洛璃不由地倾身凑近欧阳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欧阳锋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面上表情却是丝毫未变。洛璃耳语刚毕,欧阳锋似是根本不曾看见完颜康,径直起身朝完颜洪烈迎了上去。 “六王爷,我等山野之人,王爷怎好屈尊降贵、亲自来访?”欧阳锋话说得客气,但厅内任何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一丝客气也无。 完颜洪烈见欧阳锋迎了上来,便即抱拳微微一揖,“欧阳先生,小王深夜来访,本是不妥。只因实有紧要之事与先生相商,小王不得不来,打扰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王爷言重了。”欧阳锋抬手虚引,见完颜洪烈落座,他才接着道,“小女与舍侄北上京城之际,承蒙王爷照顾,鄙人感激不尽。只是不知王爷此来,所为何事?” “犬子识得令侄与令嫒在先,小王添为东道,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算不得什么。”完颜洪烈端起侍从刚及送上的茶水,轻轻地啐了一口,“小王此次冒昧拜访先生,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爷不妨说来听听。”欧阳锋神色未变,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说来惭愧,小王乃是有事相求。”完颜洪烈停了一下,沉声道,“小王是为申普卓三人而来,望先生看在小王薄面,能高抬贵手。” “这般说来,那申普卓如今已是王爷所属?”欧阳锋面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淡淡地反问。 “小王何德何能,能得申先生这样的江湖英雄效力?”完颜洪烈状似遗憾地轻轻摇摇头,低叹一声,缓缓地道,“小王与申先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欧阳锋未及说话,洛璃已经轻声插口,“王爷所谓的各取所需,指的难道便是制造一个无人的村落?” “欧阳姑娘说笑了。”完颜洪烈诧异地看了洛璃一眼,似是不曾想到她会忽然插嘴,但见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不曾露出半点反对之意,他不由地敛起惊容,“无人的村落,小王要来又有何用?” “既然村子有人,人又在何处?”洛璃面沉如水,语气未变。 完颜洪烈没有在意洛璃的无礼,淡笑着答道:“人自是都在的,只是平日里不出现而已。” “只怕出现的时候,已然被王爷砍了脑袋、放干血液了吧?”回想起在颜族祠堂里看到的那一幕,洛璃不由自主地将心中所想脱口问出。她倒不是在意那些人的死亡,只是对那样的死法有些不能适应。 听得洛璃此言,完颜洪烈微微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般露出恍然之色,轻声解释道:“原来欧阳姑娘已经到过祠堂了。不过,姑娘误会了,这并不是小王的意思。” “欧阳姑娘,那是申前辈用来祭奠山神的仪式,的确不关父王的事。”见洛璃犹自有些怀疑,完颜康忍不住开口解释。 洛璃循声望向完颜康,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多谢完颜小王爷解惑,洛璃感激不尽。” 说完,洛璃便不在理会完颜康,重又将视线投向完颜洪烈,“王爷,你要爹爹放过申普卓三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王爷需得答应洛璃一个条件。” “欧阳先生,你的意思呢?”完颜洪烈愣了愣,随后转向自洛璃开口后便一直在气定神闲喝茶的欧阳锋。 “洛璃,王爷是万金之尊,你怎可对他如此无礼?”欧阳锋轻描淡写地数落了一句,随即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笑道,“只是,申普卓几人乃是小女所擒,王爷想救回他们,却是需要她答应。” 虽然知道欧阳锋说的并非事实,完颜洪烈却是说不出反驳之言。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尴尬,他望向洛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欧阳姑娘有什么要求,但说不妨,只要小王能办到,无不照办。” “王爷不用如此,洛璃断不会让王爷为难。”洛璃笑了笑,缓缓地道,“洛璃所求之事,对王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今日晚上,青衣在村落失踪,只要王爷归还青衣,洛璃自会让爹爹放了申普卓他们。” “欧阳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完颜洪烈皱起眉,“这青衣是何人,小王不知。” “王爷,青衣进了村子,你怎会有不知之理?”洛璃脸色微变,声音也不自觉地急促了些。 “事实上,村子一直由小王与申先生一起管理,而今晚,正好是申先生负责。”完颜洪烈低垂下头,沉默了片刻,终是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开口,“村子很多地方皆与山间地脉相同,即便真的有人通过入口进入地下通道,小王不知也属正常。” 听完颜洪烈如此说,洛璃心下已是信了□□分。青衣莫名在屋内失去踪影,之后又有不明人物在祠堂里忽然消失,一直让洛璃怀疑那个村子的屋内藏着什么秘密,如今完颜洪烈承认山间建有通道,洛璃倒也并不觉得奇怪,相反心里还有一种事实本该如此的感觉。 与欧阳锋对视了一眼,洛璃思考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平静,“如此,王爷的要求,洛璃不能答应,还请王爷恕罪。” “这……”洛璃拒绝得干脆,完颜洪烈不由地心下微怒,沉声道,“欧阳先生,你也是这个意思?” 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完颜洪烈语中隐含的怒意,欧阳锋轻轻地将杯子搁在小几上,扫了洛璃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便照小女说的吧。” 完颜洪烈脸色一变,张张口正欲说话,却被完颜康低声打断,“父王莫要生气,欧阳姑娘心忧朋友安危,亦是人之常情,此事需得慢慢商量、从长计议。” “欧阳姑娘,村子那边的事少不得申前辈,敢问姑娘要如何才肯放了他?”见完颜洪烈敛起面上怒容,恢复平静,完颜康转向洛璃,轻声问道。 洛璃瞧了完颜康一眼,却是丝毫不让,“完颜小王爷,洛璃的要求,刚才已经说过了。” “难道没得商量?”与洛璃目光相接,完颜康面容平静。停顿了片刻,他忽然道,“欧阳姑娘留下申前辈三人,不过是为了青衣姑娘。不如这样,姑娘让他们先行离去,我留下来,待父王寻着青衣姑娘,姑娘再放了我。” “完颜小王爷高义,在下佩服。”欧阳克扫了略显愣怔的洛璃一眼,轻笑着接口,“小王爷金贵之体,只怕受不得这里清苦。” “欧阳公子难道忘了,不久前我还与你们一道在海上漂泊数月,怎会吃不得苦?”完颜康微笑着直视欧阳克,竟是不曾退让。 欧阳克未及答话,那边完颜洪烈听得完颜康提议,已然开口阻止,“康儿,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我不同意。” “父王,欧阳先生是当世少有的前辈高人,孩儿留在此处,只会有好处。”完颜康望向完颜洪烈,低声解释。 “完颜小王爷,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完颜康的提议,当真让洛璃没有想到,不过,她思前想后,留下完颜康与留下申普卓三人两相比较,还是选择了后者,“诚如王爷所言,今晚既是申普卓负责,那青衣之事,我直接去问他,岂不是快过等待王爷回去查证?” 听出洛璃的拒绝之意,完颜康不由地心下一紧,只道自己刻意寻找机会留下的意图已被洛璃发现。细细打量了她片刻,见她神色之间没有异样,完颜康这才暗松一口气,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忽然进入屋内的一个侍从打断。 那侍从目不斜视地行至欧阳锋身前三步之外,弯腰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老主人,门外一行六人前来拜访。” 欧阳锋心下有些诧异,却依然轻轻点头,也没有询问来者何人,便即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眼看着侍从领命而去,欧阳锋忽然笑道,“今晚倒是热闹得紧,王爷可能猜到门外来的是谁?” 完颜洪烈此时亦是有些惊讶,听得欧阳锋相问,随即笑道,“欧阳先生都不知,小王这个客人又怎会知晓?” 说话间,刚才前来通报的侍从已经带着六个年岁不一、形貌各异的人走了进来。行至前厅中央站定,那侍从朝欧阳锋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那六人似是没有瞧见完颜洪烈与完颜康,跳过欧阳锋与欧阳克,所有的目光皆聚在洛璃身上。 六人打量了几眼后,领头的中年人忽然朝着洛璃深深一揖,“韶笙一族闵蓝风见过族长!” 68、魅女为尊任族长 族长?洛璃心下惊异,动作却是不慢,身形一错,已经让了开去,没有接受闵蓝风所行之礼。 闵蓝风直起身子,没有在意洛璃避让的动作。他淡淡地笑了笑,转头示意身后紧随他行礼的几人起身,随后望向欧阳锋,“多年未见,欧阳先生风采依旧。” “闵蓝风?请恕鄙人眼拙。”将闵蓝风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欧阳锋紧紧盯着他,冷冷地道,“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欧阳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慌不忙地回视欧阳锋,闵蓝风笑道,“当年将《天魅秘典》交与先生之手的闵易禹,不知先生可还记得?” 听得此言,欧阳锋眸中的冷漠之色减少了一些,他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当日,正是闵长老力主以秘典交换解药。” “闵易禹,正是家父。”闵蓝风敛起笑容,正色道。 “哦?原来是故人之后。”欧阳锋的语气立时缓和了不少,显然,他对那闵易禹印象不错,“令尊如今可好?” “家父已于两年前仙逝。”闵蓝风轻垂下头,低声答道,“如今已由蓝风接掌父亲的位置。” “这般说来,我等便该称一声闵长老了。”欧阳锋沉默了片刻,终是转移了话题,“却不知闵长老此来,可也是为了那申普卓?” “欧阳先生切莫如此,直呼蓝风之名便可。”听欧阳锋提到申普卓,闵蓝风不由地愣了一下,“申普卓以下犯上,蓄意偷袭族长,按照族规,本当由族长处置。蓝风此来,为的却是族长大人。” “闵长老莫不是说笑吧?洛璃从来不曾见过长老,又怎会是什么族长?”不等欧阳锋答话,洛璃已经淡笑着接口。对于闵蓝风称呼她为族长的原因,洛璃心下已隐隐明了,只不过,苗疆百族的浑水,她是不想也不愿去趟的。 闻言,闵蓝风面上没有半点惊讶,似是早已料到洛璃会推脱。他平静地开口解释道:“欧阳姑娘,我们苗疆百族一向以魅女为尊,你既已修炼了《天魅秘典》,便是新一任的族长。” “闵长老,《天魅秘典》当年已用作与爹爹交换解药,便是爹爹之物。洛璃所修功法,全部得自爹爹,跟苗疆百族没有半点关系,你所讲之事又与洛璃何干?”洛璃轻轻一笑,淡淡地反驳。 “欧阳姑娘此言差矣。”闵蓝风微微摇头,语调不变,“《天魅秘典》由历代魅女代代相传,这本是事实。族规上记得很清楚,姑娘即便再推辞,亦是无用。” 洛璃面色一正,正欲开口争辩,却被欧阳锋一个眼神阻止。紧接着,她便听到欧阳锋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洛璃,你既然已经修习秘典上的功法,闵长老所求之事亦无可厚非。” 听出欧阳峰语中的意思是让她答应闵蓝风的要求,洛璃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却没有再出声推脱,算是默认了继任苗疆百族魅女的事。 “如此,蓝风先行谢过欧阳先生。”闵蓝风重新朝洛璃行了一礼之后,向欧阳锋道谢。 欧阳锋点了点头,直视闵蓝风,“据我所知,苗疆百族早在百年前便四分五裂,让洛璃任族长,是百族的意思,还是你们韶笙一族的意思?” “苗疆百族各族独立,族内以长老为尊,说是百族,实则经过多年融合发展,只剩余六十三族。其中又以姜奕、云然、禹陌、顾泽以及韶笙五族为最,蓝风排行第三。”闵蓝风瞧了洛璃一眼,却是未曾回答欧阳锋提出的疑问。 闵蓝风答非所问,但是在场的皆是聪明之人,岂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洛璃稍一思索,便即想到之前那红云称申普卓“二长老”,依闵蓝风所言,他便是排行第二?心里这样想着,她微笑着接口道,“闵长老的意思是说,如今苗疆百族由姜奕、云然等五族共同管理,而你们韶笙一族完全支持洛璃继任族长,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申普卓伏击她的原因便好解释了。这世间,权力一直是一种极具吸引力的东西,若洛璃真个当上族长,势必分去他作为云然长老掌管百族的权力。 “族长想岔了。”闵蓝风亦如洛璃般微笑,“我们五族当然尽皆希望族长早日回去苗疆。” “这些暂且搁下。”洛璃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却是没有质疑闵蓝风所言,“只是,闵长老,有些事你是否应该先行说明一番?” “族长请说,蓝风定会知无不言。”闵蓝风神色一肃,沉声答道。 “洛璃习练《天魅秘典》之事,自问从不曾对人提及,长老又是如何得知?”对于这件事,洛璃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借此机会便不由地问了出来。 “族长曾在北京城一家酒楼里与人争斗,离开时施展的乃是秘典所载轻功步伐,兼之《天魅秘典》真气运转又极是特殊,而当时申长老正在附近。” 洛璃点点头,却不由自主地轻蹙起眉。申普卓是最先知道她修有《天魅秘典》的人,那么,从时间上来看,在秦岭伏击她与欧阳克的事,他多半是私自行动。之前再次见着她,申普卓态度转变,是因为他们五大长老内部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般想着,洛璃忍不住出声试探性地问道,“苗疆百族百年都过来了,如今又为何要寻洛璃这么一个外人?” “族长有所不知,实不相瞒,百年来苗疆百族群龙无首,曾一度混乱不堪。”闵蓝风轻叹一声,沉声道,“族长当知道,我们苗疆一向精于养蛊控蛊之道,只是如今,便连这些都已残缺不全。” 说完这些,闵蓝风便即闭口,不再多言。知道他是顾忌有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在场,加之现下时机不妥,才不愿细讲,洛璃淡淡地笑了笑,也没有在意。 此刻,还是青衣的事比较重要。虽然一时想不清楚欧阳锋让她答应闵蓝风的缘由,但事已至此,不好好利用一下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一念至此,洛璃瞧了瞧自刚才开始便作壁上观的完颜洪烈与完颜康,不由地轻笑道:“闵长老,你们与六王爷在那颜族村落到底有何秘密?” “此事由申长老主管,蓝风并未参与。不过,那山间密道,蓝风还是知晓的。若族长好奇,不如带了申长老一起去看看便是。”说完,闵蓝风轻皱起眉,斜睨了完颜洪烈一眼,“王爷意下如何?” 完颜洪烈脸色微变,眸中极快地闪过尴尬愤怒之色,却还是忍了下来,“既是闵长老的要求,只要申长老没有意见,小王自当相陪。” “申长老如今自身难保,怎可能有意见?”此刻,洛璃早已看出闵蓝风与申普卓、完颜洪烈不对盘,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已是轻声接口。 “如此,便由王爷带路吧。”闵蓝风向旁边走了几步,伸手虚引,向欧阳锋、洛璃与欧阳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片刻过后,侍从便带着申普卓三人行至欧阳锋身前。在欧阳锋的示意下,欧阳克出手解开了申普卓三人的禁制。 申普卓一见着闵蓝风,便即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他瞥了洛璃一眼,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闵蓝风将视线从申普卓身上移开,望向他身后的红云以及海哥,“红云,松海,见了族长,还不行礼?” 松海看了面色难看的申普卓一眼,略有些不知所措,红云轻抬起下巴,哼道,“就她?她算哪门子的族长?” “闵长老,算了。”洛璃摆摆手,笑眯眯地瞧了红云一眼,“再耽搁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再次去往颜族村落,有完颜洪烈以及申普卓带路,加之雾霭竟是淡去不少,行走比暗中跟随青衣时容易不少。几人皆是身负武功,便连完颜洪烈,都由完颜康带着,脚程极快。不过一盏茶工夫,他们便再次接近了先前去过村落。 远远地,洛璃便看到前方火光冲天,原本空无一人的村落,此刻居然人声喧杂、刀光剑影,呼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申普卓低喝一声,身形立时快了三分,率先向村子冲去,红云与松海紧跟其后。 完颜洪烈面露焦急之色,轻声催促,“康儿,我们也快些。” 眼看着申普卓与完颜洪烈几人渐行渐远,洛璃与欧阳锋、欧阳克对视一眼,反而停下脚步,静静地立在不远处,不再靠近。 看了随他们驻足的闵蓝风一眼,洛璃轻声问道:“闵长老,你不上去看看吗?” “他们是生是死,都与蓝风无关。”闵蓝风一脸平静地望着眼前火光笼罩下的村落,淡淡地道,“蓝风早已说过,此事韶笙一族并未参与。” 这般看来,闵蓝风与申普卓的关系比她之前认为的还要复杂,可见苗疆五大族的牵绊纠葛也必是不简单。如此想着,洛璃转过头,抬眼向前望去。 村里很多房屋已经坍塌损毁,燃着熊熊的烈火。火光掩映之下,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往往三五个、七八个短褂长裤的汉子围着一个军汉模样的中年人,举着铁锹、铁锤、铁棍狠狠地朝他挥去,血肉飞溅。不少江湖人模样的人穿行在人群之间,手起刀落,必有一人身首分家。 混乱间,依稀可以看到完颜洪烈似乎喊着什么,只是,大概所有人都已在杀戮中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话。很快,场面逐渐失控,很多人再也分不清敌我,手中的武器下意识地向身边的人击去。 洛璃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蹙的眉间不由地越皱越紧。忽然,她的视线猛地在某处定格,熟悉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青衣! 69、再探山村惊生变 青衣穿行在人群之中,便如那游鱼一般,一柄三尺青峰被她使得滴水不漏,轻松地护得身后几人的安全。 见着青衣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洛璃放下心的同时,亦觉得有些疑惑。难道当时青衣失踪并不是被人所擒,而是她自己走的?想到这里,洛璃不由地轻蹙起眉,目光随着青衣的身影移动。 混乱中,青衣似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身形闪动,接连绕过好几个向她攻来的人,手腕轻翻,三尺青锋带起一层隐隐的剑芒,直朝人群中的一人刺去。而这人,竟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一向养尊处优,本就功夫粗浅。这回出门虽也带了梁子翁、彭连虎等几位高手,却因着去拜访欧阳锋的关系,此刻还未与他们汇合。由于场面混乱,原本同完颜洪烈在一块儿的完颜康,竟也被人群冲散,被阻在十步开外。 青衣裹挟着凌厉劲气的一剑袭来,完颜洪烈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又如何抵挡得住?毫不意外地,三尺青锋透胸而入,带起一蓬刺目的殷红。 “父王!”完颜康悲呼一声,一掌甩开挡在身前的两人,合身扑上。 偷空瞧了抢上前的完颜康一眼,青衣冷笑一声,拔出长剑,飞起一脚踢在完颜洪烈胸腹,将他远远地踹向完颜康的方向。 完颜康足尖轻点,飞身而起,接住完颜洪烈,却被青衣那一脚所附的劲力撞得胸口一闷,接连后退好几步。无暇理会其他,完颜康半蹲下身子,扶起完颜洪烈上半身,连声呼唤:“父王!父王!你怎么样?父王!你快回答孩儿……” 完颜洪烈面如金纸,双目圆睁,除去左胸的伤口,口鼻之中皆有鲜血流出,却是早已气息全无。不管完颜康怎样呼喊,完颜洪烈再也没有答应。 “恶贼死了!恶贼被杀死了!”完颜洪烈一经倒下,那些短褂长裤装扮的人便争相呼喊着,手上的动作愈见狠厉。 亲眼看见完颜洪烈的情况,那些军汉与江湖人不由地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的争斗慢慢停了下来,有人开始默默地向外移去,也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杀了她,你们给我杀了她!为父王报仇!”完颜康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盯着与申普卓斗在一处的青衣,恨声道。 “王爷生前对我等不薄,如今他无端被人所杀,我们为他报仇,亦是应当。”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番话,不少江湖人连声赞同,很快,便有六七人展开身形,朝青衣所在的方向掠去。 见此情景,洛璃不由地心下一惊,不及细想,她已经足下一错,身形几个变幻便赶至青衣身前,挡住了那六七人的去路。虽然她不知道青衣何故与完颜洪烈结怨,又为何与申普卓斗在一处,但是相比之下,她还是会帮着青衣。 “小丫头,快让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杀掉!”那几人见洛璃挡路,停下脚步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粗声粗气地说着,便要抬步上前。 “郝兄,此时不宜多生事端。”那人身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伸手拉住他,随即望向洛璃,抱拳道,“这位姑娘,此事与你无关,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刀剑无眼,误伤可就不太好了。” “各位,完颜王爷已经回天乏术,即便你们帮他报了仇,又能如何?平白惹下一个强敌罢了。”洛璃缓缓地解下系在腰间的紫霄,指腹轻轻地划过箫身,微笑着柔声道,“我劝你们,还是离开吧。” 说话间,洛璃抬起双眸,笑吟吟地一一扫过眼前几人。那几人看着洛璃的笑颜,眼中极快地闪过迷茫疑惑之色。待他们目中恢复清明,便只觉得洛璃刚才所言直入心底,让人根本兴不起反驳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互相看了看,竟是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洛璃,你这惑人心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强了。”不知何时,欧阳克已经站在洛璃身侧,他从离开的几人身上收回视线,轻笑着望向洛璃。 “哥哥莫要再取笑我了。”洛璃笑眯眯地回望欧阳克,轻声道,“若不是他们心存犹豫,并非定要杀了青衣,我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得手?” 欧阳克笑了笑,没有再接口。他瞧了瞧抱着完颜洪烈尸身不言不动的完颜康,又望了独斗申普卓的青衣一眼,思索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此刻情况未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洛璃摇摇头,轻蹙起眉,“无论如何,我定要护得青衣周全。”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欧阳克轻轻握住洛璃的手,笑道,“反正,那些都不重要。” 洛璃心下一暖,不由自主地轻轻靠向欧阳克。察觉到洛璃的动作,欧阳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手,自然而然地揽上洛璃的纤腰。 “这些年来,青衣进步很大,而申普卓之前又被叔叔所伤,她必是不会有事。”欧阳克直视被青衣逼得有些招架不住的申普卓,轻声安慰道。 洛璃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异变忽生。原本一直静静立在欧阳锋身侧的闵蓝风,身形一闪已离开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立在申普卓身后,右手成爪朝他背心抓去,竟成偷袭之势。 申普卓早先为欧阳锋所伤,感官的敏锐度本就不及以前,加之此时他正全力对抗青衣,根本不曾想到闵蓝风会忽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已被闵蓝风一爪抓实。 清晰地骨裂之声响起,闵蓝风整只手已经没入申普卓的后背,再从他前胸穿出来。申普卓甚至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惊住,直到闵蓝风弃下申普卓,转身向红云与松海扑去,洛璃与欧阳克才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洛璃招呼了一声青衣,便即重又退到欧阳锋身侧。 “红云,快走!”松海一掌逼退那个一直跟他们纠缠的青年人,将红云往后一推,向闵蓝风迎了上来。 “我不走!”红云被松海推得后退了两步,站稳后紧接着又跟了上去,“要走一起走!” 只一瞬间,闵蓝风已经与松海对了数招。他一掌将松海击得吐血倒飞,冷哼道:“你们谁都走不了。” “这闵蓝风,如今唱的又是哪一出?”眼看着与闵蓝风同来的另外五人朝红云与松海围去,洛璃轻皱起眉,低声道,“若他想除去申普卓,暗地里动手不是更安全?何必给我们留下这么个把柄?” “他这是刻意做给我们看。”欧阳锋收回视线,淡笑道,“留给我们把柄,亦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申普卓早先偷袭过你,必会是你继任族长之位的最大障碍,而且,这闵蓝风看样子与申普卓私怨颇深,此刻动手,正好将罪名归到完颜洪烈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除去红云与松海,当然是为了杀人灭口。”洛璃点点头,垂首思索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只是,爹爹,之前你为何要我答应那闵蓝风?苗疆百族,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欧阳锋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洛璃的疑问,“洛璃,如今你修炼《天魅秘典》,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洛璃微微一愣,随即轻皱起眉,缓缓地道:“我的真气状态一直未突破功法第二阶段,而三大丹田沟通的情况却是只有步入第三阶段才会出现。如今再看《天魅秘典》,我总觉得有些别扭,似乎,这功法并不完整。” “你说得不错。当日我查看你经脉真气的情况,两相比较后,也已发现了这个问题。”欧阳锋点点头,沉声解释道,“当年那闵易禹如此轻易用《天魅秘典》交换解药,我就觉得事有蹊跷,看到功法运行路线后,还以为是秘典习练条件苛刻,几乎无人能达到所致。如今看来,早在那时候,闵易禹便摆了我一道。” “原本,我打算待回到白驼山庄,处理了黄蓉的事情后,便去苗疆走一趟。哪知道还未成行,闵蓝风竟自动找上门来,他想着利用洛璃达到某些目的,我们反过来利用他,岂不是轻松许多?” 说话间,原本混乱的人群不知何时竟已散尽,完颜康也已带着完颜洪烈离去,只剩下那些身穿短褂长裤的人。他们纷纷放下手中当作武器的铁锹、铁棍、铁锤等物,无声地散了开去,开始收俭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救助还未死去的伤者。 青衣看了一会儿,便与先前同红云、松海争斗的青年人一起上前,默默地帮起忙来。 同时,那边闵蓝风六人也已做完一切,重又回到洛璃他们所在的位置。洛璃淡淡地看了红云与松海的尸身一眼,随后望定闵蓝风,一字一顿地道:“好一个闵蓝风,好一个苗疆五族。” “蓝风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苗疆百族。”闵蓝风面上轻松自然,没有半点尴尬为难之色,“申普卓蓄意加害族长,红云与松海都有参与,本就该死。” “即便他们论罪当诛,也不该由你闵长老动手吧?”洛璃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轻声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将此事泄露出去?” “欧阳先生是聪明人,蓝风相信此事绝不会出现。”闵蓝风笑看着洛璃三人,低声道,“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70、苍莽山中埋祸根 浓重的黑暗终是逐渐淡去,东方现出隐隐的鱼肚白,山间树林里婉转的鸟鸣声打破了略有些压抑的气氛。 木质的屋子被烧毁许多,包括先前洛璃与欧阳克进过的那间祠堂,也已消失在大火中。烧无可烧,昨晚上冲天的大火慢慢熄灭,只余下偶尔窜起的火苗、久久不散的黑烟、以及烧焦的横梁木板塌陷的声响。 所有在之前那场混乱中死去的人皆被置于一处,在火光中化作烟尘随风飘散。不管是受伤的、未受伤的,皆默默地看着,双手合十、目中含泪、口中念念有词。 细微的声响接二连三传入洛璃耳内,她循声望去,晨光中依稀可见那些焦黑的废墟堆竟缓缓向上拱起。片刻后,老人,女子、孩子三三两两地从地下钻出来,慢慢地行至短褂汉子身后,一言不发地静静立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开始自人群中传出来。这声音像是会传染一般,低泣、哽咽之声逐渐笼罩了整个村落,中间夹杂着孩子“哇哇”的哭叫声。 满目疮痍,满耳悲泣,饶是洛璃几人心智坚定,也不由地生出些许恻隐之心。刚才见着有人从地底出来,再思及闵蓝风所说的山间通道,洛璃想起青衣当日会忽然消失不见,必是进了密道之中。 如此想着,洛璃忽然听得连续震耳的闷响,随即脚下开始微微震颤。随着闷响之声,这震颤越来越明显,洛璃甚至有了整个地面都在摇晃的错觉。 略显压抑地抽泣声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所有人皆转过身,向村落后方的大山望去。诧异地与欧阳克对视一眼,洛璃亦循着人们的目光向前看去。 “噼里啪啦”的石落之声不断传来,靠近山脚的地方,整个地面竟然完全塌陷下去,山上的石块、树木纷纷滚落,几乎将大半个村落埋了进去。泥尘滚滚,好半晌后,地面的摇晃才逐渐停止,四周重又恢复宁静。 “那地方,炸毁了也好,省得到时候又生事端。”闵蓝风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道。 “闵长老倒是看得开。”洛璃扫了闵蓝风一眼,接口道,“却不知长老回去之后,打算如何交代申普卓之事?” “蓝风早已说过,韶笙一族并未参与申长老同六王爷的任何事。”闵蓝风微微一笑,平静地道,“如今山间通道俱毁,申长老与六王爷闪避不及,发生意外亦是再正常不过。” 闻言,洛璃不由略显疑惑地看了闵蓝风一眼。听闵蓝风的说法,竟是打算将申普卓与完颜洪烈的死归到密道塌陷上,如此一来,不但他自己可以从此事脱身,连带着也撇清了青衣与完颜洪烈的联系,倒是一举两得。 洛璃心下想着闵蓝风此举的用意,却忽然发现青衣正朝这边行来,刚想迎上去,闵蓝风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族长,欧阳先生,看来几位暂时必是不得空,蓝风便先行告辞,过些时日再去拜访几位。” 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洛璃便任由闵蓝风带着人离开。此时,青衣已行至洛璃几人眼前,她朝着欧阳锋行了一礼,低声道:“青衣累及几位,实在惭愧。” “不妨事。”欧阳锋轻轻抬手,虚扶起青衣,“如今看来,这边已经无事。我与克儿先走一步,洛璃留下来,她必是有许多话想问你。” 目送欧阳锋与欧阳克的身影渐行渐远,洛璃这才转身面对青衣,“青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总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你又何必如此执着?”青衣盯着洛璃看了半晌,忽然移开视线,深深地叹息一声,“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 听得青衣松口,洛璃不由地微微一怔,却是不知该如何问起。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这山里面到底有什么,竟会引得堂堂金国王爷觊觎?” 青衣脸色微变,她转过身,目光缓缓地扫过眼前化作一片废墟的村落、以及塌陷下来的半座山体,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吐出两个字,“银矿。” “银矿?”洛璃心念急转,忽然间明白了许多,“怪不得……那么,原本村里的人都没有死,只是被完颜洪烈捉走挖矿,是不是?” “哼,他们是自愿的。”青衣猛地双手握拳,紧咬下唇,脸色微青,一字一顿地道。 “青衣?”敏锐地察觉到青衣的异样,洛璃目中闪过疑惑之色,不由地轻轻唤了一声。 “我没事。”青衣攥紧自己的衣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只是,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死?” 洛璃静静地看着青衣,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青衣并不需要安慰,她所要做的,唯有安静地倾听。 果然,隔了片刻,青衣回头瞧了她一眼,随即唇角扯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其实,我本姓颜,青衣亦不是我的真名。” “这一点,我相信你早已知道。”见着洛璃点头,青衣移开视线,重又望向那些默默整理废墟的村民,“我唤作颜依晴,是这颜族村中的一员。而我的父亲,那时候是颜族的族长。” “我不知道完颜洪烈从哪里得知山中埋有银矿的事,十年前的一日,他找到了父亲,许下诸多好处,希望父亲能够答应让族人帮他挖掘提炼银矿。只是,父亲不想卷入是非,只道山中生活无牵无挂、惬意非常,一直不曾答应。” “完颜洪烈见父亲不肯松口,竟然派人煽动族人,言道父亲想独吞山中银矿,这才挡着所有人的发财之路。可恨他们居然全都相信了,也不想想父亲平日里如何待他们,竟听从完颜洪烈之言,将父亲与我赶出了村落。” “父亲原本不肯走,只是我那时气不过硬拉着他出了村子。可惜我想不到,完颜洪烈早已存了杀人灭口之心,我们没有走出多远,便遇上了他派来追杀我们的官兵。父亲,为了保护我,亦在那晚被他们杀死……” 说到这里,青衣再也说不下去。她轻咬下唇,闭上眼睛,任由目中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洛璃,你知道吗?我好恨——恨我自己没有本事,救不了父亲。若我早知道会这样,劝父亲答应又何妨?至少,他还能一直与我在一起。” 洛璃沉默了片刻,终是上前一步,握住了青衣的手。她没有问青衣母亲的事,青衣既是没有多说,她的母亲多半是早已不在了。 青衣深吸了几口气,抬起未被洛璃握住的那只手,轻轻擦去腮边的泪珠,定了定神,这才接着开口,声音透着些许暗哑,“此后,我一直逃,担惊受怕,那些官兵阴魂不散紧追着我不放。如此过了一年多,终是被他们追到围住,我原本以为自己凶多吉少,多半会死在官兵的手下。这时候,吴子风兄弟出现了……却不曾想,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至于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洛璃轻轻点头。这样的话,青衣留在白驼山庄之前的情况便都清楚了。只是,有些事却依然被蒙在鼓里,不清不楚。比如,让青衣匆匆离开白驼山的那封信。 当然,不管青衣有没有猜出有人一路跟着她,她都不会将风行、风烈透露出去。想了想,洛璃轻声道,“这一次,你为何会这么忽然离开山庄?我原本以为,你即便要走,也会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这个……”青衣微微一愣,忽然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目光略有些躲闪,“因为有人传信给我,我才会急急离开。” “哦?是何人?传的又是什么信?”将青衣的表情尽收眼底,洛璃眸中闪过好奇之色。 听得洛璃追问,青衣一时有些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在此刻,人群中那个不时向洛璃她们这边张望一眼的青年人,似是下了某种决定,抬步朝她们走来。 “晴儿,这是你的朋友?”来人的目光柔和地投注在青衣身上,轻声问道。 “是啊,当年便是他们救了我。”青衣抬眼瞧了来人一眼,随即望向洛璃,面上早已看不出异样,“洛璃,他便是那传信之人,李毓。” “你便是欧阳姑娘吧?”李毓淡淡地笑着,朝洛璃轻轻抱拳,“经常听晴儿提及你。当年的相救之恩,李毓在此多谢姑娘。” 这李毓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形高大,长相周正。瞧了几眼,洛璃便认出他是之前青衣相斗申普卓时,一直缠住红云与松海的人。略有些明了地还了一礼,洛璃笑得有些疏离,“李公子言重了。青衣本是洛璃的朋友,救她亦是应该。” 李毓张张口,还欲说些什么。青衣一扯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将他没有说出的话阻在口中,“这里的很多情况,我都不清不楚。正好洛璃也想知道,你一起说了便是。” 说完,青衣又转向洛璃,低声开口,“这之后的事,你想知道什么,问他也是一样。” 洛璃来回打量着青衣与李毓,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那些晚些再说不迟,如今,我还是对那封信比较感兴趣。” “信?什么信?”李毓看了青衣一眼,疑惑地反问。 “你居然不知道?”洛璃怀疑的目光扫向青衣,“青衣,不,依晴说你传了信给她。”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李毓恍然大悟地道,“那封信没有什么。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晴儿,又怕信件半途遗失,什么事都没有写,不过是叫她回来看看而已……” “你怎么什么都说?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青衣推了李毓一把,嗔怪地打断他的话,然后握住他的手望向洛璃,“好吧,如你所见,现下该满意了吧?” 71、东邪北丐齐到访 洛璃似笑非笑地来回打量着青衣与李毓,直看得两人面色微红。青衣努力忽略脸上的微热,嗔怒各半地瞪了洛璃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够了没有?” “如此表情,在你身上还真是少见。”洛璃轻笑一声,终是敛起眸中的揶揄之色。顿了顿,她才接着正色问道,“方才你只提及完颜洪烈,那申普卓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见洛璃不再执着于她与李毓的问题,青衣随即恢复常态。她轻轻摇摇头,瞧了李毓一眼,“还是由他来说吧。” 李毓点点头,沉声开口,“其实,我并非完全是这颜族村中之人……” 随着李毓的叙述,洛璃亦逐渐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事实上,早在洛璃听到李毓的名字时,她便猜到他不会是颜族之人,毕竟,他姓李。果然,李毓的母亲虽是颜村人,父亲却属江湖人,他的一身武艺亦是家传。 李毓一家本就不住在颜村,加之他父母皆亡,独自一人在外闯荡,是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不知情。直到五年前他回来这里,看到的却是一个生气全无的空村。事关母亲的宗族,加之青衣的关系,李毓决定追查当年之事。 那时,正值李毓多日探查无果,碰巧遇上完颜洪烈招收江湖人士,他觉得事有蹊跷,便混入了其中。而申普卓,亦在当时与完颜洪烈搭上了线。 初时,完颜洪烈并不信任他们,只用权势金钱笼络,让他们负责守护村落的安全,处理无意间闯入村子的人,并不允许他们进入山间通道。直到一年后,李毓才渐渐得到完颜洪烈的信任,得以进入地下通道,见到一直被他困于地下的颜族村民。 只是,即便是见着了,李毓也对村民们的处境无能为力。完颜洪烈在此事上极其小心,防卫甚严,看管的工作一直由心腹的亲兵担任,旁人很难靠近。 亲眼看到那些军汉对村民轻则打骂、重则喊杀,申普卓甚至以祭奠山神的名义将想要反抗的村民一股脑儿尽数杀死,尸身每每摆在颜族祠堂以儆效尤,李毓也只能默默忍下,静静地等待时机。 洛璃听完,不由地沉默了。李毓虽口气平静,但洛璃亦能从中感受到凶险。要抓住昨晚申普卓被擒、完颜洪烈不在的时机,当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何况,看昨晚的情形,似是所有的村民都有参与,这其中里应外合的巧妙安排,足可见李毓此人看似憨直,实则心性坚忍,颇有心计。 思及此处,洛璃不由自主地深深打量了李毓一眼,“如此,敢问李公子,你又是如何寻着依晴?” “此事说来也巧。”李毓轻轻一笑,握紧了青衣的手,“当我得知晴儿当年被赶出颜村的事后,便即依着记忆,画了不少画像,请求一些江湖上、以及走南闯北的朋友帮忙找寻。” “其中有一位朋友,他在识人方面天赋异禀,无论是谁,只要被他仔细看过一眼,他便不会再忘记。而他在八年前,凑巧参加过欧阳姑娘的生日宴。那一日,将他引入白驼山庄的人正是晴儿。” “当然,这位朋友告诉我时,我并不能确定欧阳姑娘府上的便是晴儿,只能写了封信稍作试探。不曾想,晴儿竟真个回到了颜村。” 听得此言,洛璃不由地微微一愣,心道青衣原来是遇上了李毓。随即又思及八年前的那日,因着来客实在太多,青衣的确被叫去帮忙,心道事有凑巧的同时,也便接受了这个理由。 想了想,洛璃忽然转向青衣,轻声问道:“那你还回去白驼山庄吗?我问过爹爹,他已同意将你正式收入门下。” “替我谢谢你爹爹。”青衣微微一笑,却是将目光投向正在整理废墟的村民,“我想,已经不需要了。我会留下来。” “你想通了?不再怨他们了吗?”洛璃望着微笑的青衣,心下不由地有些疑惑。青衣父亲的死,完颜洪烈是罪魁祸首,颜族村民却是帮凶。虽然青衣从来不说,洛璃却清楚她心中有气、有怨,这些年来一直不曾释怀。 “他们亦只是一时被钱财蒙蔽了心智,而且,他们也已为当年的错误决定付出了代价。”青衣轻叹一声,幽幽地道,“时隔多年,什么样的怨气都淡了。除去父亲,他们便同我的亲人一般,即便他们抛弃了我,我却做不到抛弃我的亲人。” “晴儿,无需伤心,一切有我。”见青衣面露伤感之色,李毓不由地紧了紧握着青衣的手,沉声许诺。 洛璃垂首瞧了瞧青衣与李毓两人紧紧交握的手,随即轻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过了这么久,太阳早已升起,阳光有些刺目,洛璃不由地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右手,轻轻地挡在眼前。 看着青衣与李毓两人,不知怎么的,虽然不过短短时间不见,洛璃竟开始想念欧阳克。她想马上见到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一念至此,洛璃便收回视线,浅笑着望向青衣,“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便不再多言。若你得空,不妨多来白驼山庄走走。” 知道洛璃这是要走,青衣心下有些不舍,却还是轻轻点头,低声嘱咐,“一路小心,保重。” 向青衣、李毓两人告辞,洛璃不再停留,展开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间密林中。 洛璃心里念着快些与欧阳克相见,轻功步伐施展到极致,速度自是极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洛璃便进了泉州城。如今天色大亮,城内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洛璃亦不得不停下身形、慢下脚步,步行朝他们暂居的小院行去。 没有理会那些纷纷行礼的侍从,洛璃径直向后院靠近。远远地,她便看到欧阳克熟悉的身影正背负着手,静静立在湖边一棵柳树下。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欧阳克转过身来,见是洛璃,唇角不由地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哥哥!”洛璃轻唤一声,已经足尖点地,身化轻风,扑入欧阳克怀里。她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欧阳克抱住洛璃,看着她难得的、略显孩子气的动作,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还是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洛璃将头埋在欧阳克怀里,轻轻地摇摇头,却是不说话。过得许久,就在欧阳克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洛璃忽然闷闷地开口,“想你了。” 听清洛璃的话,欧阳克心情大好,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紧了紧手臂,取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为了青衣,早已将我忘在脑后。” “哥哥!这怎么能比?”洛璃从欧阳克怀里抬起头,轻轻撇嘴,“你好好的在这里,青衣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欧阳克暗叹一声,忽然抬起右手抚上洛璃的左颊,拇指指腹缓缓滑过她的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插入她浓密的长发,轻声道,“你想救青衣,我当然支持。只是,我还是希望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欧阳克的额几乎抵上洛璃的,两人的脸已是靠得极近,呼吸可闻,气息交缠。 感受着欧阳克温热的气息,洛璃只觉得脸上发烧,想要撇开脸躲避欧阳克的目光,却发现身子被他扣在怀里,头又被他托住,根本无法动弹。 “哥哥……”洛璃动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欧阳克微一倾身,已经撷取了她微启的唇瓣。 轻柔的碰触,浅浅的吸吮,欧阳克细细地吻着洛璃,辗转反复,似是要将她的味道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记忆,让自己的气息永远与她相融。 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下来,眼前的垂柳、假山湖水尽皆远去,唇齿纠缠、气息交融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洛璃微微喘息着倚靠在欧阳克怀里,任由他抱着她随意地靠着旁边的柳树坐了,缓缓地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欧阳克伸手捞起洛璃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上把玩着,开口问道:“青衣那边,没事了吧?” “嗯。”洛璃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思考了片刻,将青衣与李毓所说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随后轻声道,“只是,青衣恐怕是不会随我们回去白驼山庄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欧阳克低头吻了吻洛璃额间,“对青衣来说,留在颜村,已是等于回到家一般,洛璃应该高兴才对。” 洛璃点点头,将头靠在欧阳克肩上。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开口问道:“刚才进来,怎么没有看见爹爹?” 听得洛璃相问,欧阳克轻轻一笑,“山庄那边传来消息,叔叔已经先行回去了。” “出了什么事?”洛璃直起身子,捉住欧阳克的手臂,急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欧阳克环住洛璃肩膀,不以为意地轻声道,“黄药师与洪七公来了。” 洛璃微微一愣,眉间皱紧,失声叫道,“什么?可是为了黄蓉之事?”顿了顿,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洛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开口,“只不过,我们亦是刚刚靠岸,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们在海上耽搁了太长时间。”欧阳克笑着将洛璃重又揽进怀里,“那两人都是心智绝顶、武功高绝之辈,再加上心忧黄蓉,此时赶至白驼山亦不奇怪。” “不对!”洛璃摇摇头,沉声道,“黄药师还好说,但是洪七公,我对自己的药一向很有自信,这一回,他想解毒都难,更何况是恢复武功?” 72、惩黄蓉终回山庄 “洛璃可不要小看了他。”欧阳克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轻声提醒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并称‘五绝’,无一是简单之辈。而且,洛璃不要忘了,郭靖有《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洛璃面上闪过疑惑之色,“《九阴真经》当真有这般精妙?” “据我所知,有。”欧阳克轻抬起手掌,任由洛璃的长发自指间滑落,随即又捉起她的手,“前些时日,叔叔已经将经文中的梵文总纲译成汉语,的确是博大精深。” 洛璃反手抓住欧阳克修长的手指,右手指尖轻轻刷过他掌缘的薄茧,慢悠悠地道:“哥哥,你也说了,那是梵文,你觉得是人人都会的吗?” “我不过是说出一种可能性。”欧阳克轻轻一笑,却是对洛璃的反驳毫不在意,“说到底,经文即便再精妙,也不能用来解毒。洪七公现下究竟如何,待我们回去白驼山庄一看便知。” 洛璃点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轻蹙起眉,低声问道:“爹爹是独自一人走的吗?” “南琴与黄姑娘都还在。”欧阳克笑意不减,眸中似是闪过一丝冷意,“南琴此刻多半还在生气,黄姑娘虽然比当年的吴子风好用,却是非常不配合,浪费了不少珍稀药材。” “南琴比我幸运。能拿黄姑娘试药,药材浪费了就浪费了。”洛璃笑嘻嘻地窝进欧阳克怀里,“过会儿,我让人将我新近炼制的几种也送些过去,说什么我们亦不能亏待了她。” 察觉到洛璃的动作,欧阳克不觉莞尔失笑。他轻轻地揽住洛璃的腰,垂首笑看着她道,“你高兴就好。叔叔先行一步,却让我们在此暂住些时日,亦是这个意思。” 洛璃心下一暖,竟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静静地将头靠在欧阳克胸前。 黄蓉既然是黄药师的独女,即便她曾经对洛璃做过什么,洛璃与欧阳锋叔侄亦不便取她性命,毕竟洛璃如今完好无损。事实上,欧阳锋与黄药师、洪七公几人虽常常明争暗斗,更有二十五年一期的华山论剑,却从来不曾真个撕破面皮。 当日洛璃只是打伤黄蓉将她擒住,而不是直接打残打死,也是因为考虑到黄药师的存在。不过,如此简单便放过黄蓉,不说洛璃不愿意,欧阳锋与欧阳克亦不会答应。黄蓉不能杀,小惩一番却是没有丝毫问题。 “对了,哥哥。”脑海里纷乱地闪过这些念头,洛璃忽然自欧阳克怀里直起身子,“爹爹回去了,那闵蓝风再来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来了。”听得洛璃发问,欧阳克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陡然转换话题。不过,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你与青衣相谈的时候,我和叔叔追上了闵蓝风,有些事我们已经与他谈妥。”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洛璃双手环过欧阳克的脖颈,眼中闪过好奇之色,“以闵蓝风所言所行来看,此人可不简单。” “各取所需罢了。”看着洛璃近在咫尺的娇颜,欧阳克环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地一紧,随即倾身堵上了她的唇。 比之刚才的轻咬浅吮,欧阳克的索取似是急促了些。他原本环在洛璃腰上的右掌缓缓上移,轻一抬手却是取下了洛璃用来绾发的簪子。 满头的青丝如瀑般滑落,散在洛璃肩头、背后,随风轻扬。欧阳克修长的手指毫无阻碍地插入洛璃发间,托住她的脑后。 这不是欧阳克第一次亲吻她了,但每一次与她亲热,总能觉得她对他的吸引又多了。他亲不够她,总想着要再多,渴望再多,可惜还不行,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要了她,她值得最好的,值得他用漫长的一生去期待。 许久过后,欧阳克将微微喘息的洛璃揽在怀里,轻抚着她散落的发,继续道,“闵蓝风知道我们是为了《天魅秘典》的剩余部分,而他,除去想让洛璃担上族长的名号外,似乎还另有其他目的。” 洛璃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地调匀自己的呼吸,随即略显疑惑地问道:“他难道没有说?” “没有,只说来日去到苗疆自会知晓。”欧阳克皱了皱眉,轻叹一声,“闵蓝风此人极具心计,深知如何利用手上的筹码得到最大的利益。” 静静地靠在欧阳克怀里没有动弹,洛璃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地开口,“才智、武功、地位,闵蓝风一样不缺,他想做什么,难道还会做不到?” “闵蓝风一直执着于让你当族长,洛璃可是对此疑惑不解?”见着洛璃点头,欧阳克不觉微微一笑,“洛璃有没有想过,对于一般的苗疆百族之人来说,断了传承百年的魅女重现,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曾经带领苗疆百族盛极一时的魅女又意味着什么?” “哥哥,你是说……闵蓝风要的,只不过是历代魅女积累下来的一种……‘势’?”洛璃眉间舒展,唇角亦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欧阳克笑意不减,赞同地点头,“也可以这么说。苗疆百族号称百族之多,百样人百样心,洛璃你的存在,便可以最大限度地整合人心。” “闵蓝风在偷袭申普卓时,曾经说过自己所思所行,皆是为了百族着想。”洛璃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些,“当时,我还以为是他的推托之词,如今看来,他说的多半是实话。” “你要这么说,也不错。闵蓝风的确是一个将复兴百族看成自己毕生目标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行事作风有些偏激。他为了自己心中所想,连同族之人都能杀。我们以后与他打交道,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说到这里,欧阳克抬头望了望天色,忽然笑道,“洛璃,昨晚一夜奔波,回来又过了这么久,难道你一点儿都不饿吗?” “嗯?”陡然听到这个问题,洛璃有些愣怔,待回过神来,想起欧阳克话中内容,更觉得腹中空空如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瞧瞧欧阳克,洛璃老实地点点头,“饿。” 看着洛璃的模样,欧阳克不觉轻笑出声。他揽着洛璃自地上起身,改而牵起她的手,“走吧。” 任由欧阳克牵着,走过后院那条长长的石子小径,片刻后,洛璃与欧阳克便进入了偏厅。 坐下没多久,便有仆从陆续送了吃食来。摆上桌子的有三碟子制作精致的小点心,一碟五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包,一碟六个排成两排做成淡粉色荷花状的糯米糕,以及一碟叠得整整齐齐的切成片状的桂花糕。此外,还有一碗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粥。 洛璃执起筷子,夹起一个糯米糕看了许久,竟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它放入口中吃掉。说实话,做得如此精致漂亮的点心,洛璃还是第一次见到,似乎,这些点心做来只是为了让人欣赏把玩,而不是吃掉。 “怎么了?你不是说饿了吗?”欧阳克轻轻地将那个青花瓷的小碗推到洛璃眼前,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前面那家酒楼做的。来,先喝点粥。” 洛璃看了看眼前的小碗,将夹在筷子上的糯米糕重又放入碟子里,随即轻轻拿起搁在碗内的汤匙。 缓缓地舀起浅浅的一匙放入口中,洛璃顿时觉得一股暖暖的清甜在舌尖弥漫开来,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清甜里似乎还夹杂着特殊的清香。 是了,如今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这粥里,可不就是添加了碾碎的桂花吗?轻轻一笑,洛璃放下汤匙,执起筷子,夹起一只水晶包轻轻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欧阳克微笑着看向洛璃,轻声问道。 “很不错。”洛璃浅笑着点头,“江南的小吃,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洛璃喜欢,不妨多吃一些。”欧阳克伸手捏起一片桂花糕,轻轻地放入口中,“我们也不急着回白驼山庄,这些时日,我们便在这泉州城里四下看看。” “好。”洛璃笑眯眯地答应,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般轻声开口,“先前那个小二,将泉州城一顿好夸,我倒要看看它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此后,洛璃与欧阳克便在泉州城暂时住了下来。每日里不是外出游玩,便是在小院里喝茶聊天、下棋切磋,偶尔,还会去正在重建的颜村看看青衣。 秦南琴还是每日侍弄毒蛇毒物,研究欧阳锋交给她的□□毒方。除去有想不明白的去询问洛璃,她大部分时候倒是同黄蓉在一起。 这样近乎悠闲惬意的日子过了将近半个月,洛璃与欧阳克都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便收拾了行装,带着秦南琴与黄蓉等人转回白驼山庄。 一路上,洛璃与欧阳克并没有刻意减慢速度。只不过,欧阳锋走的时候是独自一人上路,原本他从白驼山庄带出来的侍从以及蛇群,都要带回去。是以,两人的行程并不快。 待洛璃与欧阳克抵达白驼山,已经是一月过后。白驼山庄门外,得到消息的欧阳锋早已等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意料之中的人——东邪黄药师,以及北丐洪七公。 黄药师本就面色不佳,一见洛璃与欧阳克的身影,面上更是难看了几分。他扫视了洛璃与欧阳克背后几眼,紧接着冷冷地望向欧阳锋,“欧阳兄,你说小女一直与令嫒、令侄在一起,如今,令嫒与令侄在此,却不知小女在何处?” “黄兄稍安勿躁。”欧阳锋淡笑着望向洛璃与欧阳克,“此事还需问过克儿与洛璃。” 73、抵山庄父女相见 与欧阳锋询问的目光对接,欧阳克微微一笑,似是没有看到黄药师愈见阴沉的脸色,牵起洛璃的手行至欧阳锋身前,轻声道:“叔叔,洛璃想早些见你,我们先行了一步。黄姑娘与南琴还在后面,不多时便能到。” 照理来说,有黄药师与洪七公两人在,欧阳克与洛璃至少要行个礼。只是此刻,不管是黄药师、洪七公本人,还是欧阳克与洛璃,似乎都将这件事遗忘了。而欧阳峰,居然也没有开口提醒。 “黄兄,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欧阳锋示意洛璃与欧阳克站到自己身后,随即笑看向黄药师,“蓉儿既是黄兄的爱女,虽说洛璃不懂事,将她请了回来,但我白驼山庄上下俱对她以礼相待,怎会为难与她?” “如此,倒是黄某人小题大作,错怪了欧阳兄?”黄药师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犹疑之色,面上似是缓和了些。 “你我几十年的交情,难道我还不了解黄兄吗?黄兄心系爱女安危,我等都能理解。”欧阳锋笑意不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外面风大,尤其七兄还有旧伤未愈,不如我们进去等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欧阳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见着蓉儿,我心里委实难安。”黄药师犹豫了片刻,终是拒绝了欧阳锋的提议。他瞧了站在他身侧、一直不曾开口的洪七公一眼,忽然沉声道,“七兄,我一人在此等候便是,你与欧阳兄先行进去吧。” “不用了,老叫花还撑得住。”洪七公用打狗棒拄着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此事老叫花也有责任,需得看到蓉儿完好,我才能心安。” 那边,洛璃打量着洪七公略有些萎靡的神色,以及他面上隐隐的青黑之色,便知他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虽然相比在孤岛时,他的气色好了些,但明显仍是余毒未清。 此刻听了他所言,洛璃不由地心下微怒,不及细想便已插口:“七公这是何意?难道七公的不安,便是肯定洛璃必会伤害黄姑娘吗?” “老叫花不是这个意思。”洪七公面上的尴尬一闪即逝,急咳了两声,“七公看得出来,女娃子你一向很有分寸,是七公心急说错了话。” “洛璃,你怎可如此跟洪前辈说话?”欧阳锋轻斥了洛璃一句,随即转向洪七公,“七兄恕罪。家教不严,洛璃让我宠坏了,还请七兄多担待一些。” “老毒物,你有一个好女儿啊。”洪七公摇摇头,却是没有说什么,只这般低低叹道。 “七兄谬赞。”欧阳锋状似无意地回了一句,却不曾掩饰面上的喜色。他抬眼朝山下瞧了一眼,笑道,“既然黄兄与七兄皆决定在此等候,这天下亦没有让客人站在门外的道理,我等便一起等其他人上山吧。” 此后,便没有人再开口,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余下风吹过山间林木,枝叶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洛璃与欧阳克相携立在欧阳锋身后,面色平静地静待秦南琴与黄蓉到来。 正如欧阳克所言,他们与秦南琴相距并没有多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秦南琴与黄蓉两人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同时出现的还有秦南琴怀中抱着的一只白色小狐狸。 “蓉儿!”黄药师见着黄蓉,一个闪身已经来到黄蓉身前,“你没事吧?” “爹?”黄蓉略有些不信地睁大眼睛,伸出手轻轻扯住黄药师的衣袖,眼里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爹!” 似是终于确认了黄药师的存在,黄蓉拖着鼻音唤了一声,整个人扑进黄药师怀里,眸中的水珠却是再也忍不住,顺着她消瘦苍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自她被洛璃擒住带到船上开始,黄蓉便觉得自己如活在人间炼狱一般。秦南琴的炼毒之术系初学,用药剂量的控制上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偏差,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黄蓉甚至觉得自己好几次都已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这些日子以来,黄蓉几乎没有安静地睡过觉。以往极其简单的事,竟然也变成不可能。每日里,她都要忍受着深入骨髓的麻痒、痛楚,看着自己的皮肤青色、蓝色、黑色来回转换,甚至长出斑斓的花纹,黄蓉觉得恐惧的同时,有时候竟会想不如死了算了。 黄蓉不知道秦南琴在药里添加了什么,无论怎样的痛苦,她都会清醒着感受身上的每一丝变化。她甚至怀疑,被强行灌了秦南琴的药后,她的感觉亦被无限地放大了。 这些时日,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如今想起来,她还是会不寒而栗。即便这几天秦南琴没有再给她下药,她仍然不敢睡去,有数的几次意识淡去,也在噩梦中惊醒。若要说这世上真有生不如死的滋味存在,那么,她觉得这便是。 微微颤抖着紧靠在黄药师怀里,黄蓉失声痛哭,似是要将连日来的不安恐惧委屈一股脑儿宣泄出来。黄药师轻轻地拍着黄蓉的后背,亦是没有再开口多言。 秦南琴瞧了黄药师父女两人一眼,径直绕过他们,朝欧阳锋的方向行去。刚走出两步,小狐狸已经欢叫一声,闪电般冲向洛璃。秦南琴瞧了瞧窜回洛璃怀里的踏雪,便即望向欧阳锋行了一礼,“师父。” “路上辛苦了。”欧阳锋虚扶起秦南琴,微笑着吩咐道,“南琴,你先下去休息片刻。晚些时候,蛇群便有你负责带回蛇园安置。” 知道欧阳锋是不想让她卷入眼前这场是非,秦南琴没有说什么,便即应了一声,依言在庄内一个仆妇的带领下进了庄。 此时,黄药师亦带着黄蓉行了过来。欧阳锋看了他们父女一眼,笑道:“黄兄,蓉儿他们已是平安归来,如今可以进庄歇息片刻了吗?” 闻言,黄药师思及黄蓉眉宇间的疲惫倦怠,不由地点了点头。正欲跟着欧阳锋进内,黄药师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忽然抱住,回身一看,却正对上黄蓉带着哀求的眼睛,“爹,我不要进去……” “爹爹,黄姑娘莫不是嫌弃这里简陋,比不上桃花岛,这才不愿意进去吧?”洛璃逗弄着怀中的小狐狸,状似无意地开口。 “洛璃休得胡说。”欧阳锋状似生气地喝止洛璃,沉声道,“黄岛主天纵奇才,爹爹比之他亦多有不如,他的爱女,又怎会是如此浅薄之辈?” 听出欧阳锋语中隐含的暗讽,黄药师脸色微变,却是发作不得。他转向黄蓉,低声开口,“蓉儿,我们进去。” “爹!他们……”黄蓉眼圈一红,差点又掉下泪来。她略一撇嘴,忽然指向洛璃所在的方向,开口欲要说些什么。 “好了,蓉儿,你不必再多言。”不待黄蓉说完,黄药师便抬手打断了她,“这事就此揭过,你以后都不许再提。” 黄药师聪明绝顶,一向心计过人,欧阳锋先行独自回来,他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他虽然护短,平素又视礼教为无物,却也不是会无理取闹之人。 黄蓉所做之事,黄药师已从洪七公口中尽皆得知。若洛璃只是个普通人,那么,黄蓉即便杀了她,亦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惜她却有个与他齐名的爹。 虽然心下明白黄蓉此番定是吃了苦头,但是,她身上却是完好无损,不见一丝伤痕,黄药师即便有心为她与欧阳锋理论一番,亦是找不到半点借口。因此,将此事当作小孩子家不懂事玩闹,就此揭过便是最好的选择。想来,欧阳锋也是这个意思。 “爹,你怎么……”黄蓉仍有些不情愿,待看到黄药师面上阴沉的表情,终是闭口不言。 若换了以前,黄蓉多半会不依不饶,定要黄药师带着她离开才罢休。这些时日,虽说黄蓉受了不少罪,却也将她乖张骄纵的性子磨去不少。 此刻有了黄药师在身边,黄蓉惶惶不安的感觉终于被压了下去。同时,她也发现了洪七公的存在,忽而又想到黄药师会来白驼山庄寻她,必是受了洪七公的通知。洪七公在此地,那么,另一人又去了哪里? 无数念头在脑中纷纷闪过,黄蓉依然没有找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想了想,她松开黄药师的手臂,加紧几步靠近了洪七公。 “七公,你身上的伤,如今可是已经好了?”黄蓉一边与洪七公并肩前进,一边轻声问道。 “如你所见,七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见着黄蓉平安,洪七公心下喜悦,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有些轻快起来。 “七公,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听得此言,再细细看了看洪七公的面色,黄蓉亦猜出他的毒并未解去。她伸手扶住洪七公的胳膊,心下有些黯然,“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傻蓉儿,七公如今已经想通了。”洪七公笑看了黄蓉一眼,“生死由命,何必执着?” 黄蓉轻垂下头,沉默了片刻,终是低声问道:“七公,你怎么会与我爹在一块儿?” “你与那女娃子离开后没几日,我与靖儿也离开了荒岛。”洪七公轻叹一声,平静地叙述道,“我们运气不错,第三日便遇上了你爹爹。据他说,老顽童挑的那艘船根本不及完工,浪头一打便会散开。” 黄蓉点点头,心下却是明白黄药师这般急着出岛,必是因为发现了那艘船不见,担心她的安危。暂时将这些事情抛开,她终是问出了自己目前最想知道的事,“七公,你与靖哥哥一起遇上我爹,那靖哥哥人呢?” 74、青梅竹马未婚妻 听清黄蓉的话,洪七公脸色微变,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直到黄蓉接连催促了好几声,洪七公这才好似下定了决心般低叹一声,“我们刚上岸不久,便遇上了靖儿在大漠的熟人,靖儿……与他们一起回大漠去了。” 黄蓉一愣,随即扯动唇角勉强笑笑,却掩饰不住她的心神不宁,“七公,你在与蓉儿开玩笑吗?靖哥哥,他怎么会这般抛下蓉儿独自离去?” “蓉儿,你一向聪明伶俐,怎么却对靖儿这么死心眼儿?”洪七公瞧了黄蓉一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莫名之色,“老叫花这回多半坏了人家姑娘姻缘——这笔糊涂账,你们还是自己算吧,老叫花再不想管。” “七公,你在说什么?”黄蓉心念急转,她本就聪明,如今再一联系洪七公神色,心下立时有了猜测,竟是在瞬间面色煞白,“蓉儿怎么听不懂?” 洪七公与黄蓉说话虽有压低声音,但在场的人皆是内功修为有成,自是耳力惊人,是以洪七公与黄蓉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逃出他们耳内。洛璃、欧阳锋与欧阳克并未将他们谈话的内容放在心上,黄药师却是听一句,脸色便难看一分。 听到此处,黄药师再也忍不住。他冷哼一声,打断了洪七公欲要出口的解释,沉声道:“蓉儿,到爹爹身边来。” 黄蓉瞧了面沉如水的黄药师一眼,犹豫了片刻,终是对郭靖的挂念占了上风。她轻咬下唇,抓紧洪七公的衣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重又将请求的目光投向洪七公,“七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求你告诉蓉儿吧。” “蓉儿,以后再不许提那个傻小子!”黄药师低喝一声,紧接着向洪七公抱拳道,“七兄,此事我自会处理,望你不要插手。” “这个自然,本是你的家务事,虽说靖儿是我徒弟,我亦不会偏袒与他。”洪七公点点头,轻轻拍拍黄蓉的手背,和声对她道,“蓉儿,听你爹爹的话,过去吧。” “七公……”黄蓉松开扯住洪七公衣袖的手,停下脚步来回打量着洪七公与黄药师两人。想起连日来所受的害怕不安,此刻最想见的郭靖不在,问及洪七公,他又语焉不详,黄药师甚至直接不让她再提郭靖,黄蓉不由地悲从中来,更觉委屈。 黄蓉自小在桃花岛长大,黄药师对她一向关爱有加,宠爱异常,根本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此次被洛璃擒住,被秦南琴试药,已是身心俱疲,急需安慰。 只是现下无论是洪七公还是黄药师,都未曾过问她的遭遇,这让她觉得他们两人其实并不关心她。尤其听到黄药师还对她大小声,黄蓉不由自主地心里一堵,竟是不再顾及洛璃等人在场,郁积的委屈怨气瞬间爆发。 “爹!七公!你们为何都不告诉蓉儿?”黄蓉提高声音,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爹,你不让我提靖哥哥,偏又不告诉我实情,叫我如何心服?七公,蓉儿平素最是敬重你不过,如今你拿话敷衍蓉儿,却又是为何?” 黄蓉这一停步,跟她并肩而行的洪七公、以及他们身后的黄药师亦理所当然地停了下来。走在前面的洛璃、欧阳锋、欧阳克三人发觉黄蓉几人的情形,也俱转身驻足而立,静静地看着,并不打算出声相劝。 “你那靖哥哥,怕是早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黄药师轻哼一声,冷冷的视线直逼黄蓉,“你知不知道,他在大漠还有一个威风的称号——金刀驸马?” “金刀驸马?”黄蓉楞楞地重复,双眼无意识地望着黄药师,“爹,你莫不是为了让我离开靖哥哥,骗我吧?” 黄药师看了黄蓉半晌,竟是什么也没有说,兀自转过脸去。黄蓉见着黄药师的动作,心下不由地更是乱如麻。她略有些茫然地将视线转向洪七公,“七公?” 洪七公暗叹一声,抬眼瞧了黄药师一眼,终是低声开口,“女娃儿唤作华筝,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兄长拖雷。此次,两人似是带来了靖儿母亲的消息,靖儿听完便一脸担忧地向我与你爹爹告辞。我问他,他也不言语,只说到时会来寻你。” 听得洪七公所言,黄蓉一时竟有些恍惚。她知道郭靖自小在大漠长大,却从来不曾听他说起过华筝,如今乍一得知他有个青梅竹马、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却如何接受得了? 一时间,她忽略了洪七公口中关于郭靖母亲的话,只道郭靖跟着未婚妻回了大漠,想要怀疑,思及黄药师与洪七公所言,又由不得她不信。思潮如涌,万千念头席卷而过,却是再难平复黄蓉心中的酸涩不甘气恼。 那边,欧阳锋见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便不好再沉默。似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般淡淡一笑,欧阳锋轻声提议道:“黄兄、七兄,我等已在外耽搁许久,若再这般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怪我招待不周。我们何不先行进内,再议其他?” 黄药师扫了黄蓉一眼,径直绕过她向前行去。洪七公拍拍黄蓉肩膀,也即抬步跟上,同时低声道,“走吧,蓉儿。” 黄蓉望着黄药师的背影,似是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爹,我要去大漠寻靖哥哥问个明白,不然,即便是死,我也不会瞑目。” 说着,黄蓉转过身便欲离去。黄药师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黄蓉身侧,捉住黄蓉手臂,沉声喝道,“不准去!” “爹,我一定要去。”黄蓉直直望着黄药师隐含怒气的脸,面露坚定之色,平静地道。 “你……”黄药师神色几经变幻,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转向欧阳锋,“欧阳兄,小女顽劣,见笑了。如今情况,我还是不再多作打扰,欧阳兄恕罪。” “无妨。”欧阳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小孩子家淘气,黄兄好好管教便是。若是有暇,不妨多来白驼山走走,多年来黄兄身手必是长进不少,可惜此次却是没有机会与你切磋一番。” “欧阳兄何必心急?”黄药师面上露出一丝淡笑,“眼看华山论剑之期相近,还怕没有机会吗?” “如此,到时我便在华山之巅恭候黄兄。”欧阳锋笑意不减,抱拳回道。 黄药师点点头,便即转向黄蓉,“蓉儿,你与我一起回桃花岛,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岛上半步。” 话音未落,黄药师不等黄蓉答话,已经一指朝她点出。黄蓉面上惊慌各半,眼看着黄药师一指点来,却是根本无力阻止。 将昏睡过去的黄蓉抱起,黄药师告罪一声,便即离开了白驼山庄,想来是带着黄蓉回去桃花岛了。 对于郭靖这个木讷傻气的女婿,黄药师本就不喜。洪七公桃花岛求亲时,若不是意外丛生、机缘巧合,他压根不会说出将黄蓉许配给郭靖的话。他虽性情古怪,视礼教为无物,却也不是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同意的事,自是不好反悔。 原本他以为郭靖虽则憨直愚钝,对黄蓉总还一往情深,谁曾想半途竟然冒出一个未婚妻。黄药师自己便是一个极其痴情之人,先妻过世之后这么多年仍然念念不忘,用情至深,自是见不得郭靖有了未婚妻子,还来招惹黄蓉。 听得华筝自承是郭靖未婚妻时,若不是心念黄蓉安危,又有洪七公在旁相劝,黄药师怕是当场便会发作,直接结果了郭靖。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掌将郭靖击得重伤。 先前听黄蓉一直询问郭靖的去向,黄药师心下已是极不舒服。黄蓉说要去大漠找郭靖,他哪肯同意?当下,他便决定即便是将黄蓉困在桃花岛上一辈子,亦不会放她去大漠。 黄药师带着黄蓉走了,洪七公收回视线,也即向欧阳锋告辞道,“老毒物,你这里老叫花住着不习惯。既然蓉儿平安,黄老邪也已先走一步,老叫花也便告辞了。” “七兄,请留步。”欧阳锋叫住欲转身离开的洪七公,笑着道,“如今洛璃已然赶回,七兄不妨多留些时日。” 洪七公看了洛璃一眼,几不可查地皱皱眉,略显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七兄身上余毒未清。”欧阳锋也不废话,直接道,“你身上毒素的情况,还是洛璃最了解,若由她来配置解药,兴许还能解去。” 闻言,洪七公一时有些不信,待见到欧阳锋面上表情不似作伪,思及自己此时亦没有让他觊觎之物,心下不由地更是不解,“这却是为何?” 在洪七公想来,他曾经擒走洛璃,以至于差点让黄蓉废去她的武学根基,此时与欧阳锋的仇怨已经结下。欧阳锋不趁着他余毒未清、重伤未愈之时落井下石已是难得,万没想到他会说出帮他解毒的话。 洪七公兀自在那边猜测,欧阳锋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吩咐了洛璃一声,便即转身先行离开。 洛璃望着欧阳锋渐行渐远的背影,与欧阳克对视了一眼,随即微笑着转向洪七公,“七公,爹爹做事一向是兴之所至,无需执着于理由。七公放心在庄里住下,洛璃必会尽力而为。” 欧阳锋忽然让她帮洪七公解毒的原因,洛璃亦想不出来。不过,在荒岛上时,对她多有照顾的人是郭靖,但是,洛璃心下明白,若不是得了洪七公的吩咐,以郭靖的性子,有些细节他必不会想到。 洛璃一向不喜欠人恩惠,洪七公虽将她擒去,一直伤害她的却是黄蓉。是以此次相救与他,洛璃心里倒是不排斥。 75、想方设法巧解毒 应欧阳锋的要求,以及洪七公本身内心里亦是希望能够解去身上余毒,彻底治愈内伤,恢复昔日的功力,怀着这样的心思,洪七公也不再急着离开白驼山庄。 这一日,欧阳锋约了洪七公,便由洛璃为他诊断身上余毒情况,以便凭此为据炼制解药。当然,欧阳克亦在边上旁观。 洛璃右手食指与中指轻搭在洪七公腕上,眉间越皱越紧。许久之后,她收回手,却是仍然一言不发。 欧阳锋扫了神色平静的洪七公一眼,随后转向眉间轻蹙、似是有什么难解之题的洛璃,低声开口,“洛璃,情况怎么样?” 洛璃略显为难地瞧了瞧洪七公,轻咬下唇,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洪七公见此,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眼中亦是一片平静,“女娃儿,此事七公早已看开。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如此为难。” “七公身上多种毒素混合,现下已是复杂难辨,若要仔细辨明,还需时间。”洛璃思索了片刻,缓缓地道,“在洛璃看来,这毒素内施药石之力,外辅针灸之功,兴许可以解去。只是……” “只是什么?”洪七公轻咳一声,低声追问,“女娃儿,你但说无妨。对七公来说,能解毒已是幸甚,其他的皆无所谓。” 洛璃瞧了洪七公半晌,想起在海上遇着暴风雨时,洪七公配合黄蓉出言试探她,她一时气不过,便让他吃下多种□□。这些毒素相互克制转化,虽短期内止住了毒素的蔓延,实际上却是中毒至深,几乎无药可解。 洪七公如今的情况,说起来洛璃也有责任,不过,她从来不曾后悔当日的做法。只是,如今欧阳锋让她帮洪七公解毒,洛璃给他搭过脉后,才知道事情的棘手程度。 想了想,洛璃终是决定实话实说,“七公中毒已超过三个月,在荒岛上时,虽机缘巧合服食百年珍珠得以遏制毒素扩散,却未能完全解毒。如今毒素早已深入脏腑,经络皆受腐蚀破坏,即便此刻解了毒,亦再难逆转。” 听得此言,洪七公还未出声,欧阳锋已几不可查地皱皱眉,沉声问道:“洛璃,你的意思是说,洪前辈这一身功力,已是恢复无望?” 欧阳锋对洪七公能否恢复武功的事,似乎看得比洪七公本人还重。洛璃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老实地点点头,“经脉受损太过严重,即便通过灵药温养,也不太可能再恢复如初。事实上,若不是七公内功修为极高,亦撑不到今日。” 原本听到身上毒素有望解去时,洪七公心里还存了希望,如今得知自己多半会一身功力尽去,不由地眼中一黯,多了些许感伤。 不过,洪七公毕竟是当世顶尖人物,心智坚定,加之前先已想得明白透彻,感概只在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无妨。原本老叫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下解毒有望,已是向天借的命。老叫花,知足了。” 闻得此言,洛璃不由地眉间舒展,淡淡而笑,“如此,便请七公安心在庄里暂住,待洛璃思考几日,准备些药材,即着手为七公配置解药。” 洪七公点点头,再一看洛璃几人,明显是有话要谈的模样,洪七公也便知趣地起身告辞离去。 将视线自洪七公背影收回,洛璃轻蹙起眉,望向欧阳锋问道:“爹爹,你为何定要我救七公?” “原本,我与洪七公、黄药师等人齐名,武功亦是伯仲之间。我与他们面上客气,却时常想着压他们一头,而他们,确实是好对手。”欧阳锋将视线投向门外洪七公离去的方向,笑道,“如今我得《九阴真经》所助,受益颇多,已隐隐有了突破之感,想来,待到了华山论剑之日,便能沟通三大丹田,实现真气大循环。” 见洛璃依然面露疑惑之色,欧阳克微微一笑,插口道:“洛璃,叔叔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失去洪七公这个好对手。” “克儿说得不错。”欧阳锋赞同地点头,缓缓地道,“若换了以前,我必不会救他。只是如今,我自觉真气冲击任督二脉在即,一旦成功,便是境界上的差距。而洪七公,是不多的、最有可能达到同等境界的人物之一。” “这便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洛璃了然地点点头,展颜而笑。她思索了片刻,轻声开口,“若用凝淬丸温养经脉,再加上《九阴真经》,七公的武功倒有几分恢复的希望。” “洪七公知道经文?”闻言,欧阳锋微微皱眉,不过随即,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般露出恍然之色,“郭靖是他徒弟,会将经文说与他听亦不奇怪。” 顿了顿,欧阳锋接着道:“凝淬丸是我让你与克儿防身之用,太过于贵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凝淬丸的话,叔叔交予我之后,我还未曾用过。”欧阳克瞧了瞧苦思冥想的洛璃,轻笑道,“若实在无法可想,洛璃用我的便是。” “不用,我想到办法了。”洛璃轻轻抬眼,唇角含笑,“我可以用那条灵蛇的血液为主药,辅以温和养气的药材,炼制出代替凝淬丸的药。虽然比不上凝淬丸的效果直接显著,但胜在量多,应该勉强可以达到要求。” “如此甚好。洛璃,这些时日,你便多费些心。”欧阳锋微微点头,对洛璃的提议似是非常满意,“洪七公这一生自诩正义,想不到如今却要欠我们人情,当真有些可笑。”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却是勉强不得。”洛璃笑意不减,轻声道,“七公为人,洛璃一向还是佩服的,此番救他,倒是偿还了他岛上维护之恩。” 听洛璃说到恩情,欧阳克思及她对黄蓉所做之事,不由地面露疑惑之色,“洪七公将你擒去,以至于让你几次身临险境,洛璃不怪他吗?” “被他擒住是技不如人,怨不得谁。”洛璃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再说,我也给他下了药。如今七公余毒未清,重伤未愈,武功几近全废,亦是我的缘故。我们,扯平了。” 洛璃与人相处的逻辑,欧阳克一直不太明白。以前只觉得她对无关之人皆不放在心上,做事亦是凭着喜好。此刻看来,她竟还是有恩必报。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只要洛璃喜欢,他一向都会顺着她。一念至此,欧阳克也便不再执着于洛璃对洪七公的态度。他将视线自洛璃身上收回,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转向欧阳锋轻声道:“叔叔,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向你提及。” 见着欧阳克面上表情,欧阳锋别有深意地瞧了洛璃一眼,心下已隐约明了欧阳克所为何事,“什么事?你说。” 欧阳克眼底闪过温柔之色,“我想过些时日,便与洛璃成亲,还望叔叔成全。” “哥哥!”不等欧阳锋答话,洛璃已经面色微红地自座位上站起,似嗔似羞地道,“现下我们说的是关于七公解毒的事,你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解毒的事不是说完了吗?”欧阳克笑看着洛璃染上绯红的脸,柔声提醒,“当日在船上,洛璃可是已经答应我了,如今便是想反悔,休想我会同意。” 欧阳克不说船上还好,他一提及,洛璃不由地想起当日情景,原本只是微红的脸刷的一下红及耳根。她轻垂下头,低声轻喃,“我又没说不同意……哥哥你忽然说出来,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欧阳锋满面笑意地来回打量两人,心道他们终是走到了一起,此事他原本就乐见其成,在桃花岛时甚至还推了一把,自是不会反对。 感受到欧阳克询问的目光,当下,欧阳锋亦不再作壁上观,“既然你们两人都没有意见,我亦不会反对。只是,华山论剑之期将近,此事怕是还需压后。” “叔叔答应便好。”听得欧阳锋同意,欧阳克心下大喜,“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欧阳锋点点头,笑着转向洛璃,“洛璃,你的意见呢?” “爹爹决定便是。”洛璃轻轻撇过头,避开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的视线,面上的红霞一直不曾褪下。 转眼,自谈起成亲之事已过了好几日,洛璃在思考了两日后,便着手开始为洪七公解毒。 洪七公前后所中的毒已不下十种,而且分量尽皆各异,其中混合转化早已复杂难辨。若不是洛璃计算推演能力堪称恐怖,换了任何一人来,绝对无法做到像洛璃这般,依着洪七公所中之毒一一对症下药。 就如同洛璃先前所言,以药石之力中和消融洪七公体内毒素,以针灸打通阻塞的经络,又以灵蛇血液为主药温养修复受损的经脉,如此果真效果显著,洪七公体内毒素一日少过一日。 只不过,洪七公毕竟中毒已久,想要完全去除余毒,也并不是一两日便能做到的事。这般过得月余,洛璃才宣布洪七公体内毒素终于除尽。 毒是解了,洪七公重新得回全胜时期的武功,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原本洛璃判定他经脉被毒素腐蚀损坏,已是不可能恢复,此时虽得灵蛇血液之助,内功也只恢复少许。 洪七公生性豁达,又得知完全复原有望,不过是速度慢了些,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之前他处处针对欧阳锋,与欧阳锋极不对盘,此次却是得他相助,着实欠下了一个大人情,未免心下有些唏嘘。 76、整装待发往苗疆 时值入秋,天气逐渐转凉,原本还残留的些许暑气也在几场秋雨过后敛尽。树上的叶子仿若一夜之间十去□□,放眼望去,竟是有些萧瑟。 洪七公在解了体内余毒过后,又历经将近一月的调养,终于内伤尽愈。只不过,由于他实在中毒太深,加之中毒后未能及时解毒,致使毒素扩散,一身内力仅恢复了七分。如若没有其他奇遇,或者机缘巧合得到千年灵芝之类的天材地宝,即便有《九阴真经》在手,亦不可能再有寸进。 对此,洪七公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临离开前,他认真许诺自己欠下白驼山庄一个人情。 很快,离洪七公伤愈离去已有好几日。这一日,白驼山庄一个庭院,湖边的亭子里,洛璃与欧阳克两人相对而坐。 欧阳克抬手拿起石桌上的紫砂茶壶,微一倾斜,还升腾着袅袅热气的茶水便准确地注入他眼前的杯子。待茶水没到杯子七分,欧阳克扶正手上的紫砂壶,将杯子轻轻地推到洛璃眼前。 洛璃微微一怔,低头瞧了瞧推到自己眼前的茶水,冲着欧阳克嫣然一笑,随即伸手端起杯子。 端着杯子的手抬至一半,洛璃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再度将杯子缓缓放下。欧阳克看了再度陷入沉思的洛璃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依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将紫砂茶壶放回原位,欧阳克终是忍不住轻声唤道:“洛璃,你在想什么?” “嗯?”洛璃轻抬起头,回过神来,随即微笑着微微摇头,“没什么。” “没有什么?”欧阳克似笑非笑地反问,紧接着缓缓起身,两步跨至洛璃身边坐下,轻轻地揽过洛璃的肩膀,“可是,据我所知,你已经为某件事苦恼好几日了。” “哥哥,你想多了。”洛璃笑了笑,顺势靠进欧阳克怀里,“真的没有什么。” “是吗?”欧阳克空余的手轻轻抬起洛璃的脸,他看了洛璃的笑颜半晌,终是轻叹一声,认真地道,“洛璃,你已经尽力,无需再为此事介怀。我相信,除去你,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洛璃几不可查地一顿,唇角的笑意亦有了一丝凝固,“哥哥,你在说什么?洪七公本就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因为没能救好他而介怀?” “我知道。”没有错看洛璃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欧阳克微微一笑,“你是为了叔叔。” “哥哥……”洛璃垂下眼帘,一时语塞。 这世上,能够牵动洛璃情绪的人仅只有限的几个,而欧阳锋与欧阳克,显然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自小到大,欧阳锋对洛璃一向极其疼爱,即便是亲生女儿,想来也不过如此。 洛璃心下感动,一直想为欧阳锋做些什么。此次帮洪七公解毒的事,还是欧阳锋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及要求,而她却未能做好,心里自责学艺不精的同时,不免有些低落。 原本,洛璃以为自己的心思没人知道,却不想早已被欧阳克看在眼里。被他一言说中心事,洛璃不可避免地有些心虚。 见洛璃如此,欧阳克不由地紧了紧手臂,轻叹一声,“洛璃,若你的这般心思被叔叔知晓,你觉得他会如何?” “哥哥!”闻得此言,洛璃心下一急,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竟是忘了此刻身在欧阳克怀里,“华山论剑将至,爹爹现下正值突破的紧要关头,你怎可为了这点事去打扰他?” 洛璃忽然起身,欧阳克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发现怀中已空。刚才的话本是一句戏言,想也知道他不会将洛璃的心思说与欧阳锋听,只是不曾想洛璃的反应会这么大。 正欲开口解释,欧阳克忽然发觉洛璃神色有异。心下猛地一紧,他已经起身扶住洛璃,“怎么了?” 洛璃轻轻摇头,勉力压下忽如其来的晕眩之感,扶着欧阳克的手臂稳住身子,轻咬下唇低声道:“我没事。” 瞧着洛璃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欧阳克怎可能相信她的话?因着不了解洛璃到底出了何事,欧阳克亦不敢随意移动她,更不敢输入真气查探她体内情况。 虽然气她到了此刻还想隐瞒,欧阳克还是小心翼翼地揽住洛璃的腰,让她得以靠在他身上,“到底出了何事?你若再想隐瞒,我可真要生气了。” 洛璃此刻倚靠在欧阳克怀里,虽说看不到他铁青的脸色,但听他说话的语气,亦可感受到他隐含的三分怒意,七分担忧。想要回话,体内忽然走岔的真气却让她暂时说不出话来。 过得片刻,洛璃终于将真气理顺,将之重新归到原来的路线。自欧阳克怀中抬起头,洛璃面上已经恢复常态,再看不出一丝苍白萎靡的痕迹。 对上欧阳克阴沉如水的脸,洛璃随即重又垂下头,将整个身子窝进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轻声道,“哥哥,我刚才……大概是岔了真气。” “岔了真气?”欧阳克面上更是沉了几分,“这事可大可小,不能等闲视之。在这之前还出现过类似情况吗?” “上一次,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洛璃思索了片刻,轻蹙起眉,缓缓地道,“如今想来,也该是与这次同样的情况。” 欧阳克听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时便放开洛璃,转而牵起她的手,“走,跟我去见叔叔。” 来不及阻止,亦不想阻止,洛璃任由欧阳克拉着去找欧阳锋。早在船上时,洛璃便向欧阳锋答应过,一旦身体出现什么不妥,便会直接告知与他。 屋内,欧阳锋听完欧阳克的描述,又查探了洛璃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况,亦不由地皱起眉,“洛璃,你最近是否觉得真气渐渐脱出了控制?” 洛璃点点头,低声回道,“我以为是真气增长过快所致,过些时日这个问题自会解决。” “这的确也是一方面。”欧阳锋眉间越皱越紧,沉声道,“不过,最主要的是,洛璃你没有《天魅密典》接下来的功法。” “闵蓝风曾经让洛璃得空去一趟苗疆,难道他那时候便已经料到洛璃会出事?”欧阳克握紧洛璃的手,慢慢地道。 “他应该不知道洛璃习练密典的进度。不过,他必是知道当年的《天魅密典》不全。”说到这里,欧阳锋停了片刻,他来回打量了洛璃与欧阳克一眼,已是做出了决定,“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苗疆。” 闻言,洛璃与欧阳克尽皆有些愣住。洛璃虽则心里感动异常,却还是轻轻摇头道:“爹爹,若你陪洛璃前往苗疆,岂不是要错过华山论剑之期?爹爹等了二十几年,便是为了那一天,怎可因洛璃放弃?” 欧阳锋沉默。之前心忧洛璃,他竟是忘记了论剑之期,此刻听得洛璃提起,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欧阳锋微微一笑,轻声道,“洛璃放心。爹爹先跟你去苗疆,再赶去华山亦来得及。” “不,爹爹。洛璃不能耽搁了爹爹的行程。”洛璃微笑着摇头,只是不答应,“有哥哥陪我,爹爹放心吧。” “叔叔,洛璃说得对。”欧阳克亦笑着劝道,“华山论剑确实不宜错过。洛璃这边有我,我必会护得她周全。” 欧阳锋看了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半晌,终是微微点头,“如此,你们多加小心。苗疆百族情况未名,又人多势众,你们孤身而往,却是不妥。” “那叔叔的意思是……”欧阳克略一愣怔,随即问道。 “白驼山离苗疆其实并不远,这一路上又多是山间密林,鲜有人迹。”欧阳锋笑了笑,“你们将风行与风烈带去,这两人武功不错,加之行事稳重,正好可以帮个手。另外,去蛇园选一队蛇奴,让他们赶着蛇群先行。去到苗疆,总不能堕了我白驼山的名号。” 洛璃虽然聪慧,却一向不怎么擅长分析人心,或者说,很多时候,她都不想深想。此刻听得欧阳锋所言,只道是欧阳锋担心他们两人安危,欧阳克却在瞬间心念急转,想了很多。 苗疆百族四分五裂,其中形势必定复杂万分。虽说洛璃顶着一个魅女的身份,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魅女,又有谁会放在心上?欧阳锋此举,除去明着保护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外,还存了示威的意思。 一念至此,欧阳克随即轻轻点头,笑道,“叔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到了那里,若发现有什么难处,你们亦不要着急。”欧阳锋想了想,终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待华山论剑之后,我便会过去与你们汇合。洛璃的情况,暂时不会有问题,你们可以等我过去之后再作打算。” 见着洛璃与欧阳克皆点头答应,欧阳锋望向洛璃,“洛璃,如今你体内真气渐失稳定,切不可妄自动气,动用真气亦要小心谨慎。” “我明白了,爹爹。”回想起之前真气走岔时的情景,洛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叔叔,我会看着她。”欧阳克笑着插了一句。 之后,洛璃与欧阳克又听欧阳锋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去准备前往苗疆的物什。第二日,洛璃与欧阳克两人便带着风行、风烈,由蛇奴赶着大群毒蛇开道,向苗疆行进。 这一回,洛璃思及苗疆盛产毒虫毒物,却是将小狐狸也带在了身边。原本,她还想将秦南琴也带来,但想到欧阳锋不日便要离开白驼山庄,前去赴华山论剑之约,蛇园又会处于无主的状态,只剩下蛇奴喂养放牧蛇群,也便放弃了。 77、大漠女儿称华筝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转眼,洛璃与欧阳克离开白驼山庄已近十日。一路上,果如欧阳锋所言,人烟极少,多数时候竟是穿行在山间密林。 所幸,洛璃他们皆身怀武功,即便道路再难走一些,亦是不会有丝毫问题。只不过,身处如此环境,马匹早已失去作用,前进皆靠行走。 越是靠近苗疆,天气便越热,竟是没有半点时值入秋的迹象。繁密的丛林一如夏季般郁郁葱葱,透出蓬勃的生机。 这一日,洛璃跟着欧阳克穿出一片密林,待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那条曲折小道,不由自主地暗松了一口气。接连几日,入目的只有密集的参天古木、盘亘纠缠的藤蔓、长及膝盖的杂草,以及不时落到脚边、肩头的毒蜘蛛、血蛭,洛璃心下已不可避免地升起些许烦躁。 眼前的小道很窄,许是平日里行走的人不多,很多地方皆已被杂草灌木覆盖,弯弯曲曲地延伸,消失在前方同样密集的丛林间。阳光很好,浅金色,透过两边繁密的枝桠,影影绰绰地投射在小道上。 抬眼瞧了瞧头顶露出的一小片湛蓝的天空,洛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微笑着望向欧阳克,“哥哥,若是再不出来,我多半会窒息。” 欧阳克低笑一声,看了洛璃怀中酣睡的小狐狸一眼,“依我看,这种地方,怕是只有踏雪才会玩得高兴吧?” “说的也是。”回想起小狐狸在密林里如鱼得水的模样,洛璃亦不由自主地点头赞同。 欧阳克极其自然地轻抬起手,理了理洛璃额前略显凌乱的发,拾起沾在发间的一片残叶,笑着问道:“继续走?” 闻得此言,洛璃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即抬步向前。欧阳克见状,亦不再停留,紧跟而上。 洛璃与欧阳克说话间,风行与风烈已然领着那二十个一色白衣、手执长杆的蛇奴,驱赶着蛇群排成长队蜿蜒而行,并不时将游弋出队伍的毒蛇挑回队中,此刻已走出百步开外。 走出不远,洛璃忽然发现一直走在前方的风行与风烈停了下来,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得耳边传来欧阳克熟悉的声音,“怎么不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前方道上躺着一个人,阻住了去路。”很快,风行平板无波的回答便传了过来。 与欧阳克对视一眼,洛璃从他眼中看出了询问之意,知道他是让自己做决定。几不可查地轻蹙起眉,洛璃淡淡地吩咐道:“不用管他,将人搬到路边,继续走。” 风行答应了一声,随即前方一阵短暂的骚动后,队伍再度缓缓地前进。不过片刻,洛璃与欧阳克便行至刚才导致队伍暂停的地方。随意地朝已被风行置于小道边的人瞥了一眼,不想这一眼,却让洛璃止住了前行的脚步,“哥哥,等等!” “怎么了?”欧阳克吩咐队伍暂停,随即疑惑地望向洛璃。 洛璃瞧了地上那人手中握着的匕首半晌,忽然轻声开口,“哥哥,他手上的匕首,是郭靖的。” 那时与郭靖、洪七公、黄蓉一起流落荒岛,洛璃曾经多次见郭靖用过这把匕首,也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此刻,原本属于郭靖的匕首忽然出现在别人身上,即便是洛璃,亦不由地心下有些好奇。 听了洛璃所言,欧阳克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一般说来,不管是何人,都不会将随身武器弃下,这人既有郭靖的匕首在手,必是与他有极深的关系。 一念至此,欧阳克不由地开始细细打量起地上躺着的人。这人身量不高,身形略显瘦弱,挽着发髻,身上穿着极其普通的青色布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克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想到这里,欧阳克不由地皱起眉,似乎,作为一个男人,这样的身形样貌有些不协调。忽然,欧阳克眉间轻轻舒展,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洛璃,此刻你打算怎么做?救下她,还是不管她?” “当时在荒岛上,郭靖对我也算有所照顾,这人既然有他的匕首在手,想必与他有些关系。”洛璃垂首思索了片刻,缓缓地道,“现下救下此人,正好还了他的情。” “洛璃既然决定了,便去做吧。”欧阳克伸手接过洛璃怀中的小狐狸,亦没有反对。 欧阳克原本不知道洛璃为何定要偿还恩情,如今他却有些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洛璃的性情一直没有改变。潜意识里,她依然不想与其他人扯上任何联系。还了情,待下次见面,便是再也不相干。 见欧阳克抱过踏雪,洛璃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笑道:“如此,我便让风行带上他一起。” “洛璃,此事却是不能由风行来做。”欧阳克微笑着叫住洛璃,“因为,她是个女子。” 闻言,洛璃惊讶地望向地上的人。原本她还以为此人略显纤细的身形是太过瘦削所致,此刻再细细打量她的面容,果然觉得那隐隐的柔媚之态不该是男子所有。 想了想,念及带着一个昏睡之人的不便,洛璃终是下了决定,“哥哥,我看她身上并无伤口,如今的情况多半是累极所致。不如,我们便在此地休息片刻,待她醒来再做打算。” “这样也好。”欧阳克点点头,嘱咐了两句,便即转身向风行与风烈所在的方向行去。 知道欧阳克是去交代休息的事,洛璃收回视线,向前行了两步蹲下,右手已经轻轻地搭上了地上所躺之人的脉门。 片刻后,洛璃收回手,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果然如她所料,地上的人并不曾受伤,此刻昏迷不醒,不过是疲劳过度,加之多时不进食水的缘故。 扶起地上的人,让她背靠着树干而坐,洛璃一指轻轻点出。随即,她便发现眼前之人轻嘤一声,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睛缓缓地张开,露出一双带着迷茫的黑眸。 洛璃见她醒来,也即站起身来。正好有侍从递上水袋,洛璃顺势接过,将之送到那双黑眸前方。 “你……是谁?”黑眸紧盯着水袋看了很久,随即向上抬起望向洛璃,却是没有抬手来接,反而涩涩地问了这么一句。 “很明显,救了你的人。”洛璃微微一笑,轻轻坐下,将水袋塞进黑眸的主人怀里,“我姓欧阳,唤作洛璃,你呢?” “我……你叫我华筝吧。”黑眸轻轻垂下,自称华筝的女子沉默了许久,终是轻声答道。 “华筝?”没有漏看华筝将手上匕首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的动作,洛璃却是想起洪七公曾经提及的名字,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些,“你识得郭靖?” 华筝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她又勉强扯动唇角,似是想用微笑来减轻心里的慌乱,“不认识。” 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华筝一眼,直看得她心虚地垂下头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刚才那把匕首便是郭靖的,若你不识得他,他的随身之物怎会在你手上?” 见得华筝只是低头不语,洛璃不知她是不想提及郭靖,还是本能地防备着她。思索了一会儿,洛璃轻声道:“若不是这匕首,我也不会救你。郭靖,也可算得上是我的熟人。” 大概是觉得洛璃不似在说谎,华筝抬眼望向洛璃,终是不再沉默,“原来,你是郭大哥的朋友。” 朋友?他们可称不上。不过,洛璃只轻轻地笑了笑,亦没有反驳华筝的说法,反而指着她怀里的水袋,“我看你现下虚弱得紧,还是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放心,这水袋是新的,没有人用过。” “你……”听得洛璃刻意强调水袋没有人用过,华筝心下明了洛璃已经看破她的秘密,不由地面上闪过尴尬之色,“我……谢谢。” “不客气。”洛璃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忽然低声问道,“我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士。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我与郭大哥他们走散了。”华筝眸中一黯,抓着水袋的手猛地一紧,“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识得路,很快便迷失了方向。幸好遇上你,不然的话……” “他们?还有谁?”洛璃心念急转,很快便想到一个可能,随即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黄蓉?” “你也认识黄姑娘?”华筝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之色,“他们的确在一起。” 从华筝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洛璃心下亦不由地有些疑惑。看黄药师之前的态度,该是绝对不会允许黄蓉再见郭靖,难道他忽然之间相通了? 很快,洛璃便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虽然她只见过黄药师几次,不过,通过那有限的几次会面,以及欧阳锋的描述,洛璃亦知道,要让出了名固执的黄药师改变主意,该有多么困难。 想比之下,她宁愿相信是黄蓉趁着黄药师不注意,偷跑出来桃花岛。是了,如今华山论剑将近,黄药师无暇顾及黄蓉倒也正常。依着黄蓉的性子,这般做法无可厚非。 只是,郭靖不是回了大漠吗?怎么此刻竟到了南疆?而他传说中的未婚妻,居然被他丢了?还是说,这里面有黄蓉的影子? 几不可查地轻蹙起眉,洛璃扫了明显情绪不稳,神色有异的华筝一眼,面上忽然露出一抹柔和的浅笑,“我曾经听郭靖提及他在大漠长大,刚才你又说是第一次来这里,莫不是你也从大漠来?” 78、情之一字味自知 大概是之前的交谈让华筝放下了戒心,又或许她对洛璃是郭靖朋友的事深信不疑,此刻看她的表情,比之刚醒过来时已是放松许多。 听得洛璃询问来历,华筝亦没有多想,便即点头肯定了洛璃的猜测,“我与郭靖,还有拖雷,从小在一块儿长大。拖雷,是我的兄长。” “哦?那你与郭靖的感情,应该很好吧?”闻言,洛璃想起自己与欧阳克,唇角不由地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而且,我听说郭靖在大漠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该不会便是你?” “我……不会了……”华筝垂下眼帘,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臂弯,努力掩去语中的哽咽,“我害死了郭大娘,即便郭大哥不怪我,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洛璃微微一怔,瞧了华筝不断颤抖的双肩半晌,知她正在无声哭泣,心下亦不由地闪过一丝同情。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搭上了华筝的肩膀。 事实上,洛璃一向不喜与不相干的人有肢体接触。只是这一次,思及华筝、郭靖两人跟她同欧阳克一般,皆是自小一起长大,因着这相似的经历,洛璃竟然生出安慰华筝一番的念头。 这念头一经出现,便盘旋在洛璃心上,再也挥之不去。自小到大,洛璃并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她想了想,终是轻声开口,“我看得出来,郭大娘生前必是极疼爱你,不然,你亦不会如此伤心。虽说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如此自责,但若是郭大娘还在,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说到这里,洛璃停顿了一下,见华筝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伤心更甚,藏在袍袖中的另一只手虚空一指弹出。随即,一股极淡的幽香逐渐弥漫开来,萦绕鼻端。这味道吸进体内,竟让人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起宁静。 做完这些,洛璃便不再说话,而是背靠着树干轻闭上眼。期间欧阳克去而复返,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席地坐下,洛璃也只微微睁开眼,轻轻地笑了笑,便又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华筝轻颤的双肩终是恢复平静,却是依然没有抬起头来,“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听到华筝犹自带着鼻音的声线传来,洛璃轻轻睁开眼睛,“无妨。若你愿意,亦可以将发生的事说出来。” 华筝只是沉默,没有回应。洛璃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她知道,因着药力的关系,华筝多半会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果然,过了一会儿,华筝略带沙哑的声音便低低地传了出来,“其实,我与郭大哥早有婚约。不久前,郭大娘生病,托我和拖雷前来中原找寻郭大哥。只是,我知道,郭大娘会这么做,一半是想念郭大哥,另一半却是为了我。” 华筝轻抬起头,面上还残留着之前流泪的痕迹,“郭大娘待我亲如女儿,她知我想念郭大哥,便想以此全了我的心意。可惜天不遂人愿,不想却因此害了郭大娘。” 华筝身为大漠儿女,性子里亦含有直接豪爽,却是不似大宋女子那般扭捏羞怯,承认喜欢郭靖也是没有半点犹豫。只是说到这里,华筝还是停顿了片刻,含在眸中的泪珠再度顺着脸颊缓缓滚下,话中亦带上了隐隐的颤抖。 “当日,我与父汗说起前来中原找寻郭大哥之事,他非但没有反对,还派了拖雷与我同行,我还以为是他担心我的安危。没想到,他竟是早已有了计划……” 华筝抬手抹去面上的泪珠,放回膝盖的手缓缓地揪紧,“那一晚,我去找父汗,却偶然听到他与拖雷商量让郭大哥领兵攻打大宋。拖雷言及郭大哥必不会答应,父汗竟说捉了郭大娘相威胁……” “我知父汗性子,他决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有改变。只是,郭大娘如此待我,郭大哥又是我寻回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险境。可惜,我刚及将此事告知郭大娘与郭大哥,便被父汗发现。” “郭大哥虽带着我与郭大娘成功逃离,郭大娘却不慎被围上来的士兵砍伤。父汗见计划败露,一直对我们紧追不舍……后来,眼看着就要追上,郭大娘言道不想再拖累郭大哥,竟然……竟然趁我与郭大哥不注意……生生自尽。她临死都没有忘记我,让郭大哥答应好好照顾我,而我却……若不是我寻回郭大哥……” 说到这里,华筝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这些时日以来,华筝一直将此事压在心底,从来不曾对人提起,郭靖性子木讷愚钝,又哪里会注意到华筝的小心思?加之后来郭靖与黄蓉汇合,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黄蓉对她的敌意,如此种种,早已让华筝不堪重负。 而洛璃刻意散出的香味,除了让华筝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凝神静气之外,还带着一丝惑人心智的作用。洛璃一经出声相问,华筝便下意识地作出了回答。 看着华筝的模样,洛璃不由地心下暗叹。停了片刻,她终是伸手入怀,掏出一条白色的锦帕递到华筝面前,“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洪七公当日说起华筝的时候,虽然只有一言半语,却足够洛璃知道华筝蒙古公主的身份。因此,之前华筝说起她父亲欲要郭靖攻打大宋的事,她亦没有觉得有多奇怪。 洛璃一直身在西域白驼山,而西域又自成一体,即便大宋与蒙古真个发生战争,她也不会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此刻闻得华筝所言,洛璃理所当然地听过便算,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那边华筝下意识地接过洛璃递上的锦帕,心下亦是有些感动,只觉得与洛璃虽则萍水相逢,却是投缘之极。待听清洛璃的问题,她不由自主地思及平日里郭靖与黄蓉相处的样子,低低地答道:“郭大哥与黄姑娘情投意合,他们之间再容不得旁人,我不如便这般离去。” “你想去哪里?”之前为了安抚华筝,也为了得知某些事情,洛璃使了一点小手段。但是,她却从未对华筝生起过恶意。此刻听她的意思,竟是想要径直离开,洛璃不由地轻蹙起眉,“事到如今,你父汗必是恼你放走郭靖母子,大漠你是回不去了。这里你人生地不熟,又能去何处栖身?” “天下之大,不过求一瓦遮身,总会有去处。”华筝抹去腮边泪水,捏紧手中锦帕。大概是长久压抑在心底的郁结之气得到发泄,恢复常态的华筝面上一片平静。 “你倒是想得通透,拿得起亦放得下。”洛璃看了华筝半晌,忽然轻声叹道,“若换了是我,这般离去我定是不会甘心。” 想当初在桃花岛,她与欧阳克的感情还未明朗,不过是对着一个极低的可能性,洛璃都能直接说出“哥哥是我的”。如今,他们已由欧阳锋做主定下白首之盟,若有其他女子出现在欧阳克身边,洛璃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正这般想着,洛璃耳边忽然传来华筝的一声低叹,“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终是比不上黄姑娘的。” “你何必妄自菲薄?”见着华筝黯然的模样,洛璃不由地想起黄蓉的盛气凌人与咄咄相逼。思索了片刻,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至少比黄姑娘多两样东西。” 闻言,华筝只是不信,“若你说的是我公主的身份,这身份在旁人看来更像一个玩笑。” 洛璃轻轻地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地问道,“当日郭靖的母亲让他好好照顾你,郭靖答应了没有?” 听洛璃提及郭大娘,华筝眸中一黯,却还是点了点头,“郭大娘握着我与郭大哥的手,说我一心向着他们母子,让郭大哥照顾我一辈子。” “如此,你便有了郭靖母子的承诺,黄姑娘没有,此为一。”洛璃笑意不减地接了一句,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剩下的一样,便是你与郭靖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一点,即便是黄姑娘,也无法将之抹杀吧?” 见华筝只是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洛璃也不以为意,唇角的笑意却是逐渐加深了些,“认真说起来,黄姑娘才是那个纠缠在你与郭靖之间的人。本是你的郭大哥,为何要相让?” “你……我求你,你别再说了……”华筝面上神色变换,似是正在思考什么极为矛盾的事,过了许久,她略带艰难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郭大哥他……” “他与黄蓉两情相悦,是吗?”不等华筝说完,洛璃已经打断她的话,“可是,如今的问题在于你要怎么做,而不是郭靖的态度。没有试过,又怎知自己没有胜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华筝缓缓摇头,喃喃道,“只要能够看到郭大哥开心快乐,我便很欢喜。我自己,真的没有关系。” 闻得此言,洛璃仿若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竟是不自觉地轻笑出声,“你若是走了,又如何能‘看到’你的郭大哥过得开不开心?” “这……”听得洛璃刻意将“看到”两字咬得极重,华筝微微一怔,一时间亦想不出反驳之言。 “洛璃说得不错。”欧阳克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将洛璃与华筝的对话漏下一丝一毫。此刻听得洛璃劝解华筝,稍一联系,便即明了她的心思。见华筝面上还是有些犹疑,他不由地轻声插了一句,“莫说现下那郭靖与黄蓉还没有名分,即便以后两人成了亲,这世间效仿娥皇女英之事,还少吗?” 79、山间密林逢故人 华筝专注于同洛璃说话,加之本身情绪未稳,是以先前并没有注意到欧阳克。如今听他开口,华筝才下意识地向他望去。 对上欧阳克颇有深意的眼,华筝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大漠,很多男人皆有不下一个妻子。而她的父亲铁木真,仅只拥有名分的妻子便有几十位。想到这里,华筝心头不由地浮起百般思绪。 见着华筝模样,洛璃知道她还在犹豫,亦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你好好想想便是,莫要到头来悔恨才好。” 华筝望向洛璃,略略定了定神,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背靠向身后的树干,闭上了眼睛。她原本便累极,此刻将压抑许久的事情尽数说出,心下已是轻松不少。不过片刻,她的呼吸之声亦变得越来越平稳悠长。 洛璃微微侧头扫了华筝一眼,发觉她竟已不自觉地睡去,便即起身朝欧阳克的方向行去。洛璃知道欧阳克之前所言除去帮她劝解华筝之外,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思及他话中的内容,她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这般想着,洛璃已经行至欧阳克身侧,挨着他坐了下来。她微笑着环住欧阳克手臂,柔声问道,“哥哥,你先前关于娥皇女英之说,是什么意思?” “洛璃不清楚?”欧阳克微微一怔,随即明了洛璃的言下之意。他心里暗笑的同时,面上却是未露分毫,反而煞有其事地轻声解释道,“相传,娥皇、女英同为尧之女,娥皇为长、女英为次,又称‘皇英’……” “谁要跟你说这个?”洛璃轻轻推了推欧阳克,打断了他的话。停了一下,她忽然挤入欧阳克的怀里,双手环住他脖颈,笑靥如花。 对于洛璃投怀送抱的行为,欧阳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伸手顺势揽住洛璃的纤腰,面上却是适时露出些许疑惑,“那么,洛璃想要我说什么?” “哥哥……”洛璃轻喃一声,贴近欧阳克,呵气如兰。她微一低头,柔软的唇瓣已经覆上欧阳克的。感受到欧阳克全身微微一僵,揽在她腰上的手亦是猛地一紧,洛璃眸中清晰地闪过一抹笑意。 浅尝辄止,洛璃在欧阳克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离开,埋首在他耳侧,轻声低喃,“哥哥,是洛璃一个人的哥哥,洛璃以后不想再听见哥哥说什么娥皇女英……” 落在唇上的温暖抽离,欧阳克不觉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听得洛璃所言,他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洛璃,娥皇女英是说与旁人听的。这世间女子与你比起来,哪及得上你分毫?” “哥哥说这话,莫不是在哄我开心吧?”口中这般说着,洛璃唇角的笑意却是逐渐加深,心里尚未来得及成形的那丁点芥蒂也已消失无踪。 轻抚着洛璃散于背后的长发,欧阳克低笑一声,慢声低语,“我的心思,难道洛璃还不清楚吗?” “你不说,我又怎会知晓?”洛璃直起身子,对上欧阳克的笑颜,含笑的眼中闪着些许不怀好意。 “哦?”欧阳克抬起右手抚上洛璃面颊,轻轻托起她的脸,微微低头笑道,“洛璃,不知你是否听过‘作茧自缚’?” “什么?”虽然早已发觉自己与欧阳克的距离太过接近,洛璃却是没有在意,反而笑眯眯地反问。 “便是这般。”欧阳克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随即低头在洛璃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温热的触感滑过洛璃额头,眉心,鼻尖,最后撷取了她微启的唇。熟悉的气息萦绕,洛璃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睛,全身心地感受着这个逐渐加深的吻…… 那日洛璃与欧阳克言及娥皇女英没过多久,华筝便醒了过来。洛璃向她询问去处时,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回去找寻郭靖的答案。问及华筝与郭靖失散之地,却因她初来南疆,人生地不熟,根本说不出有用的信息。 不过,华筝与郭靖、黄蓉此行的目的地竟是苗疆百族所在地。据她所言,他们几人偶然路过一个盛行瘟疫的村庄,郭靖心性纯良,不忍见着村民受苦死去,遂决定出手相助。 自一个老大夫的口中,他们得知熬制汤药须得几味奇特的药材,而这些药材只有苗疆之地才有。无法可想之下,他们便依着老大夫指点的路线,踏上了前往苗疆之地的路。 念及华筝与他们同路,洛璃向她说明了情况,便带着她一路同行,很快过了月余,亦逐渐靠近了苗疆百族聚居的地点。 这一日,洛璃一行照例穿行在千篇一律的密林之间。虽然他们身上都已抹上药粉,毒虫毒物皆不敢近身,但是,接连一月身处其间,亦不可避免地让他们生出些许厌烦的情绪。 原本只有鸟啼虫鸣之声的密林里,忽然传来隐隐的人声与拳脚相击的声响。洛璃拉住华筝,与欧阳克相继驻足,不约而同地轻皱起眉。 “风行,前面怎么回事?”欧阳克停了片刻,沉声问道。 “公子,前方有人争斗。”很快,风行平板无波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欧阳克眉间紧皱,“有多少人?” 过得片刻,风行的声音才再度传来,“一方是一男两女,另一方总共二十七人。” 闻得此言,欧阳克转身望向洛璃,提议道,“洛璃,此地已靠近苗疆百族聚居之地,前方争斗之人多半跟他们有关,我们不如过去看看?” 洛璃点点头,随即转向华筝,轻声道,“华筝,我与哥哥先行一步,你跟着风行、风烈,他们会照顾你。” 华筝知道自己武功低微,跟去反会碍着洛璃与欧阳克,如今听得洛璃安排,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吩咐了风行与风烈,着他们带着蛇奴驱赶蛇群向争斗之地靠近,洛璃随即展开身形,同欧阳克一道,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洛璃因着没有《天魅密典》后继功法,如今真气有些不稳,不过,若不与人激烈打斗,只是这般施展轻功赶路,却是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几息工夫,洛璃与欧阳克便靠近了争斗的人群。 藏身于大树繁密的枝桠间,洛璃抬眼望去,意外地看见了好几个熟人。被围在中间的一男两女,一个是华筝正在找寻的郭靖,那两名女子,一个是黄蓉,另一个,居然是当日与完颜康一同离开的穆念慈。 而正在围攻郭靖三人的一行,洛璃也识得其中的几人,闵蓝风,以及先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几张熟悉面孔。 除此之外,洛璃还在闵蓝风身后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晚在颜村不知何时离开的完颜康。 80、此情可待成追忆 见着完颜康与闵蓝风在一处,洛璃心下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在意。正想着是这般在暗处作壁上观,还是径直现身出去,洛璃忽然看到黄蓉一掌逼退闵蓝风,后退两步与郭靖、穆念慈两人聚在一处,冷冷地直视完颜康。 “杨康,定是你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是也不是?”黄蓉哼了一声,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你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枉费靖哥哥还信你,穆姐姐对你情深意重!” 黄蓉此言一出,场中所有人的视线便尽皆投到杨康身上。杨康却是平静地扫了黄蓉几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穆念慈身上,淡淡地开口,“穆姑娘,当日在泉州城中,我已与你说得很清楚。姑娘的一番情意,我心下感动,却着实不配受之,他日姑娘定可寻到良配。” 听出杨康语中的疏离,穆念慈思及自那日泉州城中与他分别,自己便一直打听着他的信息,甚至千里迢迢赶来苗疆寻他,换来的却是他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无情之言。原本她心底存着的那一丝希望,亦在杨康这番决绝的话中消失无踪。 “杨康……”穆念慈面露悲戚之色,咬了咬唇,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 “义弟,你怎可如此对待穆姑娘?”郭靖发觉穆念慈神色悲怆,思及杨康毕竟是杨大叔的儿子,亦是他的结拜义弟,终是忍不住指责了一句。在他想来,穆念慈对杨康一腔深情,杨康这般辜负与她,已是大大的不对。 “杨康,你还有没有良心?”郭靖的话音刚落,黄蓉扶住穆念慈的同时,紧接着接道,“穆姐姐这般待你,她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竟然如此无情?” 杨康似乎根本不曾听到黄蓉的责问,亦不理会面色不佳、几欲落泪的穆念慈,而是径直望向郭靖,忽然讥诮地淡笑道,“我与穆姑娘本无情意,何来无情一说?倒是你,那杨铁心临死之前,将穆姑娘许给你了吧?你既然这般维护与她,娶了她岂不是更好?” “你……我怎可娶穆姑娘?”郭靖微微一愣,想起杨铁心临死之言,不由地呐呐反问。 “有何不可?”杨康似是没有发现黄蓉的怒目而视,径直道,“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又有父母之命……” “杨康!你太过分了!”黄蓉怒视着杨康,指着他喝道,“穆姐姐的情意,你竟然这般糟蹋……” “蓉儿!”穆念慈见黄蓉神色激动,似是就要向杨康扑上去,忙不迭拉住她,涩涩地道,“此事本是我一厢情愿,与他没有关系。” “穆姐姐,他如此待你,你还要护着他?”看到穆念慈苍白的面色,黄蓉狠狠地瞪了杨康一眼,回握住穆念慈的手。 穆念慈垂下眼帘,低叹一声,喃喃道:“这种事勉强不得,多说无益,算了吧……” 听到这里,闵蓝风已是大致明了杨康与眼前三人的关系。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见杨康与他们的交谈差不多完了,闵蓝风便侧头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康儿,你识得他们?这三人进入苗疆的事,你也早已知晓?” “师父,徒儿与他们的确是旧识。”听得闵蓝风相问,杨康收回视线,向他行了一礼,平静地点头承认,“不过,徒儿只道他们是偶经此地,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竟是园中药材。若早知道,必会告知师父。” “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闵蓝风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杨康后退,“你先退后。虽说那几味药材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这几人不问自取,却是需要惩戒一番。否则,岂不是让人以为我苗疆无能?” 黄蓉听得闵蓝风所言,知道此事很难善了,但一看以闵蓝风为首的二十几人,轻皱了皱眉,终是缓缓开口,“这位前辈,我们取走药材乃是救人之用。救人如救火,却是耽搁不得,我们亦是怕错过时机,这才出此下策,非是刻意冒犯,望前辈体谅晚辈救人心切。” “姑娘所言实在没有道理!”闵蓝风冷哼一声,竟是丝毫不让,“你们要救人,与我苗疆又有何关系?将这当成你们不问自取的理由,当真好笑。” 说话间,闵蓝风已经向下猛一挥手。见着闵蓝风手势,包围黄蓉、郭靖,以及穆念慈的二十几人就要顺势扑上。黄蓉三人见状,面上均是不约而同地一凛,随即凝神戒备,作好了恶斗的准备。 眼看着冲突一触即发,忽然,几声略显低沉的竹哨之声由远及近。紧接着,细微的之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越来越近,片刻便似到了身前。 如此突如其来的异变,让闵蓝风与黄蓉双方尽皆停下动作,齐齐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众人视线所及之处,只见数十个白衣男子手执细长的竹杖,驱赶着成千上万条毒蛇缓缓行来。之前的之声,竟是蛇群经过、压倒道上茂盛的长草所致。这些剧毒之蛇,在白衣男子的竹杖、竹哨之声驱使下,居然乖顺异常,排得整整齐齐地游弋而来,隐隐对闵蓝风等人形成包围之势。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闵蓝风在内,见着如此奇景,震惊过后,便觉得头皮发麻、背脊生凉,不可避免地面色尽皆有些难看。 闵蓝风到底见多识广,略略定了定神,便即露出一丝笑容,抱拳道:“各位朋友此来苗疆,不知有何贵干?” “多日不见,闵长老风采依旧。”蛇奴驱赶蛇群赶至,洛璃亦决定不再避而不见。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便与他相携自树上飘然而下,静静地在蛇群之前站定,笑看着闵蓝风,“洛璃依约而来,闵长老这般相迎,倒是让洛璃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是族长大人与欧阳公子。”闵蓝风面上一松,再看向周围蛇群时,已没有了先前的戒备之色,“西域白驼山,果然名不虚传,欧阳先生真是好本事。” “爹爹的本事,洛璃一向敬佩。可惜洛璃资质平庸,至今未学到爹爹十之一二,实在惭愧。”洛璃笑意盈盈地接了一句,随即扫了黄蓉几人一眼,轻声道,“看来闵长老现在正忙,怕是无暇顾及洛璃与哥哥。” 闵蓝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淡笑着道,“些许小贼而已,劳族长挂心了。” “小贼?”洛璃似笑非笑地望定面色难看的黄蓉,轻笑道,“闵长老可是丢失了东西?” “东西倒是小事,不过几味寻常的药材。”闵蓝风此人本就极聪明,此刻见着洛璃神色,心下已有了隐隐的猜测。他轻轻一笑,便即顺势答道,“只是这几人不请自入,着实可恶,若不给点教训,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闵长老莫不是搞错了吧?”洛璃轻咦一声,状似惊讶地道,“还是洛璃孤陋寡闻?黄姑娘身为桃花岛黄岛主独女,要什么没有,竟会为了几味药材行那宵小之事?” 之前看到洛璃出现,黄蓉心下已是一片复杂。此刻洛璃旁观若无人地与闵蓝风交谈,却句句不离讥讽她,黄蓉面上表情一变再变,终是冷哼一声,娇声喝道:“要打便打,何必这么多废话?真当我们怕你们吗?” “黄姑娘莫急。”听得黄蓉毫不掩饰其怒意的声音,洛璃调转视线望向她,笑眯眯地道,“洛璃与闵长老多时不见,不过是叙叙旧。若是怠慢了姑娘,的确是洛璃的过错。不过,闵长老与你们的过节,洛璃从未想过要参与,黄姑娘尽可放心。” “郭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正在此时,清脆的女声传入所有人的耳内,堪堪打断了黄蓉欲要出口的话。 “华筝!”连续的变故原本就让郭靖应接不暇,而他一向认为自己愚钝,有黄蓉在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让她开口接话、让她做决定,所以之前他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见到失散多时的华筝,终于隔着人群开口,“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郭大哥,我现下便过去你那里。”跟着风行、风烈走在蛇奴后面,华筝到达得有些迟。只是,与洛璃一汇合,便即遇上郭靖,着实让她惊喜交加。不及细想,华筝已经轻抬脚步,欲要向郭靖所在的方向行去。 “华筝,见着你的郭大哥,便一刻也不想与我们呆在一起了吗?”洛璃轻轻拉住华筝,笑盈盈地道,“只是此刻,他们麻烦缠身,你还是不过去的好。” 闻得此言,华筝这才抬目四望,很快,她便看清了场中情形。华筝本是大漠儿女,虽说自小练得精湛的骑射之术,对武学一道所知却是不多,如今见得郭靖区区三人被团团围住,只道他们凶多吉少。一念至此,华筝不由地面色发白,紧咬下唇,紧紧地拽住了洛璃的手掌。 “欧阳妹妹,这却如何是好?”华筝一脸担忧,眼圈已隐隐有些发红,“你可有办法,救郭大哥他们一救?” “你求她做什么?”洛璃还未及答话,黄蓉便即不耐地开口,“你知道些什么?谁人让你多管闲事?” “蓉儿!华筝便如我的妹妹一般,你怎可这般说她?”黄蓉话音未落,郭靖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望向华筝,“华筝,你别生蓉儿的气,她不是有意的。” 华筝握着洛璃的手微微一颤,轻轻摇头,“我不会的,郭大哥。” 洛璃见状,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随即轻轻拍了拍华筝的手背,浅笑着望向黄蓉,柔声道,“黄姑娘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洛璃自与华筝说话,望黄姑娘不要再多口,洛璃感激不尽。” 说完,洛璃似是不曾听到黄蓉的冷哼,径直转向闵蓝风,轻轻一摊手,笑道,“闵长老,此事洛璃本不该插手。只是那边的傻小子却是我这姐姐的心上之人,我不欲姐姐伤心,不知闵长老可否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贵手?” 闵蓝风为人极富心计,洛璃自称上的改变,他自是听得清楚,想得通透。郭靖、黄蓉、穆念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横竖为的不过是一分颜面,放过他们亦是举手之劳。若能通过此事拉近与洛璃的关系,毫无疑问是极划算的事。 想到此处,闵蓝风便即爽快地点了头,挥手让下属退回,“族长大人言重。如此小事,蓝风自当遵从。” “如此便多谢闵长老了。”洛璃微笑着道了一声谢,随后转向华筝,“还不快过去你郭大哥身边?” “欧阳妹妹,我……”华筝听得洛璃取笑,饶是性子直爽,亦不由得有些脸红,“谢谢你啦。” “若是得空,来白驼山找我吧。”洛璃轻轻摇摇头,忽然凑近华筝耳边,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地微笑,“若你真的想谢我,我不喜那黄蓉,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欧阳妹妹,你莫要再开玩笑了。”华筝微微一怔,随即明了洛璃语中的深意,面上的薄红不自觉地加深了些,“倒是你,与欧阳公子大喜之日,可别忘记让我喝杯水酒。” 洛璃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点头,却略有些好笑地瞧着华筝的脸越来越红,终是决定不再逗她。虽说心下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但是自己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些,“过去吧,看你郭大哥都等急来。” 眼看着华筝向郭靖行去,洛璃想了想,忽然望向郭靖,轻笑道,“郭少侠,洛璃可是将华筝完好地还给你了。若下回你再将她丢了,洛璃可饶不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人家的。” “华筝的事,的确是郭靖的错,郭靖以后再不会了。”自华筝走失以来,郭靖其实非常自责担忧,一路上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如今洛璃将她带回,又出言让闵蓝风放过他们,郭靖心下极是感激,“欧阳姑娘救了华筝,之前又救了我们三人,郭靖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不用谢我,你要谢便谢华筝。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是不会管你们的。你日后好好地待华筝,也便是了。”洛璃淡淡地笑了笑,将救人的理由推到了华筝身上,随即她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黄蓉,“黄姑娘,虽说这话你也许不爱听,但洛璃却不得不说。华筝现下便如洛璃的姐姐一般,洛璃必会时时与她联系,若她再像此次般失了踪迹,洛璃定会抽空找黄姑娘询问。” 洛璃与黄蓉几次或明或暗的交锋,对她的性子早已知之甚深。若说华筝这次的事没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洛璃怎么也不会相信。而她问及此事时,华筝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更是让洛璃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听得洛璃的威胁之言,黄蓉恨恨地瞪了洛璃一眼,却是想起了自己被洛璃擒住时,洛璃使人折磨她的手段。心有余悸地微微一颤,黄蓉终是只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黄蓉没有反唇相讥,洛璃心下倒是有些好奇。不过很快,洛璃便将此事抛在脑后。这回她与欧阳克来苗疆,为的只是《天魅密典》的后继功法,华筝郭靖的事,已经让他们耽搁了一些时候。 所有的事似乎都已经解决,穆念慈却是望着杨康的身影,许久都没有迈开步伐。直到黄蓉催促了她好几声,穆念慈这才咬咬下唇,依依不舍地跟着离去。 81、防人之心不可无 华筝跟随郭靖几人离开后不久,洛璃与欧阳克等人便在闵蓝风的带领下,向着苗疆百族聚居之地靠近。 行出没有多远,欧阳克忽然凑近洛璃,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洛璃,先前你为何要这般帮着那华筝?这可不像你平日里会做的事。” 华筝只是与他们萍水相逢,根本算不上有交情。而洛璃之前为了华筝,非但向闵蓝风求情,将救人的功劳推倒华筝身上,更是出言威胁了黄蓉。若依着洛璃的性子,必不会如此多事。 “不过是看在她与郭靖自小一会儿长大的情谊份上。”洛璃似是不曾想到欧阳克会这么问她,微微一愣后,展颜笑道,“这会儿,那位黄姑娘多半又要生气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这般。”欧阳克淡淡一笑,眸中闪过了然之色,随即握住了洛璃的手,“我观那郭靖也是个倔性子,认定的人和事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华筝此举,极可能不会有结果。” “那又如何?之前我会那么做亦是一时兴起,最终会怎样跟我没什么关系。”洛璃笑眯眯地瞧了欧阳克一眼,“而且,即便只是给黄姑娘找点儿麻烦,也是值得。” 这最后一点,怕才是她心中真正所想吧?这般想着,欧阳克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些,洛璃,原来还是个记仇的性子。 “若仅仅是这样,我猜他们几人要头疼了吧?”欧阳克微微摇头,低低地笑道。 说话间,洛璃与欧阳克已经跟随闵蓝风进入了一片山谷。谷内草木繁盛,风景极美。而这里除去郁郁葱葱的树林,竟有六成长的是成片的竹林。 青绿的大树竹林之间,青竹搭建的小屋错落。因着苗疆地面潮湿,又多虫蚁,这些青竹建筑皆是悬空离地一尺多。初见这些奇特的建筑,洛璃与欧阳克亦不由地有些好奇。只是,许是白天的缘故,这些竹屋里似乎并没有多少人。 行至一间明显比较宽敞的竹屋前,闵蓝风轻一挥手,让包括杨康在内的二十几个族人散去,紧接着向洛璃与欧阳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族长大人,欧阳公子,里面请。” “闵长老客气了。”洛璃淡笑着点点头,便随着闵蓝风,与欧阳克一道入内。 进得竹屋,洛璃一眼便将屋内陈设看了个清楚,只因这屋内除去几组竹椅竹几外,再无其他。 闵蓝风见洛璃四下打量,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尴尬,“屋内简陋,却是比不得白驼山庄,蓝风怠慢。” 洛璃只淡淡地笑了笑,随意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欧阳克发觉洛璃并不打算答话,便即向闵蓝风抱拳笑道,“闵长老不必客气。我等既然到了苗疆,自当入乡随俗。” 闵蓝风微微点头,看着欧阳克在洛璃身旁的竹椅上坐定,紧接着挥手让进屋送上茶点的少女退下。顿了顿,他才沉声开口,“族长大人、欧阳公子,与苗疆百族来说,两位前来是件大事,蓝风不好独自做主。还望两位稍待片刻,容蓝风通知其他四位长老。” 闻得此言,洛璃随即明了闵蓝风说的是苗疆五大族、除去他的韶笙一族之外的其他四族长老,心道这五大族果然在苗疆占主导地位,便轻轻地点了点头,“闵长老自便。我与哥哥赶路多日,却是有些疲累,此刻正好休息一番。” 眼见闵蓝风告罪一声离开,欧阳克收回视线,停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洛璃,之前我们碍于闵蓝风的情面,吩咐风行风烈带着蛇奴在谷外等候,我现下觉得有些不妥。虽说如今看来,这闵蓝风对我们并无敌意,但世事难料,我们不可不防。” “哥哥,你想让风行风烈他们偷偷进谷?”洛璃微一愣怔,随即想到欧阳克话中的用意。 “有何不可?”欧阳克微勾起唇角,笑道,“洛璃在此地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哥哥,我与你一起去。”听出欧阳克想独自前往,洛璃不由地伸手捉住他的手臂。 “不用了,洛璃。”欧阳克轻轻拍拍洛璃的手背,笑着安抚道,“万一闵蓝风回来,还要靠你敷衍几句。” 若闵蓝风回来,发现他们两人都不在,的确惹人起疑。思及此处,洛璃便缓缓松开捉住欧阳克的手,略显无奈地点头。 “我很快回来。”欧阳克凑近洛璃耳边低喃一句,极快地在她脸颊印下一吻,一触即走。 待洛璃回过神来,欧阳克早已轻巧地穿窗而出,消失在树丛竹林之间。伸手抚上自己略有些发热的面颊,洛璃忽然无声地笑了。 闵蓝风与欧阳克先后离去,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洛璃一人,周围竟开始逐渐沉寂下来。无事可做,洛璃不由地背靠着椅背,轻闭起眼,任由思绪越飘越远。 不过片刻,洛璃忽然听得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 来人看清屋内只有洛璃一人,不由地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眸中似是闪过一丝喜色,竟是没有询问欧阳克的去向,“欧阳姑娘,多时不见,姑娘可还好?” “洛璃一向安好,多谢完颜小王爷关心。”洛璃噙起一丝淡淡地笑意,“小王爷怎么会来?” “师父怕怠慢了贵客,临去前吩咐我来相陪。”杨康听得洛璃对他的称呼,却是自嘲地一笑,“我再不是什么小王爷,若姑娘愿意,不妨称呼一声杨康。” “杨公子。”洛璃笑意不变,心道他心里还是相信自个姓杨,也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当然亦不会如杨康所愿直呼名字,“原来是令师的意思,当真多谢他了。” 洛璃知道杨康口中的师父指的就是闵蓝风,也清楚他让杨康来存了监视之意。不过,这些洛璃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去关心杨康怎么拜了闵蓝风为师。 82、只是当时已惘然 杨康听得洛璃对他的称呼,只淡淡地笑了笑,竟也没有在意。他定定地瞧着洛璃的侧脸,低声道,“关于家师的事,姑娘可好奇?” 洛璃微微一怔。听杨康的意思,似是只要她开口相问,他便会将他所知尽数告知。只不过,她与杨康本就没有什么交情,有限的几次会面,亦是言轻交浅。而她,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更不欲欠他人情。 这般想着,洛璃已是轻轻一笑,轻声回道,“洛璃不是好奇心重之人。那些事情,时候到了自会知晓。” 杨康并不知洛璃心下所想,只道她还是如先前那般当他是个认识的陌生人。之前完颜洪烈意外被青衣所杀,杨康遭逢此番大变,心境已是有些不同。洛璃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思及完颜洪烈,杨康不由地眸中一黯,沉声开口,“欧阳姑娘不想与我言及过多,可是为了当日在颜村的那位姑娘?” 闻言,洛璃略显讶异地抬眼瞧了杨康一眼,似是不曾想到他会陡然之间转换话题,说到青衣那里去。不过若不是杨康提及,她倒确实没有往那方面想。 见着洛璃沉默,杨康只当她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停了片刻,他才慢慢地道,“姑娘尽可放心,杨康并不欲与你为难。” 听他的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再找青衣追究完颜洪烈之死了吗?即便是如何,洛璃的诧异亦只短短一瞬,“杨公子要如何,跟洛璃没有关系。” “杨康这般,姑娘会不会觉得杨康冷血无情?”杨康顿了顿,苦笑一声,“我早已得知,完颜洪烈并不是我生身父亲,可他毕竟将我养大,养育之恩大如天。另一方面,他又犯下当年牛家村血案,逼得……我母亲自尽……我不知道是敬他好,还是恨他好。” 事实上,当日在泉州城里,杨康与穆念慈分道扬镳之后,凑巧同完颜洪烈偶遇。他会重又接受完颜洪烈,一半是多年的父子之情使然,另一半,却是为了洛璃。 完颜洪烈忽然为青衣所杀,杨康原本心下极是怨恨不甘,甚至当场喊出杀死青衣报仇雪恨的话。只是,洛璃的出现让他心灰意冷、悄然离去。那些江湖人物同金国士兵,皆是由完颜洪烈带来。他死后,加之当时情势混乱,这些人竟是尽数散去,只余下杨康孤身一人将完颜洪烈下葬。 完颜洪烈一死,杨康募然发觉自个在这世上当真成了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之后巧遇闵蓝风,闵蓝风言及他资质尚佳,欲要收他为徒。杨康先前自是见着他与申普卓几人动手,知他武功高强,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欲学上乘功法的事,不及细想,便即答应了下来。 遭逢如此大变,杨康心下存留的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只当自己再不是昔日荣华地位权势一样不缺的金国小王爷。跟着闵蓝风来到苗疆,一心一意学习武艺蛊毒之术,杨康只觉得自己似是重新活了一次,心里豁然开朗,以前的许多事尽皆淡去。 再次见着洛璃,杨康却是早已看清她与欧阳克的关系,心下明白他终究只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即便留下了痕迹,亦是浅淡得很。 犹记得在白驼山庄初见之时,她翩然而至,对着欧阳克巧笑嫣然,独留一室风华。那一幕,终他一生,怕是都不会再忘记。只是,待得韶光敛去,她多半是再也记不得,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曾经为她的一颦一笑惊艳沉醉。 杨康说到他的身世,洛璃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出声。后来杨康陷入沉思,竹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余下屋外低低的风过之声。 “人呐,真的不能做错事,哪怕那错并不是他刻意铸成。”沉默了许久,杨康忽然若有所感,长叹一声,“若他曾经错过,便再不得人信任。出了事,那事情便是他做的。” 杨康这话讲得不清不楚,洛璃听了,亦是不由地轻皱起眉。心下略一思索,却是明白了杨康语中深意。他说的,十有八九是之前黄蓉指责他泄露行踪之事,而他所谓的错事,便是错当成完颜洪烈之子,以金国小王爷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 扫了低垂着头的杨康一眼,洛璃想了想,终是缓缓地开口,“那些不相干的人,何必在意他们的目光?” “不相干的人?”杨康轻抬起头,望定洛璃,思及郭靖、黄蓉几人,黄蓉一向厌恶他,郭靖虽是他们名义上的兄长,一直相信的却是黄蓉所言。失散后在苗疆再次相见,郭靖似乎从一直尾随着他的穆念慈口中得知他曾经与完颜洪烈和好之事,却仍然只关心着药材,并不曾问及他的情况。一念至此,杨康不由地慢慢点头,“说得也是。他们,的确是不相干的人。” 闻言,洛璃唇角亦是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洛璃本是心眼极小之人,她的心中,只容得下极有限的几人。而其中分量最重的,毫无疑问便是欧阳克与欧阳锋两人。其次,便是青衣与南琴。许是杨康先前承诺不去找青衣麻烦,洛璃此刻的笑意比之以前似是少了些许疏离,多了一丝温度。 “如今你拜了闵长老为师,跟他学习苗疆一应绝技,不是很好吗?”洛璃看着杨康,笑意不减,“他的本事,还是极好的。” “能得姑娘一声赞誉,看来我并拜错师父。”见着洛璃的笑颜,杨康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正欲答话,洛璃忽然觉得屋内似是有风抚过。心下一动,她抬眼望去,果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去而复返。 “哥哥,你回来了。”不自觉地笑意加深,洛璃轻唤一声,起身迎了上去。 欧阳克的视线扫过杨康,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才笑看向洛璃。将挂在肩上、自风行那边带回来的小狐狸交到她怀里,他非常自然地伸手环住了洛璃的纤腰。 带着洛璃往竹椅的方向行去,欧阳克微笑着问道,“洛璃似是很高兴,与完颜小王爷聊了些什么?” “哥哥说的是杨公子?”洛璃顺势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笑道,“他是奉了闵长老之命,前来相陪。之前哥哥出去找小狐狸,我便与他随意聊了些。” 在洛璃身侧的竹椅上坐了,欧阳克听得洛璃所言,心下亦是明了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当日,欧阳克同是目睹了杨铁心包惜弱双双自绝之人,此时完颜康改了姓,他也并不觉得奇怪。转向杨康,他淡淡地笑道,“杨公子特意前来,当真是有劳了。” “杨康不过是受了师父吩咐,不敢居功。”欧阳克之前与洛璃略显刻意的亲密动作,杨康自是明白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只是现下,在他心里,洛璃之与他已是不同于往日。微微一笑,杨康向欧阳克抱拳道,“欧阳兄,你我本是旧识,何需如此生份?直呼杨康名字即可。” “杨兄说得是。”欧阳克也不推脱,顺势便改了称呼,“方才我出去找寻小狐狸之时,见得村中少有人在,可皆是外出劳作了?” 杨康本就是聪明之人,之前洛璃开口提醒欧阳克,他又岂会不知?出去找寻小狐狸之言,并不能完全取信他,一开始发现欧阳克不在时,他便没有多问什么,到了此刻,更是不会说破。 听得欧阳克询问族中之人情况,杨康没有多想,便即点头答道,“此处平日里主要用于五大族长老商议苗疆百族之事,周围只有少量族人居住,白天又有其他事情要忙,并不会有多少人。” 欧阳克点点头,正欲开口,忽然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与洛璃对视一眼,他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 83、五族长老齐会聚 门外,以闵蓝风为首,一行形貌各异的五人缓步入内。除去一人白发白须、年过六十,一人面目极是年轻、比之欧阳克亦大不了多少外,其余两人皆与闵蓝风一般年纪。 杨康一见闵蓝风,便即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口称“师父”行了一礼。闵蓝风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径直挥挥手示意杨康退出屋外。 洛璃与欧阳克对视一眼,随即双双起身。虽则心下早已明了包括闵蓝风在内、这五人必是那掌握了苗疆百族的五大族长老,洛璃伸手摸摸怀中小狐狸的脑袋,还是微笑着率先开口,“闵长老,这几位是……” 闵蓝风微微一笑,指向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这位是姜奕一族的巫青渝长老。巫长老是与蓝风父亲同一辈的长老,德高望重,亦是苗疆百族资格最老的长老。我等皆称他大长老。” 洛璃顺势向巫青渝望去,瞧着他慈眉善目、一脸和善的模样,心下已是有数。 紧接着,洛璃又循着闵蓝风的指点转向那两个汉子,“这是禹陌一族邵琛长老,旁边那位是顾泽一族的喻骥泯长老。” 邵琛是个粗壮的红脸汉子,看向洛璃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不信。喻骥泯身量不高,人长得极瘦,肤色颇有些不见日光的苍白,留着两撇山羊胡,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却是瞧不出他的心思。 洛璃笑意不变,面上不露丝毫异色,将视线转向剩余的那个年轻人。闵蓝风顺着洛璃的目光望去,随即笑道,“他是云然一族的申加真长老。申长老年纪轻轻,便将整个云然一族管理得井井有条,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虎父无犬子?洛璃瞧着申加真丝毫不掩倨傲之色的脸,稍一联系,便明白了闵蓝风语中深意。这申加真多半是申普卓之子。 闵蓝风扫了洛璃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大长老,还有各位,这位便是蓝风曾经提及的欧阳姑娘,当然也是族长。她身边那位,即是欧阳公子。” 听得闵蓝风的介绍,洛璃笑眯眯地将视线移开,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各位长老安好。洛璃初来乍到,还望众位多多担待。” “欧阳姑娘的父亲,是那位五绝之一的西毒欧阳先生吗?”巫青渝抬手轻捋三寸长须,和声问道。 巫青渝称呼她“欧阳姑娘”,倒也没有出乎她预料之外。若他径直如闵蓝风那般称她“族长”,洛璃反而会觉得困扰万分。这般想着,她微笑着点点头,轻声答道,“大长老言及之人,的确是家父。” “欧阳先生好本事呐!”巫青渝似是有些感慨,长叹一声,便即越过闵蓝风、洛璃与欧阳克,径直上前,在那排竹椅的首座坐了下来。 其他几人看见巫青渝的动作,尽皆扫了洛璃与欧阳克两人一眼,向竹椅的方向行去。闵蓝风坐了巫青渝旁边的位置,紧接着的是邵琛、喻骥泯,最末一位却是申加真。 之前洛璃听得闵蓝风介绍时,特意提及巫青渝身为大长老的身份,加之先前洛璃是知道申普卓排行第二、闵蓝风排第三之事的,如今这五人的坐法,倒是正好让她明白了不少。这五族长老的排行,多半是按照年纪来的。申普卓一死,原本排行第三的闵蓝风便是二长老了。 不过,这些暂且略过不提。刚才巫青渝所言,明着是赞誉欧阳锋本事好,实则在暗讽他当年依仗武力、强夺《天魅密典》。当下,洛璃便与欧阳克一起在巫青渝对面的竹椅上坐下,笑意清浅地柔声开口,“洛璃爹爹的本事,自是极好的。不过在洛璃看来,若不是旁人有意相让,爹爹亦不会轻易取胜。” 其言下之意,当然是“若不是你们自己没有本事,当年怎会让爹爹轻易取得密典”。欧阳克听得洛璃反驳,自是明了她语中深意,心道洛璃果真一点儿亏都不想吃,却也不出声,只瞧着洛璃轻轻地微笑。 被洛璃这话一堵,巫青渝轻捋白须的手竟是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后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望向他身侧的闵蓝风等人,“今日来此的缘由,先前老二已经提过一些,你们有什么看法?” 闵蓝风微微欠身,淡笑着答道,“欧阳姑娘成功修炼了《天魅密典》,按照族规记载,理应继任族长之位。蓝风同意她担任第十八代族长,统领我苗疆百族。” “大长老,让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当族长,说什么我也不同意!凭什么我要听一个娃娃的话?”邵琛看了洛璃几眼,粗声粗气地开口道。 “那你要如何才同意?”巫青渝紧接着问道。 “这……”邵琛搓搓手,一时语塞。 此时,一边的喻骥泯忽然笑道,“我相信欧阳姑娘修炼《天魅密典》的事定是不假。只不过,继任族长一事事关重大。欧阳姑娘毕竟是外人,她要当族长,总得有让我们信服的本事。” “老四说的对。”邵琛闻言,连连点头,“要我承认她,除非她赢过我手中的毒蛊!” 巫青渝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移向申加真,“加真,你的意见呢?如今你代表的是整个云然一族,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无需拘谨。” 申加真起身道了一声谢,微笑道,“加真年少识浅,又是初继父亲之职,许多事情还有劳大长老指点。如此大事,加真不敢妄言。” 意思是一切听大长老的吗?闻得申加真所言,洛璃不由地向他投去略显讶异的一瞥。原先见他神情倨傲,洛璃还以为是个年少气盛之人,此刻看来,这申加真也颇有心计啊。 那申加真这般说,巫青渝竟也没有再多言,示意他坐下后,便即望向洛璃,“他们的想法,欧阳姑娘想必也听到了。除去老三、老四想与姑娘比试一番,老夫亦有一个条件。” 顿了顿,巫青渝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苗疆百族的魅女贵为族长,除了必须修炼《天魅密典》之外,还需打开族内禁地。那禁地,一直以来只有魅女能打开,若姑娘能打开,老夫必当亲自为姑娘准备继任大典。” 说到这里,巫青渝也不等洛璃回答,紧接着往下说道,“不过此事倒也不急,现下姑娘还是先得老三与老四的首肯,姑娘意下如何?” 感受到巫青渝宛如实质的目光,洛璃亦笑眯眯地与他对视,心下却是千回百转。她与欧阳克来苗疆,为的不过是密典的剩余功法,对什么族长之位并不感兴趣。不过看如今的情况,若她不与那邵琛、喻骥泯比试,径直说出来意,怕是绝难达到目的。一念至此,洛璃便即轻轻点头,“众位长老心忧百族前途,洛璃明白。三长老、四长老欲试洛璃本事,洛璃接着便是。” “小娃娃,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说我以大欺小!”未等巫青渝答话,邵琛已经粗声粗气地笑道,“老四,是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你我本事相差无几。”喻骥泯唇角微弯,本就细长的双眼更是拉成一条缝,“若你不慎落败,我再上去亦无济于事。” “不上就不上,做什么说得这么文绉绉?所以我不喜欢与你们讲话,一句话偏要绕个弯,好玩吗?”好半晌,邵琛明白喻骥泯的意思是让他上,若他败与洛璃之手,喻骥泯便会直接承认洛璃的本事,不由地嘟囔道。 见着邵琛嘟囔的模样,洛璃心道他倒是真性情,不由地轻笑出声。邵琛听得洛璃笑声,只道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下意识地瞪了洛璃一眼,瓮声道,“笑什么?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洛璃忍住笑,自竹椅上起身,轻声道,“三长老放心,洛璃亦不是输不起之人。若连三长老这关都过不了,洛璃又如何能当得族长?” 这试探她武功之事,洛璃早已料到。即便不是邵琛,也还会有其他人。邵琛,不过是他自己跳出来,正好被另外几个长老利用罢了。 “小娃娃倒是会说话,却不知本领如何?”邵琛咧咧嘴,随即起身朝竹屋中央的空地行来。 洛璃刚想抬步,欧阳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伸手揽住洛璃腰肢,低声道,“小心。”巫青渝几人指明了要试洛璃本事,欧阳克却是插不上手,唯有嘱咐洛璃多加小心。 知道欧阳克是担心她真气不稳的情况,洛璃抬眼望向欧阳克展颜一笑,柔声道,“我没事,哥哥放心吧。” 欧阳克看了洛璃半晌,终是轻轻点头,松开了手,却一直不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洛璃缓步行至邵琛身前站定,将怀中的小狐狸置于左肩之上,轻声开口,“三长老,想要怎么比?” 84、斗毒物踏雪立功 邵琛听得洛璃相问,伸手抓抓头,咧嘴一笑,“小娃娃你进了苗疆,让你入乡随俗不过分吧?我们苗疆百族,若论最拿手的本事,当然便是毒蛊之术。” “三长老想与洛璃比试蛊术?”洛璃微微一怔,暗道这邵琛多半只是表面看来鲁莽,实则精明得很。原本,洛璃以为她这么询问,邵琛会将决定权交到她手上。谁曾想邵琛不但径直确定了比试内容,而且还是他最擅长的蛊术。 不过,邵琛既然能坐上禹陌一族长老之位,并能与其他四族分庭抗礼,想来必是有些门道的,着实不能小看。一念至此,洛璃当即略带抱歉的笑道,“只是,洛璃并未修习蛊术,怕是不能如三长老之愿。” “这……”邵琛似是有些傻眼,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摆摆手道,“只要你能破了我的毒蛊,便算你赢,如何?” 洛璃双眼一眯,心底暗骂邵琛狡猾。她已经言明自己不会蛊术,他依然要以毒蛊分胜负,摆明了是欺负她。不过,这一回,邵琛怕是打错算盘了。 她虽然没有特意修习过蛊术,只是亦不要忽略她自小跟随欧阳锋习练毒术。毒与蛊自有相通之处,即便是邵琛,言语之间说到的蛊亦是毒蛊。 毒术多偏重于从毒草毒物中提炼毒素,而蛊术,则多用小型毒物、施以特殊的方法进行培养,使其达到伤人噬人的效果。说起来,洛璃自得到小狐狸便用各类毒物喂养,倒是有些类似与养蛊。 这毒蛊,说到底便是控蛊人经过养蛊之术培养起来、比之普通毒物毒性更强、更加灵性,并可以让控蛊人自有操控的毒物罢了。莫说苗疆的蛊术早已残缺不全,便是在他们的全胜之期,洛璃也不见得会怕了毒蛊。 事实上,洛璃因着功法关系,如今真气不稳,却是不能与人全力交手,邵琛的提议反而更合她心意。 这般想着,洛璃将小狐狸从左肩上捉下,重又抱进怀中,微笑着轻轻点头,“洛璃对毒蛊之术所知甚少,还望三长老手下留情。” “只要小娃娃你开口认输,我便立时收起蛊虫,如何?”邵琛敛起笑意,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约摸三寸长短的青竹管放到嘴边,“小娃娃,小心了。” 洛璃没有答话,只饶有兴趣地瞧着邵琛将青竹管搭到唇上。几乎在同时,清脆中略带尖锐的绵长哨声便自邵琛的指间远远地传了开去。洛璃看了一会儿,心道这倒是与他们白驼山庄控蛇的方法相近,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些。 不过片刻,洛璃便听得有什么隐约诡异的声响和进哨声里,她怀里的小狐狸更是抬起毛茸茸的脑袋,喉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安抚性地伸手轻抚踏雪脊背,洛璃抬眼向竹屋的几个窗口望去。 那里,一只只比之拳头略小的蜘蛛正沿着窗棂爬进竹屋。这些蜘蛛通体血红,圆滚滚的尾部环着黑圈,八条腿上亦长满倒刺,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靠近洛璃身边。 几乎是在第一只红蜘蛛出现在窗台的同时,洛璃便听得小狐狸一声兴奋的“呼噜”,紧接着怀内一空,却是踏雪纵身向那些毒蜘蛛扑了过去。 屋内众人皆是武功高强,耳聪目明之辈,却也只来得及看清白影一闪。再看时,小狐狸已经双爪搭上窗沿,一口一只,将欲爬进竹屋的蜘蛛尽数吞入腹中。 除去洛璃与欧阳克,五大长老皆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惊住。邵琛更是忘记了将青竹管继续吹响,使得那操控毒蜘蛛的哨声戛然而止。那边踏雪狭长的狐眼一眯,竟是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一个闪身向窗外窜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怎如此厉害?”邵琛脸色一变,放下手中青竹管,急促地向洛璃道,“快!快阻止它!” 洛璃见得邵琛表情,心下明白外面必是还有不少他招来的毒物,若她不唤回小狐狸,他的损失可想而知。此刻,功法的事也许还要有求于他们,终是不能太过得罪。 一念至此,洛璃便即浅笑着点头,“三长老稍安毋躁,洛璃这就将踏雪唤回。” 取下腰间系着的紫霄,洛璃将之轻搭在唇边,任由清淡悠长的萧音自指间流泻而出。几个呼吸后,如同去时一般白影闪过,小狐狸出现在洛璃肩头。 邵琛直直盯着踏雪看了半晌,似是正在责怪自己之前将它看成普通的宠物。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将青竹管收回怀里,轻叹一声,“我认输了。有如此灵物护身,寻常毒物又怎能近得姑娘之身?即便是世间有数的那几种剧毒之物,怕也不惧。” 顿了顿,邵琛再度瞧了踏雪一眼,沉声道,“姑娘根本不惧毒蛊,之前为何没有言明?莫不是看不起我苗疆?” “三长老想岔了。”洛璃敛起笑容,正色道,“若刚才洛璃说了,三长老便会放弃与洛璃的比试吗?” “这……”邵琛微微一愣,心知若之前洛璃明言,只怕他非但不会相信,极可能会以为她在说大话。 “好了,老三。你回来吧。”邵琛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旁边的巫青渝已经淡淡地开口。 看着邵琛坐回原位,巫青渝望向洛璃的眼中多了一丝方才没有的莫名意味,“白驼山庄果真名不虚传,便连姑娘身边的一只宠兽,竟也这般厉害。” “大长老谬赞。”洛璃缓缓行至欧阳克身边的座位坐了,轻声道,“小狐狸跟着洛璃已近十年,自小便是毒物喂大的。刚才见了三长老的毒蛊,洛璃却是不及阻止。” “无妨。”巫青渝微微点头,和声道,“胜了便是胜了,你无需自责。” 停了一下,巫青渝才接着道,“两位远道而来,想是已经累了。今日便有蓝风引着你们先行歇息,明日我们再同去族中禁地,可好?” 听得此言,与欧阳克交换了一个眼色,洛璃点头赞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此时的巫青渝似乎比之前客气了一些。不过,不管如何,她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 眼看着五大长老除闵蓝风之外,尽皆瞧瞧挂在她肩上的小狐狸,然后纷纷离去,洛璃与欧阳克亦没有在竹屋久留。 随着闵蓝风,很快,洛璃与欧阳克便到了一处空闲的小院落。大概是觉出洛璃与欧阳克根本无心与他说话,闵蓝风在门口与他们闲话了几句,也便告辞离去。 待闵蓝风走远,洛璃与欧阳克两人细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确定四周树丛竹林间无人躲藏,这才相携入内。 在屋内桌旁坐定,洛璃思及先前巫青渝所言,不由地轻蹙起眉,望向欧阳克,“哥哥,巫青渝让我去开什么禁地,《天魅密典》中并无记载,他不会是借此刁难我吧?” “不像。”欧阳克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若你明日成功开启禁地,承认你为族长亦是名正言顺;若你不成功,他们也没有损失,倒是打得好算盘。” “不过我们不得不照他们说的去做,对吗?”说到这里,洛璃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来,“只有魅女能打开的禁地,也就是说,这禁地已有百年未曾开启了。哥哥,你觉得里面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吗?”洛璃说的当然是密典的剩余功法。 “你的意思是……”欧阳克闻言,也不由地轻轻笑了,“说不定,苗疆百族失传的养蛊控蛊之法亦在里面。” “这样的话,即便巫青渝不要求,我也想去瞧个究竟。”似是想到了什么,洛璃唇角的笑意缓缓加深,“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见洛璃笑得颇有深意,欧阳克不由地奇道,“洛璃这般高兴,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洛璃轻轻摇头,笑道,“我只是随便猜猜,不知道对不对,若猜错了,岂不是让哥哥笑话?还是明日见了分晓再说。” 洛璃不肯说,欧阳克亦不勉强。他垂首思考了片刻,忽然笑着问道,“洛璃,之前闵蓝风在的时候,有些事你为何不问问他?” “哥哥不也没有问吗?”洛璃笑嘻嘻地望定欧阳克,“你曾经说过,闵蓝风让我来苗疆一趟,却不肯言明所为何事,如今我有理由怀疑他的目的是那个禁地,甚至,这也是他支持我继任族长的原因。” “洛璃何以会这么想?”欧阳克笑意不减,追问道。 “哥哥是想考我吗?”洛璃轻抬起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笑意,“闵蓝风对我继任族长一事表现得太过热心,以他的野心,这本就不正常。而巫青渝一提及禁地,他便再也没有提过此事,我不信这是大长老所谓的权威所致。而且,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时间跟我们说些什么,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停了一下,洛璃对上欧阳克含笑的眼眸,接着道,“至于没有找闵蓝风询问的缘由——我想知道的事,我不认为他能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并不信任他。” “的确,若非事情的发展正符合心中所想,闵蓝风绝不会如此轻易便告辞离开。”欧阳克赞同地点头,“洛璃,这与人斗智,是不是其乐无穷?” 洛璃微微一怔,却是轻轻地摇头,“只可偶尔为之。洛璃心中快乐之事,便是与哥哥、爹爹一起。” 欧阳克没有答话,只伸手轻轻地拉过洛璃,将她紧紧地揽进怀中,轻声低语,“此间事了,我们去华山寻着叔叔,便回白驼山庄吧。” 85、族中禁地有乾坤 一夜无话,很快便是夜去日来。 一大早,洛璃与欧阳克刚及用完早餐,闵蓝风便前来相请,言道巫青渝等人已在前方等候,只待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即动身去往那族中禁地。 当下,洛璃与欧阳克也不推脱,径直跟着闵蓝风出了小院。途中汇合了巫青渝等其他四位长老,洛璃一行七人便向所谓的禁地靠近。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翻过数座高矮不等的矮丘,约摸行了半个时辰,巫青渝终于停步,望着眼前的青石门面现感怀之色。 心下闪过好奇,洛璃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的一座山峰仿若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只余下一半笔直地矗立着。光滑的切面中央,有高两丈有余、宽丈许的长方形整个凹陷下去,犹如门状。门楣的地方,石面上刻着“天魅”两字,历经多年,笔画早已没有以前那般清晰。 洛璃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巫青渝便已指着石门的方向沉声开口,“欧阳姑娘,前方便是苗疆百族禁地的入口所在。这地儿,说是禁地,实则是以前魅女大人练功的场所。老夫只知开启入口的秘密在石门的那两个掌印上,其他的,还需姑娘自个探索。当然,姑娘尽可以放心,此地确实只有魅女大人能打开。” 言下之意是若她的确修习了《天魅密典》,便必定能开启禁地?思及昨日猜测,洛璃不觉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洛璃记下了,多谢大长老提点。” “不客气。老夫亦是为了苗疆百族着想。”和声回了一句,巫青渝紧接着转向欧阳克,“欧阳公子,此地乃族中禁地,便是老夫,也不能随意靠近。欧阳姑娘上前开启入口之时,还望公子与我等一起在这里等候。” 欧阳克别有深意地瞧了洛璃一眼,似是早已料到巫青渝会提这般要求,毫不意外地笑道,“大长老放心便是。” 朝着欧阳克嫣然一笑,洛璃将怀中小狐狸交到他手上,随即向巫青渝微微欠身,抬步向前方石门行去。不过片刻,她便站在了石门前。离得近了,洛璃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门边上那两个浅浅的掌印。 看了一会儿,洛璃伸手拿指腹缓缓摩挲掌印边缘,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过,既然巫青渝说秘密在这两个掌印上,那必是不假。几不可查地皱皱眉,洛璃将双掌放入掌印,缓缓地输入真气。 早在昨日与欧阳克交谈时,洛璃便猜测开启禁地与《天魅密典》有关,不然不会号称除去魅女,无人能打开。只不过,她却不知道这种联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刚及输入真气,洛璃心下便是一喜。果然,这石板之下另有乾坤。可惜很快,洛璃有所发现的喜悦便被难解的疑虑代替,原本舒展的眉间亦再度皱紧。 那石板之下,竟是暗藏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细小通道,其复杂庞大的程度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细小的通道里似乎并不是空的,里面流淌着某种液体。 仿若蜘蛛网的细小通道,通道内流淌的液体,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的洛璃,缓缓地加大了掌中真气的输入量,小心翼翼地推动通道内的液体循着熟悉无比的轨迹推进。 畅通无阻! 果然!唇角不自觉地噙起一抹淡笑,洛璃心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开启禁地的法子,便是以密典中的行功法诀来运行通道内的液体。掌中真气推着通道内的液体行完一周,终于遇到了阻碍。洛璃唇角一勾,掌中真气一吐,带着那不明液体猛地向前一撞。 咔嗒—— 一声清晰的石块相撞的声响过后,在巫青渝等人惊喜交杂的目光中,石门自中间裂开,慢慢地向两边移开。 欧阳克见得石门开启,忽然双眼一眯,出手如风,连点巫青渝五人身上要穴。巫青渝等人本就因着禁地开启心绪不稳,加之根本未曾想到欧阳克会陡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偷袭,竟是轻而易举便让欧阳克得手。 对上巫青渝几人或恼恨、或气愤、或震惊、或不甘的眼神,欧阳克只微微一笑,轻声道,“各位长老对不住,我不放心洛璃独自一人进禁地。若我提及与她一同入内,各位长老必不会同意,是以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恕罪。” 见得欧阳克不再理会巫青渝等人,径直抬步向自己行来,洛璃似是丝毫不意外,她向巫青渝的方向微微欠身,柔声道,“各位长老稍待,若洛璃有所收获,必不忘众位的相助之情。” 向欧阳克简要地解释了一番开启石门的方法,洛璃与他相携进入山洞之内,洛璃看着石门自动关闭,这才借着山洞深处透出的蓝光,与欧阳克一起打量起洞内景象。 洛璃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很显然是条通道,通道不是很宽阔,却也够五六人并肩行走有余,四周石壁切割得整整齐齐。压下心头的诧异之情,洛璃任由欧阳克牵着朝山洞深处行去。 越往前走,原本只是隐隐约约的蓝光亦越来越盛,仔细感觉,这蓝光似乎还仿若水波般摇曳荡漾。行至山洞石室,洛璃与欧阳克已经置身于一汪深蓝中。 直到此刻,洛璃才发现那蓝光是由头顶发出。那原本应该是石板的地方,被人整个雕空,安上了一种透明的不知名材质。再上方,那波光闪烁的,该是个湖吧?思及先前开启石门时遇到的不明液体,洛璃心下明了那多半便是湖水。 面露赞叹之色,洛璃收回视线,开始四下打量空荡荡的石室。很快,她的目光便被石壁上的刻画所吸引。抬步向石壁靠近,洛璃不由地微微撇嘴,“又是石刻,怎么那么多人喜欢把东西刻着石壁上?” “大概,这样不易损毁。”轻笑着答了一句,欧阳克亦抬步向洛璃所在的方向行去,“怎么样?上面刻的什么?” “什么都有。”洛璃没有回头,语中却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喜色,“密典的剩余功法,历代魅女的练功心得,甚至,苗疆百族完整的养蛊控蛊之法……” 说着说着,洛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然是沉浸到石壁所载的内容中去了。欧阳克笑了笑,也没有在意,将视线从洛璃身上收回后,亦望向石壁。虽然他对石壁上的内容兴趣不大,但是,但凡武学,自有其相通之处,多看一些总会有好处。 很快,欧阳克也将全副心神投入到石壁上,便连洛璃离开走向对面的石壁也没有发觉。直到那边传来洛璃的一声轻咦,他才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洛璃?” “哥哥,你快看!这像不像《九阴真经》?”大概是实在太过意外,洛璃的语中带着满满的讶异。 “《九阴真经》?”欧阳克不自觉地反问了一句,已是一个闪身出现在洛璃身侧,抬眼望向石壁。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慢慢地道,“虽然不是很像,很多地方都不同,但是,这的确是《九阴真经》。” “你看,”欧阳克压下心中诧异,指向时刻后半部分,轻声道,“这一段,本是经书上梵文总纲所在,而这里,还未及译成梵文。” 说到对《九阴真经》的熟悉程度,当初只是强行记下将之默写出来的洛璃,此刻只怕已经比不上习练经文已久的欧阳克。若欧阳克说壁上刻的是《九阴真经》,那多半是不会错。 只是,这壁上刻的经文,除去像《九阴真经》的经文,还像《天魅密典》!早在当日默写经文的时候,洛璃便觉得经文的内容有些熟悉,不过,那时候她与欧阳克都将原因归结到林朝英古墓密室的石刻上,而她虽依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再深想。 此刻看到这篇石刻,因着内中涉及《天魅密典》的部分比之《九阴真经》要明显得多,这才让洛璃一眼瞧了出来。洛璃将情况与欧阳克一讲,果然也让欧阳克惊讶不已。 两人相视沉默了一会儿,洛璃移开目光,再度望向石壁。忽然,她伸手指向石壁的右下角,那个若不仔细看必会忽略过去的地方,“黄裳?那是谁?” 86、华山之巅再论剑 “什么?”闻言,欧阳克不觉蹲下身子,仔细看过那比之经文要小得多的两个字,“《九阴真经》,便是黄裳所创。” “不是说苗疆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吗?”洛璃眉间轻蹙,语气略有些不善,“这黄裳倒是好本事,非但在石壁上留下石刻,更是得以研究《天魅密典》。” 欧阳克站起身来,轻轻握住洛璃的手,笑道,“若是那一代的魅女自行带他入内,便没有丝毫问题。这里刻的经文,比之你默出的要粗糙得多,多半是还未完成的。” “黄裳能创出《九阴真经》,虽说天纵奇才,但也不能无中生有,期间必是研习参考众家武学典籍,博采众长,又历经数次修改,这才有了今日的经文。那《天魅密典》,极有可能是黄裳重点参考的典籍之一。” 顿了顿,欧阳克面上露出一丝略有些奇怪笑意,接着道,“时至今日,苗疆魅女约摸断了百年传承,而《九阴真经》出世,却是不过五六十年。算时间,这壁上所刻,十有八九是《九阴真经》的前身。至于这黄裳与魅女究竟是何种交情,跟传承断绝有无关系,便不是我们能猜到的了。” 听得欧阳克猜测,洛璃轻轻点头,亦不再执着与壁上所刻经文,“哥哥,那些养蛊控蛊的功法,我们该怎么办?闵蓝风、巫青渝等人为的便是它吧?” “洛璃觉得呢?”欧阳克微微一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 “给他们,但不能全给。”一丝犹豫都没有,洛璃便即答道。说着,她笑眯眯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纸包,打开后,竟是比通常用的小上一号的笔墨纸砚。 眼看着洛璃将一个小瓷瓶中的液体倒入砚台,放在地上磨起墨来,欧阳克不由地莞尔失笑,“你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来问我?” 顺手执起那支因为太过短细而有些不顺手的毛笔,蘸了墨,欧阳克一边将壁上所刻关于蛊术的内容选了些记下,一边略显疑惑地问道,“洛璃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总不会你早已知晓功法刻在石壁上吧?” “当然不是。”洛璃忍不住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我只是猜想禁地里可能存在功法。若我打开禁地,真个得到了功法,我也不曾想过将整本功法给他们。这些,原本是打算从书中摘抄一些记录的,谁曾想真的用上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欧阳克笑了笑,没有再多言,专心记录起石壁上的功法来。他要做的只是将要交给巫青渝的部分记下,其他的,他确信洛璃早已尽数记在脑中。 待洛璃与欧阳克从石室离开,洛璃依样打开石门,出现在巫青渝五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先前被欧阳克点住穴道的他们,也早已身得自由。 见得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巫青渝几人的脸色尽皆有些难看,却因着洛璃开启了禁地的关系没有发作。洛璃含笑的目光缓缓地挨个扫过巫青渝五人,轻轻地将手中那叠纸张递上,“各位长老久等,这是洛璃在禁地内找到的部分毒蛊之术的修炼方法,因着时间的关系,只有这么多。” 闻言,巫青渝望向洛璃手中纸张的目光不觉有些炙热起来,甚至让他忽略了这些纸张的来源。在其他四人同样炙热的视线下,巫青渝略有些颤抖地接过,双手捧在胸前,久久没有出声,竟是将欧阳克先前所做之事抛于脑后。 淡淡地笑了笑,洛璃轻声打破了场中的沉默,“各位长老,洛璃诸事已了,这便告辞。” “族长大人这是要走?”巫青渝回过神来,一声族长丝毫不勉强地叫了出来,“可是,族长的继任仪式还未举行……” “洛璃实是有事,不能在此地久留。”洛璃来苗疆的目的已经达到,哪里还会在此与这些长老纠缠,当即便拒绝道,“不瞒大长老,洛璃其实对族长之位并无兴趣,苗疆有五位长老在,已是足够。” “这怎么行?族长打开了禁地,我等自当拥立族长大人。”巫青渝神色一肃,竟是单膝跪了下来,其他四人见状,也皆跪在巫青渝身后,“请族长大人感念族人不易,留下来吧。” 对上巫青渝平静坚定的眼眸,洛璃不由自主地轻蹙起眉。她现在大可以与欧阳克一走了之,不过,若她真这么做了,以后怕是永无宁日,而且,她的《天魅密典》毕竟得自苗疆。 思考了片刻,洛璃脑中闪过某个身影,眼底波光一转,忽然笑道,“各位长老,洛璃此刻实在无法留下。这样吧,过些时日,洛璃将禁地内的功法尽数写下,让人送来这里。而且,她也可以留在苗疆。我会将《天魅密典》传给她,你们,就当她是下一任魅女,如何?” 巫青渝沉默了片刻,终是起身轻轻点头,“如此,我等便不再勉强。只是,若苗疆有难,还望族长大人能够施以援手。” “这是自然。”这一回,洛璃没有推辞,径直答应了。 洛璃与欧阳克同巫青渝等人匆匆别过,着令风行、风烈带着蛇奴先行回白驼山庄,便动身前往华山。原本,洛璃还以为他们会在苗疆耽搁很久,不曾想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如愿得到密典的剩余功法,洛璃已是迫不及待地欲赶往华山。若他们快些,也许还能赶上华山论剑。 “洛璃,之前你与巫青渝所言,将《天魅密典》传与南琴的事,不是真的吧?”轻轻握住洛璃的手,欧阳克轻皱着眉,终是不确定地开口询问。洛璃口中的她,也许旁人不清楚,但是,欧阳克很容易便肯定她说的是秦南琴。 “这是摆脱麻烦最好的办法。”洛璃足下不停,微微一笑,“他们既然想要族长,我给他们一个便是。不过,我看巫青渝先前的极力挽留,十之八九为的还是剩余的毒蛊之术,否则亦不会在我言明将功法送去之后,便即轻易让我们离开。” “洛璃,这件事,我不同意。”欧阳克停下脚步,凝视着洛璃的笑颜,正色道,“南琴若要修习《天魅密典》,必先强行打通任督二脉。即便是如今的叔叔,亦可能无法做到,更何况是你?我知道密典上记载着魅女传承的方法,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因此元气大伤。” “哥哥……哥哥误会了。”洛璃轻轻唤了一声,感动之下已是不自觉地投入欧阳克怀中,柔声道,“哥哥看洛璃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吗?我只是看了黄裳刻在禁地石壁上的经文后,心下有了一些想法——也许,我能将《天魅密典》改成一般人也能习练。” “你说的是真的?”欧阳克揽紧洛璃,面上终是放松了些,“那你想南琴去苗疆,又是为何?你不是一直想让她留在白驼山庄吗?” 欧阳克只问到秦南琴,却对洛璃口中欲修改《天魅密典》的事恍若未闻。在他看来,黄裳能写出《九阴真经》、黄药师能创出落英神剑掌、欧阳锋亦独创□□功,天下武学,本是由能人创出,洛璃只是修改功法,又有什么稀奇? “苗疆是个孕育毒虫毒物的好地方。”洛璃稍稍退开些,抬眼望向欧阳克,微笑道,“南琴虽拜入爹爹门下,不过,比之使毒之术,我看她反而对侍弄毒物比较有兴趣。这苗疆百族的毒蛊之术不是正合适她吗?” “而且,南琴来了苗疆,以后若你想要什么毒虫毒兽,也方便了很多,是也不是?”欧阳克眉间舒展,唇角露出了然的笑意。他放开洛璃,重又牵起她向前行去。 洛璃笑着点点头,“还是哥哥了解我。” 欧阳克笑而不答,只携着洛璃加快脚步,向前行进。一路北上,气温的变化逐渐明显起来。时值秋季,远离了苗疆之地,空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 待洛璃与欧阳克赶至陕西西安境内,恰是华山论剑当天。当下,两人顾不得休息,便向华山之巅行去。 洛璃得了密典剩余功法,虽说一路上研习修炼的时间并不多,却也足够她解决真气不稳的问题了。此刻她与欧阳克展开身形,全力施展轻功,旁人看去,竟只能瞧见两抹淡淡的虚影。 不多时,洛璃与欧阳克便相携登上了华山之顶。远远的,他们便听到了一个喳喳呼呼的熟悉声音,“老毒物,你这是什么功夫?竟如此厉害!老顽童打你不过,不打了!不打了!打架一点儿都不好玩!” 洛璃听出这是老顽童周伯通的声音,心道他当日跳下海去果然平安无事。与欧阳克对视了一眼,洛璃随即与他一起循着声音的来处靠近。 “老顽童,你可是认输了?”欧阳锋一掌逼退黄药师,负手立于一块丈高的石块上,瞧着周伯通淡淡地问道。 周伯通反手擦去唇角的血丝,伸手按着胸口,“老顽童打不过你,认输便认输!” “一灯大师,你呢?”欧阳锋的视线扫过洪七公与黄药师,望定有南帝之称的一灯。方才,只有他还未曾动手。 “阿弥陀佛。”一灯轻轻唱了一声佛号,和声道,“贫僧自认不是欧阳施主对手,这便认输了。” “看来,欧阳兄这些年来收益良多,已将我等抛于身后。”黄药师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烦乱的内息。他平日里虽然心高气傲,却也不是输不起之人。如今,欧阳锋的武功确实已经超过他们,“黄某自愧不如,这天下第一的称号,今日便由欧阳兄得了。” “老毒物,老叫花感念你那女儿的解毒之恩,此刻才得以保全性命,一身功力却是只余十之六七,自问不是你的对手。”洪七公望定欧阳锋,沉声道,“只是,老叫花有一事不明。敢问你刚才使的,可是《九阴真经》?” 欧阳锋神色未变,似是早已料到洪七公会这般问。他没有否认,径直点了头,却还是不忘讽刺洪七公几句,“老叫花武功不行了,眼力倒是还在。不错,那便是《九阴真经》。” “竟然是《九阴真经》!”周伯通微微一愣,便即跳了起来,“怪不得我刚才觉得有些熟悉,原来老毒物学了经文。不过,奇怪啊,太奇怪了,老毒物又是哪里学来的呢?” 周伯通自言自语说了半晌,忽然抬头指向欧阳锋,“说!老毒物你的经文是从哪里偷来的?” “经文从何而来,这很重要吗?”欧阳锋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周伯通的质问,淡笑道,笑意里竟隐约显出迷惑之色,“武功天下第一?这世间哪里有真的第一存在?” 凭着《九阴真经》,欧阳锋在五绝中率先沟通了任督二脉,形成真气三大丹田大循环,此次华山论剑更是如愿以偿,让其他几人尽数认输。争了这么多年,一朝夙愿得偿,欧阳锋心底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 事实上,刚才周伯通、一灯、黄药师与洪七公一一说出认输时,夹着喜悦而来的,却是不容人错辨的落寞。这甚至让他怀疑起这么多年的努力,只为了争夺一个虚名,是否真的值得? “爹爹!”“叔叔!” 熟悉的呼唤传来,欧阳锋自怅然若失中回过神来,两道飘然而至的身影印入眼底。他们面上灿烂的笑意竟似驱散了欧阳锋心底的空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继有人的满足和愉悦。 除去武功,这世上重要的东西亦不少。一念至此,欧阳锋微微一笑,便即足尖点地,自石上一跃而下,向洛璃与欧阳克的方向靠近。至于黄药师、洪七公等人,此刻早已被欧阳锋忘于脑后。 “爹爹,你赢了,对不对?”洛璃笑眯眯地环住欧阳锋的胳膊,语气肯定。 “赢了。”欧阳锋点点头,不自觉地笑意加深。 “我知道爹爹定不会输。”洛璃眸子闪过得意之色,似是异常愉悦。 “爹爹取胜了,洛璃很开心?” “嗯。爹爹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 欧阳锋、欧阳克、洛璃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隐约传来的说话之声亦越来越淡,终于慢慢消失在风中,再也听不见…… 88、岁月悠悠了无痕 洛璃与欧阳克成婚不久,依照约定,秦南琴便带着洛璃凭着记忆写下的毒蛊之术功法,前往南疆。而与她一起的,却是杨康。洛璃也是后来才知道,杨康竟是代表苗疆百族前来白驼山庄的。 此后,白驼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去欧阳克对欧阳锋的称呼由原来的“叔叔”改为“爹”,洛璃的房间搬去了欧阳克的院子,其他的与以前并无什么不同。 一年后,苗疆传来秦南琴与杨康喜结连理的消息,洛璃心下有些讶异,欧阳克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除了样貌之外,秦南琴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与洛璃起码有五六分相似。早在东海船上,杨康已对秦南琴不陌生,如今听说两人结合,欧阳克根本生不出类似意外之类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青衣与南琴、甚至华筝的情况通过信件陆续传来。南琴与杨康成婚不久,青衣便喜得贵子,取名李青。紧接着一年不到,南琴亦顺利产子。杨康念及自己先前的过错,遂将孩子冠名为杨过。 从华筝那里,洛璃得知郭靖与黄蓉终于成了婚。这中间,当然不乏黄药师的阻扰与刁难,看到后来,华筝那个傻姑娘,居然临阵倒戈,转而帮起黄蓉来。华筝的退出,加上洪七公的劝说、以及承诺将丐帮帮主之位传与黄蓉,这才换得黄药师的勉强接受。 洛璃嫁与欧阳克时仅只十六岁,欧阳克念及她年纪尚小,便购置了一颗檀香木珠子,置于他们的卧房。直到第三年,欧阳克才将檀木珠子取了去,待到第四年,洛璃亦顺利怀了孕。 初时,洛璃对于腹内有个小生命的事还颇觉新奇,可是随即而来害喜症状却让她苦不堪言。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缘故,比之其他人,洛璃的症状要严重得多,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到了此时,再强的内功、再高的功夫都派不上用场。 吃不好、睡不好,洛璃精神不佳之下,理所当然便情绪不稳,原本独立自持的她变得异常依赖欧阳克,却又常常提些莫名的要求,偏好无理取闹。 欧阳克除了小心翼翼地护着、顺着、哄着之外,亦没有其他办法。好在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三个多月后,洛璃害喜的症状逐渐消失,除了小腹隐约可见的微凸之外,与常人无异。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继害喜之后,洛璃开始变得嗜睡,无论什么时候看她,似乎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有时候,上一刻还好好的与欧阳克在说话,下一刻她已经靠在欧阳克身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洛璃会在什么时候忽然睡去,为了避免她吹风受凉,欧阳克甚至不让她独自一人在庄上行走。即便是陪着洛璃出去散步,他亦会随身带着披风。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洛璃的身子日益笨重,嗜睡的情况确实反而减轻了。只是,时至今日,除去缓步行走,欧阳克不再允许她做其他事情,更别说是动用武力。 不知不觉,洛璃平安度过了整个孕期,顺利产下一子一女。男孩名唤欧阳辰,女孩名唤欧阳景,取良辰美景之意。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匆匆便是五年。 这一日,欧阳克独自一人坐于书房内,拿着一本约摸半寸厚的古书读着。相比五年前,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灿烂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让整个书房充满一种舒适的暖意。 忽然,书房紧闭的门被人大力撞开,欧阳克没有丝毫惊讶地轻轻搁下手中的古籍,抬眼望向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两个大约五岁的孩童,此时正一前一后站在他眼前。 “爹爹,手指,流血了……”女孩瘪瘪嘴,举起右手食指,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似是非常困惑。看她的模样,却分明是洛璃当年的样子。 “是么?让爹爹看看。”欧阳克起身离开座位,上前蹲在女孩身前,握住了她向上举着的小手。 女孩食指的指腹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留下了一个不深的伤口。只是,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女孩伤口中流出的血液,赫然竟是透明的蓝色。 小心地擦去女孩指腹的蓝色,欧阳克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柔声道,“景儿乖,受伤的事不要告诉娘亲,不然,她又要担心了。” 见到欧阳克的笑容,女孩亦不自觉地笑开,竟是对自己蓝血的事早已习以为常,“爹爹放心,景儿乖乖。” “爹爹,对不起。”男孩沉默了许久,此刻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直垂于身侧的双手亦逐渐握紧,“我没有保护好妹妹。” “不是的,爹爹!”女孩一把拉住欧阳克的衣襟,急声争辩,“是……是我不听哥哥的话……” “好了,景儿。爹爹又没有生你哥哥的气。”轻轻捏捏女孩的小脸,欧阳克笑道,“下次小心点,去玩吧。” 女孩没有动,将目光转向男孩,“那哥哥……” 欧阳克伸手拍拍男孩肩膀,笑意不减,“辰儿,你也去吧。” “谢谢爹爹!”男孩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拉着女孩出去了。 欧阳克笑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正想转身回到座位继续研读放下的书卷,却在见到门口出现的熟悉身影后停下动作,笑着迎了上去。 “璃儿,你怎么来了?” 任由欧阳克将自己揽进怀里,洛璃的脸色却是不太好,“刚才……是不是景儿出了什么事?” 自从欧阳景蹒跚学步时一次摔倒擦伤,洛璃得知她流的是蓝色的血液,呆立半晌后竟然直接割破欧阳辰的手指。待看到伤口处流出的是与常人无异的红色时,洛璃才松了一口气。自此,洛璃每次见到欧阳景都会神经紧张。 欧阳克初时也是惊讶震惊莫名,只是那时洛璃的反应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对洛璃的担忧超过了女儿蓝血的冲击。待他好不容易让洛璃冷静下来,欧阳克倒是觉得蓝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管怎么说,欧阳景总是他的孩子,是他与洛璃共有的女儿。洛璃既然能天生任督二脉相通,景儿为什么不能是蓝血? 只是,洛璃对这个问题,似乎太过于纠结了。 “景儿没事。”欧阳克收紧手臂,轻声道,“我担心的是你。我早就说过,不管景儿怎么样,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不会因此便不喜欢她。” “可是……” “璃儿。”欧阳克打断洛璃的话,笑道,“你知道么?这世间,远远不止我们所能看到的这般简单。从这里往西,有波斯、大食、西洋诸国,那里的人,可不是我们这般黑发黑眼,金发蓝眼、棕发棕眼、甚至还有红发绿眼的。我们景儿,也不过是蓝血而已。” “是么?”洛璃一听,果然如欧阳克所料般对此极感兴趣,“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见洛璃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欧阳克笑了笑,接着道,“璃儿若是不信,不妨多去白驼山外走走。若是运气不错,市集上便能看到波斯、大食的商贾,洛璃一看便知我所言非虚。” “我并不是不信哥哥,只是……”洛璃轻垂下头,神色有些为难。 “我知道。”在洛璃额上印下一吻,欧阳克轻声道,“璃儿只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洛璃神色一松,轻轻地闭了眼,静静地靠在欧阳克怀里,许久之后才柔柔地“嗯”了一声。 也许,只是她自己放不开过去吧? 那些过往,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她自己吧? 这么多年过去,也是时候将它忘记了…… 带着暖意的风透过开着的窗户,抚过屋内静静相拥而立的两人,撩起他们墨黑的发丝。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微醺的暖风悄悄地融化了、淡去了,洛璃心下一阵轻松,年轻美丽依旧的脸上笑意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