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相府嫡女,靠空间风生水起》 第1章 悲催穿越 残月挂空,莽莽山野。 余小乔长睫微颤,只觉干渴、酸软,身上压着一人、丝毫动弹不得…… 唇角蠕动两下,舌尖竟得一丝甘霖——甜咸粘腻。 她撑开眼皮一角,锃亮利剑高悬头顶,一滴鲜活滚烫的血珠,垂涎欲落。 余小乔眼珠微移,瞥向四周。 血,满目的血,沿山坡往下淌,只有源头,没有尽头。 周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身。不远处,车辕上挂了一尸身,微微晃动。 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身下一片粘稠。 脑壳不疼! 偷掐下指尖,疼! 剑尖垂直刺下,大脑来不及指挥残躯自救……不知哪儿飞来一剑,好巧不巧,撞飞余小乔头顶剑。 捡得一命! 这时,隐隐传来嘈杂声。 只听一黑衣人,小声道:“头儿,有人……闪!” 一阵寒风吹过,裹着阴森钻入心头,骨缝冻得瑟瑟发抖。 余小乔推开身上人,拖着沉重身躯寻一隐蔽处,哆嗦趴好。 透过杂草缝隙,见十几个充满厉杀感黑衣人,手持利剑,将一青衣男子围得水泄不通。 “阴魂不散!”青衣男子眼神如刀,唇角一抹厌弃。 一身材矮小,似带头大哥黑衣人,操着南方口音,沉声说:“让你回京,趟大新这浑水。明年今日,乃你祭日!” 言毕,黑衣人立即出手,如毒蛇猛兽,向青衣男子刺杀过去。 青衣男子挥舞长剑,全力抵挡。一番激战,男子渐落下风。 余小乔见众人全古装打扮,一阵恍惚,迷茫中沉思片刻。 脑壳真疼了! 穿越?! 看着周遭尸身,望着眼前厮杀,余小乔心跳如雷,大气不敢出。 黑衣人攻势愈发猛烈,青衣男子被一剑刺中。肩膀处,血流如柱,脸色瞬时惨白。 见状,余小乔心中一揪、欲探身子,施予援手。 但,手无缚鸡力,眼下形势不明,忙又缩身回来,只怕一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剑被打飞,身中数剑,昏倒在地。 “不是……不是吧……” 眼见打飞的剑,朝余小乔方向射来…… 她心中,焦急呼唤。 系统? 金手指? 空间? 寂静无声,没任何回应。 只见,剑擦她脑袋飞过,一绺头发瞬时削落。 余小乔双眼瞪圆,一颗心提至嗓子眼,冒出一身冷汗。 眼前,骤现一空间,心中惊叫:天!我实验室! 余小乔探手,取一只“迷幻夜蝶”,放出。 半晌后,十几个黑衣人—— 有的双手抱头,蜷缩趴地,瑟瑟发抖。 有的双腿剧颤,吓尿裤子,脚下湿好大一片。 有的满眼惊骇,踉跄奔跑,破音嘶喊:“鬼啊,鬼!” 一干人,四散而逃。 余小乔捡一令牌,白金玄铁所铸,令中隐有翎羽飞腾,不知劫杀自己者留下,还是追杀男子者仓惶遗失…… 她冷静地将众尸身上银两、首饰……还有缝隙里一不寻常精美木盒,收装起来。 之后,又花大力气,将众人安葬。只是,殓尸时隐约觉少一人。 望手里三十两纹银,余小乔庆幸运气不算太糟,暗暗思忖。 原主,何人? 瞧衣衫,像大户人家小姐,看马车、丫鬟、护卫,感觉又不一般,说不定是微服出行一公主…… 余小乔边天马行空,边为男子做简单包扎,还不忘往他嘴里,塞两颗黑乎乎东西。 余小乔使出吃奶劲儿,连拉带拽将男子拖上车,艰难驱马离开。 走整一日,余小乔隐秘处理掉旧车马,新雇一辆……车摇晃前行,余小乔脑中盘旋穿越前。 她与风雪诺、老木三人,正在那间摆满飞禽鸟虫的实验室,欣赏琉璃案台上一文物——九金鼎。 猛地,天摇地晃、灯光闪烁……余小乔手不慎被红酒杯割破,流出的血,恰巧滴落九金鼎中央凹槽。 白光乍现,魂穿大新。一刚被提及,未被历史记载的朝代。 老木、雪诺,也穿了? 如何回去? 九金鼎,定是九金鼎! 必须回去! 蛮荒未化地儿,一会儿功夫,差点死两回! 余小乔漫无边际遐想,打量起躺对面男子。 青衫广袖,腰间一雕刻精美、光可鉴人的羊脂白玉佩。 一绺发丝,垂过轮廓分明侧脸,浓睫微微一颤一颤,睡梦中亦挂几分警觉与不安。 余小乔几经折腾,早疲惫不堪,一会儿就着了。 不知行多久,男子缓缓苏醒。 他眼神锐利扫眼余小乔,小意撩开车帘一角,察看周遭后,细细端量起面前人。 望着唇瓣微张、如婴儿般熟睡女子,男子防备略减几分,暗道:倒是个容色绝丽人儿! 余小乔惺忪睁开眼,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淡淡一笑:“醒了?” “敢问姑娘,何方人士?”男子收敛心神,平静问道。 余小乔起身,靠车背而坐,双手抱胸,没回答,反问对方。 “这车、是我雇,你人、是我救。自是,本姑娘先问你……敢问先生,何方人士?” 余小乔说话时,眉眼间透出漫不经心随性,浑身淌着不属于少女该有的从容与老成。 “在下……王、炎,京都皓京人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谢!” 青衣男子看着说话举止与众不同的余小乔,停顿片刻,朗声道。 余小乔意味深长瞥眼他,唇角勾起若有似无弧度,语气带几分慵懒。 “对嘛!这才是受人恩惠样儿。名字未必真,重谢——最好不假。折成现银,极好!” 王炎浅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不知姑娘,给在下服何药材,剑伤恢复如此神速?” 余小乔眼睛一亮,学古人说话模样,一本正经、煞有其事道。 “那可是神药,十分、十分珍贵!公子若方便,药钱、请一并还了。” 身份不明,无人可依,手上若再没点银子傍身,在这儿——咋活? 见对方身着华服、气度不凡,想必是位贵公子,余小乔打定主意,向对方多榨出些银两。 第2章 相府嫡女 王炎解下腰间玉佩,扔给她,“未带银两,这玉佩……先赠予姑娘。他日回京,再奉上银两,可好?” 余小乔把玩玉佩,她不是行家,但老木是古董迷,耳濡目染亦懂些,这枚玉佩着实算尖货,嘴上却道。 “黄金有价,玉无价,值不值钱,我又不知。日后,定还我银两,才成!” 语罢,心中自嘲:片刻功夫,说话不觉已沾几分古味。 王炎见她生怕自己赖账的财迷样,拱手笑道:“日后,定当补上!敢问姑娘,为何到人烟罕至桑台山?” “探亲路过,遭遇劫匪,家人被杀,只我侥幸生还……见你倒在血泊,善良如我,搭救了你。” 余小乔扬帕,擦拭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鳄鱼泪,说得颇凄惨动情。 想想,大抵如此。 王炎安慰道:“在下唐突,姑娘节哀,可否告知芳名?” 余小乔稍作思量,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唤我小乔,即可!” 王炎望着眼前,时而通透老成,时而俏皮可爱,时而一脸财迷的女子,心中好奇更甚。 “姑娘,欲往何处?” 余小乔大脑飞速旋转,心想既无处可去,不如至京都,繁华之地可能有九金鼎线索,想男子刚刚所说,结结巴巴道。 “我去,京都……皓、京。” 王炎眉头轻挑,眼珠在余小乔身上转一圈,“在下亦往皓京,姑娘,可愿同行?” 余小乔心想,好歹救他一命,总不至加害。 人生地不熟,俩总比一个好,再说放跑他,银两找谁要去,灿然笑道。 “一人无聊,两人作伴,不错idea!” “恩?”王炎未听懂,不禁发出一声疑问。 余小乔嫣然一笑,眼神闪过一抹尴尬,“建议,一不错建议!” 此时,马车外清冷声音响起。 “主子,丹朱来迟,万死之罪!”一双眸凛然、面无表情男子,拱手立于车旁。 王炎掀开车帘,未望向车外,冷声道:“无事,你先回京,报信。” 一路走来,还算太平,再没遇上什么杀手或劫匪。 不过,二人很谨慎,只偶尔添购干粮,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郊野外,架起火堆烤些东西吃,很少住店,吃睡皆在车上。 王炎于车厢,挂一简易帘,白天拉开,晚上拉上,各睡一边。 一月后,终至京都。 余小乔跳下车,伸个懒腰,仰头凝望城门庄严“皓京”二字,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暗暗畅想。 这儿,有九金鼎吗? 原主家,会不会在这儿? 这会是我,长期生活的地方? 入京检查森严,他们马车,排在一条长长队伍中间。 余小乔等得有些无聊,指指前方城墙,看看路上行人,同王炎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闲谈间,后方忽一阵骚动,很快人群,在守城侍卫指挥下,让开一条很宽路面。 一队骑兵,绝尘而过,往城门内行去。 最前面马匹上,一浅紫衣衫少女,眸中似水光闪烁,眼神透着浓重焦虑。 一声清脆“驾”,策马疾过,想必定发生大事。 王炎若有所思望向紫衫少女,似认识,又像不认识。 “如此飒爽美女,果真勾人心魄!”余小乔扬臂,在他面前大幅挥动,戏谑道。 “确实比某人,美——太多!” 一月相处,二人熟络许多,王炎望余小乔,意有所指。 自魂穿大新,余小乔尚未见过原主脸。 听他这说,看来原主长不咋地,心中哀叹一声,向他翻个白眼,撅嘴反击。 “美,也不是你的,瞎得瑟!况,你懂什么?好看皮囊千篇一律,我是有趣灵魂万里挑一。哼!” “帮你找了地儿,暂且住下。” 王炎微微一笑,已习惯她稀奇古怪说话方式,一脸严肃道。 “谢啦!”余小乔拱手笑说。 排许久队,车才进城,行至隐蔽角落,王炎悄悄下车。 车夫继续驾车,往他安排院落,驶去。 “嘚嘚嘚!” 急促马蹄声,远远传来。她回头看,一队人马,正朝自己奔来。 余小乔吓坏,以为追杀自己,忙喊车夫“快跑”,一通驾车狂奔。 此时,一男子飞步拦至车前,勒住马缰绳。 “大小姐,我乃相爷护卫冷月,特接您回府。” 男子藏黑长袍,右眼角一道浅浅疤痕,恭敬行礼道。 余小乔不敢置信,心中毫无信任,眼睛环顾四周,伺机逃跑。 这时,一中年妇人跑将过来,气喘吁吁:“大小姐……大、小姐!” 这不就是压在她身上,用身子护住她那妇人? 余小乔仔细端详后,方认出。原来,妇人是原主奶娘刘妈。 当时,一息尚存,醒后寻余小乔,一踉跄栽下山坡,后被冷月所救。 刘妈看余小乔一脸茫然,一番盘问,才知她“记忆全失”。 刘妈边哭诉“小姐命苦”,边讲述她身世。 原主,乃当朝宰相余闻瑞嫡长女,三朝元老梅检楠外孙女。 其母,宰相原配夫人,当年难产去世。 她自幼与祖母长住苏州,因皇上为她与首富姒文命指婚,赶回京都。 岂料,途中遇劫,遭此横祸。 刘妈说至这里,眼神闪过一抹欲言又止。余小乔未深思,继续听她讲。 宰相,两房姨太太,育一儿一女。 儿子,三姨太所生,十二岁。女儿,二姨太所生,十五岁,比余小乔小一岁。 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原主也叫——余小乔。 和前世的她,同名同姓! 什么鬼马缘分? 千年巧合? 余小乔望向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大脑神游无疆,任由疑团肆意发酵。 时近黄昏。 马车停于赫赫府邸,“相府”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气派。 余管家与小厮,早候在门口,紧迎上前。 冷月等人,行礼退下。 余小乔与刘妈,由余管家引导,进入相府。 入目一道影壁,壁题一句诗。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落款——梅轻曼。 第3章 庭院深深 一路往里,庭院渐深,绕过半人高白玉栏杆,穿过精致楠木廊宇,路过嵌夜明珠大理石柱……一派高贵典雅。 沿途遇些丫鬟家仆,全敛声静气守在道旁,轻唤:“大小姐安”,未见一点儿纷乱。 越走越深,仍未至内院。 余小乔不禁感叹,京都老宅豪阔,看来宰相大人荣宠不一般,或说权势非比寻常。 换作旁人,初入豪宅高门,难免心慌局促,生怕行差踏错,丢颜面。 但,余小乔不是一般人,身上自有难以名状的洒脱与超然。 一路走、一路望,面带微笑,毫无拘谨,也没一丝少女该有娇羞。 自信于面的淡然,内敛于心的平和,还有说不出的成熟与沉稳。 她闲庭信步,看府中景致,过垂柳凝神一抚,踏拱桥驻足远眺……无比随意。 极自在! 她一路行来神态,全数落于阖府下人眼中,这位听说十几年“大小姐”,竟是这般人物。 少女身上,自有一种劲道,眼中一波深涛,温和有礼、随和可近……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至内院前,余管家躬身退下,领路小厮换成丫鬟,是一稚气未脱小姑娘。 猛然间,余小乔脚下突现一细绳,没于夜色,差点被绊人仰马翻。 余小乔产生应激反应,一把抓起绳索腾空跃起,一漂亮后空翻后,稳稳落地。 只见一胖墩墩小男孩,与一眉目清秀小女孩,重重摔倒在地。 哎呦,原主会武功,surprise! 余小乔心中窃喜,脸上不动声色,甚至一脸严肃。 猜到二人,定是同父异母的弟、妹——余楚霄与余楚婉。 余小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支一尺长戒棍,似笑非笑望向二人。 余楚霄,一对圆不溜丢大眼睛,挂肉嘟嘟小胖脸上,眨不停,双手背于身后,站笔直。 余楚婉,一双杏眼斜瞪,手紧抓衣襟,一只脚尖点地。 二人鬼使神差听话站好、伸出手掌……各被重打一戒棍,两手掌登时泛红。 “余楚霄、余楚婉,听好!你们称霸十几年,我虽初来乍到,但长姐、就是长姐,胆敢再恶作剧,定不轻饶!” 言毕,余小乔嘴角扯出抹笑,但一闪而逝,阔步向前。 惟余身后,委屈含恨、愤愤不平两张小脸。 行至院内,一老妈子端泡有艾草、桂花……黄铜盆子走来,半蹲行礼。 然后,手持一柚子叶,沾盆里水,围余小乔转圈点洒,口中念念有词。 仪式完毕。 老妈子露出慈祥笑容,“大小姐安,我是二太太院儿张妈。柚子叶,是太太专门派人从南方运来,为大小姐祛祛一路晦气。” 余小乔心中微微一震,“二姨娘,有心。” 然后,余小乔被丫鬟引至侧房,沐浴、更衣。 余小乔盯着铜镜中自己——双目灵动有神、鼻子小巧高挺、薄唇性感丰润…… 非但不丑,还挺漂亮,王炎那小子,准长一对瞎眼。 两炷香后,余小乔在丫鬟伺候下,换上崭新淡蓝衣裙,珍珠发钗随意一簪,任由一头乌发披在肩头。 “哎呦呦,真真标致美儿人!这通身气派,不愧老太太一手养大。”妇人如银铃般爽朗声音,在耳畔回旋。 随之,屋外响起,极细碎脚步声,一阵幽香随风而至。 余小乔抬头,见一妇人远远走来。 云鬓如雾,身形婀娜,紫色衣裙微摇,散发一股含而不露贵气。 细看之下,美目流盼、肤如凝脂,容色照人,完全不像中年迟暮。 妇人走近,揽起余小乔手,上下细细打量一番,“乔儿,一路辛苦,快坐下说话。” 来人,宰相府二太太,姓杨名丝玉,十八年前进府。 她家,背景颇深,三代内还出过三品大员。 当年,大家都好奇,杨家怎会将女儿,许给没背景八品小官做妾。 直至这几年,余闻瑞圣眷日隆,官至一品,众人方服杨氏毒辣眼光。 余小乔面带微笑,深深一躬:“乔儿,见过二太太。” 古代男人,果真“纳妾纳色”典范,二太太妥妥美人一枚! 杨氏满脸笑靥,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神采,“你娘去的早,我定如亲娘待你。稍作休息,老爷一会儿就回。” 余小乔心中翻江倒海,脸上不着一丝痕迹,一直挂着得体的笑意。 “二太太,老爷回来,请您与大小姐过去用饭。”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才过一关,又要一关。 烛火起,佳肴上。 厅间,一桌丰盛菜肴,席坐六人,老爷、二位姨太太、三个子女,旁边七八丫鬟下人伺候。 余楚婉与余楚霄眼神中,暗隐委屈,亦或愤怒。 不过,小小年纪,已习惯掩藏情绪,各自平静吃饭,只偶尔用余光偷瞄余小乔几眼。 余小乔视若无睹,神色淡然、默默干饭。 二太太杨氏与三太太刘氏,分坐中年男人两旁,不像一般人家姨太太那般,先伺候家主吃饭,而是神态自若,自顾吃着。 这中年男人,就是自己“父亲”?! 余闻瑞面相肃穆,五官周正,下颌留四寸美须,不苟言笑。 他为余小乔介绍两位姨娘、弟妹,几人简单客套几句。 吃完饭,余闻瑞在前走,余小乔随后跟,一路至书房。 面前少女,落落大方,余闻瑞怅然若失,半晌后叹道。 “同你母亲……真像!” 余闻瑞凝神望着,但眼睛似穿过她,望向远方,瞧见十几年前璧人。 余小乔沉默不语,面对父亲,心中一团疑问。 “这些年,在苏州如何?”良久,余闻瑞回过神,缓缓问道。 “奥,忘记你因劫杀,失忆。幸好自幼习武,侥幸保命。”没等余小乔回应,余闻瑞自问自答。 “除失忆,可有其他不适?回头让府医详查下。”余闻瑞言语中,满是关切。 余小乔自幼无父,顿时一股暖流淌在心头,轻声回道:“没有。” 她庆幸父亲对自己有几分关心时,余闻瑞已恢复一贯肃穆,“刘妈,同你说没?此次,入京缘由。” “嗯,可——是?”余小乔柔声回道,不自觉在后面加半句疑问。 “可是什么?不想?”余闻瑞脸上添些许复杂,奇道。 余小乔一时摸不准,这位父亲脾气秉性,更不清楚指婚背后错综关系,斟酌再三,缓言道。 “未曾谋面,着实不安。” 书房中,顿时死一般寂静,能听到针掉地上声音。 半晌后,余闻瑞冷冷道:“陛下赐婚,没商量!” 古代商贾地位低,即使首富,也不该一品宰相能看中,且获皇上指婚,更是奇怪。 第4章 难以抗拒 余小乔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终不是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现代社会。 只能,强压下心中疑惑与不甘,语气尽量温和,态度尽量谦恭,“女儿尚幼,想留爹爹身边,多尽孝心。” 余闻瑞搭在案台的手,微微用力,青筋隐现。 半晌后,抑住怒气,耐性子道,“姒少爷,文武全才,光风霁月,实是良配。你二姨娘……不知多少人,艳羡这段姻缘。” 难道,仅因姒少爷清风朗月般优秀?这番说辞,余小乔万不敢信。 余闻瑞眉梢一翘,脸色一紧,“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余闻瑞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沉重,余小乔不由心头一颤,打个寒噤。 姒文命——道映重华,德辉文命。 名字倒雅致,只这大新首富,究竟何人物? 片刻沉默后,余小乔小意问道:“父亲,我名字……谁取?” “你娘……”余闻瑞从沉重中回过神,又陷入沉思,许久,悠悠飘出一句:“她说‘小自清幽,乔有木依’,叫——小乔!” “她当时很虚弱,似用尽力气,吟一首诗……‘一叶扁舟渡,山中水尽流,花无昨日路,哀哀木成丘’,便撒手人寰。” 说至后面,余闻瑞下巴微微抖动。 “啊?” 全然怔住,整个傻掉。 前世,她七岁之前叫“涂娇”,后因爸爸出轨同妈妈离婚,更名为“余小乔”。 她清楚记得,改名时,妈妈吟过这首诗。 这不是名人大作,而是妈妈伤心欲绝,自作一首小诗,取意——去“涂”山之水,卸女“娇”之红。 “涂娇”,遂变“余小乔”! 她长大些,再缠妈妈问为何取这土气名字,妈妈不再吟那首凄凉诗,只淡淡笑道:“小自清幽,乔有木依,多有福气!” 巧合? 如此巧合? 如此,跨越千年巧合? 十几年来,第一次见面,父女俩说很多话,余闻瑞略感疲倦,又有些兴奋。 余小乔小心应对。 直至,余小乔瘫躺床上,为莫名指婚、神奇巧合……辗转反侧,宰相书房仍灯火通明。 一炷香后,一黑衣人溜进。 “相爷,太子的人明明,已将李凌琰杀死在桑台山,不知为何,与大小姐同一马车回京?刺杀之人在山上遇鬼……是否与大小姐有关?” “大小姐与李凌琰同车回京,还有谁知?”余闻瑞半闭双眼,手指轻敲两下书案,平静问道。 梅若海着黑衣,回禀:“只有我知,刺杀之人以为李凌琰已死,未留后手。” “此事、到此为止,绝不允走漏消息。刺杀大小姐者,有何眉目?”余闻瑞活动右手,微睁开眼,沉声道。 梅若海回道:“来人谨慎,未留蛛丝马迹。” 余闻瑞活动的手,突地一停,旋即握紧,眼底一片冷戾,“退下吧。” 梅若海走后,余闻瑞端坐书案前,双眼紧闭,揉揉眉心。 蓝桉苑。 府内,一独立院落,因种满蓝桉林得名。 此处,是余小乔母亲生前所居,余小乔被安置在此。 每每穿过,满是蓝绿色叶子的林子,总有阵阵独特木质清香,迎面扑来。 屋内,半旧红木家具,一尘不染,院子各处干净雅致,完全不像空置十几年。 余小乔,现代着名科学家,穿至古代,竟成废柴,绣不了花,抚不了琴,下不了棋…… 每日,只剩吃饭、睡觉、躺平、摆烂…… 宅府里十几日,感觉身子皱巴不行,灵魂都快憋炸,手直往墙上挠,“啧啧”直叹:大家闺秀,真不好当! 终于,一清晨。 余小乔与丫鬟兰儿,着男装扮作小厮,自相府小门偷溜出去,沿一条干净宽敞街道,晨跑。 拥抱清新空气,心中不胜欢喜。 淡淡晨曦,洒在青石路面。街头小贩忙碌起来,空气中飘着烧饼焦香、豆腐花清芬,热包子蒸汽…… 不知何时,一只毛发脏乱不堪流浪狗,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余小乔跑累,停在河边凭栏小憩,不经意瞥到,这只跟在身后多时的流浪狗。 它于乍暖还寒冷风中,瑟瑟发抖,一双狗眼满是泪花,眼中若划过一抹似委屈、似惊喜的复杂,一只爪子蹭蹭,眼角隐约掉下的几滴泪。 二人驻留片刻,打算往回走,不想那流浪狗竟一路跟着,兰儿曾尝试赶走它,但隔开一段,它仍默默跟在后面。 “嗷——” 一声凄惨狗叫,骤从身后传来。 一男子一脚,将流浪狗踢出老远,流浪狗疼得地上打滚。 但见那男子,一双淫荡三角眼,嵌于满是横肉鞋拔子脸上,下颌处一硕大痦子,上有几根黑毛。 十分壮观! 一身肥膘,塞在浅蓝色绸缎华服内,随骂声此起彼伏,似要炸裂而出。 余小乔本不算喜宠物,但如此虐待一小狗实在看不过去,对眼前男子,骤生厌烦。 流浪狗瞪华服男子,“汪汪”叫两声。 华服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小畜生,敢乱叫,踹死你!”上来又是一脚。 余小乔下意识挡一下。 一家仆低头一看,淬口痰,厉声道:“一小厮,也敢挡我们少爷道,活腻!” 余小乔懒纠缠,抱起流浪狗,想快点离开。 华服男子大声喊道:“还敢跑,给我上!” 众家仆,一哄而上。 兰儿被一家仆踢倒在地,口角鲜血直流。 余小乔见状,胸中怒火涌起,三拳两脚将众家仆打倒在地。 华服男子,抹一把嘴,吼道:“一群废物!连个小厮对付不了,爷自己来!” 男子捋捋袖子,吊儿郎当走来:“下贱玩意,找死!”他一把抓过去,扯掉余小乔因打斗,晃到外面项链。 这条项链,是她十岁生日,妈妈送的礼物,也是妈妈留给她在这世上唯一念想。 原本,一直珍藏在实验室,穿越后日日戴着,以抵挡隐隐滋生、无限蔓延的不安与孤独。 项链摔至地上,坠子外壳翻开,露出幼时她与母亲照片。 她一头短发、可爱帅气,妈妈长发披肩、气质优雅。 余小乔正要俯身去捡,华服男子猛一脚踩到链坠,狠狠用力碾两下,肥胖大手撑下颌,一脸狞笑望她。 第5章 老木成狗 “跟娘们似的,还戴首饰!” 华服男子一拳打向余小乔,兰儿闭紧双眼,张开双臂,浑身颤抖挡余小乔面前。 余小乔一手扽开兰儿,一脚踹向男子。 男子重心不稳,倒退两步。 余小乔脸色阴沉,强压下心头怒火,捡回项链,抱起小狗,拉住兰儿,就要跑。 华服男子一剑掷出,余小乔一躲闪,剑从她头顶飞过,吓得兰儿瑟瑟发抖。 余小乔牙根紧咬,双目怒瞪男子,“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敢骂爷爷!”华服男子手持佩剑,满眼鄙视。 余小乔双拳紧握,冲华服男子就是一拳。 “啊!” 一声惨叫,华服男子被震飞数丈远,脸朝下重重摔地,一口鲜血,淬出一混血大门牙。 见状,众家仆举刀剑,穷凶极恶向余小乔,砍杀过去。 余小乔腾空跃起,几下将围攻家仆,打倒在地。 “砰、砰、砰!” 众家仆一阵翻滚,先后砸摔至地。 余小乔拍拍身上灰尘,鄙视地瞥眼他们,唤过兰儿,阔步离开。 “贱斯,等着!再让我看见你,弄死你!”男子从地上爬起,手愤指余小乔,恶狠狠骂道。 “我等着!”余小乔未回头,挥臂笑道。 回到相府。 余小乔找出药箱,给兰儿嘴角上药。 兰儿慌道:“使不得,使不得,奴婢自己弄。” 余小乔一把摁住她脑袋,继续上药:“有什么使不得,动不动就奴婢长,奴婢短,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兰儿正上药嘴巴,嘟囔道:“不叫奴婢,叫什么?” 余小乔一脸无奈,摇头苦笑:“叫美女!叫姑娘!叫——我!” 兰儿惊诧望向大小姐,听不太懂她说什么,未敢再言。 二人给流浪狗洗澡,从厨房给它寻些吃食。 竟是只通身雪白、毛长甜美“博美犬”,脖颈挂一晶莹剔透紫色珠子,之前毛发太脏,未注意到。 余小乔眉头微蹙,心中疑惑,这珠子似哪儿见过? “小乔!小乔!” 晚上,余小乔困意袭来,却被几声熟悉的呼唤声,叫得一激灵,从床上蹦起。 余小乔找半天,也没见人影,最终目光定在,眼前那只流浪狗身上。 “老——木?”余小乔一脸疑惑,拖长音问道。 “是我,老木!”无比熟悉男中音,从狗嘴里吐出。 天,太夸张! 京城,赫赫有名、纵横中西医的神医圣手——老木,竟穿成一只狗! 余小乔先眼眶湿润,转而哈哈大笑,抱起老木,又哭又笑、又跳又叫…… 老木俩前爪,紧紧抓住余小乔裙角,泪流不止,将多半月悲催流浪狗生活,以及如何找到她……一股脑儿,倒给余小乔。 看到久违“亲人”,二人皆宽慰不少,孤独感骤减几分。 老木,也穿了! 风雪诺呢? 也穿了? 会穿到怎样一身体或躯壳? 九金鼎,到底在哪儿? 在——哪? 接下来几日。 余小乔不是带老木院中散步,就是看看这朝代的书、学写毛笔字。 要不,就练祖母从苏州送来的武功秘籍,找回“丢失”的身体记忆。 当然,主要还是,同俩熊孩子斗智斗勇。 俩小坏蛋,会在她床上放假蛇,门框上搁盛满水盆子,院子里挖陷阱,夜里窗外学鬼叫…… 当然,全自食其果。 这一日,余小乔望木盒出神,心想:如此精美,以为装何宝贝? “小姐,这里儿东西呢?您拿了?”正巧从外面进来的刘妈,盯着空空木盒,问道。 “没见里面有啥,打开就空的,什么都没有。”余小乔有些发懵,微蹙细眉,漫不经心道。 刘妈紧前两步,一把抢过木盒,上下里外翻看,脸色愈加发慌。 “不对!里面是夫人遗物,一银色指环扣,之前由老爷保管,直到小姐及笄,冷护卫专程送至苏州。” 余小乔不禁“啊”一声,奇道:“是吗?我未见过,今儿头回打开,会不会丢在桑台山?” “定不会!咱们头天回府,晚上收拾,我仔细看过,东西在的!”刘妈脸色凝重,拿着木盒的手,微微颤抖。 “丢什么?” 这时,语带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余闻瑞抚四寸美须,从屋外走进,坐至半旧太师椅。 他眼角扫见刘妈手里空木盒,笑意顿僵,猛起身,太师椅滑过地面,砸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吓得一哆嗦! 他急步走向刘妈,抓过木盒,怒道:“东西呢?” 屋内氛围,顿时紧张。 “指环扣呢?”余闻瑞极力压抑怒火,一字一句道。 刘妈扑通跪地,声音颤抖:“夫人……留下指环扣……不见了。” 余小乔身子一颤,不敢看父亲,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 “谁碰过木盒?!”他双目圆瞪,喉间发出低吼。 余小乔抓衣襟的手,微微用力,嘴唇快速抖动,未发出一丝声音。 “快说!” 余闻瑞鼻孔怒张,用力一拍扶手,怒喝。 “好像……二小姐与小少爷,前几日摸过。”刘妈跪地,膝盖直哆嗦,豆大汗珠自额滴落。 “喊他俩来!”余闻瑞揪了揪眉心,冷声道。 门外余管家,擦一把额头冷汗,一路小跑出院。 半晌后,余楚婉与余楚霄跪跟前,眼中闪着茫然与慌张。 “砰!” 余闻瑞将二太太、三太太、管家等人,全关至门外。 屋内,众人又吓得一哆嗦。 “这木盒里,原有一银色指环扣,谁拿了?”余闻瑞眉心一凛。 二人面面相觑。 “快说!敢撒谎,家法伺候!”余闻瑞怒视二人。 余楚婉偷偷瞥眼父亲,结结巴巴道:“回父亲,是……我前日看新奇……拿去玩。” “不,是我……与姐姐一起拿……”余楚霄声音颤抖。 余闻瑞倒吸一口长气,半闭眼睛,摆手道:“拿回来!” “不知、丢哪儿了。”二人未起身,哆哆嗦嗦。 余闻瑞猛然惊喊:“什么?畜生!” “当……当” 余闻瑞死死瞪向二人,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二人不敢叫疼,忙爬起跪好。 “爹爹,区区一指环扣,身外之物……弟弟、妹妹定不是故意,您别生气!”余小乔紧跪至二人旁,求情。 第6章 弄丢遗物 “身外之物?混账!哪儿是身外之物,是……曼儿遗物!” 余闻瑞震怒,一巴掌扇到余小乔脸上,脸颊顿时泛出五指掌印。 屋内,死寂无声,惟沙漏滴落。 许久后,余闻瑞厉声道:“去祠堂罚跪。一日找不到,跪一日!一辈子找不到,跪一辈子!谁也不许给饭吃,饿着!” “砰!” 一声巨大摔门声响起,余闻瑞甩袖而去,余管家忙跟上。 此时,二太太与三太太才敢进来。 二太太面色焦虑,“小祖宗们,拿什么不好,拿夫人遗物玩,那可是老爷心尖上东西。” 三太太眼中泪珠,顺脸颊滑落,低声问道:“到底,把东西丢哪儿?” “不记得,那日在花园掷着玩,掷着掷着就不见了,不知丢草丛,还是掉河里?”余楚婉哭诉道。 二太太看眼余小乔,“你们仨去祠堂面壁思过,我与你三姨娘,带下人找找。” “父亲,真会罚跪一辈子吗?”余楚霄可怜吧唧,望向余楚婉。 余楚婉眸泛泪光,抽泣两声,未回答。 “不会,父亲只是在气头,气过就好。”余小乔环顾四周,打量祠堂陈设,尤是案上牌位,柔声安慰道。 “姐姐,不生我们气吗?弄丢的,可是你娘遗物。”余楚婉望向余小乔,低声问道。 “有啥好气,丢就丢了!得想法子找回。要不,父亲不饶你俩。”余小乔象征性跪两下,盘腿坐蒲垫上,不以为然道。 余楚婉与余楚霄,对视一下,眸子瞬间黯淡,同时哀叹:“哎!” 从辰时至戌时,三人“跪”六个时辰,不止双腿酸痛麻木,肚子更咕噜噜叫不停。 两小只端跪如初,余小乔早躺平。 此时,二太太屋小厮偷溜进祠堂,小声问道。 “少爷,小姐,二太太让我问问,你们到底在哪儿玩来?今儿找一天,恨不得每株草根,都扒开看,河里也捞好几遍,全没有。” 两小只,立时瘫下去。 余楚婉撑地的手,因用力指节泛白,头缓缓抬起,摇头道:“真不记得。” 余楚霄眉头紧锁,垂下头,小声道:“我、也不记得。” 小厮“啧”叹一声,一手掌、一手拳,用力打一起,丧气出屋。 “咯吱!” 一声门响,老木叼袋东西,跑进来。 余小乔忙取下东西,笑道:“还是老木有良心,知咱们饥饿难耐。” 老木瞥眼余小乔,晃小尾巴,钻进门缝,跑出祠堂。 “快来吃!” 余小乔打开袋子,张罗二人吃饭。 二人面面相觑,想吃又不敢吃。 余小乔往二人嘴里,一人塞一包子,“这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能跟自己肚子过不去。父亲在气头上,你俩可不能做,那愚忠小傻子!” 二人实在饿坏,余楚霄忍不住大口朵颐,余楚婉也吃起来,倒比余楚霄秀气。 “慢点儿!别噎着!”忙把手中水递与他俩,心中不禁赞道:老木,蛮周到。 一会儿,俩包子下肚,余楚霄嚼着,“何为愚忠?” 余楚婉边吃,边望向余小乔。 “愚忠?就是——君让臣死,臣去死;父让子饿,子不吃!” 余楚霄一脸困惑,“古语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不就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余楚婉深以为然点头,一脸疑惑看余小乔。 余小乔胡噜把余楚霄大头,笑道:“这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日后再说。眼下,填饱肚皮最重要!” 二人笑点头,啃起手中包子。 不知过多久,余楚霄抱余小乔腿,余楚婉靠余小乔背,三人在祠堂睡着。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光线投至祠堂地面。 二太太进来,面色苍白,眉间透倦意,看向熟睡三人,站一旁没说话。 “姨娘,您来了,找到吗?”余小乔揉揉睡眼惺忪的眼,伸一懒腰道。 二太太扫眼余楚霄与余楚婉,微摇头,叹口气,“没!” “姨娘,不用太担心,定能找到!”余小乔抿下嘴。 二太太眼中闪过焦虑,欲言又止:“你不知,这东西对老爷特重要。要找不到,就不让他俩跪一辈子,也得打断他俩腿!” 瞧余楚婉与余楚霄睡醒,二太太声音高几度,“老爷说,乔儿你可离开。” 略顿一下,继续道:“你俩,白天出去找,晚上回来罚跪,找到为止!” 一人搓搓脖颈,一人揉揉眉心,二人同出一声长叹:“哎!” “不怕,我陪你们,定能找到!”余小乔微微一笑。 二太太望眼余小乔,未说话。 三人,趴草丛寻半晌,又至他地儿找半天,皆一无所获。 晚上,三人又去祠堂,面壁思过。 余小乔本不用去,但还是陪两小只受罚,睡在祠堂。 次日,三人将重点,放在那条小河。 余小乔懂水性,一遍遍下河,亦没找到,冻得喷嚏不停。 夜里,余小乔身子发冷,裹一被子在祠堂,蜷缩睡着。 两小只,见姐姐生病,过意不去,劝她回房休息。 余小乔笑说:“没关系……阿嚏……陪你们。” 清晨,柔光照进。 老木自门缝钻进,毛茸茸小脑袋,直往余小乔怀里拱。 余小乔猛然坐起,大笑道:“老木,我咋把你忘啦!你在余府白吃白喝,该是结草衔环、涌泉相报时!” 余小乔将木盒置狗鼻子,急道:“闻闻,指环扣就这味道!” 老木睨余小乔一眼,无奈跑出。 老木扎河里找好久,终爬出水面。 余小乔忙用毛毯裹住它,一银色指环扣,吐至她手上。 余小乔兴奋地亲老木小脑袋一口,赞道:“狗鼻子,就是好使!” 老木翻她一白眼,狗嘴挤出一“汪”,拽拽离开。 余小乔望手里东西,细眉拧成两条蚯蚓。 不像古代物件,材料更不是这时代能制造! 两小只抱余小乔,又跳、又叫,欢呼道:“太棒了!不用罚跪!不用睡祠堂啦!” 三人快速,跑向余闻瑞书房。 余闻瑞摸指环扣,缓慢温柔,似抚摸曾经爱人。 “父亲,孩儿知错!”三人跪地上,齐声道。 余闻瑞抬头,眼中似有水汽,仔细一瞅又不见,“乔儿,你娘临终嘱托,定把它交与你,要保管好,不可再遗失!” 余小乔接过指环扣,似接过母亲遗命般郑重。 第7章 首富中毒 次日,晨阳柔照余小乔身上,她头昏昏沉沉,见两小只杵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打趣道。 “何时,这般矫情,不是你们风格!” 二人不好意思,磨唧半天,未出一字。 余小乔随手,将床头一把竹签扔给他们,“折一根?” 二人轻松折断。 “折三根?” 二人又轻松折断。 “折整把?” 二人使出吃奶劲儿,憋脸红脖子粗,手硌生疼,签子也未断。 余小乔望向二人,笑道。 “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一滴水,只有入海才不干涸,咱们这辈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余家才能越来越好,懂吗?” 二人深深点头:“懂,这次、多谢姐姐!” 这一幕,落入门外二位太太眼中。 二太太感慨:“真不愧,老太太带大!见识,不同凡响!” 三太太点头,“嗯”了一声。 语罢,二人进屋,对余小乔一通感谢。 一段时日后,两小只俨然成余小乔迷妹、迷弟。 不是围她学诗词歌赋,就是吵着吃火锅、烧烤、北京烤鸭……那些从未吃过美食,或争相和她玩小蜜蜂、公鸡母鸡……从未玩过游戏。 一日夜,黑衣人又入书房。 “相爷,已查实,姒少爷身中剧毒,命在旦夕!”黑衣人拱手道。 余闻瑞平静无波脸上,顿时波涛汹涌,“难怪宫里,封锁消息。谁下手?所中何毒?” 黑衣人沉声道:“齐国毒手蓝凤凰,想用解药,换回太子祁天珩。何毒不知,只晓得御医和民间高手,全束手无策!” 余闻瑞紧握拳头,捶打书案,“让若星回来,去看看。” “喏!” 黑衣人拱手告退。 “余大小姐,一好消息,一坏消息,先听哪个?”老木从屋外跑进,晃脑袋问道。 “先——好的!”余小乔翘起手指,慵懒回道。 “你那指婚,立时失效!”老木甩甩可爱尾巴。 “什么?”余小乔猛然起身,于床上蹿坐起,惊道:“为何?” “因坏消息喽!”老木耸耸狗脖子,捯前爪。 余小乔爬下床,架起老木,“少卖关子,快说!” “首富,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老木一脸兴奋。 “哎!可怕封建王朝,不是刺杀,就是毒杀,活——好难!”余小乔哀哀叹道。 “现代社会好,现代社会好,怎也能平安,活到老!”老木不由哼起小曲。 “我空间有隐身衣,溜过去,瞧瞧?”余小乔鬼使神差道。 老木见麻烦要来,一溜烟钻回狗窝,头埋进小被子,喊道:“咱少管闲事,多活几年,成不?再说,你不是想退婚?正合你意!” “狗脑子!他前脚跟我指婚,后脚死于非命,我在大新京都,要不要混?!才不要成为‘不祥之人’,姐要面子,好嘛?” 余小乔几下,将一隐身衣改装成老木尺寸。 她薅起狗脖,就往外走,完全不理它叨叨,驱车奔向姒府。 姒文命面色发青,没一丝生气的眼,偶尔睁开。 干裂淤紫嘴唇,微微抖动,出气多、进气少。 一股淡淡栀子花香,幽幽飘来。 姒文馨远立一旁,一双眼肿成核桃。 余小乔心道,那日城门口小姑娘竟是她,难怪那焦虑。 瞧她进城架势,姒家着实不简单,相当显贵! “也不知长公主,能不能求皇上放人换解药!”头发花白姒管家,拿袖口抹眼泪,戚戚道。 姒文命半闭眼睛,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文馨,这两日、进宫,求皇上……收回指婚!” 余小乔瞧气息奄奄姒文命,心想他莫不是怕,死后对我名声不好? 如此善良?不会吧! “哒哒哒!” 屋外,一阵急促脚步声,远远传来。 疾步走进,一风流倜傥、贵气十足公子。 “文馨\/奴才,给殿下请安。”众人一道行礼。 王炎! 余小乔见来人,心中惊道。 果然,是位贵公子,竟与姒文命交情匪浅。 世界真小! “情况如何?”王炎满眼忧色。 姒文馨哭诉:“只剩十日,庆国说两月内不服解药,哥哥必死无疑!” 王炎坐至榻边,眼底凝一层沉重,握紧姒文命手。 “想不到,数年未见,再见、竟如此境地。宫中封锁消息,今日才无意得知。定求父皇放祁天珩,换取解药。” 姒文命扬唇:“回京之路,多坎坷……日后行事,万分小心!替我,顾好文馨与姒家,还有……” 姒文命似还有话,但不知是没力气,还是突想到什么,终未出口。 “王炎,真讨厌!人都快死了,还不快去求情,瞎磨叽、耽误功夫!”余小乔心中骂道。 王炎似有感应,连打俩喷嚏。 他起身,深望姒文命一眼,转身离去。 待众人离开,姒文命昏睡过去。 余小乔用迷药,将留守小厮放倒,才敢露出脑袋,并将老木从隐身衣里,放出。 此时,皇宫也正进行一场艰难抉择。 长公主跪皇上面前多时,哭得梨花带泪,妩媚中更添几分动人。 “皇兄,命儿是你看着长大……您与尤戈是自小兄弟,他去的早,只留这一血脉。求皇兄,赦放祁天珩,为命儿换解药!” 皇上脸色铁青,单手撑额,嘴唇微启。 一阵嘈杂声传来,王炎闯进御书房。 长公主仍跪地上,雨下不止。 王炎长身一跪,央求道。 “父皇,求您救救文命……祁天珩再厉害,对庆国再重要,日后皆可再想法子对付。人死,不能复生……” 皇上本就铁青的脸,更加难看,心中叹道:一边祖宗江山,一边…… 皇上望桌案上栀子花束,喉结抖动,往事翻腾,终抑不住,如滚滚洪浆,喷涌脑海。 翩翩少年,飒飒少女,执剑而舞,眉目流转,款款情意。 离儿,你在那边,可好? 可怨朕? 不知多久,皇上缓缓开口,无比艰难道:“再等五日,五日后,若未见起色……速速来报!继续张榜,重金悬赏!” 众人离开,皇上身子一软,双手支案,撑住铅块般沉重身子。 离儿,我爱惜命儿! 只是,祁天珩有齐国宝库钥匙,上代齐国君王留下,内有巨大宝藏,足够踏平大新。 一不小心,打翻案上茶杯。 “砰!” 老木一蹿,碰掉床头栀子花瓶。 第8章 艰难抉择 余小乔忙去收拾。 老木一狗爪摸半天脉,跳来跳去详查一番,缓缓道。 “是三尸清风散,由苍芒、七星海棠、虞美人等数十种剧毒,提炼而成。” “能救吗?”余小乔焦急问。 “毒进五腑,深入骨血。若无解药,十日必死!”老木一脸沉郁严肃。 余小乔更加焦急,“问你,还有救吗?” “我研制的解毒丸,你问我要过些,还有吗?”老木沉思道。 “我找找!”余小乔用意念启动空间,翻箱倒柜半天,找出一盒颜色各异、蜡封药丸。 “拿黑、红、黄三色药丸,喂给他吃。”老木一脸认真。 余小乔将药丸捻成小颗粒,喂入姒文命口中,“这药,能彻底解毒?” “若一月前,应可以!现在,不敢说,须观察几日!”老木摇头。 二人穿上隐身衣,离开姒府。 之后三日,余小乔每日放出“蚊子”打探情况,得知姒文命有所好转。 相府,却不太平。 一丫鬟慌慌张张跑进,喘粗气道:“二太太,外面有一女子说……说……” 二太太正端茶盏,用碗盖撇茶叶,“说什么?” “说……怀老爷孩子,认祖归宗!”丫鬟一口气吐完。 正啜茶二太太,一口呛住喷出,“说什么?” “说——怀着老爷孩子,要认祖归宗!” 二太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慌不忙起身,“人在哪儿?” “前院,余管家应付着,命我来请二太太!”丫鬟回道。 二太太走至前院,余小乔姐弟三人也听到风声赶来。 但见,女子一袭素衣,面带白纱,身怀六甲,一双眸子,如宝石般晶莹闪烁。 想必,面纱之下,定不俗! “我要见余闻瑞!”女子收起一哭二闹戏码,一眼平静道。 二太太端坐太师椅,意味深长扫眼女子,轻啜口茶,“敢问姑娘,如何称呼?与老爷,何时结缘?” “我同二太太说不着,叫余闻瑞!” 二太太轻挑细眉,“既与我,说不着……余管家,送顺天府,控罪——恶意中伤一品大员。” 一听见官,女子瞬间慌张,“小女子柳尘儿,淮州人士,去年相爷淮州赈灾,与他一夜欢好,幸得有孕,携子认祖归宗。” 余小乔三人,扒门缝往里瞅,惊得双目圆瞪,嘴巴大张。 余小乔心道,没想这爹如此风流,一副吃瓜群众样儿,看热闹。 二太太又扫眼女子,冷声道:“相爷,绝无可能赈灾期间,流连花丛,休要攀诬!” 女子并无惧色,“小女所言句句属实,愿与相爷对质。” 二太太未语,让余管家带去客院休息。 晚饭后,二太太与余闻瑞谈很久,不知说什么,只脸色都不好看。 “余小乔,你宰相老爹,摊上大事!”老木从门缝中钻进,喊道。 “何大事?那孕妇孩子,是他的?是,就是呗!这年头,三妻四妾合法,多一同父异母弟弟或妹妹,有啥了不起!”余小乔不以为然道。 “哎呀呀!可不是,很严重。你爹,大概率被仙人跳,还连环套!”老木捯爪子,猛摇头。 老木神采飞扬,讲半天。 去年,宰相至淮州赈灾,碰到京城回乡省亲的刑部尚书周德义,二人喝顿大酒,醒后发现身边躺一女子。 醉红阁,头牌——柳尘儿! 而今,身怀六甲,时隔这久,好多线索,无从查起。是不是余闻瑞的种,这锅,他背定! 按大新律,赈灾期间嫖妓,官降两级。若私置宅院、养妓为妾,从重处置。 不知何人,下如此一盘大棋。女子当时未发作,时隔半年,挺孕肚而来,心思歹毒。 “呼——呜!” 老木发一声怪叫,翘起两只爪子,做一李小龙标志性动作,喊道。 “你这嫡长女,力挽狂澜时,到啦!” 余小乔拿ipad,看“蚊子”传回视频,惊道:“不好,首富不好!” 老木一听,像遇瘟神,拔爪就跑。 余小乔跃起,一把抓住它,奔向姒府。 “呜,呜,呜!” “哇,哇,哇!” “啪,啪,啪!” 一波波此起彼伏声响,传来。 余小乔步伐因慌神而渐缓,被一神色慌乱小厮撞了下,才进屋。 姒文命奄奄一息,榻边坐一姿容绝世、气度高贵女子,时而掩面啜泣,时而用手帕,极尽温柔拭他额头汗珠。 只是,姒文命竟下意识躲闪避开,喉咙处似不适,总干呕欲吐。 女子面色憔悴、唇无血色,眸中透着心疼入骨的爱意、伤心欲绝的酸楚。 未有人留意,她看着干呕不断的姒文命,眸中浓浓爱,被烈烈恨覆盖。黯然泪下,化作深深落寞。 唇角勾起诡谲,一闪而逝。 女子,乃传闻中姒文命养母,大新长公主。 李琼瑶! 养母如此,子复何求? 余小乔忙着救人,未见那一抹诡谲,心中叹道。 “一群废物,命儿若走,全下去陪葬!” 长公主温柔如水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厉狠辣,厉声喝道。 府医、太医、小厮们……哆哆嗦嗦跪地上。 虽是初春,众人却满头大汗,湿透衣背。 姒文馨倚墙,立于角落,不时抹泪,并未上前。 余小乔有些纳闷,但顾不上多想,穿过跪一地人群,蹑手蹑脚爬上床榻。 又是,淡淡栀子花香飘来。 余小乔不由深闻一鼻,只觉心旷神怡。旋即,自空间取一药丸,往姒文命嘴里塞,根本塞不进去。 余小乔将药丸揉成小颗粒,趁众人不备,塞进他嘴。 长公主自是看不见余小乔,也未注意到药丸。但见,姒文命嘴唇一张一合,忙唤小厮拿水,细心将水,一点一点喂至嘴里。 喂完水,长公主扶他躺下,帮他盖被时猛一拉,余小乔头磕至墙上,疼得捂住嘴,心中嗷嗷直叫。 一炷香后,姒文命高热渐退,状况转好。 太医、府医们,从胆战心惊赴死,变成不可思议震惊,纷纷跪地喊道。 “奇迹!真乃,吉人自有天相。恭喜长公主,恭喜文南伯!” 一商贾,竟有封号? 余小乔咂舌。 一通折腾,已近子时,众人陆续离开,只留一小厮伺候。 长公主离开时,深望姒文命一眼,似望另一人,眸中是读不懂的复杂。 余小乔将小厮迷晕,摘下隐身衣头罩,长出一口气,大灌一口水。 “那药丸,只暂退高热,不解决根本问题!”老木摇头道。 “你是说,还有生命危险?”余小乔奇道。 老木沉声道:“怕是,熬不过明日!” 第9章 神算小屋 熬不过明日! 五字轰然,炸在余小乔如雷心脏,大脑嗡嗡作响。 她猛地扫见老木脖颈紫色珠子,一把架起它两只前爪根,急道。 “脖颈挂的,是不是你宝贝避毒珠,从秦始皇墓挖出那个?” 老木“噌”地从余小乔手中蹿下,钻进角落,两只狗爪狠狠护住珠子,一对狗眼露出“想也别想”样! “你看你,那狗样!做人就抠,做狗更抠!你不是炫耀,这珠子既百毒不侵,又可解百毒,是不是?” 老木狂摇狗头,“不是,不是,没有的事儿!” “那你这老狗,甭想再啃一块骨头……再喝一口酒……若日后寻到九金鼎,也甭想回……哼!留在大新,做狗葛朗台!” 半晌后,老木自角落极不情愿钻出,捯着珠子,“用完,定还我。否则,铁定毒死他!” 最后几字,咬牙切齿。 “珠子挂脖颈,就行?”余小乔奇道。 “哪能那容易!须用真气,将珠子打进体内,运气推动珠子,在他五脏六腑转一圈。挂珠一月,余毒可清!” 老木说至最后,虚扇狗脸一嘴巴,“一月后,定还我!还我!” “知道,烦死啦!快开始!”余小乔不耐烦道。 “气收神阙,运至任脉,经四满,过天枢,进大横……” 余小乔照老木所言,运气,行气…… 一时辰后,余小乔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将珠子挂姒文命脖颈,体力不支,晕倒在他身上。 “我天!一会儿来人,咋办?”老木愁地,在屋里直转圈。 姒文命苏醒,眼睛撑开一道缝,朦胧中瞧见余小乔,以为又梦见前几日仙女。 他不敢动,怕稍一出声,惊走她。 没多久,姒文命又昏过去。 不知多久,余小乔醒转,走路有点飘。 回相府时,天已微亮。 “姐姐,快起来!父亲那事很严重,我娘都吃不进饭!”余楚霄拽余小乔胳膊。 余楚婉立一旁,困惑又忧虑,“姐姐,那妓……女人、真怀父亲孩子?父亲被降职,咋办?” 余小乔打一哈欠,翻个身,继续睡,“好困!让我再睡会!” “呜呜呜!” “哭何用?烦死啦!”余小乔不耐烦,喊道。 两小只紧咬唇角,可怜吧唧望向余小乔。 余小乔冷声道:“不许哭!遇到问题,解决问题!那女人,在哪儿?” 余小乔一进客院,见柳尘儿坐石桌旁,戴面纱,吃水果、嗑瓜子。 好不悠闲一奇葩! 余小乔放飞“读心蝶”,冷“哼”一声,坐柳尘儿对面,抓把瓜子,嗑起。 “柳姑娘这脸,是长麻子,还是生恶疮,怎老遮着,见不得人?实在想看看,爹爹品味如何?别啥歪瓜裂枣,都往家招?恶心我们是小,毁余家后代是大!” 【哼!还不是,头回干讹人买卖,遮个心虚!本姑娘美若天仙,就你老么咔嚓爹,若不是,有人出天价,我才懒演这戏!】 柳尘儿心里满是不屑,嘴上却柔声道。 “小姐说笑,平日不常外出,有些怕生,故遮面纱。” 嗯! 这行,确不便出门,影响kpi! 余小乔为老爹心叫一声冤,一口淬出瓜子皮。 “你怎敢确定,腹中孩子,是我爹爹的,不怕对不起他亲爹?我可没贬低你行业意思,咋说也自食其力!” 语罢,余小乔放飞一只“黄蜂”。 “哎呦!” 慌乱挥挡间,面纱被扯下,倒有几分姿色。 不愧,靠脸吃饭! 【还对不起亲爹呢,都不知几时怀上。高半仙给我算过,说“我怀是儿子,与宰相有一世父子缘!”】 【还有,那胖子刘三说,宅子、银两……皆宰相大人,离开淮州前,给我置办。】 柳尘儿笑道:“孩子他亲爹,就是宰相大人!刑部尚书周德义,当年亲眼见过。” 这,还能亲眼见? 厉害! 剧情,不错! 背后人,没一人露身份,却把套儿,下在千里之外、数月之前。 不认,柳尘儿定见官,告余闻瑞渎职嫖妓、贪污置产。 即便,最后平了,亦好说不好听,声名受损。 若认,更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余小乔笑道:“是不是亲爹,孩子生下,一测便知。” 【哼,你吓不住我,那位高人说,只要我生孩子前,到猫眼胡同找他徒弟,拿一包神药。我儿子血,定能与你便宜爹相融。】 柳尘儿嫣然一笑:“不劳,大小姐挂心。真的,测、亦假不了!” “柳姑娘,最好早做打算。别临门一脚,台子骤塌,戏就不好唱了。”余小乔脸上的笑,有刹那僵住,转瞬散至风中。 【我明日就去猫眼胡同34号,找李算子拿药。暗号?寒水防风苏木参,紫河当归……咋想不起最后仨字。】 猪脑子! 柳尘儿硬撑一脸淡定,“台子,塌不了!怀孕易乏,失陪!” 柳尘儿起身,婀娜离开。 “读心蝶”随她飞去,但几个时辰,也未想起最后仨字。 余小乔心想,眼下仅有线索,淮州高半仙,猫眼胡同李算子,加一刘三。 “姐姐,怎样?”两小只,一直等在蓝桉苑。见她回来,忙围上前。 余小乔微微一笑:“没事,姐姐可搞定!明儿,你俩只管盯住柳尘儿,绝不能让她出府。” 次日。 余小乔叫上一车夫,驾车赶往西城区,猫眼胡同。 车,行至热闹街区,停下。 见拐角处有杂耍,余小乔假装凑过去,看热闹。 趁无人留意,快速钻进人群,一路小跑,至猫眼胡同34号。确认没“尾巴”,走进“神算小屋”。 屋内,不见一人,房梁垂下道道黄条符咒,随风摆动,突有鬼片既视感。 “吱吱!” 漆黑桌案后,隐隐有动静,余小乔抄起长棍,挑案后那坨东西。 “啊——” 尖叫声突响,吓余小乔一哆嗦。 一身着青黑道袍,半张符咒遮面的道士,起身。 两撇小胡,在唇角一抖一抖。半张符咒掉下,露出整张脸。 八字眉,八字胡,细长脸,招风大耳,下颌一抹黢黑短须。 余小乔差点笑喷,低头偷放“读心蝶”,问道:“可是,李算子?尊师高半仙,让我家小姐找您取药。” 李算子眼珠上下左右,扫余小乔一圈,问道:“暗号?” 余小乔听李算子心声,缓缓道出:“寒水防风苏木参,紫河当归白术芢。” 一算命先生,暗号搞成一堆中药名! 怪! 第10章 父亲生疑 “纹银五十两!”李算子张开手掌道。 余小乔递过银两,将药收好,漫不经心道:“既来,算一卦!” 李算子眯起绿豆眼,斜睨她,“您是测字,还是看手相?” 余小乔提笔写一“生”字,故意歪七扭八,“测——此字!” 李算子捻一下胡须,掐指道:“人自土中来,牛往十里去。生死两相换,源源方得见。生乎今之世,却行来之道……” 说到这,李算子深望余小乔,“姑娘,您龙身凤命,大富大贵。不过,一身两凤,一人两辰……不敢窥!不敢窥!” 余小乔故作惊喜,“哇,我命这么好!日后,若承您吉言,定重重谢您!喏,卦费。” 重金! 李算子眼前一亮,小“囧”,变大“囧”! 老木常说,“钱,是抵达灵魂、拉近距离,最快捷径!” 果然,颇有道理! “听说,尊师很厉害?前五十,后五十,可算百年?” 【他,还行!不过,赌瘾太大,废了!远不如,我这青出于蓝。你家小姐这药,就赌债给闹的。若不是欠好几百两,怎可能算这违心卦。】 李算子撸一下八字小胡,“我师傅,确实厉害!您家小姐找他,算找对人。” “药,你配?还你师傅配?”余小乔微微一笑,问道。 【不是我,更不是我师父。我俩画符的,造不得假药。几日前,一小厮送我这儿。】 李算子眼珠一转,“您这药,确我师傅亲配。有奇效!正对小姐所需,要不这贵?” “贵不打紧,管用就成!我家小姐,人傻钱多!”余小乔忙堆笑,“人美钱多!” 【够傻!够有钱!不傻,趟这浑水?那大一局,缺钱才怪!据说,宅子比知府家还大,是我师傅找的风水宝地,特意加封印,一般人破不了。】 余小乔又道:“谁让我家小姐,漂亮!要我,也有这命,多好!” “哎呦,你可比柳尘儿好看!一双大眼……”李算子摆手道。 【忽闪忽闪!闪得我这心,哇热哇热!要不是,她早有身孕,这美差能找上她?】 余小乔忍住笑,“您卜卦一绝,人长得也气派!真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时辰不早,回头再找您,看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余小乔回到相府,李算子还陶醉在那句“人长得也气派……”自言自语:“终有人,欣赏我这奢华的脸!” 余小乔出门,立时把药放袋里,隔断外界气味,伸手看了眼,从李算子那儿,顺手牵羊的核桃。 “老木,老木!”余小乔未进屋,就喊。 老木正将头埋窝里,两只爪子捂住耳朵,屁股撅老高。 “老——木!”余小乔掬起甜腻嗓音,柔柔喊道。 “哎呀!做条摆烂狗,咋这难!一丢丢价值,都被你这黄世仁,榨毛净!”老木从窝里出来,苦哈哈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余小乔抬起拳头,肃声道:“收!干活!”把药与核桃,拿与老木闻。 老木使劲嗅嗅,判定这药上共三人气息,除余小乔与李算子,还有一人——气味最重。 看来,配药和送药,应是同一人。 “这会儿,路上清净,咱找找?”余小乔低下身段,柔声谄媚。 求狗嘛!姿态,要有滴! 老木撅嘴,“哼!可爱滴英系小博美,用成德国大黑贝。我要抗议!我要狗权!我要自由!” 转而唱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余小乔灌口水,跟和两句:“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边唱,边薅起老木,施展轻功,飞出相府。 一晚上,从猫眼胡同出发,转无数路线,千回百转,终至太傅府。 二人穿上隐身衣,潜入府中,在一密室找到那厮,竟是一暗卫。 暗卫身后,定是太傅! 太傅,身后? 密室外,他们遇到梅若海——余闻瑞暗卫。 暗卫世界! 相府书房,灯火通明。 “如您所料,确是肖太傅,只是……” 梅若海拱手道。 “嗯?”余闻瑞奇道。 梅若海蹙眉,“太傅府密室外,我看不见人,却感觉还有别人,气息不只一人,还有淡淡的……对,栀子花味道!” 余闻瑞陷入沉思,“栀子花?” 前几日晚饭,婉儿曾说,“姐姐身上,有栀子花香味儿。” 二太太也说,“晚上去乔儿房间,人总不在。” “还有……许是我眼花!”梅若海迟疑道。 他不知如何形容,绞尽脑汁道。 “大小姐那条狗,突地出现……一下子,自地下冒出!” 土行狗! 余闻瑞抿嘴蹙眉,又一阵沉思,半晌冷声道。 “继续跟肖太傅,挖出背后之人!” 梅若海走后,余闻瑞唤来余小乔。 “最近,很辛苦?”余闻瑞双手交叉置案上,幽幽问道。 余小乔望眼余闻瑞,缓缓道。 “柳尘儿的事,确为父亲担心,我查到些线索。李算子、师傅高半仙,还有淮州为她置产刘三,您可着人按图索骥,必有所获!” 余闻瑞唇角微挑,无波脸上划过丝微妙,直直望向余小乔,望得她心里发毛。 “去过姒府?懂得医术?”余闻瑞突地发问。 余小乔没敢抬头,“嗯”一声,又摇头道:“不懂、医术!” “三皇子,你救的?会幻术?”余闻瑞又是一问。 余小乔一怔,略有慌张,结巴道:“三皇子?什么鬼?我不认识。倒碰巧捡一人,喂颗药而已……幻术?不会!” 王炎那厮,三皇子?! 余闻瑞凝望余小乔,似又不是,喃喃道:“难道?难道也……” 余小乔心中“啊”一声。 次日晚。 余小乔带老木,踏月色,去姒府。 姒文命已能起身,正望一幅画,若有所思。画中人与余小乔,有几分相似。 烛光朦胧,身姿挺拔,一袭白衣,泛着淡黄。 老木拱下余小乔,催她离开。 “后悔药,还能吃!单看背影,就知极品。错过,实在可惜!”出门后,老木打趣余小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啰嗦!” 余小乔脱下臭袜,团塞狗嘴,揪起狗尾,跃出姒府。 “嗷嗷嗷!” 一阵阵凄惨狗叫,划过漆黑夜幕。 惊起,鸡鸣,狗吠,猫也啼! 第11章 诗会邀约 半月后,梅若海自淮州回来。 据老木听墙角所得情报,余小乔有大概了解。 设计仙人跳老鸨,洗脑柳尘儿高半仙,及置办宅邸、银两刘三……全是淮州知县陆怀州,暗中操办。 陆怀州,太傅门生。 一应花销,皆富商甄家所出。据说皓京城,甄家财富,仅次姒家。 细节不得而知,只知柳尘儿,连夜翻墙逃走。不到半年,陆怀州因贪腐,问斩。 柳尘儿走后,余小请全家吃火锅,庆祝。 席间,二位太太连赞余小乔功不可没,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好像专门攒个局,讨赏般。 几日后。 余楚婉递与余小乔,一精致请柬,邀她参加诗会。 余楚霄怀抱老木,嚷嚷着也要去。 自老木寻回指环扣,余楚霄就把它当宝贝疙瘩,走哪儿抱哪儿,顿顿大肉大酒。 只见请帖,水波暗纹纸,熏以名贵香。余小乔暗叹,古代文人风雅情趣。 南阜紫蝶台,薄有山花取次开。寄予多情远香苑,晴也须来,雨也须来…… 大新,建国近百年,国力强盛,民风开放,外加皇上喜好诗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皆爱组织诗会。 此次诗会,乃和硕公主举办。 皇后嫡出,芳龄十六,甚得圣宠,酷爱诗词,每年办好几场。 因与余楚婉交好,故盛邀余小乔。 远香苑,和硕公主宫外一别苑,建在紫蝶台山脚。 踏春赏景,绝选之地。 两辆精美马车,停于远香苑门口。三人有说有笑,下车。丫鬟家仆,自后车下来,紧随其后。 余小乔精心妆扮,余楚婉穿着艳丽,余楚霄虽抱老木,却是翩翩少年郎。 老木一对狗眼,在姑娘们身上,流连忘返。 狗喇子,直流! 三人,在小厮领引下,至一处空旷草地,四周皆茂盛大树,树荫下散放些蒲垫。 不远处,若干案几,摆满水果、糕点。 两小只围着余小乔,边走边道:“这位、一品大员刘司徒家公子刘子奇,这位、中书令家小姐张凌儿,这位……” 远远见余楚婉一行,和硕公主几步迎上前,热情同余小乔打招呼。 “总听婉儿说,多了个厉害姐姐。今儿,可算见着!” 余小乔看着余楚婉,饶有深意一笑。 余楚婉面带绯红,“我是说,姐姐无所不能!” “乔姐姐,父皇将你指与文命哥哥。你真有福气!他可是,万千少女心仪之人。只是……”和硕公主一脸得意,又故作神秘。 “只是,什么?”余小乔奇道。 和硕公主窃窃一笑:“只是,不近女色。自小到大,女子若近身,就……” 她骤停口中话,朝一颀长身影,喊道:“三哥!三哥!” 王炎! 竟是他! 余小乔一眼认出故人,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 “乔姐姐、婉儿,这我三哥李凌琰,才回京。这是余楚婉,余相小女儿。这是她姐姐,余小乔。”和硕公主大方介绍道。 余小乔微微一笑,心中腹诽:好个王炎,果然假名字!柔声道:“三皇子,名如其人,倜傥风流!” “有礼!余相,好福气!”李凌琰听出余小乔不满,礼貌回道。 李凌琰,当今皇上三皇子,皇后嫡出。 十七年前,大兵压境,皇上突染重病,皇后临盆在即。内忧外患下,庶出皇长子,册立太子储君。 半月后,多处城池沦陷,大新危在旦夕。 生死存亡际,余小乔之母梅轻曼无诏入宫,与皇上密谈一夜。 没人知晓,二人谈什么,后又做什么。只知,半月后,危机得解。皇上,奇迹般康复。皇后,诞下嫡皇子。 大新,逆风翻盘,数年内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当今实力最强国家。 自此,皇上更视三皇子,为大新锦鲤。 三皇子,自小聪慧、文治武功一点就通,皇上对其偏爱有加。 十二岁那年,他遭遇一次万分凶险、又查无实据的刺杀。 皇上,将年幼李凌琰,远送封地。 去年,皇后思子成疾,一病不起。几日前,他奉召回京。 诗会,正式开始。 众人已落座,余楚婉与和硕公主挨坐,余小乔与李凌琰坐一起,余楚霄抱老木,坐一旁。 “可以啊!招呼不打,音信全无,害我满京城找你,生怕又被劫匪掳去?”李凌琰似是无意靠向余小乔,低声道。 余小乔一脸无辜,耸耸肩,小声解释。 “非我故意消失,更未刻意隐瞒,那次死里逃生、磕坏脑子,只记得叫余小乔,不知还有个宰相父亲。” “这么说,还错怪你?向你,赔不是?”李凌琰睨她一眼,故意摆出不高兴样。 其实,李凌琰心中十分欢喜。她失踪一月,他不知派多少人,四下寻找。 “那不怪你,弄个假名,糊弄人!”余小乔逮住机会,反击道。 “眼下,贵为宰相嫡女。救命钱,是否不用还了?”李凌琰眉眼含笑,打趣道。 余小乔贪财本色立现,急道。 “那不行!宰相大小姐,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也需黄白傍身!况,堂堂三皇子,天潢贵胄,这命老值钱!少给,不成!” “给!回去,我就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攒余大小姐,这救命钱!”李凌琰故作可怜样,笑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嘴。 未注意到,余楚婉正一脸花痴,望向这位三皇子。 更未留意到,远处角落姒文命,也正盯着余小乔与李凌琰。 今日,以“一物”为题,作诗。 很快,已出几首。自告奋勇的少爷们,大声诵读着。 虞美人·秋月断人肠 红尘往事心头掠,杯酒撙前月,蛙鸣阵阵何时休,再续几声烦恼几分忧。 凉秋不待银丝起,顿作倾盆雨,一番沉醉也无妨,总胜酒醒时候断人肠。 随一声声叫“好”,一首首悲情伤怀的诗,传来。 看着张张十五六岁、青春洋溢的脸庞,竟全为赋新诗强说愁,余小乔不禁,“咯咯”笑出声。 “如此,悲爱断肠诗!你笑这大声,小心挨揍,我可不救你!”李凌琰翻余小乔一白眼,低声道。 第12章 冤家路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余小乔将辛弃疾这首词,低声吟与李凌琰。 李凌琰听完,“哈哈”大笑。 “还笑?不怕被揍?”余小乔板着脸,柔声道。 “这不,有你挡前面!我怕啥!” “嗯!好体面皇子!让一小女子,做盾?” “你与小女子,扯不上关系!与壮汉子,倒沾亲带故!” “是吗?没记得,与你攀亲?” “攀攀,无妨!” 二人聊得开心,耳畔时时,有新诗传来。 远处姒文命,时不时望向他们。 突地,老木全身发抖,余小乔顺它恐惧目光,抬头瞧见一人——那日华服男子。 “姐姐,这人叫肖璋,一品肖太傅之子,太子伴读。他爹跟咱爹,好像不对付……”余楚霄见余小乔盯肖璋看,主动介绍道。 余小乔唇角一咧,低声笑道:“果真嚣张!竟是宿敌!” 肖璋身边,一个稍长老奴眼尖,瞅见余小乔,仔细打量半天:“少爷,您看这人,好生眼熟!” 老奴躬身,继续道:“这不,就是那小厮?除着女装,眉眼神色,一模一样!” 另一家仆,指向刚刚走来兰儿,急道:“少爷,就是她,你看那丫鬟!” 肖璋想到那日,气就不打一处来,摇晃身子过去,满眼鄙视,“没成想在这儿,碰见你这‘小厮’!” 余小乔眼皮都未抬,“自古冤家,皆路窄!” 肖璋一脚踹向余小乔,她早有防备,一闪避开,对方踹空,摔倒在地。 众人见肖璋狼狈栽倒,哄然大笑。 “肖大少爷,这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美女当前没马蹄!” “他这叫,为美色折腰!” “头回见,这般倾倒!真性情!” 余小乔起身,淡淡道:“你都能来,我为何不可。” 这时,已有人在肖璋耳畔窃窃私语。他才知对面之人,乃相府刚自苏州回京的大小姐,唇角勾起,鄙视一笑,整肃衣服道。 “是宰相家,大小姐啊!既来诗会,何不让大家长长见识!”一阵低笑,肖璋坐回自己位置。 不信,蛮荒之妞,会作诗! “是啊,让我们见识下,苏州学问!”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太难为人了!” “听闻,苏州那地儿,都没私塾先生。余大小姐,怕是做不得诗!”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似带善意规劝,有人携天子脚下优越感戏谑……言语中,尽是掩不住的鄙视与轻蔑。 余楚霄见众人戏弄姐姐,愤愤起身,朗声道:“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众人听后,皆叹自然诚挚,技巧高妙! 余楚婉早起身,一脸骄傲,“这是,家姐七岁所作。前日,用来教导楚霄,说是他这年龄,该达到的程度!” 肖璋不依不饶:“这诗,是不是余小姐七岁所作不可知。不过,既如此才学,更该给大家奉上一首!” 众人见状,七嘴八舌起哄。 半晌后,余小乔缓缓起身,面带微笑,淡淡道:“大家既如此兴致,我也不好扭捏。楚婉,我念、你写——《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线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好诗!将听觉感受,转为视觉形象,意境朦胧妙哉!” “词句深沉,大雅之作!” “笔触细腻,道出人生无常,经典!” 和硕公主附耳余楚婉:“你姐姐,真厉害!” 李凌琰悄悄竖起大拇指,“可以,深藏不露!” 姒文命长身如竹,淡淡看着,唇角勾一抹清冷弧度。 肖璋气得脸色铁青,肩膀微颤,拳头紧握。 身旁一妖艳女子,忙用手帕为他扇风,娇滴滴道:“璋郎,咱不生气。不同她,一般见识!” “蟑螂?!” 余小乔强忍半天,也未憋住,笑自心中,喷涌而出,只得掩面遮着。 肖璋以为在笑他,怒视余小乔! bingo,小人之心,猜对了! 就是,笑他! “喂,余大小姐,至于不?笑成这样。”李凌琰眼含不解,摇头道。 余小乔歪头,低声道:“不知蟑螂?不知,星爷宠物?亦不知,打不死小强?这代沟,着实有些大!” 隔几千年,岂能不大? 李凌琰一脸茫然,get不到笑点。 余小乔拿过笔墨,于纸上艰难勾画几笔…… 长条滴! 旁侧二字:黄色! 这画工,委实不敢恭维。不过,倒能看出,是一虫! 李凌琰拧眉看画,奇道:“这叫‘蟑螂’?‘蜚蠊’吧!” 幸而,久居南方。不然,还以为是条毛毛虫! 余小乔摆手笑道:“不!必须叫蟑螂!否则,岂不辱没,这只中华五千年最着名小虫!” 几千年后,少多少乐趣! 李凌琰神经弧,不是一般长,这时竟“哈哈”笑起来。 肖璋一直瞪着余小乔,总觉她在嘲笑自己。 肖璋起身,圆瞪双眼而来:“你,笑什么笑!再笑,我抽你!”说着,高举右手。 李凌琰一把挡住他胳膊,唇角微勾:“怎么,肖大公子想动粗?” 肖璋忙拱手行礼:“三皇子安,开个玩笑!”转身对余小乔淬口痰,“哼!别以为,你爹那丑事,没人知,丢人现眼!” 余小乔起身,面带微笑:“自然,除你没人知!毕竟,谁做的丑事,谁知道!或者你不是人,因为人不知!” 语毕,余小乔朗声道:“肖璋郎君,对我的诗太感兴趣,非逼我再作一首,如此谦谦君子,实在不好婉拒!” 说至此,轻咳两声,“本小姐,今日开心。特为肖公子,献作一首——《自嘲》。” 本是后山人,偶坐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蟑螂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甫毕,余小乔漫不经心抬手,食指微微一动,肖璋竟因上次被一拳打飞,吓得自己栽倒。 众人,又一阵哄堂大笑。 李凌琰笑意盈盈,眸中平添一抹不易察觉的春风。 余小乔转头时,正好望见角落里姒文命,二人眼神远远对上。 姒文命凝神望向余小乔,眼神闪过一丝光彩,只觉似曾相识。 余小乔连忙转头,避开他眼神。 诗会后,不论王公大臣,亦或皇上后妃,甚至贩夫走卒……皆在热议《锦瑟》与《自嘲》,甚至《自嘲》比《锦瑟》,更名声在外! 也全问,蟑螂,何物? 自此,蟑螂这只小虫,在大新朝亦闻名遐迩。 甚至闻至皇宫,飞进漪澜苑。 第13章 财神驾到 女子半躺长椅,如墨长发披散垂下,深邃略带哀怨的双眸,看一方白绢,轻声念道。 “本是后山人,偶坐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蟑螂说天阔……” “嗯!有些才情,也有点儿意思。不过,配我命儿,痴人说梦!” 此时,一小虫,爬过长椅。 涂蔻丹玉手,拈起小虫,慢慢儿捏死它。 老嬷嬷见状,唤领班太监来,问清今日谁当值,交代道:“拉出去,杖毙!” 一阵凄惨喊叫声,幽幽飘来。 渐远渐无。 女子轻抚妖娆曼陀罗花,艳红如血。 微闭双目,深吸花香,唇角勾起一抹诡谲,越发瘆人。 女子正是李琼瑶,大新长公主,太后唯一女儿,皇上唯一亲妹。 上通皇子王孙,下达朝中重臣,提之无不一颤,是京都最有权势女人。 姒文命十五岁离宫,独掌姒家,局面大好,与她有莫大关系。 太傅府。 肖璋颤抖跪在堂中,左侧脸颊,尚有清晰五指红掌印。 “我这老脸,让你丢尽!你厉害,逼出个千古绝句。废物,十几载墨水,灌出一酒囊饭袋。” 肖太傅越说越气,忍不住一脚踹过去。 “老爷,您消消气。这余家大小姐,作诗就作诗,平白无故消遣咱儿子,干啥!”肖太太边拦边劝。 这一拦,太傅更吃苍蝇般憋屈,气得下巴直打颤。 “哼!她老子,在朝中跟我作对,女儿戏弄咱儿子。柳尘儿之事,棋差一招,白白折个陆怀州。你堂堂七尺男儿,斗不过屈屈女子!” “爹,你不是也没……没斗过余闻瑞吗?还——”肖璋吓得抖若筛糠、鼻涕横流。 “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太傅抡起手边棍子,照肖璋身上,就是一棍子。 “嗷——” 老木躺在地上,扯狗嘴喊道:“像不像?这肖璋指定在家挨揍!” “今天,瞧见姒文命,看来彻底好了!”余小乔把玩羊脂白玉佩,自言自语道。 “和硕公主长真水嫩,性格也好……宋小姐秀外慧中,卡哇伊。还有那谁,妥妥小萝莉。张郡主,倒是玉女风范!” 老木一脸淫荡,沉醉在美人品评中。 余小乔将手边书掷向老木,一脸嫌弃道:“都穿成狗了,还不改下半身思考本性,真是够够的!” 老木黑溜溜眼珠一转,鼻子跄跄,委屈道:许你思春,就不兴我看美女!真是,余州官!” 停半刻,又接道:“不过,今儿收拾肖璋那小子,真过瘾!刚我还听,你宰相爹与俩老婆正论这事,仨人爆笑得不要不要。你可替他,出口恶气!” “今儿,那俩小东西,表现很英勇。” 老木还自顾自说着,余小乔已回房睡觉。 之后几日。 余小乔总感觉特别乏力,每日天刚挂黑就上床,日上三竿还没起,睡得昏天黑地。 余楚婉打趣道:“姐姐,莫不是打算过几月,出栏?不过眼下,猪肉行情也不好!怕是,卖不上价!” 余楚霄在旁手顶鼻子,学猪叫“呼噜噜”几声。 余楚婉将一卷书,递给余小乔道。 “今日,有人给姐姐送来一卷书,好像是什么功法。对了好多公子小姐,甚至公主、王爷,都邀姐姐到府上一聚,谈诗论句。” 余小乔起床,打哈欠道:“不去!不去!” 打开书卷,上面赫然写着——扬州慢。 余小乔眼睛猛睁老大,看了又看。 扉页上夹一张字条:功法一套,小心修习,落款——王炎。 原来真有“扬州慢”,不禁深深感叹藤萍之厉害,“啧啧”称赞。 来这儿有些日子,也不知怎样才能回去,要是回不……不会,老死在这吧! 呸,呸,呸! 摸摸木头,童年无忌,菩萨没听到! 一句心灵鸡汤,钻入余小乔大脑。 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为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看喜欢的风景。 余小乔自动屏蔽喜欢的人,略过喜欢的景,只剩—— 搞钱! 喜欢的事! 世上最靠谱的人,就是自己。最靠谱的事,就是赚钱。最最靠谱的就是,靠自己赚钱。 “好,那就把这个,作为我在大新首个愿望”,余小乔手拿毛笔,看着略有样子的字,一脸骄傲道。 “不搞科研,搞生产啦?”老木一双狗爪,扑搭在几个大字上,摇着狗头道。 “要找回九金鼎、找到雪诺,都需要钱与人手,不然咱俩大眼瞪小眼,一双手外加你四爪,怎么找?” 余小乔斜靠椅子,捋着狗毛,言之凿凿。 “从哪儿开始?饭店、茶点、服装、玉器、饰品……”余小乔嘟囔道。 “市场调研啊!”老木笑道。 于是,舌尖上大新。 吃着干锅牛蛙,眼盯葱爆腰花,又要一份东坡肉,再上一盘茯苓饼。 饮玉露琼浆,品流霞琥珀,尝秋露灵溪…… 一声狗叫,一樽酒。 几日来,余小乔男装打扮,带着老木,一人一狗。 东出醉仙阁,西去花间楼,幽幽漱玉馆,不忘福满轩…… “嗝——” 老木狗嘴,又吐出一小黄鱼,酒气四散。 “今儿,不行了。明儿,再战!”老木眼冒金星,醉倒。 余小乔顺了顺,顶到嗓子眼的脖子,“哼,什么行过!明儿,绝不让你沾一滴酒,好好调研才是。” 不能做饭店生意,咱俩儿这样,挣得不够我吃、你喝。还是,看看别的吧。 于是乎,成衣铺子试试,金银铺子看看,书肆铺子瞧瞧,胭脂铺子挑挑…… 光看不买,备受嫌弃,虽穿绫罗绸缎,却常被伙计推搡出来,偶尔还被伙计淬一口,“呸!假有钱!” 又一日,福满轩。 余小乔刚见满桌熟悉菜式,就觉有东西,要从嘴里溢出。 李凌琰莫名其妙道:“请你吃饭,咋这表情?” “你不知,我最近除了吃,还是吃……这馆子两天吃三回。”余小乔一脸便秘脸,笑道。 “甄少爷到——” 一个二百斤大胖子,端立堂口,手上好大一食盒,朗声喊道。 原本嘈杂大堂,顿时安静。众人望向门口,老木抬起狗头,也望着。 一华衣公子,摇扇而至! 头顶金簪,身着镶金赤袍,腰围刺绣金束带,脚踩金丝勾线履。 余小乔心道,这哪儿是少爷,活脱一财神。 “你、亲戚?”余小乔冲李凌琰,问道。 李凌琰面露疑色,奇道:“啊?” “我当皇亲国戚,才这般招摇!”余小乔笑道。 但见,甄大富轻拂长袍,捋捋腰间招财进宝大金挂,落座后,挂戏腔道:“贵儿,点菜!” 这,表演欲! 富贵儿躬身,回道:“是,少爷!” 语毕,从食盒中取出金碗、金碟、金箸、金勺…… 第14章 赌石再会 富贵儿,对早候在一旁小二,喊道。 “舌尖炒榆钱,六十六头当年小牛崽,只取六寸舌尖一点。清蒸鲤鱼皮,八十八条活鲤鱼,只取尾鳍第八片鳞下指甲盖大小一片……” 点菜后,富贵儿又取出一金锅,特意交代,用它炒菜。 众人“啧啧啊啊”,议论不止。 余小乔摇头笑道:“这排场,要不咱也换成……爆炒羊羔赤尖,清蒸龙鱼九鳞皮?” “我看,可以爆炒余小乔。”李凌琰轻弹余小乔脑门,笑道。 余小乔接道:“嗯,清蒸李凌琰。” “今儿,古玩街有赌石会,去看看?”李凌琰问道。 老木一听,眼冒绿光,摩爪擦爪。 余小乔瞥眼老木,啜口茶,“你出钱,我就去!” 李凌琰望向甄大富,一脸认真道。 “他与你,倒绝配!他满脸‘有钱’,你满眼‘财迷’,天造地设!” 余小乔一口茶呛到,一通干咳,眼泪喷出。 李凌琰忙递手帕,“莫急!莫急!不配!不配!” “咳,咳,咳” “老木,上!咬他!”余小乔捂嘴,喊道。 “滚一边去!” 一声呵斥,传来。 一小贩身着素服,从甄大富桌经过,不小心蹭到他衣角。 甄大富皱眉:“晦气!” “啪——” 富贵儿一脚将小贩踢倒在地,骂道:“腌臜东西,竟触我们少爷霉头!” 小贩摔倒时,不巧将那盘舌尖炒榆钱碰掉,碎一地牛舌。 小贩口角流血,欲要起身,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踹你,是轻的!爷这碟菜多少钱,知道吗?卖了你,都不够赔!”富贵儿一只大脚狠狠碾住小贩脸,咬后槽牙,喊道。 小贩跪地哀求,“大爷,行行好,饶我吧!”额头磕破,红肿流血。 甄大富持扇起身,右手金扳指闪闪发光。 “不赔,可以!从胯下钻过,才能去我晦气。” 甄大富一抬脚踩到椅上,露出金丝勾线履。 “啪” 折扇一打,扇上洒金,直晃刺眼的光。 “钻!” 李凌琰一掷,一颗糖球弹出,精准命中甄大富膝盖。 甄大富“啊”一声栽到地面,大骂:“哪个混蛋,偷袭我!” 他爬起,再将脚踩到椅子上,厉声喝道:“快钻!” 甄大富“哇”一声,又倒在地上。 反复起,反复摔。 甄大富摸着膝盖,扶着老腰,呵斥道:“滚——快滚!” 小贩赶忙离开。 “啧啧啧!可惜,老木糖球!”余小乔笑道。 酒足饭饱,二人一狗,直往古玩街去。 古玩街。 摊位林立,摆满各式玉器古玩。 老木狗眼泛光,异常兴奋。 老木,骨灰级古玩行家,瓷器、字画、古籍……无一不通,尤是玉器玉石。 他们行至一小摊位。 余小乔拿起枚玉佩,细看其花纹好似指环扣内壁的纹路。 “公子,这是上好老玉,若要,给您这个数。”小贩握手出价。 此时,又来一老大爷,也盯着玉佩,笑呵呵问道:“多少钱?” 小贩笑迎上前,回道:“大爷,看您是行家,这可是极品老玉。这位公子尚犹豫,您如立时要,给您……”小贩握手出价。 大爷痛快道:“好,我要了!”说罢,就掏钱。 余小乔看眼李凌琰,摇头“啧啧”两声,佯装欲言又止,将玉佩递与大爷。 “这个,有些不吉利……还是不要。”李凌琰意会,立马附耳道。 只是,“不吉利”,恰好压低到老大爷能听到。 老大爷见状,把玉佩还给小贩,走了。 老大爷走后,余小乔以低价,收下玉佩。 余小乔摸着玉佩,道:“你吉利得很!刚儿胡说哈!”双手合十:“童言无忌,佛祖不气。” 李凌琰宠溺一笑,继续往前走。 此刻,人潮涌动向北,奔向赌石盛会。 “让开!让开!” 几彪形大汉手持大刀,叫嚷着,将行人驱至道路旁。 四人抬轿椅,上坐一贵公子,手摇一折扇。 “这不,甄大富吗?”余小乔指着一行人,笑道。 “你和他,真有缘!”李凌琰掬起一脸坏笑。 余小乔白他一眼,赐他一拳。 赌石会。 会场,分两区。 东区,一些小块原石,一般不过五十斤,供暖场。 西区,十块巨型原石,少则上百斤,多则二三百斤,是重头戏。 一长须老者立中间,身旁巨大桌案上,置一巨型解石刀。 长须老者,名叫姒智仁,是古玩街主事。 没错,一条古玩街,全是姒家产业。 余小乔抱着老木,似开玩笑道:“老木,用你那聪明爪子,抓块上品。” 老木立刻蹿出,激动地抓住一原石,狗眼冒光,看向余小乔。 是块几十斤重原石,皮很厚,颜色在枣红和洒金皮之间。 没想成,今儿还捡一小漏,余小乔暗喜。 余小乔付三两银子,买下它。 李凌琰满脸疑惑道:“你还真当,它是哮天犬?” 余小乔意味深长笑道:“赌石赌石,赌赌运气!给我们家老木,面子。” 随即,交与师傅解石。 厚厚假皮下,竟开出极品羊脂白玉。 即刻卖出,净赚二百五十两。 李凌琰冲老木竖起大拇指,惊道:“神狗!佩服佩服,狗运亨通!” “三千!” “五千两!” “八千!” “我出——两万两!” 男子高扬下巴,傲视众人。 老木附耳余小乔,十块巨大原石中,只这块内藏极品老种绿水。其他,除一块将就外,都空空无物。 余小乔看眼原石,小声问道:“银票,带了吗?” “大小姐,这好贵的!可不开得玩笑!”李凌琰回道。 余小乔有些不耐烦,“少啰嗦!有没有?拿出点,魄力!” “有!”李凌琰认怂。 余小乔忙喊道:“五万两!” “哎呦!” 甄大富立马喊道:“十万两!” 李凌琰表情随叫价,精彩纷呈。 “十万,十万两,哪位加价?”姒智仁举锤,喊道。 李凌琰拉余小乔手,小声哀求道:“姑奶奶、姑奶奶,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余小乔唉叹一声,不得不放弃。 一锤定音! 甄大富以十万两,购得第五块原石,眼含傲然,望向余小乔与李凌琰。 余小乔微微一笑,双手做一“请”的手势。 此时,阁楼上一白衣男子,手持梅花望月盏,轻啜一口茶,看向场上二人。 十块原石,皆已拍出。 甄大富一人独得六块,众人纷纷道喜,祝他开出好彩头。 甄大富神采飞扬,喊道:“解石!” 不料,两刀下去。 “白了!” 三刀下去。 “又白了!” …… 第15章 极品老种 甄大富六块原石,已开五块,除一块质地不纯的罗兰玉,其他都纯白一片。 最后一块。 一刀下去。 “又白了!少爷,亏惨啦!”富贵儿喊道。 甄大富脸色煞白,猛扇扇子,踹富贵儿一脚。 又一刀下去。 还是一片白。 甄大富甩着金扳指,擦擦额头的汗,金箔扇也不再扇,又踹富贵儿一脚,喊道:“不切啦!晦气!卖了,给钱就出。” 心中补道,我可不将晦气带回家。 “这块,十万两拍得,已开两刀……”姒智仁善意提醒。 甄大富喊道:“少啰嗦!五万两,有人收就出。” 姒智仁看看众人,温声道:“五万两,谁愿收走?” 无人愿买,毕竟两刀已开。 “三万两?” “一万两?” 还是无人应。 甄大富急至桌案前,抢过锤子,喊道:“五千,五千两!谁要?” “我收!五千两,我要!”余小乔忙举手,喊道。 天上难得掉馅饼,定不能砸别人头! 余小乔示意李凌琰递上银票,银货两讫。 众人指指点点,嗤笑道:“太年轻,五千两也是钱,打水漂喽!” “公子,继续开?”姒智仁颇有深意望向余小乔,问道。 余小乔朗声道:“开!取上、中、下,三个口面。” 语罢,走至案前,给师傅比划。 甄大富拐走两步,喊道:“走,喝花酒去!” 一刀下去。 一汪水绿,倾泻而出。 “哇塞,老种绿水!” 余小乔雀跃,抱住李凌琰直蹦,李凌琰一怔,刚要抬手,余小乔却松开他,拍手欢呼。 甄大富身形一滞,回头看向解石台。 阁楼上白衣男子,站起探身望去,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又一刀下去。 又一汪极品翠绿,如冰块一样透亮的翡翠肉。 “爆了!爆了!” 众人完全被眼前翡翠吸引,不禁赞叹。 “头回,见水、种、色,皆上佳翡翠。” “赌石会,多少年没出过极品了!” 李凌琰意味深长看向余小乔,余小乔朝他比一胜利的拳头。 甄大富强装镇定,心中已炸裂,脚下一软,瘫倒富贵儿身上。 再一刀下去。 一汪紫色,晶莹剔透,如玛瑙熠熠生辉。 “皇家紫!” “这运气!” “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眼光倒毒辣!” “我出,五十万买下。” “六十万!我出!” 五千两购入,净赚几十万两。 “少爷,咱还喝花酒,去吗?”富贵儿颤巍巍,小心问道。 “喝个屁,晦气到家!”甄大富浑身颤抖,狠踹富贵儿一脚,拂袖而去。 余小乔眉开眼笑,数着一张张银票,随手分一沓递与李凌琰。 李凌琰“呵呵”笑道:“小财迷,挺讲究!真分我一半?那不客气了!”边说,边接过银票。 “你确定,不懂玉石?”李凌琰一脸狐疑。 “我哪儿懂?喏,你之前送我玉佩,值不值钱,我都不知?瞎猫,撞到死耗子。”余小乔一本正经扯谎。 李凌琰满眼不信笑笑。 阁楼上白衣男子,凝神望二人远去,低声吩咐:“查查那女人!他腰间玉佩,可是老三珍爱之物……” 余小乔一本万利,狠赚一把。 “这支金步摇,做工真精致!” “妹妹,你这玉簪也是上品!” “婉儿,这块蜀锦,真漂亮!” “两块端砚,质地温润,属上品。” “霄儿,看姐姐多疼你,你和老爷礼物一样。” 余小乔为家人,买好多礼物,也帮李凌琰,为皇后娘娘挑了一份。 余楚霄听闻老木,随爪抓一块小原石,竟开出极品羊脂白玉,抱着老木不撒手,啃宝贝般。 老木嫌弃,猛擦一脸哈喇子。 自小失去父母的她,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感觉很幸福。 余小乔举手中银票,兴奋道。 “老木,人有狗头金,你是金狗头。知你厉害,没想这么厉害!要不做玉石生意?暴利!” “你没见,赌石倾家荡产的。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不过,玉石,我喜欢。”老木扬起小脑袋,回道。 余小乔突觉脸很痒,对镜子细细查看,脸上浮起一层红疹。 “哎呦!定是玉石粉末过敏。”老木望余小乔,略做思考道。 “啊,注定,我与这一本万利的生意,无缘啦!”余小乔垂头丧气道。 “女人,就是臭美!要美,不要命的主儿!”老木摇摇尾巴走了。 晚上,二太太拿来些药粉,还有修容膏,丝毫不见效。 次日,余小乔跑遍皓京胭脂铺子,买回一堆,据说有奇效的玉脂露、美肤霜。 可好,要么满脸红,要么一脸青,要么黑得离包公只差一月牙儿…… 最终,老木出手,配制中药面膜,彻底痊愈,皮肤较之前更白皙如玉。 余小乔盯老木,一直笑。 “你……又憋啥坏?笑得我,直发毛!”老木睁着无辜狗眼,结巴道。 “老木,什么钱最好挣?女人钱啊!况,你这妇女之友、医美圣手,总要为大新女人做点贡献,对不对?” 余小乔一脸谄媚道。 “别别别!我可受不了你这嗲声嗲气。余博士,咱说话正常点,行吗?”老木一对狗爪,捯着狗脸道。 “成,做护肤品、化妆品!”余小乔扬手,笑道。 老木翻个白眼,愤愤道:“做护肤品,需很多植物,很多药材!哪儿,那么简单?” “你列清单,我去置办。”余小乔柔声道。 接连几日,余小乔背药篓,去雁山,爬峭壁、下崖底,带回老木要的全部草药。 “哈哈哈!” 余楚婉与余楚霄笑得前仰后合,问道。 “姐姐,你这是咋了?” 余小乔做一手动磨粉机,正将老木配好药材,打粉。 做惯高精尖,做低阶技术活,竟捉襟见肘。 磨粉机过于低配,一不小心,粉末飞溅,喷余小乔满头满脸。 活脱脱一面人! 一说话或咳嗽,还不断呛粉末。 二人笑得不成样子,余小乔却顾不上擦,一脸严肃,眉头紧蹙,沉声道。 “还是不行!得找手艺人,再打磨打磨才成。” “姐姐,你做什么?” “这是啥?从未见过?” 余小乔双手抱胸,目光死死盯着磨粉机,面无表情道:“这是磨粉机,我想卖护肤品,正在搞产品研发。” “磨粉机?护肤品?产品研发?”又是一堆听不懂,二人忍不住一通问。 余小乔脑子还陷在磨粉机上,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 余楚婉说,城西猫眼胡同,有一打铁匠,听说技艺高超。 余小乔借长见识名头,带两小只去寻打铁匠。 余小乔已有段日子未出门,两小只平日也不允单独出府,三人十分欢跃,瞅什么都新奇。 一会看看胭脂铺,一会瞧瞧首饰店,一会挤进人群看杂耍…… 杂耍结束,众人散去。 三人并肩走进一窄道,一白衣公子猛地从余楚霄身后抄上来,余楚霄见状要侧身相让。 一蓝衣少年,伸手拦下余楚霄,示意让他家公子先过。 余楚霄瞪他一眼,非但不再让,反一把拨开蓝衣男子,径直过去,留下帅气背影。 第16章 神秘公子 余小乔瞧见这一幕,摇头笑笑。 “哎呦!” 余楚霄被蓝衣少年掷出暗器,打中膝盖,生生摔倒。 余楚婉忙跑去扶他,捋起裤腿查看,两膝盖全摔破。 余小乔面色顿沉,紧前几步,挡在蓝衣少年前,“如此,过了吧!” 蓝衣少年佯作不明所以,笑道:“姑娘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物归原主!”余小乔手下微动,暗器狠狠打到对方胸口。 蓝衣少年“哎呦”一声,故作痛苦样,食指与中指夹住暗器,摆至胸前,“有两下子嘛!” 余小乔见对方故意找茬,不想多做计较,嗤道:“无聊!”语毕,打算离开。 岂料,蓝衣少年执剑刺向余小乔。 余小乔闪身避开,稳稳坐于高树横枝上。 余小乔“啧啧”嘲笑道:“剑术不错,人不咋滴!” 蓝衣少年本想唬住余小乔,没成想她竟能避开,顿来兴致,“废话少说,接招!” 蓝衣少年左腿向前一探,身子前倾,长剑直刺胸口。 余小乔虚晃避开,反手用刚折下枝条,回刺蓝衣男子。 十几回合下来,不分胜负。 蓝衣少年出手愈加狠辣,毫无收手之意。 “来者,不善哪!”余小乔唇角扬起一抹玩味。 犹豫片刻,将掏出的强脉冲枪,塞回空间,一招“长河落日”,似不敌,从缠斗中退下。 这时,那位白衣公子走来,厉声呵斥蓝衣少年,向余小乔赔礼道歉。 白衣公子笑意盈盈,一副人畜无害样儿。 几人简单客套几句,离开。 “余小乔,有点意思!”白衣公子掬在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冷然望远去三人。 一翠绿小蛇——竹叶青,自他袖口而出,朝余小乔三人,“咝咝”吐猩红信子。 蓝衣少年,拱手道:“主子,她功夫凑合,但也没多高,不可能是她救下三皇子!” “哼,她故意落败!此女,深藏不露,腹有沟壑,不可小觑!”白衣公子依旧望向三人消失方向,唇角微勾道。 “继续追查!”白衣公子挤出一抹阴冷的笑。 “喏!” 这位白衣公子,是前几日在赌石会阁楼上,盯着余小乔与李凌琰的那位公子。 医馆上药后,三人至猫眼胡同,将图纸交与打铁匠,谈拢价格、约好时间,打道回府。 打铁匠头回打制,如此精巧物件,尺寸很难一次到位,几经修整,才合乎余小乔要求。 这一日,余小乔将磨粉机倒腾差不多,拎起端砚,至余闻瑞书房。 余闻瑞仔细打量端砚,上下翻看,问道:“听说,去赌石了?” “没见过,开开眼。得巧挣点儿散碎银子,赶紧孝敬爹爹!”余小乔尴尬笑笑,回道。 余闻瑞面上不见一丝喜色,语重心长道:“与三皇子相交,须把握分寸。皇城大内,暗流涌动,复杂得很!” “女儿谨记,定当注意。”余小乔微微一笑,柔柔回道。 余闻瑞颇有深意望向余小乔,问道:“没什么事,和我说吗?最近,忙什么?” “不敢相瞒。爹爹,我想开一胭脂铺子。”余小乔担心余闻瑞震怒,小声回道,眼角不时扫向他。 余闻瑞唇角微扬,扯出一抹温和的笑,“生意,可不好做!一姑娘家,抛头露面也会被人诟病,可想妥帖?” 余小乔心道,未勃然大怒,也没丝毫反对,只担心被诟病,怔然片刻,回道。 “世上,哪有好做的事,哪有不被诟病的人。随心而活,率性而为,不枉人间一遭、红尘一世。” 余小乔说完,直想咬舌头。 如此超前想法,竟从十六岁女孩嘴中说出,岂不把几千年前古董大人吓坏? 但,余闻瑞脸上未见一丝波澜,幽幽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做自己,很好!” “啊!我天!” 余小乔心中万分惊愕,直叹这是几千年前古人,会有的思想吗? 她小意问道:“父亲,不觉商贾低贱,是不可做之事?” 余闻瑞眉眼含笑,“不觉,故而姒家少爷很适合你。何况,漫漫长河,沧海一粟,今日低贱之徒,他日光耀之辈。何故,拘泥世俗!” “啊!啊!我天!我天!” 余小乔听他惊世骇俗的言论,险些惊掉下巴。 余闻瑞不以为然,继续问道:“生意上的事,若需要,可找余管家。” 余小乔目瞪口呆,舌头打结:“谢谢……爹爹,女儿先行告退。” 余闻瑞点头,道句:“去吧。” 余小乔心中惊涛骇浪,有些恍惚错乱,疑问在心中泛滥。 莫非余闻瑞,也穿越而来? 只觉天灵盖,快被掀翻! “避毒珠啊,避毒珠!” 老木日日似苍蝇般,在余小乔耳边嗡嗡不停。 没办法,余小乔只得穿上隐身衣,踏着星光,奔向姒府。 姒文命房间,漆黑不见五指。 余小乔趁微微月色透进的光,掷一绳索到房梁,盘绳倒挂而下,差一点儿就摘到珠子。 姒文命飞起一脚,将她扣于身下,余小乔一把粉末撒出,跳窗逃走。 见余小乔丧气而归,老木瞪眼吐舌,塌成狗皮被子,化身祥林嫂叨叨不停。 这一日,阳光正好,喜讯传来。 “哇塞,成功了!” 磨粉机,终于做好。 用了老木调配面膜,余小乔小脸变得水嫩细滑,面膜终于研发成功。 光面膜,不够! “提纯过滤设备,怎么做?这些家伙事儿,也攒不出个现代设备。”余小乔慵懒躺床上,喃喃自语。 “余大小姐,求求我,给你支一招。” 老木得瑟地抖抖狗身子,小短腿捯狗脸,含笑望她。 余小乔一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一下将老木举好高,谄媚道:“快说,给你加根大棒骨。” 老木眼珠子翻两下,急道:“快!放我下去。年纪大了,恐高!受不起,你这激情四射举高高。” 余小乔荡起一抹坏笑,道:“那还不快说!要不,就加大火力,转圈啦。” “死丫头,越来越没正形!”老木气急败坏,骂道。 “你不是研发过,医用智能过滤设备?堂堂人工智能领域大拿,改装还算难事?” 余小乔掌拳一拍,惊道:“这人穿到古代,脑袋也锈掉,老本行都忘啦。” 说干就干。 几日功夫,设备到位! 第17章 小鬼难缠 一月后,水、精华、乳、霜……新鲜出炉。 就差办开店手续,类似现代工商注册、税务登记。 只是,一会儿补这,一会儿改那,家仆折腾十几趟,腿都跑细,也未办下来。 余小乔叫着兰儿,男装打扮,至行商司。 堂口至门口,长队足足排十几丈。 “哎,已改十回,看都不看就说不行!” “我都跑二十趟,行商司章程,倒背如流。就是,过不了!” “滚!这弄得啥玩意儿!”老吏将一老贩,踢倒地上。 老贩爬起,哀求道:“官爷,我年纪大了,不知如何弄,求您,给说说!” 老吏将文案扔至地上,喊道:“滚!” 两个时辰后,终轮到余小乔。 “不行!” 老吏眯缝着眼,斜叼一烟斗,嘴一撇,沉声道。 “哪儿不行?”余小乔谦恭问道。 “哪儿哪儿,都不行!” 老吏抬抬眼皮,脸臭得像粪化池,吐出一烟圈,本就歪的嘴,撇得更歪,恨不得撇出那张老脸。 余小乔心叹:小鬼难缠!耐着性子,柔声问道。 “官爷,材料已改多遍,该没问题。给看看,可以吗?” 老吏把文案一扔,厉声喝道:“爷,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改去!” “官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拜托您,给讲讲?” 余小乔强撑笑容,掏出一锭银子,塞至老吏手中。 老吏瞥了眼,冷声道:“打发乞丐呢?滚出去!” 瞬时,几小吏面露凶光,围上来。 这时,一小吏将兰儿踹倒在地。 余小乔捋了捋袖子,冷声道:“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哎呦!你不客气个,给爷瞧瞧!”老吏一脚踢向余小乔,她轻松闪开。 见状,老吏气得嘴唇抽搐,“原来,是一练家子!给我上!” “当!” 那小吏又一脚踹到兰儿身上,兰儿唇角流血。 余小乔本不愿惹事,但见老吏作威作福,气便不打一出来,一脚将老吏踹飞。 老吏口角溢出一丝血,惊慌失措道:“血……血!给我上,非打得她满地找牙!” “就该揍这帮贪官!”一旁有人喊道。 这时,众小吏全围上来,拔出刀剑。 “咳咳咳!” 一阵轻咳声,从屋外传来,屋内顿时安静。 进来一人,留两撇小胡,非常精瘦。 来人正是老吏顶头上司,吴伍礼——监管处七品知事。 老吏脸上瞬间堆满笑,像粪化池里开出花,躬身上前,低声下气道:“吴头,您怎么来?” “老苟,你这围一圈人,干嘛呢?还动家伙?!”吴知事啜口茶,问道。 老吏俯首帖耳道:“头儿,有个想开胭脂铺子的,文案总弄不好,赖着不走。” 吴知事捋一下两撇小胡子,斜眼主仆二人,问道:“头回,做生意?” 余小乔拱手道:“回大人,头回。” 吴知事笑道:“啊,文案弄不好实属正常,多改几遍就好。少爷,贵姓?” 余小乔回道:“回大人,姓余。” 吴知事唇角微勾,和稀泥道:“余公子,今儿怕是办不了。明日再来!” 余小乔狠狠瞪老吏一眼,就往外走。 此时,进来两人。 一人是五品掌事贾魏封,长得肥头大耳,一身肥膘挤在青黑朝服之内。 毕恭毕敬陪着的那位,正是相府余管家。 吴伍礼笑意盈盈,两撇小胡子跳跃欢舞,紧迎上前。 “余爷,有什么事,您打发人传个话。我亲自到府上,多好!”贾魏封眉眼谄笑道。 “看您,抬举我。府内事多,一时绊住脚,家里人就先来了。”余管家说着,扫眼余小乔。 贾魏封瞟眼嘴巴肿成香肠的老苟,眼光停在余小乔身上,跑上前道:“少爷,下面人不会办事,您大人有大量!” 贾魏封略作停顿,忙道:“吴知事,后面交与你……余管家,我新得一上好茶饼,您给过过眼,这边请。” “随我来,速办速办!”吴伍礼赶忙接话,边领余小乔与兰儿前去,边瞪老吏,“还不快赔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跟你算账!” 老苟便秘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应着,如粪化池刚绽开的花,迎头被霜打过般。 余管家看眼余小乔,对贾魏封道:“贾大人,治下还须从严,要不坏行商司与贾大人声誉,就不好了。” “少爷,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当屁,放了吧!”老苟连跪带爬,跪余小乔脚下,拽着她衣角,声泪俱下。 老苟边哀求、边扇耳光,力道之大、扇打之真,在瞬间发红的脸上,清晰可见。 余小乔眼角扫过老吏,从鼻孔呛出一“哼”,兰儿小声骂了句:“活该!”二人离开行商司。 春寒料峭。 朦胧远山,笼在乳白色浓雾中。 余小乔立于山顶,睫毛凝着厚厚发白雾气。 “余大小姐,找我何事?不会讨债吧?”李凌琰富有磁性声音,从身后响起。 余小乔未回头,透过雾蒙蒙睫毛,凝视影影绰绰几笔淡墨,远远抹在灰色天边,轻声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凌琰伸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余大小姐,刚赚那大一笔,还差我这点?” 余小乔转过身,眉眼笑如弯月,一白嫩玉手轻轻挥动,语气中带几分戏谑、几分慵懒。 “差,非常差!还,必须还!” 余小乔灿然生光的笑靥,在薄雾中愈加动人。 李凌琰心中微微一动,柔柔一笑,“咱俩可是过命交情,谈钱多伤感情!” “错!错!错!谈感情,才伤钱。握在手里的银子,远比男人嘴里的感情,来得实在!”余小乔世俗又洒脱地笑道。 余小乔勾起葱葱玉指,柔声道:“钱来……” 李凌琰无奈摇头,从怀中掏出张银票,拍至余小乔手中。 “喏!” 余小乔瞧见上面数字,不禁“哦”一声,惊道:“三皇子命,好生值钱!下次若有难,我还得挺身而出。美救英雄,生财正道!” 李凌琰见她一脸见钱眼开,低眉拍拍水蓝衣衫,抿嘴暗笑。 “干啥都可以佛系,唯独搞钱要尽力!money,我要money,我要更多人民币……”余小乔哼起小曲。 李凌琰一脸好奇,摇头笑道:“不知你这脑袋,装多少古怪东西。不知的,准以为余相不顶如何苛待你!” 那是! 三块二过一月,你定没体会过! 第18章 怦然心动 二太太望镜中白里透红的皮肤,一脸满意陶醉,“乔儿,你这什么宝贝?用起来,格外水润!” “二姨娘,天生丽质、皮肤本就极好,吹弹可破……”余小乔称赞道。 二太太被夸得喜笑颜开,“乔儿,你可真会说话!” “这是,我自制中药护肤品,效果不错吧?我想开间脂粉铺子,爹爹同意的。只是,眼下还缺些启动资金,您要不要入股?”余小乔扬唇笑问。 “启动资金?入股?啥叫入股?”二太太奇道。 余小乔耐性子,解释道:“启动资金,是说银子。入股就是,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据出钱、出力多少,分红利!” “堂堂相府,怎好做商贾之事?”二太太迟疑道。 余小乔笑道:“我在前,您在后,无碍。咱们做这个买卖,您就有长期、免费、顶级的护肤品与化妆品用,多好!” 心下暗叹:哼!就不信,你能抵挡住诱惑,何况还能顺道挣钱。 果然,二太太欣然答应,出资一千两。 余小乔又说服三太太入股,还让余楚婉、余楚霄掏出“家底”,“哈哈”理财打小培养。 一月后。 “刘夫人,最近皮肤,怎如此好?细腻嫩滑,能掐出水!”兵部尚书夫人张氏举手中纸牌,啧啧叹道。 吏部侍郎三姨太眉飞色舞道,“前阵子,相府二姨太送我一套……护肤品,说她家大小姐做的,这不才用一月,皮肤水嫩不少!” “作‘蟑螂说天阔’的大小姐?这余大小姐,真牛!还会做擦脸油,回头我也讨些来。” “对!对!” 几位夫人,七嘴八舌跃跃欲试。 和硕公主拉着德妃手,赞道:“德妃娘娘,蛾眉淡扫、玉肌花貌。父皇见了,定欢喜!” “宰相女儿,制的水、霜,真好用!皮肤嫩滑不少,妆容也服帖!”德妃娘娘欣赏铜镜中美丽姿容。 皇上扫眼气色红润的皇后,眉眼含笑道:“皇后,近日气色不错。有几分,年轻时神彩,朕竟一时恍惚!” “余相家刚从苏州回来的大小姐,说要开一姿容堂,这是她亲手制的护肤品、化妆品。和硕公主看不错,要了些,孝敬我们!” 皇后被夸得喜上眉梢,盈满笑意道。 皇上颇有深意“奥”一声,陷入沉思道。 “女肖母啊……” 一月来,一套套效果超赞的中药护肤品、化妆品,经二太太、三太太、余楚婉的手,有计划、有布局、有设计,送至皇宫各院、城中各府。 一时,相府余大小姐自制擦脸油,成为宫中娘娘、公主,府上夫人、小姐们热议话题,更多人慕名而来,相府门庭若市,人流络绎。 余小乔暗庆宰相大人公务缠身,早出晚归,要不家中如此景象,还不把她臭骂一顿。 她哪里知道,宰相早就知道她偷偷做的事,只是由着她折腾。 很快,在产品效果、体验推销、饥饿营销一系列现代化操作下,余小乔已收上千两定金。 余小乔抱老木在厅堂跳起拉丁,成功将它转得眼冒金星,抒发完激动,蹦蹦哒哒回屋,美滋滋点着满箱银子。 老木趴地上,舌头吐在外大喘粗气,愤愤道。 “哼,你可美了!我只能看这么多钱,干着急。苍天!大地!为何让我穿成狗,当不了款爷,抱不得美女……” “莫急,莫气!晚上,给你加根棒骨,来二两小酒!”余小乔哼着小曲,安慰道。 老木越发像个狗,转头忘记刚才撕心裂肺,用爪子滚一毛绒球,惊讶道。 “你钱,不是足够?干嘛拉俩太太入股?你不担心,桑台山刺杀,同她们有关?况,她们怎会信你一小丫头?二太太,可是插上尾巴,就能上树的主儿?” “我用了‘读心蝶’,刺杀同她们无关。二位太太对正房嫡女,颇有芥蒂,也可理解!”余小乔掷玩一锭金子道。 “话说,既住同一屋檐下,不是生死仇家,还是合家欢乐得好!且,任何时代,风险共担、利益共享,都是拉近距离的捷径。” 余小乔起先语气平和,越说越激动。 “她们不是信我,是无法抵制长期免费顶级护肤品的诱惑。女人嘛?纵能禁住金钱勾引,也挡不住美丽诱惑。哪个时代,都一样!” “可了不得,某人来大新后,格局大了,谋略多了,只差称霸江湖、一统河山!” 老木狗屁股一扭一扭,揶揄道。 “时也,势也!到什么山,拜什么佛。”余小乔靠椅背,摇头晃脑笑道。 余小乔挑几个伶俐丫鬟,每日采买药材、熟悉产品……忙得不亦乐乎。 老木夜夜研发细分产品,累得白日只知吐着舌头、呼呼大睡。 余楚霄打趣它,咋看老木这条狗,比咱们人都累! 皓月当空,夜色悠悠。 “珠子,我神珠!女人,皆是见色忘义的花痴!说话不算数!” 老木日日呛狗鼻子,嘟囔珠子,埋怨唠叨余小乔。 余小乔捂耳猛摇,快被老木嘟囔炸的头:“停!我去,马上、立刻、at once!”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隐身衣,翻墙而出,又奔向姒府。 她功力恢复不少,轻功相当厉害。 姒文命于窗边,望月而立。 余小乔想待他入睡,伺机取珠。于是,窝进太师椅,寻舒服姿势,百无聊赖望着他。 融融月光下,莹白锦袍,随风而动。 身影,更添几分清冷。 烛光摇曳,微黄阑珊,眉眼间一分一毫皆精雕细琢。 余小乔不禁看出神。 姒文命突地快步走来,逼近余小乔。 栀子花香,幽幽飘来。 余小乔屏住呼吸,四肢蜷住,一动不敢动。 姒文命骤然止步,转身离开。 余小乔倒吸一口气,长长叹出,正要蹑手蹑脚,离开太师椅时。 姒文命陡然转身,左足上前,右臂一勾,闪身移步,将余小乔捞至臂弯。 为防她再撒药,将她两只手,紧紧扣住。 姒文命搂着手上有感,眼中无物的“人”,心跳震彻胸膛。 余小乔心也狂跳不止,一时忘了呼吸。 此时,姒文命身子扭曲抱一坨空气。这画面,落别人眼中,定十分滑稽。 “终于来了?”姒文命打破寂静,幽幽道。 余小乔惊道:“你能看见我?怎么可能?” “看不见!但,能感觉你气息。前几日,夜里来的是你!解毒救我的,也是你,对吧?”姒文命冷声道。 余小乔奇道:“怎么可能!你一直昏迷,况我还……” 姒文命唇角微勾,“还给我,用迷药?哼!真当,能迷晕我?” 第19章 开业遇白 余小乔心中惊叹,用尽力气欲挣脱,但身子被死死钳住,手也被紧紧攥住,丝毫动弹不得,更甭想从空间取物,只得求饶。 “好吧,你想怎样?” “你是何人?”姒文命冷声道。 半晌,余小乔悠悠道:“你……先松开我手。” 余小乔缓缓脱掉隐身衣。 长睫闪动,灵俏双眸,娇艳欲滴。 嫣然一笑,灿然生光。 姒文命不禁看呆,惊道:“余……余小乔?!” 心中更惊:为何像她? 姒文命有些恍惚,似望见幼时相救的那位女子。 五岁那年,被困漆黑小屋,足足三日。 饥寒交迫,蜷于角落。 白衣女子,自天而降。 抱起一息尚存的他,冲破屋门,踏过焦尸遍野。 “咚、咚、咚!” 敲门声自屋外传来,姒文命被唤回心绪。 “少爷,小姐炖的燕窝,给您端来。” 余小乔听闻,甚是紧张,慌乱中和姒文命撞个满怀。 姒文命取了燕窝,将一脸错愕的小厮,关在门外。 二人坐在案桌前,余小乔大口吃着燕窝。 姒文命远远坐到桌对面,冷眼盯着她,奇道:“你怎知我中毒?怎会救我?有何——?” 余小乔刻意避开余闻瑞部分,耸耸肩,“我原是找你商量退婚,却见你中毒,就救了你。” 说罢,勺子一掷,愤愤道。 “有何——居心?没让你涌泉相报,倒质问我居心何在!宦海商战,算计久了的人,真不敢恭维。” 余小乔稍作停顿,继续道。 “我就不能善心大发,非得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你当你谁?!费劲真气、用尽办法,才救下你性命,真是一颗善心喂了狗!早该见死不救,婚事自然取消。真是自找麻烦!” 姒文命眉头紧锁,双手紧握,凝神望着余小乔,未言一语。 过了许久,他幽幽问道:“为何……退婚?” 余小乔唇角微勾,冷声揶揄道。 “姒公子,玉树临风、家财万贯、智计无双!我徒有相女之名,身无所长、心思——简单。退了,都清净!” 姒文命眼闪怒气,扭住余小乔手腕,寒声道:“安平郡主,既善诗词,又精赌石。依我,甚是般配!” “般配?哼!就是我配得上你,你还配不上我呢!”余小乔挣回粉手,心中翻一白眼,脸颊在烛光下泛起红晕,甚是娇媚。 姒文命面色凝滞,瞥了眼余小乔腰间玉佩,愤怒道:“李凌琰,倒般配?” 余小乔下意识摸下腰间玉佩,唇角含笑道:“自是当然!” 姒文命微微一颤,指尖抠进肉里,俯下身子逼近她,一字一句道。 “日后,少与他来往,对你不好!” 姒文命冷脸逼视,余小乔呼吸急促。 见眼下形势,完全弱势,必须抽身离开。余小乔轻挪身子,自他身下移开,站远后,冷哼道。 “不劳,文南伯费心!珠子还我,婚约解除。天涯随风,各自安好!” 姒文命摸着珠子,怒视余小乔。 余小乔被盯得直发毛,问道:“你想,赖我珠子?!” 姒文命扽下珠子,掷与余小乔,轻轻擦去她脸颊的灰。 “珠子还你,婚事不退!” 余小乔攥着珠子,气得小脸通红。 二人都未留意到,屋外偷听的身影。 余小乔走后,姒文命骤然想起刚才情景,看着双手,心中诧异,喉间溢出一声疑问。 为何她靠近,我未干哕,未呕吐?! …… “我的宝贝珠子,取回来了?”余小乔一脚刚迈进屋门,老木摇摇摆摆跑过来,急急问道。 余小乔取下珠子,戴到老木狗脖颈,狗脸笑成花。 “你铁定是,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心眼最小、心性最抠的狗!”小乔满眼鄙视。 余小乔想到姒文命,气不打一处来,“老木,真该听你的,发善心救那‘为富不仁’干啥!背石头上山,自找麻烦。” 心中哀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该!自寻烦恼,爱莫能助!”老木呛着狗鼻子,不耐烦道。 突然,黑黝黝狗眼闪过一丝黯淡,不禁伤感,“哎,最可怜的是我!终于,三妻四妾合法了。大好男儿却成狗,人间悲剧!” 余小乔摸摸狗头,一脸同情,“老木,定能回去!你不会狗一辈子。” 老木无精打采,落寞钻进狗窝。 余小乔洗漱后,躺到床上。 姒府,姒文命仰卧于榻。 二人辗转反侧,皆久久无法入眠。 皇宫,漪澜苑。 涂蔻丹玉手,缓缓打开字条,上写——姒文命之毒,余小乔所解。 猛将字条攥紧,用力撕碎。 半晌后,她轻声道:“废物……一群废物!” 旋即,勾勾手指。一黑衣人,走至跟前。 “送太医院,那俩老东西一程……废物,不配活着!” 长公主唇角勾起笑意,俯身轻拭翠绿长叶。 余小乔看中一座二层小楼,在咏春路,皓京最繁华一处街道。 位置、大小、布局,皆合心意。 但,家仆跑几次,房东都说另有用途,就是不肯租。 今儿,余小乔换男装,亲自跑了趟。 余小乔提出涨房租、租长租,用尽办法、说尽好话,房东都谦和有礼、言辞拒绝。 原来,这座二层小楼是姒家产业,主事已决定在此,开一玉器店。 余小乔败兴而归。 却不料,房东次日亲自上门,态度毕恭毕敬。 不但同意出租,可长租,惠赠装修,还提供周边街区客人信息小册一份。 再三询问下,余小乔才知她昨日去谈租赁,姒文命正好在内厅议事,故特意交代。 房东说,这是家主第一次临时改变,早已定好之事。 余小乔微微一笑,心道,看来这姒文命,倒有几分良心。 转眼到,姿容堂开业日。 一层售护肤品,二层卖化妆品。 此刻,一派热闹景象。锣鼓声中,舞狮尽情表演,狮子吐球、高台饮水…… “呜呜呜!” 震天哭嚎声传来。 远远望去,只见白花花一片。 一群人身穿孝衣,肩扛白幡儿,抬一灵柩。 哭丧队伍,竟奔姿容堂而来。 一袭男装余小乔,面色一紧,拳头紧握,心想又有麻烦。她带家仆,赶忙上前。 但见,扛幡儿男子。 大白孝帽下,巴掌脸、豆子眼、瘦削大鼻、撅撅嘴。 哭嚎起来,五官皱到一起,拧成一肉馅大包子,甚是可笑。 若平时,见到这般模样,余小乔定会笑抽。 此时,竟半点笑不出来,与他好言商量,能否改道。 第20章 悠见南山 “混账,死者最大!我老父入土在即,时辰算好,路线早定,岂是说改就改!”扛幡儿男子,跺了跺幡儿竿。 语罢,继续哭嚎前行。 姒文命递一眼神,老管家从人群中赶过来,拱手拦道:“兄台,请问贵姓?” 扛幡儿男子,见来人气度不凡,态度略有缓和,满脸无奈道:“鄙人姓韩,韩小笑。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也没法子,都是前日算好,改不得。” 老管家放低身段,“韩公子,对不住。前面开业,白红相冲,对您老父也不好。” 说着,塞一锭金元宝,至对方手上。 韩小笑一见是锭金元宝,豆子眼挤成一个点,直道:“好说!好说!” 却抬头看到人群中肖璋与甄大富,立刻将金元宝退回,猛摇头道:“死者为大,死者为大,抱歉了!” 韩小笑瞬间变脸,继续哭嚎前行。 余小乔瞪姒文命一眼,追奔丧队伍而去。 岂料,待行至姿容堂门口,绑灵柩的绳子,“突然”断裂。 “砰!” 灵柩摔至地上,震起尘土漫漫。 奔丧唢呐声,盖住开业锣鼓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哭丧声。 哭丧声,抑扬顿挫,绵延久长,似受过训练般。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纷纷。 余小乔目光,突然扫到一脸得意的肖璋与甄大富。 她顿时明白,走至灵柩前,朗声道:“老人家最后一程,绳索断在店前,自是缘分。这些银两,慰劳各位一路辛苦!” “这老板怕是吓傻,还和白事论缘分!” “真够晦气,大开业的!” 余小乔左手拿一兜银两,右手举一把钱币,喊道:“众兄弟辛苦,姿容堂慰劳大家!” 语罢,向天空撒数把钱币,哗啦啦掉到地上。 顿时,哭丧的,看热闹的,通通趴地上捡钱。 余小乔臂上用力,将灵柩掀开。 姒文命见状,忙上前去,将灵柩中铺放几块白布,挑出。 余小乔心中惊道:天啊!竟真躺一老人! 余小乔不敢再看。 韩小笑见状,边将捡的钱币往兜里塞,边声泪俱下哭喊。 “你们太过分啦!死者为大,知不知道?扰死者清净,会得报应。你们这姿容堂好不了!” 人群中的肖璋与甄大富,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大喊:“痛快!爽!” 姒文命走至灵柩前,低头瞥一眼,唇角勾起,旋即运力,轻点柩中人几处穴位,将人一掌拍出。 众人瞠目愕然。 “尸身”竟活过来,睁开双眼,施展轻功,飞身逃走。 众人傻眼,哭丧队伍更傻眼,韩小笑更更傻眼。 姒文命道:“如大家所见,柩中不是死人。真是找死,不挑地方。” 语罢,就将韩小笑打得满嘴喷血,满地找牙,蜷缩地上,苦苦求饶。 披麻戴孝之人,撒腿就跑。 余小乔喊道:“灵柩抬走,要不全拉去见官!” 几人手忙脚乱捆好绳索,抬起灵柩,踉跄鼠蹿。 姒文命一脚下去,狠狠碾住韩小笑的脸,厉声道。 “招出背后人,饶你性命,否则……” 语罢,脚上更加用力,韩小笑的脸快被碾成肉饼,已寻不见豆子大小的眼。 “肖爷、甄爷,救救我!”韩小笑嘶喊求救。 姒文命松开脚。 韩小笑连跪带爬,至肖璋与甄大富跟前,拉二人衣角,猛磕头。 肖璋与甄大富面露尴尬,直扽衣角,猛踹韩小笑,喊道:“我们不认识你,别胡乱攀咬!” 余小乔与姒文命走至二人身旁。 余小乔冷“哼”一声,“小店开业,二位送这礼够大!” 二人尬笑,直否认。 姒文命眼神如刀,望向肖璋与甄大富,“当当”两脚,厉声道:“再有下次,定不客气!” 二人被踹出几丈远,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仓皇而走。 余小乔朗声道:“今日开业,让大家看了场好戏,权当为开业助兴。今儿,所有产品,一律半价!” “今儿,谢啦!”余小乔看眼姒文命,眼神柔和很多。 “谢顿饭如何?”姒文命拍了拍长袍,平静道。 “我可请不起,什么舌尖炒榆钱、清蒸鲤鱼皮!”余小乔不情愿道。 “我请!”姒文命道。 余小乔望了望姒文命,点头答应。 走出老远的肖璋与甄大富,相互指责、埋怨。 肖璋嫌甄大富找的人不靠谱,说什么闭气功,任谁也看不出,绝对万无一失。 甄大富埋怨肖璋没有告诉他,这余公子竟与姒文命,交好。 原来,是前几日,二人一块喝花酒。 甄大富说起赌石之事,心中甚是憋闷。 肖璋事后打听,才知赌石之人竟是余小乔女扮男装。 一拍即合,联手设计这场闹剧。 …… “悠见南山” 一处极幽静院落,院外没招牌,只挂有四字大匾。 入院影壁,题一首诗。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丝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余小乔轻吟一遍,叹道:“好个悠见南山!” “少爷,这边!” 远远唤引二人的女子,一袭浅绿衣裙、气质清幽,一路总偷偷打量余小乔。 外院平平无奇,内院别有洞天。亭台楼榭,墨色汀步石道,一步一景。 女子将二人引至船上,落坐于古香檀木桌旁。 船缓缓离岸。 引路女子静夜,同另一淡蓝衣裙、素雅女子兰香,将道道精致菜品,布于桌上。 余小乔瞥了眼姒文命,叹道:“静夜幽兰香!” 空幽灵透、潇洒飘逸的古筝声,荡入耳中。 心中惬意,随筝音泛于脸庞。 余小乔远望去,一白袍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仙风道骨、高山流水,幽幽天上曲。 余小乔不禁出神,直觉万顷波中得自由。 清丽婉转、回旋悠扬的箫声,于耳畔渐响。 似香炉中,袅袅薄烟。 眼前人,脸颊微侧,双目轻垂,长指扶箫。 云深水自闲,清风飒兰雪。 余小乔沉浸筝箫…… “可喜欢?”直至姒文命问她,余小乔仍悠然神往。 余小乔“啊”一声,问道:“什么?” “送你,致歉。”姒文命抿嘴,轻声道。 余小乔尴尬笑道:“念在有心,暂且收下。” 余小乔埋头认真干饭,筝音徐徐传来,真真吃出天上人间的幸福感。 半晌,姒文命幽幽问道:“隐身衣,何物?” 余小乔眉眼扬起一抹笑,道:“居心叵测之物。” 姒文命不好意思,“是我拙相,可否大人不记小人过?” 余小乔一本正经道:“不可,我为小人,嫉恶如仇……”见对方低沉着脸,笑道。 “说笑而已!隐身衣,就是穿上,别人就看不到的衣服。” 姒文命惊道:“岂非神物?” 第21章 产品出事 余小乔一本正经扯谎,“哪里哪里!多年前,自一番邦商人处购得。” 姒文命“奥”一声,眼中尽是不信,却未再多问。 半晌后,淡淡问道:“因何,与肖璋结怨?” 余小乔耸耸肩,一脸无奈,叹道:“哎,因狗结怨,因蟑螂成仇!” 姒文命淡淡道:“肖璋身后有敬妃,你做护肤品生意,日后不免打交道,万事小心。” “不是居心,改操心?”余小乔点点头道。 姒文命不语,夹菜至她盘中,“这葱泼兔,不错!” “那日,你怎知棺中人未死?”余小乔想起开张之事,奇道。 姒文命幽幽道:“见多而已!” “奥,原来碰瓷,自古有之!”余小乔自语道。 此时,风起,姒文命起身,将近旁窗子关上。 余小乔心道:人虽傲娇,尚能致歉。脸虽冰冷,心倒细腻。 此时,鹤发老者走来,“小命,你们吃着,我不叨扰。” “方老,谢谢您。”方老瞥眼余小乔,拍拍姒文命,笑盈盈离去。 余小乔见方老气度非凡,与姒文命交情匪浅,强压住好奇未多问。 姒文命轻声道:“姒家有几个护肤品厂坊,可有兴趣,瞧瞧?” “不怕我把绝技,偷学去?”余小乔眼中一亮,唇角泛起坏笑。 姒文命平静道:“能偷走的,必算不上绝技。你学我之长,我用你之强。沉舟侧畔千帆过,清风拂岗月照江。” 余小乔一怔,心中叹道,没成想一古代商人,竟如此心胸,这般见识! 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 远远映入眼帘的,是壮观大门两旁石柱上一幅对联。 余小乔瞥眼身旁姒文命,与他并肩走入厂坊内。 沿途遇到些匠工,都是略做停顿,轻唤道:“家主安”,便各自忙碌去。 只抬眼见到余小乔时,匠工全露出惊讶之色。 院中晾晒各种草药,浩大厂坊内,按工艺做墨粉、蒸馏、提纯等简单功能分区,成品处贴有:十白散、迎蝶粉、七白膏…… 余小乔惊讶古代工艺的精妙,更惊讶其制作程序的严谨。 完全颠覆,她先前对古代工艺的认知。 “少爷,您怎这会儿过来?”厂坊主事姒孝成走过来。 姒孝成,四十来岁,在姒家干了三十多年,是姒家收养孤儿,故予姒姓。 姒文命虽主事多年,但还是习惯称呼他少爷,而非家主。 “带朋友,过来看看。”姒文命轻声回道。 姒孝成递给姒文命与余小乔一人一杯茶,恭维在余小乔身边,“这是十几年来,少爷第一次带姑娘来。不,该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少爷身边有姑娘。” 余小乔望眼姒文命,他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成叔,您忙,我们随便看看。” “不好了,主事!”一年轻匠工跑来,气喘吁吁喊道:“大事不好,老刘头胳膊被切掉……” “啊,快带我去。”姒孝成匆匆赶去。 余小乔忙道:“我能否去瞧瞧?” 姒文命点头。 老刘头断臂处鲜血直流,断肢已被搅烂。 余小乔俯下身,忙往老刘头嘴里,塞两颗黑黢黢东西。 很快,血就止住。 姒孝成带人,用担架将老刘头抬去医馆。 余小乔眉头紧蹙,仔细打量眼前机子,这是台手动搅拌机,用来搅碎大捆草药。 类似于小时候看到的打麦机,一不小心就可能搅到胳膊。 余小乔问道:“这类机子多吗?” “很多,这边不少,药坊更多。”姒文命回道。 余小乔眼睛没离机子,淡淡说道:“我帮你改装下,加些防护措施,不然太危险。” 姒文命看着谜一般的余小乔,奇道:“你还懂这个?” “许你文武双全,不,文武商三全。我就不能,多技傍身?!”余小乔笑道。 姒文命意味深长望向余小乔,柔声道:“许!岂敢不许!” “再啰嗦,本姑娘就不给你改装了。”余小乔笑道。 二人乘马车而回,余小乔望着窗外,姒文命望着她。 “你擅医术?毕竟,我的毒,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刚我见你喂老刘头两颗药,很快血就止住。”姒文命问道。 余小乔一本正经道。 “我哪儿懂医术,只是有些解毒丸,再加上那避毒珠。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喂老刘头的药,就是普通止血药。前段时日。被劫杀差点死掉,习惯随身带些。” 姒文命望着她,淡淡道:“我这只姒耗子,多谢瞎猫!” 心中,思绪万千。 你,究竟是不是她女儿? 若是,为何时间不对? 她十三年前救我,可你母亲十五年前已难产而死。 若不是,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几日后,余小乔将姒家厂坊搅拌机,全做改装。此后,再未出过类似事故。 一日清晨。 余小乔嘴巴微张,唇角偶尔淡淡一笑,似正做着美梦。 “嘭!” 突然一声巨响,似雷打在余小乔的梦中,随即一股臭味飘来。 余小乔揉揉鼻子,睡眼惺忪睁开眼,好大一屁股悬在头顶,顿时双目圆睁,清醒过来。 “臭小子,扰我美梦!还敢在我头顶上放屁,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 余楚霄一骨碌跳下床,一溜烟跑出屋。 余小乔抄起戒棍,大喊:“看我不揍扁你!”说着,追出去。 余小乔正高举戒棍,围着大树,追打嬉皮笑脸余楚霄。 但见,兰儿神色慌张,从院外跑进来。 “小姐,不好啦!蓉贵妃用咱护肤品,长一脸红疙瘩,雷霆大怒,召您问话。” 余小乔放下戒棍,变得严肃起来,奇道:“谁一脸红疙瘩?” “蓉贵妃……是蓉贵妃,说是用了咱家护肤品……面部红肿……好多红疙瘩。宫里来人,传您过去。”兰儿脸色发白,气喘如牛道。 “别慌,我收拾下就进宫。”余小乔柔声安慰道。 她忙换衣服,大脑飞速旋转。 蓉贵妃用的护肤品,是谁送过去的? 是从店里买的?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 二奶奶闻言匆匆赶至,笑迎李公公进屋看茶,不易察觉地看余小乔一眼。 余小乔眼神闪过一丝疑惑,微耸了耸肩。 花厅中,原本一脸怒气的李公公已经脸色渐平,语气中多少留几分客气。 问清楚来龙去脉,二太太啜一口茶,微微笑道:“李公公,想必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待会让乔儿跟公公进宫,定有办法恢复娘娘容貌。” 二太太毫无烟火气地手指一伸,李公公手里顿多一张银票。 李公公一直眯着的小眼睛,顿时放光,笑意盈盈道。 “二太太,我想也必有什么误会,之前您送给蓉贵妃的护肤品,娘娘可是喜欢得很,总夸好呢。” 余小乔先咨询老木,带些祛过敏的面膜和药膏、护肤品等,为保险还将老木放进隐身袋,跟李公公入宫。 第22章 狂风暴雨 百合宫。 “啪,啪……” 余小乔刚进门,伴阵阵“啪啪”声,数个瓷瓶砸在脚下。 李公公面露尴尬道:“娘娘怕是还在气头上,您莫见怪,小心应对。” “出去!都给我滚……” 一阵夹杂着谩骂的嘈杂声,从屋内传来。 余小乔心中一颤,面色一紧,心想:宫里娘娘,全这般泼辣无礼? 进到屋内,一地狼藉。 宫女太监们跪一地,地上满是扔落的瓶瓶罐罐、衣服、鲜花,还有很多破碎瓷片。 余小乔找一碎物较少的地儿,跪下。 蓉贵妃面部红肿,满脸红疙瘩,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瞧瞧,你弄的什么破东西,把我这好好一张脸毁成这样!” 说着,将姿容堂产品扔到余小乔身上,好巧不巧,一摔破口的瓶子砸到余小乔额角,登时鲜血直流。 蓉贵妃眼中隐有不安之色,语气略有缓和道:“给她拿块手帕。” 余小乔神色沉稳,目视于地,端跪如初,接过丫鬟递来手帕,擦下额角的血。 此时,老木穿隐身衣,狗爪翻动掉在角落的瓶罐,狗鼻插到打开的瓶中,嗅了又嗅。 余小乔瞥到角落里晃动的瓶子,嘴角微紧,暗道:亏的是在角落,没人注意,不然这凭空微颤的瓶子,不得吓坏几口。 “你说,本宫用你家的护肤品,脸怎会成这个样子。气死我啦!杀你,都不解气!”蓉贵妃脸色铁青,怒目圆瞪。 余小乔看着她又红、又肿、又青的脸,顿时觉得滑稽,差点没控制住笑意。旋即收整表情,言辞真诚,恳求道。 “娘娘,臣女可以查看您的脸,及您用的护肤品吗?” 余小乔冷静沉稳地检查每个瓶瓶罐罐,也刻意将瓶子放至地上,方便老木查验。 余小乔又仔细查看蓉贵妃的脸,虽不是医生,称不上美容达人,但对一般皮肤问题,还是有一定了解和研究。 老木已查验完所有护肤品,自然也看到蓉贵妃的脸,轻声在余小乔耳畔告诉他的分析与判断。 “娘娘,您用的护肤品,不是我们姿容堂的……” 一语未尽,被蓉贵妃厉声打断。 “什么?不是你姿容堂的,胡说八道。” 余小乔再次俯身跪倒,一脸平静,淡淡道:“娘娘,臣女并无此意,容详禀。” “您看这是姿容堂的,瓶底都有特制印记。您这套瓶底并无。”余小乔将俩瓶子,递与宫女柔声解释道。 蓉贵妃对光,细看两瓶底,一脸迷茫道。 “这明明是派人从姿容堂买的。之前,用你家二姨太送我的一套,快用完,差人又去买一套,谁料才用两次,脸就这样。” “娘娘,您派谁去的,可否和他一谈?”余小乔幽幽道。 “小邓子,滚进来!”蓉贵妃大声喝道。 一眉目清秀小太监,战战兢兢跪地。 了解一番后,余小乔推测,“娘娘,问题可能出在邓公公出店后,遇到的那场混乱。我回去必查个究竟,定给您交代。” “必须查清楚!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换本宫东西,非扒他皮不可。” 蓉贵妃信了余小乔推测,说话时已无敌意。 只是,不知只换一个,还是? 针对蓉贵妃,还是针对她? 别的货品,有没有问题? 余小乔眉头紧皱,心中盘算各种可能。 “娘娘,您皮肤是因用假货所致。看似严重,但并不难治。我先给您敷一脱敏面膜,消去脸上红肿。”余小乔略收心绪,声音轻柔解释道。 半个时辰后,取下面膜,蓉贵妃看到脸上红肿确实消一些,心情也好很多。 余小乔又按老木耳语告诉她的,写下方子,耐心说道。 “娘娘,这是治脸部过敏的面膜和护肤品,还有药方。十日就差不多了。若您不放心,可请太医查验。有任何情况,我随叫随到。” 余小乔回到相府,已近傍晚。 她拖着疲惫身子回房,发现二太太、三太太、余楚婉和余楚霄都在。 见余小乔回来,都围上来,问情况。 “姐姐,额头破了!“ “蓉贵妃脸什么情况?跟咱护肤品有关吗?“ “姿容堂,不会被查封吧?” “先让乔儿喝口水,坐下歇会儿。兰儿,把给小姐留的饭菜热热,拿过来。青儿,赶紧请府医过来,给小姐瞧瞧额头的伤。”二太太周到安排着。 “有人故意,在店外制造混乱,调包货品,不知针对蓉贵妃,只换了她的,还是别的货品也被调包?二姨娘,还劳烦您派可靠之人细查。”余小乔面带倦容道。 三太太面色凝重问道:“蓉贵妃怎么样?她信有人故意调包吗?会封咱们店吗?” 余小乔拉着三太太的手,细声安慰道:“三姨娘,您别担心,我已给蓉贵妃留了药和护肤品,十日内必能康复。没事的。” “奥,那就好。你们别笑话我,我胆儿小。”三太太面色不似刚才凝重,尴尬笑道。 “遇事说事,没什么好怕!”二太太望着三太太,表情严肃,郑重道。 余小乔望着二太太,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气魄与担当,心中渐起钦佩与欣赏。 “姐姐,额头怎么回事?蓉娘娘打伤你?我给你吹吹。” 余楚霄满脸忧色望着余小乔,学之前三太太做法,给她呼着伤处。 余小乔将他搂入怀里,想自己穿越千年而来,竟能享此温暖,鼻子酸涩道:“姐姐不疼,谢谢楚霄。” “姐姐,刘府医医术高明,你放心,伤处绝不会留疤。”余楚婉轻拂开额角的头发,仔细查看着伤处,柔声道。 女孩终究心细,余小乔对余楚婉,微微一笑。 没多久,府医刘大夫背药箱进来,清创敷药,夸张地往她头上裹一圈棉纱布,再三嘱咐好生静养,这才离开。 “乔儿,事既已解决,你也乏了,吃些东西早休息。我们先回去。” 二太太眸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让余小乔有些恍惚,似看到母亲。 余楚婉与余楚霄坚持留下来,陪余小乔吃完饭,才离开。 众人走后半天,余小乔才想起老木来。 脱掉隐身衣,老木哀叫好久,长叹一声,愤愤骂道。 “哼,才想起我来!你这女人,太不靠谱,整整四个时辰,再晚一会儿,我真就成狗鬼啦!还是只饿死鬼!甭说回去看美眉,就连这儿酒肉,也吃不到了!” …… 第23章 夜半被抓 余小乔躺摇椅闭目养神,哼唱着:“香冉冉欲散,风却越吹越狂散,灰撒下之处填嗔贪……” “余大小姐,心真如大海宽阔,出这么大事,还能哼曲儿。”一熟悉声音在耳畔想起。 余小乔抬抬眼皮,见李凌琰翻窗而入,笑道:“三皇子夜闯相府,似不妥!” 李凌琰见她头缠棉带,眼底淌着紧张与关切,却挖苦道:“这头怎么了?莫不是蓉娘娘咬的?” “恩……可不是嘛,悲催的!”余小乔无奈叫苦。 李凌琰眼底闪过温柔,手不由摸向余小乔额头,骤又停下,淡淡道:“不严重吧?” “死不了。有人使坏,调包货品,蓉贵妃脸变成那样,能不气坏!”余小乔可怜吧唧道。 “蓉娘娘可是出名暴脾气,除这儿,别处没受伤吧?”李凌琰生硬地拎起余小乔两个袖管问道。 余小乔气鼓鼓道:“看看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怜香惜玉,懂不懂?大晚上过来折磨我?” “岂敢,给——”李凌琰痞痞道,随手递与余小乔一淡绿玉罐。 “什么呀?”余小乔奇道。 “外伤药,听说用了不留疤。我家婢女的,见她不用,就给你拿来。”李凌琰翘着腿,漫不经心道。 余小乔撇撇嘴道:“谢了啊,好走不送!” 老木越发习惯狗的生物钟,早一觉睡醒,踱着四方步过来,唱道。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看到桌上玉罐,猛地停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一脸羡慕道。 “这罐子晶莹剔透,上好老玉。拿来放药,暴殄天物。有钱,就是豪横!” “啊,不会吧,他说是婢女的,瞅瞅,能祛疤嘛?”余小乔坐起,打开盖子,拿给老木。 老木看了又看,嗅了又嗅,半天不语。 “喂,狗鼻子闻这么久,还没闻出来?”余小乔翻老木个白眼。 “如猜不错,这应是九花玉雪霜,十分珍贵。传说,娴妃救乾隆受伤,脸落下疤痕。乾隆举一国之力寻到这宝贝,为娴妃尽祛疤痕。” 余小乔心想,李凌琰对救命恩人很大方嘛。 “好了,困死了,你快回屋睡吧,我也睡。”她赶走老木,望着天花板发会呆,便埋进被中。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余小乔。 “何事?大半夜的……”余小乔没好气道。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理寺来抓人!”兰儿气喘吁吁、惊慌失措道。 余小乔心惊,忙披外套开门,才知大理寺是奉诏缉拿。 “呦,蓉娘娘事不解决了吗?大半夜拿人?封建王朝没法待啊,我还是尽快找到九金鼎,赶紧回去!”余小乔边打哈欠、边往外走,自言自语道。 凉风似刀钻入身体,搅着余小乔心中更慌乱,她不由打一冷战,将身上袍子紧了紧。 待她至外院,无数火把跳跃,烧着她激跳心脏,暗道:出大事了! 余闻瑞披青色大氅,内里银灰里衣于火光下熠熠闪烁,刺得余小乔恍惚,一时看不清火光映照下的脸,是怎样愤怒与凝重。 二太太身裹黑色斗篷,冷风中瑟瑟而动,娇小身躯却散发无以畏惧的凛然,上前两步走至带头尉官前。 “顾廷尉,这又为哪桩?再说,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非夜闯我相府,搅得一家老幼不得安生。今儿,若不给我个由头,莫怪相府自此与你五品廷尉过不去。” “回二太太,应不为蓉贵妃之事,究竟为何在下不知。下官奉皇命行事,请莫为难。”顾廷尉拱手道。 余闻瑞面如寒冰,火光下亦未现一丝柔和。 二太太目光如刀,狠狠盯着顾廷尉道。 “为难?为难如何!既奉皇命,总得给个由头,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就将相府大小姐带走!” “下官,并非故意隐瞒,是真不知内情。只知事关昭妃,事出紧急,陛下命我连夜,将大小姐关入天牢。”顾廷尉无奈道。 二太太“呵呵”两声,冷笑道:“天牢?什么都不知,就把十七岁大小姐打入天牢,天理何在?” “那把我与乔儿一道绑去,孩子小,不曾见过宫中血,别吓坏了!”二太太怒视如雷。 “姨娘,别担心,我同他们去。”余小乔走至二太太身边,幽幽道。 “姐姐不能去!那种地方,姐姐怎么能去?” “爹爹……爹爹……” 两小只不知何时跑来,攥着余小乔衣服不撒手,哭喊道。 余闻瑞朝顾廷尉,招手示意。 顾廷尉几步小跑,至余闻瑞面前,拱手行礼。 余闻瑞冷眼看向顾廷尉,寒声道:“我只问一次,想好再答?” 半晌后,缓缓问道:“所涉何事?” 顾廷尉沉思片刻后,道:“相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远,耳语半晌。 余小乔自然听不到什么,却见父亲眼睛骤然瞪大,眼神越发阴冷,表情越发凝重。 半晌后,顾廷尉带队出相府,候在门口。 余闻瑞将余小乔呼至身旁,同她简要说明,平静道:“乔儿,别怕,你先跟他们去,有爹爹在,定护你周全!” “爹爹,女儿不怕,女儿深知此间凶险。虽牵扯其中,但天理昭彰,定能水落石出。只是害您与姨娘、弟妹担心,女儿不孝,请受女儿一拜。” 见家人对自己关心备至,如此困境,竟能如此相待,余小乔眼眶湿润,跪别父亲。 余小乔转身至二太太身边,缓缓说道:“姨娘,不用太担心,请相信乔儿,定能应付。您多宽慰爹爹,身体要紧。” 停顿片刻后,认真道。 “蓉娘娘那边,您多跑两趟。调查之事拜托您。售出货品被掉包的,凭购买清单更换新品。若用假货过敏者,做好急救处理,方法我稍后,写与您。” “乔儿,你放心,姨娘一定办好。你顾好自己。”二太太柔声道。 旋即,余小乔回屋收拾。 余小乔收拾些物品,写清急救办法,瞥到小玉罐,也放进包裹。 她本不想老木跟去受罪,老木偏说他未见过古代牢房,要去开开眼,便给它穿上隐身衣。 一番折腾,天已微亮,余小乔着黑色大氅,在内卫“护卫”下,出相府,竟走出“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气势。 身后,远远留下相府一家主仆,或担忧、或焦虑、或恐慌、或害怕…… 第24章 打入天牢 昏暗油灯下,余小乔怀抱老木,踩着湿滑青砖面,沿长长甬道向下走去。 她边走边扫视两侧,或面如死灰、或伤感落寞、或爆喊冤枉的牢中人,被关进最里间牢房。 清晨的光,透过碗口大方窗,投在石墙边烂草席上。 余小乔将老木隐身衣脱掉。 老木吐着舌头,“哈…哈”大喘粗气,墨黑眼珠在昏暗牢房中越发明亮,叹道。 “这古代,寿终正寝太难啦!卖个护肤品,都能卖到天牢来,世道艰难,逼死人啊!啊,啊……” 最后,还扯嗓,低声耍起戏腔。 “也不知得罪谁,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余小乔喃喃自语。 不知多久,铁链滑落声打破周遭潮湿如死的寂静,随之响起稀疏脚步声。 “开饭啦!开饭啦!”狱卒喊道。 一碗脏乎乎的菜,配上个冷馒头,自铁栅栏缝隙递进来。 小乔毫无食欲,坐一旁出神。 老木用前爪扒扒碗中饭菜,还用狗鼻嗅了半天。 “有毒!奇怪,全是吃了暴毙的毒药,一种足可要人命,干嘛费事下两种?” “这可好,不被陷害死,也得被毒死。不被毒死,也得活活饿死。哎!我一世英名,竟成冤死狗!”老木自我解嘲道。 “两种?莫非两拨人分别下毒?谁呢?昭妃?”余小乔苦笑道。 余小乔想到,空间还有加班常备的方便面,跟狱卒讨要了热水,偷偷和老木泡面吃,怕有味儿,没敢放佐料。 “老木,这铁栏杆你正好钻出去,去昭妃宫瞧瞧?”余小乔给它穿上隐身衣。 “放心,交给我这条老狗!”老木故作轻松道。 余小乔也放“蚊子”出去,到各宫查探。 半夜。 天牢阴冷,夜里似有阴风吹过,余小乔蜷缩角落睡着,梦中冻得瑟瑟发抖。 身着黑色大氅,身材颀长一身影,立牢门外。男子愤怒盯着发抖的余小乔,袖中拳头青筋隐现,声音如寒冰。 “打开!一炷香内,给余小姐换上被褥,要厚、舒服的。” “是、是!殿下,小的就办。”看着眼前发怒的贵人,老狱不由颤抖,躬身拱手,声音颤道。 李凌琰眸中温柔与心疼溢出,不禁去抚余小乔散落发丝。 余小乔似感到什么,揉揉眼睛,恍惚喊道:“李凌琰?” “你可真行,才一宿,竟进皇家天牢!”李凌琰忙收手,眼神藏起关切,戏谑道。 余小乔“呵呵”两声,苦笑道:“外面下雪没?” “啊?”李凌琰不明所以。 “大新出窦娥,不得六月飞雪?”余小乔撅着嘴,摆手道。 李凌琰淡淡一笑,“咋这背!啥事,都能捎上你。” “确实背!没事儿,麻烦缠身,胜过庸人自扰。”余小乔耸耸肩,笑道。 李凌琰摇头轻叹:“有什么,我能帮忙?说!咋也欠你条命!” “务必,留住昭妃诞下婴孩尸身”。余小乔意味深长“哦”一声,骤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道。 李凌琰爽言道:“好,尽力!” 此时,老狱卒已拿来崭新被褥。 李凌琰将被褥递与余小乔,漫不经心道:“我先走了,若有什么,让老狱卒传信儿。” 李凌琰离去,余小乔陷入沉思,轻声道:“破局,如何破呢……” 又喃喃道:“明日愁来明日忧,睡觉重要!” 于是,倒头大睡。 次日,清晨。 余小乔靠墙坐牢房一角,单手扶额,闭目冥想。 “余小乔——” 余小乔抬头,微捋发丝,自嘲道:“瞧见没,我性子不好,麻烦还多。婚事退了,省得牵连你。” “不退。”姒文命淡淡道。 说着,将盒吃食递与她。 余小乔打开食盒,一见竟有那日她最爱的葱泼兔,立刻笑靥如花:“太棒了!大吃一顿,好歹做个撑死鬼!” “你不会死。”姒文命眉头紧蹙,冷声道。 见他一本正经,余小乔突然笑出声,“哈,地府也比姒府好。没准,阎王脸色都比你好看。” 姒文命唇角微勾,瞥眼余小乔,“死,也进姒家祖坟!” 余小乔扶住牢墙,佯装猛磕,喊道:“造孽!救命!死都解脱不了。” 姒文命不禁浅笑,旋即肃声道:“事涉皇子之死,太医院在护肤品里,验出滑胎药。” 余小乔瞧他眼下青黑,料想定是连夜探查,才得此消息。 “有人下药,害死皇子,构陷于我?太恐怖了,生个孩子,都能生出冤案来!”余小乔喃喃推测,不禁感慨道。 姒文命轻声道:“不怕,大不了劫狱!” 声音虽轻,但斩钉截铁,看他神情,不似玩笑! 余小乔心中一荡,回道:“我才不怕,能弄死我的人,还在娘胎里。” 此时,姒文命瞥到一旁剩饭菜,将随身银针插进饭菜,银针瞬间染黑。 姒文命神情凝滞,脸色阴沉。 “剧毒!断肠草,还有曼陀罗!”余小乔轻描淡写,轻声道。 “曼陀罗?又是曼陀罗!”姒文命眉头紧缩,面色无比阴郁,陷入深思。 “宗主,钗中之毒,是曼陀罗!” 他十三岁时,查出母亲死因。 “命儿,越好看的女人越是可怕,像曼陀罗。” 母亲临死前的话,犹如丝线,缠绞心头十几年。 半晌后。 姒文命接过家仆怀中被褥,仔细铺好,嘱咐道:“牢里阴冷。” 余小乔有些不好意思,耳侧泛红。 姒文命问道:“想吃什么?” “哦,家里会送的。”余小乔委婉拒绝。 姒文命淡淡道:“已安排。” 余小乔望着姒文命远去,嘴角轻抿,神情复杂。 期间,余楚婉看过余小乔两回,给她带些吃食与干净衣物,将爹爹打探的内情告诉她。 说二太太已寻到调包之人,货品也做妥善安置。 余楚婉看余小乔除有些倦色,精神状态还好,会说笑话,自己亦强挤出一丝笑,让姐姐宽心。 她内心坚信,没有姐姐应对不了的难事。 余小乔看着一夜长大的楚婉,心中欣慰。 一连几日,无人提审。 几日后,案件移送大理寺。 余小乔立于凉沁沁石板上,大理寺卿周致礼,威威端坐公堂,两侧阴森森戳着,两排刑棍。 一阵喊威声响起,师爷喝道:“大胆疑犯,为何不跪?” “我虽无功名,却有封号,不必跪。”余小乔平静道。 周致礼撇嘴,斜余小乔一眼,沉声道:“刘师爷,余大小姐虽有册封,但自幼养在苏州,尚未行受封大礼,可有此事?” “禀大人,余小乔确未行受封礼,并无任何封号,按本朝律例,当跪堂受审。”刘师爷整肃上衣,起身行礼道。 “跪——跪——”刑棍敲地,喊威声震耳。 第25章 大闹衙堂 余小乔见来者不善,小声嘟囔:“跪就跪!又不少块肉。” “昭妃娘娘,用姿容堂护肤品数月,太医院验出其中掺有夹竹桃,致胎死腹中,你可知罪?”周致礼厉声道。 “姿容堂货品绝无夹竹桃,二者完全不相融,定有人栽赃。”余小乔朗声回道。 周致礼嗤笑一声,寒声道:“别以为宰相之女,大理寺就没法子,不让你长长见识,你断不会认罪。来人!” 余小乔悄悄从空间中取出一只——“读心蝶”。 【要不是余闻瑞,我弟弟怎会五年前问斩。今儿他闺女落我手,也算天道好轮回。】 余小乔嘴角微勾,心中苦笑:原是与父亲有旧仇,冤家路窄。 刘师爷脸色一紧,忙起身至周致礼旁,耳语道:“大人,怎么说她也是宰相之女,同姒少爷又有指婚,动用大刑是否不妥?” 周致礼眼露邪恶,未说话,心中暗道。 【我有太子与昭妃娘娘授意,只要拿到签字画押,自有太子与娘娘保我,定要为我那可怜的弟弟,报仇!】 “天呀,这宫中就是复杂,怎背后还有太子,昭妃娘娘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余小乔一惊,有些慌神。 “来人,上夹!”周致礼厉声道。 没等余小乔回过神,夹具已套在她手。 “啊……啊……” 一阵阵钻心疼痛,自指尖传来,豆大汗珠滴落,余小乔脸白如纸。 “招,还是不招?”周致礼阴森脸上闪过诡秘的笑,厉声道。 “哼,枉读圣贤书,挟私一小丑。”余小乔嗤之以鼻道。 “给我夹,使劲夹!看你还嘴硬。”周致礼被戳中心思,气急败坏道。 只听“当当”两脚,两个衙役被一身影踹翻,口吐鲜血。 男子将余小乔揽入怀中,冰冷眼神透出嗜血的愤怒。 余小乔惨白脸上挤出一丝笑,低声道:“你来了!” 语毕,昏厥过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理寺公堂,伤我衙役。来人,给我绑了!”周致礼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衙役一哄而上,跟在姒文命身后的青锋,三两下将一众衙役打倒在地。 周致礼,见男子气宇不凡,身旁护卫武功高强,心中不安,厉声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劫掠嫌犯,弓箭手准备。” 姒文命见她鲜血淋淋、露出指骨的手,怒火燃烧,一剑直刺周致礼胳膊。 “啊,啊,啊!” 凄烈惨叫声,传来。 周致礼低头一看,衣袖满是鲜血,那道剑伤自胳膊划过,深可见骨,顿时脸色惨白,哆嗦喊道。 “来人哪,弓箭手,给我射……射死他们!” 青锋俯身,双手掷出暗器,弓箭手瞬时倒地。 姒文命冷冷瞪向周致礼,吓得他忙躲至公案下,旋即抱起余小乔,往外走去。 周致礼做垂死挣扎,嘶喊道:“余小乔乃害死皇子重大嫌犯,你不能带走!” 一群衙役眼神畏惧、不敢上前拦阻,也不敢退下放行。 年轻男子欲要出手,李凌琰带人闯进来。 “周大人,必是活够,连姒少爷都敢拦。”李凌琰声音带笑。 周致礼只在朝堂上远远见过李凌琰,一时未识,但一眼认出李凌琰身边护卫,那是叶风——皇后娘娘贴身护卫。 周致礼忙从公案后爬出,跪至叶护卫脚下,抓着他衣角道。 “叶护卫,您来的正是时候,大胆狂徒擅闯公堂,刺杀本官,还要劫走害死皇子的嫌犯,求皇后娘娘给下官做主!” 李凌琰眼见姒文命怀中的余小乔,脸上全无血色,指骨外露,愤怒至极,一剑就刺入周致礼大腿。 又一声惨叫,周致礼大腿处鲜血迸流,脸色煞白。 冷冷道一声:“是我李凌琰劫的嫌犯,御前告状,莫告错对象。” “还有我,姒文命。”姒文命朗声道。 语罢,二人相视而笑,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大理寺公堂。 消息太过震撼,周致礼似忘了鲜血直流的胳膊、大腿,一脸慌乱,喃喃自语:“三皇子?姒文命?” 三皇子李凌琰,皇后嫡子,皇上最钟爱皇子。 文南伯姒文命,长公主养子,皇太后心头肉。 “一个都得罪不起,造孽啊!” 当李凌琰与姒文命,将余小乔送回相府时,二太太看到二人,很是惊讶。 但见,余小乔鲜血淋漓的双手,顾不上多问。 两小只,围在余小乔床边,止不住哭泣。 余闻瑞脸色铁青,怒道:“欺人太甚!”语罢,拂袖往外走。 二太太紧拦住余闻瑞,愤愤道。 “老爷,您别去,孩子的事,您去不合适。我去,我去找皇上讨说法。纵言语上有失偏颇,也不能拿我妇道人家怎样。” 二太太未至御书房,周致礼已在御前。 “陛下,今日臣奉命提审余小乔,三皇子与姒文命硬闯大理寺公堂,致臣重伤,劫走嫌犯余小乔。” 用白布条裹成木乃伊般的周致礼,此刻瘫坐于御书房大殿,如泼妇般哭天抹泪,毫无三品大员形象。 “岂有此理,传姒文命、李凌琰。”皇帝瞥着周致礼,眼中充满嫌弃,厉声喝道。 “陛下,相府二夫人杨氏,殿外求见。”李公公扯公鸭嗓道。 皇帝烦得单手撑额,摆了摆手,示意请进殿来。 二太太进殿,从周致礼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他一眼。 二太太行跪拜大礼,道:“陛下,我虽为乔儿姨娘,也须为那可怜孩子,讨个说法。” 皇帝抬头,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自古刑不上大夫,法不下庶人。纵乔儿未行册封礼,但安平郡主封号乃皇上钦赐,怎可严刑逼供? 第二,不是余家倚功卖功。且不论我家老爷,数十年如一日为大新殚精竭虑之苦劳,就是念在乔儿生母梅姐姐解灭国之危、救陛下之情,也不应案件未清、罪责未定,就夹棍上刑。 第三,大理寺审案,一不传证人,二不查证据,三不理案情,上来就言之凿凿、刑讯逼供。岂非擅权肆意、罔顾王法,昏官恶霸行径。若不明正典刑,朗朗乾坤何在,青天白日何来!” 若不是二太太一番话,周致礼这会儿定痛哭流涕控诉着,他听至第三条,已脸色惨白,冷汗直冒,身子颤抖如筛。 皇上看着振振有辞、句句合情入理的二太太,竟一时无言,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周致礼,气得将案几上茶杯扔到周致礼身上,愤愤道。 “蠢物!你干的蠢事,简直该死!” 滚烫茶水烫得周致礼嗷嗷叫唤,茶叶挂在脸上也不敢擦拭,颤抖着身子,喊道:“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三皇子李凌琰、文南伯姒文命到。”李公公扯着嗓子传道。 听此,周致礼吓得大气,都不知从哪儿出。 第26章 暂时安全 “你们,一个三皇子,一个文南伯,竟干出私闯大堂,劫走嫌犯之事?”皇帝瞥眼二太太,厉声道。 “陛下,余小乔乃臣未婚妻,宰相之女,陛下亲封郡主。众目睽睽下,受公堂酷刑,乃臣心之痛,陛下之殇。臣不得已,为救未婚妻之命,挽大新重臣之颜,证陛下明君之圣。” 姒文命心中怒气依然,脸上却收敛几分,用平稳的语气回道。 “朕倒是要谢你,替朕拨乱反正、挽回颜面?”皇上唇角微勾,瞥了眼姒文命,挖苦道。 “臣不敢,句句肺腑,确为自己计,更为皇家计,为陛下计。”姒文命一本正经,说着冠冕堂皇的假话。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凌琰,质问道:“姒文命,为他未婚妻,尚可理解。你呢,何时认识余家小姐?何时交情至深?” “回父皇,儿臣是在紫蝶台诗会,与余家小姐相识,虽感佩小姐卓卓才华,但并不相熟。儿臣只是替兄弟报打不平,替父皇惩治狗官。”李凌琰更是信誓旦旦扯谎。 周致礼见势,万分后悔,单一姒文命就能轻松捏死他,再加上皇帝最宠爱的嫡子,眼中尽是绝望。 二太太冷眼旁观,唇角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皇帝断不信,二人言之凿凿的鬼话,但见二人感情甚好,心中些许欣慰,面带倦意道。 “周致礼知法犯法,刑逼郡主,官降三级,调离京都。” 周致礼见只是削官降职,心呼万幸,赶紧用那尚好的右腿,支撑着跪谢圣恩。 皇帝意味深长望了眼李凌琰与姒文命,朗声道:“三皇子与文南伯,虽有因由,但刺伤朝廷命官,仍需受罚。三皇子罚抄经书十卷,文南伯罚金万两。” “儿臣\/臣愿领罚,父皇\/陛下圣明。”二人拱手谢恩。 皇帝继续道:“三日后,待安平郡主稍愈,朕亲审此案。都退下吧!” 众人行礼退下。 姒文命淡淡问道:“你,何时认识小乔?” “不告诉你,反正比你早。哼!”李凌琰玩世不恭,笑道。 姒文命追上走在前面的李凌琰,“你喜欢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又不止你一个。”李凌琰吊儿郎当说笑。 姒文命嘴角上扬,“那就试试,从小到大,你都是我手下败将。” “讨女生欢喜,可不是打架,我打不过你。这方面,不见得赢不过你?”李凌琰笑逐颜开。 姒文命朝李凌琰胸口打上一拳,二人搭肩,有说有笑走了。 二太太凝神望二人远去,摇头轻叹:“不知是缘,还是怨!” 回到相府,府医给余小乔清理伤口,敷了药。 众人守在她屋里半天,直至她睡着,才离开。 当晚,李凌琰与姒文命就派人送来灵丹妙药,都是让老木啧啧称奇的稀缺药材。 余小乔熟睡之际,余闻瑞握着二太太手,眼中泛着感动的光芒,“乔儿的事,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当年因税银丢失获罪,男的秋后问斩,女的发配官妓,还不是梅姐姐以一己之力,救了咱们余家五十余口。再者,老爷今日飞黄腾达,也有梅姐姐功劳。这份恩情,妾永不敢忘。”二太太言辞恳切。 余闻瑞眼圈泛红,“你能如此……如此待乔儿,我很知足。” 余闻瑞风风雨雨几十年,官场上一向冷厉,此时也不禁湿了双眼。 “乔儿年纪虽小,但遇事冷静、遇难不慌,兼具才学与谋略,不输铮铮男儿。保不齐,咱们余家还指乔儿兴旺发达。况且,有她这个姐姐在,就是哪天咱们走了,也放心婉儿与霄儿不是。”二太太语重心长道。 余闻瑞看着二太太,没想到她一介女流竟如此见识,感动之外,尤生钦佩。 次日清晨。 “余小乔!余小乔!快放我出来!”老木已穿隐身衣,探案两三日,气喘吁吁跑回,有气无力喊着。 余小乔双手裹着厚厚绷带,根本无法帮他拉开隐身衣拉链。 老木跳到床上,余小乔弯腰低头,费好大力气,才用嘴把拉链叼开。 “你手裹成粽子,我狗身爬满跳骚,去洗个澡杀杀虫。”老木晃着狗尾,摇摇摆摆出去。 “哎,案子查得如何?”余小乔幽幽喊道。 待老木听到,早出院门,只回了两声“汪汪”。 余小乔微微一笑,在屋内踱着步,唤道:“小度小度,放首《人世太匆忙》”。 古代没有网,余小乔将喜欢歌曲转成内存,这样可自由点歌。 “……酒杯一推纵身一跃,坦坦浮沉入凡间……” 成毅绵柔悠长的声音响起。 两小只哼小曲儿,进了屋。 二人常用姐姐的“小度”听歌,学会不少现代歌曲。 见姐姐不适,总来陪她说话,逗她开心。 “婉儿,两日后皇上亲审,我想你陪我去,手上伤尚未全愈,你在旁可有个照应,怕吗?”余小乔缓缓问道。 她心想在这诡谲多变的京都,活着太艰难,想带婉儿见见世面。 “姐姐在,不怕!我信姐姐,定能力挽狂澜,自证清白。”余楚婉嫣然一笑,满脸崇拜。 “余小乔,你这人倒霉是真倒霉,幸运也够幸运,这家人对你真不赖。”老木小脑瓜埋进碗中,边吃边道。 终于安静了,余小乔拿着ipad,仔细查看“蚊子”传回视频,突地将画面定格无限放大,顿时眼睛一亮,嘴角扯出个弧度,画面停在一黄金底座上。 余小乔边看ipad,边问道:“老木,昭妃何情况?婴孩尸身查了嘛?” “我给昭妃偷偷把了脉,脉象不像刚生产过的?但已过几日,不敢百分百确定。婴孩确是刚出生的,也是窒息而死,不过胎死腹中,还是生后死亡,须解剖验尸,才能确定。” 老木捯着两只可爱小前爪,难得一本正经道。 余小乔“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手又停到一份遗书上:“接生不力……畏罪自尽……” “二太太已将调包之人查出,但应不是这个人害死皇子,再说蓉贵妃所用护肤品,只会引起脸部过敏,不会致滑胎。” 余小乔喃喃自语道。 第27章 御前亲审 这几日晚上,姒文命都会来看余小乔,送些药,说会儿话。 李凌琰被皇后关禁闭,最近出不来。 不过,关心问候未见少,日日都差人,传信送物。 “哎呦!” 姒文命小心翼翼为她上药,余小乔的手微微一颤,呻吟道。 “弄疼了?”姒文命的手停下来,低头轻轻吹着受伤手指。 风拂过指尖,轻轻柔柔。 暖漾在心头,酥酥麻麻。 旁人前冰冷男子,此时如春日般。 余小乔脸泛红晕,双眼含笑,“害你罚金万两,对不住哈。” “值!”姒文命浅笑。 余小乔微笑不语,眼中滑过落寞。 曾有人说,若遇泰坦尼克号海难,定会将最后一块浮木,留给她,结果…… “御前亲审,别怕!”姒文命磁性声音中尽是暖意,柔声道。 “不怕,天塌当被,地陷做床。”余小乔无所谓,亦无所畏,笑说。 数日后,甘露殿。 昭妃双眼红肿,面容憔悴,一副小产后模样。 余小乔瞧着她,心里喊道:预备——哭! 昭妃好似听到指令,掩面而泣:“陛下、皇后,臣妾所用姿容堂护肤品掺有夹竹桃粉末,才致滑胎,胎死腹中。妾命苦,请为臣妾做主!” 皇上脸色平静,微睁的眼,闪过一丝怜惜,未说话。 皇后瞥了眼皇上,缓缓道:“事关皇嗣,兹事体大,昭妃不得乱语。” 昭妃伏地三拜,郑重道:“那日臣妾诞下死胎,自知有愧祖宗,只想以死谢罪。拉扯中,刘嬷嬷不慎打破臣妾护肤品,王太医起疑略做查验,不想其中竟掺有夹竹桃……” 一语未罢,众人面上皆现惊慌之色,窃窃私语起来。 “天呀,原来是夹竹桃,昭妃太可怜了!” “余小乔,你与昭妃有何仇怨?如此害人!“ “快说!我们用的是不是也有夹竹桃?真是被你害死了。“ 面容已全然恢复的蓉贵妃,眉头微蹙,袖中手指微颤,犹豫片刻后,冷声道。 “真相如何,尚未可知,岂能仅凭昭妃一家之言,就将人定罪?“ 李凌琰立于皇后身侧,不露一丝表情,微微瞥眼余小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众人的质疑与攻击,余小乔不以为然,神情自若,只微微摇头,心想:宫中女人真是愚蠢得可以,栽赃也不学点常识,放了夹竹桃的护肤品,能看吗? 不禁“扑哧”一笑,气氛沉重的大殿上听来格外清脆,“陛下、皇后娘娘,请准臣女为诸位做演示,能否给我一些夹竹桃粉,一套姿容堂护肤品。” 昭妃先是一怔,眼神闪烁,紧张地望向自小伺候她长大的刘嬷嬷,得了刘嬷嬷沉稳眼神回应后,方镇定下来。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余小乔,未有人注意昭妃复杂的表情变化,只有李凌琰将之尽收眼底。 皇上半闭双目,面无表情,未发一言,不过颇有深意地瞧了眼余小乔。 皇后轻咳一声,吩咐道:“李公公,着内务府准备。” 半晌后,物品备齐,置于殿中案几上。 余小乔行跪拜礼,旋即起身,耳语余楚婉。 二人不急不躁,走至案几前。 余楚婉将少量夹竹桃,分别放入水、精华、乳、霜中去,用竹棒搅匀后,置于案几之上。 众人面露好奇,皆探头眺望。 李凌琰已无担忧之色,亦好奇望向案几。 姒文命唇角微勾,冰冷脸颊泛起一丝柔和。 昭妃刚刚舒缓的脸部肌肉再度紧张,眼神骤添几分慌乱,猛咽几下口水,也探身望了望案几。 皇上微微睁眼,唇角微动,平静道:“皇后,你与众嫔妃上前瞧瞧。” 皇后轻轻点头,在老嬷嬷搀扶下起身,缓步至案几前,骤然睁大双目,面露惊异。 此时,众人也都围在案几旁,打量上面的各种护肤品,或吃惊,或疑惑,或不解。 “我们姿容堂护肤品成分中,有特殊的肌肤生长因子,由53种氨基酸残基组成,可大大提升皮肤的愈合、再生、抗老、抗皱能力。” 余小乔冷静说着,还不忘顺势做一把高端客户的产品营销。 众妃子一听肌肤生长因子的神奇作用,都充满兴趣,七嘴八舌讨论着,只想问个究竟,尤其是那从未听过的“氨基酸残基”是啥? 一时间竟忘了刚对余小乔的严词质疑、恶意攻击,更忘了这是场事关皇嗣的审问。 皇后一阵轻咳声后,众人才各自闭口,收起情绪,恢复肃静。 余小乔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但,生长因子与夹竹桃完全不相融,因而会出现入水成块,入精华成丝,入乳、霜成渣。请问,这样的护肤品如何售卖?我们姿容堂怎会自砸招牌,将夹竹桃掺入护肤品?请陛下、皇后娘娘明鉴。” 皇上意味深长望向余小乔,但并没有起身查看的想法。 众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同,又不约而同望向昭妃。个别平日里同昭妃交好的嫔妃,略有忧色。 皇后正欲开口,昭妃抢先一步跪在地上,梨花带泪哭诉。 “陛下、皇后,臣妾冤枉!臣妾不懂其中道理,但护肤品中确实验出夹竹桃粉,何况出问题的又不止我一人。前阵子,蓉贵妃不就是用姿容堂护肤品,才满脸红肿!” 蓉贵妃眉头一紧,面颊笼上一层阴云与忧色,正欲解释。 只见,宰相二太太抢先出列,行跪拜大礼,缓缓说道。 “陛下、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允妾妇容禀。蓉贵妃之事已然查清,是有人故意使坏,调换货品所致。” 遂即,二太太唤身边侍女,“把张三带上来。” 殿中视线所聚处,走来一身形消瘦、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 三角眼闪着猥琐,一入殿腿一软跪在二太太身后,磕下三个响头,哆哆嗦嗦道。 “小民张三,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皱眉道:“抬起头说话。” 那小厮,怯生生抬头,贼眉鼠眼打量四周。 皇上不厌烦地冷声道:“快说!” 小厮吓得冷汗直冒,扑通跪倒在地,颤巍巍道。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太傅之子肖璋给小民五十两纹银……指使小人制造混乱、调换货品,调换用的货品也,也是肖……肖璋给我的。” 昭妃倒吸一口凉气,面部肌肉微微放松,脸色稍转平静。 众人惊讶“啊”一声,神色各异,齐刷刷望向敬妃。 敬妃脸色大变,忙跪到地上,焦急道:“家弟虽素来顽劣,但绝不敢做出伤害皇嗣之事。” 余小乔紧蹙秀眉,眼带阴沉,旋即唇角微动,心中暗想。 这蟑螂,真是阴魂不散!蓉贵妃的脸,是他害的无疑。夹竹桃之事,却十有八九是替人背锅。 半晌后,肖璋一脸茫然被带进大殿,见张三也在,脸色骤然恐慌,双腿颤抖,跪地行礼。 第28章 精彩纷呈 一番对质,肖璋脸色惨白,承认确是自己为报诗会之辱,收买张三,调包货品,但坚决否认夹竹桃之事,结结巴巴道。 “臣只想出出气……用了皮肤会过敏,但断……断没有在里面放什么夹竹桃……臣冤枉啊!” “如此卑劣,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关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审讯。”皇上满眼厌烦,厉声说道。 “啊……啊……” 一阵阵杀猪声,传入耳中。 声声惨叫,似木板打在敬妃心头,见她忧虑愈重,纠结愈浓。 敬妃心一横,跪拜道。 “臣妾……曾听闻昭妃假孕,绝不可能有夹竹桃毒害皇嗣一说,妾弟实属冤枉,请陛下、皇后明鉴。” 余小乔心中暗喜,脸上波澜不惊,叹道:宫中关系纷繁复杂,敬妃也是千年狐狸精,若不是怕亲弟弟五十庭杖下丧命,只怕才不会引火上身。 众人目光,全凝滞到昭妃身上。 昭妃脸色更加惨白,双手紧紧抓着裙衫,旋即强装镇定,伏地而泣。 “我素日虽与敬妃姐姐并不亲厚,但姐姐也不可这般冤枉妹妹。” 敬妃缓缓说道。 “臣妾宫中灵儿和昭妃宫翠儿乃同乡,一月前不小心听二人私语,说昭妃让她把月事弄脏的亵裤偷偷清洗。臣妾当时并未在意,只当听错了,但现回想起,今日之事实在蹊跷,只能冒死禀告。” 皇上面露怒气,瞥眼昭妃,劈头就给敬妃一巴掌,斥道:“贱人胡说!” 清脆耳光也仿佛劈在昭妃脸上,她顿时瘫倒在地,许久才缓过神。 皇后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宫规森严,敬妃不得信口雌黄!” “臣妾是不是胡说,一查便知,可将接生稳婆传来,一问究竟。”敬妃伏地跪拜,脸色凝重说道。 皇上正要叫御前侍卫,尚未出口便被李凌琰拦下。 “父皇,儿臣愿前往捉拿稳婆。”李凌琰拱手请命。 皇上深深看了眼李凌琰,淡淡说道:“也好,速去速回。” 此时,刚缓过神的昭妃,脸色更是白得惨烈,虽深秋,但汗已浸透衣衫。 众人见状,神情各异。 此时,灵儿和翠儿已跪在园中。 皇后端坐,声音四平八稳,“翠儿,你可与灵儿说起,昭妃尚有月事。” 二人面面相觑,翠儿怯生生地说:“奴婢……” 翠儿抬眼被昭妃身边的刘嬷嬷狠狠瞪住,连忙噤声。 皇后眉头微蹙,有些愠色,“哀家在问你话,如若说谎,立时杖毙。” 翠儿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看了眼敬妃,忙磕头道:“昭妃孕中确……确有来月事,弄脏亵裤由奴婢清洗。” “贱胚子!娘娘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刘嬷嬷顾不得皇上皇后在前,对着翠儿连骂带踹。 “还不住手!”皇后厉声喝道。 刘嬷嬷停将下来,恶狠狠瞪着翠儿。 “哀家念你护主心切,年事已高,不做惩戒,再御前失礼,定不轻饶。”皇后冷冷道。 刘嬷嬷跪拜行礼,“陛下、皇后娘娘,请允许奴婢同翠儿对质。” 皇后端坐未动,眼神同意。 “翠儿,亵裤可是娘娘亲手交至你手上?”刘嬷嬷眼神冷静,厉声道。 “不,是刘嬷嬷给我的。”翠儿怯生生道。 “那你,如何说是娘娘的。皇上、皇后娘娘,为还娘娘清白,奴婢不要这张老脸了。那亵裤是奴婢的,奴婢寻了养护身子偏方,谁知已绝月事竟来了。奴婢发懒,狐假虎威让翠儿帮洗了。”刘嬷嬷一本正经道。 皇上脸色凝重,扫了眼昭妃,眼底透着凉薄。 余小乔唇角勾起一若有似无的笑意,心想这老奴也是够忠。 时近黄昏,众人已转入殿中。 皇上右手掐着眉心,半靠九龙座上。 皇后神色,在烛光下愈发庄严。 昭妃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敬妃面色凝重,正襟端跪。 二奶奶端坐其中,淡定从容。 余小乔面有倦色,闭目沉思,倚墙而立。 偌大宫殿,未有半点声音,只更漏缓缓。 李凌琰端立御前,一凌乱衣衫、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立他身后,脚旁还有一钱箱。 李凌琰拱手行礼,道:“稳婆已死,这是她相公陈福。另在家中发现纹银一百两,纹银底部写有‘御’字,属宫银。” 敬妃急道:“皇上明鉴,这定是杀人灭口。” “皇上,敬妃血口喷人,她是,畏罪自尽。”昭妃绞赖道。 皇上双目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目光所及,不由人人低头。 他厉声喝道:“住口,市井泼妇般,成何体统。” 余小乔偷偷一笑,笑容旋即消失,缓缓走近钱箱,俯身查找,举着一白色绸绢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这里有封遗书”,煞尤其事打开绸绢,朗声念道:“民妇一时贪财,收受昭妃纹银百两,替其寻找婴孩谎为皇子,奈何婴孩闷死,推责于姿容堂,不堪良心之责,故畏罪自尽。” 昭妃脸色煞白转为铁青,唇角抖动,嘶喊道:“你胡说,那遗书上分明写的是——接生不力,害死皇子,畏罪自尽,以慰天恩。” “啊,昭妃可真厉害,未卜先知,一字不差!”余小乔望着昭妃笑道,将绸绢呈给皇后身边的嬷嬷。 昭妃瞬间意识到自己语失,声如蚊蝇般低语道:“我猜的。” 余小乔微微一笑,转身走至陈福身边,问道:“陈老伯,您婆娘可识字?” “大字不识啊,我们连名字都不会写。”陈福一脸老实相答道。 众人齐“哦”,望向昭妃。 昭妃瘫软在地,头发散落,浑身发抖,狼狈地爬至皇上脚旁,拉拽皇上衣角,哀求道。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胆子小,刚才就是吓坏了乱说一气。除非,证明婴孩不是陛下的,否则臣妾宁死不服。” 皇上脸色愈发难看,扶在龙椅上的手微微用力,青筋隐现,怒不可遏地望着昭妃,突然一脚将昭妃踢倒,“恶妇!” 皇后望向众人,朗声道:“宣太医” 张太医道:“可用滴骨法,将活人血滴在死人骨头上,若渗入则表示有嫡亲血缘关系”。 李太医摇头:“滴骨法,实属无稽之谈。老夫觉得可用‘合学法’,就是滴血认亲”。 刘太医道:“这两种方法都是传说,根本没有依据,都不可信。” 多位太医争执半天,也没个结果。 余小乔拱手道:“皇上、皇后,臣女有一宝。”说着,示意余楚婉。 余楚婉将一精美雕花檀香木盒,置于案上。 第29章 召立地祸 余小乔行至案前,朗声道:“此宝就在里面,宝名——立地祸,能知过去未来,能延凶吉福祸,能断血亲渊源,是家母留与臣女的遗物!” 余小乔示意,余楚婉打开木盒。 一小娃娃,翻着跟头,蹦跳于盒内锦布之上。 大大眼睛,红红小嘴,嘟嘟粉脸。 头顶小葫芦,身系红肚兜,仅手掌大小。 众人瞠目结舌,围观上前。 “这么个小人儿,真好玩!” “你如何,能知过去未来?” “凭什么断血亲渊源?” 小娃娃傲娇回道:“我什么也不凭,万事尽知!” 小娃娃一会儿跳到这人手上,一会蹦至那人肩膀…… 稚嫩软糯的童音,响彻大殿。 “你是萧淑妃,祖籍江苏常州,独擅古筝,孕两女一子。” “你是杨贵妃,善歌舞,通音律,深受皇上宠爱。” 余小乔手指微勾,唤立地祸回来。 立地祸,翻跳至余小乔手掌,拱手道:“主人,请指示!” 余小乔咬破食指,将血滴入立地祸小手之上。 二奶奶也将手指咬破,将血滴落小手之上。 血液在立地祸手掌上,凝聚,翻动,泛起蓝光…… 立地祸清清嗓子,朗声道:“血测结果,主人与二太太并无血亲,完毕。” 余小乔微微一笑,拱手道:“皇后娘娘,您可否与三皇子试试?” 李凌琰甚是吃惊,爽口答应。 皇后本犹豫,见李凌琰已应,便也没拒绝。 二人如法炮制。 血液在立地祸手掌上,凝聚,翻动,泛起红光…… 立地祸跳到李凌琰头上,笑道:“血测结果,二人系母子血亲,完毕。” 众人惊得下巴掉一地,喧哗阵阵,竟冲淡原本的肃静。 但见,昭妃双目错愕,双腿酸软,瘫倒在地。 立地祸跳到姒文命手上,笑道:“姒公子,与我主人有深厚情缘。哎,只是情扰断肠!你这身份奇异,给你断断?” 此时,皇上忙“轻咳”一声,殿中立刻肃静下来,沉声道:“取那婴孩的血来。文命,你去。” 半晌后,皇上与婴孩的血液先后滴入立地祸掌中。 血液,凝聚,翻动,泛起蓝光…… 众人屏气凝神,紧盯立地祸掌心。 立地祸望了眼皇上,跳到余小乔身后,露出小脑袋,怯生生道:“根据血测结果……二人并无血亲,完毕。” 爱是一道光,绿到我发慌。 皇上头顶,竟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皇上震怒,将殿中一米多高瓷器花瓶猛推倒在地,“砰”地碎在地上。 皇上怒吼:“取昭妃血!” 昭妃与婴孩的血液,先后滴入立地祸掌中。 血液,凝聚,翻动,亦是泛起蓝光…… “二人并无血亲,完毕。”立地祸小声道。 殿中死寂。 皇上将昭妃踹翻,厉声道:“竟敢混淆皇室血脉,拉出去,杖毙。” “陛下,臣妾只是太爱你,太爱你啊。”昭妃面如死灰,发髻散落,双目空洞,呆呆重复着。 刘嬷嬷哭天喊地,嘶喊道:“娘娘,都是老奴该死,不该让娘娘假孕,更不该闷死婴孩,攀诬余家。” 语罢,撞柱而亡。 声音尚殿中徘徊,鲜血流淌地面。 昭妃被侍卫拖出。 余小乔望着昭妃,似看向遥远的未来,心中不由腾起一股伤感。 皇后冷冷说道:“敬妃知情不报,罚俸半年。” “谢陛下、皇后娘娘圣恩。”敬妃水波般柔和双眸,隐着冰凉光泽。 几个时辰过去,众人倦意浓重,神情复杂,不见丝毫感同身受的伤感,反倒是麻木无感,尽是凉薄。 事至此,水落石出。 余小乔心中翻江倒海,久久难平。 触目惊心“撞柱”,轻言而出“杖毙”,对生于太平盛世、长在法制社会的她来说,无比震撼,冲击巨大。 写满“吃人”的封建王朝,人命贱如草芥,低如蝼蚁。 纵高贵如妃,云泥也是转息间。 宫廷皇家阴谋诡谲,恐怖到脊背发凉。 乘车回府,远远见余楚霄翘首以盼,等在门口。 余小乔鼻子一酸,眼圈泛红,假装看天不让眼泪掉下,但还是从眼角滑落一滴。 她似不在意地抹下眼角,一手搂余楚婉,一手搭余楚霄,哼着“珠落落玉盘,一声雍容一声叹……”进了府。 晚饭时,余闻瑞和二位姨娘拼命给余小乔夹菜。 两小只则是兴致盎然地问那个立地祸。 余小乔扯谎说,是个木偶,只是声音存在里面,搞搞噱头,拉拉神秘感。 不过,那个测试是准的,是利用血液dna,也就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细胞结构,来判断血缘关系。 “dna?细胞?” 众人瞠目。 余小乔笑笑,没多做解释,认真干饭。 两小只求了半天,捧着立地祸,对话摆玩。 父亲等人也都安静干饭。 余小乔瞧着一家人,暖流淌过心头。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余小乔躺在床上,想到撞柱嬷嬷、杖毙昭妃,不禁伤感,哀哀叹道。 “初来人间不知苦,潦草半生一身无,转身回望来时路,才知生时为何哭。” “赢得如此漂亮,怎还伤感?”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余小乔抬眼看到了姒文命,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来看看,可好些?”姒文命坐到小乔床边,温柔道。 余小乔笑道:“再有半月就好了,有时会痒。” 姒文命熟练打开棉布,轻柔上药,柔声道。 “千万别抓,待你伤好,去林山别苑散散心,可好?” 余小乔无奈道:“文命,我……我终会离开,我不想伤害你,也不伤害自己。没有开始,便没有伤害,你明白吗?” “你去哪儿?婚绝不退!”姒文命抓住余小乔的手,继续包扎,轻声道。 余小乔抽回手,慵懒道:“我不属于这儿,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的。” “先不说这些。到时叫上楚婉和楚霄,还有我妹、凌琰他们一块去,总算是朋友喽?” 姒文命不明白她说什么,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 “好啊好啊!到哪儿去?”这时,余楚霄跑进来,兴奋问道。 姒文命回道:“林山别苑。” 余楚霄脸上乐开花,拉着余小乔胳膊央求半天,余小乔才应声答应。 “那立地祸,当真能知过去未来,延凶吉福祸,断血亲渊源?”姒文命满脸困惑道。 “不能,姐姐说只能断血亲,旁的都是噱头!”余楚霄歪头耸肩道。 余小乔将dna检测原理,又简单解释了下。 姒文命一知半解,凝神望余小乔半天。 第30章 林山别苑 这晚,月朗星稀。 梅若海黑衣而至,拱手道。 “相爷,大小姐狱中餐食之毒共两种,一为断肠草,一为曼陀罗。断肠草,是敬妃所下。曼陀罗,尚未查出。” 余闻瑞瞥了眼梅若海,手指轻叩着桌案,问道。 “可有证人、证物?” “一是天牢狱头,二是敬妃贴身太监。应是敬妃买通狱头,毒杀小姐,既替肖璋出气,事发还能嫁祸昭妃。” 余闻瑞摸摸鼻子,轻声道:“肖昌邝这老东西,女儿总算比儿子有些脑子。” “大小姐最厉害,相爷大福!”梅若海唇角微扬。 余闻瑞噙着笑,缓缓道:“证据留好,日后再行安排。” “是!” 梅若海行礼退下。 林山别苑,乃皇家园林,消夏圣地。 位于京都南行二十里外的密林深处,临山望湖。 大新朝一切,对余小乔来说是那么有趣,行行白鹭,五彩蝴蝶,就连清澈见底的湖水,都能引她欣赏半晌。 他们天刚亮便出了门,一行人一路说笑打闹,倒不觉路途漫长无趣。 赶至别苑,已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因要待上一周,故行李不少,余小乔还带了许多野炊用的新奇玩意儿,小厮丫鬟们花好半天才收拾妥当。 别苑李管家引路,三人有说有笑,老木摇摇摆摆紧跟着。 李管家说了其他两队的行程。 李凌琰与和硕公主,前一日到的,今儿山上狩猎,未回。 姒文命等人,临近中午才到,下午去钓鱼。 清风徐徐。 余小乔荡着秋千。 岸旁柳枝摇曳生姿,蓝绿色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心头燥热,渐渐消散。 突然一个力道,将自己推出去,回眸对上温润眉眼。 余小乔笑喊道:“高点儿,再高点儿!” 姒文命眸中宠溺,伴浅笑溢出。 姒文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发坏地催动内力于臂上,秋千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震飞出去。 姒文命“啊”了一声,脸上尽是担忧。 只见余小乔翻身跃起,稳稳落地。 姒文命瞪了眼姒文馨,埋怨道:“过分,摔到人怎好。” “摔到人不怕,摔到心尖上的人,我可怕得很。”姒文馨爽朗笑道。 旋即向余小乔,拱手道:“嫂嫂受惊啦。小妹早就听闻嫂嫂功夫了得,一时玩心骤起,造次了,望嫂嫂勿怪。” 姒文馨几声“嫂嫂”,叫得余小乔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哪里话,文馨妹妹言重了。只是,能不能唤我姐姐?” 姒文命倒听得心花怒放,不由偷笑。 姒文馨看了眼哥哥,“哈哈”道:“余大小姐害羞了,那日后再喊。余姐姐在上,请受文馨一拜”。 旋即,拱手行礼,利落洒脱。 “早就在京都城门口,远远瞧见你飒爽英姿,竟不曾想是文命文武兼修的妹妹。”余小乔忙道。 姒文馨笑道:“姐姐,过奖!那次诗会未去成,没能见到姐姐风采,大为遗憾。有机会定要跟姐姐,讨教一二。” 皎月高挂,星辉淡淡。 酒席摆在院中央,四周树上挂满柱形灯,两侧各两条长形食案上,均放置一盏烛灯,微微光亮,照着桌上精致酒菜,映着张张年轻脸庞。 姒文馨一个眼神,就让挨着余小乔的余楚霄乖乖坐到自己身旁。 姒文命朝李凌琰挑眉笑笑,在余小乔身旁坐下。 李凌琰唇角微勾,回了个白眼,坐至紧挨余小乔的另一长条食案,与余楚婉同座。 余楚婉脸颊泛红,不时偷瞥李凌琰。 穆青阳偷偷一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姒李二人,与和硕公主李凌姬坐到一起。 穆青阳是穆王府独子,已袭世子爵。 十七年前,陈家军叛变,全军覆灭,全族连坐,一百八十一口无一幸免。 穆老王爷穆新诚,任兵马大都督,自陈家军手上接掌大新兵权。 从此,天下只知穆王府,无人再提陈家军。 李凌琰吩咐丫鬟们退下,不要扰了他们自在。 穆青阳举起酒杯,朗声道:“近日,满耳都是安平郡主惊人壮举。今日得识,三生有幸。” 说罢,将酒倒入酒杯。 余小乔举杯敬酒,“初来京都,有幸认识大家。” 八人各满饮一杯。 余小乔给李凌琰敬酒,举起杯子,简单说了句,“昭妃之事,谢了哈!”一饮而尽,李凌琰也饮尽杯中酒。 李凌姬敬余小乔一杯,小乔毫不推拒地一饮而尽。 “悠着些,别喝多。”姒文命担心道。 余小乔笑说:“没事,这酒浓度低,喝不醉。” 姒文命微微一笑,没说话。 姒文命已习惯余小乔口里各种奇异词汇,新奇观点。 二人说话时,众人觥筹交错,喝了起来。 老木整颗头埋进碗里,不知的定以为在啃肉骨头。 只有余小乔知道,那碗里是酒,上好白酒。 余楚霄曾因见到狗喝酒,兴奋好几日,总拿酒偷偷喂老木。 余小乔瞥了眼老木,摇头无奈道:“高门贵府,狗都喝好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小厮搬来一张案几,丫鬟捧琴置于上。 李凌姬道:“本不该卖弄,不过单吃酒不免无趣,恰巧我得了新曲,献丑了。” “来首琴笛合奏。”李凌琰掏出玉笛,笑道。 李凌姬抚琴而奏,李凌琰吹笛,默契合乐。 合奏结束后,李凌姬望着姒文命,娇声道:“文命哥哥,好久未见你抚琴,也来一曲?” 若平日,姒文命断会拒绝。 他虽喜抚琴,但人前,总觉卖弄过重,然今儿却欣然应了声“好”。 一首曲起,琴声绵长婉转,沁人心脾。 余小乔撑颌凝神望向他,此时的她,尚未察觉心头已悄入一丝微妙。 曲终,余小乔还沉浸其中,出神良久。 姒文命坐回她身旁,余小乔望着他,眸中还残留些许迷离。 “一首凤求凰,可还喜欢?”姒文命问道。 小乔微怔,浅笑点头。 众人说笑饮酒,并未留意到二人的小插曲。 只李凌琰尽收眼底。 他抓着酒杯,不禁微微用力,金制酒盅竟被捏得有些变形。 片刻后,李凌琰突地起身,走向小乔,笑道:“小乔,你也给大家弹一曲,如何?” 第31章 岁月静好 “我不会古琴,会弹吉他,给大家唱弹一首《往后余生》。” 余小乔大学时疯狂迷恋吉他,跟着老师系统学了四年。 吉他一直放在实验室空间,一次她突来兴致,取出弹过一回。 余楚霄听后,天天缠着教他,这回特带来。 余小乔搬把椅子坐下,手抱吉他,略试了音,弹唱起来。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人事纷纷,你总太天真,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姒文命深望眼前人。 李凌琰也出了神,偷偷瞥了眼姒文命,心道:对不住了。这次必与你一争高下。 众人未见过吉他,更未听过这类曲子。 先是惊讶好奇,没一会儿,全陶醉在平凡细腻、幽幽淡淡的歌声里。 歌声随琴音起,琴音伴歌声止。 四周宁静异常,片刻后,一阵欢呼喝赞。李凌姬与姒文馨,围着余小乔问东问西。 半晌。 余楚婉喊道:“大家,来踏歌啊!” 众人连手而歌,踏足为拍。 手舞,足踏,沉浸欢乐。 直至,夜久星沉没,更深月影斜。 次日午后。 阳光明媚,万物可爱。 余楚霄与姒文馨在河里捉鱼捕虾。 其他人有的林间散步,有的摇椅上晒太阳,有的窝进树林挂床…… 余小乔斜倚树干,双腿随意搭于横枝,捧看一本《大新奇闻录》。 偷得浮生半日闲,半醉半醒半神仙。 余小乔看了会书,突来兴致,捋起袖管,挽起裤腿,下河捉鱼。 李凌琰见他们玩得欢快,也加入摸鱼玩水行列。 几人开心着,不一会儿,鱼虾满桶。 见鱼虾捉得足够,大家打起水仗,好不欢乐。 姒文命望着眼前画面,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凝神望着这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女子,眸中如水温柔。 玩耍过后,烧烤登场。 余小乔小心翼翼将竹签穿过羊肉、鱼肉、大虾等,余楚婉与李凌姬有模有样学着。 生起炭火后,李凌琰搬凳坐在铁槽边,香味随着蒸烤散发开。 余小乔在旁,均匀地撒上孜然粉、细盐、辣椒粉等好不容易弄来的佐料。 余小乔将先烤好的肉串,分给大家。 李凌姬小尝一口,细细咀嚼,眼睛渐亮,根本顾不上称赞,开始大块朵颐,丝毫不见往日端庄仪态。 余小乔教会他们如何操作,迫不及待开吃,眼见手上的快吃完。 姒文命递过烤鱼,余小乔刚要去拿,李凌琰也递过一串。 余小乔望着伸过来的两串烤鱼,抬头看看二人,“呵呵”两声,笑道:“我吃烤虾,烤鱼你们自己吃。” 刚要起身,李凌琰递出烤虾。 余小乔额头滑落两根黑线,说了句“我突然饱了”,迅速抽身离开。 李凌琰双手举串,向姒文命扬头示威,鼻子喷出一个“哼”。 姒文命见状,微微一笑,转身回去接着烤肉。 余楚婉与李凌姬举着几个串,沿河边走,边吃边说笑,听不清聊什么,只时不时传来“咯咯”笑声。 余小乔拿着肉串去找余楚婉与李凌姬,回头望去,烧烤摊子热闹非凡。 余楚霄早啃光手上的串,正烤玉米吃,偶尔将烤熟的肉喂给老木。 姒文馨穿了个玉米棒,学着余楚霄烤。 姒文命、李凌琰与穆青阳,边吃肉串,边喝冰镇青梅酒,谈笑风生,好不快意。 青山绿水,最易消磨时光,转眼日落西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夕阳映照下回到别苑,饭菜已经备好。 众人下午填补不少,象征性喝些粥汤,早早散了。 繁星垂于阔野,颗颗似入梦精灵。 古代星空,震撼着穿越千年的灵魂。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余小乔斜坐树干上,不禁吟道。 “后两句是?”李凌琰一席白衣翩然而至,坐余小乔身旁。 余小乔望着天空,未瞧李凌琰,幽幽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后面两句略伤感……你对指婚不甚满意?”李凌琰戏谑道。 余小乔白了眼李凌琰,冷冷道:“关你何事?” “关我大事!你若不满意他,我打算迎难而上。”李凌琰半开玩笑道。 余小乔薅了把树叶扔向李凌琰,漫不经心道:“上个头啊,我谁都不要。” 杂叶扔到李凌琰脸上,他一通狂擦,却没半点脾气,埋怨道:“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个女人,以后没人要,可别哭求我。” 余小乔看着他,突地笑出声来。 见余小乔笑,李凌琰也绽开苦笑,只其中透着淡淡的宠溺与温柔。 姒文命远远看着他们,不知他们何时如此亲昵。 除了两句诗,听不到后面聊些什么,只隐隐听到笑声。 他不由眼神一暗,些许落寞地瞧着。 “可以帮个忙吗?”余小乔从怀里,掏出那张看了数遍的图稿,掷给李凌琰,缓缓问道。 李凌琰打开画有九金鼎的图稿,爽快道:“说!” 余小乔同李凌琰说了半天,回到房间,洗漱完,将慵懒的自己塞上床。 熟悉的揶揄声,由远而近,悠悠响起。 “一女两男,好累啊!”老木眼珠滴溜转,瞥眼余小乔,摇摆走来。 “对了,你怎么一直不找男人?我要是你,管他以后回不回得去,啥时候回去,两个超级优质男,选个喜欢的,轰轰烈烈爱一场。” 老木晃着小尾巴道。 昏黄烛光下,余小乔眼神放空,带些许迷离望着屋顶。 硕士毕业时,一商务饭局上与春风得意的他相识,从每日早安问候开始,到他母亲过世号啕大哭后,倾情表白的那句“小乔宝贝”,坠入爱河。 就在余小乔以为终会步入婚姻时,他未留下只言片语,骤然人间蒸发。 之后,余小乔去美丽国读博,去“奇思妙想局”工作,皆与寻他有关。 直到多年后,在美丽国一商务饭局上,再度相逢。 才明白,不是所有消失都有苦衷,不是所有疑问都会解释。 当有了更好选择,匆匆过客,连“分手”二字,都不屑给予。 痴心女子负心汉,一颗真心喂了狗。 余小乔心中叹道:既已是“肖申克”的囚徒,躲在壳子里寿终正寝挺好。何必再飞蛾扑火、徒增一身伤痕! 一人害怕孤独,两人害怕辜负。 既已习惯孤独,只剩害怕辜负。 第32章 太子来了 次日,林山狩猎。 女孩们飒爽劲装。 除了余小乔,其他女孩都善骑射,一向娇弱余楚婉,都能纵马驰骋,挽弓射箭。 余小乔自嘲道:“我空有一身行头,骑不得马,拉不开弓,摆设一个。” 姒文命将手伸向余小乔。 余小乔稍迟疑,拉住他手,跃上马背,与他一骑。 姒文命很贴心,既没太慢,让二人落远。也没太快,怕她受不了颠簸。 终于,行至地方。 大家各自纵马而去,连余楚霄都跃跃欲试,策马跟去。 姒文命寻一空旷处,教余小乔射箭。 余小乔戏谑道:“你行不行,就教我?别误人子弟啊!” “射什么?”姒文命温柔一笑。 余小乔左手掩额,仰头望天,右手指一只翱翔苍鹰,“就它吧。” 姒文命自后背取下弓箭,挽弓、搭箭、拉弓、射出。 余小乔笑说:“哈哈,未中。” 姒文命宠溺一笑,伸出右手,那只苍鹰恰好落至手上。 余小乔惊赞:“好准头!” “可够教你?”姒文命微微歪头,看向余小乔。 余小乔颇有自知之明,“只怕,你够本事教,我没本事学。” 姒文命唇角微扬,选了距离他们不远不近一大树,“就拿它当靶子”。 他把弓箭递与余小乔。 她学着姒文命刚才样子,握住弓。 姒文命柔声道:“还可以,有点样子,站直、挺胸、垂腰、直颈。” 他指点着,调整细微处姿势,“四指拉弓,拇指弯曲,指向掌心,食指靠在颌下,手臂伸直,肘部抬高……” 他把一支箭,递给余小乔。 她拉弓射出,箭斜飞而出。 姒文命又递给余小乔一支,和上次差不多。 之后,余小乔连射几箭,略有进步,但都未射中。 姒文命站她身后,身体环住她,握着她手,引导小乔跟着他动作,“身端体直,用力平和,前推后走,放!“ 随着“放”字,箭镞飞出,精准射中树干。 “很棒!”姒文命拍手鼓励道。 此时,嘈杂脚步声传来。 令人厌烦的声音响起。 “姒少爷要求真是低,这样还很棒。闻名不如见面,我当是怎样一妙人!” 声音来自太子李承乾。 二十出头少年,五官倒也端正,身材中等。 只是眼中不屑一顾,口中轻蔑鄙视,令人不适。 姒文命脸上愤怒一闪而逝,迅速恢复平静,“太子有礼。” 太子抹把鼻头,抽了下鼻子,色眯眯瞥眼余小乔,撇嘴嘲笑道:“姒少爷行不行?不行我来。美女当前,哥哥我愿意效劳。” 余小乔看了眼姒文命,见他拳头微微颤动,忙拽他胳膊就走。 姒文命狠狠瞪了眼太子,跟着走远。 太子对着一行人,不屑笑道:“传得神乎其神,我当是个多厉害的角色!不过尔尔。” “太子爷,林王、安世子刚到,可以开始啦!” 一老仆,满脸褶子、眼眶深陷,瞳泛褐色,谄媚道。 “走,找刺激去!” 太子一行人,扬长而去。 “啊!啊!” 一声声震天的欢呼声、呐喊声、嘶叫声,连连传来。 余小乔循声望去,远远看到用高高栅栏围起的巨大场地。 随从们推拉六驾马车,行进围场,在边缘处,排开六个巨大黑布罩住的笼子。 太子身旁老仆,远远地手臂一挥,前三个笼子的黑布被齐刷刷拽下。 但见,笼子里关的都是年纪尚小男童,看着十一、二岁样子。 每笼十人,个个穿或灰或青或挂补丁的短褂长裤,后背衣襟上用小篆体写着,“李、安、林”等大字。 那群男童关在黑暗里已久,突然见光,顿时用手捂住眼睛。 一些男童眼神惊恐,惊慌失色挤在一处。 另一些,脸上尽是漠然如死的木然。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问:“这些男童是?” 姒文馨唇角微勾,神色黯然,“兽奴!” 余小乔低声重复,但并不真解其意。 半晌后,随一声冷厉“放”字。 前三个笼子中的男童,被赶出笼,驱至围场。 老仆又是远远一挥手臂,后三个笼子的黑布,也被拽下。 只见每笼,关着三、四只野狼。 不同于动物园中养尊处优的狼,这些看着异常凶猛。 再一声响亮拉长的“放”字,笼门被打开。 十几只恶狼一下冲进围场,张着血盆大口,嗷嗷嘶吼,朝男童们扑去。 “这些畜生,已饿三四日,早红了眼,凶狠异常。”李凌琰面色凝重。 姒文命脸色一沉,缓缓道:“一炷香后,谁剩下兽奴最多,谁就赢了。” 穆青阳语带无奈,“咱们这太子就喜欢刺激,别看了,狩猎去!” 此时,惊恐声阵阵传来。 围场内,浓烈血腥气扑面而来,凄烈惨叫声、哀嚎声断不绝耳。 天地间,一片混沌。 白花花脑浆与鲜血四处喷溅,脖子、胸部、大腿……被张张血盆大口,撕咬得血肉模糊,鲜血迸流。 余小乔怔住,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吓傻般。 姒文命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别看。” 李凌琰嘴角微动,挡住李凌姬视线。 姒文馨将余楚霄,揽至自己身后。 余楚婉则躲到穆青阳身后。 “去救他们?”余小乔颤声道。 姒文命面色深沉,“好!” 待他们从山上赶至围场,围场内男童只余下小半。 太子与安王、林王正亢奋地看着,呐喊助威。 余小乔看着场内鲜血淋淋的尸身断肢,再看面前嘶喊说笑的王公显贵,愤怒难以遏制。 她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彷佛要将整个世界,全捏碎于手。 姒文命见状,抚了抚余小乔紧握的手,至太子面前,拱手道:“太子,可否将这些兽奴转售于我,价格您开。” 太子皱皱鼻子,低头掸掸衣衫,嗤之以鼻道:“笑话,本太子差钱吗?别以为有长公主罩着,本太子就怕你。” “太子殿下威风八面,自是高贵,何必与兽奴过不去,卖给文命也无妨。”李凌琰冷笑两声。 太子阴恻恻瞥眼余小乔,眸中暗藏邪恶,冷冷一笑:“我要她——” “做梦!”姒文命和李凌琰同时,厉声拒道。 第33章 人兽恶斗 太子看着二人,恶意越发明显,更要逗弄姒文命与李凌琰都看重的女人,轻咳两声,笑道。 “哎呦,我还没说完,二位就急啦?不过,我说三弟,姒少爷着急是因余大小姐是人家未婚妻,你凭啥?我想与她打个赌,而已。” 此时,余小乔全神盯着围场上一男童。 他眼神如鹰诡谲锋利,脸却如尸麻木不仁。 一只野狼厉声嚎叫,狼嘴滴着鲜血,两只前爪稍曲低身,后爪蹬直后身拱起,猛地一扑,男童腿部登时血肉模糊,鲜血迸流。 男童冷冷瞧了眼,冲野狼飞扑上去,瞬间扭住两只前爪,死死跟它纠缠,一人一狼滚落地上。 一青一灰,青色是男童,灰色是野狼,好比两团乌云交织翻滚。 半炷香时间,骤然分开,男童大口猛喘粗气,野狼气喘吁吁嘶嚎。 男童衣服已被野狼,撕得千丝万缕、血迹斑斑。 一阵冷风吹过,道道布条随风颤动,瘦小身躯,瞬间变得威武冷厉。 男童手中匕首,鲜血滴落。 原来,在分开刹那,他用匕首在狼肚上狠狠划下一刀。 野狼踉跄几步,几声哀嚎后,倒地,一动未动。 余小乔望着男童,看得出神。 他眼中坚毅,唇角顽强,像极了儿时的自己。 父母离婚后,被嘲野孩子时,瘦小倔强的自己。 妈妈去世后,遭遇同学霸凌,毅然反击的自己。 “太子和我打什么赌?”余小乔已平静许多,冷笑道。 太子淫笑两声,“我看余大小姐箭术不错,比射箭如何?” “太子,小乔刚学射箭。”姒文命只差说无耻,厉声道。 余小乔摸着下颌,走了两步,不以为然,笑说:“比可以,赌注是什么?” “你不是想救这些兽奴吗?你若赢了,兽奴归你,任凭处置。我若赢了……”太子故意停顿,意味深长望了眼姒文命与李凌琰。 “你退婚,跟我!反正姒少爷不近女色,女人靠近,呕吐不止。皇宫内外尽人皆知!哈哈……与其嫁他守活寡,不如跟本太子,逍遥快活!” 众人哄然大笑! 余小乔才明白为何和硕公主会那么说。 猛然意识到:姒文馨不敢靠近生病的他;院中只有小厮,没有丫鬟;静夜引路,离那么远;平日里,除了自己,与女子远远躲开距离。 除了自己,除了自己?! 余小乔瞪了太子一眼,走向姒文命,搂住他胳膊,大声道:“往日里,姒少爷怕不是见了女子恶心,是见了恶心的人,才吐。” 说着,瞥眼太子,继续道:“就像我今日,因见了太子,也反胃!” 遂佯作干呕状。 姒文命望着余小乔,目中水雾闪烁。 太子颇为诧异,片刻后喊道:“比不比,给个话!没空看你们表演!” “敢打她主意,找死!”姒文命双眼冒火,心头狂怒,将全身力量凝集到拳头上,厉声道。 姒文命语罢飞身执剑,直刺太子,太子避开后,反刺向姒文命。 姒文命跃起虚晃,避开来剑,反手挥剑又直刺太子胸口。 太子左腿向前一探,身体右倾,勉强避开。 三两个回合,姒文命已将剑搭于太子脖颈上。 太子面露惊慌,堆起讪笑,“余大小姐不愿意,可以不比,我又没逼她。” 姒文命“啪啪”两下,太子两绺头发瞬间滑落,吓得脸色惨白,结巴道:“不比,就不比嘛。” 此时,周遭的人都将注意力,从围场转至眼前争斗。 余小乔笑望着文命,深深点头,缓缓道。 “这赌我比,不过你既定赌注,赌规自然我定。” 太子赶紧从姒文命身边躲开,理理长袍,“你说。” 余小乔沉思片刻,朗声道:“寻一空旷地,以你我各自所站地为点,三丈距离为圈,对着天空鸟兽射箭。以一炷香为限,十箭为准,你黑羽,我红羽,多者为赢,如何?” 太子唇角勾出诡秘之笑,冷声道:“好。” 旋即,两拨人至一处空旷地,好事之人也都跟着凑热闹。 余小乔试了试。 关键时候掉链子,箭都未能射出。 太子哈哈大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废话少说,开始吧。”余小乔冷声道。 旋即,她从空间取了个东西,置于箭镞之上。 “开始——”老仆点燃一炷香,朗声喊。 余小乔看也没看,直对空中干脆利索射出一箭,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只每箭射出时,手指在箭镞上抹一下,不知抹上什么。 太子一脸鄙视直摇头,左看右瞄,终于射出一箭。 很快,黑羽箭掉落,上有一只射中胸膛的白鸽。 太子大拇指顶了下鼻头,太阳光照在他脸上,看上去伟岸又得意,得瑟地瞧余小乔一眼。 起初,每次太子射中,众人还饶有兴趣地望望余小乔,不约而同地“嘘”一声,到最后看都不看了。 一个初学者,能射中高空飞禽,简直天方夜谭。 就算瞎猫撞到死耗子,最多射中一只,已是烧高香。 姒文命、李凌琰等面色忧虑地望着余小乔,看她气定神闲,又觉不该这般担忧。 太子已射下五只鸟禽,余小乔还未有一只。 李凌姬与姒文馨窃窃私语,埋怨余小乔不知吃几碗干饭,瞎逞强。 余楚婉与余楚霄倒不以为然,迷一般的崇拜,自信满满看着。 太子那儿已射下八只,余小乔这儿还是没有。 “姒少爷,您这未过门的夫人怕是保不住了!” “余家大小姐真是的,几斤几两,还敢和太子殿下比。” “她是不是,原本就喜欢太子,故意使计退婚,嫁给太子。” 众看客喋喋不休。 姒文命紧咬嘴唇,已有血色渗出,袖中拳头攥得很紧,指甲抠进肉里。因运气用力,脚下地面都微微下陷。 李凌琰表情严肃,站得笔直,右手不停地拍打着大腿,眼神多数时候都在余小乔身上。 太子已射下十只,余小乔还未开张。 老仆敲鼓,一脸得意准备宣布结果,朗声道:“一炷香马上燃尽,看来也不会有变数,结果是……” 第34章 射下凤凰 “砰!砰!砰!” 一只,两只,三只……先后掉至老仆头上、脸上、肩上。好巧不巧,几根鸟毛飘入老仆嘴里。 老仆“呸呸呸”半天,才将鸟毛吐出。 “啊!” “哇塞!” “天哪!” “一、二、三……一箭三只……一箭五只。” “这个更厉害,箭上有六只……” “不可思议,共四十三只。” “有白鸽、金雕、飞燕……” “天啊,居然还有一只——凤凰!” “凤凰!活的!” 此时,那凤凰居然支棱翅膀站起,原来箭镞只是卡在翅膀下,并未射中。 凤凰长鸣一声,振振金黄双翅,飞走了。 众人看呆。 凤凰这等神鸟,人们都只听过没见过。 没成想,今儿竟被余小乔射落,纷纷大叹:“没白活,开眼啦!” 姒文命长出一口气,抹抹额头汗珠,挤出笑意。 李凌琰冲着余小乔微微一笑。 余楚霄与余楚婉一副早知如此得意样,叹道:“我姐,厉害得一塌糊涂!” 众人,从震惊转为赞叹。 似乎,最初的鄙视与无视,从未出现。 太子看着余小乔辉煌战果,傻眼慌神,喊道:“不可能,定是你作弊。” 余小乔稀稀拉拉鼓着掌,走过来,笑说。 “太子真是赢得起,输不起!你赢就理所当然,我赢就不可能。本姑娘天赋异禀,初学就高手,输了就乖乖认,别输了射箭的面子,再丢掉太子的里子。” 太子狠狠瞪余小乔一眼,冷声道:“我们走。” 众人一哄而散。 此时,围场斗兽早已结束,几十孩子,独活一个,就是刚刚杀死野狼那一个。 余小乔望着男童冷漠的眼,麻木的脸,到他跟前,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男童未抬眼,而是眼观鼻,鼻观心。 “那我送个可好?”余小乔略做思考,“我姓余,以后就跟我叫……余小墨,喜欢吗?” 男童冷漠眸子突地亮了,满脸困惑望向余小乔,点点头。 李凌琰走到余小乔身边,低声道:“这回救的,可不是皇子,亏大了。” 余小乔自语:“亏就亏吧,也不能总赚。” 余小乔一歪头,对上姒文命带深意的眼眸。 夜色如水,微风习习。 余小乔瞧着洗得白白净净,换上整洁衣服的余小墨。 五官清峻,尤其一双鹰眼,明亮锐利。 老木正在一旁美哉哉啃骨头,抬头正对上乌黑深邃的眸子,不由一颤。 “家住哪儿?可还有父母兄弟?”余小乔抚着男童挂脖颈的一枚玄黑指环,温柔道。 余小墨,木然摇头。 “还有亲人吗?”余小乔耐着性子问。 余小墨,仍是摇头。 余小乔又问了很多问题,“喜欢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他全摇头。 余小乔微笑,“先与楚霄,去玩吧。” 月光柔和。 余小乔心中五味杂陈,沿河堤走了会儿,俯身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阵婉转悠扬的箫声传来,温暖着她。 余小乔望着波光粼粼河面,脸上泛起笑意。 “还好吗?感觉不开心。”箫声被温柔的声音取代。 “没什么,想起些往事。”余小乔淡淡一笑,轻轻哼唱。 你是柳儿,低低垂,我是风儿轻轻吹,蝶儿飞蝶儿飞,你在思念谁。 你是草儿,年年翠,我是花儿岁岁薇,冷风吹冷风吹,不再有你陪。 凉凉夜色如水,莹莹烛光难寐,蝶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你的歌,让我想起母亲?”姒文命坐在余小乔身旁,望向河面。 余小乔双手抱膝,悠悠问道:“栀子花香,因为她吗?” “恩,自生下我,身子一直不好。我六岁时,她过世……母亲很喜欢栀子花,自她离开,我就用栀子花熏香,觉得这样母亲才不曾离开。” 姒文命幽幽道,眸中除了忧伤,还闪过一抹恨。 “我与你一样,妈妈……奥,母亲,十岁时,出意外去世。” 余小乔抱紧双膝,倒不似姒文命那般淡然。 “一定很辛苦?”姒文命侧头扫余小乔一眼,眼底闪过心疼,不禁伸手摸向她的头,但忽然停住,脱口问道:“不是难产而死吗?” 余小乔未说话,只眸中似带水光。 “今儿的事,如何做到?”姒文命没有再问,转移话题。 余小乔微微一笑,“秘密!”旋即,一抹坏笑勾在唇角,戏谑道:“要不你拿银子买,反正首富不差钱。” “李凌琰跟我说,你钻钱眼儿里,我还不信。真是个土匪婆!”姒文命淡淡一笑。 余小乔一脸愤愤不平,小嘴撅得老高,“我是土匪婆?哼,无商不奸,你——帝都首富,才十足土匪头呢!” “那不正好,天造地设!”姒文命掷颗石子到河里,笑意甚浓。 余小乔未说话,轻垂下头,长袖下抓住裙角的手,微微用力,双颊漾起酡红,银色月光下甚是好看。 “为何女子近身,呕吐不止?”余小乔眼中流出关切,缓缓问道。 姒文命深望她,眼神却似透过她,望向过往。 细针扎入稚嫩胳膊,扎进瘦小背脊。 没一声啼哭,没一颗眼泪,没一句求饶。 只有冰冷眼神,无声注视。 姒文命猛一哆嗦,目光落至胳膊,眼中闪着恐惧,身子不由抖起来。 余小乔眉头紧蹙,一把拉开姒文命袖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 满膊尽是针眼,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触目惊心! 余小乔轻轻抚过,垂头轻轻吹拂。 姒文命深望余小乔,片刻后抽回胳膊,伸手发出邀请,故作轻松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余小乔微微一笑,起身拍拍衣裙,径自往前走,走出几步回头,笑说:“走啊!” 姒文命起身追上,一把拉住余小乔的手,施展轻功,飞身而上。 …… “哇塞,太漂亮了!”余小乔不禁赞叹。 湖面幽幽深邃,落满熠熠生辉的星子。 秀丽峦峰,环绕四周。 夜色下,湖水山峦相映成趣,扣动余小乔心弦。 “天地间,竟有如此美景!”余小乔心头忧伤一扫而空,脸上挂着兴奋与欣喜。 姒文命面带微笑,“喜欢吗?” “太美了!”余小乔很兴奋。 二人并肩而坐,望着熠熠湖面,微微风蹙浪,散作满星河。 第35章 甲板白蛇 半晌。 姒文命悠哉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星。 繁星如钻石般缀满夜空,低得好似伸手就能触到。 余小乔也躺在草地上,不禁轻叹。 “此景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才知什么叫星汉西流夜未央。” 姒文命望着浩瀚星河,吟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头回看到,如此闪亮的牛郎织女星。”余小乔不禁感慨,“哇塞,你看,猎户座耶……” “你对天文还有研究?老人说过世的人,都会化为星辰,守护地上人。”姒文命望着谜一样的她,唇角噙笑。 姒文命侧过身,手戳下巴,望着余小乔。 余小乔看着他,喋喋不休,感慨着,赞叹着。 姒文命眸子柔如秋水,余小乔看呆,言语骤停。 唯四目相对。 姒文命心跳如雷,喉结微微一动。 余小乔感觉脉搏直逼一百六,大脑空白,薄唇不禁轻抿,又微微张开。 姒文命低下头,唇缓缓靠近。 余小乔身子一抖,猛地躲开,使尽全部力气,推开姒文命。 余小乔双手盖脸,心乱如麻,仓皇逃走。 这一日,阳光明媚。 “姐姐,快起来,今儿去游河。”余楚霄拽起酣梦中的余小乔。 阳光轻柔,洒至河面。 两人成对,三人成群分散在船的上下两层。 姒文命视线紧随余小乔。 只是目光自余小乔身上移开后,恢复一贯冰冷。 “再射个凤凰?”李凌琰紧走几步,自余小乔身后擦身而过,笑说。 余小乔哈哈大笑,“射个李凌琰吧!” “余大小姐,能不能透露,如何变身箭神?”穆青阳赶紧凑上来,满脸好奇。 余小乔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这个啊,还得从我师傅说起。多年前,我曾到终南山偶遇一白胡子仙人,说我颇具慧根,授我仙法——无中生有。” 李凌姬也凑过来,一脸困惑,“小乔姐姐,何谓无中生有?” “可否教我?”穆青阳眉头紧蹙,严肃问道。 余小乔双目微闭,伸出右手,假模假式掐算,“师傅说,此人悟性不够,多学成害。” 众人哄笑。 穆青阳“哼”一声,“小气鬼,不教就不教”,大步流星直往前去。 此时,李凌琰走到余小乔身边,轻声道:“说说?到底怎么做到?” 余小乔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摇头,“啧啧”两声,“你资质也不够。” “资质不够,钱来凑。说,多少?”李凌琰笑言。 余小乔眼中含笑,唇角微勾,“本姑娘,今儿不差钱,不卖。” 姒文命远远看着一本正经开玩笑的余小乔,眸中温柔,如水般。 “文命,杀一盘?”李凌琰已摆好围棋,坐在石凳上,喊道。 “下不下?”姒文命冲余小乔,微微一笑,柔声问。 余小乔回了声,“下!灭了他!” 李凌琰执白子,姒文命执黑子,看客围一圈。 白子先行,黑子紧随。 白子在棋盘上迅速移动,像在寻找破绽。 黑子走得更显沉稳,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方寸棋盘,弄得众人提心紧张,只落子声音打破寂静。 李凌琰表情渐凝重,而姒文命始终平静,眼中不见波澜。 余小乔偷瞄眼姒文命,看他平静与淡然,目光不禁驻留。 而余楚婉眼睛,仿佛定在李凌琰身上,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李凌姬则陪着穆青阳,在甲板上钓鱼。 棋局经多次布局、破局、反转、再反转…… 最终,姒文命完胜。 中午美食,鱼火锅。 河里打上的鲜活鱼虾,搭着特配火锅底料,每块肉都鲜美嫩滑。 余小乔将一块肉放入余小墨碗中,微微一笑,“喜欢吃吗?” “好吃。”余小墨已不似前几日那般漠然,点头。 余小乔拍拍他肩膀,“慢点儿吃,别噎到。” 姒文命望着余小乔,眸中漾“失之我命”的怅然,也夹杂“得之我幸”的幸福,难以形容。 “文命,你可有福啦!余大小姐文武双优,还有如此新奇的美食技艺。”穆青阳“啧啧”称赞,不忘打趣他。 姒文命将一片鱼掷到穆青阳嘴中,“吃,还堵不上你嘴。” 此时,隐约有笛声飘来,透出一股诡魅。 无人留意,一小小白蛇,滑上甲板。 余小乔“哎呦”一声,抖抖右腿,继续吃着。 李凌琰也随手拂下小腿。 李凌姬“啊”一声,筷子掉落。 众人谈笑风生,吃着、说着、笑闹着。 骤然间。 狂风骤起,天昏地暗,电闪雷鸣,船身剧烈颠簸,似要被吹翻。 “小乔,小乔!” 余小乔跌入河中,姒文命忙跟着跳下,一把拽住她,二人被湍急水流冲走。 李凌姬与穆青阳,亦被刮下船。 李凌琰死抓住桅杆,身子被风卷得横飞。 老木见一小白蛇从甲板滑过,一下扑去,差点儿抓住蛇尾。 小白蛇快速滑动,蹿出甲板,扑入河中。 而,早早吃完在船舱里玩耍的余楚霄与余小墨却没感觉,甚至都未感到一点儿颠簸。 余楚霄与余小墨走上甲板。 风骤停,刚刚的天昏地暗,好似从未发生。 二人神态自若,完全不像甲板上众人狼狈不堪。 没人注意到,余小墨挂于脖颈的玄黑指环,闪着微弱、诡魅的光。 “怎么这般样子?”余楚霄困惑问道。 李凌琰奇道:“船差点翻了,你俩不知道?” “没啊,我俩在船舱玩,什么都没感觉到。”余楚霄一脸蒙圈。 甲板上,众人皆茫然。 “姐姐与姒文命,李凌姬与穆青阳,都掉河里了。”余楚婉哭道。 李凌琰急说:“你们先回去,我带人去寻。” 月暗星淡。 姒文命与余小乔被急流,冲至岸边。 姒文命头痛欲裂,伸手摸额头,只觉手中粘稠。 他困难地睁开眼,趁着微微月光,瞧见些血渍。 “小乔,小乔!” 姒文命艰难起身,踉跄呼唤。 终于,看到昏躺在不远处的余小乔。 姒文命快步到余小乔身边。 但见,她全身湿透,衣裙被流石划破多处,头发散落,甚是狼狈。 姒文命晃动余小乔肩膀,大喊:“小乔,小乔,醒醒。” “水,水……”余小乔嗓子干渴,呢喃着。 姒文命忙奔至河边,用双手捧了些水,喂给余小乔。 余小乔睁开双眼,欲要起身,却发现右腿麻木,动弹不得。 她扯开裤腿,惊见两个牙痕,较深且粗大,呈八字形排列。 第36章 欲火焚身 “是蛇,被蛇咬了。”姒文命面色一紧,急道。 姒文命望眼余小乔,先是用手用力挤压伤口,将蛇毒逼出体外。 然后,用嘴吮吸伤口,将毒血吐出。 余小乔感觉,他吮吸的地儿传来阵阵酥麻,顺着小腿爬进心脏,弥散至四肢百骸。 余小乔推开姒文命,“不行,危险!” 姒文命擦把口角毒血,继续用嘴吮吸。 吸吐良久后,姒文命扯下一块里衣,将伤口包好。 余小乔从空间翻找半天,找出俩解毒丸,吞下一颗,也喂了姒文命一颗。 半晌后。 余小乔浑身燥热,神智迷糊,手在脖子下方不停摩挲。 “热,好热!” 余小乔高热难耐,挣扎着欲褪去身上衣衫。 姒文命抓住她胳膊,阻止她。余小乔身子微怔,恢复几分清醒。 但,见她眼神迷离、双颊坨红、薄唇微张,姒文命一阵燥热,脸红到耳根。 余小乔只觉,快要血脉喷张而亡。 她拖昏沉身子,踉跄至河边,猛扎进河水中。 余小乔全身酸软,没入河下。 姒文命飞身入河,将她捞起。 余小乔呼吸急促,喉部蠕动,头发湿漉漉贴在脸庞。 姒文命望着她,心跳如雷,一遍遍往身上、头上猛泼冷水。 余小乔咽下口水,眼神迷离望着姒文命,不禁靠向他,越来越近。 姒文命喉结微动,如遭电击。 就在余小乔唇即将覆上之际,姒文命用尽全身力气与理智,将她推搡开。 他将余小乔横腰抱起,到岸上,轻轻放下。 余小乔取下头上发簪,直往掌心刺去。 姒文命一把抓住发簪,发簪刺破他的手掌。余小乔松手,忙去看姒文命伤处。 只见一道深痕,血肉暴露,鲜血汩汩。 余小乔怔住,眼泪夺眶而出,忙扯下衣带,帮他包扎。 半晌后。 余小乔全身血脉喷张,感觉要炸掉般,“啊”了一声,昏厥过去。 小乔昏厥前那声“啊”,敲响姒文命耳鼓,直击他跳动如雷的心脏。 姒文命大声呼喊着“小乔,小乔”,只是她再无任何反应。 “不好,再不……怕是凶多吉少。” 姒文命见状,只得将内力强行输入,以压制她体内之毒。 不知输多少内力,不知过多久,姒文命倒下,爬起。 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此时,李凌琰和家仆侍卫,正划几艘小舟,沿河寻找。 突地,李凌琰只觉五脏六腑着了火,身子似要裂开。 李凌琰在船上翻滚,欲火难平,纵身跃入河中。 半炷香后,水面异常平静,不见微波。 家仆们吓坏了,呼着、唤着、寻着。 不知多久,才将李凌琰捞起,带回别苑。 李凌琰拼命用内力压制,但作用并不大。别苑府医用药疏解后,连夜将他送回宫中。 李凌姬与穆青阳消失一夜,于次日返回。 那夜发生什么不得而知,次日,二人不似从前般自在,多了些拘谨、尴尬。 多年后,才知那夜不但是被处心积虑的设计,还是蓄谋已久的谋划。 而设计出自女人变态的爱,谋划却是为高高在上的皇权。 变态的爱与畸形的权,就这般搅在一起。 次日黄昏。 家仆侍卫寻到余小乔与姒文命,二人仍昏迷着。 回到别苑后,余小乔很快苏醒,身子未有不适。 姒文命却一直不醒。 余小乔趁他昏迷,偷偷去看他几次。 姒文命面色憔悴,唇角干裂。 昏睡的他,眉头紧蹙,眼角微动。 余小乔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喂了口水。 他浓密睫毛微抖,神情痛苦。 “依你所言,背后之人用笛声控蛇下毒,应是巫术。”老木乌黑狗眼,陷入沉思。 余小乔轻喃重复道:“巫术?” “你中的是合欢散,号称最烈性春药,若不行夫妻之实,怕会血脉喷张而亡。如今没事,定是他为你吸去大半毒素,并将内力尽输于你。”老木一脸严肃。 “合欢散?就是段誉、木婉清所中之毒?我说吃了解蛇毒的药怎么没用。”余小乔奇道。 “你这可比金庸那阴阳合欢散厉害得多,咬你的是用合欢散喂大的药蛇,药性之强,药效之烈,不可同日而语。”老木摆了摆小尾巴道。 “他可有事?”余小乔关切问道。 “死不了!着实得养养。没个把月,恢复不了。不过,你俩这……他这……哎,我服了,服了!你未必真女子,他却铮铮铁汉!” 老木言语中,尤生一股男人间欣赏与钦佩。 余小乔面色沉暗,唇角微微抖动,未出声。 老木瞥眼余小乔,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望着她,缓缓道。 “小乔,咱们相交多年,你三十多岁的人,从未见你恋爱,也从未聊过感情之事。也许你用最好青春,换过最深教训。但,人凑近都没法看,尤是女人眼中的男人。生命不过一场体验,好的、坏的,都是馈赠。莫让曾经伤,错过眼前人。姒文命,不错!别留遗憾!” 余小乔闪着雾气的眸子,越发迷离,袖中手轻颤。 回首望,满地成碎。 爱的代价,是骤然消失的锥心之痛,是大几十万的全部家当,是狂扇嘴巴的追悔莫及。 智者不入爱河,爱会增加生命难度。 她真的好怕,爱不起,伤不起,只想缩在厚厚壳子里。 何况,还要回去。 无爱可破情局,无情可破全局! 几日后。 余小乔坐在姒文命床侧,用帕子为他擦拭额头的汗。 姒文命苏醒,微抬手抚上她的手,凝神望着,问道:“嫁与我,可好?往后余生,与你相伴,此生无憾!” 余小乔身子微怔,手指微动。 她试图钻出壳子,理智却在耳畔猛抽鞭子。 半晌后,心中一横,缓缓道:“对不起,我……” 姒文命全身僵住,松开抚着小乔的手。 落寞地闭上双眼。 待余小乔离开,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姒文命连夜回京。 未道别,未留片语。 第37章 小别再逢 林山别苑后,已有月余没见过姒文命,也未见过李凌琰。 余小乔心中空落落,说不出哪儿不舒服,只觉日日困顿,没有精神。 这一日,她在姿容堂后厅,教余小墨看账。 “嗷,嗷,嗷!” “喵呜,喵呜,喵呜!” 前厅传来一阵狗吠猫叫。 余小乔自后厅出来,双目惊圆。 一只蓝白双色山猫纹布偶,蓝眼怒瞪,长毛炸立,怒扑老木,挠破狗脸,纯白皮毛染几处血红。 老木“嗷”叫两声,猛然反击,将身材更显魁梧的猫压在爪下,“啪啪”两爪,猫脸血渍浸出。 布偶毫不示弱,奋力挣脱,弓背一跃,利爪在老木身上猛抓,几道血痕迸出。 老木狗眼喷火,狠狠咬住猫耳不撒,顿时鲜血淋淋。 此时,余小墨走进来。 他脖颈上挂着的指环,闪着一丝微光。 那布偶见余小墨,不禁打个寒战,“嗖”地跳至一女子怀中。 余楚霄忙抱起老木连声抚慰,怒视女子和布偶猫。 女子一袭浅紫衣裙,肌肤胜雪,妖娆中带一丝凛然。 竟是福满轩老板——庄司眉。 那只布偶是她的爱宠,唤作“泡泡”。 本为调换货品而来,今日打开一直搁置的护肤品,发觉不对,故来调换。 没成想,泡泡与老木不知为何,竟大打出爪。 庄司眉温柔抚着泡泡,满眼心疼。 余小乔看眼老木,眼中满是酸涩,但毕竟自己场子,从猫狗之战到主人大战,总归不妥。 余小乔担心对方发作,正想如何应对时。 庄司眉莲步微移,慢道:“真是抱歉,泡泡平日惯得厉害,没成想今儿竟发起疯来!” 余小乔见状,立时笑意盈面,“老木素日还算乖巧,今儿不知怎的,真是对不住。我这给您多备套护肤品,聊表歉意。” 庄司眉微笑,摆手道:“不用。” 二人相觑一笑。 余小乔还是为庄司眉,多备一套护肤品,是新出的美白套盒。 余小乔送走庄司眉,紧喊着余楚霄回相府。 一路上,余楚霄嘟着嘴,生余小乔的气。 余小乔笑而不语,摸了摸他头。 “姐姐,何时变得这等好脾气!”余楚霄将被弄乱的头发理好,埋怨道。 余小乔淡淡笑道:“猫之错,亦非人之错,怎可置气!何况,越是自己场子,越该忍让三分。若在别人场子,倒可随性些。” 余小乔看眼老木,轻声问:“还好吗?” 老木瞪眼余小乔,摇摇头。 余小乔找府医拿了药,忙给老木清理伤口,上药。 待余楚霄走后,才问老木今儿为何。 老木气得直哆嗦,愤声道:“那就是个泼妇,不,泼猫!我今儿不小心碰它一下,它就发疯挠我,跟被调戏般。” 余小乔“哈哈”直笑,“老木,不会真不小心调戏人家,被当色狗打了吧。” 老木狠狠瞪余小乔一眼,气鼓鼓回到小窝睡觉去。 再见庄司眉,是几日后。 她同姒文命,在流晶湖畔阁楼中,隔着长桌饮茶。 姒文命着白衣,庄司眉一身淡粉。 远望去,好一对璧人。 余小乔莫名酸楚,转身就打算离开。 “余老板!” 轻柔妩媚的声音传来。 庄司眉挥摆锦帕,唤她过去。 余小乔抿抿嘴,挤出一抹苦笑,应了声“恩”,便走过去。 “没成想在这儿遇到,当真有缘。这位,姒文命——姒老板,京都大半生意都是他的。”庄司眉缓缓介绍道。 一月未见,姒文命略显苍白,消瘦了些。 “余小乔,姿容堂老板,名满京都,当世奇女子。”庄司眉继续介绍道。 姒文命瞥眼余小乔,未答话。 余小乔浅笑回应。 庄司眉见二人神色,眼中闪过疑惑。 姒文命同庄司眉,继续刚才话题。 原来,庄司眉想和姒文命合开歌舞坊,正谈细节。 余小乔找一由头,离开。 余小乔沿湖畔,走走停停,俯身捡起石子,起身掷到河里,打几个水漂。 余小乔神情恍惚,眼眶微湿。 “最近可好?” 耳畔声音无比熟悉,不带一丝温度。 余小乔抹下眼角,径直沿河边走去。 姒文命盯着眼前的人儿。 越是想见,越是不敢。越是不敢,越是想见。 姒文命紧追两步,抓住她手腕,问道:“为何这般?” 余小乔不敢抬头,发丝遮挡下的眼眶,已噙满水光。 “回答我!”姒文命低声吼道。 余小乔不知如何答,大滴泪珠涌出,落荒而逃。 姒文命胳膊无力垂下。 微风拂过,心头渐凉,想起过去一月。 原本毒伤才好,为余小乔吸毒血时,又吸入不少毒素。 后为余小乔输入太多内力,消耗过大,身子一直乏力,近两日才从床榻上爬起。 前日晚上,还得了令他寝食难安的消息。 “宗主,余大小姐桑台山遇刺是长公主所为,用的是苍羽门。”岳阳着黑衣拱手道。 “苍羽门,为非作歹已多年,该除了。”姒文命轻抚古筝,骤然停住,轻声道。 岳阳迟疑片刻,继续说:“余大小姐天牢时所中剧毒,除之前查出敬妃所下断肠散,曼陀花之毒,也……是……长公主下的。” 姒文命眉峰抖动,微微运力,筝弦骤断。 岳阳望他一眼,退下离开。 又是一月。 一日午后,李凌琰相邀。 又是流晶湖畔。 二人荡一小舟。 余小乔芊芊玉指,拨弄微波荡漾的水面,挑水拨向李凌琰,笑道:“几月未见,怎憔悴啦?有伊人了?” 李凌琰“啊”了一声。 “为伊消得人憔悴啊!君为谁憔悴?”余小乔边拨弄水,边揶揄他。 李凌琰凝神望着余小乔,认真道:“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余小乔一怔,一时无语。 李凌琰“哈哈”笑说:“逗你的,哪来什么伊人。” “我就说嘛,你怎能看上我呢。”余小乔微笑。 李凌琰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与莫名,“近日被母后罚禁闭,久未见你。不过你让我留意的九金鼎,已着人调查。想我没?” 其实,李凌琰哪是被皇后罚禁闭,只是上次,他用内力强行压制合欢散,伤了心脉,进补汤药月余才渐好。 余小乔笑笑:“想你,带我吃大餐!” “去福满轩!”李凌琰喊道。 “换家吧!吃腻了!” 哪里是吃腻,是不想见庄司眉,怕想起那日的姒文命。 二人说笑着上岸。 至那个阁楼,又见到庄司眉同姒文命。 余小乔的笑容,有片刻僵住。 第38章 小乔醉酒 “三皇子安,余老板好。”庄司眉行礼道。 余小乔看眼李凌琰,庄司眉竟也认识李凌琰。 李凌琰微笑,“庄老板琴艺非凡,改日定当讨教。” 姒文命早就看到二人,他们游湖时就看到了。 李凌琰拍拍姒文命肩,笑道:“改性子了?庄老板倒是绝色。” “不叨扰二位。”余小乔也觉姒文命待庄司眉特别,唇角微抿,礼貌道。 李凌琰嘴角挂笑,“二位继续,我们吃饭去。” 待二人走出几步后。 “一块儿?” 姒文命从他们身后,喊道:“一块儿用饭?” 李凌琰看眼余小乔,扬头道:“走!” 李凌琰搭着姒文命肩,一脸坏笑,“迷上了?那小乔可归我啦?” “我绝不放弃。但她若选你,我定成全。”姒文命踹李凌琰一脚,狠狠瞪他。 李凌琰躬身笑鞠一躬,“姒少爷大义,先在此谢过。” 余小乔和庄司眉边走边聊,相谈甚欢。 庄司眉,说话不急不徐,话虽不多,却让人觉得真诚舒服,还荡着一股侠气。 庄司眉还经营乐坊——妙音坊。 皇后娘娘爱古筝,常邀庄司眉入宫。 如此看,庄司眉古筝,定十分了得。 四人行至福满轩后院,一独立小楼。 余小乔看着雅致包房,心中叹道:看似烟火气满满的福满轩,后院竟别有天地。 余小乔盛邀下,庄司眉为大家奏了一曲琵琶。 余小乔直叹:“琵琶轻轻拨,千年匆匆过!” 几人谈天说地,对酒当歌。 “听说没?前几日苍羽门被灭之事。”庄司眉边张罗饭菜,边道。 “苍羽门,怎么说也相当厉害。虽做的都是杀人越货买卖,但高手如云,竟一夜之间被灭门,还查不出是谁下手,高深莫测!” 李凌琰也跟着八卦,旋即夹了一筷剑兰送入口中。 “听说都是一剑毙命!”庄司眉叹道。 余小乔不曾听过苍羽门,更不知大新江湖之事,但听庄司眉和李凌琰所说,该门派在江湖中非常厉害,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被灭门,也是令人毛孔悚然。 姒文命未言一句,只顾埋头吃饭。 酒过三巡,月挂树梢。 姒府来人,接姒文命回府。 李凌琰乘马车,送余小乔回去。 余小乔有些醉,凝神望着他,轻声道:“身子好些吗?” 李凌琰笑笑未语。 余小乔身形不稳,酸水翻涌,难受得很。 李凌琰扶她,轻拍后背,时不时喂些水给她。 余小乔下几次车,吐了几回,才至相府。 姒文命睡下后,辗转反侧,推门而出,飞身奔相府。 他久立相府墙外,踌躇欲回时,见一黑衣人跃墙而进。 遂紧随其后,潜入相府。 姒文命竟然跟丢。 此时,音乐声自余小乔房中幽幽传来。 姒文命驻足半晌,翻窗而进,窝进半旧太师椅中。 余小乔躺在床上,神情迷醉,声音飘忽,唤道:“小度小度,爱一阵子,疼一辈子。” “好的,主人。” 白色物件在桌案上闪着蓝光,传出歌声。 “我只是爱了一阵子,却疼了一辈子……” “小度小度,小点声,吵死了!”余小乔挥动胳膊,喊道。 “好的,主人。” 姒文命走至桌案旁,仔细瞧着。 “你来啦?我真是醉了,竟出现幻觉。”余小乔侧歪头,眯眼望向桌侧。 姒文命俯身看着床上人,摸着她额头。 余小乔一把拨开姒文命的手,笑道:“大猪蹄子……都是大猪蹄子。爱你……你是心,你是肝,你是甜蜜饯儿。不爱你,你是作,你是错……你没眼力见儿。不管白玫瑰,还是红玫瑰,早晚变成……大米粒……蚊子血。” 这时,小度正唱到:“……把心掏出来,最终却成了傻子,原来我爱的你,是个感情的骗子……” 余小乔翻个身,眼角滑过一滴泪,喃喃自语。 “不近女色……和那庄司眉好不欢喜,哼……未见你吐啊!” “吃味了?”姒文命淡淡一笑。 余小乔挥手,“我吃哪门子味。本小姐天之骄女,华夏着名科学家,跟一古人吃醋……笑话!那歌儿咋唱的来?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你……” “那,你可喜欢李凌琰?”姒文命一脸认真问。 “李凌琰?喜欢啊!”余小乔脱口而出。 姒文命面色顿时落寞。 余小乔停顿片刻,踹踹被子,继续道:“蓝颜,懂不?我俩是过命兄弟……哈哈……时下流行男闺蜜……塑料姐妹花!” “你喜欢姒文命吗?”姒文命唇角蠕动,缓缓问道。 余小乔没回答,半晌悠悠道:“喜——欢,除了脸臭……人倒挺帅。要是心眼再大那么一点儿,就……哈哈……哼!都不理我……假客气!讨厌……讨厌出个珠穆朗玛!” 姒文命“噗嗤”一笑,心道,倒打一耙的本事,够布道了。 “可想他送你什么?”姒文命继续问道。 余小乔翻个身,呼吸声渐匀。 姒文命趴在她耳边,又问一遍。 余小乔晕乎乎翻身,扬起胳膊,将他压在身下,深望道:“送座金山!人说,男人的钱在哪,爱就在哪。” 果然财迷! 姒文命眉眼噙笑,暗暗叹道。 “爱财、爱己,风生水起……九金鼎,再送个九金鼎,就更美了。”余小乔揉鼻,轻声道:“这个梦,我喜欢。” 九金鼎,何物? 姒文命费力从余小乔身下抽出,帮她塞好锦被,跳窗离开。 穿过幽径,欲离相府时,隐隐听到宰相书房有交谈声。 悄无声息靠近,屏气凝神。 “相爷,二皇子欲动手。近日一直暗中活动,怕会从姒少爷那下手。”梅若海眉尖微动,冷声道。 余闻瑞擦着案上天青色古窑玉瓶,沉声道:“躲那么久,按耐不住了。” “大小姐毕竟与他有婚约在,需不需提醒?”梅若海眉尾轻挑,问道。 余闻瑞停下手,“不必,他自能应付。” 梅若海递个眼神,示意。 余闻瑞会意,望着窗外,浅笑。 姒文命回府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想着余小乔的话,桩桩往事涌上心头。 神药,解毒,隐身衣,射箭,科学家…… 她来自千年后? 是,又何妨! 她定是因此,才一度拒绝我。 她对我有意。 思及此,似一束光荡进心房。 姒文命脸颊,冰雪尽融。 第39章 送座金山 次日,余小乔被嘈杂声吵醒。 她揉着惺忪睡眼,推门而出,眼睛透过指缝,看到众人围着一座——金山。 没错,金元宝、金币、金叶子……堆起的金山! 金光灿灿,亮瞎凡人眼! “姒少爷阔气,羡慕死了!” “大小姐,好福气!” “谁若送我一座,我定嫁与他。” “呸,想得美!” “想想,是挺美!” 余小乔张大嘴巴,惊道:“原来不是梦!天啊,糗大了!” 余小乔猛拍脑门,折转回房,瘫躺在床。 “姐姐,是金山,姒公子送的。快瞧瞧去!”余楚霄跑进房间,大声喊道。 “去,这就去!这么贵的罗曼蒂克,得好好欣赏欣赏!” 但见余小乔出屋,姒家家仆立刻在金山两边举起一副对联。 上联——钱在哪爱就在哪。 下联——乔在哪命就在哪。 老木狗眼放绿光,跐溜蹿至余小乔怀里,低声道。 “还不到金山上打个滚!这场面——豪横,这诚意——霸气!霸道总裁爱上你,感觉如何?男人未必尽是乌鸦,但都黑,好歹这个黑得金光闪闪 !莫坚挺,不矫情,早些缴械撒!” 余小乔没理老木,或许压根未听见老木说什么。 此刻,她内心,被金黄灿灿、铺天盖地的金山,狠狠激荡一把。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笑的春风随着用力摇……”老木趴在余小乔耳边,轻声唱。 月光,清清凉凉洒落窗前,余小乔正执笔练字。 “小乔,桑台山刺杀你的被灭门啦,知道不?”老木踱着四方步,进来。 余小乔全然怔住,奇道:“桑台山杀我的,是苍羽门的人?” “可不,我刚从你老爹那儿窃听来。”老木头埋进大碗,咕咚咕咚。 余小乔“哎”了声,谁能相信一条狗,每日喝酒如饮水。 余小乔不禁问:“谁杀的,知道吗?” “据说是梵音阁,梅若海说这是大新朝最神秘、最恐怖组织。世上无人知其落脚何处,宗主是谁,组织几人,只知拥有超强情报网与暗杀力。” 一碗酒进肚,老木已四爪不稳,狗眼迷离。 余小乔手执黑衣人遗失的那枚令牌,凝视远方,思绪仿佛飘飞回遥远的桑台山。 不知为何,余小乔隐隐感觉多少同自己有些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不要自作多情啦!自己才来几日,和这传说中的梵音阁,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余小墨很聪明,一点就透。 一月功夫,已识得不少字,学会看账,还熟练掌握设备操作及流程。 余小乔见他做事一板一眼,唇角不觉扬起笑意。 “家主,我学做几样菜,请您赏光?”余小墨清澈眸子忽闪,声音中尽是谦恭与拘谨。 余小乔一脸严肃,唤他过来,“你叫什么?” “余小墨!”他朗声回道。 余小乔抚了抚他头,柔声问:“知道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余小墨摇头不语。 余小乔温柔望余小墨,轻声说。 “余生默相伴,悠悠尽成欢。我把你当弟弟待,和楚霄、楚婉一样。也望你能真心唤我声姐姐,我会特别特别开心,好吗?” 余小墨深深点头,顿了半晌,小声唤道:“姐……姐。” 余小乔“恩”一声,绽开笑颜。 “小姐,新出的这批货成色不对,您看看?”一家仆过来,面色沉重。 余小乔盯着新出的货,眉头紧锁,单手托腮,凝神沉思。 “出问题了?”姒文命不知何时进来,站在余小乔身后。 余小乔微微点头,思考着,“恩,有些麻烦。” “没事,总能解决,边吃边想。”姒文命将一碗燕窝至于桌案,柔声道。 余小乔边吃燕窝,边思忖问题出在哪儿。 姒文命坐她对面,唇角漾着灿然笑意。 余小乔第一次见姒文命这般笑。 姒文馨说姒文命都不会笑,十几年不曾见过。 遇到余小乔后,脸上会偶挂笑意。 今儿,不似往常冰冷脸上挤出的淡笑,笑意背后总隐着沉郁与压抑。 今日的笑,似暖阳,似春风,透着轻快,散着朝气。 “礼物,可称心?”姒文命俯至余小乔耳侧,轻声问。 余小乔脸上立染两片绯红,难为情道:“酒后之言,你竟当真?” 姒文命轻弹余小乔脑门,笑说:“确定,不是酒后吐真言?不过,你喜之物,刚好我有,心中甚是欢喜!” 余小乔笑笑,带姒文命去车间。 姒文命看着现代化设备,流水线程序,十分震惊。 余小乔解释,“其实,这些和姒家厂坊差不多,只不过设备更先进、流程更规范。有机会合作哈!我出技术,你出钱。” “求之不得!”姒文命看着设备,异常专注,一脸认真问:“程序没问题的话,材料呢?” 余小乔恍然大悟,“对,材料,材料还未看。” 姒文命陪着余小乔到细料库,他仔细查验,或闻、或摸,抓着一把三七问:“三七是哪里的?” “长州。”负责材料采购的刘老三,面色慌张。 余小乔不动声色,“之前用的,也是长州的?” “以前,用的是柏南的。”刘老三抹抹额头汗珠,躬身回话。 姒文命细细查看其他细料。 姒文命查看时,他的家仆神色慌张跑进来,近身耳语半天。 姒文命脸色微怔,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外面候着。 余小乔有些担心,“可有急事?你去忙,这儿我能应付。” 姒文命轻道声“没事”,继续查看。 二人出来后,他低声说:“有几味药材,品质是中档,我稍后让人送些上货过来。你试试,看是材料问题吗?” 余小乔“恩”一声。 姒文命迟疑片刻,“购料是大事,须查查,背后其他?” 余小乔神情一滞,意味深长望眼姒文命,点点头。 姒文命轻弹下余小乔鼻头,“做生意就这样,总有事儿,习惯就好。” 余小乔微微一笑。 待姒文命一出门口,家仆忙迎上来,二人匆匆离去。 余小乔望着他远去,心道: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小厮不至如此慌张。 她唤来余小墨,耳语几句后,离开姿容堂。 第40章 赌坊背后 “老木,明儿你还得去趟姿容堂。看除了细料,还有什么问题。”余小乔轻弹吉他,说道。 老木晃尾巴,踱方步,“中啦,咱们还是尽快找到九金鼎,回去吧!” “李凌琰已安排人去查,等消息。”余小乔淡淡一笑。 老木“哦”一声,哼着小曲走开。 余小乔心里没着没落,总感觉姒文命那出了大事。 果然,之后几日,姒文命没有来过。 但,差人将三七等上好细料送来,还有张字条——近日有事,南下柳州,一月后归。 老木细细察看一番,问题主要出在细料质量,还有入夏细料保存不当,也有些变质。 余小乔立刻着人在院中挖地窖,用于夏季储存。 余小墨将这月账细查一遍,细料价格和实际,生生差出六千两。 午后,几个凶神恶煞之人到店里,点名找老刘。 老刘谎称是亲戚,领人出了姿容堂。 余小乔只觉有蹊跷,跟上去。 原来,几人是吉祥坊打手,老刘欠赌资五百两银子,今儿上门讨债。 晚上,余小乔着男装,同余小墨去吉祥坊。 赌坊,规模不小,上下三层,装潢雅致,别具特色。 二人一进门,墙壁上挂一幅巨大男子画像。 画像中人,好似见过,淡定从容的微笑,银票点烟的动作。 余小乔有些恍惚,那神态动作,竟像极赌神发哥,妥妥澳门赌场既视感。 她尚未回转心神,但见场中掷骨都为女子。 慢束罗裙半露胸、参差羞杀白芙蓉。 余小乔翻滚思绪,这不是艳丽开放的盛唐服饰? 心中更加迷惑。 余小墨轻推下她,她“嗯”一声,走进赌坊。 坊内,人声鼎沸,叫喊声不绝于耳。 余小乔与余小墨混入人群,上下两层转一遍。 不同楼层,项目不同,赌金大小不同。 一层骰子纸牌,二层麻将棋类,三层不知。 三层有护卫队执守,没有会员拜帖,不得入内。 余小乔换下几两银子筹码,穿梭流连在各赌桌。 无人留意,有一只她悄悄放出的“透视眼七星瓢虫”,紧紧跟随。 余小乔似开挂,运气如虹、筹码扶摇,半个时辰赢五百两。 她就此收手,寻找刘老三。路过柴房,听到里面有动静。 透过虚掩房门,余小乔看到,刘老三被五花大绑捆在椅上,老泪纵横的脸上,满脸血渍,一只手被摁在案上。 “刘老三,再不拿钱,今儿,必须留下一只手。” 一络腮胡的大汉,举刀就要往下砍。 刘老三吓得大喊,裤子湿透,昏厥过去。 “住手!”余小乔掷出一颗石子,震飞大汉手中刀。 刘老三见是位翩翩贵公子,立时收了土匪气,躬身客气道:“小公子,可是要替他还账?” 余小乔缓步至水缸前,舀起一瓢水,直泼到刘老三头上,用脚踢他两脚。 刘老三醒后见到余小乔,哭嚎着:“小——少爷,救我,救我啊!” 余小乔将刘老三一脚踹倒,抖抖衣袍,大刀金马坐至椅上,“他欠你们多少?” “刘老三,刚输五十两,算上之前五百两,加上利息,共六百两。”络腮大汉,躬身谄笑。 余小乔瞪眼刘老三,浅浅一笑,“我替他还。” 走出柴房,余小乔被引至二层大厅。 余小乔唇角微勾,那只“七星瓢虫”已飞上屋顶。 余小乔问道:“谁和我赌?” 进来一中年沧桑男子,深眼窝、棕褐眼,续三寸黑须。 高进舫,副坊主,素有小赌王之称。 余小乔心中暗笑:这低配版高进,好生糟蹋我发哥! 她朗声问:“高老板,加上他这颗狗头,赌一千两。你若赢,狗头卸给你,我再倒赔一千两。我若赢,欠账一笔勾销,外加,此人绝不准再入此门。如何?” 高进舫幽幽笑道:“只收银子,狗头——不要!” “要银子,必须带狗头。否则,我不替他还,你最多卸个胳膊、赚条腿!”余小乔笑着,抬腿就走。 高进舫笑着拦住他,“余老板,留步,何须如此。开门做生意,我总不能拒客入内。” “我想,若你不能拒客,我总有法子让你开不了门。”余小乔微勾唇角,冷冷说。 高进舫身形一顿,“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客人玩得起,我便接得住。来!怎么玩?” “单双数,三局两胜。”余小乔幽幽道。 高进舫应声,“好!” 掷骰女子,翩然而至。 头顶春风髻,身着素雅长裙,柔和清逸。 余小乔打量一番,竟是柔和典雅的宋风。 心中疑惑更甚,背后老板究竟是何身份。 “骰已落地,双方下注。”女子软腻甜酥的声音响起。 余小乔看到骰盅内“二四六”,轻道:“双。” 高进舫微眯双眼,“那我要单。” “开!二四六,双,闲赢!”女子轻轻翻开骰盅,柔声说。 刘老三咧着满是血渍的嘴,叫嚷:“赢了!赢了!” 一旁看热闹的,也都议论纷纷。 高进舫双眼睁大,看眼余小乔,递给掷骰女子一眼神。 “第二局,还要双。” 掷骰女子悄悄扣动骰盅上按钮。 余小乔看到骰盅中立下三颗新的骰子,从“一三五,单”,变成“二二四,双。” 余小乔唇角扯出一抹讥笑,“刚还是单,现在竟成双。算了,权且让一把,单!” 高进舫神情一滞,手指微动。 “开!二二四,双,庄赢!”掷骰女子轻翻开骰盅,温声说。 刘老三瘫在赌桌上,睁大眼睛。 余小乔笑笑,“最后一把,可不让了!” 掷骰女子摇好骰盅,置于案上。 余小乔轻轻摆手,笑言:“单!” “双到底。”高进舫和掷骰女子碰个眼神,看着余小乔说。 余小乔看到骰盅内,又掷下三个新骰子,从“一一三,单”变成“二二六,双。” 余小乔微微一笑,盯着高进舫和掷骰女子,“嗖”地将一块磁石,掷到桌案底部。 余小乔笑道:“高老板,可还改?” 高进舫微笑摇头。 掷骰女子拨开骰盅,众人侧目盯着赌案,她舌头打结。 “开!一三五,单……闲赢。” “赢了,赢了!”刘老三兴奋地挥舞拳头,雀跃呼喊。 余小乔拱手作揖,“谢高老板,成全。” 余小墨搀刘老三往外走,竟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 余小墨冷厉望向几人,几个大汉竟不禁一哆嗦,咽了口唾沫。 余小乔拉余小墨一把,笑道:“高老板,何意?” “哎呀呀,我当是谁呢?竟是余妹妹!” 一阵清爽笑声,传来。 余小乔回头,不禁一惊。 竟是庄司眉。 第41章 同下柳州 黑色燕尾服,高扎一马尾。 余小乔惊道:“庄姐姐?!” 这装扮让小乔想到,进门时画像中人,可不就是女扮男装庄司眉,怪不得眼熟。 “都退下!”庄司眉眉尖轻挑,声音轻柔,不厉而威。 庄司眉挽余小乔,至三层。 老虎机!百家乐! 掷骰女子清一水黑西服,高马尾。 个个,青春靓丽、英姿焕发。 余小乔凝神望着庄司眉,不禁轻唤:“雪诺?” 庄司眉“啊”一声。 余小乔收整思绪,悠悠道:“庄姐姐真厉害,竟还经营赌坊?” 庄司眉浅浅一笑,将杯茶递与余小乔。 “嗨!妹妹才奇女子,会做护肤品,还精通赌术。老高打遍京都未逢敌手,今儿折在妹妹手。” 余小乔尴尬一笑,“我哪懂什么赌术。头回玩,运气好。也是没办法,家中老奴,多谢姐姐成全!庄姐姐生意做这大,妹妹佩服!” “哎,我是孤儿,自幼孤苦,同你没得比,只得靠自己。”庄司眉轻啜口茶,眼中闪过伤感与落寞,陷入沉思。 大雪三日,积厚过膝。 娇小身躯,艰难爬出。 气息奄奄。 朦胧身影,踏风雪而至。 竟是,一锦衣少年! 如骄阳升,似万雪融。 直到余小乔唤她,庄司眉才敛回心神。 余小乔感同身受,“我母亲生我时难产离世,自幼与奶奶相依为命,也是可怜人。庄姐姐,赌坊的装修、服饰,皆出你手?” “我哪来这本事。一位萍水相逢的公子,念我有施救之恩,教了这些。”庄司眉轻拍了拍手。 余小乔轻咽口水,“恕妹妹冒昧,那公子名讳是?” “薛……薛锋。”庄司眉略沉思,猛地开口。 余小乔心中喃喃:薛锋……风雪诺,会是你吗? 余小乔将茶一饮而尽,“庄姐姐,改日再聚,今儿就不打扰。” “改日闲暇,到我妙音坊瞧瞧。”庄司眉送余小乔出门。 余小乔与余小墨,驱车回相府。 “嗖!” 余小乔手指一动,食指与中指之间,多出张字条。 上面写着——柳州许家,问道:“这是什么?” 李凌琰拎起串葡萄,窝进太师椅,边吃边道:“九金鼎,可能在柳州许家。一道去?” “你为何去?”余小乔手微紧,奇道。 李凌琰吊儿郎当笑笑,“免费保镖,不要算了。” “自然要的,我又不傻。”余小乔微微一笑。 李凌琰苦笑,“你是不傻,我傻!自认识你,脑袋越发不好,总做赔本买卖。” “男子用的,特为你制,让你回回本。”余小乔笑笑,扔他一套护肤品。 李凌琰在手中把玩套盒,眉开眼笑,疑道:“特地——为我做的?” “恩,根据你肤质,特意做的,外面可买不到。几时动身?”余小乔一脸认真。 李凌琰轻道:“明日!” “明日不行,店里尚需安排下。”余小乔急道。 “后日!” 李凌琰吐出两字后,跳窗而去。 次日。 余小乔变更细料采买的人,安置好店内诸事,才回相府,收拾东西。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余小乔被唤至书房。 “爹爹,刘老三嗜赌成性、克扣货款、中饱私囊,您可知?”余小乔缓缓问道。 余闻瑞未抬头,“你去吉祥坊,玩了几把?” “恩,一帮刘老三清债,二想断他赌路。府中老人,总要念几分情分。” 余小乔说话时的成熟和老练,显得与她稚嫩脸庞,格格不入。 余闻瑞仍未抬头,低头处理公文,“打算如何处理?” “赌瘾难戒,赌徒难救。我们没法儿将他拉出深渊。只得逐出家门,以绝后患。”余小乔沉思片刻后,缓缓道。 余闻瑞抬头看眼余小乔,幽幽道:“你看人通透,处事果断,很好。我来安排吧,毕竟在府中干几十年,总要给个机会。” “爹爹,那……机会不可过三,做事不可沾钱。”余小乔“恩”了声,平静道。 余闻瑞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未说话。 “爹爹,明日我要去柳州?”余小乔迟疑半晌后,低声说。 余闻瑞意味深长瞧眼余小乔,笑道:“不放心姒公子?” “不是。不过,他出何事?”余小乔轻抿嘴唇。 余闻瑞表情肃穆,“他没同你说?姒家药行出了事。他去柳州,应是查处此事。” “爹爹,事情可严重?”余小乔唇角蠕动,问道。 余闻瑞缓步至窗前,望了望月,轻声说。 “宁王府老福晋患眼疾,姒家医师诊脉用药后,不日竟瞎了。李太傅小妾有孕,用过姒家保胎药,莫名流产。姒家药行晒在店外的药,有百姓偷拿一二泡酒,次日身亡……风雨欲来!剑指皇权!” “难道目标是……李凌琰?”余小乔惊道。 余闻瑞深望余小乔,“不止,还有你的父亲?” “爹爹,女儿愿为父分忧!”余小乔双目低垂,沉思许久。 余闻瑞走至余小乔身边,拍拍她的手,沉声道:“你娘离世前曾说,相府十几年后会有大难,算算便是这几年了。” “我娘说的?莫非母亲会占卜?”余小乔奇道。 余闻瑞摇头,“你娘不懂占卜,但她有预知力,能知晓未来几十年内大事。姒文命与你的婚事,你娘也曾提过,说他是恩赐,也是劫,是你命中注定的缘分。” “爹爹,我娘究竟是什么人?”余小乔心中疑惑蔓延,犹豫许久后,问道。 余闻瑞浅笑,抿抿嘴,“你娘说,待你成亲时,再告诉你。到时,也将她留与你的东西给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余小乔眉头紧皱,眼中疑惑又失落。 余闻瑞突然想起什么,顿了下,“你去柳州,让若星和若海一块儿吧。” “恩!”余小乔点头。 梅若星!梅若海! 星海……星辰大海? 姓梅?随母亲姓。 余小乔心中更添一分疑惑,亦或是好奇。 …… “大小姐,咱是去办事,掉脑袋的危险事儿。不是游山玩水,你带条狗干嘛!”李凌琰双手抱胸,慵懒躺在车榻上,埋怨道。 老木窝在离余小墨好远的角落里,翻了个白眼,冲李凌琰“汪汪”两声。 李凌琰一怔,笑说:“真什么人,养什么狗!” “你懂什么,我找九金鼎,得靠老木这狗鼻子!哎,你去干啥?神神秘秘的。”余小乔瞪他一眼。 “我去救你未来夫婿,免得你成——寡妇!”李凌琰打个哈欠,打趣道。 第42章 梁上君子 余小乔心中微颤,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渐响的呼声制止。 余小乔瞥眼身旁余小墨,摸了摸他头。 她撩起车帘,看着天上白云,自由飘荡,尤生艳羡。 望望另一辆马车,不知兰儿和李凌琰仕童小新,是否处得来。 又看看,马背上四人。 丹朱和叶风之前见过,一个少年老成,一个谨慎有礼。 梅若海与梅若星,却是头回见到。 二人是余闻瑞暗卫,自小被相府收养,经名师指点,都是一等一高手。 梅若海轻功绝顶,梅若星精通药理。 梅若海虽为暗卫,却是阳光大男孩,爱说爱笑,大而明亮的眼睛,透着灵动。 梅若星是位姑娘,基本不说话,至少一日来,余小乔未听到她出一言。 眼眸冰冷,眉宇寒意,浑身厉杀之色。 三日后,柳州。 弯月如钩,星光杳杳。 未散柔和皎白涟漪,却透怪异诡谲血色,似偌大鬼瞳。 “月牙眨眨眼,迷雾望不穿,天黑莫乱跑,夜半关好门……” “月牙弯弯暗,远处静无言,天黑请闭眼,谁叫都不应……” 余小乔掀开车帘,阴风刮过,茂密林间、沉雾飘忽、树叶瑟索。 稚嫩童音,忽远忽近、时有时无。 笛音响起,飘渺隐约,幽邃诡异。 余小乔不禁打个冷颤,好似那日甲板上的笛声。 李凌琰和余小乔对了个眼神,立即会意。 老木全然怔住,立耳夹尾,黑眸闪动血腥红光。 余小乔忙抱它至怀中,半晌才放松下来。 余小墨脖颈处,泛起诡异毫光。 李凌琰抚余小乔肩膀,深望她一眼,“别怕!” 余小乔微摇了摇头。 一头扎朝天辫的男童,拱手问:“师父,为何不让我动手?” “车内有诡异,不得贸然。”一玄色大氅遮盖下的身躯,淡淡回道。 长长帽檐,遮挡整脸,未见面容,只唇角勾起的弧度,尽显阴森鬼魅之气。 至姒家江柳苑,已是深夜。 姒文命竟不在别苑。 听管家说,自前日出门,至今未归。 余小乔些许担忧,挂在心头。 余小乔悄悄放飞,一只“金尾蜂鸟”。 次日,李凌琰一早就出门,不知何去,丹朱、叶风不见踪影。 余小乔打发梅若星和梅若海,去探查许家药材行。 金尾蜂鸟飞回时,已是次日午后。 姒文命在许家。 许家? 难道是有九金鼎的许家? 余小乔穿上隐身衣,装上老木,凭“金尾蜂鸟”指引,寻至许府,翻墙而入。 一进许府,余小乔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浩大府邸,光秃秃,无一树,无一草。 处处是水,池塘、喷泉、假山、人工湖。 “快,赶快收拾,明日贵客到。出一点儿纰漏,不打死你们!”一老仆挥舞棍棒,叫喊着。 家仆丫鬟们,个个面露慌张,脚步忙乱。 “少爷,少爷!” 清脆声音远远响起。 一少年,十三四岁左右。 身着锦服,体型较胖,头却很小,笨拙踉跄跑将过来。 “清清水,哗啦啦,小蛇来,大蛇去,怪老头,笑眯眯……” 少年欢欣雀跃拍着手,跳跃着,哼唱道。 他跑得太急,不小心绊倒,碰破鼻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余小乔走过院落,径直跟着“金尾蜂鸟”,潜入库房。 房梁之上,遇到姒文命。 余小乔正想戏耍他一番。 “小乔,是你吗?”姒文命悠悠问道。 余小乔脱掉头罩,眉眼盈笑的脸庞,骤然出现姒文命眼前。 姒文命胡渣隐现,余小乔忙将隐身袋中的水与吃食递给他。 姒文命唇角噙笑,吃喝起来。 “你怎么来了?担心我?”姒文命边吃边笑。 余小乔撕一口姒文命手中吃食,“我办别的事。顺便担心下姒少爷。” “九金鼎?”姒文命奇道。 余小乔一怔,惊道:“你怎么知道……哎,定是酒后失言!” “我也打听到,他有一鼎。但进出几日,也未寻到踪迹。”姒文命缓缓道。 余小乔心中一股暖流淌过。 “嘎吱”一声,库房门打开。 余小乔和姒文命忙躲入屋梁后。 “乌爷过来,定会到库房查看,切不可大意。否则钱六,你这颗脑袋怕是挂不住。”一满脸褶子,长满黑斑的中年男子,肃声交代着。 一年轻小厮,望望地上铺的草药,轻声道:“柳爷,您放一百个心。咱这轻车熟路多少回。这批货今晚就装箱,明儿一早送往京城。” 天啊!隐身袋没拉好,食渣滑落,正朝中年男子头顶直直掉下。 “啊!” 余小乔额冒冷汗,心中惊道。 马上要落男子头上时,姒文命手指轻弹,飞出的细针将吃食定进侧墙上。 “一定要稳妥,切不可大意。”中年男子觉察到一丝风扫过,仰头望望屋顶,不踏实地嘱咐道。 待二人离开,余小乔猛拍胸口,大喘粗气。 姒文命瞥眼她,“你回吧,他们晚上出货,我再盯一下,确认走货渠道后,再派别人跟。” “不用那么辛苦,我有法子。”余小乔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 旋即,取出一只“蚊子”,放出去。 又掷几个黑片,到药材袋上。 余小乔自房梁上跳下,放老木出来。 老木扬着狗爪,伸个大大懒腰,在草药中,蹿来蹿去。 半晌后。 余小乔递一眼神,喊道:“走!” 姒文命虽疑惑,但还是跟上,到许府其他库房探查。 之后,潜入许老爷房间。 “十几年了,乌爷头回到府上。许家生意,眼瞅就要做遍大新朝!少爷的病,甄家主也传消息,不日将派高人来,说是定能有好转。” 老仆一张老脸挤成菊花,谄媚道。 老仆,人称柳爷,是许家总管。 许府,十几年来明处暗处都经他手操办,腌臜事无一不晓。 许老爷抹抹眼角,感慨道:“好,少爷要好了,甄家便是许家再生父母。甭说给姒家喂药,就是杀头买卖,我也得肝脑涂地!” 许老爷,头发花白,蓄三寸美须,看着不甚精明,脸倒挂几分厚道。 他名叫许世亨,许家世代单传,他已是第四代。眼瞅家中独苗呆傻,日日焚香祷告,都不见好转,心中甚是焦急与绝望。 乌爷?甄家? 何方人物? 二人自许老爷屋中退出,各处查找,都未发现任何九金鼎的踪迹。 只在一废井处,发现好大一蛇洞。 透过漆黑洞口,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洞穴深处,隐隐传来细碎声响,甚是诡异。 余小乔不禁寒颤,胳膊起一层鸡皮疙瘩。 第43章 做法驱鬼 天色近晚,众人陆续回到江柳苑。 李凌琰等人是去打探昨夜林中诡秘。 五年前,柳州有了“天黑不出门”的歌谣,就是那首—— 月牙眨眨眼,迷雾望不穿,天黑莫乱跑,夜半关好门。 月牙弯弯暗,远处静无言,天黑请闭眼,谁叫都不应。 幼鬼幽幽唱,林中苦喊冤,风吹断舌难,蛇仙护主来。 深夜子时,那片林子会传出鬼魅之声。 声音飘渺,似在唱曲,声调古怪,像断舌而歌。 曲落,林间就爬出小蛇无数,密密匝匝,甚为恐怖。 起初,有几个胆大的,说要除妖伏魔、抓鬼捉蛇。 但,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横死林中,死状恐怖。双目惊悚,脖颈处尽是蛇的咬痕,尸身铁青。 官府也曾调查。 白天,林中无异。 夜间,几十人衙兵搜过数回,火把照得犹如白昼,鬼魅之声仍会子时唱起,无数小蛇倾巢而出。 深冬腊月亦是如此,仿若蛇被施了法,无须冬眠般。 衙兵要么吓得屁滚尿流,要么被蛇咬死、损失惨重。 梅若星、梅若海,走访调查了许家药行和底层药农。 许家,在柳州共有六个草药店,是柳州最大亦或说是唯一的收货商。 底层药农和许家订立生死契,终生不可将药材,卖与其他药行。 眼下,姒家药行草药严重不足,马上面临无药可供。 按现行供货渠道,许家运到姒家的草药,或是假货,或是浸过毒。 晚饭时,药行主事传信来,若明日再找不到没有问题的草药,姒家御供就要被甄家抢走。 “甄家?甄大富家?莫非是今日听到的甄家?”余小乔惊道。 姒文命在房中踱着步,眼底沉着一番思量。 李凌琰窝在太师椅中,琢磨着歌谣之事。 “巫师……草药……傻孩子。”余小乔看着二人,喃喃自语。 此时,院外一阵嘈杂声。 “少爷,知府老爷请了道士去林中驱鬼,胆大的都叫喊着去瞧瞧。”江柳苑丫鬟海棠,快步进门喊道。 姒文命“哦”了一声。 余小乔极感兴趣,兴奋道:“驱鬼?好玩吗?” “有意思,走,瞧瞧去!”李凌琰蹿下太师椅,笑说。 姒文命一副拿你没有办法地摇摇头,轻声道:“我要处理药行之事,无法同去。定要小心!” “有我呢。哈哈,走!”李凌琰笑笑。 二人夺门而出,正碰上路过的余小墨。 余小乔喊道:“小墨,跟着我们!带你去看好玩的!” …… 黄布铺就内坛,坛上满是道符。 案上两只烛台,台上风烛煌煌。 余小乔等人没有混入看客中,而是坐在树枝上,远远观望。 这时,一头戴道帽,着青黑道袍大师,飞身至内坛前。 左手捧净水盅,右手持桃木剑,嘴中念念有咒。 余小乔惊道:“李算子?!” “你认识?道士都熟?”李凌琰更是惊道。 余小乔尴尬笑笑。 时至子夜。 “啊,嗯,呀!” “歌声”渺渺飘来,已折断舌头,凄惨唱起活人无法听懂的曲…… 一阵风过,声音时隐时现,忽远忽近。 众看客皆已瑟缩成团。 余小乔身子也是一抖,牙齿打颤,直悔来看什么捉鬼。 李凌琰一把将她搂入臂下,揶揄道:“这胆儿大得!” 余小乔肘击李凌琰,从他臂下挣脱,遂将余小墨搂入怀中。 谁料,余小墨歪着脑袋,“姐姐,我不怕,挺有意思。” 余小乔看看他,浅浅一笑,松开手臂。 李凌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眼前场景惊得失神。 李算子已开始法事。 随着三张道符在桃木剑尖自燃,净水盅中的水直冲天而出,消失于黑色天幕。 顿时,黑夜亮如白昼,“歌声”戛然而止。 正当众人惊呼“厉害”,期待更多奇异发生时。 余小乔突然看到,余小墨脖颈指环闪出微光。 此时,白昼又被黑幕覆盖,道符骤然熄灭,冲天而出的净水,复倒流回净水盅。 余小乔望着余小墨颈间暗去的指环,陷入沉思。 法事虽败,但“歌声”消散,蛇也未出。 待三人回到江柳苑,已快过丑时。 姒文命房间灯火通明。 余小乔迟疑半刻,还是进了房间。 昏黄烛光下,姒文命伏案苦思,清冷脸庞,略带倦意。 余小乔将床上袍子披到姒文命身上,轻声问:“想到法子吗?” 姒文命手撑额头,望向余小乔,笑道。 “急从毫州、禹州调了些许应急,但融水灵芝、罗汉果等几味药,还是柳州最好。现行法子,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彻底解决柳州之危。” “你把那些新收的问题药材给我,我想法子帮你分分类,把里面没问题、能用的挑出来。能挑多少,算多少!”余小乔眉心紧皱。 姒文命递杯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那些药材,连药行老人都无法分辨,你有办法?” “人不行,狗未必不行!”余小乔喝口水,扬着脖子道。 姒文命惊了一声,“啊?” “我是说,他们不行,我未必不行。”余小乔不小心被水呛到,咳半天,忙解释。 哎! 一不小心,将自己说成狗! 姒文命见她眼泪都喷出来,忙给她拍背,“应该没多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此时,墙角老木噌地蹿走,跟飞毛腿似地,消失不见。 半晌后。 余小乔眼珠翻转,突然笑道:“我想到一法子!” 姒文命“啊”一声。 余小乔走过来,耳语姒文命。 姒文命双目惊异,不确定地问:“能行吗?” “既没更好法子,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余小乔拿起几个金桔,在手中翻投把玩。 语罢,拿起案上毛笔,在嘴上画了两撇胡子。 姒文命不禁绽开一丝笑颜,抚着她肩膀,柔声道:“多谢,定注意安全。” 待余小乔回到房间,老木早就躲到小被中。 不过,次日,还是被余小乔薅起来,分药。 老木边分药,边数落她,“万恶资本家,有异性没人性!” 不知分多久,才从几百斤药材中,分出大几十斤。 狗鼻子闻药闻地失灵,狗嘴叼药叼地脱臼! “当当当!” 次日,四人抬一轿椅,一番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后,浩浩荡荡停于许府大门前。 轿椅上坐着道士打扮的余小乔,唇上两撇小胡子,颌下贴着四寸黑须。 余小墨道童打扮,立于侧旁。 抬轿四人着青色道袍,分别是梅若星、梅若海、丹朱和叶风。 许府守门小厮,见来人排场,忙躬身向前,谗问道:“请问道师,从何而来?” 梅若星冷厉瞧向小厮,冷声道:“京城甄爷请我等,给少爷看病。” 小厮“哦”声,吓一哆嗦。 小厮忙跑进府,一路跑一路喊:“柳管家,京城来人了!” 第44章 大驾许府 忙乱中,正撞上刚出屋门的柳管家。 “饿鬼投胎啊!”柳管家捂鼻子,吼道。 小厮擦擦汗珠,气喘吁吁,“京城甄爷请来的道师,到啦!” “道师?不是说巫师吗?我听错了?”柳管家纳闷,出神片刻,继续道:“快,快走!去迎一下。” 柳管家从大门出来,见一贵公子带着下人,正磕头千恩万谢道师救他家老爷性命,朗声道。 “这是纹银一千两,请道师笑纳,否则小子回去,无法向家父交代。” 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余小乔偷偷为李凌琰竖起大拇指,遂清清嗓子,“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眼下我要去许府办事,酬金回头送我下榻处,可否?” “好,多谢道师!”贵公子拱手道,遂带一众家仆离开。 柳管家见众人离开,迎上前来,躬身行礼,“甄爷传消息来,说您过两日才到,没成想今儿就到了。请!快请!” 余小乔偷瞥眼柳管家,闭上双目,轻捋了捋四寸美须,缓缓道。 “急茬,朋友托请,没法子就提前过来。喏,就是刚刚贾公子父亲。办完事,我就直接到咱府上,甄爷交办的事,可不敢怠慢。” “您费心,请问道师法号?”柳管家双目轻垂,问道。 余小乔飞身一跃,几个漂亮的横翻竖跳,稳稳落地,轻抖浮尘,“无崖子!” 五人见余小乔此等模样,都暗憋笑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许府。 四人守堂外,仅余小墨跟着余小乔进客堂。 柳管家忙道:“请坐!上茶!”,并耳语家仆,“去请老爷!” 余小乔见柳管家虽一脸客气,似存几分疑虑,于是悄悄放飞“读心蝶”。 余小乔瞥眼柳管家,“柳管家昨夜忙到很晚?平日家人都顾不上吧。” 昨夜药材装箱,可不得忙一晚上,看那眼下青黑也能猜到。 【可不是!昨夜装一晚上货,累死老子。家人早就死光,就一妹妹柳尘儿,年前逃难投奔我。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余小乔轻啜口茶,心道:世界可真小,竟是柳尘儿哥哥,轻声道:“柳管家双亲缘薄,红尘缘浅,好在妹妹貌美贴心,也是一慰。” “道师真乃神人,您看我这可有解?我这辈子可能抱得美人归?”柳管家捏着茶杯颤了颤,溅出些许,急道。 【虽是小寡妇,但小模样真勾人,我这一想到就痒得不行。就是人家对我总爱搭不理,哎!】 余小乔幽幽说:“眼下倒是有段尘缘……小娘子虽是未亡人,但也绝色佳人,只是……” “道师真乃神人!上茶,上好茶!速将老爷新购雨前龙井,拿来!”柳管家眼眸顿亮,盯着余小乔,见余小乔停顿无语,忙喊。 “只是什么?能成吗?”柳管家已近身侧立余小乔身旁,眼睛笑成一道缝,眼角褶子能夹死蚊子,一脸期待。 余小乔双目轻眯,“可解!可成!” 柳管家兴奋不已,待再要问些什么,许老爷跨进门来。 “老爷,这是甄爷为您请来的道师无崖子……道师,这位是许老爷。”柳管家忙介绍道。 柳管家同许老爷耳语,“老爷,这无崖子神了,看一眼就算到我父母早逝,至今孤寡,还能算到我心仪之人……” 许老爷“啊”一声,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忙喊:“快带少爷来!” 余小乔望着眼前痴呆的小胖子,故作神秘,用手在他头顶过了过。 【自五年前将那人杀死后,扔下悬崖,孩子就傻了,九曲玄阵也邪性起来。】 余小乔抬眼看着许老爷,沉声道:“造孽!亏心事来,亏心还。” “道师,您看能化解吗?”许老爷脸上骤然尴尬,双手紧紧攥握,欲言又止,半天才问道。 余小乔抬抬眼皮,故作神秘,“带我去瞧瞧九曲玄阵!或许有救。” “九曲玄阵,都能算出来?!真乃神人!只是……阵不能示人,当时巫师特意嘱咐。”许老爷“啊”一声,堆满歉意。 余小乔挤出抹冷笑,死死盯着许老爷,有股讽刺的尖锐。 许老爷顿时背脊发凉,恶寒从脚爬上头! 余小乔轻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不能示人,那许少爷的病,本道自是解不了!” 语罢,掸掸道袍,拔腿就朝屋外走。 “老爷,少爷的病是大事!”柳管家喊道,遂拦住余小乔,忙说:“请容老爷想上一想,少爷的病最紧要。” 余小乔转身,轻道。 “许老爷,有些话我刚没说透,你们把设阵人灭了,却担心阵不能示人。恕我直言,这阵已随你们恶行,变得邪性鬼魅。若不破,就不止少爷呆傻,您这老命怕也悬!若不是甄爷和我祖上有几分交情,我才懒管你这烂事!” 语罢,转身阔步离去! “看!这就请道师去看!”许老爷已被吓得抖成筛子,忙道。 四人留在客堂吃茶,余小乔与余小墨被领至一独立院落。 读心蝶也跟至此。 许老爷和柳管家,屏退院内其他人,四人走至一枯井处。 余小乔记得,此处是那神秘蛇洞的出口。 余小乔不由一冷,手指微颤。 柳管家双手掰转巨石,但见一甬路劈出,向下蜿蜒至深处。 余小乔瞧着余小墨,附耳问:“怕吗?” 余小墨浅笑摇头。 四人沿甬道向深处走去,每隔一段,就有夜明珠嵌在墙壁凹槽上。 几经曲折,行至一密室外。 柳管家扭动凸处,门霍地打开。 余小乔猛歪过头,浑身颤抖。余小墨没什么反应,似没看到。 余小墨抓住余小乔的手,眼神询问她,“可还好?” 余小乔点点头,咽下口水,用尽毕生勇气压住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但见,蝶子哆嗦着钻回余小乔袖口。 长铜锁链挂一鼎,倒悬于屋顶。 鼎身玄黑,泛诡异幽光。 恐怖的,非鼎,而是——蛇,一条条吐着猩红芯子。 密密麻麻,整鼎尽是! 中央巨大案台,上摆九曲石雕图,三十六把四尺长铁剑用细丝连起,沿图倒挂,每剑顶都嵌一血红宝石。 阵共九法,故名九曲玄阵。 周遭摆满许家列祖列宗牌位,阴暗中愈发阴森。 此时,余小墨脖颈指环又发微光。 第45章 九曲玄阵 鼎上之蛇,似受到惊吓,四散而逃。 但都避开余小墨周身几尺距离,远远蹿走。 还有一些,望向他们…… 是惊恐,蛇眼中满是惊恐。 余小乔突然想到老木曾说,看到余小墨就莫名畏惧。 这段时日,朝夕相处,老木应激反应才稍好些。 但对余小墨,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从不敢太近身。 有几次,余小墨试着抱它,老木都见鬼般嗖地蹿走。 余小乔伸手抚抚余小墨的头。 “道师,真神人!”许老爷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柳管家点头附和。 余小乔围鼎,细细打量。 虽非九金鼎,但二者多有相似之处,定与九金鼎有莫大关系。 余小乔仔细端看,心中下了结论。 此鼎和九金鼎应出自一人之手。 这让余小乔有些激动,唇角上扬扯出淡淡笑意。然这抹笑意,瞧在许老爷和柳管家眼里,倒有了不同意思。 二人相视而笑。 待余小乔回到二人身边,他们忙问:“可解吗?能救吗?” 余小乔收敛心神,整理思绪,缓缓道:“可解。到上头说。” 心中恶心翻滚,无法再多待一刻。 回到地面,余小乔深吸一口清新空气,长长叹出。 梅若海等人被引至主院。 余小乔和几人交递眼神,一本正经开始胡扯道。 “许老爷,九曲玄阵,本是护你许氏世代富贵的吉祥阵法。但你……你却将布阵人折磨致死。那人死后不宁,魂魄难安,郁思成恨,招至蛇魅。阵法蒙尘受损,致你许氏子孙蒙难。许家小少爷便是一劫,我稍后所言有三,务必照办。否则,半年后你必不得善终。” 许老爷吓坏,脸色煞白,紧道:“您说,您说!照办,我定照办。” “其一,广施善才,多做善事,柳州药材价格必须降至良心价。须用民心压制怨念,民心越大,效果越好。” “好,明儿就降,不,今儿就降。”许老爷现在对余小乔是无条件信任,说着就唤来管事,交办下去。 “其二……”余小乔犹豫片刻,掐指一算,幽幽道:“此刻,许府门口应到一莱州客商,急需大批药材,救助水灾百姓。你立刻备齐所需,低价相授。于你,是大善一件,可增寿三年。” “三年,柳管家速去瞧瞧。”许老爷忙道。 没一会儿,柳管家气喘吁吁跑回,神情激动,“老爷,莱州客商现就在大门口候着。道师,真乃活菩萨!” “去,还不速速将所需药材备齐。”许老爷亦十分激动。 柳管家有些顾虑,“老爷,那批货是甄老爷定的,若给别人,怕不好交代吧?” 许老爷看眼余小乔。 余小乔忙道:“许老爷只管做去,甄老爷那儿我替你去说。甄老爷,定能体恤你难处。” 许老爷立时眉开眼笑,捶胸顿足,“让我说什么好!道师,真是我许家再生父母!”转头对柳管家道:“快去!” 姒文命老者装扮,带几个家仆,将几箱银两抬入院中,拱手向许老爷道谢。 很快,一箱箱药材抬出许府,绕几圈后进江柳苑,连夜由青锋护送,出柳州。 “道师,您看,这第三件事是什么?”柳总管一脸谦恭。 余小乔若有所思,“第三件,有些难,你须备九十九颗夜明珠,九十九株千年老参,九十九……等备齐,我做场法事,将阵上魅惑怨气渡走,就好。” “奥,我定尽快备齐。届时,我如何寻您。”许老爷若有所思, “我自会知晓,自会登门。” 说罢,就要带众人离开。 此时,一小厮远远跑来,喊道:“老爷,甄老爷请的贵人到了。” 余小乔心道:“不好”。 余小墨望眼余小乔,也望望其他四人。 几人眼中虽有莫名神采,但脸上总算平静。 许老爷看看余小乔,说道:“定是骗子,轰出去!” 然后,满脸堆笑望着余小乔。 “老爷,来人有甄老爷拜帖!”小厮惊慌失措,一脸茫然。 柳管家接过拜帖,惊道:“老爷,果真是许老爷亲笔!” 许老爷表情一时复杂,精彩纷呈。 “道师,您稍坐。柳管家,你去看看,到底谁胆敢冒充!” 余小乔淡笑回应。 柳管家尚未出主院门,“贵人”已闯入院。 来人,一老一小。 老者法号——昆雅大巫师,五十多岁。 灰色长袍,脸庞半遮,只见鼻子高挺,唇角凌厉。 说话动作间,偶见眼窝深陷、目光锐利。 小童唤作小灵子,七八岁模样,一双大眼澄澈清亮,着青色短襟,头顶朝天辫晃来晃去。 细瞅,眉宇间与余小墨竟几分神似。 许老爷和柳管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后。 昆雅冷厉目光直射余小乔,唇角一抹讥笑。 余小乔不由一颤,拉了把余小墨。 昆雅目光越过余小乔,停在余小墨脸上,眉头皱得更深,目光更添几分惊疑。 昆雅轻咳两声,质问:“小小毛孩,竟假扮老夫,扮得这般怪异难看!” “怕是某些人倚老卖老,装腔作势。拜帖前几日不翼而飞,不成想竟飞进你兜里了。”余小乔清嗓道。 许柳二人面面相觑,哪个都不好惹,哪个都不敢惹。 昆雅“哈哈”两声,“怪事年年有,今日何其多。没成想,要与俩娃娃论真假,哈哈。” 余小乔手指微动,淡淡道:“拜帖不能论真假,能耐不能看年纪,口舌之争无趣。若真,本事自然大!” 昆雅意味深长望眼余小乔,唇角扯出诡谲。 “好耶,好耶,比本事验真假,靠谱!”柳管家拍手。 许老爷正欲附和,迎上昆雅犀利眸子,笑容顿僵,身形一抖。 “我倒要看看,毛都没长齐俩毛崽子,能多大能耐。说,比什么?”昆雅沉声道。 余小乔摸摸小胡子,心道:这不毛挺长嘛,咋没长齐,哼! 旋即苦笑,“我说比什么就比什么?你若没赢,岂不说我作弊?” “莫要饶舌,直说!”昆雅又是“哈哈”两声笑,冷声道。 余小乔大脑飞转,比啥? 西游记车臣国斗法降三怪,比:隔板猜枚、云梯显圣、断头重续、剖腹剜心、滚油锅…… 还是招蜂引蝶?腾云驾雾?请神召鬼? 第46章 呼风唤雨 “比啥?快说!”小灵子蹦跶着,喊道。 余小乔拱手缓,“比三轮。我提一项,你提一项,许老爷提一项,以示公允。三局两胜,胜出便为真!如何?” “师父,好耶!”小灵子喊道。 昆雅一脸严肃,“好!第一项让你先提。” “呼风唤雨!”余小乔想着空间还有些硬货,便道。 这时,小灵子附耳,“师父,祈雨降霖的本事您可是冠绝巫族,等会儿定要这小道士好看!” 旋即,冲余小乔喊道:“都上坛祈雨,怎知这雨是你求的,还是我师父求的?” “确须讲好,要不到时混赖拉扯不成样子。昆雅巫师,请讲。”余小乔拱手朗声说。 昆雅唇角微勾,抖抖广袖,沉声道:“坛上祈雨,巫令为号:一令风来,二令云起,三令雷闪,四令雨至,五令晴收。” “厉害!厉害!小道拭目以待。”余小乔拍手笑道,心中却忐忑不安。 昆雅阔步至坛上,小灵子忙递上几张黑纸书就的符字,一口玄黑宝剑。 昆雅执剑,口念咒语,将一巫符凭空点燃。 但听,“砰”的一声,巫令响起。 只见风吹云动,幽幽风色飘来。 “姐姐,不好,这巫师果有本事,巫令一响,果然起风。”余小墨拉着余小乔胳膊,低声说。 余小乔眉头紧蹙,眼眸沉思,单手握拳。 但见,昆雅又执巫令,又烧一巫符,扑地又打一声巫令。 只见,风去云来,云雾遮满、乌云密布。 众人皆惊,连连赞叹。 余小乔紧皱的眉头,锁得更紧,指甲抠得泛白。 余小墨抓住余小乔胳膊,眼中不安。 听得许府有变,姒文命和李凌琰折转回来,寻一假山藏身,偷看着院中情形。 昆雅再执巫令,已烧第三枚巫符,打响第三声巫令。 顿时间,电闪雷鸣,雷声轰隆。 余小乔突然想到什么,唇角一笑,欲从空间取应对之物。 此时,余小墨脖颈处,毫光微闪。 紧接着,雷鸣停、电灼暗,云退却,风骤歇…… 瞬间,晴空万里! 众人皆感惊讶,齐齐望向法坛。 余小乔紧盯余小墨脖颈,愣愣出神。 假山后,姒文命和李凌琰对视一眼,略作轻松。 昆雅一时慌了神,心中焦躁,将遮脸斗篷帽摘掉,仗宝剑、念咒语、烧巫符,再将一巫令打出去。 依旧无风无云,万顷蓝天。 昆雅愈发忙乱,又是添香,又是烧符,念咒…… 无半点反应。 梅若海手遮额头,仰望法坛,大喊:“大巫师,不行就下来,别累着了!” 小灵子朝着余小乔等人,吐吐舌头,冷“哼”一声。 昆雅一脑门困惑,从未遇过此般情景,纳闷不已。 余小乔望望灰头土脸,回到场中的师徒二人,朗声道:“大巫师,您喝口茶,歇会儿?小道,去试试!” 余小乔拉余小墨上了法坛,耳语几句后。 念咒,转圈,“嗖嗖”射出几道光,直冲九霄…… 一套样子做罢,从空间取出枚微型降雨弹,“砰”地射向天际。 立时,风起、云来、雷响、电闪,雨至…… 雨漫乾坤,滚滚似盆浇。 “够啦!够啦!再多,就伤了药苗了。”许老爷和柳管家齐齐喊道。 余小乔示意余小墨,他遂冲着众人喊道:“那我们就收法了!” 又是念咒,转圈…… 样子做足,又从空间取出枚驱雨弹,“砰”地射向天际。 霎那间,雷收风息,雨散日出。 众人皆惊叹。 “真是厉害,要雨得雨,说晴便晴!” “呼风唤雨,真乃神人!” 师徒二人,捶胸顿足,愤愤不平。 “大巫师,承让!您看接着比什么?”余小乔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拱手问。 但见,小灵子附耳昆雅,耳语半晌。 小灵子跳前一步,扬着脖颈,“我师父跟你比驭魂?” “驭魂?何为驭魂?”余小墨瞥了眼小灵子,冷声道。 小灵子撅着朝天辫,似扬上天去,“这都不知!人三魂七魄,动物一魂三魄,人之三魂是胎光、爽灵、幽精,动物仅本魂一魂。驭魂,就是比试驾驭驱使这三魂的本领。” 余小乔心中惊呼:魂魄!迷信啊!我,二十一世纪着名科学家竟落到和大巫师比迷信,哀哀可叹! 不过,爱因斯坦曾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牛顿和爱因斯坦晚年都转研神学,想必也有一二道理。 余小乔收敛心神,朗声问道:“如何比?” “驭人、驭物、驭尸,车轮战!”小灵子朗声道。 余小乔抖落全身激起的鸡皮疙瘩,心中打鼓,“这驭人、驭物也就算了,大白天驭尸有些瘆人!” “哈哈,瞧瞧,没见过世面,驭尸必须比,怕就认输。”小灵子一副咄咄逼人,叫嚣着。 余小乔思路全无,看了眼余小墨,无奈应道:“好,来,来,来!” “先来简单的!”小灵子眼珠子一转,道。 旋即,小灵子盘腿而坐,取出一玄黑玉笛。 笛声缓起,幽透诡异。 余小乔与李凌琰,同时低声惊呼:“是他!” 余小乔下意识一跳,似脚底蹿蛇。 半炷香后。 无数飞蛾自天际飞来,蛾身茶褐色,双翅嫩黄。 小灵子睁眼看着漫天蛾子,露出得意之笑。 众人瞠目错愕时,飞蛾见鬼般,纷纷调转方向,仓惶飞离。 余小乔又见余小墨脖颈中,毫光微闪。 小灵子双目瞪圆,望向昆雅。 昆雅遂取出一玄黑玉箫,奏响。 但见,远远飞去的飞蛾,又飞回,飞向小灵子。 飞至小灵子周身没片刻,又惊吓般,四窜飞开。 一只幼小飞蛾惊慌落地,还是两只大蛾子折返,将其叼起,颤巍巍飞走。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众人不禁大笑。 余小乔也抑制不住,奇道:“大巫师,这就是传说中的驭物,受教受教!” “今儿虽有意外,但如所见,我们终是引来了。”小灵子一副煮熟鸭子样,哪儿都烂了,只有嘴还硬着。 然后,没好气嚷道:“到你了!” “好……好,招什么呢?你刚刚招群臭蛾子。哦,不,你刚刚试图招一群臭蛾子,怪丑的……我招蝴蝶!”余小乔笑言。 余小乔从空间取出一枚“蓝闪蝶”,于指尖放飞。 但见,远远一只蝴蝶,翩翩而来。 远望去,忽闪着蓝色翅膀,散发绚丽金属光泽。 一只分身出两只,两只分身出四只,四只分身出…… 待飞近,已是无数。 阳光下,闪耀出大自然最美的蓝、最炫的绿、最魅的紫。 飞舞出“蓝色幻影”,如诗画卷。 众人沉醉其美,连师徒二人也不禁看呆。 假山后二人,亦看呆。 余小乔摁动按钮。 远远望去,蝶群有序舞动。 忽而列队飞行,忽而花式翻舞。 一会儿聚成“心”形,一会儿飞至“空中打字”。 第47章 招蜂引蝶 炫舞蓝天,震惊全场。 余小乔一声“收”,蝶群翩翩远去,消失天际。 余小墨高兴地蹦跳起来,余小乔第一次见他,如此欢快活泼。 “这蝶之本魂,驭得如何?”余小乔浅笑问道。 昆雅神色凝暗,看看余小乔,盯盯余小墨,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跳转。 小灵子收收惊色,冷哼一声:“不服,我要同你再比驭人魂。” “驭人魂,好,比!”余小乔不耐烦道。 余小乔瞥眼余小墨,心想不如让他一试,轻声问:“你去,害怕吗?” “不怕,可我不会。”余小墨摇头。 余小乔笑说:“放心,有姐姐在。” 余小乔手指一勾,对着小灵子道。 “朝天辫!哦,小灵子!我和你一小屁孩比,胜之不武,这回和我徒弟比……你若驱策他魂魄,算你赢,他若驱策你的算你输,如何?” 余小乔同余小墨耳语一番,余小墨露出浅笑。 “那我施法,你可小心喽!”余小墨笑道。 余小墨假模假式念几句咒,然后手指一点。 余小乔从空间取出个东西,弹指掷向余小墨手指尖。 但见,余小墨指尖闪动光亮,轻轻一掷,光亮弹到小灵子头顶。 一番黄光闪烁,离开小灵子头顶,向上飞去。 “跳!”余小墨轻声喊。 小灵子跳不停。 说“飞”,小灵子飞身而起。 说“舞”,小灵子翩翩起舞。 小灵子气地直跳脚,喊道:“到我!你上前一步,立于我一丈远。” 语罢,盘腿而坐,手摆奇特姿势,口念奇妙咒语,身体飞旋而起,一指余小墨,呢喃道:“抬右手。” 余小墨竟真抬起右手。 小灵子满意地闭上眼,一指余小墨,念道:“抬左手。” 余小墨竟又抬起左手。 小灵子唇角飞扬,又一指余小墨,念道:“跳!” “你真当能控制我?刚不过是耳痒,抬手挠了挠。”余小墨丝毫未动,冲他笑。 小灵子有些发慌,旋即加强念咒,又是一指,“抬右腿。” 昆雅见状,偷偷运气,暗伸手指。 余小墨缓缓闭眼,似无比享受。 他只觉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唤醒沉寂许久的一股真气,自神阙生,顺巨阙向上,散至四肢百骸,直冲百汇。 却见,师徒二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脊背湿透。 片刻后,师徒二人,脸灰如死人,指向余小墨的手指,颤抖不止。 昆雅嘶吼:“灵子,速念归灵咒,收元神!” 二人一番折腾,终收回手指。 立时,盘腿而坐,收敛心神,修复功力。 过一会儿,昆雅起身,抱起虚弱的小灵子,恶狠狠瞪余小墨和余小乔两眼,飞身离开。 “小墨,可还好?”余小乔赶紧走至余小墨身边。 余小墨起身,笑道:“挺好,感觉浑身蓄满力量。” 刘老爷和柳管家忙至余小乔身侧。 刘老爷谄笑,“道师真神人,犬子就拜托您!这是十万两银票,您笑纳。待我寻齐您要的东西,再请您施法。” 柳管家忙递上银票。 余小乔将银票揣入道袍,忙唤众人离开。 午后,众人回到江柳苑。 一番折腾,余小乔累得窝床上,望着习字读诗的余小墨,“小墨,你自小没亲人吗?” 余小墨回过头,略作沉思,摇头道:“没见过,自记事便是兽奴。” “指环,谁给你?”余小乔稍顿了顿,问道。 余小墨半晌才回道:“不记得,自小带着……曾有位兽奴主试图抢走,却如遭电击般甩飞。” 余小乔眼底荡着思忖,猛然掷向余小墨一枚糖丸。 余小墨立将手中毛笔换至左手,右手一伸,食指与中指夹住糖球。 余小墨既惊又喜,余小乔却无丝毫讶异。 余小乔倏起身,扑向余小墨。 余小墨“啊”一声,接起招来。 几十回合不分高下,余小墨体内有股莫名内力,雄厚诡异。 又十几个回合,余小乔才收手。 她缓缓道:“小墨,你应是有某种特能,让你敛了师徒二人不少内力……这本秘籍,你闲时练练。” 说着,递一本书册,给余小墨。 余小墨立时翻看起,跑到院子里习练。 余小乔取出小度,躺在床上,闭目听歌。 安逸,很快被打破。 梅若海,丹朱,叶风等,端着美食,跑来问她,今日如何呼风唤雨,如何招蜂引蝶。 连李凌琰也借送金桔尝鲜的由头,神秘兮兮盘问半天。 余小乔应付说,跟一江湖杂耍学的戏法而已。 梅若星虽没进屋,但几人来时,她却坐于窗外大树上。 余小乔边吃冰糖燕窝,边问道:“你也是来问我的?” “累了吧?”姒文命笑笑,轻轻摇头,缓缓问。 余小乔“嗯嗯”点头,奇道:“你不好奇?” “好奇,不过他们已问半天,怕你烦,谎话编累。” 余小乔“扑哧”一笑,继续埋头吃。 “谢谢小乔。”姒文命望着她,悠悠道。 次日,天色微亮。 “姐姐,那个林中女鬼托梦给我,让去救她?”余小墨拽着余小乔胳膊,唤道。 余小乔还浸在美梦中,“啊?” 余小乔翻身又睡去,余小墨坐着习字等她。 余小乔突然惊喊道:“什么?女鬼?救她?” 余小墨回头望着一头汗渍的余小乔。 待余小乔起床,姒文命早已去办事。 亦不见梅若海、梅若星、丹朱、叶风踪影。 二人吃过早点,叫上李凌琰,去那片林子。 落满村。 村间小路,秋风拂面,但觉心头漾起清爽。 “喂,你们什么人?”三四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孩童,拿棍棒喊道。 姒文命俯身,将糖果递给几个孩童。 孩童接过糖果,美滋滋剥开糖纸,正要往嘴送。 “小童好,我们是药材商,来看药材。”姒文命随身老仆笑道。 众孩童一把将手中糖果扔到他们身上,口中糖果吐到地上,纷纷“呸”道:“死骗子,赶快走!” 语罢,众孩童向村内跑去,边跑边喊:“快去告诉爷爷,来坏人了!” 人继续向前,小厮打扮的梅若星,后一步跟着。 远远见一群人,七嘴八舌围成一团。 老仆忙小步跑上前打探情况。 “少爷,是村长,羊角风犯了。”老仆折返回来,气喘吁吁。 三人快步过去。 姒文命一个眼神,梅若星挤进人群,将根木棍塞入老人口中,速点几大穴位,紧喂几颗药丸。 第48章 断舌女鬼 老人停止抽搐,渐复正常。 “谢谢几位,老朽才捡回条命。若不嫌弃,到家中吃口茶。”老人满脸慈祥,谢道。 姒文命淡淡点头。 …… 阳光驱散晨雾,林子亮起来。 林中偶现白骨,或在杂草中,或树洞旁,或挂树枝上…… “啊,有东西!” 余小乔心脏漏跳一拍,惊悚自脚心爬上全身,惊道。 余小墨俯身看看,轻声道:“没事,姐姐。” 余小乔“奥”一声,长叹一口气。 却抬眼看到一骷髅头,吓得浑身颤抖,蹦到李凌琰怀中。 李凌琰“啊啊”故意喊叫两声,吓得余小乔将头深深扎进他怀里。 李凌琰很享受余小乔的小鸟依人,正要伸手去搂。 余小乔感觉有异,一脚猛跺他脚背,跳脱闪离。 李凌琰“嗷嗷”两声,抱腿喊道:“你这女人,真是……” 余小墨笑笑,扶住余小乔胳膊向前走。 余小乔向前走着,心中越发打鼓,“小墨,小墨,姐姐咋说也是女孩。此处这般瘆人,咱回吧?” 李凌琰扶着他肩膀,戏谑道:“外强中干,纸老虎!” 余小墨二人说逗,被一片青翠枝蔓吸引,缓缓上前。 余小乔左顾右看,不敢上前。 李凌琰四下环顾,细查周遭。 余小墨一把扯开那幕青翠,一水帘露出,水帘后是山洞。 余小墨脖颈处,毫光微闪,水帘消退。 三人寻思商量,决定一同进洞。 恶臭,扑鼻而来。 刚迈入洞口,三人就捂鼻跑出,大口呼气。 余小墨和李凌琰也干呕半天。 半晌。 余小墨拽李凌琰再向洞中走去。 余小乔猛拍胸口,压下干恶,扯了内里布条捂住鼻嘴,跟着进去。 余小乔从空间取出探照灯,照明。 渐进渐深,脚下渐陡。 随着光束照射,条条小蛇四散向深处滑去。 余小乔心中胆怯,拉拽着余小墨,不敢离开半步。 “啊——” 余小乔又是一阵惊叫,躲到余小墨身后,双手捂脸,不敢再瞧。 李凌琰攥着余小乔的手,仔细打量眼前之物。 蓬发遮面,不见面容。 衣衫褴褛,不知男女。 手臂折断,难抬分毫。 腿骨折断,难挪一寸。 “嗯、呐、啊” 嘶喊着,似折断舌头。 余小乔转过身,透过指缝细细瞧,缓缓放下双手。 竟是——“活人”! 余小墨将人抱起。 那活人身后,一群小蛇望着余小墨惊慌逃窜,但滑出一段后,都回望那“人”,眼中尽闪着心疼与不舍。 回到江柳苑,已近黄昏。 洗漱收拾后,竟是一女子。 白生生脸儿,细黛黛眉儿,小挺挺鼻儿,是貌美之人。 只那眼神,散发冷冽嗜血煞气,恨意海啸般泻出,似要搓烂碾碎世人骨头。 余小乔全身血管似被冻结,不禁一颤。 梅若星瞥眼女子,得了余小乔示意,上前为她检查。 女子直瞪梅若星,嘶吼挣扎。 梅若星轻轻一点,女子不再动弹,乖乖接受。 梅若星冷声道:“手腿皆断,舌头亦断,能活已是奇迹。” “可还有救?”余小乔问道。 梅若星冷冷道,不露一丝情绪,“手筋和腿筋可重新接续,虽不能同常人无异,但手可用,腿可走。断舌,却再无可能!” “先治手臂和小腿吧!”余小乔轻声道。 余小乔迟疑片刻,终将已取出的“读心蝶”,放了回去。 她竟胆怯,不敢去听她的故事。 “老木!老木!”余小乔喊道。 兰儿走进来,回道:“一早就没见到,还以为跟小姐一块出去了!” 余小乔心说:“不好”,定是听说许府九金鼎消息,跑去暗查。 急步出屋,与刚进屋的姒文命撞个正着。 “怎么了?”姒文命问道。 余小乔急道“老木丢了”,往屋外跑去。 姒文命急忙跟上她。 二人到许府枯井下密室,未发现老木,但见群蛇围阵。 余小乔拉着姒文命,赶紧离开。 后到许府各处找半天,未发现老木踪影。 许老爷书房说话声传来,二人凑了过去。 “老爷,道师所需东西,我备齐了,这几日着人送去。”柳管家说道。 许老爷声音中透着激动,“好,速速送去,道师如此本事,定能将年儿的病治好。” “老爷,你说真是凤紫苏鬼魂作祟吗?”柳管家给许老爷沏了杯茶,满脸困惑。 “哪里晓得,哎,我鬼迷心窍想将乾坤佩占为己有,没成想这法器在咱们手里没有一点用。定是她鬼魂作祟,你们割断她舌头,挑断她手筋脚筋,她若活着,早用巫术报仇。” 许老爷顿足道,声音中透着恐惧与焦虑。 余小乔心中惊道:九曲玄阵竟是那女子所布,因乾坤佩被害至此,可怜! “定是死了,咱别吓自己。对了,老爷,甄爷那边传信来,说巫爷明日来。”柳管家道。 正要离开,余小乔发现手环闪了闪。 她用手环一照,老木正从门缝中钻出。 余小乔紧抱起它,飞身离开许府。 姒文命将落满村的事,讲与余小乔。 十年前,柳州共九家药草行,全由落满村药农供给草药。 那时,药农是妥妥卖方市场,可以说供不应求,村民生活安逸。 突然一月内,多家药草行的药出了问题。 有的致人眼瞎,有的致人流产,有的吃死人…… 各草药行纷纷退货,并要求巨额赔偿。 药农一时陷入绝境。 此时,许家雪中送炭,替药农偿还赔偿,收购药农所有草药。 众药农感恩戴德。 尽管收购价格很低,还要同许家药行订立死契,不向其他药行供货。 众药农仍千恩万谢。 姒文命将死契,抄誊一份。 姒文命念道: 一生供货也可,一族供货也可,供货他人,不得一文,为奴为婢。 余小乔看了眼,文不加点、话不断句。 余小乔突然想到“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故事。 眼珠一转,读道:“一生供货,也可一族,供货也可供货他人,不得一文,为奴为婢。” 姒文命听后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姒文命走后,余小乔喊老木,一通劈头臭骂。 老木自觉理亏,不敢多言。 半晌后,轻声说:“我发现许家放死契的地儿,要不要……” 余小乔忙跑出追上姒文命,耳语许久。 姒文命笑意连连,频频点头。 第49章 搔首直播 一连几日,余小乔都会去瞧凤紫苏,只坐坐,问问伤势,并不久待。 不知为何,也未用“读心蝶”。 许家送到龙门客栈的药材,余小乔拿了些对凤紫苏有奇效的送去。 梅若星日日替凤紫苏看诊,兰儿日日给她煎药。 凤紫苏恨意并未全然消褪,但缓和了些。 听说,姒家药行御前供应未取消,但甄家也获御前供应资格,数量金额与姒家平分秋毫。 老木说,唯一接续断舌的办法,是将组织一样的断舌用4d打印出来,再接续上。 余小乔或从凤紫苏身上取血,或从她断舌取人体组织…… 一连几日,余小乔窝在屋里,叮叮当当不停。 自来到柳州,姒文命每晚会送她燕窝,亲手做的。 “我明日要去趟许府,定下做法事的日子。”余小乔瞧着手上奇奇怪怪的东西,轻声道。 姒文命望着她,柔声问,“定于一月后?” “嗯,那时差不多了。”余小乔望向窗外,看看凤紫苏住的房间。 姒文命瞥眼手里甄家御前供货的信笺,“嗯,那时差不多。” 次日,余小乔与余小墨道士打扮,去了许府。 “道师,料事如神!我昨儿才将法事之物送到龙门客栈,道师今日便到府上。”柳管家躬身,谄媚道。 行至客堂。 柳管家高声唤道:“快上好茶!昨儿,刚运来上等毛尖,赶紧泡来请道师品品。” 紧接着,低声下气道:“道师,请上座。新到信阳毛尖甚好,我给您备下些,一会儿您带上。” 余小乔落座,脸上堆起几分笑,“客气,您上次说的,给您画几张符,另附一方儿。” “没成想,道师还记得小人些末小事,真是感激不尽。这银票,您千万笑纳!”柳管家接过黄符,毕恭毕敬捧于手上,满脸堆笑。 余小乔示意,余小墨毫无烟火气地将银票,揣入怀中。 柳管家打开纸条,只见——钱到,人到!人到,心到! “道师,真乃神人!人在空门,心透世俗。”柳管家眼睛瞪大,猛拍脑门,醍醐灌顶般。 余小乔笑笑,朗声道:“色即空,空即色。人嘛,要么享受孤独,要么沦入世俗。” 旋即,掐指一算,肃声道:“一月后,十月初九午时——大吉,阳气最盛,此乃最佳时辰。” “是,是!告诉老爷,他定高兴。”柳管家眉飞色舞。 余小乔和余小墨,欠身行礼,退出。 行至外院,却与甄家乌爷,还有甄大富,撞个正着。 乌爷——乌墨周,甄家生意大管事。 为人精明,行事狠辣。 为甄家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余小乔心中气泡乱窜,哀哀叹道:冤家路窄,出门撞鬼,晦气! 余小乔拉着余小墨,低头急步而行。 “道师!道师!”柳管家身后猛喊。 余小乔“哎”了声,自空间取出“读心蝶”,放飞。 “甄少爷、乌爷,这回真地太谢谢甄爷了。所请贵人,真神!呼风唤雨,招蜂引蝶,还能驭人魂魄……”柳管家赞不绝口。 陪同的许老爷,连连点头。 乌爷精明深邃的眸子,在余小乔身上转一圈,面露狐疑,正欲开口,却被甄大富抢先。 “像在哪儿见过,怎这般眼熟。”一身“紫财神”打扮的甄大富,摸额奇道。 “甄公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财星高照、仙神庇佑,与道自是有缘,与贫道自是眼熟!” 余小乔嘴说一句,心呕一口。 马屁拍得甄大富浑身顺畅,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笑意盈盈,“有几分道行,竟知我是甄少爷,更知我乃天人庇佑!你是我爹请的?” 余小乔笑而不语,脸上强装镇定。 “虽未见过巫师,但见过巫童,不是这小道啊!” 【虽是夜黑风高,但巫童年龄小,尤其那朝天辫印象深刻。且远远望了大巫师一眼,比眼前这位高大不少。】 “我有两个侍童,你那日见的是年龄较小徒儿。夜黑,立于山坡上,自显高大些。”余小乔略作迟疑。 乌爷一惊,质疑似稍减,“奥,果是如此?那巫师为何着道袍?” 余小乔抖抖道袍,一脸肃穆。 “春风不拂北疆,冬雪不落江南。入乡随俗,道士打扮,进出方便。”乌爷“哦”一声,“倒有几分道理!” 余小乔瞥眼甄大富,“甄家新进御前供奉,未来可期,先道喜了!” “这都知道,果有道行!”甄大富笑呵呵。 余小乔唇角淡笑,和余小墨欠身离开。 “站住,别以为拍拍我们少爷马屁,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我就信你!大巫师足有五十,岂是你这细皮嫩肉?”岂料乌爷一把抓住余小乔胳膊,厉声喝道。 余小乔脚下一停,面色一紧,偷偷放出“迷幻夜蝶”。 余小乔回头,眼睛微弯,唇角勾起一抹魅笑,盯着乌爷。 忽地,乌爷眼前似被东西蒙住,忙后退几步,耳畔嗡嗡,茫然四顾,竟看不清眼前人模样。 乌爷顿时惊怒交加,怒指余小乔,“你……” 可再一看,眼前竟是美艳女子。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不粉而霜。 婀娜婆娑,眼梢生勾。 但见美人,莲步微移,轻抚乌爷脸颊,阵阵酥麻,弥散全身。 美人柔伸娇葱指,缓褪薄纱裙。 艳红肚兜,赫然眼前。雪白酥胸,若隐若现。 心口,明艳艳一颗朱砂痣。 摄人心魄! 定睛再看,哪里是许府大院,明明红绡帐暖,芙蓉春宵。 眼前人,眼波撩人,媚骨天成。 流转间,千般滋味、万种风情。 乌爷只觉腹下一热,三魂七魄早已散去,不禁伸手去搂。 软香在怀,欲拒还迎,更添几分销魂蚀骨。 乌爷急解衣衫,一把扑倒娇艳美人,恨不能立时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乌爷,乌爷!” 耳畔轻笑,声声急唤,刺得乌爷心头一颤,吓出冷汗,猛蹭骤止。 只觉胸口一痛,被大力推开。 乌爷抬头望去,哪是什么美艳女子,分明是满脸麻子、干瘪大嘴的柳管家。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强忍笑意。 乌爷踉跄几步,瘫坐在地,黑黢黢老脸顿时惨白。 他全身赤裸,只留大红亵裤,秋风中瑟瑟发抖。 第50章 七蛇蛊虫 余小乔眼睛弯成月亮,瞧乌爷一眼,同余小墨大阔步离开。 一出大门,余小乔忙擦擦手心,抹抹额头,长长一叹。 “乌爷,莫气莫气,这道士确是了得,见您不信,跟您开个玩笑。”许老爷强忍笑意,一脸真诚安慰。 乌爷慌乱中穿好衣服,冷哼一声,怒甩广袖,疾步厉声喊道:“老爷要的药,怎还没备齐!好容易拿下御前供奉,千万别出岔子……” “哈哈哈!” 余小乔一想起乌墨周大红亵裤,不禁笑出声。 “又发什么坏,笑成这般!”李凌琰迈步而进,但见余小乔哈哈大笑。 余小乔瞥眼李凌琰,故作神秘,“偏不告诉你!” “说说,快说说!”李凌琰顿时来了兴致,满脸盈笑。 余小乔又是通大笑,轻道:“今日份开心,就靠这了!” 见李凌琰一脸期待,叫他附耳上前,余小乔小声将今日戏耍乌之事说与他。 李凌琰手捂肚子大笑,眼泪都喷出来。 此时,姒文命进来,见二人笑得前仰后合,困惑问了声:“何事如此?” 李凌琰开口就要说,余小乔“啊”一声,娇羞跺脚跑出去。 姒文命也开怀大笑起来。 待余小乔端了吃食回来,二人似还挂着肆意开怀的笑痕。 “收!”余小乔手臂一挥,拳头一握,轻声道。 “甄家的乌墨周和甄大富到许府,有何大事?”余小乔把玩着手中玉佩。 李凌琰窝在太师椅里,吃着葡萄,“定是新得御前供奉来催药材,许家那批药给了咱们,怕是一时筹不齐。” “我同村长商量一下,无论如何先抻上一抻,给许家施施压。”姒文命若有所思。 数日后,深夜。 笛音响起,绵绵如丝,缠缠入耳。 姒文命于睡梦中,被笛音吵醒。 朦胧中只见玄色斗篷,虚晃跟前。 来人口念咒语,指尖一亮,朝自己眉心飞来。 此时,余小墨有所感应,似梦魇般惊醒,跑进姒文命房间。 正见一点光亮,直飞向姒文命。 余小墨脖颈处,微光闪烁。 虚影,瞬间消失! 光亮一见余小墨,陡然逃蹿。 正撞进匆匆赶来的梅若海额头内。 梅若海顿时昏厥。 …… 坛上明烛,骤然扑灭。 玄色斗篷下的人,口吐鲜血,手捂心口,栽倒于地。 次日,破晓。 余小乔昏昏大睡,被院外杂乱声惊醒。 梅若海躺在姒文命房间,一动不动,怎得都叫不醒。 待余小墨进来,他脖颈处毫光又闪。 梅若海反应强烈,只见一光亮全身猛蹿,所蹿之处,皮肤猛凸,连绵而动,似有蛇在皮下游走。 梅若海脸上肌肉扭曲,异常痛苦。 猛地,梅若海睁开双眼,眸冒红光,似杀疯野兽般嘶吼,张开双掌袭向面前之人。 姒文命当头一掌,将他击晕。 梅若星淡淡说道:“应是中蛊!我解不了。” “莫非是昆雅、小灵子?”余小乔脱口而出。 李凌琰查看四周,轻声道:“目标是文命,想是中间出岔子。莫非是……动手了?” 余小乔“噌”地抱起老木,跑回自己房间。 老木耸耸身子,捯着爪道:“巫蛊,我可无能为力!” 余小乔猛地去扽他脖上的避毒珠。 老木蹿跳下去,喊道:“冷静,避毒珠解不了蛊!” “那怎么能解?谁能解?”余小乔焦急问道。 “据传说,男巫的蛊只能女巫解,女巫的蛊只能男巫解。”老木为解燃眉之急,胡扯道。 余小乔忙奔向凤紫苏房间。 余小乔望着她,轻柔将她凌乱发丝拨于耳后,“一直不敢听你的故事,怕太颠覆三观。原想等治好你的断舌,你亲自讲与我……” 凤紫苏前面听得懵懵懂懂,但听到能治好断舌,眼睛骤然一亮,挥着略有知觉的胳膊,晃着余小乔。 余小乔抚抚她胳膊,轻拍拍背,“我定将你治好!” 稍顿,淡淡说,“你是巫女?懂巫术吗?” 凤紫苏点点头。 余小乔给她喂了口水,自空间取出“读心蝶”悄悄放出,继续说道:“你认识许世亨?是被他害成这般?” 凤紫苏顿时情绪激动,“嗯嗯啊啊”个不停,稍隐去的恨意,重又浸满眼眸,充斥浓浓杀气。 凤紫苏望着余小乔,似望向十年前。 【十年前,我流落柳州,女扮男装,摆卦摊度日。机缘之下,认识了许世亨,因给他算过几卦,对他生意颇有助益,交往渐多。后来,他发现我是女子,开始猛烈追求我。甜言蜜语、嘘寒问暖、送钗送衣……数月后,便在一起。】 余小乔听着凤紫苏的心声,眼中闪着同情与伤感。 【他经常让我卜凶问吉,后来得知我可布阵,保许家世代繁盛。千求万求,我心软,折寿十年,自封一魄,布下九曲玄阵。后几年,他对我挺好……】 余小乔盯着凤紫苏,心道:纵生好皮囊,却如傻似狂。男人几句轻飘飘的话,竟哄得你,付出寿数和魂魄。我该讴歌你痴情,还是该嘲笑你无敌恋爱脑?! 【五年前,许世亨发现我卜卦布阵,靠的都是乾坤佩。心生歹念,偷了乾坤佩,挑断我手筋脚筋,逼迫我说出使用诀窍后,割断我舌头,将我推下悬崖。】 余小乔双目蒙雾,哀哀叹道:“见过渣的,没见过他这么渣的。见过瞎的,没见过你这么瞎的!” 凤紫苏一脸迷惘地望着她。 片刻后,余小乔心中补道:他——也够渣的,我也够瞎的。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余小乔沉默半晌,缓缓问道:“梅若海中巫蛊,你可能解?” 【不知道,要看看蛊虫和下蛊人的巫力。】 余小乔唤了梅若星和丹朱,将梅若海抬来。 凤紫苏上下打量梅若海,用略能抬起的手,于他身上滑过。 【七蛇蛊,顾名思义由七种蛇炼化的蛊虫,一旦入体,会幻成蛇。四处乱咬,中蛊者胸腹剧痛、肿胀。蛊若不解,七日后,七窍流血而亡。中蛊者会攻击身边人,若咬伤一口,也会同中七蛇蛊。】 余小乔手中杯掉落,“砰”地一声,击在她狂跳的心脏。 余小乔回过神来,忙问:“你可能解?” 凤紫苏微摇头。 【下蛊人,巫力极高,甭说我现下巫力受损,就是恢复,也解不了。也……也许乾坤佩能压制。】 到底何人,如此毒害姒文命? 第51章 难解之蛊 此时,余小墨走进来。 余小墨未开口,凤紫苏抬眼望向他。 凤紫苏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一股巨大能量,倾轧而来。 余小乔望眼凤紫苏,又望眼余小墨。 “姐姐,别太担心,定能想到法子!”余小墨跟着余小乔出房间,安慰道。 余小乔“嗯”了声,去找李凌琰。 二人出江柳苑,行至河边,跳到大树上,坐于横枝。 望着天上月,望着眼前河。 余小乔冷声问:“是太子?” “若真是昆雅师徒所为,应与太子有关。毕竟,甄氏是太子钱袋,众人皆知。可,可……怪就怪在这众人皆知,太子再蠢再狂,总不至如此明目张胆!”李凌琰面色凝重。 余小乔稍顿片刻,“你也有危险吗?” “担心我?你这般在意我,我可会以为你对我动了真情!哪天和兄弟争个头破血流,也说不定!”李凌琰淡淡一笑,故作轻松。 余小乔肘击李凌琰,“别没正形,说正事呢!蛊这事弄得我七上八下!夺嫡之路太过凶险,要不咱们远遁避世,不管世间纷扰,如何?” “父皇在,母后在,能逃到哪里。人生来就是无奈,穷无奈,贵亦无奈。我无夺储之心,别人却无放我之意。”李凌琰轻弹余小乔额头。 余小乔深望眼李凌琰,叹道:“现实面前,全得俯首称臣。无一人,得自由!” 说完,轻哼两句歌:“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李凌琰出神地听余小乔哼唱,侧头抬眸深望她,往口中灌口酒。 余小乔有些口渴,抢过去往嘴里灌一大口,辣地直张大嘴、猛扇气。 李凌琰笑笑,又是一口。余小乔也笑笑,又灌一口。 不知不觉,二人皆面挂酡红。 余小乔挥手吟道:“我偷了李白的酒,却换不来盛世风流。满一杯风月入喉,但求平安顺遂到头。” 吟罢,又一口入喉,强压心中悲忧。 李凌琰瞧眼余小乔,心道:得汝,琰幸;失汝,文命。无论我二人,谁与你长相伴,都望你开心灿烂! 半个时辰后,余小乔将许府放死契的密室地形图,画与丹朱和叶风,去寻乾坤佩。 余小乔、姒文命和李凌琰,探查昆雅师徒二人踪迹。 “嗖!” 一声肃啸滑过夜空,一只飞镖破窗射入,稳稳钉进屋内墙壁。 昆雅轻伸右手,微微运力,插纸飞镖,被吸至掌中。 打开纸条,垂眸一看。 昆雅面色沉紧,手掌一握,纸条成末。 “哎呀!” 躲在不远处高树上的三人,通过“蚊子”,观察屋内动静。 “怎么了?”姒文命轻声问。 余小乔“哎”一声,急道:“未看清……就被攥成粉末。” 李凌琰“哦”一声,埋怨道:“白长那么大眼!” 姒文命眉峰微动,轻声道:“我看到前两个字,好像是——除甄……” “昆雅不是甄家请的吗?他背后是何人?”余小乔问道。 李凌琰垂眸,“莫不是二哥?” 姒文命一怔,幽幽道,“李墨尘?” “皇家取名,这么不讲究吗?你们谁和谁都不挨着。”余小乔不禁叹道。 李凌琰幽幽道,“他本叫李承炫,幼时被敌军掳走,逃出后流落北疆,五年后被时任兵马大都督的穆老王爷救回大新。因在北疆,惯用李墨尘,故回朝后,一直用此名。” 李凌琰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二哥平日寄情山水,从不过问宫中事。” 姒文命意味深长看眼李凌琰,拍拍他肩膀。 “蛊怎么解?光盯梢也不行!”余小乔喃喃道。 余小乔唇角微勾,抓过二人脑袋,轻声说出心中盘算。 于是,姒文命和李凌琰,一人埋伏下毒,一人逼问解蛊。 但,很遗憾。 对自小浸于毒的巫师,这点儿毒犹如营养品一般。 更遗憾的是。 不知为何,“读心蝶”无法读出昆雅心声。 余小墨! 莫非只有余小墨在,昆雅巫力才会无效? 可是,折回带余小墨过来,仍读不出昆雅心声。 奇了大怪?! 已过一日,全无进展,众人垂头丧气。 稍微欣慰的是,丹朱和叶风“取”回凤紫苏的乾坤佩。 余小乔拿药到凤紫苏房间,梅若星刚给她换完药。 余小乔很随意地,将乾坤佩扔到床头。 凤紫苏不敢置信,望着阔别许久的“老朋友”。 豆大泪珠,断线涌出。 余小乔从空间取出一冷藏盒,缓缓打开,竟是枚鲜活舌头。 梅若星疾步上前,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几分错愕。 余小乔取出包肉线,递与梅若星,问道:“可会缝合?” 梅若星点点头。 余小乔又递与她支老木特配麻醉剂,简单道:“先注药,再缝合。” 梅若星一番准备……一通救治。 待手术完毕,余小乔望着凤紫苏,“明日待你好些,望你能用乾坤佩压制蛊虫”。 凤紫苏抬眼看了看余小乔,闭上眼。 …… “老木,这蛊可怎么解?姒文命与李凌琰重金请了道士巫师一大堆,一点不见好转。”余小乔掷块帕子到它身上。 老木踱方步在房里晃着,“我是医师,不是巫师……哎!小乔,梅若星和梅若海为何姓梅?是你母亲收养的?” 余小乔突然想到什么,立时冲出屋,跑到梅若海房内。 梅若海躺在床上,四肢都被绳索锁住,见到人来,眼冒红光,张嘴嘶喊。 梅若星守在旁边。 余小乔拉住梅若星胳膊,急问:“若星,你和若海为何都姓梅?是我母亲收养的你们?” “是啊,名字也是夫人取的。”梅若星一怔,点头道。 余小乔想起来柳州前父亲的话,“她有预知力,能知晓未来几十年内大事。” 半晌后,缓缓问道:“你想想,好好想想,我娘曾说过什么特殊的话,或者,给过你们什么特殊东西?” “没,没说过……”梅若星眼神飘忽,陷入沉思,忽道:“夫人倒是送过香囊,我俩儿一人一枚。” 余小乔忙道:“可随身携带?” “这就是。”梅若星不明所以,有些困惑地从腰间取下一石挂,轻轻一按,石挂竟暗藏玄机,打开后取出香囊。 余小乔拿过香囊,仔细翻看,未见异常。 手中翻扔,感觉有些不同,陷入凝思。 梅若星问道:“有何不妥?” “香囊两面不一样沉,总背面朝下。”余小乔轻声道。 梅若星试几次,果真如此。 第52章 母亲威武 梅若星望望余小乔,剑尖轻轻一挑,开一小口,稍稍一扽,竟是一方锦帕。 洁白柔软,空无一字。 只在角落处,绣着——蓝绿叶片,淡黄绒球。 蓝桉花! 余小乔满脸困惑,心道:老妈,这啥玩法? 《香帅传奇》里上官无极她妈留给她的锦帕,上面还画着血脉图呢? 你这咋空空,啥都没有,只剩玩玄了! 不知不觉间,那位从未蒙面的原主母亲,竟在余小乔心里扎了根。 余小乔将锦帕,对着烛火,朝着阳光,放入水中……依旧空空。 梅若星猛然想到什么,急道:“小时候,夫人曾让背熟一首诗,说切要牢记于心,这多年竟差点忘了。” 梅若星瞧着锦帕,双目并未聚焦,思绪回到多年前,缓缓道:“双生花开,并蒂同血。一人得活,二人皆生。” “你和梅若海是龙凤胎?”余小乔惊道。 梅若星“嗯”一声,点了点头。 龙生九子各不同,一热似火,一冷如冰。 余小乔重复几遍诗句,轻轻叹道:“一人得活,二人皆生。相依互生,可……如何互生?” 余小乔目光重回到锦帕,轻声呢喃:“并蒂同血……二人皆生,血生……血生!” 余小乔恍惚间,似望见血滴九金鼎刹那,便用脚踢起梅若星的剑,剑尖擦过手指,血珠滴落。 二人凝神屏气,心跳如雷,血珠“缓缓”坠落,瞬时刹那,却似好久才落至锦帕。 哪里是落于锦帕,分明是落于二人心头。 心脏骤停,眼睛一眨不眨。 未有一丝反应,心“砰”地失落坠地。 二人黯然神伤。 突地,平摊于地的锦帕,有了反应。 血珠如花儿般绽放,生出丝丝脉络,爬于锦帕……瞬时绘出一幅图画。 不!是多幅图画。 竟是血脉相生相救的功法! 鼎?! 画中竟有——九曲玄阵中的鼎! 珠子? 难道是避毒珠? 母亲到底何人? 余小乔望眼梅若海,轻声道:“照顾好他!”便匆匆离去。 “老木,你快看!这珠子可是你的避毒珠?”余小乔将锦帕置于老木眼前。 老木抬起啃着骨头的脑袋,瞅着锦帕,骤然睁大狗眼:“这是你母亲留下的?” 余小乔“嗯”一声。 老木惊道:“你母亲,居然知道九金鼎?” “不是,这个不是,这应是许家府上九曲玄阵中的鼎,类似,但不完全一样。”余小乔缓缓道。 老木感叹道:“那你母亲,也是神人!” “你看那珠子,是你避毒珠吗?”余小乔指着锦帕上珠子,问道。 老木瞪大狗眼盯着画,“这……应该是吧!你看这些图,全部是红色勾勒而出,惟这珠子是紫色的!” 凤紫苏! “你有何妙法,让凤紫苏几日内恢复?”余小乔急道。 老木挠挠狗头,“也许可试试黑玉断续膏?” “黑玉断续膏?真有啊?”余小乔惊道。 老木边啃骨头,边道:“原叫青玉断续膏,后因倚天屠龙记,改叫黑玉断续膏,配方一样。” 余小乔按老木所说,写下一副方子。 虽不知是否管用,但梅若星见到方子时,再无往日冰冷。 眼冒惊色! 十日后,凤紫苏手脚康复,已能自如运用。 这期间,一切太平,惟落满村出一件小事。 一日,午后。 “少爷,少爷!” 小厮跑进姒文命房间,说是满州村派人过来有急事。 近期,许家草药需求量暴增,草药一直供不上,甄家将压力转至许府,许府只得找药农索药。 村长推说前几天暴雨,药苗都淹烂,无法供货。 于是,柳管家带打手到落满村,逼他们上交。 姒文命等人赶至落满村,村长已被打断条腿,几个村民也被刺伤。 姒文命看着村长,唤道:“叔父,可将契约拿与柳管家?” “拿了,可他们看都没看,就动粗,打伤好几个村民,我这腿也生生打断。”村长拖着断腿,老泪纵横。 姒文命向柳管家拱手行礼,“这位可是柳管家?许家是大户,但也要讲规矩,守信用。一直以为落满村和许家药行立的是死契,可近日收拾旧物,无意间翻看契约,发现并非如此。” 姒文命递与眼神给村长,村长点头示意,小孙子将刚捡起放有契约的木盒,再捧于柳管家面前。 柳管家瞥眼姒文命和村长,心道:此人怎得几分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柳管家接过木盒,拿出契约,看前还是横肉横飞,看后横肉骤然惊垂,徒留一坨肥肉颤抖。 手颤腿抖,眼瞪如铃。 舌头打结道:“这,这……怎么可能?” “契约不对?字迹不对?”姒文命瞥眼柳管家,淡淡问道。 柳管家神色慌乱,颤抖着翻看多张契约,“对,对……不,不对!不对!” 柳管家紧唤随从,耳语交代。 随从纵马离去。 一个时辰后,随从携一锦盒返回。 柳管家急接锦盒,可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停顿片刻,复又颤抖着取过锦盒。 小心翼翼地打开,怯生生取出契约,缓缓打开一张,脸色瞬时惨白。 又急急打开其他,脸如死灰。虽是深秋,竟汗湿脊背。 姒文命唇角微勾,心道:这丫头不知怎么做到,竟如此神通! 柳管家抹抹额头,惊慌失措,辗转踱步。 姒文命盯着柳管家,问道:“契约可对?” “对,对。”柳管家点头如啄米。 半晌后。 柳管家似变脸般,满是麻子老脸,堆起菊花般的褶子,一脸谄媚,“村长,您看咱都是多年老伙计了,有没有契约,都不打紧。许家药行是柳州城最大也是唯一草药行,我们终归是你……唯一大主顾。” 说到这儿,柳管家的底气稍显不足。 稍顿了会,接着说道:“这批药要得急,宫里生意,大买卖,我给您加价,加两成?” 时不时瞥看村长,缓缓道:“三成,加三成?……五成,五成总行了吧?” “翻一倍,可好?”姒文命淡淡说道。 柳管家盯着姒文命,咬着后槽牙,道:“好!明日派人来取货。” 语罢,扬长而去。 村长等人,见柳管家一行走远,纷纷跪谢姒文命。 姒文命忙扶起村长,与他耳语几句,便走了。 第53章 久别重逢 “纵有乾坤佩压制,蛊虫之毒怕也拖不过两日。身子可全恢复?能否破解九曲玄阵?”余小乔盯着凤紫苏,温声问道。 余小乔每每望着这为爱献命的傻女人,心中总生出感同身受,同时还有几分怒火。 “应、该、可以!”凤紫苏声音暗哑,吐词艰涩。 余小乔凝神望着她,轻声问道:“你可敢面对曾经之人?” 有多少刻骨铭心爱过、恨过的人,多年以后,还敢面对面、眼对眼。 再见如此错付之人,是杀他人,还是灭己心? 凤紫苏望着余小乔,未点头,也未摇头。 一颗泪,晶莹剔透,挂在眼底。 余小乔拍拍她手,起身离去。 凤紫苏抬眼,那颗闪着光泽的泪,缓缓落下。 …… 余小乔靠坐床上,望着手中锦帕。 姒文命端燕窝进来,递与她手上。 “怎会有这么傻的女人?为渣男减十年寿数,封自己一魄。值得吗?”余小乔愤愤不平道。 姒文命深望余小乔一眼,唇角含笑,“何为值得,何为不值?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愿意就好。” “为一人渣,毁了自己,曾经多愿意,而今也都成追悔莫及。善良要遇对人,付出要给值得的人。”余小乔吃了口燕窝,淡淡道。 姒文命用手帕轻擦下余小乔唇角,浅笑着,“不投以善良,如何知遇人对错?不付出真心,如何知是否值得?” “若错付呢?”余小乔凝神望着姒文命,柔声问。 姒文命唇角微翘,“错付就错付,用岁月换一真知灼见,得一生命体验,也是好的。” 余小乔望着姒文命,未言一语。 次日,许府。 余小乔着道袍而来。 身后四人——梅若星、丹朱、叶风、凤紫苏,均着青色道袍。 如那日,初来许府。 “道师,果然准时!请!怎不见那位小道童?”柳管家躬身行礼。 凤紫苏混在四人之中,身子微怔,眼中愤恨溢出。 余小乔担心凤紫苏巫术在余小墨面前无效,故未让他来。 她轻碰下凤紫苏,朗声道。 “他身子不适……本道,先祛阵中污秽,再救少爷病症。” 凤紫苏收敛恨意,垂眸而立。 “好,先去阵前。”柳管家满脸堆笑,但心底发毛,总感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可环顾四下,未见异常。 众人至井下密室。 许柳二人不愿其余四人下井,但余小乔以须几人配合为由,要求一同下井。 余小乔拳头微微颤动,不太敢看满鼎蛇爬。 许柳二人也略有畏惧地,立于旁。 余小乔示意,丹朱和叶风将许柳二人控于身下。 许柳二人既慌又怒,大声喊道:“道师,这是作何?” 凤紫苏喉部微抖,慢步而出,垂眸而立,缓缓抬头。 一双杏眼,射出利剑似的光,死死盯着面前二人。 眸光落至许老爷身上,满是仇恨,又隐深深悲楚。 一针一针,刺进许眼中,扎进心头。 “凤娘?!”许老爷不禁唤道。 许老爷顿生无尽寒意,面色愈发惨白,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战栗不止。 恐怖缠绕,犹如一条冷血毒蛇缓缓爬过心头,毛骨悚然。 半晌后,许老爷猛然跪地,老泪纵横,戚戚哭诉:“凤娘,我好想你,我对你一片真心,都……都是柳管家利欲熏心、擅作主张,害你至此,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老爷,都是您交待办的,你……怎么这样……”柳管家望着许老爷,忙道。 转而跪向风紫苏求饶,“凤娘,是老爷,老爷让打断你手腿,就连舌头也是老爷让割断,我……我就是听吆喝的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凤紫苏缓缓闭上眼,苦涩在口中蔓延,愤怒于喉处翻滚,泛白嘴唇,止不住颤抖。 怎会爱上这样一人? 怎会! 凤紫苏睁开双眼,眸中噙泪。 望着卑微如蝼蚁,扭曲如蛆虫,蜷跪于阴影处的许世亨。 凤紫苏再度阖眼,豆大泪珠顺颊滑下,似携过往,似卷曾经。 凤紫苏未出一言,飞身至阵前。 她运转灵力,手腕一翻,两指微拢。一缕白光自指尖溢出,默念口诀,白色光芒越聚越多。 光芒柔和,清澈又朦胧。 她化指为兰,缓推双手,乾坤佩自怀中飞出。 光与佩,交缠汇聚,悬停鼎前。 鼎上群蛇,顿化乌有。 她双手合十,一道金光自指尖逸散,朝鼎中而去。 但见,一缕淡蓝光芒,自鼎中腾起,汇聚成晶球,朝她眉心飞去。 晶球入体,化形于无。 她身子轻颤,双目微合,眉目尽舒。 手臂轻摆,又一朦胧绿芒吸入体内。 光影交错下,玄黑鼎渐褪成青铜色。 鼎,骤然变小,飞至她掌心。 刚离开井口,只听一阵轰隆声,密室轰然倒塌。 众人,行至许府主院。 看到许府少爷,奔跑而来。 凤紫苏手指一伸,鼎飞至许少爷头顶。 双手微合,指尖轻接,小指弯起,手掌一翻,轻轻一点。 万道光芒,自鼎射出! 许少爷随光而起,悬于空中,缓缓落地。 “爹,柳管家,你们怎么了?”许少爷恢复神智,走近许老爷,脸露疑色。 许老爷喜极而泣:“坤儿,你竟好了!真是太好了!” 正在此时,昆雅师徒二人赶来。 昆雅手中,多一根蛇形巫杖。 杖长不足十五寸,狼骨制成,外形似蛇,通身玄黑色,是巫族最具危险性和最黑暗的魔杖之一。 巫杖一横,风紫苏立时被击得后退几步,唇角挂着鲜血。 昆雅手掌发力,鼎入于掌,揣入怀里。 风紫苏双手交握,眉头微蹙,眼底透着丝丝恐惧,心道:竟是他。 多年前,还是孩童的风紫苏,在一次法事上,见过昆雅。 那时,他已是北疆巫族大法师,巫力、地位仅低于巫王。 余小乔望眼风紫苏,心道:坏了,小墨不在,恐怕合几人之力都不是昆雅对手。 许老爷和柳管家忙跪向昆雅,哀求道:“大巫师,之前全是误会,我们被骗得好惨,您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第54章 大战昆雅 许老爷躲至昆雅身后,怯怯瞥眼凤紫苏,“大巫师,您定要收了这……妖女。” 凤紫苏望向许世亨,挤出冷笑,透着讥讽与苦笑。 昆雅抬头望向众人,将披风帽向后一褪,纵身扑向余小乔。 丹朱和叶风,跃起迎击。 三十几个回合后,丹朱和叶风渐落下风。 梅若星纵身一跃,相助二人。 三对一,也未占明显优势。 昆雅念咒,巫杖一横。 三人被击得后退几步,或手捂胸口,或口吐鲜血,或脸色煞白。 许老爷急步上前,指着凤紫苏,低声道:“还有她,大巫师定要取她性命,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昆雅递与小灵子眼神,小灵子立时会意。 横吹玄色玉笛,眼闪诡秘血红。 笛声,骤然响起。 姒文命和李凌琰不放心也到许府,偷偷藏于一喷泉后,正欲出手,却见—— 一群金色蜜蜂,犹如片片金云,铺天盖地飞来。 众人皆脱下衣衫,横劈竖甩,挥打着。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四把喷火枪,大喊道:“接住!” 余小乔脚尖点地,纵身跃起,手臂猛甩,手腕轻弹,“嗖”地将四把喷火枪飞掷出去。 四人稳稳接住。 余小乔也取出一把,喊道:“枪口朝外,对准蜂群,按动按钮,射!” 长达数十米火焰,自枪口喷出,似五条巨龙,咆哮吞噬整个蜂群。 瞬间,浓烟滚滚而起,蜂群成片掉落。 许柳二人见状,腿脚发软,眼中透出深深恐惧,踉跄躲至假山后。 昆雅师徒对视一眼,唇角勾起抹狠意。 昆雅一番念咒,将蛇形巫杖对天空一指。 顿时,沉雷炸响,战鼓隆隆,山崩地裂。 金蛇电掣,霍闪霹雳,撕裂长空。 再一指,雷电击向众人。 众人左闪右跳。 一个不及,一长蛇吐着金火,炸到丹朱。 但见,丹朱头发竖立,如雷震子,昏倒过去。 余小乔忙取药丸,掷到丹朱口中。 师徒二人得意一笑,再向众人射来雷电。 旋即,余小乔又取出数个绝缘罩,掷给众人,喊道:“置于身前,挡住雷电。” 余小乔唇角微勾,取出两个避雷针,掷向昆雅二人。 数条金蛇射来,精准射到避雷针上,顺着避雷针打至昆雅二人身上。 二人剧烈抽搐,头发倒竖。 衣袍突燃,熊熊烈火,吞噬二人。 昆雅念咒,半晌火灭。 但见二人,脸黑如炭,衣尽成灰,破不蔽体,汩汩黑水自脸颊滴落。 昆雅瞪着余小乔,满眼愤恨。 余小乔飞身一跃,出其不意扑向昆雅,他后退数步。 余小乔趁其不备,抢过怀中鼎。 昆雅猛然拽掉烧得只剩一点的斗篷。 巫杖于手中消失。 他缓缓抬起双臂,在空中划圈,圈中现一乌黑眼眸。 念咒半晌,眼眸中闪着无数光亮。 嘶吼一声,将其掷向空中。 舒掌一推。 无数光亮于乌黑眼眸中散开,如萤火虫般飞向余小乔等人。 是蛊虫! 余小乔灵光一闪,从空间取出艾草,点燃洒向蛊虫。 一些被熏晕,坠落地面。 另一些,依然坚挺,颤巍巍飞向余小乔一行人。 公鸡! 忘了哪个电视剧说过,公鸡是蛊虫的天敌! 余小乔迅速从空间取出公鸡。 “咯咯咯!” 鸡叫声响起,蛊虫四散而逃。 余小乔心道:吼吼,假公鸡都这般神威啊! 昆雅见状,撂下一句:“今日之辱,他日定当讨回!”,架起小灵子,飞身远去。 众人哈哈大笑。 躲在假山后面的许柳二人,拉起许少爷,正打算偷偷溜走。 梅若星一跃而起,将许老爷和柳管家拎凤紫苏面前,冷声道: “睁大眼睛,这就是你爱的男人,根本不算个男人。不,连人都不算!杀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梅若星说话最多的一次。 许世亨,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嘴唇急促颤抖,双腿瘫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 “凤娘,我刚刚吓坏了,鬼迷心窍,你原谅我!我是爱你的,咱俩那时多甜蜜,多幸福。” 凤紫苏望着眼前跟狗一样,趴在脚下的许世亨,唇角扬起阴冷,肆意大笑,让人不寒而栗。 笑声响彻许府,似讥讽,似绝望,似凄苦…… 停歇后,院中还回荡许久。 余小乔轻抚凤紫苏肩膀。 丹朱被笑声震醒,一脸懵圈望着众人。 待众人正要离开许府。 一众衙役冲进来,带走许老爷和柳管家。 数月后,因向甄家药行供应问题药材,许老爷和柳管家被判流放寒地。 次年,不知被何人所杀,死在那里。 甄家药行,因药材出问题,致一位娘娘身亡,取消药材御前供奉资格,罚没巨额钱财,且终身禁止从事药材生意。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 姒文命仔细检查余小乔全身,上下,左右,前后……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余小乔举着胳膊,转着身子,犹过机场安检。 姒文命确认后,将刚炖好的燕窝递给余小乔。 余小乔吃着燕窝,盯着姒文命,眼睛一眨不眨。 姒文命擦擦脸颊,问道:“脸上有脏东西?” 余小乔浅笑,幽幽道:“恭喜恭喜!既解药行之危,又得长期供货,收获颇丰啊!” 姒文命轻刮下余小乔鼻头,淡笑道:“托余大小姐的福!” 稍作停顿后,递给余小乔一只手串。 琥珀手串,颗颗蓝珠,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可是酬金?”余小乔把玩着手串,打趣道。 猛然间,余小乔发现琥珀中的昆虫似精心挑选过,有蝶、有蛾、有蜂……都是她从空间取出用过的。 姒文命宠溺一笑,未说话。 半晌后。 “许家药材是谁的手笔?”余小乔淡淡问。 姒文命突然记起那夜字条上的两字,轻声道:“除甄……昆雅?他不是甄家的人吗?难道背后另有其人?” 稍顿片刻,继续道:“重创甄家,削弱太子?” 余小乔“啊”一声,放下勺子,“要杀你的,也是此人……一手太子,一手三皇子。” “甄家的账,还会记到我俩身上!”姒文命眉头紧锁,神思凝重。 余小乔叹道:“好深谋算!好毒心计!” 一炷香后,众人齐聚梅若海屋内。 凤紫苏手指伸出,鼎飞至梅若海头顶。 念咒,施法。 第55章 公然退婚 余小乔将避毒珠置于鼎下。 梅若星轻咬手指,将血珠滴入鼎中央凹槽。 万道红光,自鼎射出。 无数光点在梅若海体内闪动,随鼎力牵引汇聚,凝成一点,自神阙穴飞出,吸入鼎内。 蛊虫取出,凤紫苏将鼎递与余小乔。 小盂鼎,是多年前许家购入的贼赃。 后来,凤紫苏发现此鼎是布阵圣物,用于九曲玄阵。 “九金鼎三足两耳、青铜混金嵌玉,此鼎四足三耳,青铜无金无玉……”老木围转小盂鼎,狗眼细盯,肃声道。 余小乔“嗯”了声,点头认可。 余小乔将鼎放于手掌,仔细打量,突然眼前一亮,大声道:“花纹,你看花纹,蓝桉花纹……那玉佩……指环扣,都是蓝桉花纹,之前竟没发现?!” 老木围着余小乔手掌又端详半天,“看色泽,内纹,样式……这鼎和九金鼎,很可能出自同一时代……” 余小乔怔住,坐至椅子,半晌后幽幽道:“出自同一时代……那,是否会出自一人之手?” 老木狗眼瞪得老大,惊呼:“看风格有些类似,但这个工艺似乎要比九金鼎差一些!” 南方秋日,夜风渐凉。 余小乔同凤紫苏院中散步,不由打了冷噤。 余小乔关切道,“回屋吗?” “不碍事,难得清爽。”凤紫苏紧紧淡蓝外袍。 二人行至湖边,坐于石头上。 余小乔瞧着她。 凤紫苏浅笑,笑容凝在风中,云朵般柔软,荡在余小乔眸中。 余小乔轻声问:“可好?” “好,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凤紫苏冲她笑笑,淡淡道。 余小乔望着她,“不恨了吗?” 凤紫苏将一颗石子,掷向湖中,寂黑湖面浮起涟漪。 “哼!恨他?还是恨自己?恨条狗,还是恨错付真心?若还是昨日模样,定无法释怀。可如今,遇到你,你们……你们的善,足以释怀他们的恶。” 余小乔深望着她,勾起丝丝浅笑,柔声道:“之后,作何打算?” “回家,一晃离家十几年。”凤紫苏感慨。 此时,余小墨走近。 凤紫苏条件反射似地身子一颤。 余小乔见状,起身,自余小墨脖颈处掏出玄黑指环,问道:“可曾见过?” 凤紫苏迟疑后,凑上前看着,但只借着月光看,未敢伸手触摸。 半晌后,声音有些颤抖:“看不太清,回屋细看?” 凤紫苏于烛光下细细看半天,神情有些异样。 她轻咽口水,缓缓自怀中掏出乾坤佩,轻声道:“你看,二物纹路类似。” 长长花茎,花瓣反卷,似龙爪。 余小乔拿过指环与乾坤佩,仔细对照,“彼岸花?对,是彼岸花的花纹。” “乾坤佩,北疆巫族四大圣物之一,是母亲临终前留与我的唯一遗物。”凤紫苏说。 北疆?巫族?圣物? 余小乔看着乾坤佩和指环,又瞧瞧余小墨,陷入沉思。 次日,众人到集市上采买。 大家逛的多,买的少。 只余小乔,大包小包买一大堆,姒文命、李凌琰帮她拎着、抱着。 几日后,回到皓京,天色尚早。 余小乔迫不及待往府里跑,喊道:“余楚霄!余楚婉!快来,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 老木也是撒欢儿猛奔。 余小墨抱着东西,闲庭信步走着。 一堆丫鬟小厮,拎着、抱着,在后边跟着。 余小乔察觉丫鬟小厮神色异样,心中纳闷。 回到房间,瘫躺床上。 见余楚霄跑来。 余小乔起身,将地上、案上的大包小包,一个个打开,念道着:“融水香鸭、柳江莲藕、三江茶油……给你和婉儿,这些给二姨娘,这些是三姨娘的……哈哈,唯独没爹爹的。” 余小乔见余楚霄未说话,意识到不对劲,抬头见他嘟着小嘴,脸色阴沉,笑问:“功课不熟,被夫子训了?” 余楚霄摇头。 “捣蛋,被爹揍啦?”余小乔移步过来,拉他手问。 余楚霄摇头。 “那咋了?霜打茄子似的。”余小乔打趣他。 余楚霄耷拉脑袋,“不是我……是二姐。” 一番盘问后,才知:原来,多年前爹爹和二姨娘,为余楚婉和安国公府安煜世子订有婚约。 不过,从未告知余楚婉。 今日,安煜世子竟带婚书上门,公然退婚。 口口称余府骗了安国公府,嚷嚷着要去皇上面前讨公道。 以前只当余楚婉虽不是余家嫡女,却是相府独女,早晚袭郡主封号,没成想苏州老家竟有一嫡女。 堂堂世子,岂可娶一庶女! “安煜?莫非是林山别苑见到的安世子?”余小乔眉头微皱,问道。 余楚霄撅着小嘴,一脸愤愤:“嗯,就是他!平日里同太子混在一起,为人霸道、放浪形骸。” “那退婚不很好,该高兴!”余小乔顿时松了口气,回到案上,倒口水喝。 余楚霄依然沉着脸,说道:“可如此大张旗鼓退婚,着实失面子!” “面子,面子值几个钱!遇人不淑才倒八辈子霉!”余小乔说着,拔腿向余楚婉房间走去。 待至门口,迟疑片刻,又折返,翻箱捣柜寻一上好玉砚,奔向余闻瑞书房。 余小乔平复心绪,调匀呼吸,正欲敲门。 余闻瑞与二太太的对话传来。 一番墙角听下来,才知:三年前,父亲刚高升宰相,安国公府安煜世子多次登门求亲。 安国公府安炳端,时任户部侍郎,二品大员,世代袭爵。 曾在十七年前多国进犯大新之时,立下头功。 安煜世子瞧着,一表人才、温文有礼。 斟酌再三定下了亲事。 一文官如何在战场,拔得头功,不知何功? 不可思议! “还不是你,安煜几番礼物收买了去,成日在耳边嗡嗡……嗡嗡,说什么安煜玲珑剔透,这倒剔透到底了!”余闻瑞嚷道。 “我,我也是见安国公府势头正盛,圣眷正隆……”二太太舌头打结。 她如做错事孩子,站在一侧。 余闻瑞瞧了瞧,收了收火气,“要不说你妇人见识,这倒好,老脸算折进去!哎,也怪我,未思虑周全。走,走吧!” 二太太红着眼眶从屋内出来,看到余小乔立于门外。 余小乔跟二太太走几步,轻声道:“姨娘,您莫上火,父亲正气头上。婉儿的事,您且宽心。” 二太太点点头,神情复杂地望眼余小乔,走了。 第56章 宰相情深 余小乔等候一炷香功夫,才进屋。 余小乔毕恭毕敬将玉砚置于案上,柔声道:“爹爹,女儿寻得上好玉砚,您掌掌眼。” “何时,柳州盛产玉砚了?”余闻瑞脸色凝重,较平日更为肃穆,持砚烛下细看,唇角微勾。 余小乔越说声越小,实有些心虚,“玉砚莹然出尚方,这……自然是尚方玉砚……凑巧在柳州见到,女儿想这等好砚,爹爹定喜欢,就高价购得。” 片刻后,堆起笑脸,谄媚道:“玉砚墨尽年华,竹简刻书天下。爹爹如此珍砚之人,自要有一方上好玉砚。” “有事?”余闻瑞抬起头,凝重脸色稍有缓和。 说罢,自烛光中,幽幽望着余小乔。 余小乔有些局促,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用力捏在一起。 半晌后,清清嗓子道:“爹爹……婉儿的事?” “你知道啦?”余闻瑞面无表情,冷声说。 余小乔点头,轻声道:“这浪荡子的婚事,退了倒好。不过,妹妹与二姨娘不该受人侮辱,爹爹更不该受此大辱。” 余小乔说到后面时,咬牙切齿。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余闻瑞啜口茶。 余小乔缓言:“爹爹,您将……二太太扶正吧?我想……母亲定不介意。” 余闻瑞瞪住余小乔,怒意顿起,猛将桌上案牍文案,扫落地面。 片刻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介意。” 余小乔身子一颤,半晌后俯身将文案捡起放回。 重新沏茶,递与余闻瑞。 “母亲定很爱爹爹。她留给梅若星和梅若海香囊中的锦帕,绣的是蓝桉花,是您亲手为她栽下的蓝桉……”余小乔淡淡道,说着将那方锦帕递与余闻瑞。 余闻瑞肃穆的脸抽动两下,拿起锦帕端详,眼中多了层雾气。 余小乔眸中泛红,深望余闻瑞,“爹爹定也深爱母亲。她离开近十七年,蓝桉苑一尘不染,蓝桉林生机盎然。” “还有二十六天……整整十七年。”余闻瑞收回眼神,望着案上一方端砚。 余小乔顿觉心脏被重击,望向父亲,多了份敬佩与感动。 片刻沉默后,余小乔缓缓说:“此等情意,母亲泉下有知,当可瞑目……她定知晓,爹爹迟迟不将二姨娘扶正,是想母亲永远是爹爹唯一的妻,对吗?” 余闻瑞未回答,只有淡淡笑意。 肃穆不再,柔情满眼。 余小乔拉过余闻瑞的手,“母亲久在爹爹心头,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好羡慕她,也好羡慕爹爹。母亲定比任何人望您快意,我也一样。何必为世俗之形,让妹妹受人白眼。” “可,可……”余闻瑞怒气已消了些,缓缓道。 余小乔抚着余闻瑞肩膀,头靠着他撒娇,“知道,爹爹很爱我们,我们也很爱爹爹。我定给爹爹出气!” 余闻瑞顿时眼盈水光,缓缓伸出右手,抚了抚余小乔搭在肩头的手。 许久后。 余闻瑞缓缓抬起头,望着余小乔,“柳州的事办得不错!你多安慰安慰婉儿,去吧!” 余小乔欠身行礼,径直去了余楚婉房间。 余楚婉正于案前发呆,一双杏眼,肿成核桃。 见余小乔进来,忙擦眼泪,不敢望她。 “哎呦呦,这点儿出息!那般霸道浪荡子,退了正好!莫非你喜欢?”余小乔坐到余楚婉对面太师椅,整个身子都埋进去,两条腿随意搭在把手上。 全无大家闺秀风范。 “我哪儿会喜欢,爹爹和娘为我定亲,都未告知。今儿才知,就当众被退婚,太丢人!”余楚婉说着,眼泪犹如断线珠子。 余小乔伸手够块点心,塞入嘴吃几口,才道。 “婉儿,这是好事,不是坏事。你该高兴,二姨娘也该高兴!咱先把面子里子放一边,心既不愿,退婚自是好事。不然,真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到时可就只剩以泪洗面了!” “看来,该高兴?”余楚婉擦擦眼泪,眼中闪光,困惑道。 “自然高兴!就差敲锣打鼓庆贺一番!”余小乔笑道。 “可爹爹和娘面上无光,我也觉失了面子。”余楚婉眼神又有些黯淡。 余小乔摩拳擦掌愤怒道:“面子,姐给你找回来。这安煜世子也是,要退婚,悄悄着人商议,私下退就好。大张旗鼓地寒碜人,太欺负人!” 余楚婉见余小乔生气,竟没事人般,端盘水果大吃起来。 余小乔突觉被套路,跑去圈住余楚婉脖子,佯装生气喝道:“死丫头,耍你姐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姐姐,我错了,错了。我该继续痛哭流涕、痛不欲生!”余楚婉求饶道。 二人打闹说笑声,传入久立屋外二太太耳中。 二太太眼眶红润,心道:乔儿,谢谢你。 回到自己房间,余小乔躺在床上,把玩着小盂鼎。 此鼎于九曲玄阵中时,高近3尺,宽近2尺。 没成想,退阵后,竟这般小。 鼎口手掌大小,鼎高不足5寸。 “听说被安国公府退婚啦?”李凌琰翻墙而入,似进自己家,拎串葡萄,窝进每次来都坐的那把太师椅。 慵懒动作,与余小乔如出一辙。 余小乔无奈地瞥他一眼,“长着顺风耳吗?咋比猪八戒耳朵都大!” “我若是八戒,定背你回高老庄,如何?”李凌琰吃了颗葡萄,唇角荡起一抹坏笑。 余小乔扔给他袋吃食,“去你的!你行至途中,突然提前赶回,可是宫中有什么大事?” 李凌琰“啧啧”两声,“这两日正馋这融水香鸭呢!” 说着,起身坐至案旁,捋起袖子,边吃边道。 “各国使团下月底将至,各国皇子或者公主来京,学习半年,叫……“聚学堂”。每三年一次,各国轮流举办,今年轮到大新。父皇着我办此事,你想不想参与?我给你开后门?” “不用,前门都不用给我开!那大金笼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小女子我,志在逍遥,可不想寻那不痛快!”余小乔忙摆双臂,拒绝道。 李凌琰见进宫如要她命,故意道:“看来,我非把你给弄进宫,不然天天困在金笼子里的我,看你逍遥快活,多不平衡!” 第57章 逛飘香苑 余小乔蹿过来,掐住他脖子,“你要敢,看我不掐死你!” “弑杀皇子,来人!救命!”李凌琰大喊。 二人纠缠扭打到一起,李凌琰突然住手,凝神望向她。 余小乔脸颊顿飞红晕,娇羞无言,忙松手。 李凌琰轻咳两声,转换话题,“听说,安煜今日来退婚?” 余小乔哀哀叹道,“是呢!正烦!” “安煜像是勾搭上临安公主。”李凌琰坐回太师椅道。 余小乔撇撇嘴,“我说呢?为啥退婚还敲锣打鼓般,竟是向新欢表忠心!哎,临安公主是蓉贵妃所出吗?” “是!不过,听说他喜去烟花之地,同许多大家小姐都有往来。”李凌琰补了一句。 他望望月色,翻墙而出。 余小乔继续把玩小盂鼎,眸底闪着狡黠。 秋日黄昏,凉风拂面。 贵公子打扮的余小乔刚出门,碰上姒文命,身旁小艾拎着两袋东西。 “如此打扮,做什么去?”姒文命柔声问。 余小乔耳语姒文命。 姒文命勾着清浅的笑,“我陪你!” 飘香苑。 老鸨见二位锦衣华服,身后还有小厮,打了腻子的脸笑开花,迎上前来,引进雅间。 余小乔点酒菜,二人吃喝起来。 老鸨一连叫来几波姑娘,余小乔摇头道:“妈妈,您这儿的货不行啊!”说着,掏出一大兜银子置于桌上。 老鸨顿时眼冒绿光,哈喇子快要流下来,伸手去摸银袋子,“行的,怎能不行,我这就去叫头牌姑娘。” “行了,才是你的。”余小乔筷子打到老鸨伸出的手上,笑道。 老鸨笑得满脸褶子,褶子里卡着厚厚的粉。 余小乔实在看不下去,错头望着新领来的姑娘,“这个倒是比那些个强些,不过也不行。” 说着,又掏出满满一袋银子。 老鸨一张大嘴扯到后腮帮,谄笑道:“行的,行的,我还有杀手锏!” 半晌后。 “听说,您找我?” 娇媚无骨之声缠绵入耳,余小乔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姒文命仍埋头干饭,偶尔着两口小酒。 余小乔缓缓抬头。 暗红旗袍,嵌勾墨绿,身姿玲珑,俏臀曼妙。 余小乔惊道:“庄姐姐?!” 姒文命夹菜的手微顿,继续吃着。 “我当是谁?竟是乔儿妹妹,听说你出门了?”庄司眉弱柳扶风,婀娜妖娆,声音轻柔。 余小乔惊掉下巴,不禁感慨:“才回来。庄姐姐,神人千面啊!” 庄司眉欠身坐下,让伙计加了几个菜。 “今儿二位唱得是哪出啊?”庄司眉瞥眼二人,声音轻柔。 姒文命面有羞赧,轻咳两声。 余小乔唇角微抿,坐到庄司眉身旁,耳语半天。 庄司眉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 “那安煜十足浪荡子,常来找如烟,对我也是……”庄司眉将余小乔拉到一边。 庄司眉带余小乔到如烟房间,交代如烟几句后离开。 如烟将知道的,全告知余小乔。 安煜生性放浪,不仅临安公主,还有好多豪门大户小姐,布政使家嫡女、中书令家三姑娘、兵部侍郎家小女儿……全被他哄骗得团团转。 他将俘获女子芳心视作战绩,并专门记录此事。 据说每次拿下一人,就记录在册,时间地点甚是详细,甚至细节都一一记上。 待余小乔想再问更多时,姒文命推门而进道:“甄大富上来了。” 二人却发现已来不及出去。 慌乱之下,躲入如烟床下。 “甄少爷!”如烟坐床上,一脚蜷于榻、一脚垂榻边,柔声唤道。 娇中几分娆,柔中几分媚。 “哈哈哈!” 甄大富大笑着,走近如烟,抓手猛亲。 “少爷,不要这样,我要叫咯……你不要这样嘛!”如烟娇声缈缈。 甄大富迫不及待道,说完又一通猛亲,“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来吧,让少爷爽爽!” “救命啊!救命啊!”如烟娇柔喊道。 床下二人面面相觑。 余小乔咽了咽口水,脸憋得通红,小声骂:“禽兽!” 姒文命喉结微动,瞥了余小乔一眼。 此时,老鸨跑进来,喊道。 “大人,待会儿,待会儿再玩!安世子来了,他也要如烟姑娘!” 正说着,外面稀疏的脚步声传来。 甄大富“噌”地,也钻进床底。 “是你!臭道士!”甄大富看到女扮男装的余小乔,微怔后,一把掐住她脖子。 姒文命立马去扯甄大富的手。 奈何空间实在狭小,既不能运功,也不敢大动。 三人扭打在床底。 推门声,响起。 三人立时停止。 甄大富从姒文命手中,拔出手指,“嘘”了声。 余小乔猛地掐住甄大富脖子,半天才松。 安煜大笑着,走近如烟,抓手猛亲。 “世子,不要这样,我要叫咯……你不要这样嘛!”如烟娇声娇气道。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安煜说完一通猛亲。 “救命!救命啊!”如烟娇滴滴呼喊。 床下甄大富和余小乔齐声道:“禽兽!”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世子,世子,老爷叫您回去!”安府小厮喊道。 安煜又争分夺秒亲了两下,有些不踏实,淬了口“扫兴”,便拂袖而去。 甄大富一看安煜走了,立刻又掐住余小乔脖子,“死道士!害得我甄家好惨!” 姒文命起脚将甄大富踹出去。 姒文命与余小乔,从床底出来。 甄大富起身,怒指余小乔,喊道:“那日瞧着眼熟,原来竟是你,我甄家同你有啥仇怨,要如此害我甄家!还有你姒文命!你俩沆瀣一气!” 余小乔冷哼一声,平静道:“真是恶人先告状!做过多少龌龊事心里没数?姒家药材的帐还未算,今儿倒反咬一口。甄家才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我可对天起誓,你们药材出事同我们毫无关系,你敢起誓姒家出事不是你们捣鬼?” “我,我……敢!”甄大富结结巴巴。 心想余小乔会呼风唤雨,忙道:“我偏不起,我……气死你!” 说着,拎着长袍就往外跑。 余小乔朝楼梯跑下的甄大富,喊道:“报仇行啊,找对仇家!友情提示,最好查查那巫师!别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第58章 夜探安府 飘香苑,密室。 清烟,氤氲而起。 青丝蒲团上,庄司眉微闭双目,心中默道:苍天有眼,赐予良机,定让安国公府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以报当日之仇! 她唇角扬起一丝寒笑,似地狱罗刹。 起身时,轻擦眼角。 余小乔和姒文命乘车而回,兰儿和小艾也坐车内。 姒文命低眸轻笑。 余小乔望着姒文命,一脸困惑:“被骂了,怎还这般开心?” 姒文命眼眸微眯,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小艾伸手摸摸姒文命额头,纳闷道:“没烧啊!” “脑袋没烧,心烧了!”兰儿笑道。 小艾附和:“嗯,都烧沸冒泡啦!你们家小姐,今后不用买炉子!” 余小乔和姒文命相视而笑。 余小乔轻声道:“晚饭要不留相府吃?吃完探探安府?” 姒文命微笑。 余小乔坐于餐桌前,心中直悔留姒文命吃饭。 不知今日饭菜多,还是好奇的丫鬟婆子们尤其多,进进出出,端个没完。 就连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无比兴奋。 好巧不巧! 平日不怎么回家吃饭的余闻瑞,难得今日端坐桌前。 “文命,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告诉姨娘,改日我亲自下厨!”二太太神采飞扬招呼着。 姒文命点头,轻声道:“谢谢姨娘。” 这声姨娘,叫得余小乔脸红,只顾埋头吃饭。 余楚霄给余小乔添菜,“姐姐,脸为啥这般红?脸埋碗里了!” 余楚婉笑笑,附和:“还是姐夫厉害!逢郎欲与低头笑,碧玉搔头落碗中!” “教你念诗,为打趣我的?以后不教了!人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这是教会徒弟,取笑师傅。”余小乔瞪余楚婉一眼。 余楚婉眼珠子一翻,笑意盈盈,“竟是,栀子花香远飘来,暗通款曲早相知!” 后面两句,余楚婉说得尤其慢,恨不能一字一句。 余小乔翻余楚婉一白眼。 众人相视一笑。 余楚霄给姒文命添菜,笑道。 “姐夫,多吃点儿,多吃一口算一口!要真娶了我姐……哎,你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然后,偷偷耳语姒文命,“我姐就是母老虎!不过……外强中干,不难对付!到时我教你,报酬吗?不用金山,来点碎银就成。” 二太太用眼神,点点两小只。 “药材行的事,全处理清了?”余闻瑞轻咳两声,问道。 姒文命停下碗筷,“回相爷,已处理好。府上、行里、宫里,已都细查一遍,有问题的都换了。” “各宫使臣下月来京,宫中伴读,你可有意?”余闻瑞忽地放下手中筷子,问道。 姒文命唇角微抿,“皇后娘娘同我提过,想我伴读,您的意见?” “去吧,结识下也好。”余闻瑞双手交叉,沉思片刻后,温声道。 余小乔给余闻瑞添菜,“爹爹,菜凉了,趁热吃。” “没怎么着,就护上啦?”余闻瑞瞥眼余小乔。 余小乔小嘴一嘟,“女儿孝心,日月可鉴,被如此误会,好生伤心!” 说罢,佯装擦泪。 众人笑笑,继续吃饭。 晚饭后。 余小乔与姒文命前脚出门,后脚李凌姬一袭简装裙衫,至相府。 二人在廊中长椅上望月而坐。 “看你没事人般,还以为即便不痛心疾首,也哭个稀里哗啦,至少得蔫头耷脑!” 李凌姬见余楚婉状态不错,心中顿感轻松不少,望着夜空,幽幽道,只是眼神闪着一丝沉郁,无往日飒爽。 “无论如何,终归好大过不好,该庆幸!”余楚婉将手搭到李凌姬肩膀,轻声道。 李凌姬侧头望望她,眼神骤亮,“婉儿,你不一样了……”眸子忽又暗淡,欲言又止道:“若是错过好的人……哎,亦无所谓错过……进没资格,退却不舍,可……又退无可退,该如何?” 余楚婉拉起她手,淡淡一笑,“你怎么了?若不知如何,跟着心走,总不会错。” 二人相视一笑。 余小乔与姒文命着隐身衣,至安国公府。 余小乔见隐身衣尚有剩余料,早给他预备一套。 二人来到安煜华阳苑。 “啪!” 安煜一脚将小厮踹倒,“谁说父亲找我,坏我好事!” “飘香苑的人说府里派人送信,小的……”小厮趴起,跪在地上。 安煜喊道:“别说了!越说越来气!去把新货色弄来。” 很快,里面“嗯嗯啊啊,咿咿呀呀”呻吟声,不绝于耳。 余小乔紧拉起姒文命,到其他房间搜查。 二人辗转多间,寻到间密室。 密室三面,是高及屋顶的漆黑木架。 一架上,摆满画册。 余小乔随意打开一卷——春宫百女图。 余小乔一惊,又打开一卷——赤身男童图。 余小乔急忙合上。 另外两架,摆满书册。 余小乔取下一本,随意翻开一本——皓京美女实录(上)。 居然,上、中、下,三册! 记有京城名媛的样貌,身高、喜好、出身,竟还有排名! 余小乔又取下一本——战绩录。 余小乔“啊”一声,抬头一看,超强连载,足足十一部。 海王啊! 余小乔翻开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待要翻第二页时,被姒文命突然抢走。 余小乔拉着姒文命的手,哀求,“哎呀呀,给我瞧瞧嘛?” “不行,以后一块瞧!”姒文命轻声道。 余小乔脸颊爆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姒文命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暧昧。 二人立时无声,屋内骤静。 姒文命轻咳两声,“证据拿到,咱们走吧?” 行至院中,姒文命疑说:“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整个院落,未见一女婢。小厮,年龄还小。” “是耶!或许安煜喜欢男童伺候。”余小乔点头,奇道。 姒文命用手抚抚鼻子,打个喷嚏,“有血腥味。” 二人细寻一番,发现血腥味来自一枯井。 姒文命想一探井下。 月黑风高,血腥味阵阵飘来,余小乔有些怕,拉着文命想走。 姒文命握紧余小乔手,“不怕,可带照亮之物?”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一柄探照灯,照进井中,未看到异常。 余小乔扔了颗石子下去,井底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有人靠近。 姒文命忙关灯,二人退出安府。 第59章 宰相续弦 幽幽月色,躺椅上,姒文命悠悠望月。 热气袅袅,清新茶香弥漫空气。 怡然惬意,却隐透沉重。 沉甸甸的,已近十五年。 一黑影翻墙而入,拱手立于他身后。 姒文命未抬头,淡淡道:“安煜华阳苑,尤其院中枯井。” “是,宗主。” 瞬间,身影消失。 皓月当空,亦如十五年前。 “哥哥,你怎成这般模样?”女子拉着五岁男童,掩面啜泣。 男子衣衫褴褛,满脸胡茬,发见白丝,夹杂茅草,若弄个破碗蹲地,怕就能乞讨了。 昔日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落魄成这般,女子唏嘘不已,泪流不止。 “叫……舅舅,快叫舅舅!”女子抚着男童肩膀,抽噎道。 说着,递与男子一大袋金子。 此时,火光骤亮,追兵围至。 姒文命身子一抖,啜口茶,记忆中的火光似成眼前月,明亮却凛然。 清晨微光透窗,余小乔酣睡正香。 余楚霄于床头敲锣半晌,才将余小乔烦醒。 余小乔一把薅住余楚霄按进被里,一通暴打。 将锣扔出门,移步桌旁,灌了口水,愤怒道:“以后再敢扰我睡觉,就把你一身肥膘剔下来,炖肉!哼!” “姐姐,不是我吵你,是二姨娘请你!”余楚霄呲牙咧嘴,一脸谄媚。 余小乔忙洗漱收拾,抓起那本《战绩录》第十册,拎起裙角,奔向二太太屋。 余小乔一进门,见桌案上摆满她爱吃的坚果。 将那本《战绩录》递与二太太。 二太太随意翻开一页,不由双目圆瞪,连翻几页,惊道:“……安煜世子怎是这般!” “所以啊姨娘,他退婚是天大好事,咱要敲锣打鼓放鞭炮,实不该垂头丧气瞎郁闷!”余小乔掷起颗果仁,入口咀嚼,咽下后道。 二太太望了眼余小乔,“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一表人才……” “实则衣冠禽兽!”余小乔接说。 此时,余楚婉进屋。 二太太迟疑片刻,递与她册子。 余楚婉翻看,似闷雷炸顶,两眼发直。 “震惊否?庆幸否?开心否?”余小乔将颗果仁塞到余楚婉口中,笑说。 余楚婉顿时语塞,欲言又止,只“啊”了一声。 “天黑路滑,社会复杂。早见人心险恶,早退傻白本色。”余小乔哈哈笑着。 二太太和余楚婉对视点头。 余小乔在余闻瑞书房外,踌躇半天,才进了屋。 “尝尝?”余小乔将燕窝小心翼翼置于案上。 余闻瑞唇角微勾,“姒少爷送的?” “借花献佛,但孝心至真!”余小乔“嘿嘿”两声。 余闻瑞尝了两口,赞道:“手艺不错!” “爹爹,您是我见过最开明、最智慧、最通透的人!有句话,叫……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余小乔脸上堆满讨好。 余闻瑞意味深长望着余小乔,轻声道:“然后呢?” “爹爹,以时光之名,许一生之诺,女儿感动,更感佩……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遗忘。若您能深于情,而不困于形。让母亲活在父亲梦中,更活在家人心中,才谓大爱,谓深爱!” 余小乔咽下口水,缓缓道。 余闻瑞眼角微微扬起,未说一言,只是望着案前那方端砚。 “爹爹,女儿自幼无母,与祖母相伴,这般年纪才见爹爹,渴望家人的爱,爹爹之爱,娘亲之爱,手足之爱……但,酒换酒来茶换茶,我若想得到娘亲的爱,也须付出女儿的爱,对吗?爹爹。” 余小乔望着那方砚,心想该是母亲送给爹爹的,柔声道。 余闻瑞眸泛水光,凝望泪光闪闪的女儿。 许久后。 余闻瑞缓缓抬头,“请二姨娘过来吧。” 余小乔顿时眉眼笑弯,送余闻瑞一个飞吻,跑了出去。 次日,余闻瑞上呈皇上续弦事宜。 数日后,举行续弦礼。 二太太穿上婚衣,甚是激动,眸间水光盈盈。 拉住余小乔的手,半天未语。 忙完这些,余小乔日日都会去姿容堂看看。 余小墨上手很快,店里的事处理得有模有样。 余小墨白天在店里,晚上回相府住。 余小乔还给他请了先生,教他识字。 余小墨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几日后。 余小乔、余楚霄和余楚婉,带着几个丫鬟,到安国公府。 余小乔递上名帖,给守门小厮。 半晌后。 安煜一袭绿纹紫色长袍,亮绸乳白对襟袄背,摇摆晃步而至。 “哎呦,我当谁呢?原来是射下凤凰的余府嫡长女,带着庶出妹妹,求情来了!哼,谁来都没用,这婚我退定!” 安煜轻蔑的态度溢满整张脸,淬了口唾沫道。 “错!是余府嫡长女携嫡出次女!还有,这婚,不是你退,是我余府退定了!”余小乔冷哼一声。 语罢,眼神递与余楚霄。 余楚霄将退婚书放到安煜手中。 “安国公府倒配得上相府。但你——安煜世子,空有头衔,胸无点墨,智无所长,百无一成,不配!”余小乔继续说。 一老仆过来,同安煜世子耳语半天。 但见,安煜脸上精彩纷呈,半晌后喊道:“我娶临安公主,比你余府嫡女强百倍!呸!” 余小乔冷笑一声,幽幽道:“对,还有那布政使家嫡女、中书令家三姑娘、兵部侍郎家小女儿,您都可娶!安煜世子,战绩累累,罄竹难书!” 说罢,挤出一个“呸!” 安煜骤然脸色惨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余小乔拉着两小只扬长而去,浩浩荡荡去福满轩。 小二一见,将一行人引至后院包厢。 “上菜!上酒!”余小乔捋着袖子喊道。 除了余楚霄,姐妹二人酩酊大醉,一路哼曲回的相府。 二太太为难道:“老爷,您看,太不成样子了!” 余闻瑞望着几人背影,淡淡一笑,“我看,挺好!” 次日,清晨。 余小乔、余楚婉到二太太房中请安。 二太太神色严肃,“一月后,各国使者会到皓京,都是各国皇子或公主。皇上重视,要从王公大臣子女中择优选取六人,进宫伴读半年。你们两个谁去?” 余小乔捡了块糕点,吃两口,“姨……母……” 脱口而出,唤了半声“姨娘”,突觉不对,该唤“母亲”。 但,“母亲”二字竟一时哽在喉咙口,如何也唤不出。也许是自十岁便没了母亲,亦或母亲一词在心中过重。 第60章 一听妙音 “唤不出,就还叫姨娘,挺好!我也听你唤习惯了,乍一改,我还不适应呢。”二太太慈祥一笑。 余小乔抬头望着二太太,点头浅笑。 “自然是婉儿,我自小未学规矩,进宫定丢脸,还是留在府里,逍遥自在得好。” 余楚婉手指搅在一起,有些发怵,“宫中复杂,怕应付不来。” “可以的,我看好你呦!”余小乔笑笑,拍拍余楚婉肩膀。 二太太缓缓说:“乔儿,既不喜拘束,婉儿去见见世面,也好!” 余小乔一听,顿觉神清气爽。 几日后,妙音坊。 京郊西向十里,临山近河而建。 相府马车,停于妙音坊门口。 兰儿抱老木,同楚婉丫鬟棠儿先出马车,姐妹二人踏轿凳而下。 老木原怵头那唤作“泡泡”的布偶猫,但实在想见识大新妙音坊,一番纠结还是跟来。 “一山一水一妙音,一音一曲无弦琴。” 余楚婉望着大门上的对联,吟道。 “庄姐姐真乃妙人!”余小乔不禁赞道。 早有侍女,候在门口。 着蓝色烟云流水裙,莲步轻移,轻盈若舞,“二位小姐安,家主已候多时!” 侍女引着几人进大门。 穿一片竹林静谧,过一湖清花树影,赏一方黄绒紧簇。 花香漫空庭,筝音滴暗泉。 远望去。 白衣似仙,乌发如瀑。 红弦清风,玉袖云轻。 “此曲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余小乔轻拍双掌,幽幽叹道。 庄司眉起身,妩媚一笑,“余妹妹见笑,等得无聊,弹奏一曲。总觉与你投缘,多日不见,想念得紧。” 说着,瞅见余楚婉,热情招呼道:“这位美人是?” “我妹妹,余楚婉。”余小乔拉过余楚婉,缓缓道。 庄思眉赞道:“芙蓉美人,淡淡铅华!余妹妹,你父母好生福气!” 庄司眉着人引着兰儿和棠儿,带着老木,四处看看。 庄司眉领着余小乔和余楚婉,到各坊间。 听古筝,品箜篌,赏歌舞。 至琵琶洞。 它设于天然岩洞。 未进洞,先闻声。 入洞门,似入幽暗幻境。 洞壁如镜,满是露珠,熠熠如钻。 洞顶石钟乳,朵朵泛淡光,宛若天使羽,摇曳如仙境。 古曲悠扬婉转,自深处渺渺飘来。 微暗幽光处,七美响琵琶。 七色缃裙,半露金莲; 纱衣翠袖,低笼玉笋; 柔拨弹挑,如妖似精。 三人听完,出洞口,遇几人。 待三人走出一段,身后叫嚣声传来。 “我当是谁?这不是刚被退婚的余楚婉吗?”安煜故意扯开嗓门嚷道。 三人又向前两步,叫嚣更甚,言辞更刻薄。 “求求爷,没准纳为妾!” “被爷退了婚,看谁还要!” 余小乔见余楚婉双颊火红,眸泛水雾。 三人转身,望向众人。 余小乔粉手紧握,盯望安煜,眸闪杀意。 庄司眉笑意盈盈,“原来是安世子,哎呀呀,还有太子,二皇子,今儿我这可是蓬荜生辉!” “安世子,妹妹不行,姐姐上呗!”太子一见余小乔,满嘴污秽。 庄司眉尚未开口,余小乔已甩了太子和安煜,一人一嘴巴。 二皇子闲淡看戏,唇角微扬。 “小辣椒,够味!爷喜欢!哪日落爷手里,看我弄不死你!”太子抚了抚被打红的脸颊,咬牙切齿。 安煜一掌劈来。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脉冲枪,一枪射出,安煜震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余小乔再举手臂,安煜远远一哆嗦。 余小乔捋起袖子,厉喝:“安煜,是相府余楚婉退了你的婚,再胡说一句,我立时拧烂你狗嘴!你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清楚,给你留三分颜面,别给脸不要脸!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余小乔稍停片刻,冲太子轻声说:“尊称一句太子,但您最好也配得上——东宫之位,储君之德。汉刘荣、隋杨勇,唐李建成,皆太子死于非命!德薄位重,难逃横死!还是广积善缘,修身养性得好!” 太子脸色顿时惨白,竟一时无语。 余小乔第一次见二皇子李墨尘,只觉眼神同那位神秘白衣公子,有些相似! 半晌后,安煜踉跄过来,躲于太子身后。 “给我上,非教训教训这死丫头!”太子见状,喊道。 余小乔正待出手,一熟悉身影闪过! “太子哥哥,愈发本事!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哎呦,安煜世子是被余大小姐给揍得啊?啊!”李凌琰将人击退,笑道。 余小乔给庄司眉欠身行礼,说了声“家中有事先回了”,便拉余楚婉离开。 李凌琰鄙视地瞪他们一眼,转身追余小乔而去。 余小乔在气头上,完全未在意庄司眉眸中莫名神采,更未注意二皇子和庄司眉眼神相交的异样神情。 庄司眉稍迟几步,才追上余小乔。 余小乔等人,行至湖边,见到老木同泡泡玩得正好。 几人乘车而回,李凌琰也跟着上去。 余小乔望着眼眶红润的余楚婉,厉声道:“不许哭!人渣就是欠抽!” 语罢,余小乔递与余楚婉锦帕。 “为这么俩货,手都弄伤,够笨的!”李凌琰瞥到余小乔手蹭破,忙取出锦帕,正要包扎,突觉不对,紧忙撤手,揶揄道。 兰儿上前给余小乔包扎。 余小乔看眼李凌琰,“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般还是世子,太子,甚是可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是……欠抽!”李凌琰笑道。 余小乔被气笑,“你来做什么?” “还不是聚学堂?有一门乐课,想请庄司眉来教……哎,太子素不喜琴乐,咋会突来兴致?” 余小乔轻声重复着:“庄司眉?太子?二皇子?” 心想,太子不喜何来?还有安煜,如何碰上?无巧成书?还是煞费苦心? 余小乔略作复盘,顿觉琵琶洞偶遇几人,绝不简单。 “姐姐,今日那样说太子,怕不会落人口实,徒生麻烦?”余楚婉眉头紧凝,神色沉重,幽幽道。 “太子虽骄纵,但不至如此蠢笨,若传出去,丢人现眼的是他!非但不会,定还勒令三缄其口!”李凌琰笑说。 余小乔抚着余楚婉的手:“莫怕,莫难过。不要拿别人的错,同自己过不去。有时,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退一步得寸进尺。心中有佛,手中更要有刀。有姐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第61章 苦练宫仪 “老木,你今儿倒是高兴!说说,你和那猫咋又玩那好了?”余小乔一把薅起老木,吊在空中,横横问道。 老木竟有些难为情,“上次可能是误会,那泡泡还挺有意思!” “有意思?猫——有意思?你脑袋没进水吧!”余小乔拍了两下狗头,奇道。 老木傻傻重复笑道:“嗯,挺有意思的猫!” “莫非是只穿越的猫,还能说人话?”余小乔满脸困惑。 老木一双狗眼乌黑发亮,眨巴眨巴,“奥,那倒不会……但还是很可爱。” “连狗子都要恋爱了!还是猫狗恋……哎,老木,你这算杂交,还是乱伦?”余小乔望着老木有些陶醉的表情,轻轻摇头,淡淡叹道。 突然想起一个抖音视频,狗狗每天坐公交几十公里,竟是为看自己的狗女友。 秋意渐退,初冬浅寒。 三轮选拔,过关斩将。 伴读之人,终定穆王府穆青阳、安国公府安煜、相府余楚婉、太傅府肖青黛,钦天监方府方芷翎,户部尚书褚府褚采薇。 令人吃惊的是,余小乔赫然在列。 且,皇后钦定。 相府两女入选,一时风头无两,议论纷纷。 余小乔甚是烦闷,亦隐隐不安。 越风光无限,越险象环生。 两月后,各国使臣至皓京。 …… “我化风行万里,飞过千山找寻你,你却似一轮月,高挂在遥远天际……” 小度闪着蓝光,飘出优美歌曲。 “何须千山找寻,看我化风行万里!”李凌琰翻窗而入,窝进太师椅。 余小乔空攥双拳,抓狂道:“大白天也翻窗!” 李凌琰又跳窗而出,轻叩屋门“当当当”。 余小乔“哎”了声,无奈起身,打开屋门。 “交办之事,妥!”李凌琰移步进屋。 余小乔抓住李凌琰胳膊,兴奋道:“真的?太好了!” 余小乔心中狂喜,蹦跳起来,张大嘴“啊啊”叫喊。 “不至于、不至于,就跳个舞?”李凌琰眉眼泛笑,却打趣道。 余小乔脸上漾笑,拱手谢道:“至于,当然至于,楚婉指它打翻身仗呢!多谢,三殿下。” 余小乔笑问:“那日,妙音坊之事查了吗?” “查了,是二哥突来兴致,拉太子安煜去的。”李凌琰唇角荡出一抹温柔的笑。 余小乔托腮思索,笑吟吟问:“拉太子,还是安煜?” “那可不知,安煜来找太子,二哥恰巧也在。”李凌琰缓缓道。 余小乔紧眉深思,手不由攥紧。 “你干嘛?神叨叨的。”李凌琰笑道。 余小乔“奥”了声,自语:“不是撞神,是见鬼!” 心中暗忖:庄思眉,二皇子……莫非做了她手中刀?妹妹倒要看看,庄姐姐……你们葫芦里卖何药? “对了,三日后宫宴,皇上钦点你!”李凌琰吃着瓜子,来了一句。 五雷轰顶,炸在心头! 余小乔“嗯”了声,问道:“什么?” “三日后宫宴,你出席,皇上钦点!”李凌琰一字一句道。 余小乔脑袋拧成麻花,瘫坐如泥,抱头猛捶,近乎崩溃道:“为何要搞我?” “没烧啊,说什么胡话,又不是头回进宫!”李凌琰伸手摸她额头,诧异道。 “能一样嘛!一个求生,一个赴死。上次公审站那儿就行,这回是啥?宫宴!各国使臣、皇子公主齐聚,穿、站、行、坐、说、吃……规矩大如天,我这……乡下野路子,赴宴如同赴死!oh,god!who bless me!” 余小乔似离水之鱼,嘴巴一张一合,大口喘气! 李凌琰“哈哈”大笑,轻弹她脑门,谐谑道:“你这般,我顿感浑身舒爽!哈哈哈!” 余小乔捶记空拳到他胸口,头耷拉着,待李凌琰阔步而出,都未抬一下。 李凌琰坐进马车,笑意顿散,脸色转时凝重肃厉,冲着驾车的丹朱道:“派人跟着二哥,细查庄思眉,尤看二人是否暗中联系?” …… “婉儿,好消息,跳舞之事定了!”余小乔强撑笑意。 余楚婉又惊又喜,“真的?姐姐,我好紧张!” 余小乔深点头,莞尔一笑:“不紧张,一定可以的!来,姐姐陪你练!” 余楚婉“嗯”一声,认真练起。 余小乔远望她,眼噙笑意,心却发慌。 宫宴?宫规?宫仪? 想起这些,余小乔脑仁绞痛! 次日,清晨。 锣声又响。 余小乔眼未睁,薅余楚霄塞入被子,一通狂揍。 余小乔抚了抚乱发,正要下床,但见二太太端坐屋中。 余小乔倒吸口凉气,整整衣衫,略行一礼,结巴道:“姨娘……早安!” 二太太无奈地抿了抿嘴,肃声道:“速洗漱妆扮,特请人教你宫中礼仪,我在堂厅等。” 二太太起身离开。 余小乔微微一怔,忙跑盥洗室,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拾完毕,奔向堂厅。 一脚不稳,险些跌倒,步摇直直掉落。 余小乔擦擦额头,余光偷瞄,拾起步摇,斜插发上。 起身端立。 老嬷嬷瞥眼余小乔,唇角噙着不屑。 “这位是李嬷嬷,尚仪局老人”二太太轻咳两声,手帕轻捂口鼻,以掩尴尬,朗声道。 余小乔绞尽脑汁回想,上次进宫前教的行礼姿势,双手交叠于前,欠身行礼道:“李嬷嬷安!” 二太太同李嬷嬷小声嘀咕几句后,轻声道:“大小姐请您费心”,说着,塞了一沓银票,便离开。 李嬷嬷首先教——站。 “腿并拢,腰挺直,背不能弯,脖颈稍垂,头微埋三分。双手虚扣于腰,但不能实贴碰触。胳膊支起,左右同高,切不能懒散搭着。” 余小乔努力站直,只是…… 腿并拢时,腰未挺直。腰挺直后,背又僵皱。背舒展了,脖颈硬梗。 两个时辰,额头汗珠、密麻滴落,前心后背、汗渍浸透,手掌心亦尽是汗。 李嬷嬷累地坐一旁饮茶,轻声道:“余大小姐,够久了,歇会儿吧!” 余小乔擦擦汗,移步案前灌了一大口水,“您歇,我不累,再练会儿”。 “不对!不对!宫廷茶仪甚是讲究,坐、取、端、品,一举一动十分严苛。来,我给你演示一遍。”李嬷嬷忍不住批评。 说罢,拖身上前,演示着。 余小乔累得气喘吁吁,仍认真看,比划学着。 此时,李嬷嬷唇角不屑尽祛,竟生出同情,觉得乡野长大,未见世面,基本茶仪,竟一点儿不知。 第62章 出席宫宴 稍加演示后,余小乔继续学“站”。 四个时辰,才学会。 之后,学“走”。 李嬷嬷厉声道:“宫中行走,切不可东张西望,步距一尺最佳,须脚下有尺,一寸不差。” 余小乔才走一步。 “啪”的一声,正踩尺上。 尺断! 换一新尺,才走两步,“啪啪”又断! 李嬷嬷顿感太阳穴青筋直跳,隐隐欲断。 余小乔尴尬一笑,喊兰儿多拿了几根量尺。 两个时辰后。 李嬷嬷已瘫在太师椅上,打盹。 余小乔取了盖毯,搭在嬷嬷身上,继续练。 兰儿引姒文命走进堂厅。 余小乔“嘘”了声,示意他坐,自己接着练。 姒文命自案上取笔,一尺为距,做好标记,方便她练习。 然后起身,掏出锦帕,轻拭她额头的汗。 余小乔双颊绯红。 待李嬷嬷醒,姒文命已离开。 此时,余小乔“走”得颇有模样。 李嬷嬷眉眼噙笑,满意道:“不错,可练坐了!” 余小乔却道:“嬷嬷,感觉还差点,我再来一遍,您帮我再指点指点。” 李嬷嬷唇角微僵,旋即微微一笑,轻声道:“好!” 直到亥时一刻,李嬷嬷回房休息。 远远瞧见余小乔房间烛光透出的身影,直至子时三刻才歇。 李嬷嬷叹道:“可惜是女娃!” 如此三天,地狱式魔鬼训练。 余小乔总算学会站、走、坐、饮、吃。 三日后,重华殿外。 红绒锦毯,纵贯院殿。 远远走来一人,狐毛衣袂飘淡粉,纤腰微步似莲开,皓腕拘于轻纱前。 端庄雅贵,仪态万方! 李凌琰和姒文命不禁看呆。 “相府安平郡主——到!” 公公一声唱叫,李凌琰和姒文命对望,俱不敢信。 望着余小乔缓步走近。 只见她,流苏髻轻挽于后,珍珠步摇耳畔微晃,腰间环佩发出清脆声响。 细细看来。 薄施朱粉,浅画双眉,颊若桃红,额间轻点一朵梅。 莹莹灯光,更衬明艳动人。 殿院内,侧目者多,看呆者亦多。赞美者多,嫉妒者亦多。 殿内辉煌,华灯灿耀。 皇上皇后,华贵礼服,端坐殿头。各国使臣,皇子公主,落座下首。大新重臣,皇子公主,王公贵女,陪坐其间。 美食佳酿,芳香四溢。 箜篌琴瑟奏响,舞姬翩然起舞,歌伎击节而唱。 余小乔落座席尾,自顾吃饮。突觉旁侧之人紧盯,歪头侧目,眸中满是惊异。喉中噎住,轻捶两拳,才缓缓咽下。 环顾四下,无人注意,才轻声道:“紫苏?凤紫苏?” 凤紫苏点头,唇角扬起美丽弧度。 凤紫苏,竟为北疆公主! 她青丝如瀑,香腮似雪,一袭紫衣,珠钗环佩,白玉手镯。 优雅不乏淡然,贵气兼脱尘之质! 余小乔望着浴火重生、焕然一新的她,从心底溢出高兴,轻声道:“你这般,甚好!” “见到你,真开心!”凤紫苏声音依然艰涩。 余小乔趁无人注意,于案下偷抓住她手道:“再过一段时间,舌头就会自然很多。耐心些,慢慢得就能和以前一样!” 凤紫苏摇头微笑:“已很好!” 众人眼下,二人不敢多谈,更不敢显出认识,更甭说相熟。 余小乔抬头,望着席间众人。 靠近案首位置,坐着齐国祁天逸,及其使臣。 祁天逸,齐国二皇子,龄十九,封号淮安,酷爱诗画,尤善权谋。 虽未封太子,但享储君荣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眉舒展,略显苍白的脸上似笼了几分病气,唇畔含笑,竟有一种微微清苦的悲天悯人。 只是感觉此人甚是怕冷,哪怕在屋内,仍旧披着大氅。 不过,长得不错,眼底那抹忧郁,倒让他平添一分魅力。 稍靠下位置,燕国代子寒和代子姗。燕使坐邻桌,和钦天监方监正同座。 代子寒,燕国三皇子,龄十八,封号庆都,生性骄纵。 代子姗,燕国四公主,龄十六,封号新城,工于骑射,颇善歌舞,以惊鸿舞闻名大燕。 代子寒正大块朵颐,只说话时,眉眼总低垂着,怯生生的。 而代子姗——虽施脂粉,却毫无血色,眉宇间挂着几丝愁苦。 与燕国皇子公主对坐的是,沁国王子叶清源。 生辰不详,生母不知,性情不定。 神秘至极! 余小乔想着李凌琰提及此人的言辞,不禁眉头微骤,远望去。 但见他,翘着二郎腿,口嚼一根甘草。 眼角处,一道浅肉色疤痕,平添几分味道,让原本青涩的脸庞,多了些不符年纪的成熟与沧桑。 作陪者,一品大员三位,二品大员两位,及一些皇子、公主,世子郡王…… 满殿人影,盈满笑容。 余小乔不经意间瞥到李凌姬,脸上似有一抹忧愁挥之不去,自斟自饮。 想着她往日爽朗快意的笑容,余小乔不禁纳闷。 此时,燕使上前行礼,朗声道。 “皇上,一路行来,见大新繁荣,确有很多好物,但至我边境,挟货走私,甚多!我等此行,带了十余位到燕国走私货物的大新货郎,现交予贵国,请问皇上意下?燕国皇上意思,为严禁此事,非杀一儆百不可!” 皇上礼节性的微笑,略有一刻僵住,缓缓道:“荣郡王,你看如何!” 李凌琰起身,行至殿中,拱手道。 “燕使所说,正是我朝待要询问之事!您有所不知,我国前日抓捕数十位燕国到大新走私皮货的商贩,内有一人代逸轩,自称燕国太后亲侄儿,正打算交予燕国,商议如何处置?若非杀一儆百不可?那便照办吧!” “不可!万万不可!”燕使神思凝重,额头冒汗,忙摆手。 心想来前太后亲召,定要寻回无故失踪的代侯爷,没成想竟因走私,进了大新牢房。若因为一言不慎,害太后亲侄,身首异处,岂有自己活路。 燕使左右踱步,也不禁看向三皇子代子寒。 “既如此,此事待议,切不可擅杀!”代子寒起身,拱手道。 李凌琰唇角微抿,缓缓道:“原来燕国月亮,只照一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王倒有一策——” 说道这时,李凌琰和皇上相视,接着道。 “燕国盛产皮货、人参、鹿茸,大新以丝绸、瓷器、药材闻名,而北疆棉花、枸杞子,齐国桑麻、渔盐,沁国纸张,尽为各国艳羡好物!何不订立通商协议,互通有无、佳物共享,岂不甚好?” 第63章 百鸟朝凤 各国使臣不禁点头。 皇上微抬眼,朗声道:“各国使臣回国后,可报呈上方,促成此事,对各国都是好事。” “通商之事,可待我等回国,再行商议。可有大新臣民在我沁国,偷盗行窃,可恶可恨。岂非大新子民不善!”沁使上前行礼,拱手道。 李凌琰手握成拳,置于鼻下,轻笑几声。 “此事甚为严肃,关系国之形象,民之修养,岂可视作儿戏,轻笑朝堂!”沁使面色一沉,厉声道。 皇后脸色微紧,望了眼李凌琰。 李凌琰拱手,行礼道:“回沁使,本王断无此意,还请见谅。不过,本王想问,原本大新子民,在我朝遵纪守法,至沁国却偷窃违法,是大新子民之过,还是沁国律法之疏?“ 李凌琰稍作停顿后,继续说。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是橘之过,而是土不同。沁国在我大新国土定居者众,犯罪者寥寥,何故?不是沁国国民之素养,而是大新律法森严,执法如山!” 沁使一时无言以对。 “那大新多年来,常扰我齐国边境,是何道理?”齐使起身,大声道。 太子见李凌琰势猛,皇上甚是满意,心中起急,起身回道:“定不是事实,大新守境将士绝不敢擅动!” “不敢擅动,看来都是皇上之意了!”齐使厉声道。 皇上扫了一眼太子,眼神冷厉,太子吓得一哆嗦,坐回座位。 李凌琰拱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可事事都得皇命。但皇上常说,不可扰他国之境,但誓死扞卫我朝国土。记得相府安平郡主曾说……” 李凌琰瞥了一眼余小乔,继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若再犯……” “如何?”齐使问。 李凌琰幽幽道:“斩草除根!” 一时间,殿中骤静,气氛忽紧。 片刻后,李凌琰笑道:“大新女子尚如此胆识,何况铮铮男儿!敌人来犯,必是刀剑无眼。朋友若来,自备佳肴美酒!十余年来,各国相安无事,共处太平,都是大新之友”。 皇上浅笑,举杯,“来!让我们举起手中酒,庆祝繁荣盛世!” 殿堂又谈笑风生,热闹非凡,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 李凌琰朗声,“歌舞继续,请大家欣赏孔雀舞!” 这时,燕使,上前行礼,朗声道:“大新歌舞实乏味,不如让我国公主献舞,让诸位见识见识,何为大燕惊鸿舞!” 皇上同李凌琰交递眼神,李凌琰起身行礼,高声道:“燕使莫急,刚只为暖场,不妨先请欣赏此舞,再请贵国公主献舞,如何?” 燕使“好”欲出,却见齐国二皇子微微摇头。 燕使捋了捋袖子,摇头说:“不行,不行!来者是客,自要先跳!” 李凌琰望向皇上皇后,浅笑缓言:“如此,有请燕国公主献舞!” 笛声起,绿腰柔。 翠绿衣衫,风动流波。舞步轻盈,宛若游龙。 惊鸿舞,果然名不虚传! 待众人入神时,代子姗空中突然坠落,跌倒殿中。 李凌琰紧传太医,公主却忙拒道:“无碍”,踉跄回座。 余小乔望着脸色更加惨白的燕国三公主,又看了看未有一言安慰,口中尽是埋怨她丢人的哥哥,心中默默叹道—— 自古皇家多无奈,公主亦是百般难! 燕使错愕,顿觉无光,甩袖坐下。 李凌琰移步至燕国代子姗面前,细问情况,确认无事后才回到自己位子。 一阵混乱之后,歌舞继续。 余小乔敛回心神,专心欣赏。 华灯忽灭,荧光乍闪,如森林般幻境出现。 孔雀屏开,仿佛人间精灵! 余楚婉一袭深蓝舞裙,长长裙摆制成浓密羽毛效果,更衬得玲珑身段、婀娜有致。 漫语指尖诉,灵动肩头跃。轻捷逐惊鸿,翩然若掌间。 眉目流转,曼妙绝伦。 艳惊四座! 众人目光难离,呼吸骤忘。 余小乔瞥了眼对面安煜,亦魂不安身,喉结猛动。 余小乔翻个白眼,心道:切,癞蛤蟆一只! 姒文命凝神望着她,余小乔对上他的眼神,灿然一笑,举杯共饮。 李凌琰对她遥遥伸出大拇指,余小乔轻举酒杯,遥谢同饮。 半晌后。 齐使出列,行礼提议,“听闻大新能文善画者众,我国二皇子颇爱此道,能否以画会友,以诗论情,对上一对?” 皇上眸中泛笑,缓缓道:“如何对?” “大新可选一人,同我朝二皇子作画,画成再赋诗一首!”齐使拱手说。 皇上眸扫全场,目光停在姒文命处,笑道:“文南伯,你陪二皇子吧!以一炷香为限,作画吟诗!风雅之交,不比强弱!” 语罢,眸中却泛肃穆。 侍婢太监有序准备,很快两条长形案桌置于殿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但见,齐国婢女亦将自带颜料,笔墨等放置于案。 余小乔趁人不备,耳语姒文命,并悄悄撒粉末到墨中。 众人围案而观。 祁天逸垂目侧立,眉眼无波。 他轻拂额,稍思量,缓着墨,细落笔。 半晌后——山脉出,翠竹生,燕过丘,日落红。 姒文命颀身案前,冷然飘逸。 他凝思望,收目光,挥毫起,泼墨去。 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半晌后——双凤于飞,风林贺鸣。 众人流连,连声称赞,一时间难分高下。 齐使嗤之以鼻,“自是我朝二皇子胜,大新凤凰未长眼啊?” 众人才发现,姒文命画中凤凰并未画眼。 顿时,嘲笑声四起,他国使臣亦是嗤笑。 皇上亦起身上前,确是如此,奇道:“为何凤凰无眼?” “点睛即飞。”姒文命行礼,缓缓道。 众人前俯后仰,狂笑不止。 姒文命望了眼余小乔,淡淡一笑,执笔点睛。 玄黑凤凰,渐生颜色,尽展金翅,跃纸而飞。 双凤齐鸣,比翼翱翔,飞往殿外,留下华丽身姿。 众人紧随而出,仰头望去。 双凤齐鸣,引来百鸟,燕舞莺歌。 盘旋许久,缓缓飞回画作之上。 众人无言,目瞪口呆。 “好,真好!”皇上拍掌称赞。 掌声四起,盛赞连连。 齐国众人,凌人势尽褪,脸色甚是难看。 只祁天逸眉目无波。 钦天监方监正,行跪拜大礼,道:“天降祥瑞,天佑大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眉眼绽笑,大声道:“赏!文南伯即日赐封文南侯,赏封地百亩!” 姒文命行礼,叩谢天恩。 众人重回殿中。 第64章 马良粉末 皇上心情大好,朗声道:“众使臣到,百鸟朝凤,天降祥瑞,大新之福,诸国之福!” 众人行礼叩拜,齐呼:“大新之福,诸国之福!” “三皇子,此事办得甚好,封肃亲王,赐地百亩,赏金万两!”皇上望向李凌琰。 李凌琰叩拜天恩。 皇后耳语皇上。 皇上恍然道:“对,画已完成,尚需赋诗一首!齐国二皇子,请!” 祁天逸轻咳两声,脸色越发暗沉,但风雅不减,眉眼含笑,朗声吟道。 天门中断楚江开,孤帆一片日边来。竹生荒野凌绝顶,燕过西山杏雨寒。 然后,提笔于画作之上。 “好诗!着吏部装裱,挂于御书房!”皇上赞道。 众人皆赞。 皇上扫到角落中的余小乔,她顿时将头扎低。 皇上眼底含笑,“文南侯作画,安平郡主题首诗吧!” “皇上,小妹亦颇善诗词,可否由她来提!”余小乔与姒文命相视一望,她行礼道。 皇上“奥”了一声,略有吃惊道:“相府两女如此优秀,真是教女有方!如此——也好!” 余小乔笑望余楚婉,余楚婉已褪下舞服,换上浅色蓝裙,衬得明眸皓齿,娇美无双! 余楚婉腰肢款摆,行至殿中,微微抬起头,众人皆惊。 “这不是刚刚跳孔雀舞的女子嘛!” “竟是宰相幼女,余楚婉!” 余楚婉向祁天逸欠身行礼,缓步吟道。 八方该帝泽,威凤忽来宾。向日朱光动,迎风翠羽新。 余楚婉吟笔,一手簪花小楷题于画作。 “文风爽朗,遣词严谨!好诗!好字!”皇后叹道。 众人皆赞,望向余楚婉。 惟李凌琰、姒文命和祁天逸,望向余小乔。 余小乔望着余楚婉,心头甚是欣慰! “才貌双绝,更为大新争光,皇上若不重赏,可说不过去。”皇后浅笑道。 皇后心道,难怪琰儿要我为余楚婉讨封赏,怕是春心初动! 皇上龙颜大悦:“赏!厚赏!赐宰相余闻瑞之女余楚婉为郡主,封号——安阳!” 待余小乔和余楚婉出宫门,姒文命立于宫口处,等她们。 余楚婉笑吟吟道:“姐姐请便,妹妹自回。” 余小乔上了姒家马车。 “恭喜文南侯高升!”余小乔拱手笑祝。 姒文命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沾你的光……今晚都在为他人做嫁衣,不失落吗?” “婉儿需要,这于她是雪中送炭。她有此封赏,我作为姐姐很自豪,也很欣慰,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失落!”余小乔笑说。 姒文命说着,将吃食递到中间小桌上。 余小乔眉开眼笑,开吃起来。 哎!自古宴席吃不饱啊! 姒文命扶额浅笑,“如何办到?” “撒了些马良粉!”余小乔勾了勾笑,漾着神秘。 姒文命奇道:“马良粉?神笔马良?这不是神话吗?莫非,也是科学?” “你懂科学?”余小乔惊道。 姒文命摇头,幽幽道:“那次酒醉,你自称着名科学家!” 余小乔哈哈大笑。 姒文命继续问道:“科学是?科学家是?” “这么说吧!算学是,技艺是,盖房建桥是,铸铁制器也是……都是科学。”余小乔吃着燕窝,眼珠一转,笑道。 姒文命轻刮余小乔鼻梁,轻声道:“科学家是掌握这些的大家?” “哈哈,掌握一小点的大家。”余小乔摇头摆手,谦逊道。 姒文命唇角弯了弯,柔声道:“前几日去了妙音坊?” 余小乔蓦然无奈地点头,叹气。 姒文命将她垂下的一绺青丝,轻柔地抚于耳后,眉眼含情道:“太子安煜不用理会,惹你就揍回去。若是庄司眉,多留个心思,她不简单。” “那我简单吗?”余小乔眉头轻挑,笑问。 姒文命唇角上扬,宠溺一笑,“你当然不简单,你那么厉害!不过,你虽有秘密,但聪明纯善,她……不一样。” 姒文命啜了口茶,继续道:“飘香苑之时,我已生疑。妙音坊偶遇,又是她一手筹谋,背后定有你我未知的复杂!你,万事小心些!” 余小乔深望他,心道:你竟如此在意,背后帮我这么多。 “文命,谢谢你,在大新能遇到你,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余小乔眸泛水光,流转一抹幸福光泽,柔声说。 姒文命眸如秋水,握住她手,深深点头,“能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哈哈!我这么好啊,才知道。”余小乔犹豫片刻,缓缓抽回手,莞尔一笑。 回到相府,屋中竟然亮着灯。 一进门,家人都在,余闻瑞也在,余小墨竟也在。 原本按宫规,余闻瑞也是要出席今晚宴席的,但由于两个女儿都出席,他便低调未去。 宴席一结束,就有人告知他其间盛况。 余楚婉在宴席中尽出风采,又得赐郡主。 相府一扫退婚之辱。 余楚婉兴奋,余楚霄和余小墨也很开心,两位太太更是高兴,余闻瑞都不禁面露喜色,不似往日肃穆。 一晚上,二太太拉着余小乔的手就没有松开。 此刻,家人脸上笑容,是余小乔心中最美的风景。 余府一派欢喜时,宁远驿馆十分热闹。 “当当当” 急促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见无人回应,侍女焦急之下破门而进,床上大片血渍。 代子姗倒于地,瓷杯碎了一地,手指渗血。 “公主!公主!”侍女摇晃代子姗喊道。 侍女急得要喊人,被渐醒的代子姗拦下,“床单……换掉,扶……我……到床上。” “才落胎,就马不停蹄赶路,身子怎能养好。”侍女落泪啜泣着。 代子姗轻抿唇角,脸色惨白,“无碍,过两日就好了。” “噔噔噔!” 急促脚步声,从屋外走过,奔向祁天逸房间。 “怎可到屋外?!天那么冷,现寒症复发,身子越发虚弱,如何是好?”老仆面色焦虑,递与祁天逸两颗药,继续道:“虎狼之药,不可多吃,身子会熬垮!” 祁天逸坐在轮椅上,喝水将药送下,接着烤火,轻抿嘴唇,“大新有如此神人,定要亲眼见见。” 次日清晨。 安煜带一众下人,抬着大箱,抱着大盒小盒,候在相府门口。 二太太啜口茶,轻声道:“轰出去!等等,叫上乔儿,一起瞧瞧去。” “是!”老仆回道。 待二人至府门口,却见浩浩荡荡一长龙。 第65章 太傅刁难 队伍中,竟还有人举着牌子。 余管家一番细问,才知什么定安公府,李达将军府,信凌平阳君,天策关内侯……数十户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全上门求亲,求娶安阳公主。 余小乔见此阵仗,突然想起那句台词:我有钱有身材,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 余小乔丹唇浅开,玩味一笑。 “余府二小姐三年前就同我定下婚约,你们这是干什么?”安煜站在一高凳上,冲着长龙喊道。 “得了吧!早听说了,余大小姐亲自带人去你安府退的婚!” “就是就是,下去吧!” “什么?是我退……”一句话没说完,安煜紧捂住嘴。 见二太太出来,忙小跑过来,躬身谄媚,“余夫人,您大人不记小婿过,原谅小婿吧!” 二太太抬抬眼皮,“呸”!淬了口茶。 “哎呦呦,我当谁呢?安国公府安世子啊!”余小乔朗声道。 安煜全无往日傲慢,脸上堆满笑,“是是……大姨子威武!” “我是威武,可你不行啊!”余小乔嗤之以鼻。 冬日严寒,安煜竟冒一头冷汗,舌头打结道:“我不行,不行,不……我……当然行!” “脸皮比城墙都厚,就不用这么大阵仗炫耀了,厚颜无耻还昭告天下!” 余小乔双手抱胸,继续笑道。 “看到没?我妹有颜、有份儿、有才华,求娶我妹的人,从这排到皓京城口。脑子进水,才会看上你这死鱼烂虾!哼!” “之前是我眼拙,未见楚婉璞玉之美,错失良缘,追悔莫及,望相府给安国公府弥补之机!”安煜不放弃道。 二太太扫了他一眼,冷哼喊,“余管家喊人,赶狗!” “快走,快走!”众人轰喊。 …… 余小乔望着纸上字,摇头道:“捺——力度不够。” 她执笔又写一“人”,缓缓道:“‘人’字,一撇一捺,简单两笔。一笔成长,一笔衰老;一笔顺境,一笔逆境;一笔朋友,一笔对手。看似最简,实则艰难。” “姐姐,你也难吗?”余小墨似懂非懂,问道。 余小乔笑笑,道:“难啊!无人不难!不难——不是人生!小墨,加油呦!姐姐相信,你定能学好!” “明日就进宫?一连几日不见姐姐,会想念的!”余小墨深深点头。 余小乔抚了抚余小墨的头,笑道:“想我就写信,正好看看你的学问。” 余小墨点头,“嗯”了一声。 次日,上清斋。 虽在宫内,却远离前朝与后宫,是一方独立天地。 吃住均在这里,学习十日,休息两日。 各国皇子公主,及各位宫外伴读,都住在这里。 上课在上清斋中的岚正殿。 宫中规矩,皇子读书都是天不亮就起来。 但念及公主和各府小姐居多,便放宽许多,每日卯初上课。 共请了六位先生。 一天两堂课,上午一堂,下午一堂。 课程是各国商议所定,有史、书、数、律、乐、射。 东方欲曙,紫禁城中飘着浓重雾气,殿宇只在雾气中,伸出一角高啄的檐牙。 岚正殿中,负责伺候的宫人们,早将每一张书案都收拾整齐。 从前到后,三排三列,共九张书案,每张坐两人。 唯有李墨尘,一人一桌。 第一排:李承乾(大新太子)、祁天逸(齐国二皇子)、代子姗(燕国公主)、肖青黛(肖太傅之女)、李凌姬(大新和硕公主)、余楚婉。 第二排:方芷翎(钦天监方府)、褚采薇(户部尚书褚府)、安煜、代子寒(燕国皇子)、余小乔、凤紫苏(北疆公主)。 第三排:叶清源(沁国王子)、李墨尘(大新二皇子)、穆青阳、姒文命、李凌琰。 余小乔和凤紫苏分到一起,位于第二排靠右挨窗。 见后面是李凌琰和姒文命,顿时有了学生时代的快活。 可抬头望见先生,竟是——肖太傅! 着藏青长袍,十分精瘦,面带刻薄,酸腐夫子却透着一股戾气。 余小乔心中一颤,唉叹:冤家路窄,肖璋他爹?!儿子老子齐上阵!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肖太傅轻捋全白胡须,冷声道:“课堂上,只有学生,没有皇子公主、世子王爷,诸位当以姓名相称。今日第一堂课,主要看看大家的基础。” “五口之家,外种一树,打一字。”肖太傅肃声问。 太子起身,扬着脖颈回道:“梧,梧桐树的梧!” “好,坐下。”肖太傅平静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后两句是?”肖太傅抬头望望众人,目光扫过余小乔,停到凤紫苏身上,“请凤紫苏作答。”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暗哑艰涩的声音,出自凤紫苏薄唇,结结巴巴。 众人不禁错愕,哄堂大笑。 肖太傅眉头微挑,轻咳两声,“好,请坐。” 余小乔抚了下她胳膊,眼神询问她可好,凤紫苏浅笑点头,示意很好。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二十五头,下有六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肖太傅幽幽问道。 鸡兔同笼,奥数! 众人奋笔疾书,开始算。 “余楚婉,才华横溢,定能回答,请!”肖太傅冲着余楚婉,笑问。 笑里藏刀! 余楚婉起身时,还在纸上算算划划,小脸涨得通红,“回……太傅,尚……未算出。” 身旁的李凌姬,神情游离,似算非算,似画非画。 肖太傅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唇角,缓缓道:“奥,竟是花架子,不过如此!” 目光扫到余小乔,问道:“余小乔,所有人都动笔,你为何不算?全然不会?” “回太傅,楚婉未算出,因未学。但,题实在简单,不必纸算,心算即可。”余小乔起身,平静回话。 肖太傅唇角明显地撇了撇,冷声道:“倒听说你有些才学,可牛皮不是这么吹的,闪到舌头就不好了!” “十八只鸡,七只兔,可对?”余小乔笑回。 肖太傅瞬间打脸,眉眼有些僵,“嗯”了声,又问:“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余小乔淡淡一笑,“大和尚二十五,小和尚七十五。” 众人齐望向余小乔,眼神中竟是欣羡! 凤紫苏也悄悄给她竖大拇指。 第66章 小鸡啄米 只是,余楚婉骄傲的笑脸旁,李凌姬却是万事无趣模样,楚婉不禁低声问她:“怎么了?自林山别苑回来,就跟变了人似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不爱笑了。” “你为何算得如此快?可作过?”肖太傅脸色乍青乍白,奇道。 余小乔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未言一语。 “快说!是不是作弊?!不会尚可,作弊可是品质败坏,后果很严重。”肖太傅举戒尺,厉声道。 余小乔微抿唇角,盈盈笑意若隐若现,轻声道:“回先生,学生刚才说,题太简单,心算即可!太傅尽管出题!看看学生是否作弊?” “妇人河上荡杯,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请问客几何?”肖太傅拍着戒尺,问道。 余小乔回道:“客六十。” “今有三女,长女五日一归,中女四日一归,少女三日一归,问三女何日相会?” “六十天一会,一百二十天二会,一百八十天三会。”余小乔耸肩摆手道。 肖太傅:“……” “二十三只,十二只。” 肖太傅:“……” “老大六头,老二三头,老三两头。” 一个时辰,足足几十题。 肖太傅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出,两手直颤,气喘吁吁,似刚跑完五公里。 每题都很难,他都要费劲解上半天,甚至几天才勉强算出一题。 余小乔竟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且分毫不差! 出题人乌云密布,答题者云淡风轻。 众人皆张口结舌,震惊不已! 半晌后。 肖太傅脸上着实挂不住,有些拧曲狰狞,仍不死心,一字一句道:“再问一题,你若能答——我便服你!” 稍停片刻,肖太傅问道:“为何早晚太阳大,中午太阳小?” 余小乔挑眉一笑,轻轻摇头,未言不语。 肖太傅捋着一把白毛,“不会了吧!” 代子寒起身,垂眸而立,结结巴巴说:“因为早晚太阳离我们近……所以大,中午太阳离我们远……所以小。” 太子附和:“对!” 安煜困惑道:“若太阳早晚近,为何早晚不热?中午太阳远,为何中午很热?” 众人皆惑。 肖太傅抖抖长袍,气定神闲,“哼!终于闪到舌头吧!” “太傅可知为何?”余小乔双手交叉,活动手关节,极尽谦恭地问。 肖太傅表情有一刻尴尬,但强装镇定,“自然知道,现下考你!” “题太难,我怕讲了,你们听不明白。”余小乔笑笑,幽幽道。 太子桀骜不驯,嘲讽道:“你不说大话,会死啊?!” “会!”余小乔淡笑,拉长声音说。 语罢,执笔在纸上画了地球和太阳,简单解释着。 “这是太阳,这是地球,二者距离不变,但早晨太阳斜射,中午直射,同样光照,斜射让太阳光分散到更大面积,单位面积热量就少。对于人为何感觉太阳早晨近,中午远,这是人眼错觉问题,就像穿黑衣显瘦,白衣显胖。这种现象叫做……” 斜射?直射?面积?热量?错觉? 众人如听天书般,错愕!惊疑!茫然! 太傅亦是。 李凌琰和姒文命等听多了余小乔的奇怪理论,倒还淡定,但也一脸迷惑。 就在这时,祁天逸幽幽接道:“光渗现象!” 又如一雷,炸在众人耳畔! 众人目光齐齐扫向祁天逸。 祁天逸冲着余小乔淡淡一笑。 余小乔亦望向他,眸中亦惊愕,只是关注点不同。 连神思恍惚的李凌姬,都抬头望向他。 惟有叶清源自顾自嚼着甘草,冷眼旁观望向众人,一副世界与之无关的冷漠样子。 课后。 众人在一处用餐,一宽敞大厅,三张圆桌。 余小乔、凤紫苏、李凌琰、姒文命、余楚乔,坐于一桌。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干饭得用盆。 一上午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得好好补补。 余小乔认真干饭。 姒文命同李凌琰时不时地给她夹菜。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舌头跟断过似的。”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哈哈哈!” 旁边桌传来太子安煜等人的戏谑声。 余小乔,手骤然顿住,缓缓咽下喉中之物。 望了眼凤紫苏,她浅浅一笑。 余小乔弯弯唇,长出一口气,继续干饭。 “齐兄,真人不露相啊!” “啥叫光渗现象?讲讲呗。” “啊,我只是略知概念,却不明白其中道理,有机会可请教余大小姐。”祁天逸淡淡说,悄悄瞥余小乔。 余小乔也偷偷瞥眼祁天逸,心道:“莫非他穿越而来?会是风雪诺吗?” 午后,学作画。 余小乔自知下午学作画,头皮已麻。 心下幸道:幸亏肖太傅不教,不然这脸怕是没了。 今日画作,自行命题,只为查看各人基础。 牡丹真国色,菊花栩栩生,山水壮丽色,燕雀翩翩舞…… 夫子频频点头,笑意盈盈。 待到余小乔身侧,忽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手于空中指点半天,未出一言。 众人不禁侧目。 “啊!” “呀!” “天哪!” 小鸡啄米图! 余小乔一脸尴尬,如图中小鸡般垂头。 唯有姒文命笑得好生宠溺。 夫子望望姒文命,迟疑半晌道:“你二人倒是般配!凤凰飞于天,小鸡啄地米。云泥之差,天壤之别!” “余小乔,你也有今天!” “原来,你也有不会呀!” “这秃尾巴鸡,太丑了!” 姒文命起身,拱手行礼,轻声道:“先生此言差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余小乔一步一诗、一口一题,灼灼风采、熠熠如月!若说云泥之差,自是文命高攀!” 众人不注意时,凤紫苏手指轻点,一抹光泽敷于图上。 众人再望向画作时,甚觉可笑的小鸡啄米图,忽然间竟觉得别有几分情趣。 “你甭说,这小鸡啄米图挺有意思!” “嗯,情趣十足!” “小小鸡头,竟俏皮可爱。” 余小乔望望凤紫苏,二人相视一笑。 晚饭后,众贵女在得闲堂说话。 余小乔和余楚婉,带侍女将见面礼送与众人。 原本只有姿容堂的护肤品,宫宴那夜见代子姗脸色不好,每份礼物都增添一份阿胶。 “这是我店里的护肤品,阿胶也是自家熬的,对皮肤好,一点心意,望大家不嫌弃。”余小乔笑说。 “太好了,我的恰好快用完了。小乔店里的护肤品可好用了,平日不提前预定,根本买不到。”和硕公主举着一盒,难得开心。 肖青黛喉中溢出冷笑,“我们送出的都是珍珠翡翠,名贵得很,你却拿些便宜货,太过寒酸吧!” “就是,丢人!”褚采薇白眼一翻,附和道。 第67章 再次穿越 余小乔垂眸浅笑,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继续分发礼物,柔声道。 “虽比不上太傅府阔绰,倒不至小气。世上之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不喜欢的,也许别人喜欢。心诚足矣!” “小乔,你可真行!算学厉害,还会做护肤品,你竟经商?”方芷翎眼睛冒光,一脸崇拜。 “切,不就会算几道题,经商还长脸了?三教九流不入流,一卖货的,哼!”肖青黛鼻孔朝天。 “当当当!” 屋外传来敲门声。 “安平郡主,皇后娘娘说用姿容堂的护肤品效果特别好,之前预定迟迟未到货,听说您带来,特派奴婢过来和您讨些。”皇后婢女欠身行礼道。 众人一听,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 “我房中还有些,我去取。”余小乔将最后一套礼物递与代子姗,扬起唇角,淡淡一笑。 余小乔才出屋门,就被李凌琰拉到一边,“走!” “干嘛?”余小乔奇道。 李凌琰轻声说:“练琴。” “我得去皇后娘娘……奥,原来你假传懿旨?!”余小乔望着立于远处的婢女,心领神会道。 李凌琰捂住她嘴,一把拉走。 待二人走进一房间,筝已摆好,姒文命已端坐筝前。 “不会作画,还能画个小鸡啄米。不会弹筝,可连个音都拨不出来。”李凌琰一把将余小乔按到座上。 “不对,能用手指不要用手腕,能用手腕不用手臂,能用手臂不用肩膀。应该这样……”姒文命摇头,柔声道。 “真够笨的!”李凌琰递与余小乔一杯水,鄙夷道。 余小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这是古筝,全无基础,纵是临阵磨枪一晚上,也弹不出一首啊! 他宠溺一笑,目光如水道:“没关系,能学多少是多少。” 姒文命修长白皙的手抚于弦上,像被上帝亲吻过一般。 信手拨弹,一声声清新的音符从指尖泻出,清清凉凉。 余小乔望着筝,脖子一歪,叹气道:“公主、郡主当起来,也太难了!” “不愁,你如此聪慧,定一学就会!” 姒文命轻刮余小乔鼻头,轻声道。 余小乔长叹一声,心道:我是着名科学家,不是着名音乐家! “那你俩,慢慢教,慢慢学,我……我先去忙。” 李凌琰心中一颤,脸部一僵,心中有些烦闷,直道。 余小乔望着李凌琰,轻摆手。 李凌琰出屋门,才带上门,又快速转身,想要打开房门,又停住欲开门的手,扇了自己个嘴巴,匆匆离开。 余小乔望着李凌琰离开,有一刻出神。 “七号往前托五根,九号再托五根,反复两根……”姒文命抚着她的手,示意道。 如一股电流自手指钻进心头,余小乔望着姒文命认真示意的脸庞,轻声问:“你是怕我明天丢脸,脸上无光?” 姒文命握紧余小乔的手,炙热目光,似拢了温和月泽,柔声道:“我骄傲还来不及,怎会脸上无光!” 余小乔望着古筝,心道:现实面前,总得俯首称臣。 学吧,学霸! 姒文命修长手指拂弄筝弦,氤氲清香,朦胧了眼底柔光。唇角笑意,丝丝缕缕漫溢开来。 无论余小乔弹得多差,错得多离谱,他清俊面容,总盈着淡淡温润,眉目尽舒。 连那个“错”,那声“不对”,都异常温柔,如春风漾在心头。 不知练了多久,明月已高挂夜空。 姒文命侧立西窗,蟾光流泻。 余小乔凝然望着他,眼睛似透过他,望见了数月前——融融月光下,莹白锦袍的他! 垂眸莞尔,心中怦然! “铮!” 忽一根琴弦断裂,余小乔“啊”了一声。 姒文命忙近身,拎起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吮吸。 然后,寻了金疮药止血,扯下内衬,将割破的手指,包扎好。 无比温柔! 姒文命轻刮余小乔鼻梁,柔声道:“真够笨的,小心点!” 余小乔目光朦胧,竟有一丝水光闪烁。 姒文命忙道:“不笨不笨,最聪明了!” 余小乔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眼泪竟挣扎着涌出。 余小乔一把扽过姒文命衣袖,擦拭眼泪,哭笑不得,“不是,我就是想起我妈妈,小时候她这样给我包扎,也是这样说的。我好多年未听人说过了,我好想她。” 姒文命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眼中满是疼惜,声如温玉道:“不怕,以后有我……” 余小乔擦擦眼泪,挣离姒文命怀抱。 李凌琰在屋外立了好久,满眼落寞! “太晚了,我先回了!”余小乔轻声道。 姒文命“嗯”了声,送她回去。 李凌琰看到门动,“嗖”地飞身离开。 …… 余小乔辗转难眠。 她将手上包扎解开,望着内衬发呆。 半晌后。 她取出小盂鼎,上下翻看。 突然,一只飞镖射来,余小乔回神接镖,手指又被割破。 余小乔打开飞镖上的纸条——速来安房,楚婉危险。 余小乔正欲夺门而出,不成想伤处血珠滴落小盂鼎。 白光乍现,余小乔昏厥过去。 …… “皇上,南方运送棉花的大批商船,触礁翻船,里面有宫中和禁卫军定的数千斤棉花,寒冬将至,如何御冬!”户部尚书褚简苏脸色难看,双眼充满血丝,朗声报道。 皇上脸色骤变,阴沉如严冬铁板般,“何时翻的船?” “十月初九,苏州地界。”褚简苏缓缓道。 养心殿?十月初九? 我怎么在这? 不是才刚入九月,十月初九不是一月后吗? “皇上?皇上!”余小乔躬身行礼道。 但,根本无人理睬。 余小乔尝试各种努力,才意识到:他们看不到她,更听不到她说话。 难道穿越到一个月以后?小盂鼎也是时空穿梭机? 余小乔自养心殿出来,四处闲逛。 看到姒文命走来,余小乔挥动双臂大喊:“文命,姒文命!” 一样看不到,也听不见。 余小乔看着姒文命从自己身体穿过去。 他形色匆匆,脸色凝重。 此时,余小乔注意到长公主李琼瑶立于不远处桥上。 形单影只! 夕阳如杯泼洒的葡萄酒,将她的身影浸满微微醉意。 余小乔走上桥,仔细望着。 她面色如土,眉心紧皱,眼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似落寞,似神伤,似爱恋,似愤恨…… 李琼瑶轻抚桥柱,如同抚摸爱人般温柔。 第68章 抢购棉花 猛然间,眸中温柔尽褪,瞬时盈满恨意,似爱中生出恨的藤蔓。 将她……慢慢缠绕,缓缓吞噬。 渐渐地,如血恨意又渐渐褪去,深情又重回眼眸。 她深望桥柱,深情抚摸,柔声道:“既如此爱你,你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等我从桥上走过吧。” 唇角勾起一抹笑,阴恻而凄凉! 余小乔如幽魂般,不知不觉竟荡至云光阁。 “你……何时退婚?”李凌姬眸中泛红,泪眼盈盈地望着穆青阳。 “我同父王……提过,被狠狠训斥了,不同意。”穆青阳似乌云压顶,一脸愁容,甚是无奈。 窗外一只鸟儿不小心飞入屋内,李凌姬推窗将它放出,看着它飞远,消失在视线中,“我已是你的人……父皇母后若知道,会杀了你。” 余小乔恍然大悟,心道:定是,林山别苑合欢散所致。 世人有多难,一千个人一万种难! “啊!” 一声惊叫,余小乔似被一股神秘力量吸走。 头疼欲裂,身子如车轮碾过般酸痛,下腹升腾一阵又一阵异样,胃酸翻涌。 “啊,啊,啊!” 一阵干呕后,余小乔五脏六腑乱绞。 “小乔,小乔?” 余小乔艰难撑开眼皮,望着眼前人,但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半晌后,才看清。 喉咙如火烧,声音沙哑,唤道:“婉……婉儿……可安好?” 余小乔声音挤出得异常艰难。 “姐姐,我在这,好着呢。”余楚婉眼睛红肿,声音带着哭腔。 姒文命忙抱紧她,轻声喊:“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余小乔望着眼中尽是血丝的姒文命,勉强地扯扯唇角,但终未挤出半点笑意。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像个气泡般,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字。 “水——” 姒文命忙扶她坐起,喂了口水,急喊:“太医,快传太医!” 余楚婉忙跑出去喊人。 余小乔有气无力,似风中枯叶般,抚着姒文命的手,断断续续说:“今、日……是?” “九月初三。”姒文命不解。 余小乔浑身无力,似气泡随时会炸开,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我睡……几日?” “一日一夜,太医来看过,查不出哪里出问题,不知为何昏睡不醒?”姒文命满脸焦虑道。 “送我……回家。” 余小乔拧着眉心问。 姒文命忙道:“等太医看过,确认无碍再回相府,好吗?” 余小乔阖了阖眼,表示同意。 太医来后,诊断后,只说是身体虚,没什么大问题,开了些补气益血的药。 但建议在宫中休养一日,再回相府。 一日后,余小乔状态好一些。 待侍女收拾好东西,姒文命抱起余小乔,从角门出皇宫,乘马车回相府。 但并未让余楚婉同回,让她留下好好上课。 待众人离去,老木巴巴跑来。 老木两下蹿上床,狗爪放到余小乔脉上,搭了半天,眨着狗眼道。 “怎么回事?身子突然这么虚?前儿出去还好好的。” 余小乔吃力地将穿越之事同老木说了。 老木突然眼冒绿光,兴奋道:“这小盂鼎和九金鼎,果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咱们有希望回去了,太棒啦!” 老木欢快地蹦到地上,开心打滚。 老木一口下去,将狗爪子咬出血来,艰难将血滴入小盂鼎。 未有白光乍现,更无灵魂穿越! 难道狗血不行?还是只有你的血才可以? 老木瘫在地上,塌成一狗皮毯子。 半晌,恢复平静道:“你这身子……反噬……定是反噬!” 说着,老木又蹿到床上,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一番。 余小乔有气无力说:“终于想起我了。我当狗脑子里只剩穿回去呢!” “我给你开个方子,细细调养几日就好。但切不可再不小心!按目前情形,应是穿越一次,身体反噬会加重一些。上次只是身体酸痛无力,这次竟哪儿都痛、虚脱至此,几次身体就吃不消!” 两日后,余小乔叫回余小墨,让他分人、分点、分批大量购入棉花、冬衣。 正安排时,姒文命由兰儿引着进来,幽幽道。 “真是要钱,不要命!” 紧前两步,扶她躺下,轻声说:“赶快歇会!小墨你先下去办事吧。” 余小墨欠身退下。 “我已好多,你看!”余小乔拍着胳膊,笑道。 姒文命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薄唇弯出浅浅笑意,似深谷幽兰,沁人心脾。 余小乔不禁看呆,柔声道:“你笑起来竟这般好看,该常笑!” “你若喜欢,我便笑口常开!”姒文命卖乖道。 余小乔被逗笑,不禁笑出声来,眉眼中尽是开心。 “怎么突然要大批购置棉花、冬衣?”姒文命随意问道。 余小乔抿嘴浅笑,脸上挂着一丝神秘,轻声道:“秘密……要不你也买些,过段时间说不定行情涨呦!” 姒文命意味深长望了他一眼,脸色突然有些凝重,郑重道:“是听到什么吗?” 余小乔摇头,怯生说:“直觉!” 姒文命紧绷的肌肉,略微放松,刮了下她鼻梁,“若非要做,也可。只是,我让你何时卖,定要听我的,可好?” 余小乔鬼使神差地乖乖点头,心中隐隐觉得翻船事件定不简单,姒文命像是知道些什么。 莫非是他设计的?! 在姒文命强迫下,余小乔躺着闭目养神。 姒文命在旁侧,轻轻抚琴。 午后阳光,透过窗子,轻轻柔柔地照进来,缕缕洒到他清冷面庞。 温暖而柔和! 余小乔隔着锦被,偶尔探出头,悄悄睁开眼睛,偷偷望他,恰巧看到光晕中的他,朦胧在氤氲腾起的安神香中。 安然入睡! 余小乔在家休养几日,二太太和三太太轮番给她做好吃的,才几日,就胖了好几斤。 余小乔百无聊赖,轻拨古筝。 临阵磨枪一晚,生病几日,全忘光! “我来教你,虽不及姒少爷,不过你学,绰绰有余。”李凌琰带着大包小包,似送礼童子。 李凌琰将一堆东西放到案上,一屁股坐进太师椅,气喘吁吁,“满血复活了没?姒文命捷足先登把假请了,害得我费鼻子劲才请来这半日假!” 第69章 皇后召见 “教我?你行不行?”余小乔戏谑道。 李凌琰端坐筝前,玩世不恭地说:“我当然行了,来!” 修长的手搭在琴上,手指轻轻拨动,筝声如泉水潺潺流过,令人心神一荡。 “可以!有两下子!”余小乔捋了捋袖子,坐到筝前,开弹。 余小乔才弹几下,就被嘲好几句。 “太笨了!不是这样!” “不对!不对!” “这样!这样!” 余小乔翻了个白眼,瞪着李凌琰,将筝一推,大声喊道:“哼!不练啦!” “错了……是我错了!不笨不笨,聪明得很!”李凌琰咧着嘴,忙认错。 余小乔再弹。 “不对!”李凌琰才脱口喊道,忙捂住嘴,违心柔声说:“对!很好!棒极了!” 余小乔大言不惭,“是吧,是吧,我很聪明的!” 李凌琰瞧着她,倒是抚琴的姿态,尤其那一张娇艳明媚的脸,纤细柔嫩的手指,往琴弦上一搭。 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但手指拨落琴弦时,却毫无章法,轻重不分,音不成调。 声音似爪子挠蹭黑板,铲子刮过铁锅。 突兀难听,刺耳至极! 李凌琰忙捂紧耳朵,半晌后,呲牙咧嘴硬撑不住,起身行至案上,拿起盘中苹果,转移话题,“要不来个苹果?我帮你削!” “不,我要练琴,快来!”余小乔学得正起劲。 李凌琰“啊”了一声,笑道:“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您先练着,我改日再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 余小乔在家休息两周,前一周主要调养,后一周开始练筝。 姒文命每晚都会偷跑来,教她弹筝。 虽仍未算好,但也小有样子,起码音已成调,声已成曲。 …… 重重宫门在眼前次第开启,如同环扣般。 紫禁城的厚重与威严压顶而来。 宫墙太高,置身其间,竟连抬头都觉得艰难。 不知为何,今儿才回上清斋,就有侍女通传皇后娘娘召见。 余小乔走在沁凉静寂宫道,惴惴不安。 见过宫中的血,再无法轻松如初。 立于坤宁宫外,长吸一口气,缓缓叹出。 余小乔在侍女引领下,走进宫殿。 俯身行跪拜礼后,殿中竟无半点声响。 余小乔心中发毛,却未敢动分毫。 “砰!” 似是茶盏摔落,碎在耳畔,余小乔心头一凛,仍是未敢动。 几声轻笑后,温和如风的声音传来。 “平身吧。” 余小乔起身,端立一旁,缓缓抬头。 皇后端坐殿中,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 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 身着金丝鸾鸟朝凤绣纹长裙,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 气质,雍容华贵! “皇上看中之人,果然不凡!听说前段日子病了,身子可大好?”皇后轻啜口茶,轻轻问道。 余小乔双手交叠身前,从容道:“回皇后娘娘,身子已无碍,蒙娘娘挂心!” “听闻余相续弦,杨氏扶正,你出了不少力。”皇后已起身,立于案前,拨了拨香灰,悠悠问道。 余小乔心中一顿,家事不知从何传出,眉心微动,淡淡回道。 “家母仙逝多年,二姨娘长陪父亲身侧,持家有方,父亲早有扶正之意。父亲仁爱,顾虑臣女自幼无母,故久拖至今。臣女只是略宽父心,并未出什么力。” “琰儿自诗会后,常与你吃饭玩乐,听说还有赌石,看来他待你颇为不同?”皇后抬眼瞥了眼余小乔,唇角漾起淡淡弧度,声音轻柔。 余小乔心中有些打鼓,皇子对臣下兄弟之未婚妻颇为不同? 这是试探,试探,还是试探呢? 不同不成,同亦不成。 该如何回答? 余小乔用余光偷偷瞥了眼皇后,不露声色道:“回皇后娘娘,三皇子清风朗月,浩然正气,高山仰止,虽贵为皇子,但国士之风,率礼不越,与臣女乃君子之交、青云之谊。” 对母亲来说,最好的彩虹屁,就是夸赞她儿子。 只要夸不死,就往死里夸! “文命自幼养在宫中,本宫看着长大,想尽快将你们的婚事办了,皇上也有此意,你意下如何?”皇后眉梢带笑,唇角微微上扬。 语罢,望着余小乔,目光中透着慈爱。 余小乔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不禁轻咬唇角,迟疑半天,才强装镇定,柔声回道。 “男儿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在先,成家于后。况,臣女自幼养于苏州,才见到父亲,亦想多尽孝道,承欢膝下。婚事……不急!” “百姓常言,成家立业,自是先成家后立业。再者,文命已封文南侯,生意遍大新,头角峥嵘,门下祥麟,可谓业已初成!”皇后唇角噙笑。 余小乔眉心紧皱,鼓起勇气,“可否容臣女与文南侯商议后,再定?” “也好!”皇后神情有一刹那的纳然,淡淡笑道。 余小乔强挤出一丝笑意,点头,欠身告退。 皇后赏赐了很多东西,侍女大盒小盒抱着,眉开眼笑。 余小乔走在前面,心中有些乱。 似巨石压顶,轰然头大,十分烦闷。 走着走着,巨石自头顶坠落心头,沉得喘不过气。 只觉渺小如蝼蚁,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感到从未这般无力与无奈。 现实面前,只得俯首称臣?! 灰暗的天,竟有雪花纷纷飘落下来。 余小乔望着满天飞雪,只觉身如一叶孤舟,周遭茫茫大海,迷惘从脚底爬出,斥满全身,进不知何路,退不知何往! “小乔,小乔!”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余小乔收回心绪,望着迎面跑来的李凌琰,浅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母后召见你,故……你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李凌琰关切的目光投来,急道。 余小乔“奥”了一声,说了声“无事”,继续往前走,走入满天飞雪中。 “怎么了?母后说什么了?”李凌琰示意侍女先回,然后一把抓住她胳膊。 余小乔望了望他,缓缓道:“我无事,先走了,你不要跟着!” 李凌琰望着余小乔落寞无助的身影,转身朝坤宁宫跑去。 李凌琰跑入殿中,雪已化成水,自鬓角滴落。 皇后忙唤侍女拿来毛巾,擦拭李凌琰的头发、脸颊和身上。 “母后,您刚召见余小乔?”李凌琰一把抢过毛巾,又想到什么突然顿住,缓缓道。 第70章 二人倾谈 皇后瞥了李凌琰一眼,若无其事道:“嗯,皇上想将她和姒文命的婚事尽快办了,着我探探。” “那她怎么说?”李凌琰擦着身子的手猛然顿住,片刻后才继续慢慢擦着,握着毛巾的手微微用力,强装镇定,试探性问。 皇后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她说不急,母后听她话外之音,不是很想成婚!” 李凌琰轻“哦”了声,紧握着毛巾的手微微松开,一颗揪紧的心稍稍放松。 皇后拧了拧眉心,半晌后缓缓说:“你是皇子,仕途为重,他日……江山为重,儿女情长不适合你,况兄弟之妻,莫起妄念!于你……万无可能!再者……她对你应该并无男女之情。” “母后,孩儿一直未告知,我自封地返京,一路被人追杀,于桑台山险些丧命,是余小乔搭救……”李凌琰眸中一片暗淡,半晌后幽幽道。 皇后面露惊诧,一把抓住李凌琰胳膊,急道:“为何从未提及?是太子的人,还是……” “母后那时尚在病榻,后面事过境迁,告知您,只恐徒生焦虑。”李凌琰垂眸说。 皇后抓着李凌琰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双眸微眯,“身为皇子,既是荣华,亦是枷锁,更是荆棘丛生的生死之路!” 皇后说到这里,稍顿一会儿,才凝神望着他,缓缓接道:“虎狼环伺!切不可大意,更不可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李凌琰身子一软,险些跌倒,静静望着皇后,半晌未言一语。 只攥紧的拳手,指甲抠进肉中,浸出血渍。 余小乔落寞地走着,远远望见长公主,正打算避开,却被侍女拦住:“安平郡主,长公主有请!” 寒风吹过,雪花滑过脸颊,不禁一个冷噤。 余小乔整理下情绪,脸颊强挂上礼貌性微笑,走过去。 “长公主安。”余小乔躬身行礼。 长公主唇角勾起冷意,眼睛眯成一条线,没有波澜,只淡淡地、冷漠地,瞥了余小乔一眼。 余小乔垂首而立,虽未抬头,但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穿过雪花,卷着寒意,直击余小乔心头。 余小乔感到非常不舒服,倔强地缓缓抬起头,望着长公主。 长公主眼角浮起一抹轻笑,神气又傲慢,“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过脸色不好,回去多休息!如花妙龄,却跟霜打的残花般,可不好!” 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余小乔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紧,挤出浅笑,“多谢长公主挂怀,臣女告退。” 余小乔回到上清斋,已是傍晚。 完婚之事,如巨石压心。 晚饭让侍女拿回来吃的,饭后泡了个热水澡。 这段时间,未想此事,日子过得随性快意。 今日,皇后骤然提起,心中自是平静湖面落巨石,一下激起千层浪! 一连几日,姒文命都未同她说话,虽然还是会照常送来燕窝,但人却未出现过。 一日夜。 余小乔在二楼,坐于窗边,望着雪花纷舞如蝶,目光渐渐聚焦,雪中竟有一人。 姒文命! 昏黄灯光,漫天飞雪,瑟瑟而立。 二人视线,正正撞上。 如幕似絮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庭院,她在楼上窗边,他在楼下阶前。 她,眼底一滴滚泪,毫无征兆坠下。 他,眼睫凝成的冷雨,轻轻滴落脸颊,唇角微动,勾起抹思绪。 “命儿,皇上想尽快将你的婚事办了,你意下如何?”烛光摇曳,温暖橘黄之上闪着幽幽蓝光,映着皇后关切的眸光。 姒文命悠悠问道:“问过小乔意思了吗?” “感觉她不是很想,只道不急,说与你商量一下。”皇后神情中蒙了层雾,露出一分不解,抬头望向姒文命。 只见他清冷的下颌,微微抖动,半晌后淡淡飘出几个字:“不急,过几年。” 二人似被烙住,久久未动,一个终未下楼,一个终未上楼。 余小乔有刹那出神,再望向楼下时,只遍地雪白,片片絮飞。 次日,姒文命告病假,未上课。 晚上余小乔探望他,见他还在熟睡,便趴在榻边等。 不知过了多久,姒文命缓缓睁开眼,见余小乔趴在榻边,不禁伸手去抚她的头,却骤然微颤停住在半空。 余小乔似有感应般,微动身子,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轻声道:“还好,烧退了,感觉好些吗?” “我无事,去休息吧!”姒文命浅浅一笑,声音缓缓传来。 余小乔凝神望着他,“皇后说想尽快把咱们的婚事办了……我……还没准备好……婚事可否推迟?” “好。”姒文命起身靠于榻上,凝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眸中尽是柔柔的光,似是望着一朵守护千年的睡莲,柔声道。 余小乔神色微怔,露出疑惑的眼神,“不问我吗?” “不重要,你有你的秘密,更有你的为难。”姒文命将她散落的一绺头发轻柔地别于耳后,温润的声音抚过余小乔的心房,似和煦春风拂过,也似沉静河流淌过。 余小乔豁然轻松,亦动情感动。 姒文命握住她的手,口吻轻柔:“你是自由的,只要给我等待的机会就好……哪怕是一辈子!” 声音很低,但无比坚定。 余小乔沉思半晌,转过身,望着姒文命,“若我一辈子都没同意,也愿意?” “纵是这样等一生,也值得!”姒文命深点头,目光灼热。 余小乔不禁动容,眸闪水光。 她凝神望着姒文命,柔声说:“如……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突然消失不见了,你会不会后悔?” “不后悔,至少爱过,拥有过。”姒文命目光如水。 余小乔怯生生问:“那皇上皇后……” “我来处理。”姒文命淡淡说道。 余小乔望着他,一股暖流淌过。 太多年了,她第一次感到身后有人,回头有肩膀,身后有依靠。 余小乔洗漱完毕,匆匆赶去岚正殿。 余小乔看到姒文命与李凌琰已坐在位置上,眼神扫过他们,目光停到姒文命身上片刻,心中多了几分不同。 才坐下,凤紫苏忙低声问道:“全好了吗?” 余小乔笑点头。 第71章 小谈律法 今日授课先生,是刑部给事中——牧槿安。 科举进士,出身寒微,幼年丧父,仅由寡母抚养长大,立身周正,专司平冤、治律。 一年前,因在御前对一桩疑案做出精彩推论与评判,被皇上看中,点为刑部给事中。 “韩非子言,‘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律法对各国历朝都十分重要。大新律法,主要由官家法和乡风土俗法构成,最具代表性的是《律》和《令》……”牧槿安娓娓道来。 众人频频点头。 继续道:“各位同学对律法如何理解?可畅所欲言。” “……律法是君王统治百姓所用,故律法是民之律法,非君之律法……”太子言之凿凿。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来只是民之法?”穆青阳难以认同,朗声道。 代子寒怯生生起身,声音懦懦:“律法之效……全在罚之严苛……行之雷厉。” 祁天逸轻咳两声,眉眼间那抹忧郁淡淡溢出,轻声道:“律法惩罚人类凶恶背谬,但律法本身纯洁无垢。” 牧槿安眼眸忽地一亮,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晌。 法国十八世纪启蒙思想家、法学家——孟德斯鸠的名言? 余小乔心中一惊,抬眼深深望了他一眼,心中疑惑更甚。 “凤紫苏,可否说一下?” 众人已然习惯,不再轰然取笑,但还是会射来轻蔑眼刀。 “律法要……上通皇室众臣,下至……百姓贩夫,无一例外,才……能行之……有效!”凤紫苏起身,声音依旧艰涩,但从容淡定。 牧槿安浅笑点头,表扬道:“说得好,道理平易,却是真知!” 这是他今日头回授课,第一次听到凤紫苏暗哑吐字,没有丝毫惊异,没有半点不屑,甚至不需任何情绪遮掩或调整,目光中只有真诚欣赏。 凤紫苏淡然落座。 “余小乔,之前听你闻名京都的两首诗,没想到竟如此年轻!你如何看呢?” 余小乔起身,心想不能太过先进,也不能没有亮点,思忖片刻后,悠悠道。 “当下各国律法,以刑为主,诸法合一。主刑辅,以礼入刑。等级设置,有法外特权,基本成体系,有待更系统。于民,律法是显露的道德,无规不成方圆。于国,律法是国之公器,秩序是一切基础。于史,律法是永恒追求,是人类对公正、正义和永恒真理的不懈探索。” 众人目光皆投到余小乔身上,小小少女竟对律法如此熟悉,如此见识。 李凌姬心神不定,目光虚空,唇角挤出抹讥笑,自语道:“律法,可否为爱劈一路荆棘?!” 余楚婉没听清,不禁疑了声“啊”,奇道:“什么?” 李凌姬淡淡一笑,轻轻摇头,未言。 余小乔不经意对上了祁天逸望来的目光。 一个意味深长,一个疑惑盎然。 姒文命凝神而望,微微浅笑。 李凌琰的目光中较往日,更多了份如水柔情。 临近午时的光透窗射到叶清源的脸上,口中翻嚼着甘草,嘴角划过犹如刀锋般冰冷弧线,眸子慵懒扫过余小乔,神情中透着视众生为蝼蚁的藐视与张狂。 下午课毕,李凌琰将余小乔约上清斋外一偏殿茶房。 平日里,鲜有人来。 “我对楚婉,绝无男女之情……你不要误会。”李凌琰抓着手侧的袍子,难得一见的笨嘴拙舌。 余小乔啜了口茶,心情不错,“皇后差人和我说了,我误会不误会的有什么打紧。不过,我倒觉得你俩挺合适。” “打紧……”李凌琰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猛灌下去,似灌酒般,大声喊道:“你不要乱点鸳鸯!” 余小乔只觉莫名其妙,忙道:“不点不点!着什么急嘛?” “母后说你不愿成婚?”李凌琰偷望余小乔一眼,转身行至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银装素裹,双手紧紧一攥,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心中,却万分忐忑! 余小乔从鼻子中呛出个“嗯”,同样望向窗外,眼神中闪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迷茫与惆怅。 李凌琰唇角噙着的忐忑,瞬间开成灿烂的花儿,一朵朵开遍漫天银白! 李凌琰步子轻快地出屋,不似进门前那般沉重,跨出门的刹那,回头笑道:“休息日,带你打雪仗!” 未等余小乔回答,就跑走了。 余小乔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隐隐不安。 她自偏殿出来,见余楚婉与李凌姬园子中散步。 “最近怎么了?自林山别苑回来,总感觉你恍恍惚惚,与以往不同。”余楚婉面露忧色,关切道。 李凌姬轻摇头,只是叹气,未出一言。 余楚婉拉着她手,柔声道:“不想说就不说,你若想说,我随时听,别难为自己。” 李凌姬点头,眸中闪着千言万语,未出一言。 晚上时,收到余小墨送来的信。 余小乔望着仍稚嫩的字迹,不禁莞尔一笑。 余小墨等七个人,分别到皓京和附近城池,购得数百斤棉花。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传来。 余小乔忙去开门,见凤紫苏拎着一盒东西,笑意盈盈立在门口。 “这是北疆……特有的补品……好好补补。”凤紫苏进门将东西放到桌案上,说道。 余小乔眉眼弯成月牙,笑道:“谢啦!我不客气了!” 凤紫苏拉过余小乔的手,搭上她的脉,半晌后柔声道:“恢复……不错!” 自上次宫宴重逢,这是第一次私下见面说话。 二人聊了很久,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原来凤紫苏回到北疆后,才知自己母亲竟是北疆翼王的王妃。 翼王是北疆前巫王的亲弟弟,凭乾坤佩认出了她。 十七年前,边境大战中,前巫王阵亡,翼王成为了北疆新的国王。 凤紫苏走后,余小乔打算洗漱就寝。 突然,又是一只飞镖,余小乔打开上面纸条,和前几日的字条内容一般无二——速来安房,楚婉危险! 余小乔心下思量,字条谁人所写,目的为何? 那晚的事详问过婉儿,她只说那晚昏昏沉沉早早就睡着了,无事发生。 奇怪的是,自己是和衣而睡! 第72章 连环计谋 莫非那日,有人给婉儿下了药,见我没去,才未发动?! 目标是我? 余小乔避开窗口,穿上隐身衣,去了趟余楚婉房间,她已经闭灯“入睡”,近身几声都未叫醒。 又偷偷潜入安煜房间,他正一人无聊,未见异常。 余小乔之后偷偷去了姒文命房间,让他去门口守着余楚婉。 余小乔此时肯定,目标是冲自己来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余小乔重新回到房间,褪去隐身衣,放了“蚊子”出去。 她故意在灯下窗口,踱来踱去。半晌后,才推门而出。 “小宝贝,终于来了!让爷好好爽一下!”余小乔才到安煜屋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污言秽语。 “不要,不要啊!安世子,救命!” 莫非,姒文命那边出了差错? 余小乔心中慌乱,推门而入,快步到床边,一把拉开趴在上面的安煜。 庄司眉?! 安煜开始大喊道:“谁坏老子好事?” 一见是余小乔,瞬间脸色惨白,抽出身侧的剑,直刺余小乔而去。 余小乔一番缠斗,拉着庄司眉,跳窗而逃。 庄司眉貌似惊兔般,坐在案前,擦拭泪水,轻声啜泣。 “没成想,安煜世子竟是这样!他约我去帮他调调筝弦,说是弦松了,音不准了,才发现,明日上课得用。” 余小乔唇角挂着一丝玩味,意味深长地望着庄司眉自话自说。 昏黄灯光照在她身上,梨花带泪的脸颊,莹莹光下楚楚动人。 余小乔心想,莫说男人,纵是女人见到,心中都会怦然。 若不是有前事,余小乔定不会对她多留一分心思。 余小乔轻声说:“庄姐姐,您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乔妹妹,再坐会吧,陪陪姐姐,我有些害怕。”庄司眉忙起身,拉住她。 余小乔唇角微勾,看着与平日里八面玲珑、沉稳飒爽大相径庭的庄司眉,轻扶她的手,轻声道。 “庄姐姐,我身子才好,一番折腾不舒服,我先回了,改日再来瞧你。” 余小乔感觉庄司眉似在刻意多留她一会,心中隐隐不安,忙退了出去,到楚婉房间看了她一眼,还在熟睡,拉着姒文命离开。 才回到自己房中,就听到院外一阵嘈杂。 余小乔正要往窗外望,就感觉脖颈处一片冰凉,一丝淡香隐隐传来。 “不许动!” 余小乔换步移位躲开,二人一番缠斗。 打斗间,余小乔脖颈处的项链被打落地上,链坠翻开,露出幼时的她和母亲的照片。 刺客凝神望着照片,有刹那失神。 “当当当!” “安平郡主,您开下门,有刺客闯入,为保证您安全,我们需要搜查。”门外传来官兵的声音。 余小乔感受到脖颈处的冰凉压得更紧,似有粘稠液体滴落到手上。 她意识到对方胳膊受伤,自己不宜作困兽之斗,尤其今夜事情太多,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不敢轻举妄动,便佯装入睡被吵醒般,慵懒说道:“我都入睡了,屋里没刺客闯入,回吧!” “安平郡主,此人是欲劫狱的恶徒,还是查看一番好。”外面的人强烈要求进门搜查。 刺客猛地将一颗药丸塞入余小乔口中,给了她个眼神,便钻入床底。 余小乔打开屋门,锦衣卫指挥使毛襄然带队。 衣柜、帘后,案下,全都搜了一遍。 余小乔坐在床边,发现手上有刺客滴落的血渍,忙藏于身后。 一番搜查,确认无人进入后,便离开了。 见锦衣卫离开,刺客迅速塞了一颗药丸到余小乔口中,快速于枕下取出信笺,翻窗而出。 感觉好久,院子才安静下来。 “为何未依计行事,借余小乔拉开陈家白衣军当年之案。”庄司眉早不是刚刚梨花带泪的样子,冷声质问。 暗处一身影,一把撕下浸满血的长袖,右手上臂处汩汩鲜血流出。 但见那人,将药粉倒在右臂箭伤处,用嘴叼着棉带,包扎好伤口。 他一直暗处,不曾看清脸庞! “为何改变计划,无需向你汇报,你我——合作而已!”幽幽声从暗处传来。 庄司眉眼神中充满不满,冷声嘲讽,“哼!莫不是被美人勾去魂,竟忘了该做之事!” “你还没资格质问我!今日累了,你走吧!”男子自暗处径直往房间走去,行至一半,突然回头道:“以后少打余小乔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庄司眉眸中不满,此刻已成了滚滚恨意,不,准确来说,是滔天的嫉妒! 为何你们一见余小乔就不一样,姒文命如此,你也如此。 而我,我苦心经营十余年,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那年春天,山花烂漫,遍野粉红。少年意气风发,少女笑靥如花。 二人策马奔腾,纵横天地间! 庄司眉轻抹掉眼角流出的泪,狠狠望了一眼男子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 男子将从余小乔枕下取回的信笺,置于案上,一阵风过,信笺被吹开一角,隐隐几字——白衣天军,蒙冤灭顶。 男子望着案上被风吹开的信笺,从脖颈中掏出一链坠,托于掌中,凝神望着,那看轻一切的唇角,竟漾起一抹温暖的惬意。 余小乔跪在地上,清理了半天刺客滴落的血渍。 她掏出那张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速来安房,楚婉危险,陷入沉思。 半晌后,余小乔忙找上次的字条,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 余小乔暗忖,可能是上次她魂穿晕倒,字条被偷偷取走,设计之人以为她压根未看到字条,才会故技重施。 百思隐隐得解,又未得全解。 字条原是引余小乔去,目睹安煜侵犯余楚婉。 若她当场发作,安煜身败名裂,但余楚婉也会名誉受损! 若她未当场发作,至少加深安余两家积怨。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刺客取走的信笺写些什么,为何突然改变计划,慌忙取走。 虽未见内容,但隐隐觉得定与陈家义军有关。 刺客将锦衣卫引来,从余小乔枕下搜出和叛军有关字句,她若解释楚婉之事,楚婉则会身败名裂。 她若不解释,连同相府全都会牵扯陈家义军谋逆重罪之中,势必掀起腥风血雨! 虽不知刺客是谁,但定和陈家义军脱不了关系,和庄司眉亦脱不了关系! 只是,他为何未将我丢给锦衣卫,扯出字条之事?! 余小乔脑仁都想疼了,亦百思不得其解。 暗处之手,究竟是借陈家白衣军整余家,还是借余家翻起陈家白衣军旧事? 不得而知! 第73章 险发横财 冬夜雪月,千里一色。 飘香苑密室中,昏黄的光,落在蜷跪在地的庄司眉身上。 “啪!” 一记响亮耳光打醒了静寂夜月,庄司眉的唇角溢出一抹鲜血。 “愚蠢至极!” 一冷厉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 庄司眉抬眸,目光只是停在了对方墨青色长袍,未敢望向脸。 庄司眉表情肃穆,缓缓道:“属下失职,定不再犯。” “妙音坊自作聪明,上清斋一计两施,安煜亲自上场。你素来冷静,竟这般无脑蠢笨……余小乔多聪明,岂会轻易做你手中刀。” 男子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冷“哼”,轻蔑瞥了眼庄司眉,冷声道。 庄司眉一直端跪于地,眼睛盯着地面,神情有些呆木。 “最近歇歇,勿再妄动!” 男子起身,修长手指搭到庄司眉肩膀,微微用力道。 那抹墨青色消失许久后,庄司眉缓缓起身。 她走至柜前,取出一件血衣,手指柔柔抚着,似抚摸爱人般,眸中溢满深情。 脸轻轻靠近血衣,脸颊埋进血衣,柔柔厮磨。 放下血衣,凝神望着。 “啪!” 猛地自扇一记耳光,红色掌印隐隐可见。 半晌后,轻声说:“怪我……我只是太想报……你还好吗……可曾想我?” 她眉心紧扣,手指微颤,忙从枕下掏出一包东西,缓缓打开,是一小撮白色粉末。 她划着发烛,点燃粉末,置于鼻下,深吸一口,双目微闭,蜷缩到床角,脸上漾起幸福陶醉的笑容。 那晚后的十几日,余小乔上课下课吃饭,偶尔和余楚婉、凤紫苏聊聊天。 日子过得,倒算安稳平顺! 只觉叶清源看自己的眼神似有变化,多了几分深意。 但并未同余小乔,说过一句话。 余小乔总是劝诫自己:不做水仙花,不当普信女! 转眼,十月十四。 余小乔美滋滋地享用燕窝,烛光映到脸颊,娇艳红润。 “你购得多少棉花?”姒文命坐在她对面,幽幽问道。 余小乔放下手中勺子,撒娇一笑:“几百斤吧。” “南方运送棉花的大批商船,十月初九触礁翻船,消息刚传回来,目前还没报到朝廷,预计再有三日也就到了!到时棉花一定大涨!几百斤棉花至少为你大挣一笔!”姒文命轻刮了下她的鼻梁,轻声说。 余小乔眉眼含笑地望着他,甚是好奇这京都首富如何做生意的,“你呢?有没有提前囤够?” “我没囤棉花,你的棉花也要在十月二十之前全部售出,不要想坐等攀到最高点,好吗?”姒文命柔声说。 余小乔不解,“为什么?” “到时就知道了!”姒文命摇头道。 余小乔放下勺子,走到姒文命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告诉我嘛?求求你啦!” “商机不可泄露!”姒文命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很享受余小乔的撒娇,强装平静。 余小乔轻抿嘴唇,弯出一抹坏笑,往他咯吱窝处搔痒,姒文命痒地抑制不住地笑。 一个猛抓痒,一个忙推躲,二人伴着笑声扭打到一起。 姒文命抓住余小乔的手,笑闹变成深情凝望,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犹如一汪深邃湖水,让余小乔不敢直视。 销魂的味道,沉迷了暗夜中二人的心跳。 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细狭长眸,泛着迷人色泽。 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扬着贵气与优雅。 余小乔泛着情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般。 姒文命轻咳两声。 余小乔忙抽出粉手,回到自己座位。 姒文命为她倒了杯水,柔声说。 “翻船是官商勾结所致,甄家猛囤棉花,据说囤有数千斤,想借此事,补上前段药材上的缺口。我估计,翻船消息传回京城七八天后,他们就会将棉价拉到至高点。但,我会在此之前,抛售鹅绒冬衣。故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三日。” 余小乔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这只年轻的老狐狸!” “那你这只小狐狸是如何得知船会翻的?快说!”姒文命宠溺一笑,猝不及防地问。 余小乔先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哼唱起《小龙人》主题歌,“我啊,有特异功能……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姒文命望着眼前的人,眉眼弯成了花,脸上漾着幸福! 自父母去世后,他已经太多年未笑过,更甭提如此开心幸福地笑。 他凝神望着余小乔,眼前人竟如水墨画般融化,化至儿时。 “喊娘亲,快喊娘!”声嘶力竭的女声,忽在耳畔响起。 “啊!” 香头烫在大腿根,疼痛难忍的低吼从齿间蹦出。 小男孩满眼噙恨地瞪着,旁边艳红的曼陀花如鲜血般,刺得眼生疼。 半晌后,姒文命又望向眼前人,眸中似有水光,唇角勾起浅笑。 几日后,余小乔按照姒文命所说,在十月二十之前全部卖出,净赚数万两。 次日,姒文命的鹅绒冬衣,全面上线,热销而出! 甄家的棉衣全部压在库里,损失惨重! 十日后,刑部查出,翻船是户部侍郎和甄家官商勾结,本想奇货可居,狠赚一笔。 却没成想,钱没赚到,还倒赔一大笔,更惨的是又一笔巨额罚款! 连遭重挫,甄家岌岌可危。 户部侍郎被罢免,户部尚书被告诫。 据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之前一直籍籍无名,破格提拔,众人多感意外。 余小乔不知虽然她已让余小墨分批、分口入棉花,但还是很难不让人怀疑,事先就得知翻船消息,参与到翻船事件之中。 余小墨每次购入棉花后,姒文命都有暗中派人做了扫尾,才在这次翻船事件中,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当然,这些事是在数月后,余小乔自商贩口中不小心听到些蛛丝马迹,自己又详加调查,才清楚的。 不禁有些后怕,又泛起丝丝暖意。 又是休息日。 原本李凌琰约她的打雪仗,这次休息日才实现。 余小乔隐隐觉得定与翻船事件有关,但未多问,只觉得他心情很不错。 余小乔唤了姒文命、两小只、余小墨一起打雪仗。 一团团雪球就像一颗颗炮弹从天而降,在几人间飞来飞去。 他们还堆了一大大的雪人,用树枝做鼻,石子做眼,折纸为帽! 每每此时,余小乔就会觉得很幸福。 她很享受这种热闹,这是上一世不曾拥有过的幸福。 人间美好,都在烟火深处! “哎!那边那么多人在干嘛?”余楚霄指着远远崖边,排着一长队的人。 第74章 天降巨石 李凌琰瞥了一眼,笑说:“古有习武之人,跳崖坠海总有奇遇,尤是暴雨时,大雪后,故总有一些习武少年,排队跳崖,撞奇遇的!” “哇塞!这都行……哪来那么多独孤求败!”余小乔以手遮额,远远望去。 姒文命淡淡一笑:“所以啊,大师秘籍未必有,折胳膊断腿倒常有……不过,现在也就是图个好玩,成了习武之人的一个乐子罢了。” 一通雪仗打完,姒文命有急事先走了,李凌琰将他们送回相府,二太太看李凌琰和余小乔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神采。 余小乔不知哪里不对,只心底处隐隐不安。 晚饭后,余小乔还在屋中琢磨二太太是怎么回事,就被家仆告知余闻瑞唤她。 她连忙披了件大氅,冒雪而行,一进书房就见余闻瑞端立在窗边。 透过窗户,望着雪花纷落。 余闻瑞神情较往日多了份凝重,幽幽道:“苍羽门之事,可曾听说?” “爹爹这样问,是查出什么?暗杀我的……是他们?”余小乔眉头微蹙,缓缓道。 “哎!” 余闻瑞轻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半晌后轻声道:“是……背后之人……是长公主……你狱中所中曼陀罗之毒,亦是……长公主所下。” 余小乔“奥”了一声,眉头微皱,袖中手指微抖,面上未见激烈,心中却翻江倒海。 “又是曼陀罗!”姒文命面色沉郁,出神半晌道出的那句。 御花园遇到长公主时,她不阴不阳的话语。 余闻瑞意味深长地望着余小乔,“怕吗?想放弃吗?” “怕!怕就放弃不是我性格……虽未想坚持,但绝不会因此——放弃!我的人生,我的感情,只因我不愿而拒绝,绝不因畏惧而退缩!” 余小乔从沉思中回神,轻抿唇角,缓缓道。 余闻瑞缓步过来,轻抚余小乔肩头,“好!不愧是我余闻瑞的女儿!世间所有笑容,都是咬紧牙关后的云淡风轻!花盆种不出万年松,猪圈养不出千里马。只有扒皮去肉,才能见其筋骨!” 余小乔淡淡走向窗前,纷纷雪花在素雅月光下翻卷,似挣扎在风口浪尖,更似炫舞于人生涛海。 既要痛快,不痛,何来快! “断肠散,是敬妃所下?”余小乔打开窗,缓缓伸出手,一片雪花落于指肚,顷刻间融化于指头,柔柔一笑,半晌后淡淡问。 余闻瑞眼皮微抬,眸中一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余小乔没有回头,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似望着如浮萍般的自己。 一丝幽魂,穿越千年! 从余闻瑞书房回来后,余小乔将自己扔到床榻上,望着乌黑房顶,瞥着摇曳烛光,脑海中一会是姒文命病重,长公主心疼的表情,一会是桥上她莫名其妙的神情,一会是御花园她不阴不阳的话语。 长公主为何要杀我?! 觉得我配不上姒文命?! 哈哈,到哪都是以为谁都配不上自己儿子的妈! 为何姒文命从未提过她?! 为何女子近身,姒文命会有呕吐的生理反应?! 他那满胳膊的针眼,是何人所为? 变态养母?! 种种猜疑,在脑海中交错闪动。 余小乔只觉头疼欲裂,脑中胡思乱想,最终停在长公主涂着蔻丹的指甲上。 不知在梦中,还是醒着时,似有雷声轰鸣,似见暗夜昼明! 辗转反侧,愣是睁着眼熬到半夜,不知何时睡着,亦不知何时入梦。 梦里,哪哪都是血,哪哪都是雪! 刀锋剑影,尸横遍野,余闻瑞、余楚婉、余楚霄浑身是血,余小乔身上亦全是血。 猛然间,血竟流干,凝成无数针眼,密密匝匝,如群蚁排衙! 余小乔惨嚎痛哭,但嘶喊半天,发不出一丝声响。 “啊”的一声,余小乔从梦魇中惊醒,鲜血历历在目,枕边盈巾尽湿。 余小乔抹了把额角冷汗,走到案角,灌了好大口水。 兰儿见她眼底青黑,吓了一跳。 深冬午后,日头仍被层层阴霾遮蔽,隐隐透出一点红,照到太和殿外一巨石上。 虽昨夜才下过大雪,但宫殿已打扫干净,地面未见积雪,只些许落叶不知从何处卷来,飘落巨石上。 昨夜,一声如雷鸣般巨响,自天空划过一道闪亮夺目的线,一巨石陨坠,落于皓京近郊陈家村,砸出一米多深的洞。 陈家村觉得惊奇,连夜呈报京兆府,京兆府尹刘通只觉天降官运亨通直梯,一早呈报,皇上下令运至紫禁城。 此时,太和殿外这巨石,便是昨夜坠落的那块。 众人围望着巨石,唇角浸笑,官袍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天石骤降,大新吉瑞,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才有双凤齐飞,又逢天降巨石,大新万福之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皇上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一阵风过,些许石粉灰尘等吹落,呛得众人睁不开眼,睁眼再看时。 巨石竟从中间裂开! 众人神情忽然怔住,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面色骤然铁青,十余双眼睛死死盯住断石上的字迹—— 白袍义军,蒙冤惨死。庸帝昏聩,妄称天子。 看到字迹的人,齐刷刷低下头,惶然不语,浑身发颤。 “大胆!混账!” 皇上勃然大怒! 巨石另一侧的几人尚不知发生什么,虽好奇巨石上有何怪事,但都不敢乱动一下,头皮炸得一阵麻。 刚还得意洋洋的京兆府尹刘通,此刻伏跪在地上,抖成筛子! 一块巨石,激起陈年旧事,掀起朝中牵扯甚广的旧案。 更是骇人听闻的惨案! 十七年前,大新是白袍义军的天下。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白袍义军又称陈家军,战无不胜,号称大新第一军! 将领陈庆芝,名字略带女儿气,却是一代奇将。 曾助李元昊登上帝位,并率七千队伍将他一路从封地护送皓京。 上清斋中,已有人得了消息,见没有他国皇子公主在,几个略知道消息的人小声议论着。 大家关起门来说话,连宫女都遣走了。 肖青黛眉梢上扬,引以为傲道:“十七年前,齐国、燕国、北疆等国联合进犯大新边境。巫岭一战,七千白袍,大战五万联军……不知为何,竟传出通敌卖国,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第75章 弹琴被嘲 褚采薇,作为户部尚书之女,许是听到些什么,神情间浮现一丝恐惧,低声道。 “当时,赶去支援的穆老王爷,彼时还是穆府世子,在副将曾黎身上截获一封通敌叛国的信笺,报呈皇上后,下了全部绞杀的御令。待七千白袍苦战三日后,只剩百名将士,皆被斩杀于穆老王爷之手。” 方芷翎眼睛睁得好大,声音有些艰涩,惊道:“我也听过,据说骤降天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焦尸遍野,相当惨烈!陈家村天降巨石,自带谶语!阿弥陀佛,冥冥中自有定数!不可说,不可说!” 肖青黛摆着小手,低声道:“陈家被判连坐,上百余口全部斩杀,连当时尚在襁褓的独子陈纪殊,也死在铡刀之下!” 余小乔想起了那夜的刺客,不禁出神。 “砰!” 肖青黛声音刚落,堂前半掩的门被猛然推开,撞到墙上,震得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都回头。 竟是和硕公主李凌姬站在门口。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喊声道:“胡说八道什么,颈上脑袋挂腻歪了,是吗?!” 陈家叛军,为宫中禁忌。因近日天降巨石,大臣们私下议论,几个小姐只言片语听了些。 肖青黛一时虚荣心作祟,提了一嘴,大家便都忍不住,八卦热议起来。 不成想,竟被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李凌姬撞见。 众人面色顿时煞白,或捂嘴噤声,或脸挂惊骇,慌忙散去。 余小乔冷眼看着,思绪尚未从那夜刺客的遐想中抽回。 …… 今日,筝课。 这是自在安煜房间“夜遇”庄司眉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她脱下外面的淡墨色鹤氅,里面一袭雪青色长裙,头上斜簪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坠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一双美艳眸子抬起,望着众人。 唇边虽挂着笑,落在余小乔心中,却再无往日亲和。 眼中无端透出几分摄人之意,衬着唇角那抹太过礼貌性的笑,有一丝尖锐刺进余小乔心头。 男女都一样,若无爱的滤镜,再无昨日惊天之色。 庄司眉目光扫过时,余小乔回以无比灿烂甜美的笑,似花儿盛开。 任谁都无法怀疑,这甜美笑容的真诚与无害。 也许,这就是活着,不得不言不由衷、脸不达意吧! 余小乔心中轻叹。 只是双手搭在弦上时,心中感慨人生的那声轻叹,化成了惨烈修罗场的无声哀嚎。 几日未练,触感糟糕透顶,拨挑动作笨拙拖沓,刚刚成调的音,又变得刺耳异常。 余小乔不敢抬头,只觉四周眼刀横飞,齐刷刷射来。 她轻抿唇角,手指不敢再动,一张脸火辣辣的。 庄司眉浅浅一笑,冲她走来。 “学琴不易,如逆水行舟,要勤加练习,应这样……”庄司眉绵绵柔声,传入耳畔。 玉笋纤纤,演示着抹、挑、勾、剔…… 轻轻一拨,时而舒缓如流泉潺潺,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 若不是前有妙音阁,后有夜遇,余小乔定会在其糯柔的声音中沉醉,在婉转悠长的琴声中沉迷。 堂上众人皆陶醉,李承乾、安煜、代子寒等人更是哈喇子直落。 当然,无论何时,姒文命和李凌琰的目光始终在余小乔身上,未曾移到别处。 只是,姒文命今日神情较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在对上余小乔的眸子时,总会扯出轻松温暖的笑意。 余小乔无奈耸耸肩,唇角挤出苦笑。 自小学霸的她,在课堂上,向来众人仰止,今日却扎扎实实体会到了学渣学沫的无地自容。 余小乔一脸认真地看着,学着,练着。 课学结束,庄司眉前脚离开岚正殿,余小乔后脚就被围嘲戏谑。 “余小乔,可以啊!画儿是小鸡啄米,不忍入目。琴是铲子挠锅底,不堪入耳。实在辱没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姒少爷!”李承乾嘴角轻扬,眼中透着嘲讽的戏谑。 这些日子,安煜苦追余楚婉无果,脸面尽失,将一切都归咎余小乔,恨惨了她,逮住机会,猛击道。 “哎!哎!哎!空生一副好皮囊,琴棋书画皆草莽,难登大雅,难上厅堂,实不敢恭维!若非皇上指婚,怕是无人愿娶!” 李凌琰和姒文命怒目而视,二人正欲起身,却被叶清源抢先一步。 从未发言的叶清源,悠然起身,“呸”地一口吐出甘草,唇角噙笑,道。 “安公子,此言差矣!余姑娘,才貌无匹,甚合我心。若姒公子愿割爱,我当心向往之、行必求之!” 说罢,还冲余小乔抛个媚眼! 余小乔望着他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浑身一怔,顿感困惑,唇角轻抿了下。 姒文命凝望余小乔,扬唇一笑:“她永远只属于她自己,现在是,未来亦是。心随她,意随她,何来我愿不愿割爱!” 余小乔凝神望向他,浅浅笑意在唇角若隐若现。 肖青黛和褚采薇几人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 “除了会背两首诗,画不会,琴不会,狐媚的功夫倒是厉害。” “就是,才几日功夫,竟勾了燕国王子的魂去!” “长得就是个狐狸样,不勾男人,勾你啊!” …… “有完没完,就你们不狐狸眼,就你们不勾人!”李凌姬猛然起身,大声喊道。 殿中噤若寒蝉,寂静无声。 半晌后。 “看看,姑娘们全怎么评价你的,骚狐媚一个!我若是你,定找个地缝钻进去!”安煜扯着嗓子喊道。 李凌琰飞身过去,扇了他个大嘴巴,笑道:“谁的嘴掉粪坑了,这么臭,欠抽!” 李墨尘抖抖衣袍,走至李凌琰身侧,眉梢勾笑,缓缓道:“三弟,安煜不过开个玩笑,不至于如此!” 李凌琰唇角微勾,从鼻孔呛出二字:“至于!” “该不会三皇子也被勾了魂,天呀,余小乔王之后宫呀,不服不行!” “一双狐狸眼,妖媚得很,不勾人还行!” …… 肖青黛几人的窃窃私议,总是恰好清晰地传到每人耳中。 余楚婉气得粉拳紧握,泪眼盈盈。 凤紫苏淡淡一笑,轻抚着她的手,低声道:“小乔……可以应对。” 姒文命望着几名女子,发上指冠,忿然作色道:“我素不与女子计较,但也可例外!” 几人脸色骤变,捂嘴禁言。 第76章 疯批反攻 余小乔悠然至几人前,唇角扯出抹轻蔑。 “你们不必阴阳怪气,恨人有、笑人无,酸葡萄心理!我余小乔俯仰天地,自任逍遥,无需靠狐媚勾人,挣得几分虚荣,谋求几人保护。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放下个人素养,不爽直接发飙! 与其委屈自己,不如为难别人! 余小乔转身,望着李承乾、安煜等人,缓缓道:“我不会画画,更不会弹琴。但我会的,懂的,知道的,你们见之未见,听之未听!” 说着,向空中洒出一把粉末,五颜六色瞬间铺满眼帘,忽成清明上河,忽是座座兰亭,忽变炫美星空,忽又微笑女人…… 无数古今名画,轮番滚动呈现。 余小乔走到每幅图前,如数家珍,朗声道:“这是北宋清明上河图,元代富春山居图,世界名师梵高的星空,达芬奇蒙娜丽莎的微笑……” 说罢,右手向空中轻轻一掷,化形扬琴、吉他、古筝、二胡、钢琴、萨克斯、葫芦丝…… 余小乔取下吉他,玉指轻拨,汩汩琴声流出,“这是吉他。” 放还回去,复取下萨克斯,手指轻弯,置于音孔,浓郁金属质感的爵士乐响彻殿堂,“这叫萨克斯,爵士乐器。” 又取手风琴,玉指触键,轻轻拉摆,干净无尘的声音传出,欢快如雀,清脆似泉。 余小乔望着瞠目结舌的众人,轻抖长裙,缓缓道:“乌鸦俱黑,反怨天鹅之罪;笼中之兽,岂知自由可贵。世界如此浩瀚,人却无比渺小,不必以己之长,笑他人之短。” 余小乔瞥了眼太子等人,继续道:“更不必做那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生。见他起朱楼,见他宴宾客,见他楼塌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是非成败转头空。” 余小乔轻轻一点,空中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忽扯出一抹讥讽戏谑之味。刹那间,所有名画一闪而过,骤然散开,聚成一首诗,熠熠闪烁。 井蛙不可语之海,夏虫不可与之冰。常将冷眼待他人,何不以溺自照面。 与此同时,古筝、二胡、葫芦丝各种乐器跳脱出来,齐齐奏响,随之潇洒豪迈的歌声传来—— 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胜谁负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余小乔拉起余楚婉,飒爽地走出岚正殿。 走出气势磅礴、纵横四海的气势! 走出逍遥不羁、自在如风的快意! 此后,余小乔依旧弹不行、画不成,但课上课下肃静许多,鲜少听到窃窃私语的嘲讽,倒多了些许好奇与一丝惧意。 姒文命同李凌琰似商议好,每晚轮流教她作画和弹琴。 当然,李凌琰自是不敢再教余小乔弹琴,选了教画。 又到休息日。 余小乔和余楚婉,早早回了相府。 余小乔面带倦意,“老木,你整日叼着这小盂鼎,有什么发现没?” “这青铜冶炼水平远超这个时代,但看纹路质地又确实是新朝产物。我试了很多种血,猫血、狗血,兔子血,连耗子血都试过了,皆不成。人血也试了些,也不行。莫非,只有你的血可以?!” 老木两只前爪扒在小盂鼎上,深邃狗眼忽闪着。 余小乔望着小盂鼎,未敢拿起,自上次穿越反噬后,对它产生了应激性恐惧反应。 一见到,浑身都疼。 “当当当!” 屋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余小乔开门,余小墨抱大包小包立在门口,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最近寻到的好吃食,全给姐姐留着呢。” “生意如何?可出了乱子?”余小乔从那些吃食下面抽出压着的账册,幽然翻着,轻声问道。 “胭脂铺子属咱们好,好多客人从远地方慕名而来呢。新推的男子系列很受达官贵人欢迎,天都城一客人通过邮驿买了个遍,他还给您来了封信。” 余小墨说着从怀里掏出递与余小乔,俨然小当家,沉稳老成又不乏俏皮。 “记账方式尚需调整完善,记账和出账分别记录,表头可这样……”余小乔接过信随手放到一边,自案上取出笔墨,在纸上描画着。 余小墨认真看着,学着,问着。 看完账后,余小乔检查了余小墨的课业、武功。 令她惊诧的是,余小墨不仅学业进步很快,功夫更是一日千里。 余小乔将那本李凌琰送的《扬州慢》,递给了他。 余小墨拿着武册,乌黑眸子冒着光,暗夜中十分闪亮。 余小乔宠溺地摸摸他头,拍了他后背一下,爽声道:“去吧!一见武功秘籍两眼冒光,真乃小武痴!” 余小墨脸上漾笑,往屋外走去,手翻着武册,眼睛已钻到书里。 余小乔望着愈发有生气的他,露出欣慰笑容。 她缓缓拆开来信——潇洒飘逸的行书映入眼帘。 久慕芳范,冒昧致书,以求教诲…… 落款——遥翼。 书信大意,对护肤品很是夸赞,更有些许建议。 老木扒着狗眼看了半天,沉沉叹道:“高手在民间!” 余小乔摇着信笺,喃喃自语:“遥翼,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她遥想沉思时,二太太院的丫鬟轻敲了敲门,低声道。 “大小姐,二太太请您过去。” 余小乔回道:“嗯,待会就去。” “乔儿,身子全好利索了?”余小乔一进门,二太太便递与她好大一盘吃食,坚果、糕点……一应俱全。 余小乔望着大盘吃食,微微摇头,心中暗笑:每回到二太太这儿,都一堆好吃食。看来自己这吃货的名声当真打出去了,就连余小墨那小屁孩都给自己存吃食。 猛地,余小乔不小心噎住。 “出去还算稳重,在家总跟长不大孩子似的,那边备了一餐盒,一会走时,让兰儿给你拿着。”二太太忙递水,笑道。 余小乔被她这么一说,呛得更厉害,眼泪都喷出来。 “你,和三皇子……很相熟?”半晌后,二太太悠悠问。 余小乔一愣,忽想起那日李凌琰送她们回来,二太太眼中那抹莫名神采,立时警惕,“不算……太熟。” 第77章 小乔生辰 二太太轻哼一声,淡淡笑意绽开,泛至眉梢处,渐渐浅淡,骤然消失。 她轻啜口茶,意味深长瞧余小乔一眼,淡淡问道:“确定?” 余小乔突然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鬼使神差的想法冒出,骤起一身鸡皮疙瘩,回道。 “确……定,还是确……不定?姨娘,您这‘很相熟’,怎样界定?” 二太太一脸认真,神情有些凝重。 “你有婚约在身,行事切要谨慎,勿传出有损名誉之事。况三皇子贵为皇后嫡子,日后如何尚未可知,老爷身处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万事难定,你一人之言行,关系相府,外人面前定要谨慎小意。” 余小乔轰然头大,轻道了声:“我……知道”,便退出来。 几日后,燕梅谷。 岸上,千树万树梅枝展,莹莹厚雪压焰梅,幽香浮动扑面来。 风曳花舞,在冰雪覆盖的天地间,漾出风姿万种。 “喜欢吗?”姒文命一袭莹白大氅,柔声问。 余小乔尚未回答,姒文命已飞身至结冰的河面,伸手邀她。 她望着他,浅浅一笑,相随而至。 差点儿未站住,还好姒文命接住,将她稳稳搂入怀中。 片刻后。 余小乔一袭红衣,翩然而出,身姿轻盈,柔美自如。 宛若凌波微步! 阵阵风起,梅瓣青雪幽幽飘落,拂过云鬓乌丝,掠过裙衫袖衣,漫成红艳的云。 如精灵般,飞舞于雪域冰川。 姒文命远远望着,眉目间温柔如水。 余小乔自远处红梅丛中,飘然而至,滑至眼前。 雪光映射满身红衣,桃花玉面,楚楚之姿,荡人心神。 姒文命将她耳旁散落的一缕乌丝,轻轻柔柔地别于耳后。 余小乔垂头浅笑,满脸泛着鲜润艳红。 姒文命自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套至余小乔的如雪皓腕,柔声道。 “生辰快乐!” 她望着腕中玉镯,是枚龙石种,寒色质地,盈润饱满,水快要溢出般,是极罕见的珍品。 “今日……十一月初二?我生辰?!”余小乔丰润的唇角轻抿,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疑惑道。 竟和上一世,同一日生日,冥冥中太多巧合,余小乔又惊又愕又喜。 “出手……一贯这般大方?”余小乔轻抚着玉镯,笑说。 姒文命轻刮她鼻梁,宠溺一笑,“哪有一贯,唯汝一人。” 心中接道: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除了你,无人值得拥有。 余小乔晃着手臂,扬着唇角道:“那谢啦。” “谁?”姒文命突然听到些声响,厉声问道。 姒文命飞身追去,竟未追到,足见来人轻功之高。 只留下地上驻停许久,微微渗出水渍的一双足印。 姒文命望着那浸出泥水的印记,出神许久。 燕梅谷,姒家产业,常年有私卫守护。 与其说守护私产,不如说守护一个秘密。 十七年前,漫漫荒野,一片火海,疯狂的火浪一个挨着一个,张牙舞爪地吞没了天空。 烟雾弥漫,焦尸遍野。 母亲孤身赶至,几日几夜方找到几近烧焦的外爷尸身。 不敢立碑,不敢祭奠,只葬于漫漫崖谷内。 后来,舅舅尸身,也埋于此。 姒文命矗立良久,隐隐不安。 久等不至,余小乔来寻,姒文命从深思与不安中,回过神。 见他鲜有如此沉重,她未多问,只是拽着他衣袖,“走吧。” 二人回到相府时,已近黄昏。 姒文命未进府。 余小乔望着他略显沉重的身影,有些担心。 待她怀着复杂的心绪走入蓝桉苑,未察觉院中格外明亮,灯较往日多出不少。 踏进屋门,看到全家人都在,余小墨也在,一桌佳肴美味摆于房中。 “祝姐姐一岁一礼,一寸欢喜!”余楚霄将一精美木盒,揣进余小乔怀中。 余楚婉将一玉钗插到余小乔头上,“今年见,明年重见,春色如人面!” “且喜且乐,且以永日!”余小墨送了一枚他亲手做的香囊。 余闻瑞、二太太、三太太也都送了礼物。 余小乔将它们置于案上,开席吃饭。 自父母离婚,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每次生日只有母女二人,后来则是与姥姥,到美丽国读博后,再未过生日了。 不知不觉,已穿到大新一年了。 她吃着长寿面,悲伤不请自来,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出来。 骤然间,余小乔幸福得别无所求! …… 小度蓝光闪烁,古筝曲幽幽飘出。 “我想山间有亩田,种花种草种清闲。小酌秋月观云舞,醉卧春风听雨眠。”余小乔躺在床上,眉眼含笑,望着手中镯子,自言自语道。 “生辰快乐!”李凌琰翻窗而入,将礼物掷到她怀中,笑祝。 余小乔一脸无奈,“古有梁上君子,今有翻窗皇子”,拎起怀中之物,轻声问:“什么啊?” “金丝软甲,据说刀枪不入。你,招黑体质,最适合不过。”李凌琰习惯性窝进老位置,笑道。 余小乔眉开眼笑:“这礼物实用,谢啦!对了,巫师的事你可查清?是你二哥的人吗?” “余大小姐,寿辰大好日子,提这事干嘛?”李凌琰皱眉,撇了撇嘴。 余小乔急道:“不是担心你吗?帝王之争,血腥惨烈、凶险异常,定要万事小心!” 可能今日被姒文命吓到,余小乔总惴惴不安。 “自古皇家无亲情,从来帝王少兄弟!”李凌琰突然有些落寞,不禁感慨。 余小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胳膊,“别怕,做难事,必有所得!我看好你呦!” 李凌琰抬头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于摇曳烛光中闪动,似一道光照进暗夜,亦照进他疲累的心房。 他拉过她的胳膊,轻轻地靠在上面,似休憩,又像是汲取力量。 余小乔望着此刻的李凌琰,想着二太太刚嘱咐过的话,沉重在心中翻倍。 次日,醉仙阁。 “紫苏姐姐,醉仙阁的火明虾炙、云梦肘花,相当不错!”余楚婉笑意盈盈,给凤紫苏介绍。 凤紫苏微笑点头,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酥烂软绵,甚是美味。 “甄少爷到——” 富贵儿端立堂口,手中未拎食盒,朗声喊道。 众人见怪不怪,只有少部分人望向门口。 余小乔抬头瞧了眼,笑道:“甄财神来了!” 第78章 夜袭天牢 富贵儿似乎清减了些。 甄大富摇摆进门,低声喊道:“未吃饱?声儿这么小!” 今日,还是金簪、赤袍、金束带、金丝履,素日里的财神喜服。 只是经过余小乔身边时,她无意间瞥到甄大富袍子上有些褶皱,鞋履上的金丝勾线有一根脱线,露在外面。 点菜时,富贵儿声音低了不少,相比之前六十六头当年小牛崽的舌尖炒榆钱,八十八条活鲤鱼的清蒸鲤鱼皮,点菜低调很多。 余小乔笑笑,心道:财神近来日子怕是不好过呀。果然门面,也是靠底气撑的! 余楚霄附耳和凤紫苏讲着甄大富的事,凤紫苏听得笑不拢嘴。 旁边几人,正议论近日陈家义军之事。 余小乔侧耳听了几句。 “听说没,天降巨石,定是陈家义军亡魂显灵,来伸冤啦!”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陈家军何等忠义之军,陈将军何等忠勇之将,定是蒙冤屈死。” “当时,那通敌叛国的信笺定做不得假,我看陈家军未必冤枉!”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我说——陈家军未必冤枉!” “当!” 男子上来就是一拳,直打向另一人脸颊,口角处立时出血。 顿时,几人扭打到一起,好半天被人劝开。 余小乔望着几人,隐隐不安。 几人自醉仙阁出来,又去首饰铺、成衣铺……逛了逛。 一路上,孩童沿街哼唱歌谣。 磊落丈夫谁好汉,铮铮铁骨是白袍。自古忠军难善终,功高盖主畏谗言。 余小乔有些心不在焉,心想着那夜的“刺客”,似乎闻到了那抹淡香。 将余楚霄和余小墨送回相府后,她同余楚婉、凤紫苏一道回了上清斋。 夜幕渐深,夜风冷寒。 匕光如流星,划过漆黑天牢。 一黑衣人身姿轻盈,化匕为线,挥之如舞,所过之处,衙役纷纷倒地。 穿过有腐烂味的牢房,踏过长长甬道,冲过层层障碍,终到这间“天字号”牢房。 空的? 竟空无一人? 莫非情报有误? 黑衣人俯身触地,悉碎脚步声隐隐传来,顿感危险袭近,抽身撤出天牢。 手臂一挥,掷出飞镖,将牢壁上数盏昏黄油灯射灭。 趁黑就乱,逃出包围,却遭牢外弓箭手埋伏。 “嗖”的一声,肩膀处被射中,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烈焰般燃烧着墨黑衣衫。 黑衣人抛出几枚黑火弹,才得以逃生。 …… 黑纱被一把扯下,扔在床头。 烛光点点,照着雪白额头上细小密汗,汗珠顺修长脖颈,落至微微隆起的锁骨。 微闪莹光,性感美丽,犹如精美宝石。 “啊”的一声低吼。 肩头微颤,一玄黑箭镞深深射进肌肤,刺眼血红汩汩而出,顿时血肉模糊。 削葱玉指攥住箭镞,正欲拔出时,门猛地被推开。 “如何?”代子寒推门而入,急问。 她攥着手中箭镞,抬眼道:“情报有误,牢房是空的。” “想救你娘,乖乖听话。”代子寒深邃眸子,冷冷扫过代子姗,倏地笼上层嗜血寒意,缓缓走至她面前,拨开她攥着箭镞的手,单手按住箭镞,厉声道。 语罢,猛地用力,一把将箭镞拔出,血液四溅,一时间他脸上尽染血红。 但见他伸舌舔舐唇角血渍,微微上扬,勾起抹如刀狠辣。 与人前的怯怯懦懦不同,此时他目光锐利,说话冷厉。 似是,另外一人。 代子姗冷冷瞪着……未言,将案上烈酒倒于伤口,痛地浑身颤抖,却无一声嘶喊。 次日,射箭场。 大新,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女子亦习射术。 教授射术的先生,是锦衣卫指挥使毛襄然。 各位皇子公主,王公贵女立于一侧。 毛襄然高大挺拔站在前方,从容自信,散发着将领威严,朗声道。 “骑射,乃六艺基本,在军事训练中占据核心地位,甚一度是社会生活的中心。在战场,是保家护国的倚仗。在平时,是安身立命的依傍。不分男女,无论尊卑,皆要用心学好!练好!” 余小乔望着远远箭靶,头皮发麻,心里发颤。 不想借助空间作弊,但之前学的基本动作早已忘个干净。 余小乔无意间瞥到代子姗,虽施脂粉但脸色仍旧惨白,以为同自己一样,害怕当众出丑,紧张所致。 姒文命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不用想动作,心中想着靶心,大胆射!” 李承乾一看到竖起的靶子,就想起林苑射箭之耻,正欲发作,猛然想起什么,未敢多言,识趣地躲至一边。 余小乔长吸一口气,缓缓叹出,握弓搭箭,前推后走,随着心中一个“放”字,箭飞出,稳稳钉入箭靶。 虽未直中靶心,但能射中箭靶,余小乔不禁喜色于面。 但看看众人,恢复淡定如初,只收到李凌琰偷偷伸出的大拇指时,娇俏地吐吐舌头,伸拳回应。 这一幕可爱,尽收姒文命眼底。 “早听闻燕国新城公主,工于骑射,今日可要好好领教一番。”穆青阳持箭望向代子姗,扬声道。 语毕,箭镞飞出,稳稳命中靶心。 代子姗闻言,尴尬一笑,藏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无奈与无措。 余小乔望着代子姗,不由心头一蹙,疑团骤升。 午饭时,听褚采薇几人窃窃讨论,说昨晚有人夜袭天牢,欲劫救齐国太子祁天珩,遭遇埋伏,负伤逃离。 当日,齐国趁姒文命到边境经商之时,暗下剧毒,为的就是换取祁天珩。 虽不知齐国为何会对姒文命下手,毕竟只是长公主养子,一介商贾之命何能要挟大新皇上。 但,如此煞费苦心,足见祁天珩对齐国、对大新,举足轻重。 夜袭者,会在诸位之中吗? 代子寒拳头攥在广袖中,自队伍东头走到代子姗身侧,脸上堆笑,怯怯巴巴道:“子姗今日身子……不爽利,怕是……射不好。” 众人并未多想,只顾各自练习,但见代子寒专门过来替妹妹解围,倒都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毛襄然细眼眯起,意味深长地望着代子姗,“身子是否不爽利到无法射箭?” “女儿家的事,无妨。”代子姗微微抬头,灿然一笑。 于是,弯弓拉弦,凌厉箭镞破空而出,深深射入靶心。 只是,未有人注意,她故作轻松的神情下,手指于袖中抖动不已,还有一滴粘稠液体自胸口泵出,缓缓流至指尖。 趁人不备,用手帕拭净血渍,强撑到课毕。 第79章 巫师来了 众人继续射箭。 那日课上,叶清源破天荒说话,替她出头,余小乔多少会对他多些留意。 余小乔意识到:这几日,不,应该说自刺客那夜后,叶清源脸色就不好。 她偷偷观察着。 虽每一箭都稳、狠、准地射入靶心,但射入力度不够,箭镞浸入箭靶,较其他人都略浅些。 而且,貌似云淡风轻,实则每射一箭都十分艰难,从他运力射出时不由的唇角一抽可见一斑。 余小乔偷偷盯着他唇角的甘草,心中疑团更于脑海中发酵:那股淡香,是不是就是甘草香? 思及至此,余小乔缓缓从他身边经过,可以肯定,和那夜闻到的清香一样。 同样偷偷留意叶清源的,还有姒文命。 射课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仅李凌姬一人还留下。 余小乔远远望着她,一箭愤然劲力,一箭忧伤落寞,一箭……转身时,看到穆青阳亦远远望着李凌姬,神情中尽是无奈。 父为子纲,怕是他难以迈过的桎梏! …… 青烟升起,散发阵阵清香,缓解着代子姗伤口撕裂的锥心之痛。 她口咬毛巾,将高度酒向血肉模糊、又裂开的伤口洒去。 豆大汗珠滴落。 “公主,救祁天珩,难于登天,您身子久未好利索,这样……”侍女边给代子姗包扎边哭泣。 “我没事,只是母亲受苦了,还有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千寻又生死未卜。”代子姗的目光不禁停在平坦腹部,眸底一片落寞与苦涩。 望着窗外,心道:人活着很难,我这种人就更难了! 虽为燕国公主,生母却是低贱婢女,自小受尽排挤打压,尚不如得宠的丫鬟。 …… “宗主,叶清源十八岁,沁国密档记载乃辰妃所生,但敬事房侍寝黄书中并未有辰妃当年侍寝的记录。”岳阳着黑衣,沉声汇报。 姒文命自昏暗烛光下抬头,一双幽深的眼睛忽然闪烁几下,眸光冰冷而锐利,投向案上那束栀子花束,“安派人从敬事房老人入手,细查,务必确切。” “代子姗和禁军首领沐千寻情投意合,携母私奔一年。两月前被燕后所抓,代子姗强制堕胎,其母下狱,沐千寻生死未卜。此次来大新,目标祁天珩。”岳阳目光内敛,面无表情,冷声道。 “祁天逸绝不会让祁天珩活着回齐国,所图不过他手中宝库钥匙。代子姗……”姒文命那双阴鸷如鹰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冷厉,“不过烟雾弹。” “庄司眉前段时日,设计妙音坊余小姐之事已查清,确是同二皇子合作,不过安煜房中之事,怕是原定计划被打乱后的情急之策。目的都是挑起争端,欲借余小姐对安煜下手。不过,近日未有任何动作。”黑衣人声音有些发闷。 “盯紧,一旦发现对小乔不利,立即来报”姒文命眉头紧皱道。 岳阳离开后,姒文命到余小乔房间,教她弹琴。 余小乔练了会儿琴,开始吃燕窝,望着古筝,心道:我多久不搞科研了!不是弹琴,就是画画,再不就射箭。以后穿回去,都能进军娱乐圈,勇闯奥运会了! 哇塞! 横跨娱、体、科三界,重磅明星,闪耀登场! 余小乔不禁笑出声。 姒文命漾着淡淡笑容,“想什么呢,这么美?” “想的是挺美!”余小乔眼中漾着光芒,傻笑。 姒文命宠溺一笑,抚了抚她的头。 余小乔脸上绽开鲜花般明媚的笑容,倏地笑容凝滞,僵在空气中,呆望着窗外飘过如鬼魅一身影。 姒文命忙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有鬼?”余小乔躲在姒文命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缓缓道。 姒文命打开窗户四下望了望,什么都未看到。 余小乔怯怯过来,扽着姒文命衣角,躲在他身后,望向窗外,也什么都未看到。 她敲敲脑袋,“大概真是眼花了。” 姒文命陪她待到挺晚。 余小乔将头埋进被子,偶尔偷偷望向窗外,好久才入睡。 不知醒着胡思乱想,还是梦里乱七八糟的幻境,一会儿被黑衣人追杀到山顶,一会儿被绑住手脚投入海底,一会儿千万条蛇爬到身上…… “啊,啊,啊!” 余小乔梦魇中惊醒,浑身冷汗,被褥湿透。 猛地坐起,竟看到姒文命坐在床边,她一把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 “做噩梦了?”姒文命在她耳边柔声道。 余小乔松开姒文命,气喘吁吁道:“嗯,吓死了,好真切,好多蛇!” “没事,全假的,我在呢。”姒文命递与她杯水,声音轻柔。 余小乔疑惑地问:“你怎么在?” “我怕你害怕,一直在屋外,听见你叫才进来。”姒文命淡淡道。 姒文命陪她到天明,才离开。 几日后,回到相府。 一连几晚,余小乔窗外都有鬼影飘过。 余楚霄撞见一次,说是一脸白如面,唇红如血的幼鬼,吓得好几日不敢出屋。 夜里,余小乔噩梦不断。 尤其,梦中总有千万条蛇,爬遍全身,条条冲她吐着血红信子。 晚上姒文命都守着余小乔,待她睡着后,便窝到太师椅上睡会。 在她半夜惊醒时,送去一温暖怀抱。 晚上睡不好,白天一堆事,几日下来,姒文命眼底一片青黑。 余小乔不禁打趣:“两只大熊猫。” “胖乎乎的,多可爱。”姒文命浅笑。 姒文命离开后,老木上蹿下跳,一会儿窜窗户上,一会儿钻墙角下,幽幽道。 “小乔,这几日,我总闻到屋外有陌生气息,透着邪气。你这梦魇挺邪乎,会不会与这有关?” 余小乔眉头紧锁,回想近日种种,轻声道:“莫非……” 晚上,余小乔让余小墨睡在隔壁,让姒文命回姒府休息。 果然,一夜好眠。 未见到飘忽的鬼魅身影,也未被任何噩梦侵扰。 …… “柳州遇到的巫师怕是已进京,鬼影和梦魇估计是他在背后捣鬼。”姒文命望着余小乔,一脸肃然道。 “嗯,我也猜到了。”余小乔拧了拧眉心,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文命,你定要小心,上次他就是冲你来的,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我更怕他会对你不利,这般折腾,定是报上次之仇。”姒文命拉起余小乔的手,紧紧握住,神情凝重。 余小乔有些恐慌,“为何小墨竟能破他的法术,无论林山别苑,还是江柳苑、许府,只要小墨在,他的法术就无法施展。要不,你也搬过来?” “那怎么行?你是女子,对你不好。”姒文命轻抚她的头。 余小乔脱口而出:“我不介意!” “我介意!”姒文命握紧她的手,一脸认真,一字一句道。 余小乔将一个香囊挂到姒文命腰间,关切道:“这是老……特制香囊,对防治蛊虫侵袭有点用,定要贴身带着。” 第80章 噬心飞蝶 之后几日,余小乔倒算太平,未被鬼影惊扰,未被梦魇折磨。 但,皓京城却不太平。 连续几日,总有未出阁的年轻女子遇害,皆被摘除子宫。 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家中有待嫁少女的更诚惶诚恐,很多被送出城,以避灾祸。 冬日才落,漫天血色压着远处山巅。倦鸟尚未归林,街道却萧瑟死寂,空无一人。 连紫禁城内,宫道上也少见女子单独行走。 姒文命收回远眺目光,望着端坐抚琴的余小乔。 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是似与往日不同,隐隐中多了说不出的味道。 余小乔的琴从装模作样,到有模有样,如今已像模像样,抬头冲他绽开灿烂笑容。 姒文命凝神望着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唇角欲言又止地轻轻一颤。 他一向淡然,喜怒不形于色。 今日微末不同,落入余小乔眼底,本就紧张的心,愈发七上八下。 余小乔以为他在担心少女被杀案,故作轻松笑说:“叱咤商界的姒少爷,胆子竟一丢丢?我可不一般,是个练家子。” 说着,手指还比划了个手势。 姒文命似未听到,一副身在心神游的模样。 半晌后,缓缓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胆子不小,却丢不起你。” 说着,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头深埋进她肩头,贴靠着乌黑清香的长发,“太多事……超出我掌控,我……我们都只得……先为棋子,再是棋手。” 心头萦绕的是岳阳昨日呈报的消息,昆雅已探到他与余小乔的生辰八字。 柳州时,梅若海中蛊之事,仍心有余悸。 温热自他手心传来,顺着背脊漫至心口,余小乔感到他的不安,难以察觉的无力感,溢散在空气间。 “人生如棋,先谋棋子之生,再图棋手之势。而我,会成为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手握倚天剑,跨海斩长鲸。纵是……也不做只会攀缘于你的凌霄花。”余小乔轻拍他后背,笑道。 姒文命松开怀抱,柔声问:“纵是什么?” 余小乔垂头浅笑,两颊绯红,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凝神望着她,心头漾起一抹幸福。 姒文命走后,余小乔照例放了两只警戒蛛,一只趴在余楚婉屋外,一只趴于自己屋外。 心中不安,又放了一只到姒文命屋外。 余小乔身子疲累,脑袋却十分兴奋,望着天花板七想八想。 忽而皓京少女接连被杀,忽而衙门满城抓捕私议陈家白袍军之人,忽而昆雅那巨大黑色斗袍,忽而和硕公主的失魂落魄…… 余小乔猛地睁眼,意识到姒文命这段时日总透着沉重,虽在她面前总刻意表现出轻松,但……自天降巨石、燕梅谷那双脚印后,就已开始,近日更似压着千斤重石。 莫非,陈家白袍军与他有关? 本就兴奋的大脑,更添了深深忧虑,愣是睁眼至天明。 …… 余小乔拼命数羊时,有人趁着夜黑风高,行诡谲之事。 黑布内坛,烛台摇曳。 乾坤盅自黑色斗袍飞出,悬于空中,散出蓝色毫光。 遮面篷帽下,抖动唇角哼出咒语,手中巫杖翻转,空中写出两人生辰。手指轻点,左手血盒中飞出一股血迹,落入乾坤盅。 两只噬心蝶闪着黄光,自乾坤蛊飞出,穿过静谧暗夜,穿过漫漫天野,飞入紫禁城,飞进上清斋。 振翅欲入房间,被警戒蛛织就的网拦截,一时难进。 执杖人,似有感应,又念出一串咒语,“天浩浩,地荡荡,引而反,钳而复……” 立时,指尖凝成一点闪亮,轻轻一弹,散成两个光亮,盘旋而出,飞进上清斋,落于两只噬心蝶身上,蝶子通身骤然从黄色变成黑色,分别冲破警戒网飞入姒文命和余小乔的房间。 一只噬心蝶落于姒文命额间,被腰见香囊发出的一道光击退,几个回合的拉扯后,噬心蝶终浸入眉心,消失不见。 “八百九九……九百五十一……”余小乔辗转反复,闭眼属羊。 另一只噬心蝶在她额间飞旋许久,亦无法潜入眉心,半晌后折返,落入乾坤盅。 执杖人摘掉篷帽,昆雅眉峰拧成一团,尖削的下巴勾起抹诡谲,奇道:“这丫头到底何方神圣?连噬心蝶都入不了她身。” “嘀,嘀,嘀!” 腕间感应器报警,余小乔一激灵从床上滚起来,查看系统后,穿上隐身衣飞窗而出,又翻窗进入姒文命房间。 屋内灯竟未熄,于案角摇曳。 “文命,文命!”余小乔摇喊着姒文命。 姒文命被晃醒,不明所以道:“小乔?你怎么来了?” “可有受伤?哪儿不舒服?”余小乔检查他全身,切切在心。 姒文命浅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奇怪?!警戒网明显被闯……两个都破了。”余小乔召回警戒蛛,再次翻查系统,奇道。 姒文命赶紧坐起,检查她身体,关切道:“你呢?可有哪儿不舒服?” 余小乔摇头道:“我没事”,说着摸摸他额头,紧蹙眉头,“不舒服,一定同我说。” 姒文命静静望着她,缓缓搂她入怀,用力抱紧。 半晌后,感觉肩头一阵湿热。 他松开怀抱,却见余小乔眼眶泛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姒文命有些发慌,急道:“怎么了?” “可能最近神经太紧张,你们这时代活着太难……太难了!我会发慌,会害怕,会吓得睡不着。”余小乔扯过他袖子,擦拭眼泪。 姒文命看着她哭成泪人,心疼地像吞了包钢针,再次搂她入怀:“不怕,我在呢。一直未睡着吗?” 余小乔委屈地点点头。 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一丝声响。 “什么声,隔壁不是没人吗?”余小乔奇道。 姒文命拍了拍墙壁,“可能是老鼠。” 两边同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 姒文命不禁轻笑,心道:我都说已安排青锋,李凌琰还非要丹朱在隔壁,这倒好,多了俩偷窥的。 语罢,他往床外侧移了移,拍拍床,柔声道:“我守着,睡会儿吧。” 余小乔乖乖躺下,只觉心安与放松,很快便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姒文命贴心为她告了假,也未让宫人打扫房间。 她一觉睡到晌午,穿上隐身衣偷偷回到自己屋内。 李凌琰瞧她这几日发蔫,总提不起精神,晚饭后给她带来些安神香,焚上。 …… 第81章 男扮女装 凛冽冬风,如鬼魅嘶吼,漫卷着萧瑟落叶,刮过紫禁城积雪未融的檐角。 皇上着宝蓝长袍,眉宇略有倦意,单手撑额,微闭双眸,“可有进展?” “少女被杀,许是北疆大巫师昆雅师徒所为,目标除了文命,可能……还有余小乔。”李凌琰瞳孔微缩,眼眸中笼着一层阴霾,拱手行礼。 说到余小乔,李凌琰不由神情凝重,太阳穴青筋隐现。 皇上睁开微闭眼眸,意味深长地扫过端立殿中的李凌琰,冷声道:“那昆雅……可与朝堂勾连?” “昆雅曾在柳州,扬言受请甄家,但我观未必。究竟同何人深联,尚无确切证据,不敢妄言。” 李凌琰眸光闪烁,轻抿唇角,手指微微一颤,迟疑半晌后,平静回话。 皇上未说话,唇角勾起一抹玩味浅笑,起身立于案前,握笔轻蘸墨汁,挥毫写下二字——天下,缓缓道。 “一国之事,不是一人之善忍。大新虽强,但齐燕各国虎视眈眈,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坠入万劫不复。” 李凌琰倒吸一口凉气,垂眸而立,倾耳听之。 皇上侧身看向窗外,凝神望着狂风卷落叶,沉声道:善不可懦,退不可过。心怀佛祖心,必行杀伐术。遇事能忍,下手要狠,懂吗?” “儿臣明白。”李凌琰喉结微动,回道。 旋即,皇上转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生擒昆雅,深挖背后!” “儿臣领旨。”李凌琰拱手,行礼退出。 皇上望着消失在殿宇尽头的身影,低声叹道:“绝情断义,你离帝王位差得太远。” 转身,他凝神看向案上那束栀子花,心道:琰儿,虽知你心意,但朕欠命儿太多。他,终究与你不同,朕能给予的太少……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花束上,似回到多年前阳光灿烂的午后。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驰骋而至。 “可喜欢?”少年翻马而下,将一束栀子花递与少女,眸中灿若星河,柔声问。 少女将花束捧于心口,脸颊泛起桃红色绚丽,仿佛被爱情之火点燃。 “待我学成回朝,就报呈父皇,求娶于你。不要皇权帝位,惟愿佳人在侧,百岁不离!”少年眸中溢满宠溺,唇角微扬似月牙般柔美。 少女长睫微颤,阳光在上面轻轻跳跃,冲他嫣然一笑,明亮又温暖。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一轮残月悬于苍穹,凛冽寒风自正北刮来,从一急驰马车上呼啸而过。 “太快,老巫年纪大,会追不上的。”马车内,传来柔柔贱贱的女人声。 老人装扮的青锋喊道“喔喔喔”,马车顿时慢下来,悠悠驶在寂静如死的街道。 “啪啪啪!” 车内人敲击车厢,绵软酥骨的声音,幽幽响起:“太慢了,年轻小姐的车,怎能这般暮气沉沉!” “是,小姐,这就跑出青春四射、风华正茂!”青锋掀开车帘,白了车厢一眼,呛道“驾”。 车帘被掀起的刹那,瞥见一双红色大鞋,忙地缩到艳红裙袍下,浑身珠宝,修长的白皙大手正扶好发间珠钗、金步摇。 姒文命瞧着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李凌琰,笑道:“估计那巫师,看到咱这样都得吓跑了。” 然后,低头看看一身粉裙、粉鞋、金钗、珠围翠绕的自己,简直不敢直视,无奈摇头,“啧啧”轻叹。 李凌琰手拿脂粉盒,猛往姒文命脸上拍,“什么法子都不行,只能上大招。你这太淡,香粉也不够,不花枝招展,如何招蜂引蝶?” 说着,勾了个兰花指到唇畔,娇滴滴道:“一点儿都不敬业,纵是老蜂蝶,也喜欢娇艳的……讨——厌!” 姒文命捂嘴,佯装干哕。 李凌琰忙道:“我是假女人,你可别真吐!弄脏车厢,招不来昆雅,倒招群苍蝇!” “寒冬腊月,昆雅都招不来苍蝇……没准小乔可以。”姒文命眉头微骤,戏谑道。 车厢内,二人说笑打趣。车厢外,阴风凄厉。 风瑟瑟而过,卷着几声呻吟,似女子啼泣,又像幼鬼淫笑。 车厢两侧,似有黑影闪过。 青锋抬头望去,不见活物。四角车坠,在微弱月光下瑟瑟而动,耳畔偶尔闪过“嘶嘶”声。 不知不觉,马车驶入一片小树林,枯叶纷舞,萧瑟飘落。 幽邃笛声,若有似无,隐约在耳,青锋心头渗出几分冷汗。 “砰!” 一声巨响,车厢顶篷被巨力震开,两只大手飞来,猛地拧住二人脖颈。 二人脸涨通红,难以喘息。 他们狠狠抓住两只无臂断手,挣扎厮打半天,才将断手甩出。 昆雅面容遮在大大篷帽下,唇角勾起抹阴恻的笑,“堂堂贵胄,若找老夫,何必这般!” “谁让大巫师喜欢这做派,我等主随客好,稍作妆容,可称心?”李凌琰轻拨额前长发,娇声笑说。 昆雅鼻孔呛出一声鄙视的“哼”,手指一抬,树上落下几具暗卫尸体。 “就这点手段,差劲!让我来教教你。”小灵子举着玄黑玉笛,面露狠意。 姒文命唇角勾了勾,递与李凌琰一个眼神,二人执剑而上。 青锋对付小灵子,李凌琰和姒文命对打昆雅。 几十个回合后,难分上下。 昆雅唤回小灵子,执杖念咒,巫杖一指,众人只觉手上剑变成猛蛇,吐着腥红信子缠爬于胳膊。 众人猛甩胳膊,将蛇抛落,才发现是剑。 姒文命喊道:“是幻觉,捡起剑。” 李凌琰见势不对,发出信号,埋伏在更远处的十六名暗卫,一拥而上。 “大巫师,今儿好好尝尝天罗地网阵的厉害。”李凌琰厉声道。 但见,天罗地网丈许见方,由金丝、钢丝混织绞成,网上缀满金刀利剑,网口交错处缀有吸铁石。 昆雅嗤之以鼻:“小儿把戏,拿来对付老夫,笑话!” 掌阵者大声喊:“一字长蛇,巨蟒出……二方猛虎,搅地龙……八方来水,浪涛天……” 十六人阵法,每四人拉住一块网,或横或竖,或斜或平,忽成细长巨蟒,紧紧包裹师徒,忽变猛虎下山,牢牢嵌锁二人…… 但,近百回合下来,天罗地网阵亦不敌。 就在此时,突然自暗处射来一道光,直击大巫师神阙穴。 大巫师一个踉跄,被困阵中。 “他罩门是神阙!”姒文命喊道。 姒文命和李凌琰对准他神阙穴,直刺过去。 又一番激战,小灵子被生擒,昆雅负伤而遁。 姒文命和李凌琰,瞥见一黑色身影,闪速消失在暗夜中。 之后两日,未有少女遇害。 第82章 万毒噬心 这几日,余小乔在宫中过得尤为漫长,煎熬得度日如年。 终于,熬到休息日。 相府,蓝桉苑。 月色摇曳,积水空明。 银色月光,穿过树叶倾泻而下,地面泛着白色光芒。 姒文命拎着好多东西,穿过静谧蓝桉林,悄悄进到余小乔房间。 见余小乔近日心绪不宁,睡眠不佳,他每晚都会偷跑过来陪她。 他将大包小包的吃食置于案上,冰糖葫芦、茯苓饼、蜜饯…… 余小乔边啃糖葫芦,边自言自语:“内啡肽严重不足,只能猛补多巴胺。” 姒文命虽不懂,但也不问内啡肽和多巴胺都是什么,只望着她宠溺一笑。 余小乔十足吃货,半天嘴未停,当然也不影响嘴巴另一功能的发挥——说! 多数时候,都是余小乔说,姒文命听。 其实,好多话她都说过许多遍,很多词他都听不懂,但他每次都像第一次听见般兴致盎然,也很少问那些也许并不懂的词。 只是静静听着,默默守着,就觉得很幸福。 二人说笑间,余小乔并未注意到,姒文命的眸子,偶尔会泛出黄色光芒。 姒文命似听到笛声召唤,双瞳忽黑忽黄,渐渐闪成嗜血鲜红。 老木一溜烟钻进小窝被子,瑟瑟发抖。 余小乔心头一震,有片刻失神。 半晌后。 姒文命神情麻木,似提线木偶般,执剑猛刺余小乔。 余小乔脸色大变,左避右闪,边艰难招架,边唤他名字。 姒文命猛地翻倒在地,抱头挣扎,只觉头疼得要爆炸,用力猛烈地捶打脑袋。 复翻身跃起,朝余小乔刺去。 余小乔胳膊被刺伤,鲜血汩汩流出。 姒文命望着余小乔鲜血泵流,唇角咬出血渍,眸中血红渐褪,双手颤抖着将剑扔落在地。 片刻后,他双瞳又斥满嗜血的红,血红如枝蔓向四肢百骸延伸,如千百只虫啃噬着大脑,撕咬着身子,似要将他完全吞噬。 姒文命不受控制地,复又扑袭余小乔。 余小乔闪身躲开。 姒文命头顶飞出玄黑飞蝶,刹那间幻化成野狼,发出一声嘶嚎,张开血盆大口,冲余小乔扑咬过来。 血盆大口,几近咬到她鼻尖。 此时,自姒文命身体中冒出一缕青魂,双手抠进血盆大口中,扯着野狼锋利的獠牙,尽管双手被咬得鲜血淋漓,仍无半分松开之意。 余小乔见此情景,进不得、退不了,猛想到什么,大喊道:“老木,快,快叫——小墨!” 老木颤抖着跃起,满眼恐惧地瞥着姒文命,迅速蹿出屋门。 姒文命头顶野狼又变为玄黑巨蛇,从头顶盘旋钻进他腹部,撕咬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肝,吞噬着汩汩喷涌的鲜血,他身子竟幻化成利刃,直刺向余小乔。 余小乔身子颤抖着后挪,却见那缕青魂牢牢抓住双刃,哪怕血肉模糊,指骨外露,依旧死死攥住那把刺向她的利刃。 余小乔泪流满面,心疼又无力。 那缕青魂拦住血盆大口内的森森獠牙,挡住锋利无比的盈盈利刃…… 那缕青魂拼尽全力挪至案前,举起案上金钗,朝血口野狼刺去,朝血染利刃刺去。 眼见钗子扎进姒文命胸口,鲜血汩汩直出。 似同时扎入余小乔心口,亦戳出碗大破洞。 心头血向上喷涌,眼中泪向下泛滥,余小乔却失声般。 “咣当”一声,姒文命重重摔倒在地。 余小乔艰难地爬过去,望着他血肉淋漓的胸口,抬手却不敢触碰。 她浑身颤抖,嚎啕嘶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惨白如纸,虚弱至极,却望着她淡淡一笑。 老木闯进余小墨房间,狗嘴死死叼住余小墨袍角,猛劲往外扽。 余小墨意识到什么,神色骤变,紧跟老木跑来,看到余小乔胳膊上是血,姒文命胸口是血,地上血流成河,吓坏了。 余小墨忙扯下内衬给余小乔包扎。 余小乔却顾不得,忙用未受伤的手,扥下余小墨脖颈处玄黑指环,放至姒文命身上。 但见,指环毫光微闪,姒文命表情狰狞,痛苦地晕厥倒地。 半晌后,指环发出一道强光后,又飞挂至余小墨颈中。 余小乔不明所以,有些慌乱无措,忙跑出房间,放了梅若星之前给她的信号弹。 没多久,梅若星就赶来了,为姒文命敷药包扎。但是,对姒文命中了何种巫术并不清楚,只知应为傀儡术。 姒文命躺在床上,余小乔趴在榻边守着他。 余小乔盯着余小墨那枚玄黑指环出神,半晌后缓缓道:“今夜,就在此守着他。” 余小墨点头。 次日,太阳未从清晨薄雾中露出头,余小乔就唤醒余楚婉去宫中请来凤紫苏。 李凌琰瞧着凤紫苏背影,眼神中闪着抹疑惑。 凤紫苏施法一探,神情凝重,想到前几日。 她接到巫令,戴帷帽赴约,却远远见到对方竟是昆雅师徒,便悄悄跃树而上,藏于树梢后。 “余小乔,纵是再厉害,也破不了浸过处子血的万毒噬心蝶。”昆雅口唇抿着皱痕,冷笑道。 小灵子跳着脚,喊道:“师父,定要一雪柳州之耻,杀他个片甲不留!片甲不留!” “还有那李凌琰……” …… “是何巫术?”余小乔唇角微微下沉,手心中淌着汗,低声问道。 凤紫苏敛回心神,挤出几个字:“万毒噬心蝶”,旋即在房间,脚步沉重地踱着步子,缓缓道:“为乾坤盅所豢养的噬心蝶,噬人心神,夺人魂魄,是顶级傀儡术,还……” 凤紫苏说话已顺畅很多,若不仔细听,听不出与正常人有何差别。 “还什么?”李凌琰问道。 凤紫苏揉了揉太阳穴道,“还……浸过处子血,噬心力更是强大好多倍。” “处子血?看来,近日少女被杀,定是昆雅所为。”李凌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可有解?”余小乔急道。 凤紫苏抿了抿嘴,一抹无奈的神色爬上脸颊,轻声道:“不清楚,要查看巫书,寻找破解之法……” “好!”余小乔落寞地应了声。 凤紫苏递与余小乔一颗回魂丹,轻声道:“这颗丹药能缓解压制噬心蝶,可保他这三日无性命之虞。” 语罢,就匆匆离开,希望能从所带巫书中,找出破解之法。 第83章 寻求破解 众人一筹莫展时,姒文馨和余闻瑞也闻讯而至。 李凌琰将刚刚凤紫苏所说,又向二人复述一遍。 说者神情凝重,听者神情更凝重。 众人商议后,决定由梅若海与青锋守护姒文命,其他人各寻破解办法。 李凌琰将宫中、姒文馨将姒府、余闻瑞将相府,全部巫蛊方面的藏书都搬到蓝桉苑,摞在一起,足足有一面墙那么高。 梅若星、姒文馨、余小乔、余楚婉等人,全集中一起查询巫书。 凤紫苏回到宫中,翻箱倒柜,找出全部巫书,迫不及待翻找起来。 众人翻查,顾不上喝水,顾不上吃饭……低头时太阳才刚升起,抬头时残月已挂夜空。 余楚霄坐在角落里翻查着,老木窝在他身边,也用爪子翻着。 不知不觉,太阳又从东方冉冉升起,散出微弱的光,淹没于清晨薄雾中。 余小乔突地想到小盂鼎,猛地起身,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踉跄着跑回自己屋,取出小盂鼎,坐在地上,开始研究起来。 她猛然间想起实验室空间,好像有些关于虫洞的书,忙取出研学。 老木抬头发现余小乔不在,跑回房间找她。 “你要干什么?”老木狗爪子捯着余小乔胳膊,边瞥着门口,边低声道。 “我在研究小盂鼎和虫洞,若能穿到文命中噬心蝶前,我就能设法阻止。”余小乔眼睛未离开书,手也未停止翻阅,说道。 “不要命了?上次反噬成那样。何况,你根本无法掌控小盂鼎穿越的时空。”老木蹿到眼前,大声喊。 余小乔一把将老木扒开,继续翻看着。 老木无奈低声说:“早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浑然不知。十足的傻女人!” 余小乔脑子全在书里,一点儿未听到老木说什么。 而李凌琰则带着大批人马,搜寻昆雅。 但是,一日一夜,几乎将皓京城翻了个底掉,也未找到半点儿踪迹。 人间蒸发般! 多次逼问小灵子,甚至不惜动刑,都未问出任何线索。 上清斋。 烛光摇曳,照着骤然停住的手指。 “天啊,终于找到了!” 凤紫苏举着那册巫书,跳着脚兴奋喊道。 片刻后,双肩无力垂下,脚步沉重无力,神情陷入落寞。 半晌后,凤紫苏长长叹出一口气,披上大氅,奔向相府。 她到时,蓝桉苑灯火通明。 众人怀着无比期待,望向凤紫苏。 凤紫苏轻咬唇角,神情凝重,欲言又止道:“解万毒噬心蝶,需要乾坤佩、乾坤珠,以及豢养噬心蝶的乾坤盅,三大巫族圣物。但……乾坤珠……已失踪百年。” 说到此,她神情更加凝重,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是血引,要找到豢养噬心蝶第一人,只有他的血才能灭噬心蝶元神,可……噬心蝶历经百年,几经易主,纵是此人活着,也根本无迹可寻。” 余小乔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凤紫苏望着余小乔,眼神异常沉重,“只有三天,现已过去将近两日,再有一日,再无生机……要么你死在他面前,要么他死在蝶眼前,不死不休。” 李凌琰朝墙壁狠狠一拳,血渍缓缓溢出,喉咙发出低吼:“李墨尘!” 众人全陷于深深绝望,未听清他喊什么。 余小乔坐回榻边,深望着姒文命,一滴清泪划过脸颊。 凤紫苏走到余小乔身边,拉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有乾坤佩,盗乾坤盅我来。” “他是北疆大巫师,你……公然帮我们,可行?”余小乔抿抿嘴唇,欲言又止道。 凤紫苏笑笑,轻声说:“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我同你一起。”李凌琰道。 凤紫苏点头。 众人步履沉重地退出房间。 余小乔继续守在姒文命床边,研究小盂鼎和虫洞。 …… 凤紫苏手指轻点眉心,唤出一只识灵蛊,放了出去。 凤紫苏和李凌琰,跟着识灵蛊,来到京郊一片坟地。 识灵蛊飞到一座坟墓前停住,围着墓碑盘旋。 二人对视,开始在附近寻墓穴机关。 终于,探过众多树枝、草丛后,找到机关。 凤紫苏轻轻扣动墓碑侧壁一凸起,长长甬道,延展向内,一眼望不到头。 二人打着火匣子,踏上甬道。 “小心”凤紫苏一把拉过李凌琰,急道:“酸液!” 只见洞穴上滴落下酸液,地面被腐蚀的坑坑洼洼。 凤紫苏念咒,唤出紫翼衫,摆出奇异姿势,紫翼衫变成一块紫色长布,飞于空中。 二人在其遮挡下,通过酸液洞穴,紧接着又进入箭穴。 才稍探脚,差点被乱箭射死,箭入洞壁,岩石都瞬间溶解,呼呼冒出毒水。 二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李凌琰捡起数个石子,射中穴顶、穴壁、地面多处,引重箭射出。 千绕万转后,终在一棺柩中,找到昆雅。 他如死人般,躺在其中,面容铁青,毫无血色。 李凌琰于他鼻尖一探,毫无鼻息。再探心口,毫无心跳。 心道:莫非龟息大法?一丝惊疑从心头漾起。 此时,一股阴风吹过,惊疑尽褪,恶寒自脚底升起,顺背脊爬至头顶。 突地,后背被人一搭,李凌琰浑身一激灵。 转身,竟见凤紫苏唇角挂着一抹轻笑。 她自怀中取出乾坤佩,念出咒语,一道淡绿光芒自乾坤佩射出,射向昆雅。 但见,乾坤盅自昆雅怀中飞出,落于凤紫苏手中。 旋即,她又掏出一长针,刺破昆雅脖颈,取几滴血放入玉瓶中。 “东西到手,快走!”凤紫苏轻喊。 李凌琰轻声道:“不如趁机,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本来就是死的,杀不了,快走!”凤紫苏瞥了眼昆雅,小声说。 李凌琰一脸困惑,被凤紫苏拉出墓穴。 李凌琰看着她身影分外眼熟,边走边问道:“那日小树林,出手的可是你?” 凤紫苏匆匆赶路,并未回答。 相府,蓝桉苑。 余小乔握起姒文命的手,抚上脸颊。 “哎,走不出自己的执念,到哪里都是囚徒。心中的风,明明早已吹向人家。却偏要逆风而行,为难别人,更为难自己。” 老木皱起狗鼻,垂下狗眼,哀哀叹道,跑出屋去。 第84章 玄戒对决 余小乔似没听到,只将脸埋进姒文命的手掌摩挲,深深吸着那抹栀子花香。 不一会,老木从外面跑进来,狗嘴里叼着串绳索,吐到余小乔跟前,“捆上,别他还没死,你小命先没了。” 余小乔瞥了眼地上绳索,并未捡起。 老木一双狗眼闪过莫名神采,摇着狗头钻回狗窝,远远望着她。 此刻,余小乔脸颊挂泪,唇角绽笑,往事涌上心头。 随风而动的莹白锦袍,“依我,甚是般配”的愤怒神情,双目轻垂、长指扶箫的清风飒爽,以及无数次柔声回道的“好”,无论何时都不曾怪罪强迫…… 眼泪,打湿余小乔广袖,亦扰乱平静无波的心湖。 以前怕,遇人不淑,徒增心伤。 现在却怕,我只是路过,却让你赔上一生。 “啊!” 余小乔飘飞的思绪,被姒文命痛苦呻吟声唤回。 一口鲜血吐出,余小乔忙去擦拭。 他缓缓睁开眼,拉过她手,拢至自己脸颊,半晌后缓缓道:“伤到了吗……对不起,我该……” 余小乔强忍着膊痛,任凭他拉着。 他弯长睫羽下,难掩的自责与落寞,扎到她心头,漫及全身,许久未散。 “疼吗?”她偷偷擦拭眼角,硬扯出一弯弧度,摇头道。 他惨白脸上,扬起浅浅笑意,“若过不去,先取消……” 语未尽,眼已红,眸中尽是水光。 余小乔摇头,泪珠似决堤般喷涌而出,声音困在喉咙中。 “用绳索将我绑住,莫再伤了你。”姒文命忍着胸口剧疼,拭去她脸颊泪珠。 余小乔猛摇头,声音冲破喉咙,低声喊道:“不!不会……定能过去!” “遇到你,相伴一程,足矣!无憾!”姒文命艰难伸手,将她散落发丝别于耳后,低声说。 余小乔只摇头,只落泪,心中却嘶喊:不够,远远不够!有憾,人生至憾! 没说几句,姒文命又昏迷过去。 李凌琰和凤紫苏回到相府后,一直守在门口。 李凌琰听着二人的话,心痛如绞,一声长叹……痛兄弟之痛,绞爱人之殇,叹自己之怜。 凤紫苏尝试用乾坤佩、乾坤盅和昆雅的血破解,毫无作用。 余闻瑞亦寻来众多北疆巫师的鲜血,尝试后,姒文命体内噬心蝶全无反应。 一天过去,姒文命未再苏醒,却发作过一次。 即便将头猛撞墙壁、头破血流,用拳猛击心口、口吐鲜血,痛到全身痉挛,挣扎到神智错乱,姒文命都宁愿伤害自己,也未伤害余小乔分毫。 折腾了半宿,姒文命浑身是伤,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 余小乔坐回桌案,揉揉干涩发疼的双眼,继续研究小盂鼎和虫洞。 突然一道光影,透过窗子照到桌案上,院中一阵嘈杂。 余小乔着梅若海到屋中守着,忙走出屋看情况,老木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此时,东方才露肚皮白。 昆雅手持巫杖,立于院中,厉声喝道:“速还我徒儿与乾坤盅!” “哈哈哈!” 一阵稚嫩童笑传来,小灵子飞身而至,笑道:“师父,小小牢房怎能困住徒儿。” 昆雅摆出一奇异手势,呢喃念咒,手指向空中一指,一道白光骤冲天空。 凤紫苏怀中的乾坤盅,似受到召唤,挣扎欲出,凤紫苏和李凌琰竭尽全力都未能阻止。 乾坤盅飞至昆雅掌中,唇角微勾,“今日就是尔等死期,受死吧!” 李凌琰、丹朱、梅若星、姒文馨等人齐上,几十个回合便退下阵来。 昆雅似满血复活,武力值骤升。 凤紫苏带着黑纱,加入战斗,很快亦败下阵来。 府中守卫和暗卫,万箭齐发,亦被昆雅轻松化解,反手射回,损失惨重。 余小乔袖口掷出长绫,将昆雅身侧小灵子似麻花般卷起,抛向昆雅。 昆雅接住小灵子,倒退数步。 昆雅将处子血引入乾坤盅,旋即念咒,乾坤盅发出万道光线,直直向余小乔射来…… 眼见余小乔要被击中,余小墨飞身而出,挡到她面前。 脖颈处指环发出一道玄光,将万道光线挡住。 “哼,臭小子,我看看这沾了处子血的乾坤盅,你破不破得了?”昆雅瞥了余小墨,冷声道。 余小墨执剑刺向昆雅,但几十个回合后,完全抵不住昆雅的乾坤盅。 余小乔望着余小墨,心中奇道:为何这次昆雅巫术,不会在小墨面前失效了?因为处子血吗? 众人上前欲助,全被乾坤盅震飞。 眼瞅着余小墨不敌,肩部受伤,鲜血四溅。 血渍溅到指环,指环突然发出一道蓝光,击向乾坤盅,乾坤盅骤然落地。 “啊!” 昆雅一声惨叫,胸口似遭到重创,口吐鲜血,“果真是罗刹环戒!难怪之前巫力失效!” 昆雅念咒,将处子血引飞到空中,右手一举,血尽入中指玄戒。 同余小墨脖中指环,十分相似。 轻轻指向余小墨,一道光射来,余小墨悬飞空中。 众人纷纷上前施救,但全都被此光震飞,无法靠前。 昆雅继续念咒,余小墨身子变得扭曲,口中不断吐出鲜血。 鲜血被脖颈处指环吸收,遇血射出道道光芒,顿时黑夜成昼。 昆雅的戒指,被余小墨脖颈处的指环所吸,竟嵌入其中,合二为一成一枚环戒。 余小墨体内似强大力量被唤醒,随着他一声“嘶吼”,迸发出万道光芒,昆雅被震飞,瘫倒在地。 乾坤盅亦被指环召回,飞到余小墨手中,他攥着乾坤盅昏过去。 众人被万道光束,照得睁不开眼。 无人看到,一道光射到躲在墙角的老木身上,脖颈处避毒珠遂紫光闪烁,老木似遭重击,震出老远,昏厥过去。 姒文命尚未苏醒,余小墨又昏迷。 众人皆受伤。 余小乔握着余小墨的手,用锦帕擦拭着他额头冷汗。 “小乔,不用担心,他只是体内被封印的力量猛然唤醒,一时身体吃不消,慢慢就好了。”凤紫苏手搭在余小乔肩膀,柔声安慰。 余小乔拍拍凤紫苏的手,缓缓道:“谢谢,赶紧到客房休息吧。” 余小乔回到姒文命房间,守在他榻边,望着小盂鼎发呆。 “弄明白了?”不知何时,老木醒转,晃悠悠走来,声音比平日多了分严肃与沉郁。 第85章 老木幻人 余小乔未抬头,盯着手中鼎,“五六分吧,小盂鼎应是将虫洞理论嵌入八卦六爻,结合天干地支,研发的时空机。” “打算试试?”老木狗眼闪着不同往日的光芒,似深邃很多,声音中带着几分确认,奇道。 余小乔眸中闪着无奈,更漾着坚定,“嗯,眼下没有更好办法,只得放手一搏!” “嫁了吧!爱来时,跟死亡一样,没得选。既芳心暗许,情根深种,何必空待无花,蹉跎时光。”老木捯捯前爪,戏谑道。 余小乔闻言一愣,看着老木一脸严肃,忽闪的睫毛下,却是无比认真的肃穆。 余小乔望着床上姒文命,眸中泛起泪光。 余小乔摸着老木,柔声道:“万一我……回不来,楚霄他们定会照顾好你。” 语罢,余小乔从桌屉中取出一根长针,刺向指尖…… 老木挥爪,一把粉末洒向余小乔,她便趴在榻边,熟睡过去。 “哎!我这只薄情寡义的老狗,却要行情深意重的壮举。”说到此,老木捯捯爪子,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老木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才觉醒记忆,就要折十年寿数!哎哎!封建王朝,不光吃人,还害狗!” 老木狗爪扽下避毒珠,掷向空中,珠子射出一道紫光,老木跑进紫光,竟幻出人形,着巫师紫袍。 老木走至隔壁房间余小墨身边,取出一根针,刺破余小墨指尖,取几滴血,又刺破自己指尖,取几滴血,融合到一起,置于案上器皿。 老木取下余小墨指环,贴在嘴边,低声道:“久违了,老伙计。” 老木将指环戴于中指,念出一串咒语,手指向空中一指,余小墨怀中乾坤盅、凤紫苏身上乾坤佩、还有它的避毒珠,全部受到召唤,飞聚至光束中。 三大圣物凝成一白色光点,轻轻一指,飞入老木眉心,运气至四肢百骸后,又从眉心而出,飞至呈血的器皿中。 老木又念一串咒语,白色光点变红,自器皿飞出,飞入姒文命百会穴。 老木比划一奇怪手势,指环射出一道幽光,红色光点在姒文命体内行转。 老木双手合握,置于眉心,猛地拍于案上,疼得不禁“哎呦”两声。 只见,红色光点裹挟一抹黄色飞出,悬于空中。 老木打一响指,黄色幻成蝶形,瞬间散为粉末。 老木轻轻一弹,灰飞烟灭。 旋即,老木将指环挂回余小墨脖颈,乾坤盅放入他怀中。 手指微点,乾坤佩飞出屋外,飞回凤紫苏身上。 老木脸色有些惨白,瞥了眼余小乔,唇角挤出抹讥笑:“死丫头,若未与他成婚,可白瞎我这十年寿数。” 说罢,钻入那道紫光,变回狗身,那颗紫色珠子于脖颈间,熠熠闪烁。 次日清晨,也就是最后一日,姒文命仍是昏迷不醒。 死不可怕,等死很可怕。 众人忐忑不安。 余小乔更是心神不定,惶恐不安。 “噬心蝶,解了?!”凤紫苏用巫力一探,惊道。 余小乔全然怔中,抬起惊异眼神,奇道:“什么?” 众人都望向凤紫苏,眼中尽是希冀。 “万毒噬心蝶解了,等他醒来就行了。”凤紫苏一字一句,重复着。 余小乔望着熟睡的老木,心中腾起疑团。 老木睡了一天一宿,隔日才从狗窝中爬起。 皎月当空,星光点点。 姒文命缓缓睁开眼,望着趴在榻边的余小乔,伸手摸向她头。 余小乔似有感觉,猛地抬头,见姒文命正温柔平和地望着她。 她半晌未言,眼眶泛红。 姒文命挣扎着欲起身,余小乔忙搂住他脖颈,扶他坐好。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头深埋进她乌黑秀发中,贪婪地闻着发中清香。 不过几日,恍如隔世。 “姒文命?”余小乔嘟囔道。 姒文命“嗯”了声。 “我头晕。”余小乔低声说。 姒文命缓缓抬头,贴向余小乔额头。 两额相抵,双眸凝望,唇角噙笑,脸颊尽是泪。 许久,姒文命缓缓将她从怀中扶起,轻柔拭去她脸颊的泪。 余小乔望着他,缓缓道:“日后有事,告知我好吗?” 他深情凝望,心有千言,却未出一字。 背负太多、亦太重,多到难以说,重到不敢语。 老木缩成肉团,头埋进小被子,屁股撅老高,打着小呼噜。 余小乔双手抱胸,脚尖轻点狗屁股,气鼓鼓道:“别装睡!再装……我上手啦!” 语罢,一把扯开小被,正要上手。 老木一骨碌爬起,乌黑狗眼闪着狡黠的光,幽幽道:“姑奶奶,我怎知你家姒文命咋好的?我又不是神,不懂魔法的撒!” 一着急,蹦出四川方言。 余小乔架起老木前爪根,扽住避毒珠,“避毒珠就是乾坤珠?老实交代!要不一个月,让你闻不到肉味,嗅不到酒香!” “不是,绝不是,我这只是极普通、极普通的珠子,解毒而已,绝解不了万毒噬心蝶!”老木猛晃头道。 心想:我可不敢跟你照实说,这珠子原是乾坤珠,我竟是北疆首代巫王转生。你这傻女人,把自己卖了就得了。告诉你,还不得把我薅秃了! 老木思及此,仿佛看到一毛不剩的狗身子,裸奔在冰天雪地,不由地一激灵。 余小乔眼珠子在老木脖颈处直转,笑道:“你骗不了我,它肯定是乾坤珠。” “苍天!大地!我是大新第一狗窦娥!”老木仰头大呼。 余小乔看着它,皱起眉,自言自语:“就算是乾坤珠,可……那第一人是谁?血哪来的?” “就是嘛?!总不能用这一身狗血吧!”老木急道。 余小乔思忖着,嘟囔着:“倒挺狗血的!” 老木狗爪捶胸,心中哀嚎:无比珍贵的狗血,一去不回的十年,养了几百年的蝶子!我……可怜的我啊! 余小乔低头见老木无声哀嚎,笑道:“一副痛心疾首、生无可恋的狗样干啥?又没抽你血、抢你珠……莫非真是狗血?” “不是!绝对不是!”老木义正言辞道,猛地蹿至地上,一溜烟跑了。 余小乔转身,透过窗子,望着姒文命房间,身影隐隐透出。 姒文命中蝶发作后,一直住在蓝桉苑西侧房。 “对不住,定是我连累了你。”李凌琰坐在旁边椅子上削苹果。 第86章 京郊坟地 “小时候,都是你帮我出头。而今,投桃报李,公平!”姒文命靠坐在床榻上,唇角挂着一抹浅笑。 李凌琰将苹果递与姒文命,惊魂未定,“以身做饵,自入虎穴,李墨尘和北疆勾连的证据没拿到,你倒险成了鱼食、虎口美餐!” “大意了,没成想昆雅巫力远超情报所得,乾坤盅和罗刹环更是意料之外!”姒文命亦心有余悸,缓缓道。 李凌琰哀哀叹道:“幸好,你改了小乔生辰八字,昆雅情报有误,要不……不愁死,也吓死!” “可今儿下边来报,说昆雅为防情报有假,特地去宫中暗调密档,那他应拿到正确生辰,为何……”姒文命轻揉眉心,沉声说。 “怪了!莫非小乔身体特异,可抵制噬心蝶……还有余小墨,竟能打落乾坤盅和罗刹戒。” “传闻,罗刹环和罗刹戒本是一枚,唤作罗刹环戒,既是历代巫王传承信物,又是巫族至高法器。十七年前,老巫王身故,罗刹环不知所踪,故凤慕晟虽掌管北疆,但仍为代巫王,尚未受封。” 姒文命瞳孔一缩,举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幽幽道。 李凌琰唇角一勾,笑道:“余小墨竟能操控它,着实不简单!” 姒文命微阖眼帘,向床头一靠,轻声说:“风雨欲来。” …… 余小乔收回目光,取出小盂鼎与指环扣,仔细比对。 突地,似想到什么,抓起二者,直奔余闻瑞书房。 余闻瑞正于案前练字,一袭银灰居家服,烛光下甚是素净。 余闻瑞执狼毫的手,微微一顿,“有事?” “爹爹,可曾见过小盂鼎?”余小乔犹豫片刻,缓缓走至案前,将指环扣与小盂鼎置于案上,低声问。 余闻瑞瞥了眼小盂鼎,神情微怔,写完笔下字,拿起小盂鼎,仔细打量道:“柳州许家之物?” “您看,鼎身花纹与指环扣内侧花纹一致,同为蓝桉花纹,小盂鼎……可与我母亲有关?”余小乔“嗯”了一声,缓缓问。 余闻瑞手微微一抖,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异,沉声道:“蓝桉苑,不过碰巧种着蓝桉林,如何说与你母亲有关?” “是蓝桉苑碰巧种着蓝桉林,还是因种蓝桉林才唤作蓝桉苑?指环扣为母亲生前遗物,父亲十分珍爱,足见它绝不普通,内侧蓝桉花纹定是用心所刻。这般意义的花纹,出现在小盂鼎鼎身,足以联想到它与母亲有某种关联?” 余小乔眉心骤紧,奇道。 余闻瑞唇角细微颤抖,虽一闪而过,但尽入余小乔眼底。 半晌后,余闻瑞故作云淡风轻,“乔儿,为父确未见过,你莫多想,思虑太重,不好!” 待余小乔离开,余闻瑞凝视着案头那端方砚,出神半晌后,按动书房墙壁凹槽。 书房墙壁缓缓拉开,竟是间密室。 余闻瑞立于密室墙壁美人图前,凝望许久。 但见,画中人柳眉如烟,眸含秋水,浅笑盈盈,眉眼同余小乔几分神似。 余小乔垂头丧气从书房退出,转身去了余小墨房间。 他还在昏迷,呓语不断,听不清楚,似是咒法,又像口诀。 余小乔将他搭在外面的手,拢进锦被,却被他反手攥住,唤着:“姐姐!姐姐!” 猛地,双手从锦被中出来,在空中比划,轻轻一指,指尖竟冒出蓝色火焰。 吓得余小乔,忙拿帕子扑火。 右手指尖火苗才扑灭,左手又在余小乔面前晃来晃去,眼瞅着案上一缠枝纹薄胎玉壶,随他手指划过的弧度,在空中乱飞。 余小乔一颗心跟着玉壶忽上忽下、时左时右,直至稳稳抓住,心才落地。 余小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走案上所有东西。 轻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暗暗感慨:老木要是看见这般糟践古董,非蹿过去咬你。 余小墨仍昏睡着,余小乔望着他,心中疑团肆意。 你,到底是谁? 为何能打落乾坤盅,收入罗刹戒? 两日后,京郊坟地,夜黑风高。 墓穴内光线昏暗,几处微弱烛光闪烁。 一双修长手指于棺柩上方,轻轻一点,一束黄光自掌心发出,射入面如死灰的昆雅体内。 小灵子坐在石阶前,眉头深锁,幽幽望着棺柩,思忖着不小心听到师父与代巫王的对话。 代巫王凤慕晟望着窗外,摸着指中戒指,幽幽道:“你在柳州巫力失效,八成与罗刹环有关。只有罗刹环,才能扼住北疆巫师的巫力。” “罗刹环?”昆雅褐眸闪着深邃的光,奇道。 代巫王神色肃穆,莫名神采于眸中闪过,“十七年前边境大战,老巫王惨死,只留与我这枚罗刹戒,罗刹环不知所踪。” 他将罗刹戒摘下,递与昆雅,“我已在上面施法,定能克制住罗刹环,务必将罗刹环带回!” “谁这般厉害?竟破噬心蝶,收乾坤盅。”男子一袭黑衣立在棺柩旁,平和声音中夹杂一丝戾气。 小灵子缓缓抬起头,神情透着困惑,“不知谁破的噬心蝶,乾坤盅是余小墨收走的……也不是,准确说是被罗刹环收走。” “罗刹环?罗刹环戒!”男子手指一抖,奇道。 小灵子点头。 男子唇角一抿,勾起一抹诡谲,清冷下颌扯出寒意,沉声道:“昆雅明日会醒,你们回吧!罗刹环戒……我来想办法。” 男子自墓穴退出,飞身奔向紫禁城。 坤宁宫。 “身子可好些?”皇上斜倚太师椅,吃着皇后递与手上的橘瓣,关切问道。 李凌琰欲起身,忙被皇上制止。 他靠坐在榻上,欠身回道:“已大好,劳父皇母后挂怀,儿臣之过。” “命儿好些吗?”皇后瞥了眼皇上,又递与他几瓣橘子,柔声道。 皇上轻咳两声,未看向李凌琰,听他说“已好很多,无大碍”,眉眼瞬时舒展,唇角笑意更浓,轻声道。 “昨儿,你姑姑还问起他,好了就好……你们几个也耽误了几日,好了就尽快到课上,不然显得大新怠慢,着实不妥。朕着上书房封锁消息,只与肖太傅说朕安排你们出城办事。记得交代好,莫说差了。” 皇后笑意盈盈,起身将一盘剥好的橘子,端给李凌琰,小声道:“同命儿说不着急,身子养好重要。” 皇上瞥了眼皇后,笑道:“你这短护过了奥!” 皇后塞瓣橘子到皇上口中,“爱乌及乌,臣妾还不是跟皇上学的。” 第87章 小墨醒来 坤宁宫向西,便是漪澜苑。 昏黄烛光下,带刺的金黄果实,犹如冬日精灵,傲立寒冬。 玉指芊芊,拂过果实,轻轻柔柔。 “哎呦!” 长公主手指被扎破,一滴血自指尖冒出。 倏地,侍婢们满脸惊慌,颤抖着跪了一地。 长公主缓缓抬手,将指尖贴于唇边,轻轻一吮,漾起一抹笑,若有似无。 回身见跪了一地的婢女,笑意尽散,眸间透出狠辣,冷声道:“为何跪?为何颤抖?我是鬼吗?” 长公主唇角抽动,将侍婢一一踹倒,气喘吁吁道:“命儿怕我,你们也怕我。我如此……如此爱他,为何怕我,为何不爱我?!” 说着,一把将带刺果实攥至手中,硬刺扎进手心,血液淌出,滴到曼陀罗花枯叶上,颤巍巍落入地缝中。 长公主盯着,神思恍惚,似看到少年咬破唇角,满地血渍。 少年赤裸上身,罚跪在地上。 她俯身望着,眸中尽是怜惜与爱意,拉起他臂膀,置于唇间。 她轻吻着,自他手背一直吻向上臂,直至脖颈。 少年颤抖着,血从唇角呼呼冒出,顺着下颌滴落。 恨如潮水,于她心头翻涌,冲至眼眶,染红血丝。 她猛地抓起地上曼陀罗,翻摔抛扔。 “砰砰砰!” 盆碎,枝断,土纷飞。 姒文命似有感应,突地打了个冷噤,身子不由一颤,眸中滚着复杂情绪,恐惧有之,恶心有之,憎恨有之。 余小乔敲门,未听到回复,推门而入。 正瞧见他拳头握紧,唇角咬破,脸色忽青忽白。 余小乔心中一惊,紧跑几步至他跟前,手搭到他额头,问道:“不舒服吗?” 姒文命一把扯下她的手,用力攥着。 余小乔不禁“啊”出声,姒文命才回过神。 他忙拉起余小乔手查看,声音有些惊魂未定,“弄疼了?” 余小乔轻轻摇头。 姒文命拦腰抱住余小乔,头抵于她腹部,轻轻揉蹭。 余小乔手抚着他的头,柔声道:“不怕!” 次日,姒文命身子好些,姒文馨接他回姒府。 余小墨已醒来,只是状况频出。 “姐姐,快……快去看看!”余楚霄跑得满头汗,气喘如牛。 余小乔耸肩跺脚:“又怎么了?” “树……着了!”余楚霄手指向上,结结巴巴道。 待余小乔赶到,火已被府中小厮扑灭,几人擦着额头冷汗,拎着水桶,围树站一圈。 一棵不算很大的树已黢黑,呼呼冒着浓烟。 原是余小墨手指轻轻一指,一团火苗自指尖喷出,烧着了树。 余小墨似做错事的孩子,垂头丧脑,站在余楚婉身侧。 这几日,余小墨一会儿将老木挂到树上,一会儿将楚霄头发燎着噌噌冒烟,一会儿令落叶聚成长龙,满院乱飞,一会儿…… 余小乔摸摸他头,安慰道:“没关系,只是体内力量突地苏醒,一下子控制不住,慢慢就好了。” “家里有好多巫书,前几日救姒姐夫,我偷偷藏了几本,你好好学习,定能控制自如。”余楚霄拉着他,边走边道。 余小墨抿着嘴唇,认真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等你运用自如,定要教我,成交?”余楚霄捂着嘴,窃声道。 余小墨深点头。 “火来……水去,风起……雷响。”余楚霄兴奋地比划着。 余小乔看着他俩蹦蹦跳跳的身影,微微一笑。 上一世缺失的亲情,竟在大新得到救赎。 老木远远瞧着余小乔,心道:得亏你穿越而来,身魂双生辰,昆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哪儿出了差子,要不我这老狗真得疯了! 幽幽感叹:咱俩一人一狗,在这茫茫大新,会遇多少险象环生,又会有多少劫后余生?哎!也不知风雪诺那丫头在哪儿?是否也来了这儿? 御书房。 “近日,肃亲王和文南侯在相府多有叨扰,余相辛苦了!”皇上坐在靠窗太师椅上,双手交叉,缓言说。 余闻瑞端立在侧,躬身行礼:“皇上折煞下臣,全仗隆恩浩荡,二位有惊无险,皇上之福,大新之幸!” “万毒噬心蝶一事,余相如何看?”皇上眯着眼,望向窗外,幽幽问道。 余闻瑞神情一紧,微微抬头瞥了眼皇上,缓缓回道:“北疆将瞄头对准文南侯,甚至小女,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朝堂。” “怕是意在皇位……有人按捺不住了。”皇上眉峰微挑,右手轻轻拍着大腿,唇角浅勾。 余闻瑞垂头,未敢言。 “折腾吧,是疥子总会冒头,骏马终想越过沟壑。”皇上意味深长地望了余闻瑞一眼,继续瞧着窗外,淡淡说。 余闻瑞附声道:“万事皆在皇上掌控,定出不了圈。” 皇上笑了笑,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似看惯般,未有一丝惊异,悠悠摸出锦帕,抹拭干净。 余闻瑞脸色大惊,俯身跪地,哀求道:“皇上,大新虽强,各国亦苦苦图谋,内忧外患、危机四伏!您可是大新的压舱石、定海针,万望爱重龙体!” “还能撑个几年,有时间为大新培养出一位明君。”皇上挤出一丝苦笑,轻轻摆手,示意余闻瑞起身。 余闻瑞偷偷擦了下眼角,欠身道:“老臣定鞠躬尽碎、死而后已!” “有臣如此,朕心甚慰。大新是朕的,朕亦是大新的。你亦如是!定替祖宗守好这江山。”皇上深望他一眼。 语罢,皇上起身,手搭到余闻瑞肩上,微微用力,“莫太沉重,朕身子一时半会没大事。过几日,太后寿辰,着内务府好好办一下。” 余闻瑞回了声“诺”,欠身退下。 皇上坐回太师椅,继续望着窗外,看到一只麻雀在檐角蹦跳。 一阵风过,麻雀扑棱翅膀,飞走了。 麻雀于寒风中晃晃而飞,飞进上清斋岚正殿,似人般瞅着殿中众人。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重回课堂的感觉真棒! 今日姒文命还未来,李凌琰已神采奕奕坐在位子上。 余小乔靠窗而坐,认真聆听先生讲课,脸上挂着笑。 就连昨晚回上清斋,听到肖青黛、方芷翎、褚采薇三人窃窃私语,听风是雨地抹黑她,心情依旧大好,眉眼含笑。 方芷翎将几颗铜钱掷到长条桌案上,一脸认真摇头道:“大凶!余小乔定是红颜祸水,连带姒少爷凶多吉少。” 第88章 重回课上 “听说,是李凌琰同皇后吐露心仪之人是余小乔,皇后不同意,一气之下就将三皇子软禁宫中。”褚采薇眨着一双大眼睛,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煞尤其是道。 方芷翎挥着莹粉小手,兴高采烈比划道:“余小乔攀上高枝,就提出退婚,姒少爷一气之下,就住到相府,逼婚来着!” “更绝的是,李凌琰居然偷偷出宫,也住到相府,听说全住蓝桉苑,一女侍二男,啧啧啧!”肖青黛扬着高傲的头,眸中冒着异常兴奋的光。 “余小乔这狐媚功夫真是了得,难道一女嫁二夫?!哎,送我一个多好,哪个都那么帅!”褚采薇一脸羡慕,满脸通红。 “看你那不害臊的样,余小乔多厉害,既会吟诗,又会算术,还会撒粉,没见向来目空一切的叶清源,都对她另眼相待。哼!勾三搭四,简直伤风败俗!”肖青黛心中泛着酸,眼里藏着妒,阴阳怪气道。 余小乔听到她们说得正欢,推门而入,唇角挂着盈盈笑意:“八卦得不错,继续!” 进屋拿了落在案上的帕子,缓缓走来,路过桌案时,侧身对肖青黛笑说:“眼影画得不错,就是太红。善妒者,必惹忧愁,何必呢?你长得也不错。” 说着,余小乔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皮,“淡点好,太红不适合你。” 然后,扶着方芷翎肩膀,轻声道:“一张清纯脸,却满脑污秽。不雅,着实不雅!” 隔着桌案盯着褚采薇,语气柔和,“不是所有魅力,都是狐媚。心眼大点儿,嫉恨少点儿,人也能更美点儿不是!” 说着,款款走出房门,未回头,摆手道:“世界如此美好,口中多积善德!” 一路哼着小曲,回到自己房间。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啊,好风光,蝴蝶儿忙啊,蜜蜂也忙……” “啪啪啪!” 戒尺敲到桌案。 此刻,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三纲五常”,什么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什么君臣有义、长幼有序,什么父义、母慈、兄友、弟恭。 余小乔敛回飘飞思绪,唇挂浅笑、满脸认真。 不知这封建王朝的驭民思想有多少进到耳朵,但这全神贯注、清浅随和的姿态,落到老夫子眼中,那是相当受用。 先生满眼慈爱望着余小乔,幽幽问道:“余小乔,老夫观你十分认真,你来谈谈,何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余小乔一怔,立时起身,心道:三纲称霸中华几千年,桎梏多少大好男儿,毒害多少女同胞。我如何谈,我没得谈! 半晌后,眼珠飞转,缓缓道:“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同时出现了三纲五常的解释,虽有……臣服从于君,子服从于父,妻服从于夫之意。但……更强调‘纲’的表率作用,即统治者率先垂范,臣子妇效仿。” 余小乔搜肠刮肚,找出一点点三纲五常的积极作用。 既不惊世骇俗,又不违背初心。 先生捋着四寸白毛,一阵错愕后,深深点头,赞赏道:“不错,小小女娃,见识不凡!” 余小乔云淡风轻地微笑。 晚间,凤紫苏与余楚婉聚在余小乔房间,商讨太后寿辰奉礼之事。 凤紫苏怕送的不合适,失了礼数,托余小乔打听太后喜好,及大新礼节。 余小乔托着腮帮,看着二人,挤出一抹苦笑:“我也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可以请教你的姒文命啊!听说太后很喜欢他。”凤紫苏笑说。 “果然,朝中有人好送礼!”余楚婉打趣她。 余小乔垂头到案上,奇道:“这都作弊?好吧,送礼也一样,全凭手段高……” 几日后,姒文命身子大好,也回到上清斋。 晚上,照例过来教余小乔弹琴。 今日,姒文命才进屋,余小乔神神秘秘将他请到上座,恭恭敬敬端与他一盏清茶,柔声道:“姒公子,请用茶。” “没烧啊?”姒文命摸摸余小乔额头。 余小乔拨开他的手,拘起笑脸,柔声道:“哎呀,别闹。求人总得求人的样子嘛!请用茶。” “说吧,何事?”姒文命宠溺一笑,接过茶,轻啜一口。 余小乔捋捋袖子,一本正经问道:“请问尊贵的太后,多大年纪?身高几丈?品貌如何?有何嗜好?” “太后生辰贺礼的事吧?”姒文命玩味地勾了勾笑,轻咳两声。 余小乔深点头,柔声说:“公子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余大小姐,咱正常点行不?”姒文命无奈又痴眷,低头笑出声,摸摸她头道。 余小乔“呵呵”两声,窝进太师椅中,擦擦额头,笑得散漫不羁,“可不是太后寿辰的事吗?凤紫苏和余楚婉都托我,刺探军情!” “不用担心,你们几个的礼物我全帮忙备好,可好?”姒文命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余小乔脖一扬,眼一挑,嘴一撅道:“不好!” “嗯?”姒文命恬静扬唇,道了声。 余小乔眉头一皱,双手抱胸:“哼!有钱也不能瞎豪横!” “不是,我没这意思。”姒文命忙解释。 余小乔瞧着他一脸茫然、又无辜,小声嘟囔:“书上说,某人的钱只可给某人花,哼!” “知道了。”姒文命垂眸轻笑,起身到她身侧,宠溺地摸摸她头。 余小乔仰头望着他,问道:“嗯?知道什么?” “姒少爷的钱只可给余大小姐一人花。”姒文命轻刮她鼻梁,眼底含笑。 “哈哈哈!” 余小乔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孺子可教?”姒文命笑问。 余小乔边笑,边点头:“嗯,非朽木。可雕,可琢,可成器!” 片刻后,她笑意尚未褪去,幽幽问道:“不开玩笑了,快给说说太后喜好,我身上还背着任务呢。” “礼物中规中矩就好,扎眼反而不合适。献艺比较重要,得用心准备,免得措手不及,当众出丑。” 姒文命拉把椅子坐到余小乔旁边,边剥橘子喂到余小乔口中,边柔声道。 余小乔“哼”了一声,“就出丑,让你丢人,让你脸面扫地!” 第89章 打探喜好 姒文命不禁笑出声,轻弹她脑门,“我才不怕,只怕余相挂不住。” “快点说啦!”余小乔瞥了他一眼,拉着她胳膊。 姒文命缓言:“太后四十七岁,原是先皇熹妃,二十三年前,太子发动兵变逼先皇退位,先皇九死一生、平息叛乱后,封当今皇上为太子,熹妃母凭子贵为太后。她仁爱信佛,性格温和,不喜奢华,酷爱听曲、喜养宠物。” “二十几岁开始守寡,纵是荣华富贵,亦是春寒宫冷,着实不易!”余小乔嚼着橘子,哀哀叹道。 说着,张着嘴巴,等着姒文命喂橘子。 姒文命忙将橘子塞到她口中,柔声说:“也只你这样说,世人大多看到她的人前富贵,鲜少明白人后亦是心酸苦楚。”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帝王心都是委屈撑大的,太后亦是,处在权力漩涡中的女人,更是艰难。”余小乔吐出橘子籽,眸中闪过伤感。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喜上眉梢道:“你最好了,权力是一时的,资本却是一世。” 姒文命眸中泛起惊喜,似星河灿烂,“商贾地位低,你不介意?” “若必须刀里来、血里去,我宁愿你做个富贵闲人。况且,我觉得经商挺好的……不谦虚的说,你在我们那儿就是霸总,无敌!” 姒文命在旁捧腹大笑。 余小乔说得眉飞色舞,继续道:“追你的人,得从皓京排到巴黎。我若埋进追你的漫漫长队,拿放大镜都看不到。” “只有你会这样说,也只有你会这样觉得……有你真好!”姒文命拉起她的手。 说着,眸中似覆了一层水光。 余小乔将他拥入怀中,拍着他的背,“鼓励一下,加油!” 旋即,哼唱:“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you are my superstar!” 姒文命静静看着,柔柔笑着。听不懂的,觉得奇怪的,从来不问。 你在闹,他在笑,幸福的味道! 次日,余小乔将情报告诉了凤紫苏和余楚婉。 凤紫苏听完后,眉头微蹙,“还是不知送什么!” “怎么办?”余楚婉亦嘟着嘴。 三人大眼瞪小眼,没有任何想法。 晚上,李凌琰来教她画画。 余小乔给李凌琰斟茶倒水。 李凌琰哆嗦,差点没接稳茶杯,“姑奶奶,我犯啥错了,有事您吩咐。” “太后喜欢什么啊?”余小乔拍拍双手,抖抖长裙,一脸卖乖地问道。 李凌琰正喝着茶,听她这般,差点儿呛到,“哎呦,吓死我了,就这事?” 余小乔点头,眨巴着无辜大眼。 李凌琰瞥了眼茶杯,“斟茶!” 余小乔屁颠屁颠将杯子倒满。 李凌琰指了指嘴,“口中有些苦啊!” 余小乔忙剥了橘子,塞到他口中。 “哎呦,腰有点疼!”李凌琰扶腰,挤眉弄眼道。 余小乔跑过去,给他捶腰。 “腿,腿抽筋了。”李凌琰突地将双腿搭到太师椅上。 余小乔一把将腿拨下去,故作生气道:“快说!” “太后近日迷上养花,有盆叫媚儿的花,喜欢的不得了。”李凌琰神秘笑道。 余小乔若有所思地点头。 于是,三人趁着休息日,东市逛,西市挑,南市看,北市选。 直至黄昏,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将东西摊到桌案上,发现没一件能登大雅。 余小乔双手揉着太阳穴,似一休般,“格叽格叽”冥思苦想。 “啊哈!” “有了!姜自是老的辣。这么难解的题,交给余相处理吧。”余小乔眼珠子一转,手指一挥,笑道。 余楚婉深表同意,附和道:“好耶!姐姐英明!” 凤紫苏蹙眉:“那我嘞?” “自是一并办了,余相要大出血了!咱们只要准备好献礼节目就好。”余小乔爽言道。 转眼,飞雪送严寒,风雨迎春日。 皓京城,处处盎然生气,垂柳婆娑,百花待绽,溪水潺潺。 太后寿辰,宫中贺庆三日,京城同贺。 各地涌来众多戏班,从华西门一直到西直门,十多里路程,每十步间搭建一戏台,街道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街头巷尾,杂耍表演,杂技、魔术、喷火、钻火圈、钢丝锁喉,精彩纷呈。 喧嚣声、鞭炮声、锣鼓声,声声震天。 紫禁城内的人,亦能听到皓京城的热闹与喜悦,不由欢喜起来。 今日,宫中寿辰,庆贺首日。 薄雾笼罩着天色朦亮的御花园,清扫、铺台、摆花、挂灯……身影攒动。 太后一早自慈宁宫醒来,被人伺候着梳洗打扮。平日里,她对装扮极看重,今日更得庄重。 一个时辰后,皇后携众妃嫔、皇子、公主,候在慈宁宫外,陪着太后,一起到御花园。 太后端坐正位,目光如海,眉梢微扬,透着睿智与平和。 一袭正红吉服,上绣九天翱翔之凤,头戴凤冠,凤口衔宝石珠链垂在额前,珠翠团蝠的耳坠轻轻荡漾。 举手投足,柔和雍容,华贵威严。 皇上与皇后分坐两侧,后宫众妃子、皇子、公主,他国皇子、公主,及朝廷重臣,依次落座。 余小乔等伴读陪坐其间。 歌舞管乐之后,是最受瞩目的献礼环节。 “母后寿辰,儿臣特做一首小诗,送予母后。”皇上招手示意,两个小太监托着一幅卷轴走,至太后面前。 他起身上前,缓缓打开,上面写着—— 锦绣云霞淑景訚,阳回恰值舞莱新。筹添南极应无算,瑞满西池别有春。 宝扇双开龄比鹤,华筵初启脯为麟。愿将甲子周千亿,纪取慈宁献寿辰。 太后点头,眉开眼笑。 列席众人,连声称赞皇上赤诚孝心,及母子情深。 此时,皇后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妾为太后绣了幅‘百寿图’,虽不贵重,却是拳拳之心。祝太后寿与天齐,庆衍万代,寿永无疆。” 艳红锦缎铺开,金线绣的百种寿字,阳光下熠熠闪烁。 “皇后有心了。”太后笑意更盛,抚着皇后手说。 长公主莲步微移,躬身上前,笑意盈盈:“母后,皇上皇后的寿礼如此隆重,倒叫儿臣拙襟了。这是儿臣特为您寻的,您瞅瞅。” 第90章 寿辰首日 太监们搬上一盆盆开得艳美的花,置于太后面前。 “这是天竺牡丹、天堂鸟、拂郎花、紫荆、望春、山茶……共四十七种,每种九十九盆。恭祝母后芳华绝代,灼灼其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后拍着长公主的手,笑靥如花:“属你有情趣,母后喜欢。” 见皇上皇后他们寿礼如此用心,嫔妃、皇子、公主等,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现。 寿礼流水般呈送上来。 玉如意,贺寿绣屏、珍稀珊瑚、功德佛像……珍奇异宝、不胜枚举,令人称奇的是一座寿山石。 官员及他国皇子公主献礼,只要合乎礼制即可,大多中规中矩。 余小乔与余楚婉的寿礼便如此,是余闻瑞着人准备的长寿玉瓶与万年玉壶春。 姒文命为她准备的自鸣钟,她留下未送。凤紫苏担心徒惹不必要麻烦,自行备了一份北疆特有的竹寿星。 不过,众人亦并不关注这些,目光全放在皇室成员身上,尤其是诸皇子身上。 那座寿山石被运至园中,众人不由目露惊色。 据说,太子为给太后贺寿,提前数月命人各处搜罗,才寻到这座寿山石。天然长成慈悲观音像,更绝的是,那观音玉净瓶中柳枝垂下处,隐约看去,竟是个“寿”字。 惟妙惟肖,堪称奇观! 众人纷纷称奇,赞不绝口。 太后瞧着寿山石,十分激动,颇为感动。 太子挺胸抬头,下巴高高扬起,望着众人,毫不掩饰心中喜悦。 此时,二皇子李墨尘俯身行礼,送上一座雅致考究的琉璃佛像,流云漓彩,浑身透绿,泛晶莹白光,似有佛光笼罩。 礼物中规中矩,太后瞥过一眼后,不咸不淡夸赞一句,摆在一旁。 李墨尘端立一旁,一派平静。 太子更加得意,转身望着李凌琰。 李凌琰神色淡然,献上一幅乡野小镇图。 太子立时嘴撇到耳根,眼中尽是不屑,“三弟,你这礼物也太寒酸了!” 众人议论纷纷。 “太后寿辰,三皇子怎能送幅乡野之图?” “三皇子行事向来稳妥,今日为何如此!” “怕只顾着同姒少爷争女人,忘记备礼,胡乱糊弄,出此大丑。”肖青黛在褚采薇耳畔,低声道。 余小乔无奈翻个白眼,心道:这也能躺枪,我服。 太后却由老嬷嬷搀扶,走至画前。 李凌琰轻声道:“画已上了保护,触之无碍。” 听了这话,太后才敢将手放上去,细细摩挲,仿佛要隔着画布融入那画中景,动情道:“画得真好……” 说着,不禁眼眶湿润。 画中所绘的正是太后故乡,远在江南一普通小镇,画中鸟尽为幼时在故乡常见鸟雀。 自十五岁入宫,再未回去,四十几年思乡情难以舒解,而今却从这幅画中得了些许慰藉。 太后拭了拭眼角,十分动容,柔声道:“江南距离皓京数百里,琰儿有心,哀家甚慰。” “画中小镇,孙儿回京前特意去过一趟,亲眼所见所感,才敢现于画作。”李凌琰云淡风轻道。 余小乔心道:看着漫不经心,没想心细如此。 太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以掩尴尬,冲着姒文命道:“文南侯,你虽不是皇孙,可太后平日最疼你,你备了何礼?” 姒文命躬身上前,朗声道:“太后,孙臣给您特酿一坛苏合香酒。” “太后如此疼爱,大新首富就送坛酒,真是难登大雅,更对不住太后对你的偏爱啊!”蓉贵妃之女临安公主,斜睨了眼酒坛,嗤之以鼻。 众人议论纷纷。 此时,皇后云淡风轻道:“莫不是治疗头痛的神酒?由散寒止痛的苏合香与行气解郁的郁金酿制而成。据说工艺相当复杂,本宫着御医院试过多次,均未成功。没成想,命儿竟有此本事。” “母后,命儿真是把您放心尖,惦记着您总头痛呢。”长公主拉着太后胳膊,娇声道。 说着,她唇角含笑,意味深长地望了姒文命一眼。 “可不是,头痛不是病,疼起来要命。这么多年,太医院也未有好法子。我命儿孝顺!” 姒文命垂头端立,只浅笑,未抬头。 余小乔凝神望着他,微微一笑。 半晌后,太后拉着皇后的手,“寿宴安排极好,哀家甚是高兴。皇上有心,皇后操劳,众人劳神了。” “太后,皇上知您爱听曲,特着内务府安排了众经典戏种,一应俱全。这是细单,您选选。”皇后浅笑,柔声说。 太后选了两段,分别是《女驸马》和《花木兰》。 清脆悦耳,唯美动听的戏腔传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官花好啊好新鲜……” 众人听曲,面上皆是欢喜之色。 晚上,寿宴重头戏——献艺表演。 未出阁的公主小姐,争先恐后上台献艺。 不过,这些看在临安公主眼里,不是表演,是献丑,待她吃饱喝足,猛然起身,瞥了眼和硕公主。 神采奕奕行至殿中,行了一礼,一举一动端庄大方,“太后,临安不才,一曲《百仙贺寿》为太后添福加寿。” “临安自幼聪慧,弹得定不错!”太后一脸祥和。 听到太后夸赞,临安公主只淡淡一笑,未太过欣喜,只得意地瞧了眼和硕公主,然后缓缓走上长台。 琴声徐徐响起,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澄澈空灵。 一曲终毕,众人称赞。 她未自傲片刻,庄司眉在她之后上场,弹筝助兴。 一比较,临安公主的筝还是弱些。 之后,太子、二皇子、公主、贵女,都进行了表演。 肖青黛与褚采薇表演——柘枝舞。 地上摆满五百盆莲花,每一百盆莲花摆成s形,分别置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舞起,二人分别立于中间s形上下两方,头挨着头,各自珠冠恰好吻合成莲花花蕊,四条腿分别曲成四片莲花花瓣。 一朵巨型莲花,惊现眼前。 尚未起舞,仅造型已赢得满场喝彩。 二人着五色绣罗宽袍,踏鼓而舞。 于莲花间轻舞飞扬,垂丝幻成千种奇妙景象,好似飘渺烟雾,宛若条条飞龙。 太后大悦,众人皆叹。 余小乔心中惊道:这就是丝绸之路西域三大乐舞之一的柘枝舞,汉宫飞燕姐俩跳的那舞? 够拼!不过,着实跳得不错。 第91章 金蝶祝寿 肖青黛与褚采薇跳完,自台上下来,微扬下颌,目光扫过余小乔,眸中全是得意与傲娇。 余小乔微笑以回,还冲她们竖起大拇指。 二人不明所以,一时愣住。 “哪个是余小乔?与我命儿定亲的那丫头。”太后喜笑颜开,突然问道。 余小乔起身,行至案前,行礼回道:“回太后,臣女便是。” “皇上眼光不错,为我命儿定了门好亲事。”太后仔细打量一番,笑意更浓。 余小乔落落大方,笑而不语。 姒文命不禁浅笑,心中更乐开了花。 只立于旁侧的长公主,神色一僵,眸中闪过浓浓不屑。 “今日可有为哀家准备节目?”太后柔声问。 余小乔行礼回话:“回太后,特排一舞,祝您灵椿得寿岁月长,萱草忘忧颜色好!” “不错,人娇俏,小嘴也甜,快去准备,哀家等着看呢。”太后一直笑着。 “诺!” 余小乔欠身退下。 半晌后。 琴乐响起,长台上的灯瞬时俱灭,余小乔一袭红衣自天而降,一束追光灯自夜空射下。 余小乔执剑而舞,如游龙戏水,似清风摆柳,行云流水,流畅飘逸。 剑舞翩翩,如诗如画。 手臂一挥,向右侧空中一指,一道白光自剑尖飞出,砰地炸开一簇蓝色烟花,烟花落下,生出一曼妙身姿。 同时,余小乔身上光束变暗,隐没黑夜。 余楚婉长袖漫舞,宛若天仙下凡,又似空谷幽兰,风动流波、飘忽若飞,舞出一幅水墨画的风采与韵味。 看呆者众,安煜唇角却勾起抹狠意。 片刻后,长袖一甩,直直飞出,左侧空中出现一耀眼光束。 着异域紫衣的凤紫苏,妩媚似精灵,翩翩如云絮,双臂柔软无骨,凌波步步生莲。 余小乔一个转身,两侧空中洒出两把粉末,余楚婉与凤紫苏瞬间消失,幻成数千只金蝶,飞向长台中心。 三人骤现在三架古筝前,随筝音幽起,金蝶有序起舞,忽如落叶飘瀑布,忽成心形挂天空…… 最终,千万只金蝶阵型成字——寿比南山。 余小乔三人朗声喊道:“恭祝太后,寿比南山!” 语罢,无数金蝶直飞上天,“砰”的一声,化作烟花,绽放在夜空,似流星雨,似花瓣雪,似蒲公英……在空中划出最流滟的弧际。 夜空如昼,烟花璨美。 散去时,空中一巨型蛋糕,飞落三人手中。 蛋糕上四十七支蜡烛,瞬间点燃,烛光曳曳。 三人手托蛋糕,唱着“生辰快乐歌”,缓步行至太后面前。 “好!好!好!”太后喜上眉梢,乐不可支道。 皇上赞不绝口,大叹:“妙绝!” 众人惊叹不已! 只肖青黛与褚采薇脸色难看,强挂笑意。 比她二人,脸色更难看的是长公主,眸中不屑已被浓浓恨意覆盖。 晚宴结束,几人步行回上清斋。 凤紫苏与余楚婉识趣地走到前面,留下余小乔与姒文命漫步夜色。 姒文命凝望着月光下的余小乔,柔声道:“你究竟会带来多少惊喜?” “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余小乔奇道。 姒文命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即是惊吓,亦甘之如饴!” “我悠着点,尽量少点儿惊吓……身子好利索了吗?”余小乔托着下巴道。 姒文命点头浅笑:“你给我那么多补品,身子好得很快。” 说着,二人的手有意无意地碰触,姒文命一下握住,牵手而走。 余小乔试图将手抽回,但一双小手被紧握着,根本无法抽出。 余小乔抬眼瞥了瞥他,浅浅一笑,任由他牵着,走在月光下,走进夜色中。 春日午后,微风不燥。 “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高亢激越、荡气回肠的拖音唱腔,荡得池中鱼儿纷纷跃起,欢快游玩。 “那尾蓝鲤真少见,鳞片闪烁,如梦似幻。” “锦鲤之美,鳞光熠熠,是不可方物的惊鸿一瞥。” “你们瞧,那尾好机灵,紧跟太后步子,跟个人似的。” 众人陪着太后观鱼,一片祥和欢乐。 半晌后。 众人融入花海。 春色满园,芬香四溢。 玫瑰争艳,牡丹富贵、紫色薰衣,芙蓉淡淡…… “不知长公主使了什么招,竟让四五月才开的牡丹,三月就开得这般好!” “唯有牡丹真国色,占断城中好物华。” “看那天堂鸟,翠绿如孔雀,橘红似仙鹤。” “太后,这满园的花,全为您贺寿呢!” 太后笑逐颜开,众人喜形于色。 …… “快着点,太后一会儿就来这边,若发现最爱的媚儿给摔了,脑袋都得搬家!”一老太监立于桥底,面色慌张望向正取土的几个小太监,焦急喝道。 “头儿,这儿的土能行吗?”一小太监边挖,边担心道。 “眼下也没更好法儿子,先把那盆雪海菊的土移到媚儿这儿,现取的土放到雪海菊盆里,晚上再着花匠过来拾掇。”老太监“哎”了声,抖抖已被汗渍浸湿的背袍,愁眉不展道。 “底下土好,挖深点。听老人说,当初建桥时,长公主专门着人从南方运来上好土质,很适合养花。”一太监幽幽道。 “这桥唤做鹊桥,名字也是长公主亲取……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太监跟着感慨。 老太监训斥道:“少废话,快挖!” 不远处,泡泡捯着猫爪子,刨土玩儿,爪下似有藏青色布条。 “啊,啊,啊!” 太监小李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结结巴巴,惊叫道:“什么……东西?” “手?!”另一太监探过头,喊道。 老太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移步过来,仔细瞅着。 竟是一只手,手掌不大。 去除泥渍,很娇嫩,若不是指甲处看出是男人的,说女人手也无可厚非。 只是右手小指只剩指根,看残痕,似被动物咬断。 小李子瘫坐地上,似乎又摸到什么东西,细看是枚羊脂白玉佩。 此时,传来太后身边刘嬷嬷的喊声:“安总管,你们在那儿干嘛?太后唤你们过来。” 小李子迟疑片刻,将玉佩递与安禄海。 几人一路小跑,至太后面前。 第92章 惊现童尸 “安禄海,老早就瞧见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做甚?”太后在皇后和蓉贵妃搀扶下,幽幽走来,笑意盈盈。 安禄海毕竟见过大风大浪,稍作休整,脸上恢复镇定,“没什么?庄老板的猫跑桥底下去了,他们几个抓猫,我正巧路过。” 跟在余小乔身侧的老木,远远瞧见泡泡,一溜烟跑过去。 “瞅见没,这狗都爱上猫了。”太后见状,笑道。 众人轰然大笑。 余小乔想唤它回来,又不好出声。 临安公主扶着太后胳膊,娇声娇气说:“太后,您真好脾气,连猫狗都这般纵容,允许带进来,还放任乱跑。” “瞧瞧,小临安有意见了。”太后指了指临安,宠溺笑道。 “退下吧!”太后摆摆手,冲着安禄海等人道。 皇后指着桥那边,柔声说:“太后,那边花更多,咱们瞧瞧去?” 一行人正要离开,却见安禄海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浑身颤抖,一个尿湿一地。 “你们刚在桥底,究竟做什么?”太后只觉不对,又转身回头,问道。 这时,众太监扑通跪地,浑身颤抖。 安禄海亦神色不宁,冒出一身冷汗,缓缓回道:“没……没什么。” 皇后见状,意味深长地扫过众太监,“太后,桥底能做什么?您去赏花,臣妾瞧瞧去。” “快说!大喜的日子,莫找不痛快。”太后瞥了眼皇后,盯着安禄海道。 安禄海脸色煞白,扑通跪地,未敢回答。 皇后瞥了眼身边太监,递了个眼神。 太监跑去看时,泡泡又刨出一只脚,老木在旁看着。 太监气喘吁吁跑回,附耳皇后:“桥底发现死尸。” 皇后面色一紧,瞧了眼鹊桥方向。 “快说,究竟怎么回事?”太后厉声道。 皇后望望众人,唇角轻抿,朗声道:“劳烦蓉妹妹带大伙儿,到前面听曲儿。” 众人面露狐疑,意味深长地望向皇后。 余小乔心道:真是东家起火,西家冒烟,没完没了! 于是,偷偷放出“蚊子”,飞到桥下探个究竟。 待众人离开,皇后使了个眼色给身侧太监,太监了意退下。 “说罢!”太后冷声说。 皇后搀起太后臂膀,柔声道:“太后,千万莫动怒,身子要紧。大喜之日,更别扰了心情。” “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说罢。”太后声音放柔了些,幽幽道。 皇后附耳告诉太后。 太后面色一沉,心头不爽,似吃了苍蝇。 很快,皇上到了。 皇上神色略有尴尬,语带歉意道:“母后莫气,朕马上着人处理。” “江山代有人才出!有人主意太大,居然打到哀家身上,想让哀家做手中刀。”太后冷笑一声,轻哼道。 皇后瞧了眼皇上,搀着太后,声音温和:“母后,谁会胆大至此,您多虑了。这事儿劳皇上费神,臣妾陪您听曲儿。您听正唱《游龙戏凤》,您最爱的陈小云主场。” “是啊,有些年没听到他戏了,快走!”太后转嗔为喜,破颜一笑道。 安禄海带着一众太监,仍跪在地上。 待太后与皇后离开,皇上问清缘由。 安禄海将手中羊脂白玉佩擦拭干净,递与皇上,“刚在桥底拾到的玉佩……” “玉佩之事,莫要与人提。”皇上望着玉佩,瞳孔一缩,眉头微皱,附耳安禄海。 皇上手指微动,示意安禄海立旁侧,低声道:“召二皇子李墨尘过来。” 待李墨尘赶到,皇上携众至桥下查验。 尸身挖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皇上瞧了眼李墨尘道:“太后寿辰,不宜声张,就不着刑部办了,交与你,尽快查清!” “诺!”李墨尘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躬身回道。 皇上猛地看到桥底石砖松动,隐有裂缝,“清理完现场后,着内务府修葺桥身。” 余小乔忙去寻老木,找到时,它正与泡泡在御花园玩耍。 看起来,心情大好! 这猫的世界,简单就罢了,刨出死人还这般开心。 可这狗不简单啊,咋也这般开心? 余小乔抱起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老木,径直塞到路过的余闻瑞怀中,带回相府。 皎月当空,星光黯淡。 “可是你的?” 皇上坐在窗侧躺椅上,望着夜空中清冷弯月,声音清冷。 李凌琰接过玉佩,剑眉紧拧,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奇道:“父皇……从何处得来?” “可是你的?” 皇上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重复问道。 李凌琰轻抿嘴,挤出一个“是”字,轻声复问:“何处得来?” 皇上望着窗外,冷声道:“鹊桥底……梦中所见,是醒来见不到的人。人生几何,莫空梦一场!” “人生原就一场梦,何不肆意梦一场!”李凌琰眸中似有星海闪烁,幽幽道。 皇上深望他,轻哼一声,“你背负使命,山鸟与鱼不同路,况兄弟有伦……” 李凌琰眸中星海瞬间暗淡,缓缓道:“琰儿无惧、亦无拘!” 皇上瞥了他一眼,摇头道:“退下吧。” 皇上转过身,继续望弯月,同十九年前一样的弯月。 “若你是山鸟,我是鱼,注定此生不同路,该如何?”少女眸中闪着水光,深情问道。 少年眉头压低,眸中满满情意,在她唇畔温柔印上一吻,“那我就折断翅膀,投入河中,化作水草,缠你一生。” “我害怕,怕你这次回去,就再回不来了。”少女窝进少年怀中,心中不安道。 “不会!” 少年紧拥少女,温柔轻吻她弯长睫羽、小挺鼻子、莹润嘴唇。 渐忘情,衣衫尽褪…… 李凌琰自御书房出来,踏月色赶到上清斋。 “还以为你不来了?”余小乔捏着手中笔,手下是画了一半的菊花图。 “不来还行,菊花画得跟鸡爪子似地,我这师父当得失败呀!”李凌琰望着那菊花,眉头拧到一起,摇头鄙视道。 “知道自己失败就好,可怨不得徒弟,我老认真了!”余小乔一本正经说。 李凌琰无奈摇头,宠溺轻弹她脑门,笑道:“脸比城墙还厚三尺。” “那不很好,可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余小乔不以为意,笑道。 李凌琰笑笑,只觉满腹阴郁一扫而空,从怀中掏出玉佩,递与余小乔。 第93章 石中骸骨 余小乔接过玉佩,翻看把玩,奇道:“我说最近咋也找不到,竟是被你扒走?!” “姑奶奶,不但脸皮厚,还小人心!自己不知丢哪儿,还倒打一耙。差点就成了杀人埋尸的铁证,再蹲一回天牢,还不明所以呢!”李凌琰撇嘴,满是嫌弃道。 余小乔眼睛瞪大,惊疑道:“啊,什么情况?” “今日,御花园桥底挖出一男童尸身,我的玉佩……不,你的玉佩,就在尸身旁边。”李凌琰说。 余小乔拍着脑门,“啊!有点儿晕,我捋捋……捋捋……” “妙音坊!”余小乔突然喊道:“一定是妙音坊!自那回就找不到了,难受好久。” “把我送你的东西弄丢,难受来着?”李凌琰喜上眉梢,端起茶水,喝起来。 余小乔蹙着眉头,扬着下巴,认真道:“上好羊脂白玉,好多钱呢!” 李凌琰“扑哧”一下将茶水吐出,翻了个白眼,气道:“哼!就知道钱!” “还知道你,知道兹事体大……莫气,莫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余小乔拍着他后背,安慰道。 见他呛个没完,笑说:“逗你呢,别这么小气!我是看你进来,似心口压着石头。小小开把玩笑,权当帮你精神spa,好好舒解一下……心灵按摩师,免费滴!” 李凌琰哭笑不得,边擦着呛出的眼泪,边道:“谢谢嗷!” “缘分呢!”余小乔突然脸色一沉、心不在焉道,旋即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玉佩应是与安煜他们动手时,不小心掉落。 但,何人捡去? 是那死去的男童?他又是谁?为何被杀?有人欲行栽赃之事?害我再入狱? 人缘咋这差?谁都朝我扔泥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凌琰,我定是被你牵连的。”余小乔埋怨道。 李凌琰一脸无辜,“啊,关我啥事?” “西晋八王之乱、唐玄武门之变、明靖难之役、清九子夺嫡……斑斑血泪夺嫡史,哀哀白骨帝王路!我这小可怜,不定碍谁道儿了,是事儿就捎上我。”余小乔掰着手指头,哀哀叹道。 “你贴个告示,同我割袍断义,如何?省得受连累!”李凌琰笑瞪着连连哀叹的余小乔。 “哎,我这般威武,怎能干那没品的事。再说,贼船易上难下,听天由命吧!”余小乔走至李凌琰身边,拍拍他肩膀,“加油!看好你呦!” 语罢,冲他举出一个拳头。 李凌琰唇角扯出苦笑。 …… 愈是有毒,越是冶艳。 清冷银泄月光下,叶绿光润、绚丽艳美,满院浓烈花香。 涂着蔻丹的手,轻拂过无蕊黑花,“我对你的爱,对你的思念,你在那边,可曾感觉到……” 身后脚步声渐近,长公主柔和恬静的神情,骤然沉郁,唇角浅浅勾出一抹诡谲的笑,柔声道:“谁扰了他的清梦,查!” “诺!” 黑衣人欠身退下。 几日后,内务府修葺桥身时,在拆卸下的石块中,发现多处白骨。 一时间,消息满天飞。 有人说仵作验骨后判定尸骨得十年以上,有人说尸骨被碎成八百八十八块铸于石砖中,也有人说定是特殊的祭悼方式…… 紫禁城笼罩在诡谲中。 人们俱怀好奇心打探,又都忐忑地畏惧不安。 据说,皇上将此事交与李凌琰调查。 难怪这几日,晚上都未见他踪影。奇怪的是,姒文命这几日也未来授琴。 只留张字条——遇急事,处理几日,好好练琴,勿忧。 白天上课,二人倒是都来,只眼圈黑似熊猫。 课间休息,二人趴桌就睡。 人多口杂,余小乔也不便问什么。 …… 烛台倒地,残光摇曳。 十几盆曼陀罗,或盆倒,或瓦碎,或枝折,土铺散一地。 几个白玉酒瓶,横七竖八斜在地上,橙黄残酒汩汩滴出。 艳红蔻丹抠得斑驳脱落,血渍溢出,染得手中酒杯点点鲜红。 “为何?为何……为何!”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一声长过一声的苦闷,长公主脸颊乱发遮盖,痛喊:“为何扰你清净……为何断我念想?” “我只想你……陪着我,守着我……自桥上经过,看到你,摸着你……人群中的孤独最致命,我却病入膏肓十几年。” “哈哈哈……我流着最高贵的血……拥有绝世容颜……为何就得不到你的爱,得不到你半点怜惜!” “都怪那个男童,怪那个埋尸桥底的……都给我找不痛快,本宫一个一个绝不会放过!” “啪”地一下,酒杯碎了,碎片扎进手心,长公主手中鲜血直流。 …… “急事——忙完了?”余小乔吃着爱心燕窝,悠然问道。 姒文命没精打采道,“没,皇上着李凌琰查桥石白骨案,天天拉我当苦力。” “甭管他!”余小乔托着下颌,笑道。 姒文命轻刮她鼻梁,如碧波的眸子溢着温馨,唇角弧度似月牙,笑道:“他若听到,非气死!” “嘘!秘密,不告诉他!累坏了吧?喝点儿羊奶!”余小乔手指置于唇边,笑道。 姒文命接过羊奶,哀哀叹道:“十几年的碎骨,身份没法确认,从何查起?又不能轻易拆桥,打烂每块石块,找出碎骨。何况,里面未必是整骨,亦未必是一个人的骨头”。 “需要帮忙,说话哈!”余小乔笑道。 姒文命喝了口,回道:“甭管他!” “嗯……管管也无妨!我送你们只‘七星瓢虫’,如何?”余小乔“嘿嘿”两声,脸颊泛着红晕。 “嗯?” “它也叫透视瓢虫,不用打碎石头,就能看到石头里面的东西。”余小乔自空间取出一只“七星瓢虫”,递与姒文命,解释说。 姒文命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小虫子,叹道:“看着好难,不会使!” “我教你。”余小乔笑道。 “救命!” 此时,对面楼隐约传来几声呼救声。 余小乔面色一沉,喊道:“不好”,遂破窗而出,破门而入。 姒文命跟随赶至。 “装什么纯情,本世子今儿就要了你,让你享受人间极乐……”安煜冲着床上女子淫笑。 听他舌头打结,似是喝了不少酒。 余小乔一把将安煜拽下床,轻蔑道:“狗改不了吃屎!” 旋即,背身将一件衣服扔至床榻女子身上。 女子抓起衣服,怯生生遮挡已被扯破的衣裙,泣不成声。 余小乔听声感觉不对劲,身子一怔,缓缓转身,瞬时愣住。 “姒文命,你先走!”余小乔急声喝道。 第94章 三人醉酒 姒文命神色一紧,轻道一声“好”,翻窗而出。 余小乔一脚踹到安煜脸上,劈里啪啦一通狂揍。 安煜立时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余小乔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俯身蹲于瘫坐地上的安煜面前,在他私处晃摆,“啪”地一下扎下去,吓得安煜差点儿昏死。 “再下次,定废了你!”余小乔冷声道,旋即拥着余楚婉离开。 安煜哆嗦着小心翼翼地扯开裤裆,叹出一口长气。 当晚,余小乔陪余楚婉在她房间,未离开,亦未说话。 只让她静静靠着自己。 次日,课后。 余小乔带余楚婉去校练场射箭。 射到繁星挂空,直至倦不可言、戾气散尽。 后日,课后。 余小乔寻一无人处,自制沙袋,挂于树下。 余小乔将一对自制简易版拳击手套递与余楚婉,“打!” 于是,自日落西山打到月上中天,直至精疲力竭、愤懑消退。 大后日,晚上。 余小乔在余楚婉房间,置办了一桌酒菜。 二人喝得意兴阑珊时,凤紫苏敲门而至,三人共饮。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谁是谁!”余小乔举杯道。 余楚婉擦着眼泪,一饮而尽,“心里难受……为何遇到这种烂人烂事,没脸见人了。” 余小乔晃着手指,唱道:“天空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是事也就烦一会儿,一会儿就没事……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刚强,我自疯。” 唱罢,余小乔站到椅上,搭着凤紫苏肩膀,继续道。 “看看你姐,天牢都蹲过,天天见人,还不亦乐乎……再说,哪个女人不遇几个渣男……姐姐我也曾真心喂了狗……你凤姐姐,被渣得九死一生,不照样过来……心大,事就小了!” 凤紫苏摇摇晃晃,摆手道:“人生不易,苦中作乐呗……生命所遇,不是恩赐,就是劫……我多落魄,你姐见过,可我未觉丢人,亦从未后悔,当你昂首挺胸……天蓝云白……风也甜!” 余楚婉眼泪突然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嚎啕大哭。 “哭出来就好……未曾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阔论人生!该高兴……”余小乔摇摇晃晃下来,走到余楚婉身边,扶着她肩膀。 不知喝到几时,三人在房间,或趴,或倒,或卧地睡着。 似是申时,余楚婉悠悠醒来,捶着有些疼的头,见余小乔靠在床榻边熟睡,起身帮她搭盖被子。 余小乔缓缓睁开眼,“醒了?” “姐姐,我真的可以吗?”余楚婉点头,拿被盖在二人身上,头靠向余楚婉肩膀。 余小乔双目微闭,倚靠着她,“当然,楚婉这么棒,姐姐相信你!” 穿过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 “我还是会怕……”余楚婉小声说。 余小乔轻笑,手中洒出一把粉末,眼前出现海滩风景,俊男靓女穿着泳衣泳裤,在沙滩上嬉戏打闹,晒太阳。 “看,这是很久以后,女子不再是男人附庸,有独立思想,个人事业,甚至强于男人。古代也有,女皇武则天……强大,是实现自我救赎的唯一出路!” 余楚婉瞪大眼睛,奇道:“天啊,真的?竟可这样!” 余小乔帮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世人全睁着眼,却未必都在看世界……凡事从坏里瞧,都是死路。往好里看,皆是馈赠。别人朝你扔泥巴,你用泥巴种荷花。活着就是翻山越岭,都能过去!” “姐姐,有你真好!” “有你们,更好!” 二人说着说着,又靠在一起睡着了。 自那日起,余楚婉似一夜长大,平添几分成熟,多了几许刚毅,每晚都会去打沙袋,偶尔会去射箭,还会拉着余小乔或余小墨教她功夫。 这日晚上,余楚婉正在打沙袋。 “怎么了?退婚都没见你如此!”李凌姬两手扶住沙袋,头稍稍探出,轻声问道。 余楚婉抿着嘴,浅笑:“没事,过去了!”说着,递与她一副拳套,“试试!” 李凌姬垂眸一看,奇道:“我可以?” 李凌姬学着余楚婉,戴上拳套,打起沙袋。 打了两下,面露惊喜,望了眼余楚婉,继续打着。 二人手脚皆上!打得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躺倒躺倒在地,相视而笑。 …… 这两日收到余小墨一封信,说店里生意挺稳定,就是自己不太稳定,仍时不时出状况,体内莫名蹿出不受控的能量,形式不同、强弱各异。 前儿,轻轻一跳就飞出几十米,重重摔地,屁股裂开八道花。 昨儿,身子不受控制撞墙多次,有时穿墙而过,有时撞墙昏倒,高挺的鼻子总光荣负伤,流血不止。 今儿,睡梦中无意一指,老木磕头如捣蒜,做了一天磕头狗,到现在见我,都躲到八丈远,狗吠震天。 “哈哈哈!”余小乔举着信,笑不可支。 几日后,晚上学画时,听李凌琰说,男童案查到些线索,隐隐与安煜有关。 余小乔听到时,第一浮现脑海的竟是庄思眉千娇百媚的脸,第二才是欠抽的安煜。 余小乔想起玉佩,隐隐不安,尤其安煜院中男童小厮,听到的呻吟声,还有井中的血腥味…… 夜色如墨,月光似银。 余小乔端坐抚琴,姒文命倚案而望。 时光清浅,岁月静好! “哎,琴倒有几分样子,画儿真不敢恭维,不知没长手,还是缺脑子!”李凌琰推门而入,唇角挂着无奈,叹道。 余小乔撅着小嘴,呛道:“哼!只不过没长某人那尖酸刻薄的嘴!见过智商一百六的脑子嘛?我可同爱因斯坦一级别,还我缺脑子,回头姐给你测测,就你这满脑豆花,能过二十五,都是上天垂怜!” 姒文命望着余小乔淡淡一笑。 李凌琰翻了个白眼,摇头道:“二十五没事,总比某位二百五好!” 余小乔抄起一金沙橘,朝他脸上扔去。 李凌琰闪身,稳稳接住,“谢啦!” 然后,剥开塞了几瓣到嘴里,冲着姒文命问:“今夜去?” 第95章 再探安府 “也好!”姒文命眉头一压,轻声道。 余小乔起身,一脸好奇:“干嘛去?带我呗!” “我们查案,二百五不适合!”李凌琰瞥了她一眼,故作鄙视道。 余小乔瞪着李凌琰,肘击他腹部,他“哎呦”一声,橘瓣脱口而出:“谋杀皇子,连坐九族。” “碎骨案尚无头绪,男童案既与安煜扯上干系,探探情况,看能否寻到碎骨案线索。”姒文命唇角漾着浅笑。 余小乔突地想到自己那枚玉佩……要查谁要攀诬,背后做何打算,就须理清安煜案真相,忽道:“带我一起呗!” “听说他院里埋了好些男童,枯井中,尽为残尸,手脚分离……”李凌琰嘴角扬起抹坏笑。 见余小乔脸色煞白,说不出的得意。 说着,移至余小乔身后,张开双臂,猛喝道:“嗷!” 余小乔一哆嗦。 李凌琰“哈哈”大笑,前俯后仰。 姒文命无奈地瞥了眼李凌琰,走至余小乔身侧,抚着她肩膀,轻声道:“既害怕,甭去了!我俩去一样的。” 语罢,二人朝屋外走。 “哎,你到底去不去?”李凌琰一脚跨过门槛,回头笑喊道。 余小乔一咬牙一跺脚:“去,等等我!” 三人路过景先宫时,不约而同望了一眼。 “二哥办事一向谨慎,为何这回将案情透出来?莫非……”李凌琰蹙着眉头。 姒文命唇角勾了勾,轻挤一“哼”,低声说:“自是有意,无碍,走!” 此时,景先宫内,烟雾萦绕,李墨尘清雅面庞更显朦胧清幽。 “殿下,为何透出消息?”叶欢着蓝衣,边为茶杯续水,边道。 李墨尘逗弄着胖乎乎的鹦鹉,缓缓道:“父知子,子更知父。父皇不喜我太能干,我亦不想与太子正面冲突,有人给答案交差就好。乐得逍遥,何乐不为!” 说着,继续逗弄鹦鹉。 “逍遥!逍遥!”鹦鹉跳喊道。 青烟升腾,花香淡淡,李墨尘笑着,柔和又平静。 …… 余小乔三人穿上隐身衣,潜入安府。 李凌琰见到,兴奋半天,问东问西,至枯井处才住声。 许是心中有鬼,亦或院中有尸,余小乔只觉风瑟如冬。 一阵风过,余小乔身子一抖,拽起姒文命胳膊,探头竟见一黑影远远飘过。 冷静!镇定! 余小乔揉揉眼,直做心理建设,心中猛骂:都怪李凌琰,吓唬我。咋说也是女生,怕鬼多正常! 想到这儿,心中不爽,给了李凌琰一脚,吓得他“嗷”出一声,余小乔竟也“嗷嗷”两声,脚也跟着蹿了两蹿。 果然,搬起石头终砸自己脚! 姒文命未理会,认真查看周遭,发现没闻到血腥味,井口覆了盖子。 姒文命正想运气掀开井盖,一黑影闪至枯井边。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喊出声。 锻炼就是管用! 这会儿就比刚刚胆儿大,未吓出声。 来人着夜行衣,面遮黑巾,看不清长相。 他警觉地望了望周遭,似觉有异,但见无人,开始运气,一掌翻起井盖,跳入井中。 功夫不弱,身手不错! 擦肩而过,似有一抹淡香,悠悠飘来。 三人屏气凝神,围在井侧。 借着黑衣人打开的火匣子,隐隐看到井下。 黑衣人四处查看,一会儿抓起地上的土细闻,一会儿拍着地面听回声,一会儿敲敲井壁…… 待黑衣人离开,三人跃入井中。 抓土,拍地,敲壁…… 井底似被清理过,别说尸身骸骨,连杂草都没有。 原以为要一无所获,欲离开,姒文命竟“捡”到一小截指骨,说着将梵音阁好不容易寻到的一断指掏出。 三人自枯井出来,来到华阳苑,隐立墙根。 “早说过你,玩玩算了,别搞出人命。据说,已查到你头上!”太子啃了口苹果,幽幽道。 “至于么?多大点儿事。再说,那些都已处理……宫里那个定与我扯不上!”安煜颠着二郎腿,满不在乎道,袖中的手却缓缓攥紧。 “说来也怪,怎会查到你头上。见鬼!甭看老二不争不抢,这事他定不会卖我面子。大祸临头,你还不当回事!”太子起身,打落他翘着的腿,压低声音说。 安煜一怔,神色略显不安,起身至太子身侧,狗腿道:“太子爷,我可一直跟你混的,你得救我!” “真拿你没办法!我自当尽力。”太子眉头紧蹙,拍拍脑门。 安煜立马将一物件,拿与太子,“知您喜欢这些,特地寻的。” 刚刚的些微紧张,立时褪却,二人热火朝天地聊起物件,论起女人。 你懂他卑鄙,他知你无耻,一丘之貉,志同道合。 此时,窗外三人又看到了一道黑影,细看应是刚刚下井之人。 自华阳苑出来,三人进了安国公府主院。 “自御花园命案,心里七上八下,直犯突突……”安炳端略带慌张的声音传来。 “老爷,莫杞人忧天,宫中男童与咱安国公府有甚关系!”安夫人端坐太师椅,撇着茶沫。 安炳端忙走至夫人身侧,小声说:“男童啊!你那宝贝儿子,院里养着多少……你又不是不知。” “煜儿不过玩玩,出不了大乱子,莫担心,我回头说说他。”安夫人瞥了眼安炳端,轻啜着茶,幽幽道。 安炳端坐到安夫人身旁的太师椅上,拧着眉心,叹道:“当年,不该趟那浑水,更不该和他们联手害了陈……” 隔着隐身衣,余小乔看不到姒文命表情,只觉他有一刻僵住。 陈……什么? 陈家白袍军? 余小乔心中打了个冷颤,不愿多想。 安夫人轻咳两声,阻止他说下去,“老爷,事过境迁,何必耿耿于怀,若不是……怎生擒齐国太子,抢下首功。” “哎!”安炳端一拍大腿,长叹一声。 余小乔心道:原来,祁天珩是安炳端擒下! 语罢,安炳端从屋内出来,鬼鬼祟祟地朝一假山走去。 三人料想定有猫腻,遂尾随。 安炳端行至假山,四周无人,拧动假山上根处一凸起,瞬时打开一石门。 三人跟着安炳端进入其中,内堆满黄金。 安炳端抚摸着一块,叹道:“贪婪是原罪!为了你们,十几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悔不当初!” 说着,拳头捶了下黄金堆,咯疼直甩。 第96章 母子同心 余小乔望着一地黄金,不禁怔中,心中笑道:黄金亦有咯手时,也咯咯我这漂亮小手撒。 安炳端自洞穴出来,二人亦跟出,余小乔忍不住拿了块黄金,幽幽自嘲:贼不走空,虽不专业,敬业精神还是要有滴。 姒文命与李凌琰看到一块黄金,似梦幻般悬在空中,飞入余小乔隐身衣内……不禁唇角勾起笑。 三人出来,打算离开时,见安夫人蹑手蹑脚进了华阳苑。 这家人,进出自家府邸,咋都做贼似地! 果然,偷摸成性隐成风,獐头鼠目亦家中。 跟上去! 此时,太子已离开。 “煜儿,宫中命案是否与你有关?”安夫人面露忧色,不似刚刚那般淡然,低声关切。 安煜神色凝重,欲言又止半天道:“应是小七尸身,不知怎得到了宫中桥底。定是有人同孩儿过不去。” 语罢,拳手紧握,眼神阴狠。 “莫慌,只要处理干净,任谁也查不出!”安夫人手指微怔,双眸微眯,闪着决胜千里、狠辣无双的老姜光芒。 安煜深点头,悠悠道:“儿子已处理妥当”,说着附耳到安夫人耳侧。 安夫人握着安煜的手,摇头道:“不够,要化掉!”说着,附耳安煜耳畔。 三人未听清屋内耳语。 余小乔有种听到关键处,“且听下回分解”的郁闷感。 不由轻叹声“哎!” “谁?!”安煜嗖地自屋中蹿出,见四下无人,折返回屋。 安夫人嘱咐道:“此事非同小可,万莫大意!” “母亲,儿知轻重,放心。”安煜抚着安夫人肩,送她出门。 此时,安夫人似吃了定神丸,坦荡很多,走出了当家主母风范。 三人待安夫人走后,又立了半晌,正要离开,“咿咿呀呀”呻吟声传出。 “小家伙,想我了没?”安煜淫秽肆意的声音,自屋内荡出。 “世子,宫中那男童不会真是小七,奴可绝对忠于世子,您千万要怜爱。”一稚嫩男声响起。 余小乔心道:不仅断袖,还是男娈,直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姒文命拉着余小乔与李凌琰,翻墙离开。 三人不知,待他们走后,又一黑衣人潜入安府,翻入枯井。 静谧夜色,遮掩了无与伦比的热闹。 …… 余小乔正在烛光下,仔细研究顺回来的金砖。 李凌琰顶着黑眼圈进来,猛灌了一大口水,拿过金砖,问道:“安府顺来的?有何发现?” “挺好!提纯、质地、成色皆属上品,没成想大新冶金工艺这般先进!”余小乔托着两腮,感慨叹道。 “姑奶奶,咱除了金子,还能瞅见点别的不?”李凌琰抓起案上苹果,咬了一口,问道。 余小乔耸肩摇头,笑道:“我的眼里只有钱!” 语罢,回到桌案上,接着习画。 “您进步真神速!前儿把菊花画成鸡爪,今儿又把鸡爪画作菊花,你家鸡这么多脚啊!”李凌琰举起画了一半的画,笑道。 余小乔白了他一眼,抢过画纸,继续画道:“哼!孤陋寡闻!我画的是乌鸡,五只爪,后面多生一趾,唤作龙爪!懂吗?” 余小乔噙着笑,捋着笔尖。 “厉害!博古通今!”李凌琰“哼”了一声,竖着大拇指。 余小乔笑道:“那是,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博士,博士、博士,自是博学多识!比你这靠老子赢在起跑线的皇二代,强多了!” 说着,还不忘翻个白眼,撅起小嘴。 “齐国官银?”李凌琰点头“嗯”了一声,开始琢磨起那块金砖,自言自语。 一抬眼,望见余小乔的画,不由喊道:“唉,唉,唉,这菊花……鸡爪子,不是这么画的!” 说着,抢过余小乔手中笔,边画边道:“笔要这样握,墨要这样着,你这……鸡爪成象腿了。” “那多好,飞禽直接变走兽!”余小乔扬着下巴,摆着手,得意笑道。 “嗯,小鸡身子,大象腿……绝了!不愧你生的,随你!”李凌琰哀哀叹道。 余小乔掐住他脖子,既笑又怒道:“谁生的?你——生的?!” “好好好,我生的,咱俩生的,行了吧……”李凌琰笑道,话还没说完,脸颊骤地通红。 余小乔亦尴尬,坐回案前,继续作画,问道:“我给你们的‘透视瓢虫’,用了吗?可有进展?” “用了,多一半的石块都有碎骨,集中在最底下两层,似精心排布。”李凌琰靠着桌案,双手抱胸,踢晃着右脚,疑惑道。 “难道是……君埋桥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爱情故事?”余小乔仔细描画着鸡爪,奇道。 “哎呀,要不要这么变态?”李凌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满眼嫌弃道。 余小乔眉头微拧,幽幽道:“不无可能,万一天生反骨,主打变态!” “智商一百六的脑袋太可怕了,撤了!”李凌琰说着,身子里似爬进一千只虫,颤巍巍走出门。 “哎,是不是该探探庄司眉,我总觉玉佩之事与她有关?”余小乔喊道。 “诺!” 李凌琰人已出门,高挥着手臂。 断指在李凌琰那几日,亦未查出线索,只得向余小乔求助。 余小乔远远望着,不敢靠前更不敢多看,自小怕解剖尸体,未敢学医,没成想今儿要把课补上。 余小乔拍拍胸口,来回十几个深呼吸,鼓足勇气到桌案前。 余小乔戴着几层医用口罩,套着几层橡胶手套,翻看断指,心道:我不是医学家,这怎么弄? 冷静?冷静! dna! 对了,测测桥底男童与断指的dna。 “男童的……”余小乔缓缓问道。 姒文命递与余小乔一管血。 余小乔未抬头,接过来发现是血,笑道:“默契!” 余小乔召出立地祸。 “老大,我都闲得长毛了!”立地祸跳到姒文命肩膀,伸了个大懒腰,稚嫩童音埋怨道。 余小乔手指点了下他可爱的小鼻头,笑道:“哎呀呀,长毛多幸福,太平!” “哼!竟忽悠我!”立地祸小脸一歪,小嘴一撅,捂着心口,佯装痛苦样。 “真是,成精了!我看你插上尾巴就能上树!”余小乔翻了个白眼,一脸认真道:“到你建功立业了,快来!” 立地祸一个筋斗翻到姒文命掌中,垂头叹道:“看看你准老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立地祸,快点儿,再不来,我就把超智能程序,给你卸了!”余小乔敲着桌子,厉声喊道。 第97章 荒野焚尸 “瞅见没,母老虎一个,以后有你受的!”立地祸翻跳到姒文命肩头,轻声附耳道。 姒文命摸下他的小额头,悠悠一笑。 立地祸抬起头冲着余小乔,甜腻腻、贱嗖嗖回道:“是,亲爱的主人,就——来!” 余小乔将管中血,滴入立地祸小手上,又自断指中取了几滴血,滴入他掌中。 “好恶心啊!”立地祸歪头、闭眼、咧嘴道。 血液在立地祸手掌上,凝聚,翻动,泛起紫光…… 立地祸拍拍小手,跳到姒文命大腿,扥起袍子猛擦小手,满眼嫌弃,“血测结果,二者系同一人dna,完毕。” “妥,退吧!”余小乔摆摆手。 立地祸嘟着小嘴,不满道:“嗻,娘娘!” 一句“哼”还荡漾着,大红肚兜嗖地一闪而逝,立地祸钻进余小乔袖管。 “喏,果真是那小七,运气会不会太好,啥都没有,偏偏寻到了一断指?”余小乔皱眉奇道。 姒文命笑笑,暗道:不是运气好,而是功夫到。若不是着人盯着,哪儿这般容易。 姒文命递与余小乔一杯水,“如此,可证是安煜所为。顺藤摸瓜,背后筹谋者,便是苦心陷害之人。” “不是他,就是他老子。哼!让我背锅!愁死我了。”余小乔将头埋进双臂,哀哀叹气。 姒文命学她的话,逗她:“莫愁,莫愁,愁坏身子无人替!” “李凌琰真是大嘴巴。他得改名,叫李大吹,李大号,李大喇叭,李大炮!”余小乔撇着眼,一脸愤愤。 姒文命宠溺一笑,缓缓说:“不是新仇,就是旧恨,如此周张,本事不一般,恨更不一般。” “会不会与十七年前边境危机有关,陈家白袍军?”余小乔托着下颌,转着眼珠子,喃喃分析。 姒文命柔和眸子不由一沉,袖中手指微微一怔,“事关重大,千丝万缕,莫擅动。” 余小乔点头,拧着眉心,“不能直中取,那便曲中求……庄司眉?” 姒文命应了一声。 余小乔望着他离开,总觉不对劲。 庄思眉? 是白袍军的后代?还是祁天珩的青梅? 可是谁,非捎上我? 我脑门印着“好欺负”“易利用”? 着实须好好反思 ! …… “快走!”李凌琰人未进屋,声音已到。 余小乔抬头看他,奇道:“干啥!” “抓包,快走!迟了来不及。”李凌琰急道,拉着她往外走。 余小乔望着皎皎明月,哀哀叹道:自来大新,加班熬夜变成星夜兼程。白天风景未多看,倒没少赏夜里风光。 一路飞奔,寻着姒文命留下的记号,找去。 漆黑荒野,寒风簌簌。 余小乔与李凌琰在壕沟中寻到姒文命。 远处,三五黑衣人,正往刚挖好的坑里,猛倒什么。 李凌琰悠悠道:“猛火油?焚尸!” “再不阻止……全烧了,证据就没啦!”余小乔奇道。 姒文命声音平静,“有人比你急!” 此时,另一黑衣人,身材娇小,身姿轻盈,流星剑耍地似跳舞,挥洒一把粉末,火势减小。 两拨黑衣人缠打在一起。 后来者功夫不弱,同几人势均力敌。 余小乔心中疑团升腾。 正在此时,又飞来一黑衣人,趁两拨人缠斗时,抢走唯一尚未烧毁的尸身。 娇小黑衣人追去,大喊:“放下,尸身是我的!” 几个黑衣留下一人继续焚尸,其余人亦紧追去。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一只蚊子,紧追而去。 三拨人,缠斗至悬崖边,最终抢走尸身的黑衣人将其扔下悬崖,飞身遁走。 人多的那拨见此,遂撤。 娇小黑衣人无奈下,丧丧离去。 三拨人,只一只“蚊子”,余小乔选择继续跟娇小黑衣人。 一番辗转,娇小黑衣人并未去什么飘香苑,妙音坊,亦或吉祥坊。 而是去了一荒山野岭,一通痛哭流涕,半晌捶胸顿足,时近酉时,方才离开。 “蚊子”电量不足,遂召回。 余小乔凭直觉认为此人定是庄思眉,可又不敢说是同一人。 难道有两个她? 一个阳光下,一个黑暗里? …… 月下,一黑衣人簌簌而立,似有冷凛,更有将万物踏于脚下的傲然。 口中嚼着东西,轻轻一吐,幽幽道:“已收讫?” 一青衣少年,拱手道:“回少主,货已收,可下一步。” 黑衣人轻弹手指,青衣少年退于夜幕。 黑衣人捡起石子,掷向眼前的悬崖。 未听到一丝回响,漆黑一片,隐有鞭声回荡。 “啪,啪,啪!” 一鞭鞭抽到少年身,声音震天。 倔强脸庞未见一滴泪,后背、胳膊皮开肉绽,鲜血浸满衣衫。 “读书为何?”一锦衣华服、头发花白、肃穆冷厉的中年男子,抽一鞭,问一句。 少年大声喊道:“报仇!” “习武为何?”中年男子落下不忍眼泪,手中鞭艰难抬起,继续抽打。 少年声音更大,“报仇!” “活着为何?”中年男子歪过头,闭上眼,猛抽手中长鞭。 少年声音响彻殿宇,“报!仇!” 黑衣人唇角抽搐,抱紧双臂。 他掏出颈间项链,银白色心形吊坠,轻轻一按,坠子外壳翻开,里面是一短发女孩与一长发妇人。 女孩的笑灿烂,妇人的笑优雅。 二人笑容,已陪伴他十七年。 飘香苑密室。 娇小黑衣人推门而入,摘下面颊黑纱,娇媚的脸露出,靴子扔于地上,待脱掉夜行衣,察觉暗处身影,不禁“啊”了一声。 一墨青长袍男子,于坐椅中,抬眼看她。 已入春,男子膝上还搭着绒毯,双手握着暖炉。 庄司眉缓缓走来,直直跪于男子膝前,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主上。” “砰!” 一脚踹翻。 庄司眉爬起,整整衣服,继续跪至男子面前。 “脸蛋有何用,狗脑子!” 男子扭起庄司眉完美下颌,盯着她脸,继续道:“我说过不要招惹余小乔,为何自作聪明?” 庄司眉垂眉低目,眼中尽是萧瑟与哀然。 男子狠狠将匕首扎进庄司眉胸口,鲜血汩汩流出。 庄司眉甚是痛苦,却桀骜不驯地昂起头,望向男子,愤声道:“莫非殿下,亦属意她?” 烛光照到祁天逸平静不见一点波澜的脸庞,将匕首往深里扎了扎,勾了勾唇角,柔声道:“哼,做好分内事!” 语罢,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声音极温和道:“通知代子寒,二探天牢,此处。” 说着,递与庄司眉一纸条,起身离开。 庄司眉脸色煞白,瘫坐在地,远远望着那个存放血衣的柜子。 唇角勾起笑容,缓缓道:“若你在,我定不会遭此大辱。” 第98章 黑衣是谁 余小乔回到上清斋,辗转许久才入眠。 次日下午,古筝课调整为律法课。 牧槿安着淡水蓝长袍,眉目清雅,旁征博引地讲述,依律如何严惩叛军。 谋逆反及大逆者,皆斩。妻妾、子女等去教坊司……九族内十六以上皆绞……男夫年八十及有病者,妇人年六十者并免……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牧槿安于桌案间踱步而行,缓缓说着。 连他自己都未注意,会于凤紫苏案旁停留长些,目光也会不禁驻目。 身后,稀碎私议声渐起。 “大新最大的谋逆案,当属陈家白袍军。” “陈庭筠,多帅的少年将军,听说活活烧死。逮到时,只剩焦尸。” “他夫人更惨,被送去教坊司,因不辱做官妓,上吊而亡。” “为何当年陈庆芝六岁的小孙子,都处死?按律不是流放吗?” 余小乔无意瞥到一直傲视一切、目空一切的叶清源,眸中闪着怒,不,更像是恨,一闪而逝。 余小乔皱眉凝思,心中诧然,想起那晚潜入屋中的那人。 目光收回时,不经意扫过姒文命脸庞,察觉他神色不对,他此时心神沉重。 自燕梅谷那日,余小乔就觉他心头压着千山万海,总极力克制,强力掩饰。 余小乔回身,将书册竖起遮掩,握住他手,柔情望着。 姒文命回以淡笑。 你懂他难以言表的苦衷,他懂你胜过千言的无语。 姒文命从未问过她的秘密,余小乔亦未问过他心中沉重,甚至从未试探过。 许是成熟,亦或充分信任,知道能说者自能言,不能言者无须问。 星星眨眼,熠熠无言。 姒文命晚上来时,心绪已好不少。 “断指,如何处理?”姒文命幽幽问道。 余小乔边抚琴边道,“埋了,黛玉葬花,祭奠一番。” “不交与二皇子,严惩安煜?”姒文命抚上她手,二人双手叠在一起,拨弄着琴弦。 余小乔侧头抚琴,悠扬琴声裹着她柔缓的声音,心中一片宁静与安然,“扫好门前雪,莫管他人事,自有因果!” “不恨他?”姒文命奇道。 余小乔浅浅一笑,淡淡说出:“不值得,亦不至于。败类无处不在,这就恨上,活得多累!况,我们与恶,隔着一道精致又漫长的灰,谁人能代阎王,判世间人罪!且,我怕一不小心又卷入什么圈套……” “背后谋划之人,也不查了?”姒文命压住她拨琴的手,琴声戛然而止。 余小乔咧着嘴,笑说:“必须查!一查到底!不值得斗气,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暗箭自要严于防范,否则我可能早早做了冤死的小鬼儿。嘿嘿!” 姒文命轻刮余小乔鼻梁,“通透如你,豁达如你!” “活着艰难,何苦为难自己!爱自己,是美好生活的开始。”余小乔轻弹姒文命脑门,笑道。 姒文命回弹一个脑门,问道:“明晚飘香苑?” “中!明晚摆驾飘香苑!”余小乔扬着胳膊喊道。 三人至飘香苑。 舞颜如玉,筝韵似金。 余小乔阔公子打扮,左拥右抱,美酒佳肴,好不快活! 李凌琰与姑娘们玩掷骰子喝酒,不亦乐乎! 姒文命远远坐在餐桌前,独自品着葡萄酿。 “妈妈,快请庄老板来,就说贵客到!”李凌琰扬着手上一锭金元宝,拍到老鸨掌心,唤道。 妈妈瞅着金子两眼冒光,一脸为难,“公子阔气,只是庄老板近日身子不爽利,不好见客。” “若不来,飘香苑怕开不过今晚。”姒文命灌下一口酒,淡淡道。 语气虽温和,却透煞气。 老鸨瞅着,不禁打了个寒噤,忙道:“妈妈我,这就去请!” 半晌。 庄司眉一袭紫衣翩然而至,虽施粉黛,脸色却仍然苍白。 余小乔悄悄自袖口,放飞一只读心蝶。 “先生,您昨日没上课,我等十分惦念,特来探望。”余小乔递与庄思眉一盏茶,悠悠道。 【若不是你,我何故受一刀】 庄思眉瞥了眼她,唇角挤出几分笑,语气极柔和:“有心了,我无碍,只是有些着凉,休养两日便好。” 余小乔心道:你中刀,我害的?这都能躺枪!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凌琰偷偷自余小乔手上取过玉佩,递与庄思眉,浅笑道:“先生,这枚玉佩您可见过?” 【什么情况?明明与男童尸身埋在一处!难怪主上刺我,定是哪儿出了岔子。】 庄司眉唇角微微一紧,转瞬漾满笑容:“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是殿下的吗?” 余小乔心道:果真是你?不过,主上是谁?够狠?对着如此花容月貌,就是一刀。你却恨我不怨他?你这脑回路,真是无敌! 李凌琰尴尬笑道:“是我的,前几日不翼而飞,这两天自己又飞回来,我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前段日子落在妙音坊了。” 【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余小乔丢的。】 庄司眉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姒文命,眉头稍弯:“我还真没留意,既能去而复返,自是不该丢,当妥善保管!” 姒文命,似听未听,酒一杯又一杯,一直未停。 余小乔起身,搂住庄思眉肩膀,见她眉头不由皱到一起,心中一阵坏笑。 【疼死我了!莫不是故意的吧?!真聪明至此?难怪主上另眼相待!】 余小乔只觉太阳穴跳了一下,心道:哪里来的主上?我可不是花,是蜂就招,是蝶就引! 余小乔压抑住愤愤,悠悠道:“庄姐姐国色天香,倾心者,定不少!” 【苍蝇自是不少!但唯他一人,惊艳了我一生。】 庄思眉眸中落寞一闪而过,淡然道:“乔妹妹娇俏可爱,人间人爱,花见花开。” 【哼!狐媚子一个!早晚人见人厌,花开不谢。】 余小乔干哕两声,不由将庄思眉心声表演出来。 心道:哎!不论咋样,总有人看你不顺眼!终不是八面玲珑,讨不来四海八荒的欢喜,只得自行,自醒,自清欢! 庄思眉心中惊道:你——晓我心声? 余小乔拍拍李凌琰:“喝多了,胃不舒服,撤吧!” “酒过三旬,先生也探望了,回吧。”姒文命放下酒杯。 第99章 摆驾飘香 一出飘香苑,余小乔浑身舒爽,放声高歌。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星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这般高兴?谜团解开了?”李凌琰紧跟着余小乔阔步高歌的步子,一脸不解问。 余小乔抬头看看李凌琰,笑说:“生活就是一个谜团跟着一个谜团,解开一个又添一个。” 语罢,哼唱道:“生活是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滴小疙瘩……” 姒文命望着放声高歌的余小乔,悠悠一笑。 余小乔等人走后,庄司眉屏退旁人,喝起闷酒来。 一黑衣人突然翻窗而入,几下将庄司眉打得口吐鲜血,趴倒在地。 此时,一高贵女子,头戴帷帽,脚踩云头踏殿鞋,身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款款进屋,轻抚衣衫落座,轻声道:“可知犯了何错?” “你是?我与您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庄司眉脸贴在地上,怒眉冷对问道。 “为何将污秽尸体埋进桥底,若非你,怎会扰他清净!”女子轻摆手,柔声说:“你也算死个明白。” 黑衣人挥剑刺向庄司眉,剑至喉咙时,突被一飞镖,挡下了。 尚未看清,对方已将庄司眉救出。 余小乔回到上清斋,哼小曲悠然拆开一信笺,还是潇洒飘逸的行书。 除了些像日记般记录的生活琐事,还提到想代销姿容堂在黄河以南的护肤品。若同意,着人北上来谈。 落款——遥翼。 遥翼,这是真名还是笔名? 余小乔轻敲桌案,晃着小头,哼着小曲,写回信,也写了些近日发生的事…… 半月后。 天朦朦亮,紫禁城尚寂静,乾清宫却热闹非凡。 公公一声“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 户部侍郎安炳端,面色铁青,端立殿中,躬身行礼道。 “十七年前,陈家白袍军一案,存疑有跷。今,天降巨石,预警告之,臣冒死请皇上着大理寺重审此案,具体疑点奏本内有详细陈梳。” 皇上坐回龙椅,众官亦停下退散脚步,齐刷刷望向他。 安炳端擦了擦额头豆大汗珠,想起黑衣人的话。 “你儿的把柄皆落我手,若想他活,须拿您的前程来换……也换您的良心!” “安侍郎,莫不是疯了?怎会在朝堂胡言乱语!” “陛下早有言,陈家白袍军既已定罪,再无可议。” “早几年,为之申诉者不少,不是被杀,就是流放……这些年,哪还有人敢提,私下议论都少了。” 朝堂中,亦有未言一句,比如户部尚书褚简苏,再比如…… 皇上望着视死如归的安炳端,扫了眼窃窃私议的重臣,眉头一压,脸色骤沉,冷声道:“退朝吧。” 安炳端俯身跪地,大声唤道:“请皇上下旨,重查陈家白袍军一案!” 然后,磕头如捣蒜,磕出了千古忠臣的既视感。 转眼,安炳端额头青肿,鲜血直流。 余闻瑞抬眼瞥了眼安炳端,眸中透着无奈,亦闪过挣扎,终是未移半步,未出一声。 皇上怒甩龙袍,大声喝道:“安卿家定是患了癔症,带下去救治,好转彻底,方允上朝。” 众人神色各异地望着安炳端,被两个粗壮侍卫架着拖出乾清宫。 夜幕如一端墨,泼于安府每个人心头,寂寥沉重、几分焦慌。 “老爷,您是脑袋进水,还是猪油蒙心?好端端,奏那陈家白袍之事,作甚?”安夫人眉毛挑了挑,眸中透出一丝轻蔑,又无可奈何道。 “父亲,这是自绝前程,纵是你无所谓,让我在皓京如何自居。朝中无倚仗,来日可怎么混!”安煜瞥了安炳端一眼,唇角微抖,手用力拍到太师扶手上,埋怨道。 面相苍老、两颊凹陷、受尽良心谴责的安炳端,瘫坐在太师椅,似没听到埋怨,只自顾自发着呆。 见安炳端油盐不进,二人加大了埋怨和洗脑力度,一边一个摇晃着他胳膊,说个不停。 “好好的二品大员,平白惹晦气,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您千万别再上奏,趁皇上还未动怒,只让您居家养病。” “龙颜不可忤,逆鳞不可触,翻手富贵,覆手苍凉。今儿富贵在云端,明儿可能就跌落深潭,老爷切不要糊涂啊!” “良心不值钱!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 安炳端抬起头,泛着血丝的眼,那是一夜未眠的挣揣。 他望着振振有词、喋喋不休的母子俩,只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两张大嘴,却似耳聋什么都听不到,头疼欲炸裂般! 善良是一种选择,有时甚至是生死抉择。 安炳端心中才挣扎出的那点儿勇气,眼见着被喋喋不休一点点淹没,似乎没过头顶时,都未听到一声嘶吼。 他甚至不知,于朝堂之上骤然提出陈家白袍军,是源自黑衣人的威胁,还是出于内心深处的良心不安。 “还不是为你,那具被盗走的尸身!”安炳端捶足顿胸道。 二人怔住,相视无言。 安炳端踉跄而出,似游魂般落寞。 也许灵魂真正死掉的人,无所谓纠结,更无所谓痛苦。 只有心未全死,魂未尽灭的人,才会这般挣扎,难得解脱。 “嗖!” 一字条掷入安炳端手中,他缓缓打开,神情更添凝重,有气无力道:“备车!” 转眼,一辆深青色马车缓缓驶来,安炳端撩开车帘,瞧见前方墙角处已有一马车。 于是,两辆马车,并排停于角落,未有人下车。 “今日于朝堂为何这般?”有些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自一车厢幽幽传出。 “我有短处落于他人之手,唯有重提旧事,方可放过我。”那一个“儿”字差点脱口而出,安炳端神色无光,哀哀说道。 “下不为例,否则莫怪老夫不顾往日情分。”声音温和,却透沁凉杀意。 安炳端身子颤抖,双手交叉用力扭擦,喉咙处猛然一滚,缓缓道:“下官知晓。” 姒府密室。 “安侍郎可是……”户部尚书褚简苏端立堂中,拱手道。 姒文命端坐于太师椅中,轻揉眉心,“不是我们的人,定是受迫他人。” “臣下是否助推一下,将浪掀起来?”褚简苏眸中闪着微渺的光,胸中似有激情涌荡。 姒文命缓缓起身,眸子深邃似转着千山万海,“时机未到。” 第100章 暗潮汹涌 半晌。 姒文命自密室出来,透过窗子望着皓月无光,许久才至院中躺椅。 热气升腾,茶香四溢。 姒文命闭目养神,眉宇间似有倦意,轻声道:“查……那夜抢尸,近日胁迫安炳端之人。” 不知黑衣人何时立于身侧,拱手应道“是”,飞身而去。 御书房,灯火闪烁。 皇上着灰色长袍,眉宇舒展,站立案前,轻捏狼毫。 笔如刀锋,力透纸背。 “父皇,自桥底石块找到。”李凌琰将一枚戒面紫色宝石斑驳,指身微有损毁的扳指,置于龙案上。 皇上扫了一眼,继续挥毫,不知想到什么,又望了眼那扳指,神色骤变,手腕微颤,笔尖一滴墨坠下,落到纸上,溅开成菊。 皇上置笔于砚台,一时没放稳,狼毫滚落,案上滚出道道黑。 “父皇,认得这枚扳指?”李凌琰心中一惊,眉头轻轻皱起,一脸诧然望着他。 皇上唇角微微抖动,睫毛接连眨动几下,有些语塞:“不……不认识。” 半晌后,皇上无力地坐进椅中,轻轻摆手:“退下吧。” “扳……”李凌琰望着扳指,轻声说。 皇上将扳指缓缓递出,快送到李凌琰手中时,又骤然顿住,“先退下吧,扳指……改日再给你。” 李凌琰从未见父皇如此,疑惑更重,转身离殿临出殿门时,又回身望了一眼皇上,他仍旧盯着扳指出神。 “这扳指真是稀罕货,皇上赏的就是不同。”十一二岁白衣少年望着另一年龄相仿的青衣少年手中的扳指,羡慕道。 “你喜欢?”青衣少年扬起下颌,眉梢微抬奇道。 白衣少年羞赧点头。 “你好好练箭,若箭术超过我,我就送你,如何?”青衣少年将壁上挂的弓递与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眸中黯淡,撅嘴道:“你弓箭是同辈中最厉害的,如何能胜你?” “废话少说,想要就练去!”青衣少年拉起另一张弓,箭稳稳射中靶心。 皇上的手不禁轻轻拂过指身,“真是你?” 半晌后,一黑衣人飞檐走壁钻进御书房。 皇上低语几句,黑衣人欠身退去。 几日后,月色摇曳、积水空明。 皇上立于御花园情人桥上,扶着雕花白玉柱,目光停在柱头,心绪翻腾。 “墓穴棺柩中未见尸骸,只是衣冠冢。” 皇上耳畔响着暗卫调查的结果,满脑年少过往。 “给!”青衣少年自怀中取出那枚扳指,放到白衣少年手中。 白衣少年接过扳指,粲然笑道:“舍得?” “少来!两年功夫,就能超越我。自得说话算数,一诺千金!”阳光照在青衣少年脸庞,嘴角轻轻上扬。 李凌琰已到桥上多时,轻声唤:“父皇!” 皇上飘忽的思绪被李凌琰唤回,微微侧头望向他,自腰间锦囊取出那枚扳指,月光照在斑驳扳指上,戒面映出眸中浓浓不舍。 半晌后,皇上将扳指缓缓递与李凌琰,神情恢复以往的威严肃穆,“彻查,务必一查到底!” 李凌琰双手接过扳指,眉头深锁,眸中疑惑有之、凝重有之、不安有之。 次日,相府。 许久未睡到日上三竿,余小乔如凝脂的粉手伸出锦被,伸了个懒腰,叹道:“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幸福!” 余小乔抬眼望了望窗外,打算小眯一会儿再起。 不知是最近太累,还是懒虫觉醒,除了瘫躺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姐姐,快起来,瞧瞧我绝活!”余楚霄似长高些,也像清减些,不过横冲直撞的本色未改分毫。 余小乔被他拉起来,拖到院中。 大概整个皓京,不,整个大新,只她一个这样的。睡到太阳晒屁股……别说略施粉黛,脸都未洗,长发随意披在身后,素面朝天至院中。 院中丫鬟、婆子早已习惯,见怪不怪。 余楚霄双目紧闭,手指比划一特异姿势,口念咒语,问道:“姐姐,我动了没?” “纹丝未动!”余小乔无奈地瞥了眼,捂嘴回道。 余楚霄有些慌,又一通比划,又一通咒语,喊道:“动了吗?” “稳如泰山!”余小乔扬着脖子喊道。 余楚霄急得额头直冒汗,小脸憋得通红,再一通比划,再一通咒语,大声喊道:“动——了——吗?” “岿然不动!安如磐石!”余小乔不禁笑出声,拖长声音喊道。 此时,余小墨自房中走出,手指轻轻一指,一道白光自飞到余楚霄身上。 只见,余楚霄脚渐渐离地,身子缓缓升起。 他眼睛闪着欢乐光芒,嘴巴微微张开,兴奋叫道:“看,快看,我飞起来啦! 慢慢地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渐渐高过树稍,兴奋喜悦转成无措恐慌,喊道:“啊!姐姐,救我!” 余小乔施展轻功,可也不过能接近树梢,根本够不着他。 余小墨念咒语,想飞出帮忙,但人压根没动,却招至一群飞蝶,围满全身,将他轰然抬起,悬于半空中。 余小乔见院中有绳子,忙打个圈,掷了好几次才套到余楚霄腰上,几人合力才把他拉回。 “啪”地摔到地上,大脸先着地! 再瞧余小墨,横躺蝶群中,飘来飘去,忽东忽西、忽上忽下。 正巧此时,刘妈端着一盆水出来,余小乔抢过来,泼了出去,蝶群散去。 余小墨被泼成落汤鸡,头上还挂着几根菜叶。 竟是一盆洗菜汤! 余楚霄惨白的脸已恢复血色,笑道:“哈哈,你更惨!最近过得真是美妙绝伦。” 余小墨抹去眼帘前一根菜叶,无比淡定道:“习惯就好!” “刘妈,快给小墨准备热水,让他泡个澡……准备两桶,楚霄也泡,压压惊。”余小乔边择他头上菜叶,边笑不可支。 “错过什么精彩?”姒文命一袭白衣悠悠进院,身后小艾大包小包拎着一堆东西。 “楚霄飞天,小墨蝶舞。”余小乔笑道。 余小墨与余楚霄已泡完澡,换上干净衣袍。 余楚霄一见小艾大包小包,忙跑过去,笑问:“姒姐夫又给我带了好东西?” 姒文命回回不空手,就连蓝桉苑的丫鬟婆子也得不少好物。 姒少爷每次来,丫鬟婆子个个眉开眼笑,姒少爷长、姒少爷短地围一圈。 因约了凤紫苏、李凌姬等人春游,姒文命来接他们。 余小乔险些忘记,忙钻进屋梳洗打扮。 第101章 紫蝶春游 姒文命给余楚霄与余小墨带了番邦的新鲜玩意——套娃,三人热火朝天地把玩着。 “不会倒耶!” “大娃套小娃,小娃生娃娃,有意思!” 余楚霄手舞足蹈,兴奋异常,似全没刚刚飞上天,吓破胆的糗事。 余小墨小大人般,眉头微皱研究琢磨,认真又可爱。 姒文命脸上一直挂着笑,比往日轻松许多。 余小乔妆扮好,倚靠门框望着。眼前景、身边人、耳畔笑,只觉春风轻拂面,幸福在眼前。 “出发!”余楚霄喊道。 余小乔等人到时,李凌琰、李凌姬与凤紫苏已到两个时辰。 众人先于和硕公主的远香苑汇合,稍作休整后,来到紫蝶台。 时间不禁过,上次来紫蝶台还是一年前参加诗会。 故地重游,余小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欢喜,更有上次没有的放松! 余楚霄与余小墨在河中摸鱼捉虾,姒文命与李凌琰到山上打猎,余小乔、余楚婉等几人串肉串、虾串、鱼串…… 小厮丫鬟收拾野餐所用之物,还砖砌一口灶台。 几人正忙着,李凌琰与姒文命满载而归,射了几只兔子,还有不少麻雀,这是余小乔特意要的。 余小乔指挥着兰儿、远香苑两个厨娘,退毛、焯水、油炒…… 转眼间,芬芳的青草香,很快就被肉香所覆。 凤紫苏烤肉进口,眼睛幸福地眯成一道线,大块朵颐,赞叹道:“哇,不要太美味!” “何以解忧,唯有烤肉!”李凌姬吃起烤串来,似恢复些生气,不似前段那般无精打采,悠悠叹道。 老木伸着长舌,嚼着花生米,舔着碗中酒,暗道:何以解忧,花生就酒。 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圆滚滚的刘婆子端着一锅清蒸螃蟹,晃悠悠走过来。 余小乔掀开盖子,闻着鲜蟹清香,口水直流。 下手抓过一只,去壳,掰开,蘸汁……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无意间瞥见李凌琰发呆,喊道:“李凌琰,快来!” 李凌琰缓缓抬头,淡淡一笑,走过来,只是步子略显沉重。 “穆青阳怎么没来?”余小乔边吃,边问道。 “听说穆老王爷身子不适,他在家侍疾。”李凌琰一副心不在焉,片刻后才幽幽道。 余小乔下意识瞧了李凌姬一眼,见她身子微怔,眸中闪过失落。 余小乔心中了然,抬眼见老木哈喇子四流,往它碗里放了一些螃蟹肉。 老木立刻埋进碗中,舌头卷着一块块螃蟹肉,送进狗嘴里。 一会儿功夫,几个人脑袋前都堆了好高一堆儿蟹壳、蟹腿。 余楚霄抓过一只,去壳,掰开,蘸汁,一块块进口,蟹香翻腾,恨不得将沾了蟹油的手指,都吮吸干净。 众人见状,纷纷拿起螃蟹,从小口试尝到风卷残云,场面甚是壮观。 半晌后,余小乔从堆得高高的“壳山”中抬起头,架着沾满蟹油的双臂,瞧着每人头前一座“壳山”,笑叹道:“真是吃出漫山遍野、翻山越岭的赶脚!” 接着,烤兔肉、炸麻雀、香辣蟹…… 人间美味,回味无穷! 远远瞧见一人,甚是眼熟,定睛一看,竟是牧槿安。 李凌琰挥动臂膀,大声唤道:“牧先生!” 牧槿安在众人盛邀下,加入其中。 离开课堂,牧槿安风趣幽默、谈笑风生,未因他们公主皇子的身份而拘谨。 野炊完毕,个个超级饱,三三两两到附近散步消食。 留下丫鬟婆子,打扫一地狼藉。 余小乔见牧槿安总时不时看向凤紫苏,非常解风情地邀他为凤紫苏做向导,带她到附近看看。 牧槿安欣然答应,凤紫苏大方接受。 余小乔望着他们渐渐远去,唇角漾起一抹浅笑。 牧槿安与凤紫苏沿河畔悠悠走着,时而并肩同行,时而一前一后……二人虽为师生,年龄倒相差无几。 “真羡慕你们,诗酒年华,三五好友。”牧槿安深望了一眼凤紫苏,眸中闪着耀眼光芒,轻声感慨。 凤紫苏瞧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脸上漾起恬静笑容,“我也很羡慕自己,有这样的运气!” “感觉你们不是认识几个月,倒像是相识许久的老朋友。”牧槿安叹道。 凤紫苏浅浅一笑,悠悠说,“嗯,缘分!有些人第一眼就能成很好的朋友,有的认识很久,依旧不亲近。” 凤紫苏望着远山落阳,突然想起昆雅那日传达的任务,神情不由一紧。 “公主,巫王令你接近余小乔、姒文命等人,最好能无话不说。”昆雅冷声传达指令,并未认出当日戴着帷帽的女子,就是柳州许宅的那名女子。 白纱织就的帷帽,遮挡住面容,更遮掩她微怔身子,愣住表情,微颤手指。 凤紫苏二人相反方向,是余楚婉拉着李凌姬,沿河散步。 这些时日,二人都隐约觉得对方装着心事,虽未详问,却都挂怀在心。 二人走着,看着,揣度着,异口同声道:“近来可好?” 瞬时,开怀大笑。 “给,糖!”余楚婉自怀中掏出梅子糖,递与李凌姬。 “姐姐说,吃甜食是可分泌多——巴胺,令人开心。”余楚婉也塞了块到口中,轻声道。 李凌姬将糖含在口中,“你真幸福,宫中勾心斗角、拜高踩低,不是等着看笑话,就是防着被笑话!” “努力做自己!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余楚婉眸中坚定,似有水光荡漾,阳光下甚是好看。 李凌姬看着她,仿佛光亮照进心中,浅笑着。 二人远远望着坐在树上的余小乔与姒文命,李凌姬不禁感叹:“真羡慕你姐,活得快意!” 余小乔手上捧着一本《财富论》。 姒文命悠哉哉望着斑驳河面、说笑的牧槿安与凤紫苏、谈心的余楚婉与李凌姬…… 一下午,她看书、偶尔瞧瞧他,他看景、偶尔瞧瞧她,有时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李凌琰安静地独坐于远处,神色凝重,脑海中尽是父皇盯着扳指的神情。 心中总觉得这扳指眼熟,似小时候在哪儿见过,只是怎样也想不起来,但一定是见过,还不止一次。 父皇初见扳指时难以抑制的情绪,递还时极力控制但仍无法遮掩的不舍,这扳指定非比寻常。 第102章 斑驳老戒 转眼,夕阳落山,皎月升起。 花草散发淡淡香气,月光于树下投出朦胧阴影。 李凌姬邀请牧槿安在远香苑住一晚。 这会儿,院中摆上桌案,众人对酒当歌。 余小乔纤手持杯,浅斟慢饮,两腮绯红,双眸一泓醉意。 “今日喝酒……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姒文命轻轻挡住余小乔又要灌入口中的酒杯,柔声问道。 余小乔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嫣然一笑:“你呢?” 姒文命温柔浅笑,举杯共饮。 余楚霄与余小墨说笑打闹,老木在他俩身侧,吃得痛快,喝得快意。 余楚婉与李凌姬喝得酣畅淋漓,凤紫苏与牧槿安喝得清新风雅,李凌琰一人独饮,神情泛沉。 余小乔瞧他与平日不同。 于是起身,端起酒壶,行至李凌琰身后,敲敲他肩头,轻声道:“走走?” 二人踉跄走至草坪,靠树根坐下 。 余小乔对着酒壶喝了一小口,递与李凌琰。 李凌琰接过,灌了一大口酒,浅浅一笑,沉默未语。 余小乔皱起眉头,奇道:“还好吧?” “没事!”李凌琰神色黯淡,故作轻松道。 余小乔望着他春风拂过亦吹不散的一层沉郁,心头不由一揪。 “永不长大,该多好!”李凌琰躺到草地上,望着漆黑夜空。 余小乔闻言一愣,缓缓看向李凌琰,见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安,“小时候快乐很简单,长大后简单很快乐!但昨天太阳,晒不干今日衣裳,总要长大,踏这一路荆棘!” “若有物件或骨头,能验出血缘关系吗?”李凌琰起身猛灌一口酒,擦了把嘴,问道。 余小乔眉头轻轻皱起,幽幽道:“骨头定没问题,若物件上有dna,应该也可以,但一般保存时间不会太长。” “立地祸……可测?”李凌琰轻抿嘴唇,拳头微紧,结结巴巴问道。 余小乔点头。 二人沉默许久,未回宴席,各自回房休息。 “背负我这一身的流光,不乱不慌,不悲不伤,尽染洪荒,没有你的目光,只剩下空荡……尽沐骄阳,没有你的目光……” 小度闪着蓝光,悠悠传出《万物不如你》。 余小乔躺在床上,脸色似蒙了淡淡忧伤。 “怎么突然回来了?”姒文命温柔的声音传来。 余小乔关停小度,起身斜靠床头,轻拍床沿。 姒文命缓缓走至床边,眸光如水。 余小乔缓缓起身,靠向姒文命,脸轻贴他后背。 姒文命微微侧头,柔声道:“李凌琰怎么了?” 余小乔轻摇头,依旧贴着他后背,轻声哼唱。 “……万物皆无光,只有你的眼明亮,随心去远方看看太阳,满目皆悲伤,只有你的眉上扬……来时携风雨,去时带走了四季……” 次日,阳光明媚。 牧槿安与李凌琰骑马返回,他人分五辆马车返程,丫鬟侍女占去两辆。 余小乔与姒文命一辆马车,车厢内余小乔侧躺一侧,姒文命端坐另一侧,中间一小方桌,上面放着糕点、茶水。 余小乔闭目养神,姒文命静静读书。余小乔无聊,姒文命陪她说话,有时也会念诗给她听。 一切自然,万事舒服。 余小墨、余楚霄与老木一辆车,老木立在窗边,扒眼瞧着一路风景。 余小墨与余楚霄在另一侧,摆弄姿势,默念咒语,对着外面指来指去。 李凌姬、凤紫苏与余楚婉一辆车,一路说笑哼唱。 李凌琰与牧槿安同时出发,李凌琰却一路纵马飞驰,没多久,牧槿安不知被落下多少里地。 几日后,郊外河边。 月牙清亮温柔,一抹软光儿送至梢头,柳叶轻摆微漾,似在牛乳中洗过,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微风拂过,梦淌进树下少女的心头,一阵荡漾,一抹娇羞。 “姬儿!”穆青阳一袭宝蓝杭绸袍子衬得身材修长,眸子闪着光芒,轻声唤道。 李凌姬眸中盈着关切,唇角溢着浅笑,柔柔问:“青阳,穆王爷身子可好些?” “不知怎得,他近日心情烦躁,身子不爽利。这两日已大好,难得姬儿心情大好,看来紫蝶台春游玩得尽兴。”穆青阳将李凌姬揽入怀中,望着天上月,空中星。 李凌姬纤纤玉臂勾住穆青阳脖颈,缓缓在他嘴角,浅浅印上一吻。 一丝甜蜜钻进穆青阳心头,他觉察李凌姬今日与往日不同,主动又温柔。 李凌姬深情望着他,眸光闪亮,“我想好了,人生苦短,总要为自己而活。我不再逼你,咱们一起努力,相信心存诚意,定会有所不同。” 穆青阳动容,眸中泛着感动水光,一把揽住李凌姬的腰,垂头又覆上一吻,缓缓探出舌尖,深尝着独属她的清甜,分分寸寸深入讨要,柔沁入骨。 月光下,画面唯美,比璀璨星空更浪漫。 次日,上清斋。 “不对,人的手,不是鸡的爪。”李凌琰望着余小乔的画,心不在焉道。 余小乔瞅着双手,无奈叹道:“哎!我这上帝吻过的手,挺好看的,咋画到现在还未摆脱鸡爪魔咒!” “姐姐,就是被佛祖吻过,他老人家抬嘴时定不小心咬了一口,残啦!”李凌琰佯装干哕,揶揄道。 余小乔撇嘴“哼”了一声,将左手放于纸上,沿手型画起来。 “奇才!百年难遇!我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李凌琰瞧着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挑着大拇指,惊道。 余小乔一脸认真、专心致志地描着、画着,轻声说:“客气!客气!” 余小乔费九牛二虎之力,画了一“芭蕉”。再抬头时,见李凌琰在一旁发呆,神色又沉甸甸的,笑道:“哎哎,想啥呢?身在曹营心在汉!” “能否,请立地祸……帮我查验个事?”李凌琰紧紧咬住嘴唇,摸着怀中之物欲言又止,心底的话在喉咙处打结,深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 余小乔眉头一挑,笑道:“求我?!” 李凌琰瞥了眼余小乔,支支吾吾道:“求——你!求求——你——姑奶奶!”见余小乔摇头冲着他笑,便拿起香蕉,剥好皮,递到她嘴边,咧着嘴笑道:“帮帮忙!” 第103章 嫡亲血缘 余小乔举起拳头,眉眼带笑。 “就是嘛!如此英俊,不要愁眉苦脸!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睡前原谅一切,醒来重获新生。加油!李凌琰!” 李凌琰深点头,苦笑着。 余小乔自空间,召出立地祸。 立地祸翻跳到李凌琰肩头,搓着小手,一脸陶醉,“主人,被需要的感觉,好好!” “价值感很高,成就感很大?虚荣!”余小乔拍拍他的小脑门,笑道。 “哼!”立地祸偷偷翻了个白眼,撅着小嘴。 说着,几个跟头翻落余小乔肩头,拍着胸脯,一脸义气:“啥事,说!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小乔轻笑一声,弹了下他的红肚兜,“戏有点过哈!没记得给你输七侠五义,咋这般慷慨激昂!” “立地祸,你能验出这骨头同毛发的血缘关系吗?”李凌琰掏出一帕子,里面包着一小块碎骨与几根毛发。 立地祸一脸傲娇:“‘吗’字去掉!” 语罢,一筋斗跳到李凌琰身上,蹿来蹿去,上看下瞧,然后又蹦回余小乔肩头,颠着小脚,点敲小下巴,道:“哎呦,三皇子,盛世美颜,绝顶身价!” 李凌琰不禁被逗笑,神色中的沉郁淡去不少,眸中潜入一抹柔情,偷偷瞥了眼余小乔。 余小乔尬笑,一把将立地祸扽过来,摁到手掌心,“欠抽,还是欠卸载?!” “呜呜呜!” 立地祸揉眼装哭,“缺疼,少爱,欠关怀!”说着,一对机灵的大眼睛从空揉眼的拳头沿探出,可怜兮兮望着余小乔。 余小乔不禁偷笑,手指揉了揉他小肚子,挑起他小下巴,眼睛眯成一道缝,嘟着嘴道:“姐来疼你,爱你,关怀你!” 语罢,“叭”地送出一飞吻。 余小乔猛地拎起他头顶的小葫芦,将立地祸置于案上,肃声道:“稍息,立正,伸手,干活!” “是,亲爱的主人!”立地祸耷着脑袋,不情愿地伸出粉嫩嫩小手。 余小乔将他手掌中心的肉壳翻开,将碎骨和头发放入内盒中。 立地祸摇晃身子,抖得跟老式洗衣机甩干般。 但见,一小撮粉末出现在立地祸手掌,凝聚,翻动,泛起红光…… 立地祸拍拍小手,跳到李凌琰手掌,低声道:“查验结果,二人系父子血亲,完毕。” 立地祸的话如五雷轰顶,炸在李凌琰耳畔,他只觉脑袋嗡地胀斗大,脚下一软,瘫坐太师椅中,手中茶杯“当”一声,碎了一地。 立地祸突然想到什么,一脸谄媚:“三皇子,我可是你精粉、铁粉、钻石粉,日后若得江山,封我个亲王,爽爽!” 李凌琰怔愣间,根本没听到立地祸的话。 “哎呦!” 立地祸突地捂着肚子,喊道:“老大,这骨头有异样,好难受,哎呦……我得赶紧回去杀毒,可别挂了!” 立地祸捂着肚子,翻进余小乔袖筒。 余小乔眉头微皱,掩在广袖中的手缓缓攥紧,心道:麻烦又来了! 她走到李凌琰身侧,扶着他肩膀,眼神中略有不安,轻声道:“怎么?这是……” 李凌琰未理她,木然起身,踉跄出屋,步履蹒跚地离开上清斋。 余小乔心头不由一紧,只觉定与那桥下碎骨有关,可毛发是谁的呢?骨头异样指什么? 午后,慈宁宫。 屋内温暖如熏,猫狗于角落酣睡,太后慵懒地躺在靠窗榻上,阳光将她染成暖橘色。 皇上踏进屋门,阻止嬷嬷唤喊,悄悄坐到太后旁,望着闭目养神的太后。 “有心事?”太后未睁眼,淡淡问。 皇上脸上似蒙了层淡霜,忙挤出一丝笑,“来瞧瞧母后。” 太后微睁开眼,瞥了皇上一眼,又闭目养神,“……人老了,可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少。” “也不知尤戈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同离……同江离团聚了没……”皇上望着窗外树枝上几只飞鸟,眸中尽是艳羡,不禁脱口。 太后起身,望向窗外,“时光不经用,抬眼已半生,用不了几年,老婆子就去找他们了。” “儿臣,此生有负众多,但最对不起的还是尤戈。”皇上走至太后身侧蹲下,握起太后的手,将头埋进她掌心。 返京遇刺,他挡在身前,救下朕。 南方洪灾,他捐出半数身家,稳住局面。 丹阳王叛变,密调姒家暗卫,又救朕一命…… 太后抽出一只手,抚着他头,柔声道:“斯人已矣,生者过好,死者心安,不必过于执着。” 半月来,李凌琰翻遍档案,查遍名册,发现当年参与桥体施工建造的监管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不是横死,就是外调。 密查留京匠工,竟全都去世,不是突发恶疾,就是遭遇匪患、横死途中。 随着调查深入,他心中越发沉重。 夜色漆黑,几点星光自云缝中挤出,缀闪空中。 李凌琰坐在案前,望着星空发呆。 “近日怎么了?”皇后走至李凌琰身侧,关切问道。 李凌琰托着两腮,说:“母后,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关系命儿?”皇后扶着他的肩膀,奇道。 李凌琰未答,亦未起身,只伸手抱住皇后,头轻抵她腹部,像幼时一样。 皇后抚着他肩膀,声音温和:“人的脆弱与坚强都超乎想象,可能一句话就泪流满面,也可能已咬着牙走出很远。你这样,他人亦是,没有承受不了的真相。” 几日来,余小乔总隐隐不安。 与余楚婉打了几回拳,同凤紫苏聊了几次天,练琴画画也心不在焉,睡前还练剑一个时辰,身子疲惫,心中发沉,大脑却异常兴奋。 终于熬到休息日,回了相府。 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到蓝桉林,枝叶熠熠生辉,树下一片斑驳阴影。 余小乔靠坐躺椅上,撸狗晒太阳。 “咋着,emo了?”老木蜷到余小乔掌下,懒洋洋地享受暖阳,轻声哼唱:“心情好一点,emo少一点,不要每天挂着一个囧字脸。” “哎,看看这个!”余小乔从怀中掏出一帕子,内有一撮白色粉末,叹道。 第104章 心事重重 老木伸了下慵懒的狗爪,探头过来,左闻右看,“谁的骨灰?里面有曼陀罗毒素沉淀。” “去年天牢饭碗里,不就有长公主下的曼陀罗?”余小乔心神恍惚,自言自语。 老木伸着长舌头叹道:“可不是!咱还是想法子找到九金鼎回去吧!” 余小乔猛想起姒文命那句——曼陀罗? 又是曼陀罗! 骸骨,会同姒文命有关吗? 姒文命有亲人,死于曼陀罗? “姐姐!” 余小乔抬头,见余楚霄端着一碟蜜饯果子,跑颠颠过来。 余楚霄一把抱过老木,将蜜饯往它口中塞了一块。 余小乔望着老木津津有味吃着,一会儿吐出一核儿,心道:做狗挺好,吃饱睡足没烦恼! 余小乔嫌手脏,直接叼了块蜜饯,意兴阑珊地嚼着。 烦恼暂放一边,任它自生自灭。 余小乔见余楚霄裤兜鼓鼓囊囊,扽出来一看,一打小条子。 什么陈家白袍军英勇杀敌,什么皇上狡兔死走狗烹,什么当世岳飞与高宗…… “这是?”余小乔一张张翻看着,足有十几张,不禁奇道。 余楚霄撅着小嘴,愤愤不平,“下学时捡的,街道墙壁、小巷胡同……哪哪都是。我捡得少,我私塾同窗比我捡得多多了,老比不过他们。” “这都比?幼时的好胜心当真幼稚得可爱!”余小乔又吃了一块蜜饯,眉眼噙着无奈的笑。 心道:原来古代就有小广告,能想到此法,也是神人! 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沉,“以后不许捡这些,更不许带回家,听见了?” 余楚霄不明所以,但见她一脸严肃,怔然点了点头。 姒文命沉郁的神色映入余小乔脑海,一团疑惑升腾翻卷,如乱麻缠在心中。 越是显贵,愈是沉重与艰难,甚至危机四伏。 …… 烛火尽燃,似银花照夜,金粟凝空。 姒文命立于案前,俯身作画,勾点撒抹,潇洒肆意。 “宗主,已查出背后威胁安炳端、掀开陈家白袍军的是——叶清源。”岳阳立于姒文命旁侧,拱手道。 姒文命持笔微微一停,然后继续作画。 “属下进一步查实,叶清源不是十六岁,应是十七岁,生辰宣元七年六月初五,非辰妃所出,估计是燕帝私生子,十七年前秘密送回,养于辰妃膝下。” 姒文命修长的手轻颤,半晌后,示意岳阳退下。 姒文命望着摇曳的烛光,唇角微动,眸中闪着一分激动。 “找到小天,他是咱家唯一血脉……”男子布满血丝的眼,泛着水光,握着女子的手,苦苦拜托。 “哥,你放心,我定……”女子尚未说完,追兵逼近。 男子独自一人向山上逃,女子带男童向山下跑。 一日后,得知男子被活活烧死,逮到时只剩一具焦尸。 女子将男童藏在一小屋,独自去收尸,因遇埋伏,身受重伤。 五日后,男童被一白衣女子搭救,找到气息奄奄的母亲。 女子救下母亲,将她冒死抢回的尸身火化。 姒文命神思恍惚,轻声呢喃:“是你?那年你刚满月。” 春风挽月,遍地柔光,一院花开。 戚戚低语,如诉如泣的琵琶声,缭绕于幽美别苑。 “转轴拨弦三两声,琵琶弦上诉思情。长公主,好一片深情厚意!” 几声优雅风趣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似未听到,芊指拨弄琴弦,轻轻拢,慢慢捻,抹又复挑。 一曲语毕,幽幽问道:“殿下不请自来,何事?” “同长公主讨个人情,放庄司眉一条生路。”祁天逸倜傥风流地坐于石凳上,声音温和道。 长公主轻哼一声,勾了勾唇,柔声说:“奥,是你的狗!不过,本宫不记得,殿下在我这儿有人情可讨。” “当年,炼化药物之人出自齐国,长公主该不会忘吧?”祁天逸硬话软说,眉眼噙着笑。 长公主神色骤沉,眸带杀意,半晌后恢复云淡风轻的平和,“本宫从不受威胁,莫说时过境迁,即便药圣尚在人间,本宫还是此话。” 脸上虽不动声色,不输气场地放话,但广袖下微颤手指,却将心虚暴露。 祁天逸微扬唇角,一抹浅笑漾于眉梢,缓缓道:“合作如何?” 长公主心头长舒一口气,手指放于琵琶上,轻轻一拨,如山泉击水。 “助我救出家兄,放庄司眉一条活路,我替长公主送一人上路,如何?”祁天逸将手扶于长公主抱着的琵琶上,轻轻划过。 长公主心头似漾起春风,正烦恼借谁之手除去添堵之人,道:“成交!” 又在祁天逸耳畔低语几声。 祁天逸眉心忽地骤了一下,若有所思。 郊野,无名山。 “少主,就这样放过安炳端?”一黑衣人望着悬崖,声音有些激动。 “他既当堂奏本,效果已有,自要守诺。况此人良心未泯,留待日后兴许有用。翻案本不一蹴而就,但水滴石穿,定能在文武百官、千万百姓心中埋下种子,以助日后行事。” 叶清源一袭蓝色劲装,翻嚼着口中甘草,幽幽道。 黑衣人退下,叶清源坐到巨石上,望着一汪漆黑发呆。 此时,一黑衣人突地执剑刺向叶清源,几番缠斗,刺破他手臂,鲜血流淌。 黑衣人见血便停,飞身离去。 叶清源捂着手臂,伤口不深,来人无意取自己性命,似乎只为剑上那抹血,不禁诧异。 …… 夜色渐深,余小乔洗漱完毕。 正靠在案头,翻看《朗达班的秘密》。 突然,窗子晃动,姒文命着黑衣,翻窗而入,气喘吁吁:“可否召立地祸,帮我验血?” 余小乔一怔,心道:朗达班的吸引力法则,这般厉害?我没想都能吸来!不过,最近怎么了?看来有必要开个检验堂,需求量真大! 有需求,就有市场,就有一夜暴富的可能! 姒文命将两个小竹罐,递到全走神的余小乔手中,神色抑制不住的激动与迫切。 余小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怜吧唧问:“这会儿吗?” “立刻!”姒文命深点头。 余小乔“奥”了一声,自空间召出立地祸。 第105章 竟是兄弟 立地祸睡眼惺忪地翻跳出来,没站稳,摔了个大马趴,晕晕乎乎问:“这是哪儿?梦游啦?” “干活!”余小乔将他拎起来,放到姒文命手掌。 立地祸眉头皱成八字,小嘴嘟地能拴一头驴,娇滴滴埋怨:“老大,员工也需要休息,也有人权的!你魂穿古代,就成黄世仁啦!俺没签卖身契呀!” 语罢,跺着小脚,歪着小脑袋,气鼓鼓说:“打工人也是不好惹滴!” “废话真多,再啰嗦就把你变哑巴!”余小乔拎起他的肚兜,置于案上,打着哈欠道。 立地祸忙捂住小嘴,撒娇道:“冤枉!上次不知中什么毒,杀毒好几天,还是身困体乏。” 声音绵软乖觉,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瞥向她。 “明儿给你加鸡腿,升级系统,如何?”余小乔轻戳他烛光下更醒目的艳红肚兜。 立地祸立马晃晃小脑袋,抖抖小身子,活蹦乱跳着说:“老板,小的已满血复活,随时开干!” “无利不起早,人类优点没见你学多少,势利眼、功利心倒学得炉火纯青!”余小乔说着将两罐血,滴入立地祸掌心。 立地祸手掌,凝聚,翻动,泛起橙光…… 立地祸翻跳到姒文命肩头,低声道:“姒首富,二人系三代内旁系血亲,你亲戚?” “真的?真的?”姒文命身子不禁抖了一下,晃着立地祸的小肩膀,一个劲重复问。 立地祸拍拍他的大手,声音不稳地安慰道:“真的,真的!淡定,淡定!我这小身板禁不住!” 姒文命心中一酸,眼眶泛红,眸中滚着一层水雾。 他深望余小乔,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头埋进她发丝,似有湿热滴落她肩头,声音哽咽:“谢谢你,小乔!” 许久后,姒文命翻窗离开。 立地祸望着一脸蒙圈的余小乔,“老大,咋都这么不正常!那个测完七魂丢了三魄,这个兴奋激动得异常!为了下一代,嫁人还是要慎重,有钱有权,也得正常啊……” 余小乔打着哈欠,将变身话痨的立地祸,扽回空间。 余小乔喃喃着:“兴奋激动的,总比丢了魂的好!” 此刻,丢了魂的李凌琰,正星夜兼程奔向蛮夷之地——椰岛。 李凌琰近日有重大突破,当年监工之人,工头刘三奎流放椰岛,尚在人间。 刘三奎,当年二十岁,负责监管石块打磨切割等活计。 工程完毕后,高烧不退,生了大病,据说烧坏了脑子,记忆全失。 后来,又在工部干了两年,才被外放做一里正,算来应年近三十。 李凌琰不相信他记忆全失,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不远万里以期找到些许线索。 自北向南,近六千里路,李凌琰与丹朱快马加鞭,马换人不歇,六日六夜赶至椰岛。 骄阳似火,酷热难挡。 二人顶着烈日,跑得汗流浃背,才问到刘三奎住处,马不停蹄赶往崖城镇新凤街八十八号。 “老哥,跟您打听个人,刘三奎刘里正可住这儿?”丹朱见一男子经过,忙上前打听。 男子三十出头,皮肤黝黑,留两撇小胡子,倒显得精神,抖着汗渍浸透的衣衫,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他皓京远亲,路过此地,特来探望。”丹朱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李凌琰,轻声说。 男子意味深长地眯起眼,似思量着什么,朝东边一指:“我记不太准,像是住那边头儿上。” 丹朱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转身还想再问,发现人已走远。 李凌琰与丹朱朝着东边寻去。 男子一溜烟拐进胡同,瘫软靠墙,紧闭双眼,猛拍着上下起伏的胸腔,忙踉跄跑回家,紧收拾家当细软。 寻至东头,李凌琰与丹朱才发现不对,李凌琰轻声说:“那人,就是刘三奎!”忙掉转马头,飞奔返回。 二人找到男子住处,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推门而入。 男子一动不动趴于地面,一长条形包袱在床上摊开着。 丹朱探其鼻息,轻声道:“人刚死,”查其伤口,讶道:“像是……婆娑鸳鸯剑?婆娑阶下舞鸳鸯的白家绝技?” “白家?不是多年前遭灭门?况且一里正,何故用牛刀!”李凌琰轻揉眉心,叹道。 此时,窗外一身影划过,二人紧追,但对方轻功游龙踏雪,实在了得。 趁二人追出屋外,一黑衣人至刘三奎屋内,一番勘察后,悄无声息离开。 …… 流泉月光,化为一溪雪。 皇上立于窗前,望着院内汩汩流淌的泉水。 “回皇上,刘三奎死于婆娑鸳鸯剑,应是白暮辞,长……”黑衣人躬身报道。 话未说完,被皇上打断。 “琰儿可查到什么?”皇上唇角轻抿,手指轻轻划过鼻头。 黑衣人眉头一紧,轻声道:“三皇子应晓招式,但白家多年前灭门,无人知晓白暮辞尚在人间。” 皇上微摆手指,黑衣人欠身退下。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竟真是你……何苦?何必! 哎!该拿你怎么办! 春日午后,天空浅蓝不足以湛深,阳光丰沛说不上炙热,满街白絮纷飞似雪。 余小乔与兰儿做少爷、小厮打扮,在街上闲逛。 何以解忧,唯有逛街!何以开怀,唯有购物! 于是,买!买!买! 没多久,兰儿大包小包拎了满手。 余小乔远远瞧见一人眼熟,正愣神,兰儿脱口而出,喊道:“凤公主!” 凤紫苏瞧见了挥手打招呼的兰儿,同牧槿安一起走来。 凤紫苏瞧着兰儿大包小包,笑道:“小乔,收获颇丰啊!” “嗯,还可以!”余小乔眼珠子在凤紫苏身上溜了一圈,意味深长笑着。 四人同行,余小乔与凤紫苏走在前,兰儿与牧槿安走在后。 余小乔眉眼含笑,颇有深意地问:“凤姐姐,你跟牧先生?” 凤紫苏绽起温和的笑,摇头道:“一切随缘!” “缘来则聚?”余小乔扯着唇角一抹坏笑,奇道。 凤紫苏回以淡淡一笑,浑身透着洒脱与勇敢。 余小乔不禁一怔,由衷升腾起一股敬佩与赞叹,甚至仰慕。 她突然同凤紫苏说,有个东西忘了买,让凤紫苏与牧槿安单独“约会”。 余小乔立在原处,望着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二人,望了许久。 有多少人,千疮百孔后,依然相信爱情,相信世间美好! 余小乔就做不到,看似通透,心中却有牢笼,虽不在意,却从未走出过往。 这样想着,姒文命温和浅笑的脸庞,突地映入余小乔脑海。 第106章 无功而返 皇上着蜜荷色绸袍,立于窗前。 午后的光透过窗子,将他颀长身子拉出长长的影子,孤单又落寞地追忆着过往。 少女一袭粉裙,长发轻挽玉簪披于背后,手捧盛开的栀子花束,眉眼含笑地望着远远走来的少年。 少年双手垂下,眉宇卷着浓浓倦意,双眼布满血丝,眸中透着无力,唇角微微上扬,似藏着无尽的苦楚与沮丧。 “我有话说!”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一个满心欢喜,一个满面愁容。 “你先说!”少女沉浸在喜悦中,满脸笑容。 少年望着少女,像吞进瓷渣碎片,满口鲜血却吐不出来。 许久后,他才艰难开口:“我……我要迎娶……富察荣诺了。” 一瞬间,酸涩涌上头,他的心彻底空了。 少女全然怔住,许久后冲他笑了笑,转身的刹那,一滴泪落下,转瞬没入花蕊。 少年亦转身,热泪滚落,步履沉重。 若那时,你先说,结果会不会不同? 也许,命运注定如此。 历史的一粒尘,落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落至皇子肩头,更是一座无法逾越的五指山。 当年的他,除了扛起大新江山,除了娶富察荣诺……别无选择! “三皇子到!”李公公的声音响起。 皇上敛眸,从过往中拉回思绪,偷偷拭了下眼角。 “父皇,儿臣回来了。”李凌琰躬身行礼。 皇上应了声“哦”,轻咳两声,问道:“有何收获?” “线索断了,只知死于婆娑鸳鸯剑。不过……可以确定碎骨是……姒、尤戈。”李凌琰神色暗淡,回话。 皇上抬起头,眸光惊了一下,问道:“立地祸验过?” 李凌琰点头。 皇上微微闭上眼,轻柔眉心:“先别告诉文命,怕他……承受不住。” 皇上摆摆手,示意李凌琰退下。 …… 这不是一座普通花园,穹形大门,匾额上“蓼汀花淑”四字,被葡萄茸覆盖。 楼台高峻,庭院清幽。 皇上走过大门,石径两侧栽着各式果树,雀鸟在枝头唱着清脆的歌,远远瞧见太后没在各式各样的花草中,俯身摆弄着她的媚儿。 清香扑鼻,令皇上心头一阵舒缓。 “最近老往哀家这儿跑,小心暮气沉沉!”太后嘴里埋怨,心头却笑开了花,唇角漾起笑意。 皇上未说话,许是沉浸眼前景致,或是不想破坏宁静美好,只微笑,静静看着。 “这花儿跟人一样,朝看花开满树红,暮看花落树还空,花与人间事一同。”太后修理着枝丫,喃喃叨念。 半晌后,皇上走至太后身后,低声几句。 太后脸色微紧,停下修剪,蹒跚至旁侧廊椅坐下,叹道:“得不到的永远最好,物如此,人亦同。这死丫头,不知何时迷恋上尤戈,孽啊!多年不得释怀,竟做出此事,荒唐!可恶!” 皇上挨太后坐下,缓缓问道:“母后,儿臣想遣她回封地,您的意思?” 太后复起身,继续修剪花草,幽幽叹道:“回去也好……走不出心中执念,到哪里都是囚徒。” 放下过往,谈何容易! 皇上眸子骤然暗淡,落寞一闪而过,半晌后开口:“母后同她去说?” 太后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缓缓道:“哀家去,你甭伤神了!” 下午课后,余小乔同凤紫苏、余楚婉在上清斋小花园散了会步,就回房看书。 余小乔伏案,读着余华的《活着》。 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余小乔反复在纸上写着——不得不来、不得不走,心中亦反复盘旋。 我来到这儿,是因为不得不来? 我又何时离开,也会不得不走吗? “想啥呢?如此出神?”李凌琰恢复了些许往日风采,将盘中的菠萝块,一块块送入口中。 “在想……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余小乔拿着毛笔的手停在额头,幽幽道:“你去哪儿了?” “出了趟远门,莫非思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凌琰边吃边打趣她。 “哼,三秋不见,如过一日!”余小乔撅嘴回击。 “女人,你的另一个名字叫口是心非。对了,那次立地祸怎么了?出何问题?”李凌琰放下手中吃食,摆晃着腿,漫不经心问。 余小乔心中一沉,咬了咬唇角,“碎骨中……有曼陀罗毒。” 李凌琰神色骤变,立时蹦起,问道:“什么?” 椅子滑到地上,摔出“砰”的一声巨响。 余小乔重复道:“碎骨者,应是中曼陀罗之毒而亡!” 说着,她将滑倒的椅子缓缓扶起,置于李凌琰身后。 李凌琰瘫坐椅中,双手捂脸,久久未言。 余小乔见他如此,轻声问道:“上次你验的,是谁的头发?” 李凌琰沉重地抬起头,望着余小乔,眸中似有千言,口中却未吐一字。 来时神清气爽,去时步履蹒跚。 余小乔心中疑团更甚,隐隐觉得与周边人有莫大关系,要不李凌琰不至如此。 姒文命?! 余小乔望着夜色,辗转反复时,同层东楼头的代子姗,刚刚换上夜行衣。 踏着月色,躲过守卫,飞身出了紫禁城,直奔近郊一幽闭处。 院子不大,外边看就是一普通宅院,但院内四处都是守卫,虽着便服,但个个顶尖高手。 代子姗打开草图,按图中所指,避开所有守卫,潜入院中,至一书房外。 她掷了颗石子,屋内既无守卫,亦无暗箭射出,推门而入。 翻找许久,在一幅壁画处找到机关,她轻轻一转,一面墙缓缓推开。 在墙关上的刹那,代子姗闪入。 里面竟是另一书房,布置一模一样,但墙壁上有一暗门,不小心碰到,暗门骤开,门后竟是一条长长甬道。 代子姗踏上甬道,心中隐隐不安,硬着头皮往前走,千回百转之后,终行至一密室。 推门而入,竟又是一处相同的院子。 似迷宫。 代子姗正欲原路返回,远远见院中阁楼忽然出现两个人。 一青衣男子,一白衣老者,对弈而坐。 离得太远,又不敢上前,只得悄然离开。 代子姗离开后,一白衣老者,就是刚刚院中对弈的其中一个,缓缓问道,声音极平和。 “派人跟上没……” 第107章 三探安府 一蓝衣守卫,躬身回话:“先生放心,已安排妥帖。” 代子姗离开后,辗转几地后,才回到上清斋。 纵是这般小心,未成想身后尾巴,仍紧紧跟到上清斋,跟到她屋外。 她一进门,就见代子寒坐在案边椅上,翘着二郎腿等她。 代子姗扯掉黑纱,边脱夜行衣,边说:“那边有护卫把守,院中有院,屋中有屋,似迷宫般……” “可见到人?”代子姗尚未说完,被代子寒打断。 代子姗瞥了眼代子寒,眼中藏不住的厌烦,咬咬唇角。 “远远瞧到两个人,一青衣男子,一白衣老者,对弈而坐,没听到说话,也许根本没说,不知青衣男子是不是祁天珩?能否寻到他的画像?” “我去问问,好歹有进展。”代子寒幽幽道,然后往门外走,幽幽道:“做得不错,喏,你娘的信!” 代子姗一把抓起信笺,“啪”地撕开,迫不及待看起来。捏着信笺的手,不禁抖着,泪夺眶而出,浸湿信纸。 世间满眼无奈人,未见一人得自由。 四月初始,佳期如许。 上午课后,众人在上清斋集中用餐,热火朝天地讨论男童案,竟是敬事房老太监刘氏,殴打新进内侍致死,慌乱中埋于桥底。 余小乔听着。 事至此,真相不重要,死者如蝼蚁,羔羊亦草芥。 可怜的刘羔羊! 每个人脸上漾着竟然如此的惊叹,更绽着原来如此的恍然,生死在笑意盈盈间非议着。 安煜事不关己、得意忘形的脸,无比刺目! 余小乔五味杂陈,眸中闪过愤怒,心头涌上歉意,转瞬消逝在无可奈何中。 结局,不是她做或未做什么就能影响的,暗潮涌动,左右形势的不是事实,更不是可有可无的线索,而是权力洪流的角逐与需要。 现实如此,人生如此! 卑怯者,纵有万丈愤火,除弱草外,又能烧掉什么?! 余小乔夜里偷偷点起一炷香,祝祷小七与刘氏一路走好,来世安康。 …… 近日来,姒文命心情很好,余小乔感受到了。 晚上授琴,主动抚了林山别苑时弹得那首《凤求凰》,但比当时更欢快。 余小乔望着他,也跟着欢喜起来。 原来,快乐可传染! 余小乔见他兴致颇高,由他一曲接一曲弹着,自己铺开纸,继续画鸡爪。 姒文命偶尔会瞧瞧,浅浅笑着,认真“欣赏”,有时脱口而出:“画得很可爱!” 余小乔会摸摸他额头,晃晃他的眼,确认未发烧,未眼盲。 姒文命宠溺一笑。 “李凌琰,不知怎的,最近总沉甸甸的……”余小乔边画边道。 姒文命轻轻一按,琴声戛然而止,幽幽道:“寻个时机,问问他。” “紫苏姐姐,像是同牧槿安在交往。”余小乔停下笔,托着下腮,看似无意地说。 姒文命眸光柔和,深望她一眼,笑道:“羡慕了?” 余小乔未接话,转头望着月亮,感慨道:“凤姐姐,好勇敢!” “余小乔,也勇敢!”姒文命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抚住她的肩,柔声说。 她未说话,唇角扯出抹苦笑,轻轻靠于他肩头。 “当当当!”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姒文命开门,一侍女进门,躬身行礼:“安平郡主,蓉贵妃请您过去。” 余小乔离开时,姒文命冲她浅浅一笑,只觉心中甚安。 余小乔随侍女,来到百合宫。 未进门,就听到屋内争吵。 “额娘,女儿就喜欢安煜,就要嫁他!”语气坚定决绝,余小乔虽不熟悉她的声音,但也可猜出是临安公主。 “安儿,额娘听说相府余楚婉才退了安煜的婚,堂堂公主,怎能捡别人不要的!”蓉贵妃无奈地看着她。 “才不是,明明是安煜退掉余楚婉,反正女儿要选自己喜欢的做夫婿!”临安公主跺着脚,大喊着。 余小乔停在门口听了几耳,被侍女止住:“娘娘,安平郡主到。” 蓉贵妃垂眸敛神,稍理神色与妆容,缓缓言:“快请进来。” “小乔,本宫就直接唤名了,这样亲切……”余小乔进屋,蓉贵妃忙招呼上座,上茶。 蓉贵妃客套话未说完,临安公主白眼恨不得翻出眼眶,不屑冷哼:“切!” 蓉贵妃抬眸瞥了眼临安公主,脸色略尴尬道:“本宫也不怕曝家丑了,想同你打听安煜与余楚婉退婚一事。” 余小乔眼珠子在临安公主身上转了转,又瞧了眼蓉贵妃,起身行礼,“回娘娘,您开诚布公地当面问,自是没拿我当外人,小乔心中甚是感动……” 临安公主瞪了她一眼,又是一声冷哼:“虚话连篇!” 余小乔瞥了她一眼,回眸时对上蓉贵妃的歉笑,继续柔声说:“关于退婚,我说什么在公主心中也是谎话,故没必要说。况,这亦不是公主嫁与不嫁,娘娘同不同意的关键。” 蓉贵妃有些动容,急道:“关键是?” “关键是,安煜是否人品端贵,情真意切。”余小乔声音极温和。 “自是!”临安公主扬着下巴,言之凿凿。 余小乔不禁“哎”叹一声,心道:还自是?!撩得鱼中皇,称得海中王,外加断袖玩娈童,手下人命不知多少条。 临安公主走至余小乔身侧,厉声质问:“哎什么!我说的不对?!” 余小乔眉头蹙起,一脸无奈,抿了抿嘴道。 “公主,您说什么不重要,我说什么也不重要,他是什么样才重要。按说您嫁不嫁,好与坏,同我没半毛钱关系,但蓉娘娘与我的情意在,纵是对公主谈不上喜欢,但天下女子是一家,我也不忍你一头扎进火坑。” “娘娘,我带公主亲眼瞧瞧,莫担心!” 语罢,余小乔扽着临安公主往外走,一路纵马至安府附近,余小乔将马拴好,二人轻步至安府院墙外。 余小乔挥手撒了一把暂时隐身粉末,抓着公主,翻身跳入安府,直至华阳苑安煜屋外。 “案子总算尘埃落定,日后行事定要小心,玩玩可以,切莫再出人命。”安夫人用茶盖撇着茶沫,幽幽道。 “母亲放心,儿晓得。”安煜躬身立于堂前,毕恭毕敬回话。 临安公主惊得险些出声,余小乔情急下,点了她哑穴。 第108章 手撕渣男 “威胁你父亲的人,也算守诺,未生枝节。太子那边想必也出了力,你须好好酬谢。尤是二皇子那,虽无交情,但既能放你一马,这份情总要知的,改日记得专门拜会。” 安夫人目光如炬,周到谋算,交代道。 “诺!”安煜回话。 从声音就能听出母子二人的轻松与愉悦,见安煜送安夫人出屋,余小乔忙拽着临安公主,闪入屋内,进入密室。 临安公主,望着三面高及屋顶的漆黑木架,一架画册,两架书册。 临安公主在那本皓京美女实录(下)中看到了自己的大名,如五雷击顶,眼珠子快掉出来,直愣愣看着眼前一切。 余小乔瞥了她一眼,声音平和唤她:“走吧!” 临安公主愕然抬头,不甘心地又翻看了几本。 广袖下双手紧握颤抖,胸脯剧烈起伏,仿佛就要爆炸的气球。 余小乔几乎是扽着她后脖颈,硬拖出密室,穿过安煜房间时,听到里面有动静。 余小乔没敢停留,直接拖着她出了屋。 但,尚未走远,屋内“哼哼唧唧”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传来。 临安长公主拉着余小乔的衣袖,求道:“乔姐姐,您帮我把这看不见的粉末去掉,我非撕烂安煜的嘴!” 确实,有些愤怒须悉数发泄,有些渣男须当众揭开。 余小乔又一把粉末撒到临安公主身上,她立时现身,急匆匆奔至屋内,一把扯开帷帘,但见安煜赤身裸体,男娈衣衫不整,立时破口大骂。 “安煜,你个王八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满脑子卑鄙龌龊、男盗女娼。真有你的!玩女人,还玩男娈!” “我让你玩,你就不配活着!”说着,骂着、喊着、砸着。 片刻功夫,砸了屋内一切能砸之物,床上、案上、地上处处狼藉,安煜脑袋也被花瓶砸得鲜血直流! 安煜哪见过这般景象,忙捞件长袍裹上,狼狈不堪地求饶! 临安公主还不解气,打开机关,奔入密室。 安煜见她进密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跟进去。 她将全部书册、画册,撕得撕,扔得扔。 一时间,纸片纷落,书画翻飞。 余小乔心中叹道:基因的力量太强大,不愧是蓉贵妃闺女,爆发力这般强! 余小乔见她发泄得差不多,拉她往外走,到院中,飞身而出。 纵马一段路程后,经过流晶河畔,二人下马行至河边。 临安公主满腔愤怒,已化为翻江倒海的眼泪,肆意奔涌! 她一下扑入余小乔怀中,哭喊道:“对不起,小乔姐……之前还看你不顺眼,处处针对……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一切。都怪我太幼稚,是人、是狗分不清!” “没事,豪敬往事一杯酒,只怪瞎眼爱过狗!”余小乔拍着她肩膀,半开玩笑道。 临安公主原本愤愤哭泣,不禁被她逗笑,边擦眼泪边说:“相府真能忍,楚婉妹妹委屈了!” “不委屈,庆幸!你也是!”余小乔眸中闪着坚定,一脸认真。 临安公主深点头。 是啊,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渣男,就像路上的狗屎,总会不小心踩到。 几日后,落日熔金。 晚风轻踩云朵,夕阳深处的紫禁城,被染成橙色。 景先宫内,萦绕烟雾,亦着了几分晚霞的朦胧。 “大气!大气!”那只圆滚滚、白蓝相间的和尚鹦鹉,不停叫着。 蓝衣叶欢进门,同安煜走了个碰头,皱着眉头,嘟囔着小嘴:“败类,就这样放过他,咱儿何须卖这种人情分?” “成事不足、又自视甚高的人,早晚死无葬身之地!死之前,或许还能贡献些力量!”李墨尘逗弄着鹦鹉,唇角始终挂着温和浅笑。 叶欢不愤地瞥了李墨尘一眼,语气尽是不屑:“我上次夜探安府,见过他的变态,”说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不禁“哎呀”一声道:“真恶心!” “看人之短,天下无一可用。见人之长,世间尽是英才。有时,越是有缺点,甚至有缺陷的人,越能化腐朽为神奇!”李墨尘望了他一眼,淡雅一笑。 叶欢不甚明白,主子说话永远高深莫测,他熏陶了十来年年,还是云里雾里。 “是时候加把火,将太子钱袋彻底打了!”李墨尘唇角浅笑更盛,逗弄着鹦鹉,温和说。 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要打掉的不是一人,不是一派势力,而是树上几个枣子。 …… 银银月色,映着“蓼汀花淑”,微光阑珊。 长公主一袭粉裙,在月色下衬得更显娇嫩,朝着忙碌在花草中的太后,柔声问:“母后,唤儿臣来何事?” “回你的封地,安泽吧!”太后没抬头,俯身修剪着枝叶。 长公主唇角微勾,声音绵软质问道:“母后,女儿犯何错,要将女儿遣回?” “将尤戈尸骸埋于桥底石块中,如此荒唐、骇人听闻,还敢问何错?!”太后瞥了眼她,继续摆弄花草,半晌后,起身坐到廊椅上。 长公主心中一惊,目光游离间,夹杂一丝惶恐不安之色,轻咬嘴唇:“母后,没有证据您不能冤枉女儿啊!” “尤戈的扳指就是证据,婆娑鸳鸯剑就是证据。”太后瞧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狠狠瞪她一眼。 长公主不说话,啪啪落泪,拉着太后胳膊,撒娇道:“母后,女儿心中苦,您原谅女儿,莫遣我回去!” “尤戈在时,哀家就劝过你,得不到回应,要懂适可而止。可你……人都没了这多年,该——放下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一念放下,便是重生!”太后看着她,无奈叹道。 “不,他死了也是我的!我就是要证明,我比江离更爱他,更值得他爱!”长公主神色扭曲,低声嘶喊。 太后眸子尽是无奈,哀叹:“人都死了,证明给谁看。” “他儿子还活着,能看见!”长公主情绪激动。 太后一脸无奈地摇头,轻抿嘴唇:“文命他,他不……”后半句话梗在嗓子眼,无法说出口,只得起身摆手,“回吧!” 然后,径直走向花丛。 第109章 擦肩而过 长公主根本没注意到太后迟疑未出的话,哭得跟个泪人般,与平日里的狠辣决绝,好似两个人,呢喃恳求:“母后,母后……我去求皇兄。” 说着,起身往外走。 太后眉头一骤,将剪子一扔,砸到花草上,精心修剪的花枝被砸断,歪晃晃挂那。 长公主立时停步,转身望向太后。 太后余光扫至她,厉声道:“一月内,收拾妥当,回封地安泽!” 一字一句,冷冰冰砸向长公主! 长公主可怜兮兮望着太后,欲言又止半天,终是未敢再说一句。 太后脾气她知道,绵里藏针,看似随和宽容,不争一时之气,但若认定之事,纵是谁,也无法改变分毫。 长公主望着太后,唇角勾了勾,挥手抹掉眼角的泪,眸中泛起杀意,昂首挺胸离去。 …… 燕梅谷,林深幽幽,清雅无人。 上次来,还是去年冬日余小乔生辰。 几月前,还漫天冰雪,现在已经山青、树绿、花芬芳…… 姒文命踏着石子,走在唯有鸟鸣流水声的山径,深吸谷中清新,只觉心头一阵舒爽。 今日,是舅舅祭日,姒文命特来为他上香,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姒文命来到一处开满鲜花之地,自怀中取出几支香燃上,缓缓插入花草中,看着青烟袅袅,心满意足地坐到旁侧一块石头上。 “舅舅,自五岁时见您一面,十几年了。您的样貌我已记不清,但您的眼睛、殷殷托付,却记忆犹新。多年来,常会出现在梦中。所幸,皇天不负,终寻到小天……” 姒文命自顾说着,他今日却话格外多,哪怕在心里。 就在此时,姒文命听到一丝声响自左侧传来。 他脚尖一点纵跃如飞,如浮光掠影般翻于树后,见一人黑衣劲装、面蒙黑纱。 姒文命抽出腕中软剑,朝黑衣人挥出一道剑芒,黑衣人虚闪避开,欲飞身逃离,却被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一番打斗,二人势均力敌,姒文命一剑自下向上挑去,脖颈处一项链飞出,稳稳落入姒文命手中。 姒文命再抬头时,黑衣人已飞身离开。 姒文命轻轻一扣,链坠竟打开,望着里面的长发女子与短发女孩,不禁愣住。 女子眼眸,为何这般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小女孩,也觉亲切。 姒文命将项链握于手心,脸上似朦了一层雾。 夜色如水,一处幽美别苑。 “长公主,今儿琴音透着杀气,不似上次柔情。”祁天逸一袭白衣,优雅淡然地跨进院中。 “嘣!” 琵琶弦断,长公主指甲亦断,甲缝中溢出血渍,她似感觉不到,幽幽道:“半月内,我要听到她的死讯。” 祁天逸唇角顿了顿,神色有些为难道:“她,她不简单,须好好铺陈。” 长公主探出舌尖,轻舔血渍,眸中泛着浓浓恨意,怒道:“什么条件,任你提!” 祁天逸骨节分明的手指,沿唇边轻轻滑出一个弧度,别有意味地瞧了她一眼,缓缓道:“我要郊外密处的阵法图!” 长公主瞳孔微微一缩,眼角凛冽寒光扫过祁天逸,“这都知晓,齐国二公子果然好手段。半月后,你提人头来见,本宫自将阵法图双手奉上!” 祁天逸双手交叉,唇角勾起抹玩味,片刻后,抖了抖月白长袍,轻声说:“十日后我来取阵法图,半月内我提上人头,如何?” 长公主将未掉的指甲一把扯掉,唇角疼得一抽,“好,希望殿下别让本宫失望。” “彼此,彼此!” 祁天逸浅笑悠然道,潇洒离去。 …… 李凌琰踏着月色,来到姒府。 姒文命半躺于摇椅,炉上壶中升起袅袅烟雾。 李凌琰远远见他悠然地品茶赏月,略调整了下情绪,阔步向他走去。 “手中有茶,天上有月,甚会享受嘛!”李凌琰躺进另一摇椅内,悠哉晃了几下,故作轻松,打趣道。 姒文命将他旁侧小几上的茶杯斟满,语气带着埋怨,“我惹你了?最近总躲我,叫你几次都不来!” “没,我躲你干啥!”李凌琰有些尴尬,忙遮掩道。 不是你惹我,是我不知如何面对你,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姒文命瞥了他一眼,了然于心地笑了笑,道:“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自小到大,一惹祸就这副德性!说,恕你无罪!” 李凌琰垂头啜了口茶,转移话题,“这金骏眉不错,汤浓味纯,涩中带甘。” “小乔说你最近心里有事,怎么了?”姒文命为他续茶,关切道。 李凌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慵懒:“看来余小乔很关心我!你不吃醋?” 姒文命弯长的睫羽微眨,轻哼一声:“吃呗!故我更得为你排忧解难,省得她老惦记你!” 李凌琰突然坐起,一脸严肃:“文命,我从未放弃余小乔……我,早于你认识她,她,还救我一命……” “难怪!难怪去年诗会,你们那般亲近!是在回京路上?”姒文命微怔,叹说。 “嗯,路过桑台山时险些丧命,她也恰在那儿遇到劫匪,侥幸未死,恰好捡了我一条命,遂一路同行。但她记忆全失,并不知自己是宰相之女,故一到皓京就失联了,直至诗会重逢。”李凌琰轻抿薄唇,解释道。 “记忆全失?”姒文命眉心微动了动,奇道。 十岁母亲去世,提起过往时眼中难掩的伤痛,绝不是记忆全失之人会有的。 余小乔明明清楚记得她的过往,只是并非余府嫡长女的身世,只是若她不是……宰相何等精明,怎会发现不了。 还有,她曾说终要离开,还是我去不了的地方,是何意? “你不关心我俩同车一月,倒在意她记忆全失?”李凌琰奇道,眼底带着诧异。 姒文命未听到,陷入深思。 李凌琰见他心思全被余小乔之事牵走,顿感轻松,但细想余小乔失忆,他也隐有疑问。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道风中的胭脂味,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君住在钱塘东,妾住在临安北……” 此时,余小乔正美滋滋听着《花妖》,歌虽有淡淡忧伤,但她心头却舒爽开怀。 第110章 十万为何 手撕渣男,足够她快意几天。 “啊嚏,啊嚏,啊嚏!” 余小乔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口中呢喃着:“一想,二骂,三惦记,是谁在思念我?”然后,又悠哉哉哼唱着:“寻差了罗盘针,错投在泉亭……” 不经意间扫到案上那封信,那漂亮的行书映入眼帘,余小乔思索片刻后,提笔写那封未写完的回信。 先生殷殷关切,乔铭感五衷,所提代理事宜,可着人北上细谈…… 老木趴在余小乔脚边,听着歌,唱着曲。 一人一狗,偶尔合音。 余小乔一抬眼,门框一侧相继露出两个小脑袋,咧嘴笑弯了眼。 余小乔忙唤他俩进来,将案上果盘置于小几上,里面放满的零食,玫瑰酥、荷叶饼、苹果软糖、糖炒花生…… 余楚霄瞥了眼,眨巴了两下眼睛,“姐姐,我又不是你,吃货一枚,我们有正经事问你。” “我随姐姐,小吃货。”余小墨捏了一块荷叶饼,美美吃起来。 余楚霄见状,也拿了起一块,送入口中,一番陶醉咀嚼道:“嘿嘿,其实我也是。” 余小乔也加入其中,还不忘扔给老木一块。 三人一狗,吃货的快乐。 余小乔两块玫瑰酥下肚,清清嗓子,“什么正经事?” 余楚霄一怔,一把花生卡到嗓子眼,猛拍几下,狂喝几口水,才顺下去,打了个饱嗝:“今日,我俩在院中施法。” 余小乔听到“施法”,想起余小墨撞墙画面,噗嗤一下笑吐了才塞进去的软糖。 “姐,认真点!”余楚霄不满道,一本正经地讲:“脑袋被掉下的苹果砸到,这苹果为啥往下掉,不往天上飞?” 余小乔眼睛一亮,不禁点头,直道:“可以啊!苹果又砸出一个牛顿来,不、是余顿!” 余小墨一听“愚钝”,不禁笑出声。 余小乔轻柔眉心,眼珠子转了几下,轻声道:“地球有引力,吸着苹果不往天上飞。” “地球是?”余小墨好奇。 余小乔回说:“就是脚下踩的地,似球形,故叫地球!” “月亮是球形吗?为何不叫月球?” “也叫月球!” …… 一不小心就打开了十万个为什么,从地球问到月亮,从苹果落地问到俩球落地,从人为何呼吸问到螃蟹为何横着走…… 从万有引力,到公转自转,再到自由落体,又到生物学,又又到…… 不知多久,余楚霄与余小墨的眼睛越来越亮,余小乔却脖歪、眼垂、手趴桌,舌头吐得似狗。 余小乔像赶苍蝇般,强轰硬推将二人挤出去,关门刹那,叹道:“终于走了!累死我啦!再不走,非得挂了!” 俩人敲着门,又喊问半天:“为何雨后出彩虹,为何向日葵向太阳?” “滚——” 余小乔捂着耳朵喊道。 老木悠哉悠哉看着她,小爪子颠得那叫一个嘚瑟,幸灾乐祸道:“余博士,知识储备不够呀!” 次日,太阳尚未升起,俩人就堵在门口,祥林嫂附体般叨叨个没完。 余小乔不知往耳朵里塞了多少棉花,往头上盖了几层被子,耳朵塞痒,痱子捂出,也未能隔绝狂轰乱炸! 俩人真地站到屋顶,拿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球,实验了n次自由落体。 地砖砸坏多块,大坑砸出数个! 余小乔肺都快气炸了,老木在耳畔安抚:“莫气,莫气,后继有人。都是科学家的种子,不能轻易折断科学的翅膀!” 晚饭后,姒文命来看她,听她讲余楚霄与余小墨的十万个为什么,笑不可支。 “别笑了,他们现在见到我,就跟狗看见骨头,苍蝇看见……”余小乔意识到不对,忙把最后一个“屎”字吞到肚子里。 姒文命轻弹了下她鼻梁,笑道:“你答疑解惑,他们勤学好问,怎能愁呢,高兴才是。”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余小乔双手铺到案上,头瘫趴在上面,撇嘴道。 姒文命扶着腰问:“疼,不过,螃蟹为何横着走?” “苍天!大地!”余小乔敲着桌子喊道,然后一字一句,拖长声音道:“因为有钱,偏爱横行霸道。” 说时,瞥了一眼“有钱人”的脸,笑道:“从生物学讲,螃蟹腿部结构特殊,关节只可上下活动,不能前后转动,只能横着走!” “那……?”姒文命还要问,触到余小乔威胁的目光,问题直接胎死腹中。 哎,女人横眉冷对,男人只得俯首称臣! 余小乔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直拍大腿:“听说,今天安国公府的门,都被挤破一扇?” 一众王公贵女,携家仆带护院,冲进安国公府,将安煜一通狂撕。 据说,安煜脸被抓破,门牙全被打掉,耳朵被咬下一块。 “笑成这样,你的手笔?”姒文命眸深如湖,清澈闪耀,柔声问。 余小乔唇角先扬起不屑的弧度,后又漾起未置可否的大笑,“我哪儿这般无聊,临安公主杰作。奥,这样算来,我倒是间接推手,始作俑者。” “小心些,安煜本事不大,阴招不少。”姒文命眼底挂着担心,声音温和。 “当当当!” 兰儿敲门进来,轻声说:“小姐,老爷请您到书房。” 余小乔唇角扯平,眸中闪着点点星光,“少爷,你且回吧!老爷召我,此一去,山高水长……” 话未说完,被兰儿拉出屋。 姒文命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浅笑中尽是宠溺。 余小乔轻敲两下门,进了屋。 余闻瑞坐在靠窗太师椅中,手执一卷书,轻声道:“过来坐。” 余小乔搬了椅子,放到父亲对面。 余闻瑞拍拍右手侧,示意她将椅子挪过去,余小乔笑笑照做。 “今年十七,明年就十八了,我与姨娘她们商议,想明年将你的婚事办了,可好?”余闻瑞柔声问。 余小乔未立即回话,发现已不似从前那般抗拒与抵触,却无法脱口而出一个“好!” “我观姒文命真心待你,你对他亦有情,早日完婚,为父也了去一桩心事。”余闻瑞眸光如水,声音亦是少有的温和。 余小乔眉头微皱,轻抿嘴唇,还是不说话。 第111章 风雨欲来 近日,课业进展顺利,身边人亦岁月静好。 李凌琰心绪好转,李凌姬恢复往日开朗,牧槿安与凤紫苏淡淡情意眉目流转间…… 总之,不错的四月。 下午课后,收到余小墨的信。 余小乔虽常回去,余小墨还是会送信至上清斋。 习惯一旦养成,会不经意成为平淡中难得的美好,纵然多年后,人已离开,回想起纸短情长,亦能触及指尖的温度。 余小乔翻着信,庆幸来到大新,体会到见字如面、鸿雁传书,心头没来由涌上莫名伤感,孩子终有长大日,也许哪会儿亲人寻上门,会将他带走。 这几日,余楚霄与余小墨迷上了搜集奇奇怪怪的问题,什么肚子为何会咕咕叫?为何人会做梦?车轮为何是圆的? 余小乔看到这,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回去躲不过狂轰乱炸。 庄司眉那只泡泡,每日都到姿容堂找老木,一猫一狗打得火热。 余小乔啜口茶,唇角不禁咧出笑,心道:春天,果真是动物发情的季节,老木是要随狗就猫,老树发新芽啊! 春天,好多主顾皮肤过敏,希望姿容堂能出些针对过敏的产品。 余小乔稍作凝思,想着怎么运作。 不觉间,已入夜,无月亦无星,只有随风翻滚的云。 余小乔专心致志画鸡爪,李凌琰吃着荔枝嘲笑打趣,一声春雷震响长公主那处幽静的郊外别苑。 在艳红曼陀罗花映衬下,长公主的皮肤更显娇嫩,若不是那抹冷凛诡谲的笑,该是多美的鲜花美人图。 涂着蔻丹的纤长玉指,缓缓伸出,指尖夹一张折好的纸,幽幽道:“你要的,已办妥。我要的……” 祁天逸宛如深潭的眸子,骤然一亮,捏住递过来的纸,道:“我自有安排,公主静候佳音,就好!” 祁天逸欲拿走折纸,长公主却不放,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最好!” 祁天逸唇畔微勾:“放心!”然后用力将纸扽过去。 长公主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开得正艳的花,幽幽道:“她不可活,我的东西,谁都碰不得。” 语罢,轻拭长叶。 “女人不可惹,有权势的女人,更不可惹!”祁天逸手背轻滑过一翠绿长叶,幽幽道。 长公主一把打掉他的手,怒道:“莫脏了花!” 被打到半空的手,轻轻一挥,祁天逸道:“您等信儿!” 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上清斋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姒文命亮灯的房间,回自己屋里。 姒文命在房间,同自己下棋。 静时,如一池春水,波澜不兴;动时,狼烟四起,硝烟弥漫。 姒文命手执白子,轻扫鼻梁,思忖间难定落于何处。 就在此时,一黑衣人闪身而入,躬身侧立一旁。 “何事?”姒文命轻轻将白子落于黑子中间,问道。 黑衣人垂下眼帘,轻声道:“近日,长公主同祁天逸接触频繁,明卫暗卫众多,不敢靠太近。不知具体筹谋何事,只隐约听得要杀什么人。” 姒文命凝视棋盘,幽幽道:“退下吧,无事尽量别到宫中。” 就在黑衣人一脚要翻出窗时,姒文命猛然道:“给余小乔,派俩暗卫。” “诺!” 黑衣人离去。 姒文命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轻揉眉心,心中隐有不安。 …… 春意款款,岁月缓缓。 又是睡到自然醒的休息日,隔着窗帘都能感到阳光灿烂,余小乔懒洋洋地从锦被中爬起。 走至门口,晨光明晃晃洒到身上,骨头缝被晒得暖洋洋,无比舒服。 余楚霄与余小墨早候在院中,拿着厚厚一沓纸,准备开问。 余小乔跟见鬼似地忙钻进屋,没想到俩人更快,紧跟着进了屋。 连拉带拽,问东问西,半天二问一答。 “醉仙阁!”余小乔猛然喊道:“中午醉仙阁,不许再问了!” 又喊了余楚婉,姐弟四人,带着俩丫鬟,乘车至醉仙阁。 余楚霄同驱车的老黄,交代几句,让他停到醉仙阁对面拐角处,下午逛完再过去找他。 狮子头、樱桃肉、玻璃肺……余楚霄对着菜单,一通狂点,无肉不欢。 余小乔与余楚婉强拦着,去了俩肉菜,加了俩素菜。 几人正意兴阑珊吃着,余小乔远远看到甄大富。 有段日子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金簪换木簪,赤袍成青衫,未见金束带,未踩金丝履,衣袍有些发旧。 就连身侧二百斤的富贵儿,都一脸菜色,清减不少。 余小乔正纳闷时,见更是许久未见的肖璋摇扇而至,径直到甄大富对面坐下。 往日兄弟相称,今儿却天差地别,一个端坐如云尖,一个哈腰如地泥。 肖璋瞅了眼桌上菜色,抑制不住的鄙视淌出,口中却留着客气,道:“大富,咱儿也算发小,按说甄家有难,咋也得搭把手,但这回窟窿太大,我爱莫能助,饭钱我付,饭就不吃了。” 说着,洒下几个大钱到桌上,摇扇而去。 甄大富看着在桌上滚了几滚倒下的大钱,鼻头一酸,猛仰起头,将涌到眼眶的泪逼了回去,然后端起饭碗,筷子扒着碗中的米粒,速度越来越慢,眼泪复又涌出,滴到碗里。 甄大富擦把泪,将外面的饭粒,捡起塞到嘴中。 他爹同他一样,连日来不知求了多少人,不是闭门不见,就是拒人千里,甚至还有放狗咬人的……曾围在身边赶都赶不走的人,而今离老远就躲开。 不到潦倒,不知世态炎凉;不至谷底,不懂人间冷暖。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余小乔望着他,虽不知背后谁的手笔,但甄家已成弃子,毋庸置疑,无所谓同情,但亦是感慨。 可怜之人多可恨,可恨之人亦悲苦。 甄大富吃完饭,起身离开时,小二不小心碰了他,慌得忙陪笑脸,他却只淡淡道了句:“没事。” 有钱横着走,没钱反而是个人了。 望着吃得酣畅淋漓的一桌人,余小乔想起父亲前几日的话,心头不禁涌上一股伤感,心道:姐姐,一定让你们一直笑下去。 余楚婉见她晃神,轻唤了声:“姐姐,没事吧?” 余小乔笑着摇了摇头,喊道:“吃好没,好了咱就撤!” 不知是心情放松,还是甄大富分了神,她未注意到,上菜时神色有异的小二。 第112章 生死未知 一行人,自醉仙阁出来,走走逛逛。 跟着余楚霄采买了些文房四宝,到成衣铺子给余小墨添置了几件春袍,去首饰铺给余楚婉与余小乔买了两件首饰,还送了兰儿与棠儿一人一件。 一应花销,自是余小乔买单。 虽比不上姒文命,但余小乔已是妥妥的小富婆了,除了去柳州捞的外快,姿容堂的生意营收也是相当高。 余小乔有段日子未到姿容堂,听说老木每日都去同泡泡玩上半天,便想着去一下,顺便看看那一猫一狗。 一行人,远远见人围成一圈。 余小乔想到那个抬头望天的段子,唇角不禁勾起抹笑,眼瞧着余楚霄拉着余小墨挤进人群。 “柳尘儿?”人群中的兰儿喊道。 兰儿已成功被余小乔教化,越发的没大没小,两位主子在后面悠悠走着,她早跟着小少爷钻进人群看热闹。 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余小乔心想着回去得给她稍立规矩,被这一声惊到,忙过去,一瞧,真是柳尘儿。 卖身葬兄! 柳管家死了?看着挺硬朗的,况那么多年的许府管家坐下来,不至于惨得发丧钱都没有! 到底还是心软,余小乔扔下一锭银子,拉着余楚霄他们就走。 不成想,柳尘儿追过来,俯身跪到余小乔跟前,猛磕头不说,还连拉带拽不让走,非要上相府做丫鬟。 余小乔等人费了好半天劲,才脱身离开。 柳尘儿见众人走远,头上白布一扯,唇角扯出阴恻恻的笑。 余楚霄逛心大起,见到什么都想买,一会儿糖人,一会儿糖葫芦,余小乔几乎是揪着他耳朵,一路拖到姿容堂。 店里被余小墨打理得井井有条,分区别类,一尘不染,账目更是清清楚楚。 余小乔不禁赞道:“小墨真厉害,小小年纪有这般管理才能,他日不可限量!” 未见老木身影,着人去隔壁的福满轩,说是同泡泡一块玩来着,一转身功夫,一猫一狗不见踪影,还以为来了姿容堂。 余小乔见天色渐晚,让余小墨带着余楚婉等人先回府,她到附近寻寻老木。 她一路问一路找,不知不觉,街道上人越来越少,猛然间头有些晕,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此时,一辆马车飞奔而至,余小乔被投进车厢。 姒文命安排的暗卫放出信号后,紧追马车,但一路高手拦截,只得一个断后,一人追马车沿路留下记号。 马车内。 庄司眉看着昏死过去的余小乔,唇角微抽,眼闪凶光,露出恶毒狞笑,额上一绺头发,似毒蛇芯子,随马车颠簸晃动。 余小乔表情痛苦地挣扎两下,但人完全未有苏醒迹象。 庄司眉拿刀划过余小乔的脸颊,幽幽道:“听说过你本事,倒要看看今儿你还能怎么本事!还有如花小脸,要给花了,看姒少爷同李凌琰谁还要你!” 庄司眉正要下手,余小乔腿无意识动了两下,吓得她忙蒙上黑纱,坐回另一侧。 庄司眉轻声道:“算了!祁天逸对你也另眼相待,我好好送你上路,免得旁生枝节。” 很快,马车已远离市区,行至郊外,往无名山上驶去。 一路紧跟的暗卫,被不断冒出的黑衣人拦下,久战不敌,身负重伤。 姒文命看到信号时,正在府内吃晚饭,一口饭未咽下,扔下碗筷,奔至院内,翻身上马。 姒文馨见状,纵马紧追去。 马车行至山顶,靠近悬崖处停下,庄司眉将余小乔拖出马车,扔到悬崖边上。 余小乔被摔得恢复些知觉,只觉眼皮千斤重,使劲力气缓缓撑开,慢慢聚焦,才看清眼前人,想抬手却发现手脚似灌了铅,一点也动不了。 中毒,定是中毒! 余小乔突地想起白天之事,轻声道:“柳尘儿?!” 庄司眉一身黑衣,脸蒙黑纱,笑道:“不,还有醉仙阁的小二,你每日摸的课册……冰魄寒,噬心莲,还有离魂尘,单一种还好,三毒齐中,神仙也难救!一路好走,余小乔!” 语罢,“啪”的一刀,深刺余小乔胸膛,鲜血迸溅,染红白色衣袍。 余小乔疼地痉挛,却未惨叫一声,只狠狠盯着眼前人,断断续续问道:“谁——要杀我?” 庄司眉唇角一咧,轻声道:“那要问你,碍了谁?!” “长、公、主?!”余小乔垂眸深思,艰难道。 庄司眉瞥她一眼,轻哧一声,举刀又要刺下。 姒文命纵马远远看到,立时飞剑而出,刺中庄司眉背部。 庄司眉回眸,唇角挤出冷笑,用尽力气,还是将那一刀刺向余小乔心口,但因负伤,刀只刺中肩头。 鲜血如洪,滚滚而出。 剧痛自胸口肩头蔓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绞碎般,余小乔五官拧到一处,面如死灰,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姒文命纵跃如飞,奔向余小乔,瞬时被十几名黑衣人围住,一时难以脱身。 嘴唇发抖,双眸喷火,姒文命杀红了眼,将黑衣人一个个放倒,一个个杀死。 黑衣人见势不妙,一人奔至余小乔,执剑就刺。 姒文命将手中剑掷出,刺中黑衣人,旋即纵身跃起,杀将过来,又一黑衣人赶来,一脚将余小乔踢飞,飞向悬崖方向。 余小乔望着他,一滴泪从眼角飞出,艰难地用口型说道:“来生……再见!” 姒文命肝胆俱裂,发出几乎不是人声的一声呼喊“小乔”,迅即飞扑出去,伸手捞住小乔,二人一同掉落悬崖。 “哥!小乔姐!” 姒文馨赶至时,只见到二人落崖,悲呼道。 黑衣人见状,将已死同伙掷于崖下,并架走负伤的黑衣人及庄司眉。 姒文馨呆坐许久,才想起至相府报信。 “重伤落崖!” 余闻瑞望着姒文馨,“重伤落崖”四字如响雷炸到头顶,轰得脸色煞白,半晌后回过神,忙带人去寻,明卫、暗卫数十人。 出屋时,慌乱中险些摔倒。 “老爷,我跟您一块去吧!”二太太神色焦虑。 余闻瑞边往外走边道“在家等信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姒文馨赶回姒府调人,也着人送信儿给李凌琰。 余楚霄与余楚婉扒着门框听了半天,脸色惨白,泪眼婆娑,见众人离去,忙跑去蓝桉苑找余小墨。 第113章 搜寻无果 余小墨已躺下,吓得一骨碌爬起,下床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三人从马厩偷偷牵了马,一人一匹,纵马跟去。 余闻瑞带人赶至无名山时,已过子时。 黑暗笼罩着整座山,只有微弱的风声与偶尔的动物叫声,空气中弥漫着凝重与哀伤。 数十人点燃火把,映着血迹斑斑的荒地,无数染血的刀剑,静静躺在草丛中。 冷月带人,从崖边放下数十米长的绳索,带着一组人自落崖处往下攀找。 梅若星与梅若海各带一组人从山下绕到崖底搜寻。 余闻瑞沿着崖边,不停叫着:“乔儿——乔儿——” 无人回应! 余闻瑞不肯罢休,嗓子已嘶哑,坐在崖边,不停叫喊着。 余闻瑞捶着心口,眼眶泛红,眸中淌泪,心道:曼儿,对不住,我未顾好乔儿。 姒文馨带人赶至,已是丑时一刻。 这一夜,无名山灯火通明,有的沿崖而下,有的山下围搜,绳索加长一丈又一丈,上上下下十数回…… 到后半夜,加派了更多人,加入搜寻,无名山热闹非常。 黎明破晓,是一天最黑、也最冷时刻,虽已入春,山中仍凛冽如冬。 李凌琰匆忙赶至,大氅里面是寝衣,显然是来不及换衣服,披了件大氅就来了。 余闻瑞仍呆坐崖边,身子发抖,神色木然,目光呆滞。 李凌琰顾不上与余闻瑞说一句话,就挂上绳索只身下崖,丹朱怎样也拦不住,跟着一起下了崖。 待余小墨三人赶至无名山,天已渐亮。 未留意老木也跟着三人跑来,气喘吁吁,在角落中吐着舌头道:“跑死我了!” 老木左闻右嗅,循着痕迹翻找,众人急着找人,没人管条狗跑来跑去。 三人寻了没人的地方,余小墨将顺来的绳索拴在身上,沿崖壁向下。 余楚霄与余楚婉在崖顶等着。 余小墨已下到绳子最长位置,长吸一口气,闭眼道:“这次一定要灵!”说着,手摆出奇异姿势,口念咒语,射出一道光。 只见群鸟飞来,余小墨割断绳索,向鸟群飞扑过去,群鸟带着余小墨向崖底更深处飞去。 越向深处,雾气越重,根本看不清。 余小墨翻搅脑袋,想着驱散雾气的巫术,口念咒语,手臂一挥,一阵风来,将浓雾驱散。 但沿着崖底,飞旋数回,除了捡到挂于树枝上的布条,一无所获。 余小墨飞回崖顶,抓着一块布条——沾满血渍,看不出原本颜色,只认得是姐姐衣服上的。 三人抱头痛哭! 一直到中午,将无名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余小乔与姒文命,只捡回两具黑衣人的尸身。 余闻瑞、姒文馨、李凌琰三个主子没说停,众人不敢多言,更不敢停下搜寻。 不管是相府的人、姒府的人,还是李凌琰带来的人,都尽了全力,把附近的崖底找遍,绳索已加长至极限。 一望无底的悬崖,甭说一个人,就是十几个人沉进去,也不易找到。何况崖底还有凶兽,受伤的身子满是血渍,是它们的最爱。 “继续找!”三个主子同时下令。 “是!”众人又下崖的下崖,下山的下山,不一会,只剩余闻瑞,失魂落魄地坐在崖边。 午后阳光,灿烂地照着长势绚烂的花草,一阵风过摇曳起舞,不带一丝悲伤,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个生命被吞噬在崖底。 二太太与三太太也带着一队人赶来。 二太太望着余闻瑞,忧声道:“老爷,一天一宿了,您回府歇着,别乔儿还未找到,您身子先垮了,我同妹妹在这儿盯着。” 余闻瑞起身,眼前一黑,昏迷过去。梅若海将人架起,忙将他送回相府。 “姐姐,三小只也不见人影,是不是也来这了?”三太太小声嘀咕着。 “哎,这不裹乱嘛!”说着叫过身边俩人,正要去寻,就见三人灰头土脸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浸满血的布条,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似的。 余楚婉将布条递与二太太。 二太太与三太太瞬时红了眼,眼泪喷涌而出,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殿下,不能再下去了!您一晚上已下去五回,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您得爱惜身子啊。”丹朱拉着李凌琰胳膊,喊道。 李凌琰忍了半天也未忍住,泪夺眶而出,肆意落下。 他呆呆坐在崖边,脸色惨白,不顾身边众人,不顾皇家威严,任身子颤抖如筛,任眼泪决堤而下。 一个亲如兄弟,处处护他周全。 一个未曾启口,却早住于心尖。 儿时相伴种种、桑台山初相识、三人谈笑风生……帧帧画面涌上脑海,李凌琰心痛如绞,似万根针刺破心头,扎进肺腑。 心血成河,悲伤成洪! …… “回皇上,尚未寻到。”黑衣人拱手道,声音极小,甚至不敢抬头。 皇上顿时瘫坐到龙椅,望着案上栀子花束,眸渐湿润,心道:离儿,你定要佑我们的命儿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朕对不起命儿,更对不起你,也愧对尤戈临终托付! “再派人手!活要见人,死——”皇上唇角微颤,后半句终未出口,偷偷拭了下眼角,摆摆手,示意退下。 黑衣人退下。 皇上抚摸着那束栀子花,如抚摸爱人般,柔声道:“离儿,朕好害怕,若命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你!” “皇上,您误会江离了,文命是你与她的骨肉!当年,你继位、迎娶富察荣诺时,她已怀上你的孩子。当时,朝中局势动乱、危机四伏,她怕你忧心,须得给孩子个名分,才同意嫁与我的。” 姒尤戈面如纸白,气若游丝,用尽力气说道。 他临终前的话,如利剑再次刺向皇上心口,到底要负多少情,失去多少人,才能尽好一个帝王的本分。 泪自眼角滑下,滴到栀子花束上。 第114章 崖底生死 残月躲入云层,只留几颗星星放哨天边。 姒文命眼睫微抖,缓缓醒来,双手紧紧搂着趴在身上的余小乔。 “小乔,小乔!”姒文命忍着背部疼痛,轻声唤道。 余小乔没任何回应,姒文命心中顿慌,艰难坐起,将余小乔翻过身。见她脸上血色尽失,嘴唇青紫,伤口处血肉与衣料粘到一起。 姒文命哆嗦着伸手,探了她鼻息,虽微弱但还有,顿时一颗心落地,一口长气叹出。 姒文命起身,见附近有一山洞,进去寻了块平整地方,将外袍脱下,铺到地上,抱着余小乔进来,将她平放在上面。 用手捧着石缝中滴落的水,不断往余小乔口中送,但她没任何反应,水全顺着唇角溢出。 姒文命将手指咬破,一滴滴血珠喂入她口中,见她唇角微动,将血珠咽下,心中好不欢喜。 不知喂了多少血,手指的血止住就咬破,再止住再咬破,直至余小乔唇角不再吸吮。 姒文命已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自上次中毒,随身带着药,他从怀中锦囊取出些药粉,欲撒到余小乔伤口。 但是,一日一夜,血肉已与衣料粘连,根本无法处理。 姒文命出洞,草地上找了半天,寻到把剑。 他沿着伤口,将衣服割破,借着洞口照进的些许月光,将粘连处一点点分开。 余小乔虽未醒,但却疼得唇角抽搐。 姒文命眸中满是不舍,边弄开、边道:“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脑袋不时歪向另一侧,生怕眼泪掉在上面。 好不容易,才将衣料与血肉分开。 山中四月还很冷,尤是夜里,但姒文命却满头汗,后背亦湿透。 姒文命将药粉一点点撒到伤口,动作极温柔,但余小乔疼得身子痉挛,药粉撒一下,身子颤一下。 姒文命几度撒不下去。 不知多久,才将药上好,心道:抱歉,虽你还不是我的妻,但生死面前,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姒文命扯下内衬,为她包扎好。 此时,才感觉背部刺骨得痛,刚才注意力全在小乔身上,这会儿后背浸满汗液,杀的伤口特别疼。 姒文命伸手一摸,全是血,应是坠落悬崖时,被岩石树枝刮到,或坠地时被碎石扎破。 思及至此,忙仔细检查了余小乔全身,发现她身体其他处并无血渍,没受伤,才放心。 姒文命扯下外衣,盖到余小乔身上。 见她唇角青黑,伸手搭脉,确认中毒,将一粒解毒丸塞到余小乔口中,但她哪里还能吞咽,于是将药丸捏成小粒,一点点塞于她口中,含化吸收。 姒文命将余小乔收拾妥当,才歪着头、扭着身子,查看自己伤处,都是碎石扎破,好多小伤口,他硬将衣服扯下,不禁“啊”出一声,袍布同血肉融为一体,如同扯肉皮一般。 药粉有限,不舍得用,洞口寻了些药草,拿石头捣碎,一只手艰难地将草药铺到后背。 晚上山洞很冷,寻了些干草垫在余小乔身下,又用干树枝生起了火堆。 姒文命守着余小乔,趴她身边睡着了。 次日,醒来浑身酸疼,轻声唤了余小乔半晌,全无反应。从石缝中捧了水喂她,还是没反应。 又将手腕割破,将血珠滴入,见她唇角微动,会主动吮吸。 看来,身体对血有本能反应。 姒文命喂了好一会儿血,心道:你要活下来,你若不在,我…… 起身时,头发晕,身子晃了晃。 他不敢走远,在洞口附近,逮到一只野兔,又寻了些干树枝,拣到一个破碗,确实够破,只剩一小半。 姒文命将野兔稍加清理,置于火堆上,边烤边念叨:“没你的独家小料,味道一定差远了!” 想起林山别苑、想起紫蝶台,姒文命不禁唇角上扬。 临近中午,姒文命又给余小乔喂了血,喂完后身子有些虚,就靠着她睡着了。 “嗷嗷嗷!” 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将姒文命吵醒,他抬头见是一只熊瞎子,张着血盆大口、亮出獠牙。 此时,姒文命背部受伤,连日喂血,身子很虚弱。 熊瞎子逼近,姒文命抓起手旁的剑,冲出去,一剑刺向它。但,熊皮太厚,他力道又不够,根本未刺破熊皮。 熊瞎子发疯似狂吼,一下扇开他,闻着血腥味,朝余小乔奔去。 姒文命一看急了,拿着剑刺向熊腿,熊瞎子回过头,一掌将他呼飞。 姒文命被狠狠拍到岩壁,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熊瞎子似乎不解气,冲着他撞过来。 姒文命用尽力气躲开,一把薅住它头,将剑猛地刺向头、眼……不知刺了多少剑,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姒文命此时,气喘吁吁,筋疲力竭地瘫到熊瞎子身旁。 熊瞎子又动了两下,忙又补刺几剑。 姒文命才发现,天色已黑,原来他自中午睡到了晚上。 起身,他将熊腿砍下,褪毛烤着吃了,稍微喘了口气,走至余小乔身边,割破另一只手腕,喂她血喝。 余小乔全无任何苏醒的迹象,脸色依旧惨白,嘴唇依旧紫黑。 姒文命将胸口与肩头的包扎打开,为她换药,应没最初上药时那么疼,她身子未像上回痉挛。 姒文命将她脸上散落的发丝别于耳后,一如之前那般温柔,然后靠着旁边的一块巨石,守在身边,静静看她。 似乎在她身边,身上就不再痛,周遭困境也并不觉得难挨。是的,只要她活着,一切都有希望,再难也有奔头。 一连几日,余小乔都没任何苏醒的迹象,姒文命每日三次喂血,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与她说话。 自父亲去世,我被带进宫,总受太子他们欺负,骂我是野孩子,还拿石子丢我,每次都是李凌琰挡在我面前……他比我小两岁,个子比我矮半头,也比太子矮,但每次都像个英雄般护着我。 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皇后给他寻的武功秘籍,也都会先拿给我学……所以,我功夫比他好。 寄人篱下,幸而有他。 我知他也心悦你,可你是我唯一无法割舍的,无法…… 何时心动?我亦不知。 怀疑过,调查过……许是中毒救我,许是你脱掉隐身衣嫣然一笑,大理寺你血肉模糊的手指也夹得我心痛,一年多来,你在,我心里就踏实…… 快点醒来,小乔!我已……离不开你。 只要你醒来,纵是在崖底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第115章 刺客是谁 余闻瑞昏迷了三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乔儿……找到了吗?” “尚、未。”二太太看了他一眼,结结巴巴说。 余闻瑞艰难问道:“几日了?” “三日……”二太太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余闻瑞脸色一变,突然喉头微涩,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二太太忙搀起余闻瑞,擦净他口角的血,安慰道:“定能找到,定能找到的。” 说着,她狠狠咽了下口水,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此时,老木脏乎乎从外面进来,猛挠余闻瑞床头,似有话说。 余楚霄抱起它,它将一枚金针吐到他手上,他拿着金针对着阳光仔细看半天。 余闻瑞瞧着他,缓缓道:“东西放下,你们退下。” “芙蓉针?”半晌后,梅若海踏步进来,举着金针。 余闻瑞拧了拧眉心,轻声说:“乔儿……继续找。刺杀者,查!”眸中泛起杀意。 这几日,李凌琰与余楚婉都未来上课,临安公主补缺加入。 阳光灿烂,照着上清斋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每张脸。 “如花年纪,却做了亡命鸳鸯,够浪漫的!”太子李承乾夹了一块肥肉送入口中,翘起二郎腿,撇着嘴幸灾乐祸。 肖青黛眼中闪着说不出的快意,唇角噙笑:“余小乔就是丧门星,不顶狐媚犯了谁,被人刺杀,该!” 安煜抖了抖袍子,扬着脖子喊:“恶人自有恶人磨,报应!” “平时挺本事,几个杀手对付不了,看来不过虚张声势!”褚采薇嗤之以鼻道。 祁天逸神情肃穆,静静听着。 叶清源眼锋扫过众人,唇角挤出讥讽,眸中却透着担忧,懒理众人正欲离开,听见今日才进上清斋的临安公主,怒道:“乔姐姐真是优秀,你们这般羡慕嫉妒恨!” “可不是,说得三贞九烈,不过是心里泛酸,眼中藏妒。犯贱!找抽!”李凌姬眼神如刀。 “哼!犯贱的是余小乔,找抽的也是余小乔!不,已然死了!”肖青黛瞪着二人,喊道。 临安公主气得要动手,李凌姬也要往上扑。 “啪啪啪!” 正在此时,向来云淡风轻的凤紫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赏了口吐恶言之人,一人一记耳光。 瞬间,几人脸上五指手印,明晃晃的。 凤紫苏悠悠坐下,声音温和道:“不说人话,就做一周狗吧!” 语罢,她打一响指。 “汪汪汪!” 太子出口,竟一通狗叫。 “汪汪汪!” 肖青黛急出声,又是一通犬吠。 …… 各路人手,在无名山搜寻多日,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时间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渺茫至无。 相府,死气沉沉。 余闻瑞苍老许多,走路沉重,眼中无神,总是望着案上那方端砚发呆。 二太太与三太太也无精打采。 三小只个个垂头耷脑,全无往日生气。 以往很少饮酒的李凌琰,今日又呆坐崖边,拎酒壶灌闷酒。 一颀长身影久立身后,悠悠坐到他旁边,抢过酒壶,也往口中灌了一口。 李凌琰抬头,见皇上一身锦白长袍,未说话,呆呆望着悬崖那侧,半晌后幽幽道。 “父皇,为何活着这般难?小乔一介女子,招谁惹谁,总有人要置她死地!文命都护不住她,甚至搭上自己性命。” 皇上心口一阵疼,轻咳两声,拿帕子一擦,只见一抹血渍,忙收怀中,轻声说。 “活着,本就九死一生。得学会,用强大抵挡疾疾利剑。踏着鲜血白骨,走上权力顶峰,护住想保护的人!” “父皇护住想保护的人了吗?姒伯父不是病死,是中曼陀罗毒,被人害死的!我……未敢告诉文命,他就走了。我……亏欠他。”李凌琰唇角一扯,挤出一声冷哼。 李凌琰抹了下眼角,眼神木然。 皇上手指微微一震,全然怔住。 半晌后,皇上缓缓起身,深望了眼李凌琰,又望了眼悬崖,眼眶泛红,转身离开。 “查——尤戈之死!”皇上对着身边暗卫,轻声说。 皇上走后,凤紫苏来到崖顶,多日来她已来数次。 她望着猛灌愁酒的李凌琰,轻叹一声,又跳下悬崖,但终又一无所获。 同李凌琰一起坐在崖边,将竹篮中的花瓣,一把把洒入悬崖,漫天花雨,随风散落。 叶清源在山腰上,伸手接一花瓣,轻声道:“哥,哥……还未相认,你怎就……” 他喉咙哽咽,泪在眼眶中打转,被硬生生憋回去。 他翻手,将那一片花瓣撒下,缓缓道:“余小乔,还不知你是谁,为何与我有同样的项链?” “少主,是齐国下的手!”五加将一枚芙蓉针递与叶清源。 芙蓉针,在阳光下熠熠闪烁。 姒文命正摘着野果,仰头见花瓣飘飘洒洒,缓缓接住两片,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小乔,我摘了很多野果,刚尝了一个,挺甜!”姒文命将野果一个个放到小乔身边,柔声说。 小乔闭着眼未说话,脸色依然煞白,嘴唇倒不似之前那般紫黑。 姒文命俯身坐到她身边,给她擦拭脸颊,擦拭双手,温柔地用手指梳着她的长发,“头发……不似之前好了。” 他按摩她的手,然后是胳膊:“瘦了,胖点儿好,以后要多吃些。” 寂静无声。 他喉中溢出笑:“你最淘气,定在偷笑,偷偷看我表现,对吗?” 他轻点她鼻梁,笑说:“我保准做好,不让你找后账,快快醒吧!我……想你了。” 他边按摩她头部穴位,边絮叨着:“一会儿,我们晒晒太阳。你最喜欢在蓝桉苑晒太阳,说可晒出骨缝中的懒虫……小懒虫,睡那么久,该起了!” 余小乔不言不语,全无表情,却似乎很享受,在他硕大手掌中,犹如鱼乘于水、鸟飞于天,身子舒展放松。 半月后,御书房。 烛光闪烁,映着殿中长身跪拜的余闻瑞,略有沧桑之感。 “这是?余相起身说话?”皇上望着案上几件东西,眉眼间尽是倦意。 “苍羽令,是一年前在小女桑台山被劫杀时所得,经查是长公主授意苍羽门所为。发黑银针,是小女因皇嗣案打入天牢,饭食中混有曼陀罗毒所致,经查亦是长公主所为。眼下,小女重伤落崖,与姒文命生死不明,在现场搜获芙蓉针一枚,臣只查到是齐国下手……据查近日祁天逸曾多次进出长公主外苑。” 第116章 皇上杀心 “苍羽令?曼陀罗?芙蓉针?”皇上神情凝重,手指轻弹桌案,寂静的大殿只听得几声敲击声。 余闻瑞起身递上一封信笺,肃声道:“陛下,上有所奏之事的详细论证与说明,臣请陛下详加调查,为小女与文南侯主持公道。” 余闻瑞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朕定会着人调查。若所言为真,定给余相交代。”皇上移步,扶起余闻瑞,沉声说。 余闻瑞欠身退下。 皇上单手撑额,望着案上栀子花,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陛下,桥底尸骸确有曼陀罗毒素沉淀,还有……其夫人江离尸骨中也发现同种毒素。”黑衣人躬身汇报。 似炸弹在心头炸裂,浑身血管炸开,心血横流。 皇上撑着额的手,突然滑落,眼皮不时跳动,沉默许久。 父皇护住想保护的人了吗? 李凌琰那日的话,如雷震在耳畔轰然欲聋,像刀一遍遍割在心头,鲜血肆流…… “离儿,对……” 皇上抑制不住地猛咳,鲜血一口口喷出,案上、身上、地上都是血。 直至老宫人赶至,皇上已昏倒在斑驳血渍中。 “太医,快宣太医!”老宫人慌喊道。 几日后,皇上才从病榻上爬起。 …… 月凉如水,苑中寂静。 长公主发丝散乱,俯趴在一堆或倒、或立的酒壶、酒杯中,身边花盆歪七竖八地,碎倒在地上。 “明日,就要离京,如此不舍?”祁天逸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声音有些诧异与不安。 “哦,刽子手来了!”长公主缓缓抬起头,脸被烈酒烧得通红。 祁天逸不快道:“不过是做了公主的手中刀!心头大患已除,不该快意,何故如此?” “快意?快意!你把本宫唯一的念想一块送崖底了!往后余生,我还向谁证明我的爱……人没了!戏唱给谁听!我的命儿——”长公主又往口中灌了几口酒。 “自十岁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你那般儒雅风流、聪慧无双,连哥哥都不如……你原本待我很好,惜我、疼我,哥哥欺负我,你总站我这边。江离出现后,你的眼中就只有她。哪怕她与哥哥去南山学武,数年不回,你也从未正眼看过我。” 桌上的酒壶、酒杯被扑到地上,“砰砰”地壶破杯碎。 长公主抓到一个酒杯,猛地磕到桌上,酒杯碎掉,手掌鲜血直流,她似完全感不到疼,呐喊道。 “为何?为何?她自南山回来,你娶了她,次年就生下姒文命。凭什么?我等了那多年,爱了那多年……我恨你,你该死……该死的!” “情困人,爱困心,何苦?何苦呢?”祁天逸哎哎叹道,只是最后那句何苦重复两遍,倒像是感慨自己。 说着,祁天逸向屋外走去。 长公主拉着他袍角,喊道:“还我命儿,还我命儿!我已没了尤戈,不能再失去命儿。” 痛苦得似万箭穿心! 祁天逸无奈地看着,血统高贵、身份贵重的她,此刻竟如狗一般,跪在地上,烂泥般。 …… 皇上来慈宁宫时,太后正午睡。阳光透过窗子,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 皇上靠着椅背,静静望着她,眸中复杂。 一炷香后,太后未醒。 皇上起身,凝神望了太后许久,心中轻声道:“母后,对、不起!” 然后,缓步走出慈宁宫。 “动、手!”走出一段后,冲着身后暗卫道。 皇上离开一段时间后,太后醒来,听宫人说皇上真是孝顺,下午来看她,静静坐着足有一炷香,见太后未醒才走。 “最近,宫中可出了什么事?”太后隐隐不安,轻声问道。 “听说余闻瑞宰相之女余小乔被暗杀,文南侯为救未婚妻,二人一同落崖,寻了一月仍未找到,只怕凶多吉少。”老宫人悠悠道。 “砰!” 太后手中杯子突然落地,半晌后,缓缓说:“命儿……”突地惊喊:“不好!瑶儿呢?” “回太后,长公主巳时二刻启程,算来应已出了皓京城。”老宫人边收拾碎渣,边回道。 “宣老胡!”太后面色冷峻,眼神凝重。 “诺!” 老宫人感觉到事态严重,疾步出宫。 余闻瑞几日未上朝,每日都到蓝桉苑坐上一坐。 “小墨,过来。”余闻瑞招手唤他。 余小墨缓缓走近,回道:“是,相爷!” 余闻瑞深望他,整理了下他的衣袍,“小墨,你放心,纵是乔儿……”话未说完,眼泪一下子溢出眼眶,话语断在喉咙里。 他吸吸鼻子,拭了拭眼角,声音沙哑道:“放心,我会代乔儿……照顾好你的。” 余闻瑞似乎无法提及小乔的名字,每次提到,眼泪总控制不住往外淌,边擦眼泪,边摆手示意他退下。 余小墨长长睫毛下挂满泪珠,微微一眨,两行清泪滑下,抽泣道。 “姐姐,姐姐未死,我知道姐姐不会死的,我……去过崖底好多次,都未感受到死气。哥哥,文命哥哥定也活着。” 余闻瑞眸中一亮,闪过一抹希冀的微芒,但转念又暗淡下去,挥手让他退下。 余小墨回头瞧了余闻瑞好几次,才离开。 吃过午饭后,又偷偷牵马去了无名山,下到崖底。 仍,一无所获! 在崖顶痛哭流涕,喊了许久的姐姐,也未有回应。 身子在余晖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孤零零在地上晃动,似浮于往日欢声笑语的尾音。 李凌琰从崖底爬上,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远远望着余小墨一步一颤的背影,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似乎熟悉的身影,才不至让他恍惚地怀疑,怀疑桑台山是梦,诗会是梦,柳州是梦……皓京城的一切,都是梦。 不过,若那场刺杀是梦,二人坠崖是梦,该有多好! 绚烂的阳光自树间落下,揉碎在余小乔身上,温暖如熏。 姒文命坐她身边,吹奏着那首《往后余生》。 清幽婉转的箫,听得人温馨舒适。 余小乔缓缓睁开眼,眼前似蒙上了一层纱,隐见黑发散落月白袍子上,如同浸染水墨。 姒文命自顾吹着箫,并未觉察。 突然,一只蝴蝶落于余小乔交叉相握的手上。 姒文命放下箫,望着振翅停飞的蝴蝶,唇角挂起一抹浅笑,轻声道:“山里的春天来了。” 他视线投向余小乔,与她的目光胶着到一起。 第117章 小乔睁眼 姒文命双唇微启,半天说不出话,抓起她的手,贴于脸颊:“小乔,小乔,你终于醒了?!” 他呼吸急促,声音不稳。 余小乔只静静望着他,眼角落下一滴泪。 姒文命弯长的睫羽下朦了层浓浓水雾,微微一眨,泪顺着脸颊而下。 他唇边绽出笑,眼中浮着泪,哭笑皆在脸上。 他伸手去擦她的泪,却见她缓缓地闭上眼,又昏迷过去。 他猛揉自己双眼,不相信刚刚只是错觉。 她手畔的蝴蝶,竟还未飞走。 他满是泪花的眸,漾起温柔的笑,柔声道:“你也看到了,她刚刚睁眼了,是不是?” 蝴蝶似听懂般,张开轻盈的翅膀,轻轻一跃,在空中翩翩起舞,渐远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拿起箫,继续吹奏。 箫音传入余小乔耳畔,迷迷糊糊中,她看见姒文命于乱剑中,痛苦到狰狞地嘶喊。 血自胸口、肩头汩汩流出,心跳渐渐微弱,意识渐渐消失。坠落悬崖时,被一有力臂弯接住,紧紧搂住。 她犹如黑暗中的微芒,摇曳残光随时会灭,但总被唇间滴入的粘稠液体滋养,让微弱近无的心跳继续。 她想看看搂住她的怀抱,却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身体沉睡,意识却清醒,如同关进狭小棺木,又似埋入漆黑地底。 不知何时,她突地能感受到,似有暖流自口中流进身体,一点点驱逐冰凉与麻木,她贪婪吮吸着那些温暖。 心跳渐变得强劲,微弱烛火也越来越亮。 慢慢地,她有了听觉,有了触觉,总有人在耳边叨念不停,总有人给她按摩手脚。 声音温柔,动作更轻。 今日,她似乎还睁开了眼,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无比想念的身影。 …… 烛光摇曳,映着苍白的美艳脸庞。 背上的伤已好多,庄司眉缓缓起身,坐到桌案,沏了杯茶,悠悠啜了一口。 可能因受伤耳力下降,亦或于密室更加放松,未注意何时进来一个人影,更不知自何处进来。 “可是祁天逸的人?余小乔与姒文命是你杀的?”有些耳熟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庄司眉心中骤慌,不禁倒退几步,惊问道:“你是?” “回话,我剑下无冤魂,但若说谎,定无全尸!”角落的黑影问道。 庄司眉未说话,屏气寻找逃脱的机会与出路。 黑影轻哼一声,冷声道:“给机会都不要。”语罢,飞身执剑刺向庄司眉。 来人武功极高,纵使未受伤,也敌不过几个回合,更甭说重伤未愈。 庄司眉腹部已中一剑,鲜血汩汩而出。 黑影朝她心口,狠狠刺出。 黑影眸中闪过一道恨,潇洒离去。 夕阳西下,照得马嵬林金光灿灿。 “公主,已到马嵬林,今夜在此休息,明早再赶路。”护卫拱手在马车外,报道。 长公主下车,寻了一赏景的极佳位置,坐在石头上,望着夕阳发呆。 护卫丫鬟开始搭帐篷,生篝火,准备晚饭。 白暮辞来到长公主身旁,静静坐下。 长公主侧头望向他,鼻梁挺直,眉眼疏冷,下颌留着青黑胡渣,轻声道:“其实,你长得倒有几分味道!” “十几年了,长公主似乎未正眼看过我。”毫无表情的脸,幽幽望着晚霞如火,淡淡道。 长公主付之一笑,手指勾抬起他下颌:“想拜倒我石榴裙下?” “何必自轻自贱!我只望你放下,过得开心!”白暮辞轻轻拨开她的手指,冷声道。 长公主嗤之讥笑:“哈哈哈,自轻自贱?自信而已,难道这身子不吸引你?” 说着,指尖划过喉结。 白暮辞喉结翻滚,深望她一眼,整理情绪后云淡风轻道:“自信?外表骄傲,内心自卑。再说,吸引我,重要吗?” “本宫倾城之貌,贵胄之姿,何来自卑?!世间男子,莫不被我美色吸引,拜倒我财势之下。众星捧月的感觉真好,但这爱慕,于本宫而言,低贱如泥。”在他面前,长公主从不遮掩内心。 “空有自由身,却非自由魂。终有一日,这低贱如泥,与你立黄昏,问你粥可温,治愈你困顿半生的执念。”白暮辞微勾唇角,淡淡说。 突地,白暮辞身子一僵,闭目倾耳片刻,道:“有埋伏!” 长公主似未听到,继续欣赏落日余晖。 白暮辞架起长公主,翻身纵马,疾驰而去。 “喂,跑什么?”长公主眉头一皱,奇道。 白暮辞边纵马,边喊道:“别说话,这次都是顶级高手,我应付不来!” 长公主回望,远远的,数十名黑衣人一轰而上,她带来的随身护卫明显不敌。 她心头紧张,额头冒出冷汗,紧紧抓住缰绳。 白暮辞与长公主二人一骑,速度远不及追杀者,很快十几个黑衣人紧追而至。 不知缠斗多久,白暮辞寡不敌众,身负数刀。长公主只脸颊处,有一处剑伤。 白暮辞重伤在身,仍拼死将她护于身后。 最终,二人被追杀至一小河边,长公主胸口被一箭射中,栽入河中,落河前刹那,竟似解脱,唇角漾起一抹舒展的笑。 白暮辞不顾重伤扑入河中,抓住她的手,河水立时被染红。 河流湍急,二人很快不见踪影。 黑衣人离开后,一身材中等、略显老态的身影,出现河边。 …… 消息传回皓京,皇上未喜未悲,只望着案上栀子花,沉默许久。 太后面上哀痛、茶饭不思,但气色还好,仍撑着身子照料花草。 几日后,皇上下诏,长公主回封地途中,突染恶疾,暴毙身亡,为她举办了盛大葬礼。 皇后见皇上与李凌琰状态不好,每日奔波在二人之间。 皇后不知姒文命真正身份,但多年相处,亦知在皇上心中,他是不同的。 很不同! 故坠崖事件后,尤是皇上吐血后,心中更加笃定,但聪慧如她,并未试探盘问,只是每日探望,静静陪着。 李凌琰状况并不比皇上好,可以说更糟。 他每日着魔般,不是崖顶呆坐,就是崖底寻找。 皇后进屋时,他呆呆坐着,望着窗外出神。 “琰儿,你不可就此沉沦,若他们泉下有知,见你如此,定不安心!”皇后抚着李凌琰肩头,声音中尽是不安。 李凌琰未说话,只瞧着那枚扳指发呆。 第118章 终于苏醒 “琰儿,哪怕强撑,也给哀家撑住,绝不能倒下。你要为他们报仇,查清背后之人,莫让他们做冤死之鬼!这才是你该做,该谋的。若不然……你我母子也终有一日,成为他人刀下之魂。” 皇后抓紧他肩膀,眸中压着千斤沉重,厉声说。 李凌琰扑进皇后怀中,搂住她的腰,轻声说:“母后放心,孩儿不会倒。只是眼下,找到他们,最重要!孩儿只是,不想错过一点儿希望。” “活着,对百姓来说很难,对皇子贵胄而言更难。历朝皇权更迭,皆踏皇子累累白骨而上。眼有山河万里,何惧几分秋凉!你能做、该做的,只有强大自己。生时,护他们荣华。死后,替他们雪恨。此乃磊磊丈夫,懂吗?” 此刻,皇后温和如春风的脸,挂着一往无前的凛然。 李凌琰抬头,深深望向他的母后,心中缓缓腾起一股力量,一股决绝。 自这晚起,他似恢复正常,每日去上清斋上课,下午课毕去山崖寻人,晚上同丹朱探查刺杀背后之人。 只是,再不见他笑! 查到上清斋负责打扫岚正殿的太监李管事,及柳尘儿参与下毒,亲手了结二人。 未存一丝心软,未留一个活口。 只是背后主使之人仍未查出,李管事不知何人指使,柳尘儿更不得而知。 李凌琰只觉柳尘儿来得蹊跷?! 她近日才被人以一百两为酬,急接入京,沿路下毒。 可这事,别人也能做? 莫非只因她曾是太子陷害余闻瑞中的一环?还是这事就是太子所为? 李凌琰想得头疼,但无论是谁,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他心中满是恨,恨天、恨地、甚至恨自己,恨不能煮一锅水在心底,灼伤自己。 …… 自余小乔上次睁眼,又过去半月。 期间,又有一次睁眼,仍未说话,眨眼间又昏迷过去。 姒文命每日喂三次血,她吮吸得越来越多,嘴唇的紫黑也越来越淡,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他两手腕上,满满疤痕。 隔几日为她换药,伤口愈合得差不多,长出了淡红嫩肉。 他背后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将摘来的野果,用石头碾成汁,滴入她口中,她已能主动吮吸除了血之外的汁液。 她很喜欢桑葚与野草莓,姒文命几乎每天都采来,视线可及的范围,桑葚与野草莓都被他采光了。 姒文命每日吹箫,从凤求凰到往后余生,不知吹多少首,循环多少遍。 除了吹箫,还会同她说话,讲他小时候,他母亲、父亲,还有舅舅…… 又是一日午后,日头清透,阳光一洒,满目温柔。 姒文命坐在余小乔身侧,为她按摩手、胳膊、腿…… 余小乔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清晰,终看到那张于漫漫黑暗中无比思念的脸。 凝视着眼前人,泼墨底缀上眉眼的冷,被眼角那一抹弧度硬生生压成了悲戚。 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哀伤! 她眼中噙满水光,长睫微微一眨,泪止不住地喷涌而出,如断珠般,如涌泉般。 是害怕,是思念,是痛苦,是委屈……万千情绪如鲠在喉,化作泪水倾泻如瀑。 姒文命垂头按着,轻柔中隐有一定力度,细腻缓柔。 未觉察到她苏醒。 此时,一只翠鸟自头顶飞过,掠出一抹漂亮弧度,带来几声清脆鸟鸣。 姒文命抬头望了一眼,唇角扬起美丽笑意,再低头时,见她睁着眼,泪流不止。 他吓坏了,忙检查她伤口,检查身体各处,忙乱无措地嘟囔着:“哪儿不舒服?怎么哭了?哪里难受?” 像是询问,更像是自语,完全未意识到她苏醒了。 余小乔看着他憔悴的脸、悲戚的眼、慌乱的手足无措,眼泪更甚,如洪水般涌出。 不知是吓得,还是急得,姒文命眼泪也一下喷了出来,只反复呢喃:“别……别吓我。” “我……没……事!”余小乔无比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声音很小,断断续续。 听她出声说话,姒文命才意识到小乔醒了,眼泪犹如卸了闸的黄浦江,破堤而出。 止不住,也不想止。 他手指微颤,不敢伸向她,怕轻轻一碰,她又昏过去。 二人目光胶着在一起,许久无言,惟有泪千行。 良久后,他颤抖着、迟疑着,摸向她的脸颊,她将脸靠近他的手掌,贴着温暖的掌心摩挲着。 她唇角强撑起一抹笑,泪却止不住地淌下。 他缓缓躺下,紧紧靠着她、拥着她,心底一松,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他已太久,太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起身望向小乔,未醒,仍昏迷着。 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他唇角漾起浅笑,笑意中噙满希望的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几日后,余小乔苏醒,这次清醒时间更长些,还说了一会儿话。 “我昏迷多久?”余小乔柔声问。 “再有五日,就两个月了。”姒文命抚了抚她靠在肩头的发丝,轻声道。 余小乔低头瞧了瞧头发,缓问说:“头发怎这顺,还有淡淡香味?” “我寻了一个盆,发现棵皂角树,隔一日帮你洗一次。”姒文命梳理着她更加乌黑的头发,柔声道。 “你每日喂我些什么?嘴里腥涩,有些发甜……”余小乔悠悠问着。 “除了水,还能是什么。”姒文命唇角微扯,笑回。 余小乔眉头皱在一起,似不信,低头瞧着胸口与肩头的伤,脸颊微红,姒文命赶紧道歉,忙解释性命攸关,才…… 余小乔轻笑说:“包扎得不错!” 没说几句,又昏迷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小乔醒来次数越来越多,清醒时间越来越长,只是会说着说着话昏过去,吃着吃着饭昏过去,听着听着箫昏过去…… 姒文命的心也从一开始忽上忽下,到后面慢慢习惯。 随时等她醒来,随时看她睡去,不悲不喜,静待花开。 转眼又是一月,余小乔已彻底苏醒,不会再随时昏迷,但全身无力,无法站起,更不能行走。 第119章 崖底初吻 好在,姒文命每日都给她按摩,肌肉并未萎缩。 看着她一天天变好,慢慢地可以站了,这几日能扶着东西挪步了……他坚信零星变好,亦能成星河。 他所求,不过她在身边,在她身边。 夏天来了,崖底草木越发繁茂,树上蝉鸣不断。 余小乔已恢复得差不多,行动自如,只是武功还使不出来。 余小乔从空间取了野营帐篷,与一些野炊用具。 这些全是风雪诺的家伙事儿,她酷爱野营,买的一水高级货,每次用完都放在她实验室,以便在她说走就走的旅行中,随时快递给她。 一年来,姒文命已习惯她的惊喜,并未大惊小怪,只是按她所说,将帐篷搭好。 这是一个屋形帐,搭建起来有些复杂,姒文命整整弄了一天。 侧面可完全打开,变成天幕,遮风、避雨、又防晒,将简易的桌椅、炊具放在下面,似有了客厅。 余小乔望着颜色柔和、颜值不错的露营帐,心中不禁道:雪诺,你还好吗?是否也来了大新? 就在此时,心中突然想到了祁天逸,他那些现代知识从何而来? 会与你有关吗? “别琢磨了!”姒文命抚着她的肩,柔柔问道:“才好,赶紧里面歇会儿,别累着。” 余小乔躺到软乎床垫上,望着还在忙活的姒文命,喃喃自语:“也算体验了荒岛余生,不,崖底余生……真要在这儿,度过漫漫岁月?” “挺好!”姒文命噙着浅笑,悠悠道。 “是,挺好!”余小乔重复道,凝神望着他,心中补道:你在这儿,胜过一切。 午后,二人去摘果子。 余小乔昏迷时,姒文命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不敢到远的地方,这次终于可以走远些。 这个叫地石榴,这是红醋栗,那是龙葵…… 姒文命见到野果,将它们的名字、味道、成熟期等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般。 余小乔静静听着,偶尔凝神望着他。 无须她问,他能读懂她每个眼神,悠悠解释:“自小跑生意,各地都去,野外露营是常事,哪些野果能吃,自是积累不少。” 余小乔看到一棵桑葚树,隐约几个发红的。姒文命见她馋虫被勾出,立刻飞身去摘。 余小乔尝了一颗,酸得很,却道:“好甜!”硬往姒文命口中塞,见他酸得牙关拧到一起,绽出心满意足的笑。 猛然间,发现姒文命袖口被树枝刮破,垂下来一条,忙上前替他卷好,却发现了腕上道道疤痕,拎起另一只胳膊,手腕处尽是疤痕。 余小乔突然明白了,滋养她的是姒文命的血,眼睛突然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晃悠悠跌落下来。 “我这不好好的,只要你不嫌弃。”姒文命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安慰道。 余小乔在手腕疤痕处,轻轻亲了一下。 他似触电般,身子微颤。 姒文命紧紧拥着她,在她耳畔道:“你在,我也在,足矣!” “听那黑衣人说,我中的是冰魄寒、噬心莲、离魂尘,说是天下剧毒,神仙难解……”余小乔眉心微蹙。 姒文命声柔如水:“我只知你那时昏迷无感,水也喂不进去,只对我的血有反应,我就每日喂……” “会不会与你之前中毒有关,不是三尸清风散的苍芒、七星海棠、虞美人等有克制我这毒的药物,就是避毒珠在你体内运行留下的药力。” 余小乔望着碧空万里,继续说道:大难不死,后福无限! 夜晚,将帐篷顶打开,二人躺着看天。 几颗小星星,稀稀落落挂于夜空。 “这里的星星,没有林山别苑好!”余小乔喃喃道。 姒文命悠悠说:“不,这里更好。” 她肘撑垫、望着他,猛在他唇上轻落一吻,旋即躲开,眸中闪着狡黠的笑。 他缓缓坐起,于她唇畔轻啄,她长睫微闪。旋即,又浅覆一吻,她娇媚一笑。 他眼底渐深,倏地一把搂住她脖颈,深深一吻,甜在心头。 浓浓情意,于缠绕的舌尖摩梭。 心,于这一刻融化。 酥麻,自唇齿至喉间,再到心房,散落四肢百骸,瘫软在他的怀中。 他忘情地吻,似要将眼前人儿揉进身体。 他的吻似酒,醉得她醺醺然,只想索更多,醉更多的自己。 …… “不要!不要!” 又被噩梦惊醒,这段日子余楚霄总是梦到余小乔血淋淋地在崖底呼救。 “不怕,不怕!”余小墨拍着他肩膀,安慰道。 余楚霄抹了一下额角冷汗,倒了杯水往嘴里灌,然后双手抱膝蜷缩在床角。 自余小乔坠崖,余楚霄就搬来蓝桉苑住,说想离姐姐近些。但他总做噩梦,余小墨就睡他隔壁,陪着他。 老木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两个月的功夫,胖成球的“博美”,活活瘦成了“腊肠”。 它最近连啃狗骨头都味同嚼蜡,提不起半点食欲。 早饭后,余楚婉过来看楚霄与小墨。 “咱们练剑吧!”余楚婉故作无事般,喊道。 二人不理她,一个呆若木鸡,一个失魂落魄。 余楚婉偷偷擦了下眼角,怒说:“姐姐定会回来,小墨不是说他从未闻到姐姐的死气吗?” “姐姐,真的还能回来吗?”余楚霄满眼泪花。 余楚婉深点头,肃声道:“我们得坚强,得练好武,护好自己,护好余家。姐姐回来,才能开心,为咱们骄傲。” 余小墨拉起余楚霄的手,往外走。 余楚婉练剑,余楚霄与余小墨习练巫术。 二太太跨进苑门,见此场景,鼻子一酸,哽咽半天未说话,让丫鬟将带来的吃食放到院中石案上,悄悄离开。 皓月当空。 代子寒坐椅上,双脚搭脚凳,手指夹着阵法图,“这是离京前最后一次行动,必须成功!否则……” 说着,蹿身而起,抓住代子姗喉咙抵到墙上,淬了口沫到她脸上,“替你娘收尸吧……这次派三个帮手,接应你。” 代子姗狠狠瞪着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恨很快被无奈覆盖。 她来到上次的书房,在那幅壁画处找到机关,轻轻一转,墙面推开。 她闪入其中,却发现上次的书房不见了,变成一山洞,远远望去,漆黑一片。 她打开火匣子,穿过幽深山洞,到了上次见到青衣男子与白衣老者的那个院子。 第120章 郊外密苑 这次,青衣男子一人于阁楼独弈,未见白衣老者。 代子姗飞身,立于青衣男子对面。 她掏出小像,仔细打量,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但见,男子年轻面容,尽是风霜,眼眸还隐有清冷戾气,令人想他也曾鲜衣怒马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代子姗可以肯定,眼前男子就是齐国太子祁天珩。 传说中面如美玉、资质风流,胸藏纬地经天之术,腹隐安邦定国之谋的天才少年。 可终是,东风吹醒英雄梦,囚困磨平少年心。 “你救不了我,逃命去吧!”祁天珩勾唇道。 “不,要走一起走!”代子姗脱口而出,心道:你逃不掉,我母亲就活不成。 “谁派你来?”祁天珩盯着她,冷声问道。 许是感同身受,代子姗对这个半生囚困的天之骄子莫名同情,“我只听令行事。不过,祁天逸这半年在大新公干。” 祁天珩递与她一密信,“快走,将此交与你身后人,才可救我出去。” 代子姗收好信笺,欲抽身离开。 此时,铁笼自阁顶放下,触及地面时,她自缝隙滚出。 “有两下子!”白发老者拍手,笑说。 一群黑衣人蜂拥而上,将她死死困住。 刀光剑影,只听嗤啦啦割破空气的声音,代子姗手臂被刺伤。 此时,三个黑衣人,前来接应,替她断后。 她边打边退,但进入洞穴后,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阵法变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代子姗吓了一跳,忙回手反击。来人拉下黑纱,竟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庞。 “千——寻?你还活着?!”代子姗激动唤道。 沐千寻拉起她手,似对阵法了然于心,很快拉她逃出密苑。 “你未死,太好了!只是,孩子……他们给我下了堕胎药。”代子姗窝进爱人怀中,潸然泪下。 沐千寻眉头深锁,“我知道……姗儿不难受,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眼下紧要的,是救出你母亲。” “你为何在此?”代子姗泪眼婆娑地问。 “我被燕帝追杀,身中数箭、落水,侥幸捡回命。伤好后,回燕宫寻你,得知你来大新,便跟来。一直不敢联系,怕代子寒察觉。只得暗里跟踪,探得密苑阵法,伺机助你。” 沐千寻紧紧搂着她,缓缓道来。 代子姗深情地望着他,真想就这样遁隐消失,与他海角天涯。 “你先回去交差,包扎伤口,万事待回燕国,徐徐图之,定能救出你母亲。” 代子姗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怀抱,走出几步后,猛地奔回,深深地亲了他一口,才不舍离去,消失于夜色。 沐千寻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许久,转身腾空跃起。 …… 无名山崖底,余小乔与姒文命正悠哉地赏月观星。 “小乔,你为何记忆全失?为何说母亲在你十岁时去世?”疑惑在姒文命心中翻滚了无数遍,终问出口。 余小乔双手自身后搂住他,轻声道:“记得与你说过,我是科学家。来自……千年以后。你之前看到的奇怪东西,是我的科研成果。我并非失忆,只是没有这身子原本的记忆。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十岁时车祸去世。” 余小乔感到姒文命片刻滞住,她接着说:“妈妈意外离开,我跟姥姥长大,担心她无人照料,一直想法子回去。” “这……是你不愿嫁给我的缘由?”姒文命幽幽问道。 “嗯,还有……在那个时空曾爱过,但……被骗惨了,伤得很重。好长一段时间,害怕再受伤,不敢去爱。”余小乔说得云淡风轻,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之前每每想起,心还会疼,有时眼睛还会湿润。 今日说起,却毫无感觉,无痛、无恨、亦无怨。 甚至,还有一丝庆幸,谢渣男当日不娶之恩。 姒文命侧过身,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我定不负!” 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 姒文命轻轻在余小乔额角印下一吻。 余小乔似一朵娇羞的花,躲在绿叶之后,轻声道:“我若哪日负了你呢?” “不回去……行吗?”姒文命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余小乔未回答,能不能回去,何时回去,她不知道,也无法掌控。 但,九金鼎终是要寻的,纵是她不回,老木也要回去。 见她不说话,姒文命紧紧搂住,似乎她马上会消失。 余小乔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笑道:“哪儿那么容易回去,没准往后余生,尽在大新!日子久了,不嫌我烦就好,我很话痨的。” 姒文命低头吻住她,温柔缠绵,逐渐深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舒解心头的不安。 一阵缠绵后,她窝进他怀中,脸贴在他肩头。他揽住她,头埋于她发丝间,享受着夜的美好。 只觉,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时光轻浅处,一步一安然。 二人起看旭日东升,白日采摘打猎,午后半躺晒暖阳,晚上牵手散步山间,看星、赏月。 “这里清风朗月、草长莺飞,有梦中的诗与远方,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余小乔捧着野花,唇角挂笑。 姒文命望着她,眸中淌着如水的光,心道:有你,哪儿都是最美的风景。 “待我了无牵挂,与你归隐天涯,深山老屋为家,可好?”余小乔眸中满是期许。 姒文命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好!” “不过,得想法子出去。还有……是谁要杀我,长公主吗?”余小乔脸上突地闪过哀伤,与一抹黯淡。 姒文命搂她入怀,满是歉意:“我连累了你,那段日子她与祁天逸联系过密,应是二人达成交易,许是关乎祁天珩,祁天逸动手帮她杀你。” 一股温暖气息于耳边传来,让余小乔心中踏实:“桑台山劫杀,天牢曼陀罗皆是她手笔,为何……” 姒文命抱着她的手不禁一颤,“你竟早已知晓!怕吗?” “怕,但更怕……没有你。路不好走,更须彼此搀扶。”余小乔拉起他的手,十指紧握。 “我不知她与我父母的爱恨纠葛,自父母离世,被她收养膝下,她……似乎对我既爱、更恨,身上不知多少针眼、香头……” 姒文命吸了吸鼻子,迷茫道:“她有时也赏赐我很多……不知她为何要置你……” 第121章 行刺小墨 余小乔转身,扑入他怀中,阻止他说下去:“都过去了,往后余生,我陪你……苍羽门,是……你灭的?” “嗯,对不起!”姒文命抱紧她,头深深埋进她的发丝间。 “万事皆有因果,不要拿别人的错,折磨自己。”余小乔轻轻抚着他,承受无数苦难,仍傲然于世的他,此刻如孩童般窝进她怀中。 “不,是我的错,母亲也是被曼陀罗毒死的,我早就查出,却……都是我的错!若早……你就不会……”姒文命身子颤抖、声音颤抖,手指亦在颤抖。 余小乔满是疼惜,心叹:天啊,你经历了什么? 她双手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不,不是你的错,她毕竟养育了你近十年,生母是母,养母亦是母。” “我不会再心软,她是恶魔,我不能再让她害你。”姒文命眸中尽是水光,半晌后,冷声道。 姒文命自始至终,未唤养母,甚至未唤一声长公主,只用“她”代指。 二人说了很多,姒文命给她讲了祁天珩、祁天逸,还讲了幼时父母与他、李凌琰与他的趣事。 余小乔也说了很多,她的妈妈、姥姥,儿时种种,求学、工作…… 姒文命讲齐国给他下毒换祁天珩时,余小乔心中满是疑团,一介商贾竟有封爵,皇上赐婚,父亲身居宰相高位,竟同意指婚,似颇为满意。 他与皇家,定有不能说的秘密。 但,她不敢说,更不敢问。 有些事,纵是再聪慧,深入其中,亦难以察觉,或说潜意识中会逃避,不敢深想。 余小乔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二人开始想法子上崖。 崖壁陡峭,山峰入云,高不见顶。 他们用树藤做了很长很长的绳索,姒文命轻身飞到岩壁上,一点点将绳索向上甩,试了好多次,终于爬到白云弥漫处。 白云如带,横亘峰腰,将崖壁断成两截。 白云以下,碧树繁花,满山如绣。 白云以上,又是一巨大崖壁,横贯如顶,寻了多时,未找到任何缝隙或洞口。 崖中崖?! 姒文命只得爬下崖底。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专门用于地质勘测的紫燕,只见它盘旋直上,转眼飞入云头。 余小乔刷着ipad,看着紫燕传回的实时勘测图,有地质构造、断层、褶皱、岩性等。 “哇塞!竟是座金矿,看这块黄色区域,就是金矿富集区。”余小乔十分兴奋,半晌后眉头紧皱:“怎么完全没破口?是整壁岩石顶……那咱俩从哪儿掉下来的?” “看来,咱俩要枕着金矿相守崖底了”姒文命躺在帐子中,望着坐在一旁的余小乔,悠悠道。 “嗯,知你是首富,临死老天爷还送座金矿陪葬……啊,呸呸呸!”余小乔“呸”半天,念咒般反复道:“童言无忌!” 姒文命瞧着她一脸可爱,安慰着:“今日寻不到,明日再寻,定能找到。万物皆有疏漏。” 余小乔召回紫燕,放下ipad。 然后,二人洗菜、做饭、吃饭……眼前景,碗中餐,身边人。 与卿朝暮,如饮甘露。 之后几日,余小乔又放出紫燕,寻了好多轮,仍未寻到一个出口。 只寻到一块薄弱地质,但若爆破打出破口,整个崖顶会不会崩塌?会击破多少,掉下来的碎石,会不会砸到崖底的我们? 可若无出口,太阳从何而来?星月自哪儿而至? 余小乔思索着,研究着。 “横向崖顶寻不到出路,那就纵向峭壁?”姒文命递与她一颗洗好的野果。 余小乔变更紫燕的勘察路径,“嗯,有道理!此路不通,另寻他路。他路不通,自创新路。” 这一日,余小墨处理好姿容堂的事,纵马来到无名山。 两个月,已不知来了多少趟,下了多少回崖底,虽一无所获,但内心深处仍坚信余小乔还活着。 即便不是有这个信念,他也照旧来,照旧下崖,因为只有这样,他无根的心才稍稍踏实些。 他本无家无亲,一如浮萍,飘似尘埃。 自有记忆就为兽奴,面对不同恶兽,只见青面獠牙,只感血肉撕咬,不知爱,不懂情,甚至不会笑。 他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往日种种,于心头散开。 “我送你个名字,余小墨!喜欢吗?” “余生默相伴,悠悠尽成欢。” 姐姐教他认字,教他记账,教他习武,为他添购新衣……让他做了人,还给了他一个家。 不知不觉,余小墨泪流满面。 “小墨!” 余小墨听到有人唤他,抬起头,远远瞧见余楚霄与余楚婉。 二人自余晖光晕中走来,身上染上晚霞的颜色,映得余小墨心头一暖。 三人一块发呆时,突然两个身影立于远处。 白衣男子唇角尽是鄙色,蓝衣男子稍靠后,一看便知是主仆。 “楚霄,你看那俩人好眼熟……是窄巷里故意找茬的。”余楚婉远远瞧见了二人。 余楚霄有些不安,“姐,他不是又来找茬的吧?” 余小墨起身跃出,挡在二人身前。 白衣男子勾勾手,示意余小墨上前。 余小墨双手抱胸,扬着头睨视二人,勾了勾手,心道:姐姐说过,输什么不能输气场。 白衣男子唇角微扬,淡淡一笑,递与蓝衣男子个眼神。 蓝衣男子执剑,直刺向余小墨胸口。 余小墨眼角压出一抹狠意,掏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一番打斗,余小墨将蓝衣男子打退下去,对方被他的掌力狠狠震到地上,口角溢血。 余楚霄在后面呐喊:“打得好,小墨好好教训他们!” 余楚婉拉了楚霄一下,让他闭嘴。 白衣男子轻声道:“小小年纪,不错啊!”然后,执剑而上。 刀光剑影,几十招下来,余小墨略处下风。 白衣男子,用尽全力刺出一剑的同时,猛然击出一掌,余小墨被震得倒退几步。 “小墨,没事吧?”余楚婉忙喊。 余小墨摇头。 余楚霄见势,念咒施着蹩脚的巫术,蜂群飞来,朝白衣男子蛰去。 白衣男子轻哼一声,手指一晃,轻易化解,蜜蜂受惊四散而逃。 余小墨口念咒语,手中淡蓝色光芒越聚越多,柔和又朦胧,手腕一翻,化指为线,朝天空一指,一道闪电直劈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攥紧拳头,做着施法手势,扽起蓝衣男子,翻身躲开。 余小墨与白衣男子斗了几个回合,深觉不是对手,扔下一个烟雾弹,拉着余楚霄与余楚婉猛跑。 “再跑!就扭断他们二人的脖子!”蓝衣男子一手一个,将余楚霄与余楚婉抓到手上,喊道。 余小墨狠狠盯着二人,眸中杀意肆起:“你们到底要什么?” 第122章 绝处逢生 “把罗刹环戒给我?本公子就放过你们!”白衣公子抖了抖衣袍,沉声道。 余小墨摸了下挂于脖颈的玄黑环戒,见它闪着微弱毫光,冷声道:“你先放人,否则就毁了,也不给你!” “小墨,不给他,更不能毁……你还靠它知道身世呢!”余楚霄被蓝衣男子拎着脖颈,喘气不匀,艰难喊着。 “比起你们,环戒不重要,身世更不重要。”余小墨望着二人,幽幽道。 白衣男子男子瞥了眼余楚霄二人,“有情有义!不过,我不信你。” “一手交货,一手放人!”余小墨不动声色的脸上,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蓝衣男子抓着脖颈,喊道:“我喊一二三,我放人,你扔环戒。” 余小墨应了声“好!” “一、二、三……”蓝衣男子拖长声音,大声数道。 蓝衣男子将余楚霄二人抛向空中,同时,余小墨于脖颈处一扽,扔向悬崖那侧,忙去接二人。 白衣男子飞身跳下悬崖,去抓“环戒”。 余小墨拉着二人跑出一段后,白衣男子才抓到“环戒”,定睛一看,根本不是什么罗刹环戒,将手上东西一扔,冷声道:“后生可畏!” 余小墨边跑边喊:“我姐说,兵不厌诈!” 白衣男子摆出奇异手势,口念咒语,只见狂风骤起,乌云翻滚,双手一推,一股龙卷风朝着余小墨等人卷去。 余小墨将余楚霄二人推出,喊道:“快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切不可感情用事!” 余楚婉看了眼余小墨,拽着余楚霄往前跑。 余小墨见二人逃走,唇角露出一抹笑,伸出手指轻点眉心,旋即在空中一转,射出一道光。 困在龙卷风中的他,只觉风力减小,但仍未摆脱困境。 随着白衣男子,继续念咒,增强巫力,风力又大起来。 余小墨心道:不能慌,不能乱,万事皆有克制之法。 他缓缓闭眼,自脑海中搜寻克制龙卷风的巫力,突地想到“万象归宗”,心中重复:对,万象归宗。 余小墨集中精神,口念咒语,手摆姿势,一拳打出,将龙卷风破开一道口,转眼间风去云散,晴空万里。 余小墨转被动为主动,展开攻势。 你来他往,一番缠斗,不分胜负。 白衣男子有些按耐不住,喊道:“杀了他俩!” 余小墨以为余楚霄二人被捉,有一刻晃神,白衣男子趁机飞身而至,一把抓住环戒,轻声道:“声东击西!” 试图一把扯下环戒,但他根本动弹不得,他被环戒紧紧吸住。 一抹玄色毫光,笼罩他身上。 不!不止动弹不得,似乎体内巫力还被环戒吸走。 白衣男子大惊。 余小墨见势,笑道:“我姐说,搬起石头,向来砸自己的脚。” 蓝衣男子上前施救,一样被吸住,身子颤抖,内力被余小墨吸走。 许久后,一身形娇小的黑衣人突然出现,施法将二人挑开,架拖飞走。 他们一直昏迷,黑衣人往他们口中各塞了颗药丸,待他们快醒时,飞身离去。 显然,黑衣人知其底细,要搭救,碍于不便暴露身份,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牵扯。 他们被置于一处荒草上,足足躺了半日,天黑才醒来,浑身酸痛,酸软无力,像被抽干般。 见安全后,余楚婉与余楚霄忙从隐蔽处出来,围着余小墨问东问西,查这查那。 是的,他俩只是佯装逃跑,让余小墨没有后顾之忧,全心投入、放手一搏。 但他们又不放心,跑出众人视线后,寻小路折返,偷偷趴在草丛看着。 余小墨心头温暖。 …… 山中不知岁月长,欢喜对群芳,悠然与花香。 山顶种种,身处崖底的余小乔与姒文命全然不知。 几日勘察,二人终于寻到了崖中崖的秘密。 崖下四面环山,巨大岩顶横亘峰腰,将崖壁断成两截,横向上全密封。 即便崖上人,将崖底搜了个底儿掉,也找不见半点踪影。 因为余小乔他们不在横断面之上,而是顺着峭壁上一漏洞,掉进横断面之下、更深的崖底。 然,峭壁上的漏洞被一巨大树冠遮盖,冠下长草丛生,很难看到。 若非专业的勘测设备,根本无法发现。 而横断面之下,有一侧峭壁并未直达崖底,只距崖底数十丈,下面都是悬空的。 数亿年地壳运动,形成悬崖下如此特殊的断层。 崖底,完全隔绝于外面世间繁华,又有一片地势相对平整,同见太阳星辰,亦有野果鲜花的世外桃源。 “好妙的地方!”余小乔望着随风摇曳的花草,不禁感慨。 有你,处处都是桃花源! 姒文命心中呢喃道。 今日,他们打算从悬壁外侧攀登而上,自峭壁漏洞中出去。 余小乔同居住数月的花草道别,更是同爱情开始的地方道别。 结果,登壁失败,道别枉然。 余小乔利用紫燕,于不同高度峭壁上,拴系了多条藤条,想借势一点点向上爬。 但,试了几次,不是藤条拴系位置有误差,轻功接续不及,就是藤条断裂。 好几次,险些摔下,命丧崖底。 姒文命怕危险,都他试,余小乔看着。 果然危险! 试了一天,都未上去,累得姒文命气喘吁吁。 余小乔瞧着他,笑不可支:“看来,这些花草舍不得咱们,想让咱们多留几日。” “它们知情识趣,想你我再多伴些日子。”姒文命轻刮余小乔鼻梁。 “上去,一样相伴!”余小乔嘟着小嘴。 “不一样,这儿只有我们。上去,还有他们……”姒文命说时,眼中不经意闪过一抹伤感。 是啊! 下面岁月静好,上去世事纷杂! 之后几日,二人尝试多次,均失败。但,积累了经验! 今日,二人再一次尝试。 二人戴防滑手套,身后绑的是风雪诺的野外攀岩救生设备。 姒文命在前,余小乔紧随在后。 险些几次掉下后,爬上百丈崖壁,穿过峭壁孔洞,终于攀上崖顶。 此时,日落跌进星野,弥漫的橘色洒满长空。 余小乔伸手搂住他,仰头送上粉唇。 他揽住她的腰,覆上深吻。 暮色余晖,漫天橙红倾泄于身,这一刻,夕阳停止下沉。 吻在黄昏,爱在世间。 此刻,李凌琰坐在崖顶一角,静静望着余晖中的他们。 他心头微颤,唇角漾起笑容,眼角垂下泪滴。 活着,就好! 只要你幸福! 李凌琰起身,朝他们缓缓走去。 余小乔看到他,泪一下子灌满眼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李凌琰。 姒文命望着他们,幸福地笑了。 李凌琰望着他,也笑了。 第123章 劫后重逢 姒文命与李凌琰将她送回相府,看着她进了府,二人才走。 小厮丫鬟见到余小乔,先是一个个见鬼般逃蹿,然后又一个个探出脑袋偷瞧,确认是人不是鬼后,一时间又哭又笑,边跑边喊。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余楚霄三人听到下人们喊,有一刻愣住,扔下手中碗筷,朝外跑去。 还未出蓝桉苑院子,见余小乔缓缓跨进大门。 余楚霄跑向她。余小乔一把将他搂入怀中,眼泪喷涌而出。 余楚婉与余小墨也跑了过来。 溶溶月光下,四人紧紧抱在一起,身子颤抖着,像是大海汇聚时溅起的涟漪,心跳声、哽咽声、哭笑声……交织出重逢的声音。 老木也跑了过来,乌黑狗眼里盛满泪水,汩汩而流。 一双双眼眸,闪烁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二太太迈进院门,立时眼眶泛红,泪止不住地流。 三太太跟在后面,一样泣不成声。 二太太清了半天嗓子,也清不出喉中的哽咽,“乔儿,定还未……吃晚饭,快……快吩咐厨房,立马准备饭菜。快……快去书房告诉老爷!” 丫鬟激动应了声“诺”,飞快地跑去厨房。 余小乔安抚三小只,抱了下老木,然后直奔书房。 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书房,一脚跨进门槛。 余闻瑞愣了半晌,缓缓起身,迈出缓慢又迟疑的一步,伸出颤巍巍的手,摸向余小乔脸颊。 犹恐,重逢是梦中! 余闻瑞唇角漫开一丝笑,但笑着笑着,眼底渐渐浮现出晶莹泪花。 余小乔心头一酸,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一下扑进父亲的怀抱。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余闻瑞抚着她肩头,缓声道。 夜深人静时,老木摇摆摆跑到余小乔面前,扒着她衣角泪眼婆娑。 “都瘦成腊肠了!”余小乔架起它,轻点了下狗鼻子。 老木委屈地翻了个白眼,“我们在上面担心得跟傻子似的,您老人家在崖底美滋滋谈着恋爱,也不知送个信儿!” 余小乔躺到床上,苦涩一笑:“身中两剑,被下了神仙难解的冰魄寒、噬心莲、离魂尘,昏迷两个月,他用血喂住我一条命。要不然真留你一人在大新孤单度日喽。” 老木一惊,忙蹿到床上,对着她又闻又捯,沉思半晌后道:“日行一善,确能驱祸。是三尸清风散与乾坤……避毒珠的作用。不过,余毒未清尽,我给你开药再巩固巩固,应无大碍。” “你那日跟泡泡干嘛了?怎么都找不见,现在想来,定是做了局中药引。你被那只布偶算计了。诶!我也算为你赴汤蹈火,可得对我感激涕零呦。” 余小乔幽幽问道,说到后面不禁撅起小嘴,摆出挟恩求报架势。 “要不再哭一炮?以表涕零!”老木捯着狗头说。 “那日在福满轩后堂玩,门不知咋锁了,好久才出去。知你出事,就赶去无名山,还发现一枚芙蓉针,梅若海说是齐国暗器,与长公主有关,之后听说她暴毙于回封地途中。” 姒文命之前分析过,现在更确定是长公主所为,只是“暴毙途中”,她是万万不信的,只一时想不到是谁下的手。 没成想,庄司眉与祁天逸竟是一伙儿。 永远不知,看似亲密的人,背后会抱有多大恶意。 李凌琰送姒文命回家,路上同他说了桥底白骨是姒尤戈的,骨中有曼陀罗毒素沉淀。已查到些眉目,是长公主下手。 不过,长公主已在回封地路上暴毙。 姒文命没有想象中激动,亦没有想象中痛苦,许是多少次鬼门关活过来,许是余小乔的爱,他淡然不少,亦松弛很多。 李凌琰发现姒文命不像之前那样冷了。 姒文命发现李凌琰,却比之前冷了,亦沉了。 姒文命回家时,姒文馨正吃晚饭,见到他,激动地一把抱住,泪流满面。 竟未干哕! 半晌后,姒文命与姒文馨同时怔住。 许是,她的爱治愈了我。 姒文命唇角弯出一抹幸福的弧度,心中呢喃道。 李凌琰回宫,将消息报知皇上,皇上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都藏不住的惊与喜。 手中茶杯,不禁掉在地上。 宫人们吓坏,跪了一地,皇上却难得笑了,只道:“没事……快宣文南侯进宫面圣。” 宫人还未出御书房的门,皇上又道:“不了,他定累了……明日,明日一早宣他入宫……别太早,过了巳时再去。” 让他好好睡一觉! 宫人难得看到皇上这等无措,眼中尽是迷茫。 …… 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映着姒文命漾着浅笑的脸庞。 皇上已下早朝,回御书房处理公事,其实根本看不下去公文,只是举着一册,心没上没下地慌跳着。 算上刚刚落地的婴孩,他共有九位皇子,六位公主。 诚然,帝王家从不缺皇子,但姒文命是不同的。 十分不同! 文命身上流着离儿的血,镌刻着皇上最肆意的青春,每每看到,才觉原来自己也曾爱过、活过。 “大难不死,可有受伤?”皇上控制了再控制,调整了再调整,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温和关切道。 “回陛下,身子无碍!承蒙您挂念。”姒文命端跪殿中,幽幽说。 皇上闻言有一刻愣住,他起身快步到姒文命面前,扶起他。 皇上手指轻颤了下。 皇上看着他,那弯长睫羽下闪着疏远的距离,似绵里藏针,扎在皇上心头,明明看不到伤口,却悄然冒出一滴血,轻轻一擦没了痕迹,但疼痛的余韵延绵许久,消散不去。 皇上拍拍他的手,缓缓坐回龙椅,“无碍就好,仍须好好调理。朕着内务府备了补品,你与余相家的小乔,一人一份。” “臣携未婚妻,叩谢天恩!”姒文命行叩拜大礼。 “回去与余相商议下,朕想明年将婚事办了。”皇上扫了眼桌案上的栀子花束,深望姒文命一眼,侧头望向窗外。 “诺!” 姒文命唇角不易察觉地漾起一抹笑。 这抹浅笑,恰好落在皇上转头的眼眸间。 姒文命退下后,皇上望着栀子花束,出神许久。 “离儿,定是你在天上保佑……眨眼间,孩子大了,我也老了。你,还那么年轻……” “我们注定悲凉,只望命儿这一生,能与中意女子,执手相伴,岁月静老。” “我无法给他权势,也不想他裹挟其中,只盼他一生喜乐……我们实现不了的梦,让他做吧……百年后九泉下,我同你也能交代了。” 第124章 恋爱休息 余小乔半躺在长椅上,小度放着《早安隆回》。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姒文命拎着一食盒,里面有余小乔许久未吃到的燕窝。 她美滋滋吃起来,似有爱的味道。 她记得一段话,燕窝本身并不比一个鸡蛋的营养成分更高,但若你日日一碗燕窝,证明你很爱自己。 可能就因这句话,她第一次在姒府吃到燕窝,心中漾着不一样的滋味。 也许,一切早已注定。 姒文命一脸幸福地看着她大口朵颐,时不时地将其他吃食递到她口中。 余小乔越发懒,只张着嘴待美食入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老木瞥着二人,咬着后槽牙,翻着白眼,从二人脚下晃过,心中恨道:哼!虐狗无底线! 余小乔看到老木一脸愤愤不平,回了它一个得瑟的眼神,继续接受甜蜜投喂。 “皇上说,想明年把婚事办了,你意如何?”姒文命小心翼翼问道。 许是之前提及婚事,余小乔总是一脑门官司地拒绝,故虽二人已敞开心扉,却仍不免紧张,甚至有点儿害怕。 “好啊!”余小乔漫不经心答道。 姒文命激动地手指颤抖,一把抱起她,幸福地转圈,在求救声下才放下她,俯身吻她。 老木看着二人拥吻,戳着狗爪子悠哉哉,心中戏谑道:古人谈恋爱,也很生猛嘛! 余小乔瞥见它,朝它掷去一本书,赶跑了它。 余楚霄与余小墨于门框处,双手捂眼,滴溜的眼珠子自指缝中露出,边道“非礼勿视”,边意兴阑珊地瞅着。 姒文命朝门框一指,门嗖地关上。 “哐!” 余楚霄与余小墨捂着被门板拍到的鼻子,嗷嗷叫疼,旋即嘻嘻大笑。 姒文命待到很晚才回府,在崖底时,二人总是睡在一处,再没这待遇了,好生失望。 道了数次“安歇”,才恋恋不舍地安歇去。 “可以啊!出手就是王炸,明年就进入婚姻殿堂!哎,我这回家之路,漫漫无期啊!”老木窝坐在狗垫上,揶揄哀叹。 余小乔唇角幸福的笑溢满脸,“你说你这人,我不爱,你说我不潇洒,我爱吧,你又发愁回不了家。” “因为你的爱情,我不做人啦!要记得,你的幸福,是踏着我的狗身获得!”老木捯着狗爪,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余小乔心情大好,天马行空扯着:“不会的,我定会找到九金鼎,送你回去!万一我回不去,你回去照顾姥姥,也不是不行!” “切,想得真美!真是有异性没人性。我在这儿当狗,回去还得给你当苦力!门儿都没有!”老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余小乔把玩着那枚刻有蓝桉花纹的玉佩,瞪着它:“感激何在?涕零何在?哎,不过想想是挺美,要能穿梭自如,就完美了。” 老木先是心虚地一缩头,然后舌头吐老长,瞪了她一眼,“异想天开!人一谈恋爱,智商就变零,女博士也一样,哎!愁死我了!” 自冬日来京,已过半年,“聚学堂”课毕。 各国皇子公主皆已回国,且各国协议上严明:课毕,皇子公主逗留不得超过十五日。 眼下,除了祁天逸与凤紫苏,其他人已全部离开皓京。 祁天逸为营救祁天珩,迟迟未走。 凤紫苏因代巫王下了指令,命她辅助夺取罗刹环戒,不能走。也因牧槿安,舍不得离开。 凤紫苏得知余小乔未死,特别开心,但不方便到人多处,于是约了她至无名山顶见面。 余小乔轻轻靠着凤紫苏,坐在崖顶。 风将阳光揉碎,洒到二人身上,光影交错中,透着几分慵懒与自由。 凤紫苏拉过她手,轻轻拍着:“别怕,劫后余生,更有后福。只有生死瞬间,才能让你看懂自己的心,看清身边人,未尝不好。” “嗯,我才不怕,打不死的小强就是我!虽不感恩苦难,却无比感恩苦难中相伴的他,更感恩令我敞开心扉的崖底岁月!大难不死,真好!”余小乔扬着唇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很幸运,有爱人,还有那么好的家人与知己。你坠崖三个多月,三小只与李凌琰,几乎日日来这儿。”凤紫苏抚了抚她的头,声音无比温柔。 余小乔感觉心暖,凤紫苏通透、大气、又勇敢,像姐姐般。 “还有这么好的姐姐!你定也是天天来,要不怎知他们日日在。”余小乔挽着她胳膊,撒娇道。 凤紫苏笑说:“你个鬼机灵!”犹豫片刻,欲言又止道:“让小墨出入小心些……” 余小乔猛然一顿,肃然望着她。 凤紫苏先是神情凝重,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他被你培养的猴精,我看鲜少有人能对付。” 姐姐说,兵不厌诈。 姐姐说,搬起石头向来砸自己的脚。 那位可是代巫王亲传弟子,余小墨竟与他打成平手。不,甚至更胜一筹……足见巫力十分了得! 是啊!虽是小小少年,却腹有沟壑,身负奇功。 余小乔微笑,隐隐藏着一抹苦涩。 “我明日回北疆,临走能与你见一面,真好!”凤紫苏望着余小乔,脸上挂着感恩与欢喜。 已是滞留的第十四日,明日必须走了。 “你同牧先生如何?”余小乔眼底泛起春意。 凤紫苏淡然,眸中哀伤一闪而逝,“一切随缘。” 余小乔给了她一个拥抱:“盼姐姐得一良缘,照顾好自己,有缘再见。” 余小乔望着凤紫苏,身影渐远,慢慢消失。 惟剩,余晖橙红。 姐姐,风起四海,各自珍重。 …… 同凤紫苏分别后已近黄昏,余小乔直接去了“幽见南山。” 因她突然念叨,想听那里的曲了,被三小只硬拉着讲了半天那里的吃食与游船。 于是,万顷波中得自由被他们挂在口中好几日,昨儿一晚上拉着姒文命说不停,今儿便带他们去看看。 好好的二人世界,变成热闹的五人天地。 她到时,静夜已候在门口,为她引路,却不再偷偷打量她,而像侍候当家主母般毕恭毕敬,又多了分亲近,柔声道。 “小少爷与小小姐他们早到了,家主带他们在花坡那边等您。” 第125章 难民入京 一山坡的栀子花,无数洁白美丽的小天使,身披雪白礼服,散发着阵阵醉人的幽香。 浪漫的山头,柔柔的晚风,空气都被熏了香! 余小乔被眼前的景色惊到。 突然想起席慕容那首诗: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她看得出神,未察觉姒文命早已立在身后,轻声道:“喜欢吗?” 余小乔尚未回过神,木然点头。 “春日种下,没成想夏日盛开至此!”姒文命从身后将她环进怀抱。 余小乔侧头看向他,眸中闪着幸福的光,在他唇角轻轻一啄。 蜻蜓点水的吻,让姒文命心头漾开了花。 余小乔望着三小只漫步夕阳的身影,自空间取出相机,喊了声:“回头!” 二人与山坡上的三人,定格到相片中。 余小乔牵着姒文命的手,在栀子花丛间走了好半天,直至晚霞褪去,皎月升起才离开。 他们未说什么话,只踏着清香静静地走,指尖温热、丝丝甜意,弥散至清香的空气中。 余楚婉望着他们,满是欣羡,余小墨轻声道:“婉姐姐,终有一日,你也会寻到有情郎!” 余楚婉嫣然一笑:“会的。” 几人来到船上,边听曲吃饭,边游湖赏景。 一个时辰后,一小船追了上来,李凌琰自小船上大船,神情有些凝重,将姒文命叫过去耳语半晌。 余小乔瞧着二人,心头一紧,仍不动声色地走到三小只中间。 突地有人喊:“河面上有人!” 好几个人先后跳下水,将人捞了上来,人已没了呼吸。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说这个月河中已捞上三具尸身,全是南方过来的难民。 姒文命跟余小乔说了声,便同李凌琰走了。 余小乔等人回去。 一路上,她瞧着路上的流浪者与乞丐突然多了不少,说是南方发洪水,全是逃难过来的难民。 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存者且偷生,青山犹在哭。 余小乔心头,莫名沉重。 她下车将袋中的银子,全部送了出去。 “姐姐,你不是说救急不救穷?”余楚霄回到车厢内,眨着眼睛问道。 余小乔轻弹他脑门,“他们不是穷,是天灾,是人祸。能力所及,要帮、要救。” 余楚霄有些听不懂,挠着脑袋。 余小墨眉心一拧,奇道:“是不是因懒惰致穷不该救,因天灾遭难,能帮要帮?” 余小乔微笑,望着无家可归的难民,亦轻松不起来。 想着李凌琰今晚来唤姒文命,多半与此有关。 夜色暗沉,漆黑天幕没一颗星。 一修长手中捏着一封信笺,近日看了无数遍,一角已被捏出深深褶皱。 正是,祁天珩交给代子姗的密信,是写与齐国燕帝的信。 父皇 十七年囚困,雄心早无,壮志不再,身更残破,心魂俱熄。 提不起刀剑,绘不出沟壑。 满怀冰雪,麒麟死。 宝库尽献,自由生。 泣血叩请,废儿臣太子之位,赐天逸太子之实。 儿天珩遥拜! 一男子拱手小声问道:“主上,真要救吗?” “布置好了?”祁天逸手指紧攥,似仍未作出决定。 他又踱步了一炷香,踏出屋门。 燕国的人,他早早让回了,也未打算用代子姗。 无论天牢,还是郊外密苑,他都跟着代子姗一道去过,只是代子姗并未察觉。 救出祁天珩自是无上功绩,但又恐既生瑜何生亮! 故前期,一直是代子姗暗查、施救。 既掩人耳目,又可对齐帝交代。 救,自是要救的!但能不能救出,要不要救出,祁天逸心中一直未想好。 拿到信后,更迟迟未下决心。 营救过程,未有想象中艰难,但也不算容易。 一番千回百转,进到密苑,好一通厮杀救出祁天珩,自小伴他的小宫人,为了挡剑,险些丧命。 祁天逸身受重伤,折损了十余位顶尖高手。 出城之路,更是一波多折,蛰伏几日,才逃出皓京城。 …… 御书房,烛光摇曳。 “陛下,祁天珩等人已出了皓京城,一实一虚两路返齐。”黑衣人躬身冷声道。 皇上眉角颤了下,轻啜口茶。 “陛下,虽埋明暗两线,但仍不踏实,毕竟是十岁就带兵破我们一城的天才少年。” “是疥子总得挤,是财终会露。终得动一动,搅一搅,水浑才有鱼……派人沿途设阻,莫叫归途太顺。” 皇上“呸”地一口,吐出茶叶。 …… 余小乔绘画只学了一半,停在鸡爪水平。 她举着那些自上清斋取回的画,一张张翻看着,想起李凌琰的揶揄,不禁笑出声。 艺术这东西,确实需要天赋! 余小乔笑得投入时,李凌琰翻窗而入,捡起案上一块西瓜,坐进太师椅中,双腿翘到扶手上,吃着。 “有事?”待余小乔反应过来,一块西瓜早已入他肚。 “没事就不能来了?就算你芳心许出,我不还是那什么……你说的那……蓝颜吗?”李凌琰双手抱胸,闭眼怼道,说到后面结结巴巴半天才想起词来。 余小乔走过来,将一瓣西瓜塞到他嘴里:“错了,我错了!您,何时想来,就何时来,全世界都为您让路,姒文命也靠后,如何?” “你说的?!蓝颜比情郎待遇高啊!不错,不错!总算能抚慰我哇凉的心了!”李凌琰没接她手中的西瓜,只伸着脖子啃。 余小乔无奈摇头,宠溺地给他举着:“听说我们坠崖时,某人天天去无名山顶买醉?” “才没!少了你烦,日子不知多快活。”李凌琰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回道。 余小乔唇角一撇,眸中尽是笑意。 李凌琰眼角瞥了她一眼,突然脸色一紧,轻声问:“伤都好利索?阴天疼吗?毒全解了?可……别留下什么余毒,我……我可得帮姒少爷把把关,身体不行,可不成。” 余小乔将他啃剩的西瓜皮放到案上,擦了擦手,缓缓走到他身前,蹦了两下,拍拍胸口:“瞧,能打能跳,好得不得了,没准寿比天齐!” “那不是王八,也是龟,不好!”李凌琰皱眉道。 余小乔浅笑,迟疑片刻后问:“朝中出大事了?那日你面色凝重……” 李凌琰眸子一暗:“确实棘手,父皇派我微服私访,后日动身。今晚来瞧瞧你,怕你见姒少爷久了,腻。” “水患?”余小乔奇道。 第126章 天珩获救 李凌琰扯出牵强的笑,“女子无才便是德,懂不懂?” “哇塞,微服私访,好刺激!我与文命同你一起啊!”余小乔装作特别兴奋。 其实,只是担心他危险。 来到大新,才知什么叫旦夕祸福,什么叫转眼生死。 “我自己去,你们刚死里逃生,好生休养。好好培养感情,多好!”李凌琰难得一脸认真,眸中却藏不住沉重。 余小乔早已感觉到,他不但沉了,还冷了。 虽在她面前,还如以往那般说笑,甚至故作轻松。 但,余小乔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冷、他的沉。 余小乔捶击他胸口,笑道:“好事不带我,太不够意思!我好久未回江南,正好回趟苏州,看看奶奶。她指定骂我小没良心呢,最近我总打喷嚏。” 说着,故意打了两个喷嚏。 李凌琰揶揄道:“打得一点都不像……阿嚏!” 说着打了一个“得这样,自然,懂吗?自然最重要。” 余小乔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只是这笑,深处是丝丝沉重,与一抹挥之不散的挂忧。 李凌琰敲了下她脑门,翻窗走了。 他如何不知,她是担心,才故意摆出兴奋盎然的样子。 私访查案向来凶险,他不想万一客死他乡,她从公文中得知自己的死讯。 临行前,看她一眼,心里踏实、亦安心。 李凌琰走后,余小乔纵马奔向姒府,路上遇到赶往相府的姒文命。 二人在马背上,相视一笑,同时道:“明日,同下——江南?” 姒文命翻身到余小乔马背上,坐于她身后,轻声道:“不怕我吃醋?” 余小乔侧身佯装生气,“哼!你对李三公子这么好,我才醋呢!” 姒文命抽了下马鞭,送她回去。 余小乔奇道:“你马怎么办?” “它认得回府的路!”姒文命笑道。 余小乔靠近他怀里,闭上眼,享受风吹过耳畔。 他怀里,风都甜。 银银月色,二人纵马驰骋,溢着满屏幸福。 余小乔回到相府,夜色已深,见余闻瑞书房仍亮着灯,迟疑半晌后,踏进了屋门。 “……同下江南?”余闻瑞将手中书册置于案上,神色有些不安。 余小乔凑到余闻瑞身侧,笑说:“人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爹爹肚中住半仙,这都能算到。” “别嬉皮笑脸,我不同意。私访暗查险着呢,你才脱险,又羊送虎口?为父这把年纪,着实折腾不起。咱在家绣花、看书、晒太阳,行不?”余闻瑞轻打了下她脑袋,一脸严肃。 余小乔拽着余闻瑞衣角撒娇,“爹爹,女儿想祖母了,正好回去,顺道暗查。” 声音中尽是耍赖。 余闻瑞瞪她一眼:“别用明修暗渡这套,你陪人私访暗查,能不能回去都不知,莫拿你祖母当幌子,哼!我这就着人将你祖母接来,不许去。” “爹爹,不止能掐会算,还会读人心。以后谎都没得扯,没活路了。” 余小乔偷偷瞥了眼余闻瑞,续了茶递与他,继续磨道:“之前有人说‘花盆种不出万年松,猪圈养不出千里马。只有扒皮去肉,才能见其筋骨’。现而今,只崖底褪了一层皮,词儿就变了。” 余闻瑞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说破大天也不行,就是不准去。若女儿没了,我要那万年松、千里马何用?” “完了完了,咱余家要出一圈小猪仔儿,四株牡丹花了。”余小乔歪着脑袋叹道:“不去,绝不去了!若他日女儿再掉进什么崖底,可没人日日到山顶买醉,更无人割腕取血喂养俩月了。” 余闻瑞长叹一口气,未松口。 余小乔斜眼睨了眼老父亲,高举粉手道。 “我这金贵的身子、金贵的手,自此在家绣花、读书、晒太阳。不可不可!花不能绣,万一扎着;书也不能读,眼坏了咋办;太阳,更晒不得,万一掉下个苹果,砸坏脑袋。哦——对,砸坏脑袋不要紧,活着就成!俺爹爹不要万年松、不要千里马,只要儿女绕膝,妻妾成群……成群、要不,爹?” 余闻瑞被她逗得笑出声,抬手指她脑袋半天,拿她没有办法,只道:“你个死丫头!” “爹爹,放心,女儿自会护好自己。自保能力,都是危险中锻造出来。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哈?!危险,是躲不过的,只能厉兵秣马,磨刀霍霍!” 余小乔开始还嬉皮笑脸,说到后面尽是肃然。 余闻瑞长叹一口气:“让若星、若海同往!” “诺!” 余小乔行礼,笑道:“爹爹最英明神武!” 语罢,如鸟出笼般跑出书房。 …… 清晨微熹阳光,照着摇曳而行的马车,丹朱驾着车,车后几名护卫着便服,还有一些暗卫隐于他处。 车厢非常宽敞,中间一小几,上摆茶点。 李凌琰望着对面侧座,想起与以往同乘时光,唇角弧度不禁扬起,又想到江南之事,心头一阵沉。 江南水患,河堤失修、洪水决坝,淹没民田无数,百万灾民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李凌琰端立,望着手中江南监御史的折子,手指因愤怒微颤。 “眼下,六百万两修河银子不翼而飞,江南监察御史魏子丰被杀,大手笔啊!”那日,皇上背坐垂钓,声音肃穆,隐有愤怒。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找回六百万修河工款,查出暗杀魏子丰的凶手”李凌琰跪拜叩请。 “扛着钦差名头,定查不出什么。暗查吧,烽火扬州路,万事小心!”皇上侧头深望他。 心道:无人扶你凌云志,须自踏雪至云巅。 皇上摆手,示意退下。 李凌琰正出神时,车厢内钻进二人,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不是——后日动身吗?”余小乔捡起案上坚果,投到他手上。 李凌琰冷声道:“你们干吗?” “凑热闹!不然哩?”余小乔捡起小几上的瓜子,悠哉嗑起来。 李凌琰不禁喉中溢出笑。 姒文命拿过瓜子,一颗颗剥着,剥好一堆儿递与余小乔。 李凌琰见状,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抓剥好的果仁。 余小乔“啪”一声,打掉他的手:“这——我的!” 姒文命笑笑,递与李凌琰一堆儿果仁。李凌琰接过,瞪了余小乔一眼,得意地吃起来。 马车内,说笑声不断。 马车外,丹朱、青锋、若星、若海久别重逢,纵马说笑。 快出皓京城,时近午时,几人至一饭庄吃饭,简单点了几碟菜,想着快吃完,早点启程。 余小乔瞧着小二背影眼熟,仔细一瞅竟是甄大富,粗布麻衣,肩头搭着白毛巾。 第127章 同下江南 厅中一华服客人,路过时被甄大富碰了一下,一脚踹向他。 甄大富倒退几步,栽到地上,忙爬起躬身道歉。华服客人又是一脚踹出,然后拂袖而去。 甄大富眼皮沉重,眉头紧锁,迈着蹒跚的脚步,像个破落乞丐,为自己的不幸哭诉。 “甄家败了,甄家主急火攻心病故,他日子不好过。”姒文命也看见了甄大富,递与余小乔茶水,悠悠道。 余小乔蹙着眉心,“谁下的手?甄家招谁了?” “甄家是太子钱袋,皇权之争暗流涌动、纷繁陆离,苍凉繁华一转瞬。”李凌琰眸中尽是哀叹。 余小乔夹了块回锅肉到李凌琰碗中,“我们陪你,纵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亦不孤单!” “姑奶奶您饶了我,万丈深渊、刀山火海咱不去,还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得好!”李凌琰拱手笑道。 姒文命夹了一筷菜,到余小乔菜碟中。 余小乔正美滋滋吃着,眼角余光扫到个熟悉身影,抬头一看。 竟是余小墨! “你怎么来了?我们又不是去玩,很危险的。再说,姿容堂怎么办?快回去!”余小乔厉声喝道。 余小墨扯了扯唇角,坐到桌案前,倒了口水,夹起饭菜,吃起来。 “我说你呢——余小墨!耳里塞棉花啦?”余小乔拍了下桌子,瞪眼道。 余小墨仰起头、扯出一脸无辜的笑,“余家可不能出一圈小猪仔儿,四株牡丹花。” 说完,缩回脑袋,埋头吃饭。 姒文命淡然一笑,李凌琰奇道:“什么猪仔儿,牡丹花?” “老爷不同意姐姐下江南,说‘女儿若没了,要那万年松、千里马何用?’姐姐就说余家要出一圈小猪仔儿,四株牡丹花了……”余小墨将昨晚不小心听墙根的话,一板一眼重复道。 众人哈哈大笑。 姒文命宠溺一笑,李凌琰笑着笑着,眼底水光渐起,深望余小乔。 余小乔有些尴尬,凑近余小墨,低声道:“那姿容堂怎么办?” “我已安排妥,不会出乱子。放心姐,我定为你的富婆梦负责!”余小墨夹了筷肉放嘴里,一脸认真道。 余小乔手指戳了下他的头,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认命般地继续吃饭,还不忘往余小墨碗里,夹了几筷子肉。 余小墨咧嘴一笑,开吃起来。 临走时,甄大富似认出几人,忙遮面躲开。 余小墨欲递与他些银两,余小乔摇头制止。 给他留一丝尊严吧! 几日后,进入江南地界。 一条偌大乌篷船逆流而上,甲板上站着几个精壮汉子。 丹朱、青锋站船头,梅若星与梅若海在船尾。 虽说江都是重灾区,但整个江南都或轻或重遭了水患。 入眼,尽是凄凉。 很多房屋倒塌,废墟处处可见,杂草繁茂生长,散乱着砖石、木材和碎片……一片萧瑟。 河风吹来,几个汉子青色长衫猎猎飘起,腰牌露出。 金色腰牌上,赫然镌着“大内”二字。 “就到了,再转两道弯就到江都县城了!”站在最前面的汉子脱口说道。 后面的汉子问:“丹哥,是不是禀报一下两位爷?” 丹朱走至舱边,向里面禀报:“禀二位主子,眼下在佘村地界,前面就是江都县城了。” 舱内传来李凌琰的声音:“先靠岸,天快黑时再走。” 丹朱应了声“是”,向后面摇船的船工挥了挥手臂,大船向岸边驶去。 江都县佘村,亦到处断壁残垣,满目萧瑟。 远远瞧着,残堤上躺着一个人,走近后发现人未死,却气息奄奄,仅剩一口气吊着。 应是被冲到岸上的,乱发盖脸,只能确定是名女子,满身尽是泥土。 透过污泥,余小乔发现女子衣服是绸料的。 梅若海与青锋将她抬进船舱,并让梅若星把脉、开药,留下照看。 姒文命等人下船沿路查看灾情,一群群欲逃离江都的难民,甭说木筏,就是大点儿木盆,都抢得头破血流,甚至横死。 路上尽是无家可归的人,二三成堆,三五成群地坐着、躺着、乞讨着…… 开始,他们还施舍一些钱粮,后来都不敢了,不是被轰然围住、一抢而上,就是为一个馒头争得你死我活…… 看情形,不但修河工款被贪没,就连赈灾银两也被层层盘剥,入百姓口袋者甚少,甚至没有。 “东街口要砍人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全是普通百姓,只因抢了前几日官车上掉下的粮食,哎!这年头,官比匪横!没活头儿了。”一个满脸褶子、面色土黄的老汉哀哀叹着。 “县城大牢都满了,县老爷专程跑这佘村监斩,说什么现地惩恶,杀鸡示猴。狗屁!人事不干,砍头比谁都带劲儿。” 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啐了口唾沫,骂咧咧道。 李凌琰与姒文命递了个眼神,跟着人群向法场走去。余小乔一身男装,与余小墨等人,跟在后面。 一阵鼓擂过,齐刷刷两队兵卒列开两路。 顾远章在两名师爷簇拥下,官威凛凛地走上临时搭建的法场台子。 随着他一声:“提人犯”,执事官大声重复一声:“提人犯!” 十几根断头桩赫然矗立法场上。兵卒们荷枪执戟,肃然立于两旁。 威风凛凛! 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如集市般热闹。 押解犯人的囚车,于净街衙役高声喝喊声中,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入,每辆车上都捆着两或三个人,皆五花大绑,嘴被堵着。 随着几声鞭炮响,衙役们威武霸气地驱散人群。 几辆囚车,一路烟尘驶进法场。 衙役们俩人押一个,将犯人们架下囚车,连拉带拖至断头桩前。 一时间,号角齐鸣。 十几名袒胸露背的刽子手,各自从公案上端起一大海碗酒,含住一大口,往鬼头刀上一喷。 看客们或愁容哀惜,或喊冤求情,或轰然喝彩,或麻木呆看…… 顾远章在两位师爷陪同下,登上监斩台,振衣落座。 司刑官跨前一步,“人犯已齐,请大人示下。” 顾远章瞥了一眼,目光颇有深意地在一少年身上略停,朗声问道:“可验明正身?” 司刑官唇角勾了勾,眯缝着眼睛,意有所指道:“查验无误!” 第128章 暗至扬州 “有喊冤的吗?”一师爷问道。 司刑官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神采,冷声道:“无!” 一众堵着嘴的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妇孺幼童亦在其中,跪于断头桩前。 有的扭动身子,发出呜呜声;有的木然跪着,不哭不喊;有的默默流泪,眼中尽是绝望…… 顾远章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本官司牧一方,素以宽仁为本,怎奈刁民横行,无视法度。为保赈灾大业,只得严行律法,以儆效尤。来人,放炮!” 三声炮响中,一卷勾决名册铺展开来。顾远章提起朱笔,伸向朱墨,道道划下。 “斩!” 顾远章掷下斩首领! 李凌琰正要挺身而出,只见一蒙面人向斩头台掷出数枚雷火弹,趁乱将犯人身后捆绑绳索,“嗖嗖嗖”几下全部挑断。 “快逃!” 蒙面人边大喊边扔了一把碎银,借着人潮拥挤,架起一少年,飞身离开。 姒文命将余小乔护于身下,朝他们示意,几人悄然离开。 “顾远章是江南道台岳清云的学生,说来,算是太子线上的人。”姒文命幽幽道。 “首要任务是寻到六百万两修河银子,然后再查魏子丰的死。”李凌琰拧了拧眉心,声音有些沉。 余小乔习惯性拉起姒文命的手,吸了吸鼻子,“赈灾银子也不知贪到谁肚子里,也得查!那顾远章长得像黄鼠狼近亲,即便不是贪官,也是道貌岸然伪君子。” 然后,捏着鼻子学道:‘宽仁为本,刁民横行’,恶心!那蒙面人身手不错,有勇有谋,如此人物……背后定有曲折。” 李凌琰歪着头,瞄了眼她拉着姒文命的手,扯平嘴角道:“余少爷,您整得跟断袖似的,我们没法与你同行啦!” 余小乔咧着嘴,耸肩抱歉。 姒文命看了眼李凌琰,拉起余小乔刚刚松开的手,阔步向前。 李凌琰挠着头“啊”叫一声,跟了上去。 余小墨笑着自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丹朱敲了下他脑袋,“快走,小虾米!” 余小墨从鼻孔中喷出:“哼!虾米没准降万物”,紧跑两步、追上去。 几人回到船上,简单吃了晚饭,各自回舱休息。 因所救是名女子,故只余小乔去看了看。 人未醒,但脸已擦拭干净,换了干净衣服。 脸色虽煞白,但长相清丽,纵是昏迷,一举一动、一呻一吟,仍克己复礼,收敛持稳。 想必,不是寻常人家女子。 梅若星说喂了药、扎了针,已无大碍,估计明儿会醒。 余小乔喂了她些水,坐在榻沿上,待了一会儿。 女子只觉像一根轻飘飘羽毛,在黑暗中漂浮。偶尔听到有人唤喊她,遥远又隐约,她的回应无力且微弱。 她试图集中注意力,脑子却如乱麻,理不出任何头绪。只记得洪水中,飘了许久,没了意识。 她看到模糊影像,像是有人为她扎针、喂她吃药,刚还喂她水喝,但不确定是现实,还是梦境。 余小乔交代了梅若星几句,便离开了。 …… 乌篷船在繁星中,继续逆流而上。 余小乔望着河面,有些出神。姒文命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夜里河上风凉”。 余小乔窝进姒文命怀中,一同望河赏星。 “先寻银子,还是先查凶手?”余小乔锁着眉心问道。 姒文命将她拥得更紧,“先放粮赈灾,百姓命、皇权根,不能死更多人了。” 余小乔侧头望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仰慕的光,眉角却压下一抹顾虑:“私访暗查如何放官粮,若放官粮岂不暴露身份?” “江宁府下辖江都与上元两县,眼下江都官仓已无一粒米,只上元县与江宁府的官仓有少许存粮,但加起来不足千石,杯水车薪,只能另寻他法。”姒文命神情有些凝重。 余小乔轻咬唇角,轻声问道:“梵音阁打探的消息?” 姒文命握住她的手,声柔似水:“我家小乔快成女诸葛了,压力好大!” “江都县无姒家粮行,眼下别处调粮所需时日较多,最好的法子是就地取粮。” “除了安全,我别无他求。”余小乔内心深处,隐隐不安。 姒文命转过她身,于她唇角轻落一吻,“得令!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我去找凌琰商议。” 李凌琰正在船舱中翻看各暗卫传回的讯息。 “甜蜜完了?你俩天天虐我,本殿下这颗心可没死透呢!小心我横刀夺爱!”李凌琰没抬头,皱眉望着案上册子。 姒文命修长手指,往他一堆纸册上一压,“应从纷繁复杂中,回到赈灾事件本身。” “默契!眼下既没任何线索,就先解决最要紧的,没准慢慢就能扥出线头。”李凌琰抬起姒文命的手,幽幽道。 姒文命唇角一笑:“果然默契!有抓手,才好抓住问题关键。” 自然默契,中意同一女子。父皇偏心,都未见过小乔,就将她指给了你。 李凌琰想到此,心中泛酸,将姒文命推出去,“睡了!睡了!” 才出舱室,见一黑影闪过,忙追上去。 对方发起攻击,姒文命迅速向一侧倾斜,如同流水般自然躲过。来人无心恋战,转身跃入河中,不见踪影。 姒文命正出神,思忖身影有些眼熟,似是今日劫法场之人。 这时,竟一下子飞身来了十余名黑衣人。 黑衣人攻击如疾风骤雨,姒文命眼神如鹰、身影如燕,在空中轻盈翻飞,精准躲过每一次攻击。 他身体与空气融为一体,每次跳跃恰到好处,既不多费一丝力气,也不过分消耗。 众人听到动静全跑了出来,姒文命见状,突然假意不敌,被一黑衣人刺中,佯装倒下。 黑衣人见船上人都被惊起,带头黑衣人眼神示意,纷纷跳入水中。 “文命,文命?”余小乔忙至姒文命身边,关心则乱,完全未看出他是故意摔倒。 姒文命轻抚余小乔,一个劲儿道:“没事,没事,我故意的!” 余小乔一拳打到他胸口:“吓死我了!” “哎呦!”姒文命紧捂胸口:“是故意的,可也挨了一剑!” 余小乔忙关切地检查他半天,确认无碍才放心。 第129章 女子逃走 姒文命、李凌琰与余小乔回到舱室,其他人去船上各处查看。 “来的是两拨,第一波单枪匹马,并无恶意,似来探查。第二波,倒像来杀人灭口?但目标不是我们,不然不会一见你们就撤了!” 姒文命坐到椅上,轻啜口茶。 李凌琰轻柔眉心,倏道:“莫非,目标那女子?” “那女子并非普通百姓,眉目清秀,虽昏迷,自有一派……气质!”余小乔搜肠刮肚地想着更准确的词,但也没找不到。 “等她明日醒来,或许会有答案,但……也许什么都不会透露。”姒文命在扶手上敲着手指,发出“哒哒”声响。 是啊,萍水相逢,毫无信任、何来真言! 次日,女子并未按照梅若星预料醒来。夜里,她偷偷寻了些吃食,然后返回床上继续昏迷。 梅若星早察觉她醒来、蹑手蹑脚出去,但装作熟睡。 待船就要靠岸,驶进江都县地界时。 女子趁众人熟睡,翻入河中,走了。 出门在外,余小乔也没懒觉可睡,倒不是安排了什么任务,主要是心中有事,早早就睡不着了。 她瞧向舱外,东方尚未露鱼肚白。 只是她未想到,其他人比她醒得还早,甚至梅若星与梅若海都已用过早餐。 余小乔进入餐室时,正听二人念叨,那女子偷偷跳河逃走之事。 “为何任她走?”余小乔奇道。 梅若星未说话。 梅若海学着姒文命的语气,故作深沉道:“您家姒少爷说,若她非局中人,走便走了。若她是,更要徐徐图之。” “信任,确须慢慢养成。不过你这样学他,小心我家姒少爷揍你!”余小乔坐下开吃。 “难怪老爷说女生外向,论功夫,您家姒少爷未必是我对手!再说,日后你若在姒府受了气,还得靠我拔创呢!”梅若海扬着脖子,白了余小乔一眼。 这时,余小墨睡眼惺忪地进来,脱口而出:“姐姐,有我!若海哥哥不是说……小舅子揍姐夫天经地义!” 梅若海忙捂住余小墨嘴,笑道:“胡说什么,吃饭!” 余小乔笑道:“某人皮痒了!姒文命与李凌琰呢?” “两位主子去查粮行了!”梅若星冷冷道。 李凌琰与姒文命等四人,已将江都县粮行探了一遍,赁下一院落及一铺面。 此时,正走在江都县一主街干道。 一队马车狂奔而过,车夫重重甩着马鞭,掀起尘土飞扬。 刑部尚书周德义的脸探在窗外,不停地喊:“快!快!” 马蹄,在青石路上擦起火星。 姒文命扥了李凌琰一把,二人目光同时望向那辆马车,看清了车上人。 “周德义,他怎么来了?赈灾不归刑部管!”李凌琰奇道。 姒文命眸中闪过一抹算计,轻声说:“风雨欲来,看来是场硬仗。回船上!” 四人回到船上,已是午后。 众人收拾好行囊,吃过晚饭,趁天黑到了租赁院落。 铺面已挂上“戈家粮行”的牌子,并未开张,只写着三日后开业,米价十五文一升。 江都县共有三家粮行,最大的是钱家米行。 钱家米行老板钱三儿,是顾远章小舅子,二人狼狈为奸,翻云覆手间,五百万石国库粮,变为钱家米行私有。 钱家一家独大,垄断江都粮价,米价高至五十文一升。 因此,自戈家粮行牌子挂出去后,当夜就有人睡在店门口。 烛火闪烁,映着屋中几人略显沉重的脸。 青锋与丹朱被姒文命派出去执行任务,其他人皆在堂厅。 几人自晚饭后已商议三个时辰,仍未决断。 李凌琰与姒文命不同意去盗,也确实不妥,还定会引起官府注意。 不过,也未有更好法子。 余小乔眸中突然闪过狡黠的光,让梅若星、梅若海、余小墨等先退下。 然后,小声将想法说与姒文命和李凌琰。 二人相视一笑,李凌琰奇道:“又来邪的?” 姒文命浅笑:“好!亦正亦邪,邪中是正。” 说完,略作思考,将余小乔的计策做了些微调,加了些料。 出了屋门的梅若海,摇头道:“小姐不是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不会又让咱们扮什么道士?” 梅若星冷眼过去:“道袍很适合你。” “喂喂喂,如此玉树临风,怎能适合道袍?再说,我还要为梅家传宗接代!”梅若海拍拍高耸的胸膛,义愤填膺道。 “道士可娶妻!”梅若星冷冷回了一句,扬长而去。 梅若海皱眉道:“传宗接代,也需要爱情的!” 余小墨望着梅若海,摇头叹道:“海哥,还懂爱情啊?” “当然,爱情不就一男一女嘛?”梅若海噘嘴,回道。 余小墨已走出很远,回头大喊:“姐姐说,爱情就是同频共振!” 屋内三人已商议完,听到余小墨在外面的喊声,揶揄道:“余大小姐,言传身教啊!这么点儿小孩,懂爱情?不过,啥叫同频共振?” 余小乔嗤之以鼻道:“你太小,不该教!本小姐最大优点就是知错立改!” 姒文命不禁莞尔,轻刮她鼻梁。 李凌琰翻着白眼,愤愤出屋。 夜已深,月色在阴云遮盖下忽明忽暗。 余小乔与姒文命穿上隐身衣,至钱府。 见屋内一片漆黑,余小乔自空间取出一观音小像,手持玉瓶,泛着白色光晕。小像自窗户缝隙飞入屋内。 姒文命轻轻弹出一物至窗上,发出的声响惊醒熟睡中的钱老爷与钱夫人。二人倏地坐起,望着闪闪发光的观音像,吓坏了。 “少积善德,子嗣福薄。须行善事,开仓放粮。”观音颇带慈悲的声音响起,然后自窗户飞出,飞入余小乔袖中。 二人飞身而出,纵马离去。 次日,一早。 余小乔做老乞丐打扮,满脸泥泞,门牙缺两颗,扣响了钱府大门。 出来几个小厮,见是一白发苍苍的乞丐婆子,叫喊推搡着她往外赶。 “施舍半碗米,可救百万人!”余小乔呢喃道。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见得世人苦,聊生救世心。君赠半碗米,救下百万人。”余小乔目光空泛,自顾念着。 叫喊推搡间,钱三儿摇晃阔步而出:“没事干了?大早上跟个要饭婆子,吵得人烦。” 第130章 巧取米粮 “老爷,这老婆子跟一般要饭婆子不一样,她说给她半碗米,就能救百万灾民。”小厮一脸狗腿地堆笑。 “呦!莫非我钱家米是神米不成?”钱三儿抖了抖身上华服,扯着大嘴道,嘴角下那颗长着毛的大痦子,跟着一跳一跳。 余小乔依旧目光暗淡,喃喃自语重复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见得世人苦,聊生救世心。君赠半碗米,救下百万人。” “哎呦!还会吟诗作对的乞丐婆,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我善心大发,赠你半碗米。”钱三儿撇着嘴,一脸淫笑道。 说着,示意小厮递与她半碗米。余小乔上前接半碗米,钱三儿嫌脏,躲出老远,捂嘴满脸嫌弃。 余小乔接过碗,手腕一动、轻轻一斜,米如瀑布般自碗中流出。转眼,地上就堆成一米山。 钱三儿与小厮皆目瞪口呆,个个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门口蹲坐着的一个个灾民,赶紧跑来。 “拿去吧!”余小乔一脸云淡风轻。 事先混在灾民中的梅若海,大声喊:“原来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 余小乔撇了眼,已傻眼的钱三儿,清了清嗓子:“念你尚存一分善念,我可允你一物换一愿。” 钱三儿心道:原来昨夜不是梦,果真观音显圣。立时,换了副嘴脸,腰弯九十度,谄媚道:“大士,请入府……速为大士开道,备茶!” 语罢,钱府大门哗啦啦打开,小厮齐刷刷列成两队。 余小乔抬眼瞅了眼他,故作高深道:“不必,拿杯茶到这儿即可。你的愿望也不必说了,子嗣而已!” 钱三儿眼中冒光,兴奋异常:“快!快!茶!上茶……上咱家最好的恩施玉露!” 小厮慌乱中栽倒,紧爬起来,奔向内院取茶。 余小乔气场全开地坐在小厮搬出的太师椅上,虽着乞丐服但似闪着佛光,轻啜了口茶:“这样吧!我就索你一碗米,全你一心愿,如何?” 钱三儿拍着手,大叫:“苍天有眼,观音显灵,我钱三儿还有这等福气!” “老爷,城中近日新开了家米行,一行人都不是本地人,还有人操着一口京腔,怕不是他们设局,蒙骗咱家米的吧?”一脸褶子堆成花的老管家,忙凑到钱三儿身侧,耳语道。 钱三眼珠子在余小乔身上滴溜乱转,心下有些迟疑。 余小乔瞥了他一眼,笑道:“钱老板若有顾虑,就当老婆子刚才的话作罢。”说着,起身要离开。 钱三儿忙上前拦住她,急道:“没顾虑,子嗣是大事!况昨儿夜里观音才给过梦,梦可做不得假!” “莫不要勉强?”余小乔翻了他一眼。 钱三儿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勉强,一点儿不勉强,儿子比啥都重要!” “那好,我要到你粮库自取!”余小乔沉声说。 钱三儿喜上眉梢,嚷嚷着:“没问题,快给大士引路!” 钱三儿递与老管家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眼神,老管家意会,将余小乔引至一粮库。 抬眼一看,是座木制结构粮库,打开库门,一股潮湿霉气钻入鼻中,余小乔不禁打了个喷嚏,唇角一勾:“若无诚意,不必空做样子!” 说着,拔腿往外走。 钱三儿忙上前拦阻:“大士、大士,您误会了!”然后转身,一脚踹倒身旁小厮,吼道:“谁给你们狗胆,竟带大士到这发了霉的粮库!” 余小乔双手合十,轻道:“善哉!善哉!” 钱三儿悄悄递与老管家个眼神,余小乔又被带至不远处一粮库。她抓起一把米,轻轻闻看一下,然后将米置于袋中,故弄玄虚:“米尚可,只是……不够!难满破碗。” 钱三儿与老管家交换个眼神,堆起笑道:“大士说笑,这大一粮库,还不够您这一……神碗盛的?” 余小乔摇着头,深不可测道:“不够不够,心不够!” 钱三儿与老管家窃窃私语几句:“若是假的,众目睽睽下一老婆子能拿走多少粮。若是真的……定能送个儿子来。”老管家点头认可。 钱三儿心头一横,咬牙道:“去,速引大士到咱们最大粮仓!” 众人在钱府院中,一通穿梭辗转,来到一超大粮仓,仓门足有三丈宽,仓顶得有七丈高,库仓内叠得高高的粮袋,巍然如山。 这应是姒文命所说的那五百万石国库粮。 钱三儿躬身凑到余小乔身侧:“诚意可够?” 余小乔心头一阵窃笑,面上云淡风轻,目光深沉:“尚可!” 钱三儿长臂一挥:“请大士取粮!” 余小乔眼角清扫钱三儿,缓步上前,将碗置上。两名精壮大汉,抬起一袋,戳一孔洞,米似泉水般自孔洞流出,流进碗中。 米粮顺着余小乔的碗底,全都流入她的空间。足足一石重的粮袋流空,余小乔手中仍是半碗米,未满。 钱三儿面露惊喜之色:“果真观音大士!我钱三儿终于有后了!” 一袋袋米粮被一个个精壮汉子自粮仓扛出,白花花大米流入碗中,但那巴掌大的破碗,一直未满、久久未满。 小厮们越发惊愕,个个嘴巴咧得老大。 钱三儿的脸,从先前惊喜,转为乍青乍白,额头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淌落脖颈。 天上掉馅饼砸到头上,亦是沉重负担,免费代价如山重! 余小乔一个姿势捧碗接粮,端得手疼身木,关节直如竹,身子僵如石,趁人不注意稍稍挪动一下,还趁机瞧了钱三儿一眼。 二人目光碰上,一个眸中尽是惶恐的笑,一个眼里淌着淡淡的云。 钱三儿在旁边踱来踱去,手心全湿,汗水流过他抽搐的脸颊,散着无可奈何的不安。 转眼间,太阳西沉。 天空变幻色彩,由淡蓝渐变为橘黄,再到深紫。 余小乔身影,于地面拉出长长的阴暗。 余小乔险些抑不住心头溢出的笑,清清嗓子,一脸慈悲道:“仓太小,碗不够盛,先到此吧,钱老爷定会有子嗣!” 隐于暗处余小墨,接到余小乔递来的眼神,口中念咒,手指一番摆弄,朝她远远一指。 余小乔腾地而起,缓缓向天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小…… 第131章 观音显圣 钱三儿整个蒙圈状态,一直伸脖望向天空,隐约见余小乔在空中抖颤一下,似要掉下。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再一瞧,阳光逆视中,只见乞丐婆子幻化成观音大士,显圣空中…… 钱三儿众人,包括一些灾民,皆匍匐跪拜,大呼:“观音显圣,灾患有救!” …… 余小乔已洗漱干净,四仰八叉地瘫在躺椅上,兰儿按手,余小墨身后揉肩,梅若星一侧捶腿,李凌琰一侧喂着葡萄…… 余小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墨,你巫术啥时才稳呀?你姐这老命差点摔死在万丈高空。” 余小墨挠挠头,尴尬一笑,更卖力地给余小乔揉肩:“姐,我一定努力!” 余小乔叹道:“丹朱得来的,那钱三儿三代单传、尚无一子的消息太有用了,摸准脉门,才好下猛药!” 丹朱坐在一旁,浅浅一笑。 李凌琰一颗颗葡萄喂到余小乔口中,忍不住奇道:“我就纳闷,余大小姐将米粮藏于何处,那碗怎装不满呢?” 余小乔闭眼歪头,扬嘴待喂,李凌琰撇着嘴又塞一颗葡萄进去:“天机不可泄露!” “漏点儿吧,他快憋死了!”悠坐在一旁太师椅的姒文命,摘下一颗葡萄喂给余小乔,柔声道。 好奇憋在每个人的嘴边。 余小乔拍拍脑门,心中愁苦:哎,出门应敌,回来答疑,好累!翻江倒肚搜寻着合理解释。 姒文命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递与她一包粉末,只见余小乔愁云满布的脸上瞬间晴空万里,绽开笑容。 余小乔灵机一动,想到了刘谦《消失的水》那个魔术,于是在姒文命所说的法子上稍加调整,先把米变水,利用他给的凝固粉,好好演绎了一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惊喜愕然。 余小乔与姒文命相视一笑。 众人离开,余小乔回房,姒文命紧随其后。 余小墨望着二人,皱眉道:夫子教的是夫唱妇随,咋到姐姐这变妇唱夫随了! “多好,一看就是咱余家人当家做主!”梅若海敲了下余小墨脑袋。 余小墨眉头一挑:“海哥,星姐说的不对,你不适合道袍!” “对吧?我玉树临风,道袍不适合?!”梅若海兴奋道。 余小墨眼中闪着坏笑:“乞丐服比道袍更衬你,妆画得差点,脸再脏点儿,就是天造地设的大乞丐了!” “嘿,你个小虾米!”梅若海唇角扯平。 屋中二人,听得屋外二人你一句他一句地逗贫,笑意始终挂在唇畔眉梢。 “累坏了吧?”姒文命问着,拉过她胳膊,揉揉按着。 余小乔望着他,眼中漾着幸福:“在崖底,你也是这么按的,一按几个月,有你真好!” 姒文命眉眼尽是幸福,“明日施粥,后日开业。江都粮业格局被打破,三家粮行的人估计会来找麻烦,官府也不好说,你当心些,千万别被认出。” 余小乔伸出胳膊甜蜜蜜将他搂住,软声酥语道:“知道,饿了。” “啊,不是才吃过,我去给你寻些吃食。”姒文命一脸认真道,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余小乔嘟着可爱红唇:“它也饿了。” 明媚双目,使脸儿流光溢彩。 他怦然的心鼓起宠溺的眼,轻轻一啄,转身离去。 …… 天色渐明,晨曦透过薄雾洒到戈家粮行招牌,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柔光中。 姒文命带着众人,早早起来布棚、熬粥、施粥。 李凌琰起得稍晚些,但也挣扎着起来,跟着一块忙活。 许是解决一大麻烦,余小乔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晃着抓举仍费力的手腕,垫了两口吃食,忙到棚前帮忙。 三口大铁锅熬着米粥,长长一队灾民排着队,在锅前领粥。每锅粥都熬得十分厚实。 插筷不倒! 梅若海挽着衣袖,站在一条大凳子上,手里操着一把大铜勺,挨个往灾民碗里舀着粥。 余小乔望着长长的队伍,阳光流水似地渐渐漫覆了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躯。 青筋如蚓的一双瘦手,捧着盛得满满的粥碗,干瘪佝偻的身躯颤巍巍走向墙角,憧憬着到那儿饱餐一顿。 却倒在了雪白阳光下,几人围上,只听人喊:“没气了……粥,粥撒了!” 几人忙拾起粥碗,撒落的米粒,也都捡进口中。 过来几个汉子,失光的瞳仁麻木地睁着,冷漠地将人扔到远处死尸堆中,犹如扔垃圾般。 一五六岁小男孩,抱着才领到的粥,摇摇晃晃走向马路一侧,高兴地将粥往白发老妪口中送,老妪却无任何反应。 旁边老汉沉声道:“你奶奶死了。” 小男孩似乎听不懂,一个劲儿将粥喂向老妪,白花花的粥顺着她嘴角,流到满是补丁的衣服上,小男孩忙去舔。 又过来几个汉子,将人抬走,扔到死尸堆中。 余小乔凑过去,远远看了一眼,苍蝇嗡嗡地聚在腐败尸身上,顿觉胸口一阵干恶,酸水翻滚,忙跑进后院,呕吐不止。 姒文命忙递过水,拍着她后背。 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饿殍满地、哀嚎遍野,于眼前上演,余小乔有些受不了。 胃难受,心更难受。 姒文命让她到后院休息,但余小乔缓了一会儿,还是倔强地跑到粥棚帮忙,她与兰儿多开了一个施粥点。 众人正忙活,听见一阵叫喊嘈杂声。 三五个混混,抡着棍子、铁棒驱赶着灾民,灾民们如见鬼般四散,躲远处偷看。 一留着络腮胡、鼻子扁长的地头蛇,喝五吆六走过来。一小混混忙搬把椅子置于他身下,地头蛇眼泛绿光,大刀金马地坐下。 一小混混扯着嗓子喊:“没见我们柳爷大驾,还不赶快叫你们管事过来,磕头请安!” 来人柳豹,江都县有名的地头蛇,专靠收取保护费为生。 姒文命淡淡一笑,躬身上前:“柳爷,小号初到贵宝地,尚未登门拜访,您大人雅量多包涵!明日小号开业,既来了,喜钱就先孝敬给您!”说着,示意青锋将十几个铜钱送上。 “打发要饭的呢!”柳豹瞥了眼,一把打到地上。 姒文命笑着递与青锋个眼神,青锋又补了十几个铜钱,递与小混混手中。 柳爷一棍子抡向粥棚下桌案,顿时勺碗落地,白粥四溅。 姒文命眸中闪过一丝怒意,自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每张都是百两以上,看得柳豹与一群小混混直冒金光。 第132章 布棚施粥 姒文命冷声道:“这是江南遥家银票,看清了,每张皆百两以上”说着,递与小混混手中:“小爷,可验验真假。” 小混混仔细翻看,兴奋道:“柳爷,真是江南遥家银票!” 商贾中有这样一句话——北姒家、南遥家。 北方以姒家为最,南方以遥家为首。 柳豹细长的眼笑成一道缝:“倒还像样,以后每月照例给,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说着,抡着棒子,起身要走。 青锋闪电之速将他们捏着的银票抢了回来,递与姒文命。 柳豹惊到,有些慌神。 姒文命打着火折子,将银票置于火焰上,眼瞅着白花花的银子烧成灰烬。 柳豹等人心疼地抓心挠肺,空咽唾沫。 姒文命笑道:“爷爷我有的是钱,但爷脾气怪,宁可烧成灰儿,也不愿喂狗。” 说着,将快烧尽的银票一角扔到柳豹脸上。 转身,掏出一锭银子递与柳豹,堆起笑道:“不过,小号还是想同柳爷交个朋友,日后多有照应。” 柳豹被他一通操作弄得发懵,一时不知对方什么来路,但心中早就发了毛,忙见好就收,拿钱走人。 只是,为捞回点面子,仍不忘放几句狠话:“早这样,不就省事啦!” 见地头蛇离开,灾民们又都凑到锅前,排队领粥。 余小乔拿眼使劲瞪姒文命。 姒文命忙凑到她跟前,低声道:“障眼法,烧得不是真银票!” 余小乔捶了下他胸脯,故作凶样喝道:“敢这么败家,看我不收拾你!” 姒文命附耳笑道:“如此财迷土匪婆,我怎敢将银票真烧了。” 姒文命将刚刚那沓银票放到余小乔手上,赶紧跑去忙别的事了。 余小乔瞅着那沓银票,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呢喃道:“狡猾姒狐狸。” “姐姐,这个魔术也是你教的?我要学。”余小墨从余小乔身边走过,奇道。 余小乔拍了下他肩膀:“快干活!别整天不是巫术,就是魔术!得读书学习。” 众人忙活着,熬粥的熬粥,施粥的施粥…… “嗷嗷嗷!” 一通狗吠声,惊得人群四散,还咬伤几人。 余小乔抬起头,眼前四条牛崽般高大的黄狗,虎视眈眈盯着她,露出锋利犬牙,高昂着脑袋,发出“狗仗人势”的狂吠。 余小乔不禁怔住,不敢动弹。姒文命与李凌琰忙奔过来,护到她身前。 一时间,人狗对峙,吠声惊心。 李家米行的李公子自远处摇晃而来,摆出来者不善的架势!黄犬见到主人,叫得更加惊骇。 此时,兰儿抱着几个包子走来,黄犬闻着肉味,一下扑了过去,撕着兰儿胳膊一通咬,兰儿吓得嗷嗷哭。 梅若星掏出软剑,刺死黄犬,踹了出去。 黄狗惨叫几声,倒地而亡。 其他狗吠声竟小了下来,原来狗通人性,欺软怕硬! 余小乔忙检查兰儿胳膊,幸好狗只咬住衣服,未咬到皮肉。不然,可上哪儿打狂犬疫苗,余小乔心下暗庆。 见狗死,狗主人狂吠起来。 “我们家大黄,跟我儿子似的,你杀了我儿子,我叫你赔命!”说着,李公子扬着鞭子抽着其他几个“儿子”,朝梅若星扑去。 岂料,剩下三条黄狗更通人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李公子气得猛将三狗拽回,扔了几根骨头,狗才听话地狂吠起来,直朝梅若星扑去。 梅若星本打算全将这些狗刺死,被姒文命用眼神制止。 此时,梅若海不知从哪儿牵出三只狼犬,威武地朝着三只土狗扑去。 三只土狗吓得撒腿就跑,扽着狗绳的李公子被拽倒,被拖着匍匐好长一段,吃得满嘴尘土。 众人忙活到日薄西山,简单吃过晚饭,一个个全在房中翘着胳膊腿休息。 余小乔窝在太师椅上,姒文命在一旁给她掐按着,尤其是揉着昨日端了一天碗的手腕儿。 昨日还不怎么显,今儿跟筋断了似得疼,不动疼,动更疼。更甭说,今日还操了一天的大铜勺。 “明日说什么也不能操勺了!”姒文命边揉边嘱咐着。 余小乔脑子却未在手腕上,皱着好看的眉头奇道:“对柳豹打的是心理战,耍的是收纵并用、乱花迷眼。那三只大狼犬,早就准备下的?” “从皓京一出发,已写信让江宁府姒家商行的人备下了,昨儿夜里才送到。”姒文命眼未抬,注意力都在余小乔伤着的手腕上。 余小乔眉头处的褶子更甚:“若星一剑能杀死十几只土狗,小墨都可收拾它们,何必如此周章?” 姒文命轻刮他的鼻头:“女诸葛也犯晕了?恰到好处的反击很重要,对私查暗访的我们尤为重要。恶狗自用恶狗治,杀鸡焉用宰牛刀,若是打鸭惊了鸳就不好玩了。” “犬吠何必用鞭抽,又学到一招!”余小乔悠悠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我学这些,你还高兴?不怕我有一日用来对付你。” 余小乔眼里突地冒贼光。 姒文命仍在揉按着她的手腕,唇角浮着笑:“你本就与众不同,怎能框入世俗。于乱世,存活是王道,学学挺好。若有一日,你将这些用我身上,定是我十恶不赦,但亦甘……” 余小乔感慨着他的入木三分,拉过他胳膊,轻轻揉着,淡淡说着:“如何十恶不赦?”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逗着…… 姒文命走后,余小乔去了趟李凌琰房中,白天之事,她知道他心中定比别人更难受。 余小乔到他房中,人不在屋,后来在葡萄藤架下寻到他。 “在想什么?”柔柔朗朗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李凌琰未回头,她一踏进院子,他就知道是她,自也知晓她为何而来,轻声叹:“白骨露于野,百姓犹饿死。” 余小乔挨着他坐在廊椅上,感慨道:“是啊,触目惊心!不过,非你之过。皇上也……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终有力所不及之处。皇上既派你来,就望你能救民于水火。” “我要奔向高处,定要奔向那高处……做更多的事,更多有意义的事……”李凌琰望着天上银盘皓月,一字一句道。 余小乔抚了抚他肩头,轻声道:“若有一日,你真地登顶,莫忘了今日所见,今夜所感……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李凌琰这才收回目光,深望向余小乔,笑道:“对我没信心啊?手腕儿废了没?” 说着拉过她的手检查,突觉得不适又放下,扯平唇角道:“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开业定太平不了!” 第133章 粮行开业 一阵鞭炮响过,牌匾挂上大红绸子,姒家粮行开业。 米价十五文一升的店牌,挂得老高。 门口购粮的百姓,自昨儿夜里就开始排队。 不远处,兰儿与梅若海等人照旧施粥,锅前亦排着长队。 一时间,江都县城最热闹的就属姒家粮行前这条街道了,只是很快会更热闹。 几声鞭声,响彻巷子。 众人抬头侧望,只见一人官袍锦绣骑在马上,左右是随从与护卫,马队疾驰而来。 马蹄下,烟尘滚滚。 来人县衙师爷卢照新,号称文武兼修,是顾远章的得力臂膀。 四十来岁,猫一般宽圆的大脸,眸中泛着灰褐色的光,若是不经意,会误以为看到的真是一张猫脸。 不论领粥灾民,还是买米百姓,全怯生生往后退出几步,远远望着下马的卢大人一行。 “戏这么早就开唱了吗?这角儿似在法场见过,上!”余小乔在姒文命耳侧轻道。 姒文命眼神瞟过李凌琰,浅笑道:“今儿,他上!我歇会儿。” 李凌琰一身商贾打扮,躬身上前,一脸谦逊:“官爷大驾光临,小号蓬荜生辉!”说着,递与丹朱个眼神,丹朱忙递上几两碎银。 “灾荒年景,生意不好做,官爷别嫌少,给兄弟们打牙祭。”李凌琰陪笑道。 余小乔望着天之贵胄的李凌琰,卑躬屈膝事权贵的狗腿样,忍不住躲到姒文命身后笑半天,许久才止。 “行商司手续办了吗?粮证有吗?”卢照新跨进铺堂坐下,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眼李凌琰,居高临下道。 李凌琰眸中平静,微挑唇角:“全的,手续都全。” 二人说话间,余小墨捧着一堆文书上前。 卢照新眼角斜睨了下余小墨,一本本翻看着:“经营证……粮证,粮证呢?”声音中透着一股冷肃。 余小墨手指微动,想施法斗动他一番,被余小乔用眼神制止。 李凌琰从文书中抽出一张纸递与卢照新,眉稍含笑道:“官爷,这儿呢!” 卢照新嘴撇得老大,亏得是张猫脸,要不还真盛不下他这恨不能撇出天际的大嘴。 日头当空高悬,红赤赤地照着他不找出问题、誓不罢休的脸:“施粥证何在?特允证何在?” 姒文命面色一紧,李凌琰脸上微怔:“施粥…证,特允…证?” 卢照新大手用力一拍:“没施粥证就敢施粥,无特允证,就敢大张旗鼓开业?给我把铺子封了!” “慢!慢!慢!官爷您莫急,小人许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您得容我搞清施粥证,特允证是怎么回事,也封个明白不是?”李凌琰压着心中火气,一脸恭敬应对着。 就在铺内剑拔弩张时,一辆挂着羊角灯的花篷马车驶进巷子。 马车响着大铜铃,已在姒家粮行前停住,车帘打起,竟是钱三儿。 钱三儿一身紫色襟袍,摇扇大跨一步进店来,紧上前一步到卢照新跟前,笑道:“卢爷,外来户就不行,仗着几个臭钱,无视咱江都府衙规矩,必须惩治惩治才成。” “钱老板,你来得正好,给讲讲何为施粥证、特允证。”卢照新抬眼见是钱三儿,并未显得过于熟络,冷声道。 钱三儿清了清嗓子,恭敬朗声道:“县衙为确保赈灾大业,更为保证灾民安全,对施粥主家进行考核,合格者发放施粥证;对从事米粮生意的店铺,对其进行专门审验,米粮过关才能发放特允证,允许售粮。” 说着,钱三儿自怀中掏出两张盖着县衙印章的文书,“喏,这就是!” 余小墨眼珠子一转,将两杯茶水递到卢照新与钱三儿手中,冲着钱三儿堆笑道:“钱老板,一看就富贵多子,后福无限,这施粥证、特允证可否借小的瞧一下? 钱三儿“哈哈”大笑:“甭说,这小伙计挺机灵。喏,给你看看,日后这铺子不成了,尽可到我那儿讨份差事儿,爷罩你。” 余小墨躬身接过,仔细看了半天,猛拍下脑门:“老板,咱们办了,刚被官爷的威严吓忘了,小的就去后院取。” 余小乔忙跟过去,二人急中生智复制了两张。余小墨故意气喘吁吁跑出,小心递与李凌琰。 李凌琰双手一拍,故作恍然大悟:“官爷,真糊涂了,这不在呢。”说着,递与卢照新。 卢照新接过,不由同钱三儿对了个莫名眼神,目光转到文书上,发现红色戳印还未干,手指竟染上一点儿红,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作假,糊弄本官!” 余小墨一脸真诚、满脸无辜,扑通跪地:“大人,的确是真的,定是江南潮湿,戳印返湿未干!” 卢照新眸中闪过精明,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跪地的余小墨,又挑着眉头瞥了眼李凌琰,手指一勾,一衙役立时上前。 卢照新附耳几句,衙役奔出,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扬起尘土漫漫。 卢照新换了张稍温和的脸,拉家常般问东问西。 什么姓甚名啥?祖籍何处?为何来此经商?从哪儿运来这多米粮? 李凌琰小心应答,小人王炎。 祖籍江都佘村,幼时举家北上,行商多年,薄有积蓄,家父近来身子突然不适,梦中得观音点化,说是只有为家乡百姓做些好事,才能化了这突来之疾。 米粮是从多处筹得,家中积蓄用去大半,亦是不舍,原本谋利乃商贾之本,但为家父体健硬朗,只得舍弃黄白之物了。 余小乔看着人前威严凛凛,自己面前慵懒不羁的李凌琰,此刻将一拳拳孝心、谦逊有礼的米粮老板演绎得颇有样子,不禁偷偷为他竖了一大拇哥。 李凌琰收到余小乔称赞,趁人不注意,挑眉回了个会意的笑。 屋外一阵马蹄声响起,离去的衙役去而复返,抱着一卷名册呈于卢照新。 卢照新啜了口茶,手指捻过舌尖,开始一页页翻看,看得十分仔细。 众人心头七上八下。 姒文命广袖中的手指缓缓攥起。 李凌琰眉头微震,手指划过鼻梁,缓缓摩挲着。 卢照新仔细核对着,弯曲弧度似带着笑,却像九天悬挂的银钩,洒下全无温度的余晖。 第134章 官差上门 半晌后,卢照新抬起猫脸,声音温和说:“戈家粮行,一无证售粮,二欺上造假,实属奸诈恶行、目无法度,念其善举,不严办送狱,只将铺面封了吧!” 钱三儿在一旁,得意地扇着扇子,似要将扇面上的青山绿水全扇到他脸上。 李凌琰紧锁的眉头压住了英俊面庞,像晴朗的天空弥漫着沉沉阴翳,忙拦住起身要走的卢照新,急道:“慢!大人可否借步说话。” 李凌琰递上一张百两银票,小声道。 “顾远章是江南道台岳清云的门生,说来同是太子殿下的门生故旧,家父在京城多年,银子未挣多少,关系倒攒下些。江宁知府段靖尧,好像是顺德十年进士,若未记错而今已做官十年,官声不错,只长像不敢恭维。” 卢照新深瞧了他一眼,踱着步摩着手,心中筹算翻滚:此人气宇不凡,出手阔绰,小小商贾竟对台面下关系如数家珍,就连段知府也见过,说话间竟有居高临下之意。定大有来头,还是一切求稳,查清再说。 卢照新将银票一抖,塞回李凌琰手中:“王老板豪气,只是老板姓王,为何铺面取为戈家粮行?” 李凌琰知是刚才的话走了效,脸上拨云扫霾,集中生智说:“实不相瞒,家父低调,只求心中安宁,不图浮名虚誉,便用了家母姓氏,也算是为她积一份福德。” 卢照新脸上浮起颇有深意的笑:“许是名册有误,或本官匆忙中有所疏漏,回头再查查,打扰了!” 语罢,欠身往铺外走去。 钱三儿见卢照新突地客气起来,不但不封铺了,倒和风细雨聊起天,这会儿更要客气离开,忙凑上前去:“卢师爷,您这是?” 卢照新拍了拍钱三儿的手:“此人来头扑朔,待细细查过再说,你莫要鲁莽,小心惹祸!” 卢照新阔步上马,甩着马鞭扬长而去。 钱三儿有些不明所以,自语道:“不会呀!我差手下查了,就是俩普通商人,什么佘村一老妪的远房侄子,有啥背景啊!” 钱三儿往店铺里望了眼,瞅着余小乔几分眼熟,几步又进了铺子,盯着余小乔转着圈看。 余小乔后背如蚁爬般,激出细痒难耐,强撑了一脸淡定,忙着手中活计。 姒文命忙挡到余小乔身前,笑道:“钱老板,一会儿瞧那个小工赏心,一会儿瞅这个小工悦目,眼皮子底下挖人,不合适吧。” 钱三儿脸上浮上一抹尬笑:“不是!不是!看着面善,没那意思。” “钱老板若有闲情,杀一盘?”姒文命浅笑。 钱三儿脑袋发懵,推辞道:“不,不了”,猛扇两下扇子,钻进马车离去。 …… 余小乔有些心里没底,奇道:“你说,他认出我没?” 姒文命淡笑摇头。 望着钱三儿远去身影,姒文命悠悠道:“一时绕懵,很快会再来。” “你说钱三儿?”李凌琰皱眉。 姒文命轻叹一声:“卢照新。” 李凌琰拍了下姒文命肩头:“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倒,水来土掩。”说着,敲了身边闪过的余小墨脑袋一下:“人小鬼大!不愧余小乔教出来的,鬼精鬼精!” 余小墨白了李凌琰一眼,继续干活。 捣乱的人走了,领粥的多,购米的人更多。几个人忙得胳膊腿都不够用。 直至皓月高挂,收摊打烊。 身子一疲,胃口大开,一桌子菜,如秋风扫落叶,席卷一空。 余小乔吃饱,打着哈欠去睡了。 姒文命小声交代明儿早起动作轻些,让她多睡会,说完才去忙活。 余小墨瞧着准姐夫疼人宠“妻”的模样,一副小大人样,自顾叹道:“难怪女生外相!” 梅若海敲着他脑袋,喊他:“小虾米,扫尾去!” 梅若星瞅见,无奈摇头:“一小大人,一大小人,一对儿活宝!” 烛光于肃然的脸上摇曳,黑暗中忽明忽暗,投出两道碎影,在壁上微晃摇摆。 “大人,戈家粮行不简单,虽面上谦恭卑逊,但骨子里通身气派,怎么看也不一般。在其面前,小的竟有些发怵,实在是咬着后槽牙在抖威风。” 卢照新一张猫脸困在迷惑中,眉头锁得深沉,继续道:“他们对付柳豹的烧银票,对付李家公子的狗咬狗,亦颇有意思。” 顾远章轻轻敲打桌案,疑惑思索着。 半晌后,他揪着眉心:“京城地界儿卧虎藏龙,只一姓名无从入手,就是老师岳清云,怕也问不出所以然。但……能对江南关系了如指掌,确不是池中小物。你谨慎,是对的!” 得到顶头上司认可,卢照新一丝喜色浮于脸上,眼珠子在猫脸上一转,“若从京城查起,无异大海捞针,水有源、树有根,即便佘村是假,也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你办事、我放心。不过,我还是要给老师去封信,让他多加提防。多事之秋,小心为上。还有那赈灾粮,什么观音显圣、一事一愿,三儿定是被道儿上人坑了,五百万石米粮不翼而飞,不能轻易做罢,查!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来,打狗还得看主人,装神弄鬼到爷爷我头上了!” “啪”的一声,顾远章猛拍了下桌案,烛台微晃,微光摇曳得厉害。 烛火被风吹得欲灭,李凌琰忙关上窗户:“咱算是投石问路,卢照新定回去报与顾远章。” “水清无鱼,深渊无底,利益是最好的搅棍,轻轻一拌,小鱼小虾都得急,咱就坐等上门,看鱼虾成群。”姒文命手中刻着一块核桃木,清冷脸颊在柔和的烛光中,稍显温暖。 “佘村那刘大妈是不是需要打点一下,莫要露出马脚。”李凌琰轻啜了口茶,目光瞥了眼姒文命手中的核桃木。 “马脚总要有的,要露得恰到好处,现在时机未到。咱还要去探望下你那二大娘的三表姨。”姒文命注意力都在核桃木上,漫不经心道。 李凌琰扯出坏笑,一把抢过核桃木,戏谑道:“爱情力量是伟大,忙活了一天,还有劲儿雕娃娃。你是专心恋爱,顺道帮我吧?” 姒文命从他手中抓过娃娃,继续认真雕着:“除她外,皆是顺道。” 说着,唇角浮起甜蜜。 第135章 小乔教墨 李凌琰垂眉搭眼,丧丧道:“哎,亏大发了!既丢红颜,又失知己,竟成孤家寡人!” “少得了便宜卖乖……多大人了,说话没正形,以后不许这般口无遮拦。”姒文命笑意淡淡散去,眸中骤起肃然与冷厉。 李凌琰撇着嘴,语气可怜:“知道了,在宫中有父皇母后管束,出来你看着,此生自由与我无缘!我……” 心里越来越沉。 后半句,李凌琰未出口。 自去年回京,心头东西,越装越多,沉得透不过气。 爱情,许是良药。 看着姒文命越来越松弛,他倒宽慰不少,亦是羡慕。 父皇说,他与小乔,山鸟与鱼不同路,注定分道扬镳。 他不知能否放下,每每见到二人如水的眼神,心尖还会针扎一下,但二人皆在身边的温暖,又很快将那点疼湮没。 痛并快乐! 李凌琰从姒文命房中出来,路过余小乔房间时,竟发现灯还亮着,不自觉地停在门口。 透过窗纸的光,瞧见余小墨伏案的身影。 “姐姐,您忙一天那么累,早些休息!我回去做功课,别在这扰你。”余小墨边写边道。 余小乔闭着眼,未说话。 余小墨听着她呼吸均匀,猜是睡着了,于是抱着书,本蹑手蹑脚往外走。 “回来!写完!”余小乔冷声说。 余小墨吐了吐舌头,又转身坐回桌案:“姐姐,我不想学了,要我练会儿剑也行。” “留下,还是回京?选吧……留下,不管多累,功课不能落下。”余小乔睁开疲惫的眼,撇了撇嘴。 余小墨无奈耸了耸肩,撅着小嘴道:“读书那么重要吗?我觉得巫术和武功更有杀伤力,才是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本事!” 余小乔勾勾手指,唤他过去,揪起他耳朵道。 “有武力、没脑子只能是莽夫,甚至只配做屠夫!不是他人手中的刀,就是别人牵着的狗!不读书,最多小聪明,难有大智慧,看看文命哥哥,每日多累都看书。” “哎呀呀,轻点、轻点,姐!”余小墨求饶道,见耳朵不那么疼了,口中嘟囔道:“在你眼里,似姐夫镀了金,哪哪都好……哼!他不管多累都会刻木头才是真的,姐姐也不是……每日看书。” “长本事了,跟我犟嘴,伸手出来”余小乔被气得困意全无,抄起戒尺,用力打向余小墨掌心,嫩小手掌顿时道道红痕。 余小乔有些心疼,冷声问道:“知错没?” 余小墨半懂不懂地眨着大眼睛,黑瞳中尽是困惑与不解。 李凌琰听出余小乔的怒意,忙闯进门,将余小墨拉出,冲着余小乔说:“孩子还小,我教育,你歇着,别累着。” 李凌琰将余小墨拉到葡萄藤下,将手掌心摆给余小墨看。 说这些红疤,都是小时候不好好学习,被夫子打的。 幼时耳朵常被母后揪老长,幸亏后来听话了,要不这耳朵现在还不得跟雷震子似地。 你姐姐对你寄予厚望,才如此严格,你想你巫术那么牛,武功还那么高,要是脑子不够用,被坏人利用,成大奸大恶之徒,那会儿后悔就晚了。 …… 不知余小墨是不是真的明白,也许还一知半解,但他回去后把今日未完成的功课做完。 还给余小乔写了一封信,什么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日后定好好读书。 余小乔读信时,竟落下老母亲感动的泪。 一连过了三天太平日子,没有麻烦找上门,众人每日忙碌着施粥、卖粮……身子疲惫,竟觉心头少了什么。 贱! 许是生而为人,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品质。 午饭后,没什么人,余小乔伸着懒腰,在铺子里踱来踱去,后搬个小凳坐到姒文命身侧,拉过他的手百无聊赖把玩着。 姒文命幽然的眸抚过她乌黑的长发,眉梢浮起一抹浅笑:“一会儿麻烦上门,有戏看就不无聊了!” “何时成了我肚中的蛔虫?”余小乔暗淡的眸子一亮,歪着脑袋奇道。 姒文命修长手指从书册上移开,轻弹她脑门:“你悄无声息驻我心里时。” 说着,起身唤道:“去请李少爷,他二大娘的三表姨就到了,他得接驾!” 姒文命已让青锋去老妪家送了信儿,算来今儿也差不多该来了。 青锋挠着困惑的头,还没理清二大娘的三表姨是什么亲戚,慢悠悠走向院内。 李凌琰刚吃过午饭,打着哈欠,准备睡午觉。 此时,铺中走进一老妪,头发全白,皱纹爬满额头眼角,一身粗布麻衣,拄一木杖,颤巍巍伸着布满老年斑的手:“老婆子我是佘村刘氏,找我那衣锦还乡的远房大侄儿。” 李凌琰抹着睡眼惺忪的眼,刚一步踏进铺子,迷迷糊糊听到“衣锦还乡、远房大侄儿……” 醒过神来,忙堆笑几步上前,搀住老妪,飞速思考着这拐了八百个弯的亲戚该如何称呼:“姨奶奶,您怎得亲自来了?侄儿正打算明儿到佘村看望您。” “狗剩儿啊,如今你可出息了。当年光腚满街乱跑,在我家炕头撒尿和泥,谁成想你小子竟如此能耐。”老妪抓着李凌琰的手,泪眼婆娑。 李凌琰咽了下唾沫,心头结舌瞠目,脸上堆满亲切笑容:“姨奶奶记性真好,真好。我这不算啥,混饭罢了,不过您老人家大米饭管够!” 老妪堆满褶子的脸,笑成一朵大菊花,残败花蕊上立时浮起泪珠。 “小时候,算命先生就给你算过命,说你腚上那颗痣是福痣,老王家兴旺发达全靠你哩,我看看还在不?” 说着,就去扒李凌琰的裤子。 余小乔一副看客样,喜滋滋看着眼前认亲大戏,姒文命悄然递了个眼神,示意旁边有人。 余小乔微微侧头,只见两个贼眉鼠眼的人,正伸着脑袋往铺子里望,见有人瞅过去,忙缩回头。 余小乔偷偷回了姒文命一个看热闹不成的痛苦表情,然后在旁边找事忙活着,如此好戏,定是不能离开现场滴。 李凌琰一张帅脸尬成了红茄子,额头冒出斗大汗珠:“姨奶奶说笑了,痣就不看了吧,算……算命的话岂可当真。” 老妪不依不饶,非要扒下李凌琰的裤子,余小乔看热闹不嫌事大,帮腔道。 “少爷,如此光宗耀祖的福痣,确实值得一观,没准沾沾喜气儿,一不小心再来个世代簪缨!” 第136章 老妪上门 李凌琰狠狠瞪了眼余小乔,一脸无奈地煎熬着,突地计上心头:“姨奶奶,刚到些上好的福州大米,您来瞅瞅,瞧着好,装一袋回去。” 老妪一听,浑浊眸子中尽是光,顾不上扒裤子,踮着小脚、身子前倾,步伐异常稳健地朝大米袋走去。 李凌琰擦了擦额头的汗,跟在老妪身后。 老妪抓着白花花大米,颗粒饱满、富有光泽,唇角咧开了花,眼中泛起层层水光。 “没成想老婆子竟沾了狗剩儿的福,比我不中用的儿子强百倍,他小时候竟欺负你,让老婆子怎么话说呢……你爹王大力,身子还硬朗吧?” 余小乔刚喝了口水,一下全喷了出来,猛咳不止,眼泪也跟着溅出。 九五至尊的皇上,若知他此刻成了狗剩儿他爹王大力,还不得从龙椅上蹿起来。 也许,此刻正喷嚏不断呢。 不过,皇上并未打喷嚏,却打翻了一盏茶,茶水顺着书案往下流。 宫人们吓得脸色煞白,除了擦拭桌案的,跪了一地。 皇上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手上青筋紧绷,将奏折掷到地上,吼道。 “几百万赈灾银子、数千石赈灾米粮,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未见,百姓仍水深火热、食不果腹!这江南道台直说灾款不够,不够不够!全进了狗肚子自是不够,可恶至极!” 老太监在皇上耳侧轻声道:“陛下,余闻瑞丞相到!” 皇上稍整理了下情绪:“传!” 说着,给了宫人们一个眼神,众人退下,一个未留。 余闻瑞进门时,打翻的茶盏、地上的奏折,都已收拾好。 “江南,可有消息?”皇上起身踱步到窗边,淡淡问道。 余闻瑞躬身行礼,回话:“小女未捎来消息,臣派的人刚刚传回信儿,这不马上进宫向皇上禀报。” 皇上侧头瞥了余闻瑞一眼:“你个老狐狸,倒是最懂朕的心思。说吧,怎么样?” 余闻瑞浅唇微勾,“眼下在江都县,赁了院子、租了铺子,将顾远章私吞的五百石粮食设计弄走了,边施粥、边低价售卖,想必是打算先解决灾民吃饭问题,再查六百万修河款事宜。” “眼睛未只盯功绩,不错!设计取粮,设了何计?”皇上听着高兴,刚刚的愤怒化去大半,心头一松,不禁多问一句。 余闻瑞肃穆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细节臣不甚了解,来信也未细说,只道冒充观音大士,巧取钱家米粮。” “观音取粮,法子倒妙!定是你家小乔出的鬼主意。有女如此,余相好福气!当日桑台山,也是她救了琰儿一命,说来,她们母女是我们父子的救命恩人呐!” 皇上眸子闪过笑意,拍着余闻瑞肩膀。 “为臣,为君分忧,是应尽之份,更是幸有之福。臣不敢居功,三皇子朗朗清风,小女与之相识相交,亦是三生有幸!”余闻瑞躬身继续,“臣有些不放心,是否要支持一下?或,老臣亲自跑一趟?” 皇上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余闻瑞,心道:哼,朕俩儿子的心,全扑在你闺女身上,你个老东西! 皇上坐回龙椅,微眯着眼:“江南那边你继续派人盯着,有消息及时来报……跑一趟就不必了,支持……也不用,他们自己折腾吧!你若敢私下知会下头,坏了朕的好事,看我不拿你是问!退下吧。” 余闻瑞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皇上,欠身离开。 …… 老妪在戈家粮行待了半日,院前院后逛了个遍,来时孤身一人,回时大包小包一堆堆,李凌琰还雇了车,送老妪回佘村。 老妪的脸一下午都开成了喇叭花,走时更是阳光灿烂,一双老树皮的手,挥得跟啦啦队似的。 躲在一旁偷看的人,亦满载而归,回去汇报了。 李凌琰一番应付下来,筋疲力尽,瘫在椅子上大喘着粗气。 “皇上家还有三门草鞋亲,对吧?好好适应哈,李狗剩儿!”余小乔拍着他肩膀揶揄道。 李凌琰冲着姒文命大喊:“你不管管她!” 姒文命轻啜了口茶,唇角噙着浅笑道:“我,归她管,你不知?” “我——不活了!”李凌琰抓头喊道。 …… “活儿不错,戏唱得也好!”顾远章正同几名工人装裱一幅山水画,神情悠哉,声音平淡。 “大人认为那老妪是假?”卢照新说着缓步走至门口,将门关上:“裱画,最怕见风。” “风雨欲来!一老太太能做什么假,怕这十八弯的亲戚做不得真!” 顾远章心中一嗤,隐约肃然之感凝于眼睫,随他一敛眸俯看画,颤散开。 卢照新眉头一抖,“听盯的人说,老妪与粮行老板甚是亲热,说王老板腚上有颗痣,算命先生说是福痣。” “平白多个阔气亲戚,任谁也亲热!十几年未见,能认出谁是谁!”顾远章指腹轻轻顺着裱膜。 卢照新手下意识地搓了搓衣角:“大人所言极是,小的险些疏忽。” “老师回信儿说太子来了消息,上面派了钦差暗访,具体谁老师没说,但来头小不了。六百万两虽未进咱口袋,但进咱口袋的也够砍十回头,大意不得……那小子有没有福痣,尚须查清,才可宽心。” 顾远章心头隐隐泛沉,语气中亦没刚才轻松。 卢照新瞧着顾远章,唇角扯平。 透窗而入的光束中,尘埃翻滚,一如二人汹涌的心。 忙完铺里活儿,吃完晚饭已是戌时,余小乔仰面瘫在床榻,腿脚高高翘到白墙上。 姒文命在旁边悠哉地雕着核桃木,大肚身子已见雏形,他唇边挂着幸福浅笑。 旁边小度,放着一首《听闻远方有你》。 “……动身跋涉千里,还带着你的呼吸……陪你走过南北东西,相随永无别离……” 耳入甜蜜,心卧清浅。 “顾远章能打消疑虑吗?”余小乔边控腿边道。 姒文命目光未离开手中的核桃木,只笑着摇头。 “尚未验过腚,怕是过不去!江南道台岳清云的得意门生,不会太差,如此轻易过关,皇上苦心岂不白费。慢慢磨吧,总要有个身份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要不什么都不好做。” 第137章 打草惊蛇 余小乔“哈哈”大笑,半晌后走到姒文命身后,双手环住他,脸轻轻贴向他的脸,柔声问道。 “你的苦心亦不会白费,我相信他能做好。” “累吧?别人家的大家闺秀在家中享自在,我家小乔天天在这灰头土脸施粥、卖粮,辛苦喽。” 说着,放下核桃木,拉过她的手温柔抚着。 余小乔佯装抹泪,故作哭腔,“哎,我人未老、珠先黄,尚未为妻,已成糟糠!夫君莫不是嫌弃我了?” 姒文命被逗得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余小乔从怀中掏出帕子一甩:“哼!全为了那李狗剩儿,我得管他要青春损失费、形象全无费、灰头土脸费……” 姒文命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深深一吻:“我喜欢!” “我可不喜欢!”余小乔脸上升起一抹红霞,垂头低语。 姒文命将她搂在怀中,柔和的声音飘出:“修河银有些线索,我一会儿与凌琰出去一趟,来个打草惊蛇!你早点休息,最近累瘦了,我这儿疼。” 说着指着心脏,撒娇道。 “我也去?”余小乔拉着他手,恋恋不舍道。 姒文命眸光如水:“路程不近,怕要到后半夜。乖,早点休息!” 说着,在她额上轻落一吻,起身离去。 “乖”一字,似藏着神奇力量。 无论古今,恋爱男女,强遇乖变软,盐逢乖成甜,冷与嚣张皆能溺在乖里,含苞待放。 余小乔乖乖地躺回床榻,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吧嗒看他离去。 姒文命一行六人,分了四处蹲点:江南道台岳清云、江南布政使唐立仁、江宁知府段靖尧,上元县县令刘绘春等人府邸。 姒文命与李凌琰,蹲在岳清云屋堂瓦顶上,掀起一块瓦砾看着屋内一切。 “抓贼!抓贼啊!”老管家半夜如厕,瞧见一黑影儿院中蹿闪,忙喊道。 府兵蜂拥而至,照他所指,在府中好一通搜寻。 一时,数十火把点燃,夜亮如昼。 岳清云也被吵醒,着睡衣而起,灌了杯凉茶,唤两心腹进屋。 “大晚上闹腾啥?”红光映着岳清云微愠的眉头。 老管家一脸狗腿地上前两步,轻声道:“老爷,府中进贼了!” 另一心腹眉头一挑,提醒道:“大人,莫不是冲着……来的?”声音极低,屋顶的人几乎听不到。 岳清云深邃眸中凝上寒霜,朝他冷冷一瞥,冷声问:“咱府上可是近日来第一次进贼?其他府邸可招过贼?” “回老爷,咱府上这是第一次,其他府上,盐道李大人,新上任的监察御史甘大人,还有……好几位大人府上近日全遭了贼,还丢了不少东西。” 岳清云慢慢转动指间的玉扳指,眉头轻轻骤起,“那应该不是……甭管他,都睡吧,莫被小毛贼扰乱心神。” 就在此时,“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老管家开门,探出头问道:“何事?” “刚又来一贼,从老爷这屋逃走的……”来人低声禀报。 老管家摆手,让来人退下,缓步回到堂屋,将情况报与岳清云,“老爷,要不要看看去?” 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本打算继续睡觉的岳清云,身子微滞,又坐回椅上,转着扳指,半晌后幽幽道:“故布迷阵、投石问路。” 说着,将茶杯轻轻敲到桌案,茶水溅出。 似溅到屋顶二人心头,眼底激得一阵沉。 李凌琰刚甩掉府兵,回到屋顶,轻声道:“老狐狸不着道儿。” “不急,加点小料,非炖出味儿来。”姒文命食指轻轻划过鼻头,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 二人相视一笑。 岳清云嘴唇微微抿紧,咬紧牙关,“睡吧,切不可乱!” “当当当!” 又一阵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老管家不耐烦地疾步到门口,“哐”一下打开门,喊道:“有完没完?” “管家,您看这……”来人从袖兜中掏出一锭银子,微微一翻,底部隐隐露出半个字。 老管家一把将银子抢过,声音不稳道:“以后晚上三班,加强巡卫!” 银元宝在烛光下泛着光,待翻至底部。 赈! 凹刻的“赈”字,反射出橙红光芒,于黑暗中十分刺目,让几人的眼无法正视,心更不敢置信。 三人瞪大眼睛,眼角微微颤抖。 不安自岳清云心头腾起,手指缓缓攥起,半晌后恢复平静,徐徐坐下,缓缓转动扳指。 不知过了多久,于老管家耳畔附耳几句。 老管家忙拎着袍脚,只带了两个贴身府兵,神神秘秘出了府,朝南往郊外而去。 三人匆忙去往的方向,尽在姒文命与李凌琰眼底。 但二人相视一眼,未打算跟上去,仍蹲守屋顶,看着房中动静。 半晌后,又一人从房中走出,也带两个贴身府兵鬼鬼祟祟出了府,纵马北去。 姒文命与李凌琰略迟疑了下仍未动,依旧蹲守。 “扑”的一声,岳清云吹灭烛火,回屋睡觉。 “高估他了?那两拨会不会有一波是去藏银之地?”李凌琰眸中透着冷静与肃然。 姒文命脸上看不出表情,甚至难以察觉一丝波动,那双清冷的眼此刻闪着如鹰隼的光,死死盯着屋内一片漆黑。 约莫一个时辰后,屋内传来细微声响,似是轻小的脚步声,若不是夜过于寂静,根本听不到如猫爪掠过地面的声音。 借着月色微光,隐隐见岳清云拎靴从屋中走出,至堂屋才轻手轻脚穿靴,披件薄衣出屋,蹑手蹑脚进了书房。 姒文命与李凌琰对了个眼神:“这个老狐狸,终于出洞了!”二人一路尾随其后。 岳清云轻轻转动书案上一石制笔筒,密室打开。 二人于屋顶上,看着打开的密室,相视一笑。 岂料,他又搬动密室中一壁画,地上打开一门,密室中另有地库。 待岳清云离开,二人进入密室,下到地库。 纵是首富的姒文命,也被眼前场面震撼! 一排排架子上,堆满一箱箱官银,地上也整整齐齐摆着数十余箱。 李凌琰捡起一锭,锭底赫然刻着“赈”,不由咂舌道:“一个从三品就敢私吞六百万两,真是金钱当面,生死两忘!” 姒文命唇角微勾,“世人皆道:人间疾苦,有钱无阻!” 李凌琰拍着他肩膀道:“哼!我看你这首富,也没少疾寡苦,甚至更难!” 姒文命浅笑,拍了下李凌琰,二人离开密室。 第138章 草蛇微惊 次日,余小乔比往日起得都早,带着余小墨与兰儿施粥、卖粮,让昨夜执行任务的几人多睡会儿。 没想到几人还是早早起来,不,是都未睡! 个个眼下乌青,打着哈欠忙活着。 余小乔将姒文命拉到院里,小声关切道:“一宿没睡?怎么不睡会,前面有我呢,我们三个能应付。睡会吧!你们几个去睡会儿!” 姒文命揪了揪眉心,“昨夜动静有点大,撑一会儿,别因小失大,惹人怀疑。” 余小乔嘴角一弯,声音中带着笑道:“那得把你们几人的黑眼圈遮一下,个个乌眼青,哈欠连天,还不如消失呢!” 余小乔自空间取了几袋咖啡,几人捏着鼻,一人灌了一杯咖啡,虽称不上精神百倍,但好歹不哈欠连天了! 用所剩无几的遮瑕笔,忙活半天,黑眼圈终于不明显了。 好不容易撑到中午,午饭后赶紧让几人偷空睡了会儿。 原本晚饭后,李凌琰打算睡了,不成想浑身痒得不行,抓得身上一道子一道子的。 梅若星给他瞧了下,竟是被人下了药。 余小乔打趣道:“狗剩儿的腚,还是要人家看过才成!” “杀了我吧!”李凌琰生无可恋地瘫到椅子上,叹道。 梅若星毫无表情地塞了两个药丸到他口中,躲到一边看热闹。 余小乔瞥了眼余小墨,眼珠子冒坏道:“要不你……牺牲一下?做个腚替?” “啥叫腚替?”李凌琰与余小墨同时惊道。 余小乔想想就抑制不住地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啊,这个,替身,知道不?细分的话,背替、手替、腿替,还有裸……” 最后一个拱至舌尖的字,硬生生吞回了肚子。 李凌琰眼睛冒光,拉着余小墨胳膊,哀求道:“你,帮帮哥!” “不成,我也是男人了,有尊严滴!再说,我又没那福痣,替不了!”余小墨皱眉道。 余小墨见势不对,瞬间化身泥鳅,拼命溜蹿。 李凌琰一把薅住他脖颈:“条件任你开,但凡我有,拿——去!” 余小墨眼珠子一转,求饶道:“容我想想……”趁李凌琰不备,滋溜跑了。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收拾小虾米,还得余小乔! 李凌琰思及此,双手合十,可怜吧唧地在余小乔面前作揖半天。 余小乔只得给余小墨做思想工作。 乐善好施,君子所为。 你还小,露个腚不打紧。 眼光要放长远,今儿你帮哥一小忙,来日便可挟恩图报…… 皆徒劳无功! 余小墨铁了心,誓死扞卫他小男子汉的尊严! 说不露,就不露! 还昂首挺胸、一脸认真道:“姐姐说,富贵不能淫,莫为蝇头小利,折了男子脊梁。” “呵、呵,家教不错!”李凌琰抚手鼓掌,语气泛酸道。 说时,摇晃的脑袋尽是无奈。 余小乔佯装生气,拍桌子瞪眼,但说话时声音立马软了下来:“亲爱的小墨,就帮帮凌琰哥哥吧,姐姐求你了!” 余小乔拉着余小墨衣角,拼命挤出两滴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余小墨望着余小乔,叹道:好吧,亲情压制,你赢了……不过姐,非得腚……替啊?你忘了,我,擅长巫术。” 余小乔顿时高兴道:“就是耶”,还没高兴两分钟,转念一想,“不行不行,你巫术不稳定,狗剩儿这腚可关系甚大,万一没弄好,那后果——老严重、老严重了!” 星月皎洁,四无人声,蝉叫在树间。 众人晚饭后,收尾的收尾,散步的散步,偷闲的偷闲…… 梅若海将院中查看了个遍,确认眼线撤了,报与众人。 李凌琰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天家贵胄的尊严愁得无的放矢,从未遇过今日情形,老妪上来就扒裤子,以及验明方能过关的腚。 头大,一个头八个大! 一个人,在葡萄藤下直犯愁。 远远见余小乔躺于摇椅,旁侧熏香袅袅,水果一盘,忙里偷闲、悠哉哉看星望月。 李凌琰走了过去,坐在一旁小凳上。 “收获颇丰?”余小乔仰头看了他一眼。 李凌琰拎起一串葡萄,一颗颗叼着吃,回道:“嗯!寻到了修河款的去处,还搂草打兔子发现一堆贪官儿,家家小金库,库库银满山!” “小官巨贪呀,那还不出手!救神州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余小乔也抓起一李子,津津有味吃着。 “个个蝇营狗苟,却道海棠花瘦。”李凌琰黝黑的眸子闪过一层雾气,语气中既愤怒,还透着几分无奈。 “莫急!”姒文命端一杯水走来,说话间递与余小乔,“贪腐历朝都是难题,碎银几两,多少世人尽折腰。京城传来消息,李墨尘已着手查户部调查借款未还事宜,估计岳清云手上的赈银要挪地儿了!” 李凌琰眼神一凝,“太子确实得急,钱袋没了,平日花钱如流水,亏空小不了!要不也不至,将手伸向修河工款。” 余小乔白了他一眼,嗤道:“你倒理解,莫不是打算高抬贵爪儿?” 李凌琰未说话,黝黑眸子似跌进无底深渊,面容冰冷,空气都似凝固。 余小乔望着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冷凛,不由得心头一颤。 姒文命望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然后手搭到他肩头。 突然,深邃岑寂的夜空,弦月旁绽出光芒,拖曳着一道极灿烂的闪白,划破天际悠然而逝。 余小乔忙举手闭眼,流星飞过时,总来不及许愿。抬头见姒文命,却见他刚许完,心中不平,小嘴一撅:“许何愿?” 姒文命浅笑未语。 望你永在我身边,慢慢即漫漫,于路遥马急的人间。 这边路遥马急人间,那边马蹄卷尘烟。 岳府外一匹快马奔来,一人翻身下马,急扣门栓。 小厮开门,问清来人,忙引至岳清云屋中。 “太子急信!”来人单腿跪膝呈上密信,气喘吁吁道。 岳清云忙拆开信笺,手指微微抖动,厚厚褶子堆在眼帘上,抬眼时神色有些慌,但转瞬即逝,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 俩心腹伺候岳清云多年,只消一个眼神,就知出了大事,一人忙问道:“主子,太子说了什么?” 声音中尽是小意。 第139章 太子来信 “十日内熔好银,密送京城。” 似一颗石子掷入幽深的心湖,岳清云眉头拧到一起,手上缓缓转着扳指。 老管家眸中突地一亮,“可请遥家帮忙,大人不是与他家二叔相熟?” 岳清云踱着步子,猛扇的折扇忽又慢下来,沉声道:“同遥楚戎倒有几分交情,可……眼下他家少主遥翼羽翼渐丰,已不是他只手遮天的时代,不知遥楚戎还敢不敢接咱这差事。” 另一心腹眯缝着眼,“钱通鬼神!只要钱够,就有人敢冒砍头的危险,甚至践踏人间一切律法。” 岳清云拳掌一碰,“我去会会他……对了,叫远章来一趟。” 次日,顾远章得了消息,纵马飞奔至岳府。 他赶至道台府时,暮色已渐模糊,堆着晚霞的天空已平淡地褪去色彩。 老师少有急召,顾远章心头隐隐不安,顾不上垫口吃食,就直奔岳府。 “你县上新来的那波人,可查清底细?”岳清云端坐书案前,沉声问道。 顾远章双手摩挲着,半晌后才回话:“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学生心中总……摸不清这些人是故作高深,还是真高深,一时把不准脉。” “不可大意,务必核查确认,钦差是三皇子,据可靠消息已至咱江南地界儿,一招不慎,不只顶戴不保,脑袋也得搬家!”岳清云起身,缓缓走至顾远章身侧,满是沟壑的手压住他肩头。 顾远章心头一颤,瞥了眼老师,肃声道:“学生亲自跑趟戈家粮行,会会那老板。” “你们县有几家倾银铺,可有相熟的?一日可熔多少?”岳清云点头,突道。 顾远章眸子微转,思量着老师问熔铸银锭的店铺作甚,莫非……半晌后道:“共十七家,相熟三家,我小舅子钱三儿有一家,一日可熔千两。” 岳清云心中盘算着,许久后沉声说:“你让钱三儿的倾银铺最近腾出来,我有用处……那个戈家粮行你回去就办,给我好好核查,要快!” 顾远章瞥了眼岳清云,心中一揪,欠身退了出来,尚未出岳府大门就急急问道:“那老板腚上的痣,可曾核确?” 卢照新神色一凝,回道:“昨儿他们给那小子下了痒药,想伺机扒他裤子,没合适机会,昨儿晚先撤了。” “明日,必须确认了!” 顾远章翻身上马,二人重重甩着马鞭,连夜赶回江都县。 回到县城时,天色渐白。 他着卢照新再查施粥证与特允证的存底,自己在屋中踱步至天明,然后一起赶到戈家粮行。 他并未直接到戈家粮行,而是径直上了对面福记酒楼包厢,可看到粮行全貌。 此时,微熹阳光轻柔洒到铺前,忙碌的身影皆落在暖光中。 姒文命瞥了眼对面打开的窗子,递与李凌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凌琰立时会意,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唤道:“都给我好好干,干好了少爷我有赏,日后回京老爷更有重赏!” 语罢,李凌琰窝进太师椅,翘着二郎腿,啜起茶来。 远远看去,一副二世祖模样! 这一幕尽入顾远章与卢照新的眼底,顾远章唇角扯出抹轻松。 此时,小二正好端着早点上来,一一摆好:“老爷,小店不供早点,这是老板特意着小人到街前给您买的,您试试合口味不?” “你可与对面米行的人,打过交道?”顾远章眉角带笑,问道。 小二一把扯下肩头汗巾,躬身回道:“买过两次米,老板随和,店里伙计也不错,逢人总挂笑,米也挺好。哦,对了,那老板还请我喝过一次酒哩。” 顾远章眉头一挑,不禁“嗷”了一声,心头一喜,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卢照新递与小二几个赏钱,交代道:“茶水、点心备好,就不要打扰了。” 小二欠身退下。 “平易近人的二世祖!倒像商贾。”顾远章幽幽道,心头更加松弛。 三皇子乃皇后嫡生,遥遥皇胄,定不能与店小二把酒言欢,况瞧那做派毫无半点天家威仪。 观察了约莫两个时辰,顾远章更笃定这王老板绝不是什么三皇子。不但同小厮下人打成一片,忙不过来还亲自搬米、称粮…… 绝无可能! 顾远章心头一遍遍重复道。 “走!会会衣锦还乡的狗剩儿老板!”顾远章手中的茶一放,缓缓起身道。 二人踏进米行时,李凌琰正挽袖子替主顾称粮,肩头搭上一汗巾,时不时擦擦额间汗珠。 李凌琰早瞧见二人进来,但仍聚精会神称粮,直至卢照新喊他,才转身,故作大吃一惊。 “卢师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新到的福州大米不错,走时捎上一袋,您尝尝,好我再给您送。” 故意装作未认出顾远章。 卢照新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县太爷顾县令,听闻戈家乐善好施,专程过来看看。” 李凌琰一拍脑门,故作恍然大悟:“小人眼拙,竟不知真神驾到,该打该打!” 顾远章坐至茶案上,轻啜了一口茶,尚未入喉就猛一口“呸”到地上,“这什么茶,又苦又涩,还有股怪味儿。” 李凌琰忙抖着汗巾,给县老爷擦着溅到衣上的茶渍,连连躬身致歉道。 “小人家大笔银子都砸到这善举上,手中不宽绰,近日买了些便宜茶。我打小苦惯了,倒未觉难喝,不知今日大老爷驾临,无好茶招待,罪过罪过。小人这就着人去对面酒楼佘些好的来。” 说着,就要唤余小墨。 顾远章心中暗喜,脸上就没立时摆出刁难的样子,直摆手道:“不必了,清水就好。” 顾远章端起小墨拿来的清水,声音温和地话起家长来。 弟兄几个?家父贵庚?身患何病?在京城都做些什么生意? 李凌琰将事先准备的说辞,一股脑倒出,说得煞有其是,任谁也生不出一分怀疑。 说得实在太溜了! 顾远章瞥了他一眼,心中更是高兴,但脸上神情却微妙变化,骤然蹙眉冷声道:“王公子啊,虽行善事,做义举,可竟敢伪造官府文书,该判三年牢狱,你可知罪?” 说着,手掌猛地拍向桌案,杯中清水溅出。 “小人确是办了以上文书,之前也拿与卢大人看过,县老爷何出此言?”李凌琰浑身发颤,怯生生道。 第140章 皇子下跪 顾远章眼底抖过一丝精明,翘起二郎腿,冷声道:“刚刚你的茶水溅到鞋面上了,你若跪下替爷擦拭干净,念你一片孝心,文书的事就不与你多做计较了!” 说着,将一条腿翘得老高,颠颤着。 堂堂皇子,上跪天地,下跪父皇母后,还从未跪过任何人。 李凌琰神色一变、面露为难,拳头微微攥紧,正要说些什么。 姒文命手指中的米粒轻轻一弹,准准打到他膝盖上,李凌琰猝不及防地跪到地上,眼底透着遮不住的怒,幸好隐在了低垂的头下。 他伸出沾着少许面粉的手指,颤巍巍擦拭着漆黑鞋面。 狗官! 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狗官,李凌琰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而此刻,李凌琰竟如狗,跪在地上,给狗官擦鞋! 顾远章以为李凌琰是因害怕手指颤抖,哪儿会想到他是愤怒,几乎抑制不住、多一秒都会从胸膛喷涌而出的怒火。 卢照新一直观察着,与顾远章对了个了然的眼神。 顾远章唇角勾起抹释然的笑,起身道:“王老板至孝,伪造一事就此作罢!” 二人扬长而去。 但,李凌琰跪在地上,久久未起。 半晌后,余小乔陪他至后院,李凌琰瘫躺在床,头埋在被单中。 余小乔坐在床榻侧,默默陪着。 “若憋屈,就哭出来,莫强忍!”余小乔想去摸他脑袋,但迟疑半刻又退了回来,只道。 许久后,李凌琰才扯掉薄被,将头窝进余小乔怀里。 未发出任何声音,但余小乔深切地感受到他身子在颤栗、在抽搐。 余小乔抚着他的头,“都过去了!” 世上没有几人不吃尊严的苦,平常百姓稀松平常的事,竟成你噬心剔骨的痛,你出身太好,从未体会人间疾苦! 但,若保不住江山,纵九五之尊,亦要吊死煤山。 早早受过是好事! 我自是知道,你的痛远不止此,你更难受的不是尊严尽失,而是自责的内疚,痛一方父母官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只有跪下去,才能真正站起来! 李凌琰!我相信你! 余小乔心中翻江倒海,嘴上却一字未说,她信他都懂,更信他能将这些都化为力量,融入血液,刻进骨髓! “若时光倒流,再回到桑台山,该多好……”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月沉星落,李凌琰淡淡道。 我定不会载着你踏进皓京城,定不会…… 不,自出生我就没得选,原来……山鸟与鱼,果真不同路…… 长长眼睫微闭,一滴晶莹的泪自眼角滑落,滴至余小乔手背。 余小乔身子微抖了下。 姒文命于门外望着二人,心头不由一揪,眸子骤暗,抬步走了。 外面盯梢看腚的人,还苦苦等待,拿出了势在必行、直捣黄龙的架势。 不是所有伤口,都有时间舔舐。 李凌琰强把一滩泥重塑成人,挣扎着从床榻爬起,轻弹了下余小乔脑门,唇角硬挤出一抹朝上的弧度,去洗澡,不,去给人验腚…… 世间万苦人最苦,苦得不是强颜欢笑,是心已尽碎成渣,脸上照须春风拂面。 是瘫软地只想缩在脆弱壳中休养生息,哪怕片刻,却不得不厉兵秣马、上阵杀敌,且毫无喘息的立刻、马上、必须。 是身心俱疲,甚至想放弃生命,依旧生气勃勃,不死就要迈出房门……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亦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 也许他人永不知,你用尽全部坚强故作平静。 略带笑意已是忍了又忍,甚至忍无可忍后重新抑住的愤怒。 肆意大笑后,只是一遍遍自嘲的万般无奈…… 人,皆是带着镣铐的舞者,并非镣铐上脚那一刻无法承受,而是再无一刻自在…… 但,用尽坚强染出半分平静,生挤几丝笑意,故作仰面大笑时,纵镣铐依在,却已全不同…… 余小乔心中凄然,凝视他重挺起的脊梁,唇角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余小墨勉为其难,于刹那挡至李凌琰前头,适时露出黑晃晃浩大一颗福痣的腚…… 顺利通关! 但,之后,似乎氛围开始不对,余小墨闷闷不乐,李凌琰亦郁郁寡欢,姒文命看似未起波澜,却已三日无笑,甚至未吐一字…… 余小乔端着饭碗,从大碗中探出眼,瞥着桌上三人…… 直叹——男人至死是少年! 小的幼稚,大的更幼稚。 而自己,只能做最最幼稚的灭火器! 晚饭后,余小乔翻箱倒柜寻了本武功秘籍,拿与余小墨,终于哄他破颜一笑。 毕竟小孩心性,合心意的糖块就可哄好。 “当当当!” 她敲响姒文命的门。 姒文命听出她的脚步声,却未应,只默默起身开了门。 余小乔看他打翻醋坛的小样儿,率先发起行动攻势,一把扑入姒文命怀中。 结果,未奏效! 姒文命冷冷推开她,将一碗刚刚炖好的燕窝递与她,坐在一旁闷闷地刻着核桃木。 余小乔自顾吃着燕窝,边吃边琢磨如何力挽狂澜。 “哎呦!” 她喊了一声。 姒文命抬了抬眼皮,冷冰冰一张脸,继续刻着核桃木。 聪明,也并非好事。 不好哄,更不好糊弄。 她唇角闪过一抹狡黠,闭眼双手猛扇眼帘,直喊:“好疼,眼里进东西了,好像是小虫。” “怎么了?”姒文命知她装的,起身配合,问道。 余小乔操着跟奶娘刘妈学的苏州方言,吴侬软语撒娇道:“好像进东西了,你帮我吹吹……” “没有,什么都没有。”姒文命拿她没办法,吹着也仔细察看半天。 余小乔投出一娇滴滴的眼神,认真说:“确定? 定有,可疼了,再看看。” “没啊!”姒文命又看了看,重复道。 余小乔忽闪着大眼睛,深情告白:“没有吗?明明全是你。” 说着,覆唇一啄,然后闪开,笑意盈盈的。 姒文命眸中怒意一涌而出,一把揽过她腰,舌尖穿过双唇直探深处,用力吮吸、撕缠…… 他的吻攻城掠地,她的唇退让臣服。 这一刻,他们的吻,如轰鸣的月,回荡。 许久后,姒文命松开她,只唇离开时,轻轻咬了下她的舌尖。 第141章 大打出手 余小乔不禁“啊”了一声。 二人目光对视,他紧紧抱着她,“是我的,别人不能碰!” 声音中的愤怒,已被略带撒娇的委屈淹没,像个糖被人抢走的小孩。 余小乔“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以后在我身上贴满条,就写,姒少爷专属,他人勿视、勿碰、务必远离。否则后果严重,伤残自负……” 姒文命终从心中溢出一声笑,将她搂得更紧,头深深埋进秀发,喃喃道:“我只是害怕,从未这般怕过,此生从未拥有倒罢了,拥有过再失去,我……承受不来。” “傻瓜,这里面满满的都是你,除非你不要,否则我一直在,做个小赖皮,赖你一辈子。”余小乔将他手引覆至自己心口,柔声道。 …… 次日晚,姒文命找李凌琰单挑。 对,是单挑! 此时,李凌琰躺在葡萄架下的长椅上,闭目而歇。 “有完没完?”姒文命立于他身侧,冷声问道。 李凌琰抬眼瞪他一眼,身子往一侧歪去,“哼!哼!哼!” “怎么算完?”姒文命平静道。 李凌琰看着他云淡风轻,越发怒了,翻身而起,冲上去给了他一拳:“让我跪!” 姒文命擦了下唇角血迹,一拳打到李凌琰肚子,李凌琰身子一晃,倒退了几步:“你不跪谁跪!” 李凌琰扑到姒文命身上连打带踢,姒文命毫不客气,也是一通狠打。 一个肃亲王,一个文南侯,身居高位、武功一流的两个大男人竟像孩童打架,全无形象。 “我就抱一下,看你那样儿!” “抱我女人,你倒有理!” 噼里啪啦,院子里的东西成了池鱼,糟了秧,连葡萄架都被拽倒。 也不知谁先停了手,俩人气喘吁吁仰躺于一地狼藉间,沉默地望着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小时候,太子喊着几个皇子骂姒文命是野孩子,合起来揍他。 李凌琰看到,举琴砸了过去,二对五狠狠打了一架。 明明他比太子小,也比太子矮半头,但那拼命的样,那几人都害怕。 李凌琰骑到太子脖颈上,问他:“谁是野孩子?谁没人要?” “是我……我没人要。”太子吐出口中土,可怜吧唧道。 对二人而言,童年都幸好有彼此,李凌琰于孤独多了一份陪伴,姒文命于黑暗中有了少许温暖。 这么多年,李凌琰知道姒文命背后为他做了很多,亦谋划了很多,他从未主动问过,但不代表他不知。 他想与不想,自出生起就卷在皇权之争的漩涡。 姒文命从未将这些视为麻烦,只默默做着,筹划着。 李凌琰被迫去封地,二人从未断过书信。 他挣的第一桶金,他写的第一篇文章,他见过的异域风景,他遇到的点滴趣事……全付诸笔尖,鸿雁传书。 姒文命到南方做生意,也定会去他的封地看他。 转眼,小小少年长成郎朗青年,幼时情谊亦随时间,累积为心底浑厚的情感。 从不言表,却早深刻于血脉骨髓。 “父皇偏心,早早将小乔指给你,明明我先遇到她,我都怀疑他是你父皇!”李凌琰拎起一酒壶,灌了口道。 姒文命拿过酒壶,也灌了一口:“为何,从未向她表露心迹?” “我,我也不知……不知怕做不成蓝颜,还是担心将她卷入,不过她早已被我连累……我感觉……她待我与你不同。” 李凌琰接过酒壶,灌下一口,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 姒文命接着灌了一口酒,奇道:“如何不同?” “她从未对我脸红,从未……哎,不带这样,尽往别人伤口上撒盐!”李凌琰说着一把抢过酒壶。 兄弟两个,你一口酒一句话,他一句话一口酒。 余小墨于葡萄架后探出脑袋:“姐姐让我问问,打完了吗?若是结束,就请若星姐姐来瞧瞧?” 李凌琰冷哼,大声喊:“无须!上宵夜!” 余小墨吐了吐舌头,“还牛起来了,幼稚!”转身出去,端宵夜摆到屋中。 余小乔拿出梅若星给的药瓶,未先给姒文命上药,竟走到李凌琰身旁,帮他上药:“爽了?消气了?” 药水擦入伤口一阵清凉,李凌琰十分受用,笑道:“还成,感觉不错”,得意地瞧了眼姒文命。 余小乔指腹微微用力,李凌琰不禁“哎呦”一声:“姑奶奶,这是肉,轻点儿!” 余小乔唇角嗤笑。 姒文命望着二人微微一笑。 余小乔给李凌琰上完药,又给姒文命上药,动作轻柔:“长不大!” 姒文命鼻青眼肿的脸上,漾着无比幸福的笑。 是啊,不经意做回小孩子,还是小孩子时都未做过的事。 原来,碰到对的人,不仅女子幼稚,男子亦会、甚至更甚,独留予爱人、兄弟,成熟给别人。 余小墨在旁直翻白眼,眼中尽是鄙夷! 夜空深碧如海,略有浮云,残月注下寒冷光波,像一面新磨的铁镜扣于湖面。 太子宫外一处私苑,他与心腹坐于湖畔。 “岳清云可有消息?”太子白日的嚣张,此刻敛于夜色,神色平添几分凝重。 心腹是刑部老臣孟廷坚,头发花白,但精神很好,目光如炬:“按日子,此刻已动起来了!” “那就好,现在腹背受敌,老三在前头抓我把柄,老二在身后清查户部欠款,断不能出差错!”太子搭膝的手微微一紧。 孟廷坚瞥了眼太子,胜券在握道:“殿下放心,老周已布置妥当,灾款之事定能李代桃僵、移花接木!” “快点动手,以免夜长梦多!”太子捡起石子,猛地掷向湖面,漾起波澜。 …… 戈家粮行的人,如往常忙碌着。 铺中来了两个江宁府过来的客商,因洪灾,粮食运不过来,整个江南地界粮价高得夸张。 从戈家粮行平价购回、贩卖,都能有获几成利润,吸引了周边很多客商慕名而来。 但,戈家粮行的粮主打赈济灾民,单次售卖有限制。 米未卖给二人多少,却从他们口中得一个消息——刑部尚书周德义已查得修河工款贪墨真凶,明日处斩。 第142章 法场钦差 次日,江宁府菜市口。 正午阳光,如金色利剑,无情刺破云层,将大地炙烤得滚烫。 十几名精壮的刽子手,正举着鬼头刀立于十几个断头桩前。 断头桩前,捆绑着江宁河官时玉鸣,施粥厂官员刘淮之,及一干人等,共十二人。 看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法场水泄不通,听说是惩处赈灾修河工款的贪墨犯,轰然喝彩。 刽子手们一气喝罢碗中酒,且将酒碗摔碎在地。 看客们又是一阵喝彩。 三声炮响后,法场上有人高喝:“时辰到,斩……” 余小乔一身男装,与姒文命、李凌琰等,在梅若星几人簇拥下,走进人群,四下张望。 忽然,一声洪亮的“刀下留人!钦差大人到——”的喊声,陡然而起! 姒文命三人不由一惊。 刑部尚书周德义的朱笔脱手而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蹭地站起。 江宁知府段靖尧,及其他人亦脸色大变。 一个衙役眼尖,惊呼:“黄马褂儿!” 人们齐刷刷顺着衙役的目光望去。 围观人群,唰地闪开一条道。 只见一人,身着明晃晃黄马褂,潇洒而至。两个贴身侍卫,紧随其后。 此时,余小乔等人,也看见了他们。 “那个落河女子!”余小乔不禁低声惊道,后面一个扮做侍卫的就是他们在江都县佘村救起的那名女子。 李凌琰与姒文命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两个侍卫跟上,不惊动、只跟踪。 周德义等人已然看愣。 岳清云附耳周德义,低声道:“大人,这位——就是三皇子?”语气中满是吃惊与不信。 周德义未开口,一旁的刘班头疾步过来:“禀大人,这人不是钦差。他前日还在悦来酒楼打探钦差来着。” 一丝狰狞,浮上岳清云的嘴角:“竟敢假扮钦差,拿下!” 周德义不由抬手摩挲着唇角,颇有深意地冷眼旁观。 “这儿谁管事儿?”黄马褂扬着脸,一副俯瞰众生的架势。 刘班头带着四名衙役赶至黄马褂面前:“我,前日悦来酒楼,还认得吗?” 黄马褂脸色闪过一抹尴尬,但瞬间消失,看似镇定自若。 四名衙役如狼似虎扑了过来,扑通扑通几声,四名衙役已摔在地上,嗷嗷惨叫着。 “是夜探乌篷船——单枪匹马那个!”李凌琰轻声道。 姒文命亦认出其身手,眸中闪过深意,未说话。 刘班头见状蒙了,向来人扫去,突地浑身一颤,如见鬼魅! 但见,黄马褂身后两名侍卫,袍角于腰带上一掖,金晃晃的腰牌露出,赫然刻着“大内”二字! 刘班头扑通跪下,哆嗦着:“小人有眼无珠,冒犯钦差,钦差大人饶命啊!” 姒文命与李凌琰对望一眼,觉得有点意思。 此时,岳清云与周德义也磕磕绊绊跑了过来。 岳清云瞥了眼周德义,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问道:“下官听说,钦差大人是三皇子,敢问您是?” “听说也可作数?况三皇子是不是钦差岂是尔等该知?私探圣意,居心不良、其罪当诛!”黄马褂怒抖袍衫,厉声喝道。 岳清云额角青筋颤栗一下,后背激起一身冷汗,攥紧已尽湿的手心,硬着头皮问:“若真是钦差大人,圣旨何在、官印何在?” 姒文命与李凌琰嘴角似有若无挂着一丝笑意,像在看戏,又像在欣赏一件古董文玩。 余小乔则看得兴致勃勃。 黄马褂神色尽是不屑,冷哼一声,自怀中掏出官印,飞快地在几人面前晃了一圈,旋即揣入怀中。 心中有鬼,岳清云有些底气不足、慌了神,求救性地望向周德义。 周德义脸上亦是云山雾罩,心中紧盘算着:莫非消息有误,钦差不是三皇子肃亲王?难道这位是三皇子的烟雾弹? 咬着后槽牙,摆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架势,态度谦卑道:“肃亲王可在?下官已多日未见,难得在江南碰上,定要面请上安才可!” 肃亲王是谁?是那三皇子吗? 黄马褂心叹,离开大内已久,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冷声道:“肃亲王喜静,不愿见你,要不——知尚书大人在此,早就召你了。” 周德义见来人,指顾从容、应对不凡,心中已发毛,思忖片刻后,语气极温和:“这些都是修河工款贪墨案的获罪官员,已调查清楚,按律执斩,纵是钦差,阻止行刑,也该给个说法。” 黄马褂走至周德义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手压到他肩膀,“钦差负责暗查工款贪墨一案,虽是私查暗访,但职责所系,岂容你没弄个清楚,说按律执斩,就把人斩了!” 说完,轻拍了两下,道:“此事若惊了皇上,怕只尚书大人你,甚至身后人,都承受不起吧!” 说完,目光轻轻扫了扫周德义胸前沾染的灰尘,转身走出几步,猛地回身、厉声喝道。 “大胆周德义,私自审理工款贪墨,越俎代庖,本钦差暂给你记下,将这些人放了,他们是不是有罪,自有我来查!” 说着,递与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他们便走向十几个断头桩。 那落河女子,替犯人解绳子时,瞧到了人群中的余小乔。 余小乔亦瞧见了她,二人目光直直撞上,一个微微浅笑,一个眼神闪烁。 不,闪烁眼神下,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娇羞! 两名侍卫解开所有犯人绳索,回黄马褂身边复命。 黄马褂瞥了眼二人,目光扫过那些断头桩前的犯人,冷声道:“周大人、岳大人,还不放人吗?莫不是要请肃亲王过来……” 周德义与岳清云对了个无奈的眼神,岳清云躬身上前:“就放,这就放人!敢问大人在何处落脚,下官也好……” 岳清云的话未说完,就被黄马褂打断:“不必了,毕竟私访暗查,不宜动静过大!” 法场都劫了,还不宜动静过大? 周德义心中冷哼,面上却未敢露出分毫,躬身谦卑地送几人离去,悄然递了眼神,侍卫跟去。 姒文命等人也随着人群退离,只派了两名侍卫尾随黄马褂三人。 第143章 拜会二爷 周德义一心在身着黄马褂的钦差身上,完全未看场下一眼,要不也许能瞥见他口口喊道的肃亲王,或者文南侯…… 有时,不经意的错失,却是满盘皆输的开始。 余小乔对号称“南京文明之根、南京文化之源”的江宁老城兴趣盎然,尤其是这里的盐水鸭、鸭血粉丝汤等,更是垂涎欲滴。 既来了,断不能入宝山空手归。 “咱到酒肆饭桌,了解民生民怨?”余小乔拽着姒文命袖子,笑问道。 李凌琰瞥了眼余小乔,揶揄道:“嘴馋就嘴馋,非要扯出冠冕堂皇的,颇具佞臣之资!” 余小乔瞪了他一眼,撇道:“你真以为佞臣好当!粑粑上雕花也是本事。” 几人说说笑笑,步行至江宁府最有名的三山酒家。 余小乔虽为贪嘴粉饰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但酒肆茶楼倒是打探消息最佳之地。 盐水鸭、溪田大鱼头、江宁肚包鸡、江宁香肚、鸭血粉丝汤……道道美食上桌,醇香入鼻。 余小乔夹着块鸭肉大饱口福,姒文命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其他人亦狼吞虎咽。 就在此时,堂厅中传来呵斥声,众人不由齐刷刷望去。 唤过小二,梅若海递了些碎银,稍作打探,知是一客人说饭菜中进了虫,在堂中喝闹。 一袭月白袍子的年轻男子,似老板又不似老板,从楼上缓缓下来,走向吵闹的客人。 此人,长着一双平静如湖的眼睛,仿佛能将周围的热闹悉数收敛,映出一抹纹丝不动的静,静又挟一丝冷意。 浅笑时勾魂,不笑时诛心。 原来,三山酒家为遥家产业,此人是遥家上头派下巡查之人,今儿正巧巡至三山酒家,听到吵闹声便下来看看。 余小乔头回听到“北姒家、南遥家”,亦从未见过此人,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似曾相识般。 望着白袍男子,眉头不由轻皱,心道:与我书信往来半年之久的遥翼,可与这遥家有关? 心头疑团肆意! “怎么了?”姒文命见她愣神,轻声问道。 余小乔摇头,继续埋头吃饭,但时不时瞥向男子。 他云淡风轻间,就把事情始末弄清,是男子为赖账,吃完饭后故意将活虫子放入。 不过,他只点到为止,仍旧免了闹事客人的饭钱,只交代老板日后不再接待此人。 李凌琰瞧着频频侧头的余小乔,打趣姒文命道:“你棋逢对手了!” 余小乔拿眼剜了李凌琰一眼,冲着姒文命嘿嘿一笑。 他们回到江都县时,已是晚上。 夜空被风扒开缝隙,银光碎影般洒落,转瞬而逝。 “遥兄,好雅性!”爽朗的声音响起。 老管家微笑着向走近的岳清云打了个招呼,接着走至遥楚戎旁,轻轻说道:“二爷,岳大人来了!” 遥楚戎未回头,狭长眸子泛起清冷,钓竿似凝于河面。 人,竿,一动不动。 岳清云对老管家摆摆手,坐到遥楚戎身侧。 “哎呦” 鱼漂猛地一动,遥楚戎起身拽动钓竿,拽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抱歉、抱歉,岳老弟!老朽无所爱,独独钓鱼这事儿……有些疯魔分不得神。”遥楚戎着人将大鱼放入桶中,躬身对岳清云致歉道。 岳清云亦起身,眼角堆笑:“二爷越活越自在,一人一竿一江湖,一抛一收一浮生,好不令人艳羡!” “侄子大了,这天也顶起来啦,半截身子入土,也就活个逍遥自在,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儿……挺好!”遥楚戎边说,边引岳清云到院中凉亭饮茶。 岳清云嘴角微翘,仿佛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眼神闪烁道:“老弟我有个事……看老哥哥能否帮个忙?对您来说,小事。” 遥楚戎嘴角微动,不易察觉地瞥了岳清云一眼,“我一散漫闲人,还能为岳大人发何余热?” 岳清云一挑眉,耳语道:“有批银子须重制。” 遥楚戎嘴唇向上撩起,微笑时不禁眨了下眼睛,“不是小事啊!老朽已过虎口舔血的年纪,只想安然度日、了此残生,着实不敢将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 岳清云心中冷嗤一声,摆了摆手,“这个数如何?” 遥楚戎将手搭到岳清云手上,合上了他的手指,“不是钱的事,人老了,胆子小了,只图安稳。” 岳清云面色一冷,旋即扯出一丝笑意,拍着遥楚戎的手:“二爷说的对。不过,前年府上无头公案一直未结,还得查呀!万一是什么歹人,您这余生,只怕难安稳!” 遥楚戎袖下手指微微蜷缩,脸颊轻轻抽动了一下,心中恨得直咬后槽牙,出口之话却十分亲热:“老弟说的对,该干还得干,老骥伏枥,桑榆不晚……不过,遥家倾银铺未在我手,老弟那数又太大。我想想法子,解决一半如何?” 岳清云眼神闪过莫名神采,眉眼绽开:“好,一半也可。”语罢,甩甩袖子,消失在夜色中。 遥楚戎望着他背影,猛地将手捶到石案上,喝道:“把茶具都给我扔了……扔了!” 狗用过的东西,别在这儿碍眼……老狐狸,竟敢要挟我! 遥楚戎气得将茶具猛地一掷。 …… 余闻瑞望着满地成碎、一地狼藉,长身下跪,“陛下,龙体要紧。” “真该碎尸万段!岳清云前几日还跟朕追要赈灾银子,没成想,监守自盗、贼喊捉贼,把朕当猴耍!”皇上越说越气,又将桌案上的奏折、笔筒统统推下桌案,唯独栀子花孤独地留在案面上。 “陛下息怒,既已查到银子藏匿之处,总归有了进展。斩首论罪尚不急,既要人赃并获,又要厘清背后脉络。三皇子数日内便有如此成绩,足见智谋无双,可堪大用。”余闻瑞躬身道。 皇上瞥了余闻瑞一眼,长出一口气,“罢了,再让他多蹦跶两日,还有何消息?” 皇上盯着余闻瑞,语带威胁,你若再敢报气人之事,看朕不把气撒你身上! 余闻瑞感受到皇上目光灼热,语中威胁,犹豫半晌,缓缓开口:“刑部尚书周德义声称抓到修河工款贪墨官员,前儿监斩时,被假钦差劫了法场,人都放了。” 第144章 回到江都 皇上脸上有一丝缓和,声音也平静了些。 “有意思!真钦差未露面,假钦差倒劫了法场。他们这困兽之斗,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程咬金给搅了!哼哼,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天理昭昭,自有因果!” 余闻瑞心中一松,擦了下额角的汗,“三皇子等人应已做好安排,或许这假钦差倒能牵出真冤屈!” 皇上手指敲着桌案,冷声道:“找个由头,召回周德义,莫让他坏了事。” “诺!” 余闻瑞欠身退下。 余小乔一行人,在江宁逗留了两三日。 李凌琰带着几人,奔走于街头巷尾,吃喝在酒肆茶楼,私查暗访。 姒文命却带着余小乔,看银杏湖水,赏方山樱花,泡汤山温泉…… 同样纵情山水的,还有千里之外的二皇子李墨尘。 李墨尘带着叶欢,在皓京近郊别苑中已住十余日。 自启动追查户部欠款,便至此躲清静,不是吟诗作画,就是狩猎垂钓,只管让下面人去头疼。 “殿下,太子怕顶不住了,已传话江南,命速熔银重制,运回皓京。”叶欢头盖荷叶,仰面躺在一块巨石上,水蓝色袍子在阳光下甚是好看。 李墨尘未回话,叶欢从荷叶下探出头,微眯着眼望向坐在树上的李墨尘。 只见头顶横枝上的李墨尘,静静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轻松悠然,一副胜券在握。 叶欢见他不理自己,又将头埋进荷叶下继续晒太阳,半晌后问道:“三皇子本事够吗?能人赃并获?咱要不要提供些线索?” 李墨尘唇角浮起一抹深沉的微笑,“莫小瞧我这弟弟,他能耐大着呢!太子是纸老虎,看着厉害,实一腔败絮,空有身份。” 真正的战争,是我与他的较量。 他,有那嫡出身份,父皇偏心,更有姒文命的支持,还有那余小乔…… 我唯一优势,就是表面无与伦比的弱。 是的,只是表面! 让太子死于他手,太子身后的人自是恨他,容不得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子的人无形中就成了我的助力。 只是,此番道理,父皇焉能不知,但为何还让李凌琰去查? 父皇想历练他的,到底是什么? 思及此,李墨尘心头突地发慌,刚还悠哉的神色骤然蒙上了尘,轻松被丝丝凝重缠绕。 半晌后,掷了颗石子到荷叶上,“赈银功绩送与他,得失难论。但灾民赈粮的事,万不能再给,民心这碗水,切不可尽流他口。” 被石子惊扰的叶欢,猛地坐起,皱眉瞧着树上人,喊道:“知道了!这就去办!” 哼,干嘛扔石头砸我! 叶欢边走着,还不忘回头狠狠撇一眼李墨尘,对聪明的脑瓜儿被砸石头这事,甚是耿耿于怀。 …… 余小乔一行回到戈家粮行时,已近黄昏。 余晖在云隙中晕染成金,燕雀的聒噪穿过暮霭,在低空回旋。 平日少年老成的余小墨,此刻如倦鸟回巢般奔向余小乔,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几日的英雄壮举。 有来捣乱,他如何处理;有来购粮,他如何应对;有灾民买不起粮,家中有病人,仅靠施粥难以满足,他又如何施予援手。 梅若海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塞到余小墨怀中,口中愤愤:“喏,小虾米,都你的,没成想跑一圈,全给你打工了,秦淮八绝、糕团小点、糖芋苗……” 哼! 大小姐对你实在太好了! 以前,梅姨对我也这般好,到哪儿都给我与若星买好多好吃的,比这可多。心想着,眼眶不由有些湿。 他想梅姨了,很想!若可以,回到小时候,回到余小墨这么大,该多好! 余小乔未注意到梅若海突来的伤感,搂着余小墨的头往屋里走去,脸上漾着幸福。 姒文命驻足望着他们,说不出的踏实。 李凌琰亦瞧着,抬眼看向姒文命,心中道:你,真是有福气。 余小墨滋滋有味吃着,余小乔坐一旁撑腮看着。 “姐姐,楚霄要知道我出来,见了这多世面,非嫉妒死。等我回去,可得好好炫耀炫耀!”余小墨吃得满嘴碎渣。 “说来听听?”余小乔掏出帕子擦去他嘴角的残渣,动作极温柔。 余小墨一时语塞,不知是大脑被美食塞满,还是一下被问懵,半天举不出一二。 “城里孩子见过繁荣,乡下孩子望过繁星,都是世面。真正见过世面的人,能讲究,亦能将就。”余小乔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 余小墨点头笑笑,继续吃着。 余小墨离开后,姒文命给余小乔端来燕窝。 余小乔有滋有味吃着,姒文命支着下颌瞧着。 幸福不声不响,像果实挂在枝头,微微荡着。 余小乔吃完,脸上漾着满足。 姒文命倚墙靠着,轻轻一个眼神,余小乔会意地窝进了他的怀抱,肆意享受着栀子花的馨香。 “明年十月份成亲,可好?”烛光中的姒文命眸光如水,修长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秀发。 余小乔唇角浮着玩味的笑,“有一事要提前说明,你若娶了我,可是不能三妻四妾的!若后悔,可还来得及。” 姒文命未说话,只俯身覆上一吻。 知心人,一个、足够! 与你,不止爱,还有依赖,除了不离,别的都随你。 “月色真美!” “对啊,风也温柔。” “因你,我爱上了这儿……想在山间有亩田,种花种草种清闲。小酌秋月观云舞,醉卧春风听雨眠。” “好啊,不问人间红尘事,依山傍水远尘烟。” ……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湿润的风轻轻拂过戈家粮行招牌。 晨起,姒文命与余小乔眼神拉丝,平添了一分深意。 李凌琰见了,回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白眼。 余小乔若是瞥见他,不是送一记老拳,就是还个更大白眼。 梅若海忙里偷闲,总与余小墨逗玩,余小墨有时玩心大起,与他打闹贫嘴一番,有时摆出老成架势,肃声让他好好干活! 成长最快的,还是他的嘴皮子。 在这般锻炼下,反击速度与力度,与日俱增。 倒给余小乔教导余小墨,造成极大困扰。 原本一炷香能讲明白的道理,现在可好,三炷香过后,仍旧两军对峙、言语焦灼。 一帮人,忙活了两三个时辰,终可稍微喘口气。 第145章 米被下毒 姒文命又继续雕核桃木,余小乔坐在旁边看着。她从未问,是不是雕给她的。 但心想,要不送给我,定一把掐死你,妄想再回皓京。 姒文命每每抬头望见她笑眯眯,总能从不经意的眸中读到这意味,却未告诉她,为她雕的不倒娃娃。 嗯,默契! 他知她的笑里藏刀,她晓他的故意不言。 正当二人沉醉拉锯时,店铺外一通嘈杂,乌泱泱来了一帮人。 都是粗布麻衫,甚至补丁打满的普通百姓。 姒文命向余小乔投以无奈浅笑,起身迎敌去了。 李凌琰于他耳畔轻声道:“该你了,我可好好歇歇!” 语罢,摆出一副高高挂起、瞧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样。 原来这些百姓,近两日都陆续出现上吐下泻,后来一查,大夫说是米有问题,一下子全涌到粮行了。 梅若星将百姓带来的米,细细查看,眉头紧锁,走至姒文命身旁轻声道:“是泻药,看米状,应是泻药融到液体,再洒到米中,浓度药力各不相同,想是多人多批次勾兑。” 姒文命瞥到角落处两人贼眉鼠眼,示意青锋,然后行至一众腿软成虾的百姓面前,朗声道。 “小号低价售粮,只为日行一善,回馈乡里,断无下毒之理,几斤巴豆不还要几钱碎银,无利可图。” 百姓哄然大笑。 一老汉向前一步,躬着如何也站不直的身子,一脸善意道:“我们也知贵号是好人,可这么多人吃了您家米上吐下泻,总要有个说法不是。米再便宜,也是小老儿的血汗钱啊!” 姒文命搀老汉坐于一旁,声音温和:“说法定要给,大家拿来的米,小号一会查验,若没问题,就请大家带回,要有问题,小号自会为大家调换新米。” “赔钱!不但要还,还得赔看病的钱!”有几个厉害的,叫喊着。 “万一再有问题呢?” “别说得比唱的好听,凭什么你家这么便宜,定有猫腻!” “没准日行一善、回馈乡里都是幌子,背后不定干什么勾当?” 也有十分信任粮行的百姓,说:“你们不要这么说话,两位老板都是好人。” 但,善良,多会淹没在坏人的嚣张中。 虽说将军有剑不斩草蝇,但也有例外,比如眼下。 姒文命递与余小墨眼神。 余小墨立时会意,脸上闪过难抑的兴奋,默念咒语,手指一点,刚才那几个吠得最厉害的,立时失了声,只张嘴,未闻声。 毕竟孩子心性,觉得不过瘾,又是一阵咒语,手指指出,刚才失声的几个,又能发声了,不过全变成了驴叫。 有粗有细,抑扬顿挫。 终于,驴叫声渐小,湮没于人声。 几人面面相觑,忙捂住嘴,见鬼般逃散。 余小乔冲着余小墨,扯出个无可奈何的笑,不过亦觉得恶人就得这样治,偷偷给了他个大拇指。 姒文命瞥了眼剩下的人,朗声道:“若不信任小号,想要退米索钱的,小号一律退回。” 以为事情将告一段落,没成想刚刚不过暖场。 卢照新带着一众衙役,卷着一路烟尘,纵马而至。 卢照新翻身下马,步履匆忙进屋,端着官威道:“王老板,有人举报你家粮行售卖米粮有毒,致多人上吐下泻。我等奉命搜查!” 说着,刘捕头手腕一抖,亮出府衙搜查令。 李凌琰与姒文命对了个眼神,二人招呼卢照新一旁饮茶。 卢照新瞪了二人一眼,冷声道:“不必!让铺里的人,全部集中到铺前。” 李凌琰冷眼睨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回道:“是。” 众人面面相觑,集中到铺前,余小乔将余小墨揽到自己身侧。 卢照新朝众衙役一挥手,“搜!” 刘捕头带着衙役们秋风扫落叶,将粮行内内外外搜了个遍,很快从库房一角落,搜出插入银针变黑的两袋大米。 许是趁着这几日,众人离开江都县,偷偷下药。 卢照新望着变黑的银针,眼中闪过抹了然:“对不住了,王老板,人证物证俱在,不得不依法查封。” 声音平和,但透着凛然。 梅若海与丹朱上前拦住要贴封条的衙役,卢照新怒瞪:“王老板可是要与官府做对?皇子犯法尚与民同罪,封!” 姒文命递与二人一个眼神,梅若海与丹朱不情愿地让开。 “哼!”卢照新嗤之以鼻。 姒文命脸上始终浮着抹笑意,走至卢照新跟前,“大人,在下可否再验验?” 说着走向那两袋大米,经过梅若星时,从她手上接过两包药。 “大人,用您的银针,还是用在下的?”说话间,已将药粉撒到两袋米袋中。 卢照新眉头一挑,沉声道:“都行!” 心想:你还能眼皮子底下变戏法不成,于是瞪大眼睛看着。 银针插入一袋米中,毫无变化!再插入另一袋米中,仍银亮如初! “大人,想必定有什么误会?要不您再测测?”姒文命脸上笑意不减,声音越发温和。 卢照新眉头蹙起,从衙役手中取下一枚银针,插进米中,银针没半点反应,一时心急,猛地插了好几下,又往另一米袋插了好几下。 结果,银针未见一丝变黑。 卢照新一张大猫脸,一时间万水千山、精彩纷呈。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厉声喊:“再去搜,活见鬼!爷爷就不信斗不过你!” 余小乔趁人不备,放了“蚊子”跟去。 刘捕头接了卢照新意味深长的眼神,又去翻箱倒柜地“搜”,半晌后回来。 将两包药与一袋大米,摆到卢照新面前。 卢照新加了小心,未让姒文命上前,自己取了银针,测了药与米,银针果然变黑。 他强压下心头腾起的喜悦,故作平静道:“不是我故意难为,这银针变黑,你们可亲眼见着了。” 欲加之罪,任意抹黑! 李凌琰要上前,姒文命一把拉住他,冷声道:“大人准备如何?” “封!给我把铺子封了!铺中米粮一律充公!”卢照新抖着官袍,厉声喝道。 刘捕头带人贴封条!搬米粮! 贪官胜匪,江山尽毁! 第146章 再度被疑 李凌琰瞧着身着官袍、执杖明抢的衙役,愤愤、凄然。 百姓们看着粮行被封,纷纷后悔:“这下可好,低价粮没了,免费粥也没了!到底谁报的官?” 人就是这样,拥有时只看到自己的损失,失去后才发现所占的便宜。 官差扬长而去,百姓悻悻久站铺外。 铺子既封,米粮自是换不了,姒文命着梅若海、青锋等人,将带来米的百姓,按购入价,退还了全部银两,见特别困苦的还悄悄多给了些。 李凌琰望着店铺上,触目惊心的封条,心底难受。 姒文命拍着他肩膀,安慰道:“有人按耐不住,怕你立奇功,收人心……正好歇两天。” 李凌琰感慨道:“商贾不易,官府无德!” “没啥,钱都低头捡的,唯花时昂首挺胸!”姒文命自顾向前走着,幽幽道。 李凌琰望着他无所谓的身影,对买卖、对商贾有了更深认识。 对眼前人,亦添了更深钦佩。 他们不知,对面窗口,包厢内一人正远远望着。 不,已望许久,瞧见了整个过程。 所有这些,尽落眼中,了然于诡谲的笑中。 一只黄雀,笑在后! 几百万石米粮搬完,天空已是蔚蓝染墨。 闷了几日的天空,终挤出细雨漾漾,于夜色中激起一地朦胧。 只蒙蒙小雨,未解半分潮闷。 余小乔倚窗而坐,偶尔瞧瞧雨打芭蕉。姒文命在一旁翻着书,却是半天未翻一页。 “我们……接下来如何?”余小乔目光停在姒文命身上许久,欲言又止道。 “劫粮赈民,重起炉灶!”姒文命起身看雨,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神色,说不清是忧,是伤。 “没错,劫粮赈民,重起炉灶!” 李凌琰推门而入,声音中已无白日凄然,却多了份踌躇满志。受打击多了,抗压力会增强,恢复亦快。 堂堂皇子,竟要打劫臣下,听来荒唐,说起更讽刺。 可有时,真相会像笑话般,打得你的脸生疼。 几人商议一番,趁机又将近日各路报回的情报汇总分析。 经江宁几日明察暗访,江宁河官时玉鸣、施粥厂官员刘淮之,官虽小,但皆为清官、好官。 自江淮水患以来,一直衣不解带、坚守一线。 无银修河,时玉鸣组织下属,挖沙制袋筑堤。 无银购粮,刘淮之带领家人,采野菜熬赈粥。 周德义伙同岳清云,将修河工款及赈灾银两的巨大贪墨,攀诬他们,欲祸水东引。 证据,是他们各自家中的百两赈银,亦算人赃并获。 十分天真,无比恶毒! 至于那假钦差擅长跟踪与反跟踪,叫、避、换、甩、防等反制手段十分熟络。岳清云他们也派了人,但没多久就跟丢了。 姒文命派去的两名侍卫,是大内专擅跟踪之术的高手,也险些跟丢,多日才打探到些许消息。 落河女子,是江南监察御史魏子丰的女儿——魏清音,黄马褂是魏子丰的贴身侍卫——时南舟。 二人听说钦差进了江南地界儿,一直打探行踪,为父申冤。听到周德义要刑斩时玉鸣等人,因与他深交,知其必是冤枉,更是多处打探钦差踪迹,未得结果,无奈之下才假扮钦差。 “扮相不错,临场发挥亦可圈可点!”说到此人,李凌琰不禁赞道。 姒文命手指轻敲着下颌,“此人对大内之事颇为了解,有勇有谋、临危不乱,不简单!” 余小乔听着鲜有的夸赞,更明白背后深意,也一副了然于心,“会会他们?” 姒文命轻摇着头,眉头压着深邃的眸子,“还不是时候。” 假冒钦差,不论动机,毕竟死罪,若被有心人利用,借此攀诬,徒增无妄之灾。 在窗前踱了几步,继续道:“李墨尘命人追查户部欠款,本无可厚非,但偏在这个档口,用意无可厚非,逼太子,亦逼你。” “岳清云必收到消息,太子定会令他尽快熔银,填补亏空……倾银铺,必通过倾银铺来熔,关键所在。”李凌琰眸光微闪,手指于桌案上轻叩。 余小乔轻揉太阳穴,奇道:“卢照新怎会突封铺子?” 姒文命搭着眼帘,深沉若渊,隐约清冷凝在眼睫,“怕是冲着三皇子而来,许是暴露了。” “看他样子,应不知咱们身份。”李凌琰骤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 “应是、另有身后人。”姒文命幽幽道。 是啊,山外自古有青山,身后永远贼惦念! 谈完正事,李凌琰起身要走,见姒文命无意离开,便发坏将他钳进胳膊,生拉硬拽一块出了门。 余小乔望着二人打闹离去,摇头浅笑。 不知是阴沉的心唤来雨,抑或洒落的雨扰乱心,还是屋顶人轻功已登峰造极,院中人竟无一察觉雨夜的不速之客。 …… 一桌好菜,一壶好酒,烛光下忽明忽暗。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悲悲戚戚一段唱词,此刻被卢照新唱得无比欢快。 他一手举杯,一手敲着大腿打拍,自心里透出来得美。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转,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哼唱至“变犬马”,听见院中传来阵阵驴叫,接着一阵嘈杂,起身打算出屋看看,就见刘五与张六闯进门来。 嘴巴张合,皆是驴叫。 二人斗大的字不识,只猛挥动手臂,手脚并用,一会敲儿大腿,一会儿抓耳朵,一会儿抠嗓子…… 好一通比划! 若未听驴叫,定以为在演滑稽哑剧。 且不论古代有没有这剧种,二人演得却十分卖力。 卢照新看了好半天,才稍稍明白。 戈家粮行? 定是戈家粮行搞鬼! 卢照新打发二人先回去,撑了伞,马不停蹄赶往顾远章府邸。 一夕轻雷落万丝,风卷着斜雨直打伞下的卢照新,待赶至顾府,衣袍尽湿,一如他焦灼慌乱的心。 顾远章同小舅子钱三儿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卢照新拧了拧袍角的雨水,接过小厮递过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江河沟渠。 他不安的心擂出双焦虑的眸子,半晌后,将驴叫之事说出。 第147章 盗银返程 “大人,戈家粮行如此,定不是小人物!我在想钱爷府中观音显圣,莫不也是他们搞的鬼?” 钱三儿一脸懵圈,还是不敢相信观音是假,毕竟亲眼所见,尤其不想断了儿子的念想。 一股恶寒自脚底爬起,顺着背脊一路向上,顾远章不禁打了个寒战,浓浓疑虑自眼中涌出,“江宁知府段靖尧与我素来无来往,与老师也谈不上私交,这次怎会突地派人送信,要封戈家粮行?” 是为了江宁府粮行,还是哪方势力? 其间,究竟藏着多少未知的深浅? 未关严的窗隙里,透着一痕漆黑夜雨,浇得顾远章心头阵阵荒凉,隐隐不安。 “派人盯着戈家粮行!” 卢照新领命,冒雨而出。 …… 山间风起,空中弥漫着淡淡草香,一只白鸽自远处飞来,落于叶欢腕间。 叶欢取下爪中字条,白鸽振翅,飞向第一缕晨光。 叶欢目送白鸽飞走,脸上漾起少年独有的清朗笑容,不过很快敛起,朝院中走去。 李墨尘晨起习剑。 但见他,凌空飞起,轻挽一剑花,剑光四射,花瓣倾洒而下。 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一分不可一世。 李墨尘见叶欢走来,一个完美收剑,接过字条,缓缓打开,轻声呢喃: “劫粮赈民,另起炉灶。” 叶欢瞥了眼他,识趣地躲至一旁,蹲坐小凳上,斗起蛐蛐。 下一目标定是熔银,原想人赃并获的功劳就送了他,倒无妨。他扳倒太子捞功绩,我获太子党羽攒实力。 至少平手! 如今看,他明、我暗,平,即为输。 细想下,熔银功绩断不可轻易送他! “劫粮?真是……”李墨尘唇角浮出几分玩味,半晌后覆上一抹阴冷:“你做匪,哥哥便做回张叔夜。” 刀剑无眼,若不幸……莫怪哥哥! 叶欢撇嘴自言自语道:“哼,不玩高深,会死!” 蛐蛐似听懂话,一只突地跳到罐沿上,瞧着叶欢。叶欢顿时有被鄙视的既视感,抄竹笛直抡上去。 蛐蛐一蹦,跳到枯枝上,继续瞧着。 叶欢正与蛐蛐玩得不亦乐乎,李墨尘喊他。 叶欢冲蛐蛐瞪了瞪眼,“等会儿再收拾你!” 说着,起身跑向李墨尘。 “通知冷千里,劫粮时动手!”李墨尘冷冷道。 叶欢瞥了他一眼,躬身回了声“诺”,摇头叹了声“哎”,吹响手中竹笛,唤来白鸽。 …… 店铺查封,大家各自懒散着,只等晚上劫粮。 梅若星等人一早发现,院外多了几人,贼头贼脑的,故作未看见。 梅若海带着余小墨,避开监视之人,溜出院子,直奔江宁府打前站。 恐打草惊蛇,虽用姒家商行的人寻院子,但出面租赁事宜都未用他们。 一路上,余小墨狠狠地将梅若海打击报复了一通。 日日吹牛,说剑术如何高,轻功如何厉害,结果与他一小孩一般无二,只能做这些打杂差事。 我看你没准赁房这小事儿都做不好,到时脸丢到太平洋! 太平洋是哪儿? 这都不知,哼,井底小蛤蟆! 嘿嘿,其实我也不知,不过姐姐这样说过我,今儿借花献佛! 余小墨时不时地撩开车帘,梅若海总一把打下他胳膊,肃声喝道:“大小姐可让我管着你,不听话,暴露踪迹,可再不允许你跟出来!” “真是什么狐什么虎!”余小墨撇着嘴,狠狠地回他一个白眼。 余小乔突地打响一个喷嚏,不小心做了狐假虎威的老虎。 “感冒了?”姒文命边帮余小乔收拾行囊,边问。 余小乔笑笑,看着他收拾东西,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不安。 李凌琰躺在葡萄藤下,梅若星坐于树杈,丹朱绕着院子散步…… 整整一下午,谁也未说一句话。 众人吃过晚饭,在院中悠闲坐聊,看夜幕降临、晚星挂空。 不时,用余光瞥眼扒房檐监视的人。 看时辰差不多,各自回屋,穿好夜行衣,避开耳目悄然溜出。 余小乔与姒文命盗粮,梅若星把风,李凌琰、丹朱及侍卫接应。 米粮堆于顾远章府邸,尚未运走。守卫森严,执勤之人共四组,两个时辰轮换一班。 姒文命与余小乔身着隐身衣,顺利躲开守卫,进入粮库。 余小乔解开隐身衣,露出袖口装粮。 为提高效率,姒文命打开所有粮袋,余小乔动用一个鼓风机,将全部粮食吹进空间。 余小乔想想就头疼,上次空间堆满粮食,她费了老大劲才收拾干净。 没成想又要来个返工。 她正一边发愁,一边收粮,两个守卫出恭时听到这边动静,跑来查看。 一个刚要喊,被姒文命一石子击中,晕倒在地。 另一个撒腿就跑,又被飞石点中穴位,立时一动不动,亦不能出声。 转眼两个时辰,到了换班的时候,姒文命只得将两个守卫拖去角落。 整整三个时辰,终于收得差不多,余小乔暗庆幸好连施带卖,几百石已少了一半,要不真不知收到何时。 想起上次手腕疼了好几天,心中直冒冷汗。 其他护卫,都被梅若星轻松解决。 盗粮还算顺利,几人撤走。李凌琰等人连夜将这些米粮,悄无声息送入各家各户。 等忙完,已是黎明破晓前最黑暗时。 余小乔、姒文命与李凌琰三人在车厢内。 紧绷神经一放松,困意铺天盖地卷来。 余小乔靠着姒文命睡着,姒文命也打着盹儿,李凌琰呼呼睡去。 丹朱等人倒兴奋,全无半点睡意,偶尔还说笑打趣几句。 车厢内,人似已沉睡。 凉风瑟瑟,车厢两侧似有黑影闪过。 梅若星抬头望去,未见人影,喊了道:“大家精神点儿!” 残月悬于夜幕,一团云追月而来,渐遮光华。 青锋掀开车帘一角,车厢内三人酣疲沉睡,均匀呼吸声湮没于马车的颠簸中。 青锋放下车帘,继续驾车,眸中平覆一层异样。 四周寂静,无形又紧绷的弦,横在几人心头,面上不露,仍偶尔说笑两句。 不知不觉,马车驶入一片小树林,树间身影窜动,定睛又不见。 茂密树叶间,隐现一双冷厉眼眸。此人几个手势后,周围树上忽冒出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扑落,直朝车厢攻去。 梅若星与青锋齐声大喊:“有埋伏!” 遂拔兵器,全力迎敌。 第148章 返程遇袭 车厢内,仍静默。 青锋一柄弯刀,耍地行云流水,刀锋所过,树叶纷飞。 丹朱挥洒长剑,一道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银龙。 然,攻向他们的众多黑衣人,实力更不弱,磅礴剑气如潮,一层层向他们涌去,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众人厮打翻飞,一时难分上下。 梅若星纵身一跃,挺拔身影赫然车厢顶,挽弓而立,宛若嗜杀尘世污秽的神明。 “嗖嗖嗖!” 道道锋芒迸射而出,挡住了一波波进攻。 黑衣人数箭齐发,皆射向马车,车厢内仍寂静无声。 车厢外,刀光剑影,僵持许久、高下难分。 此时,一身姿颀长的黑衣人,翩然而落,手腕轻翻,缓缓推出一掌。 “砰!” 整个车厢四散震裂,断木、残布纷飞。 姒文命等人腾空而起,几个漂亮的飞旋,或稳稳落地、或端坐枝头…… “中了我独门软香散,竟没事,有几把刷子!”刚刚推掌的黑衣人,冷声嘲讽中夹着几分玩味。 姒文命早已察觉,车厢内被撒入软香散,忙往几人口中塞药,并用沾水布条捂住口鼻,打开缝隙,散去毒气。 原来刚刚昏睡,只是障眼法。 黑衣人从腕间取出软剑,朝李凌琰直直刺去,剑锋如风,虚实无常。 李凌琰迅速反击,剑芒腾空而起。 两波人缠斗在一起,战斗愈发激烈,空气中斥满血腥味。 许久后,双方各有受伤。黑衣人头目,见久攻不下,喝了一声“撤”,数道身影飞身而去。 众人放松下来,迎面夜风一吹,李凌琰才觉右臂剧痛。借着月光,只见袖袍染作一片暗紫,仍汩汩淌血。 丹朱与青锋亦负了伤。 梅若星将几人伤处,做了简单包扎。 几人骑马赶至江宁府,待与梅若海、余小墨汇合,天色已大明。 一番清洗伤口、敷药上药后,已近晌午,简单垫了吃食,便各自休息。 梅若海与余小墨负责警戒,守在门外。 “受伤了吧,遇挫了吧,缺我不行吧,功夫全不如我。若我在,左剑一个,右掌俩儿……” 梅若海往口中塞着炒熟豆子,眼底尽是错过大战的遗憾,不停冷嘲热讽。 余小墨翻着白眼,满脸嫌弃: “不吹牛会死?就你,连我都打不过,还大言不惭他们不如你。青锋哥哥的弯刀,丹朱哥哥的剑都老厉害。若星姐姐那把沉银铸就的弓,更有雷霆万钧之势!见过脸皮厚的,也没见过你这等不要……” “脸”字未出口,已被梅若海掐在了喉咙里,然后松手猛拍了下余小墨的脑袋,喝道:“哎,你个小虾米,见过身手差的暗卫吗?” “见过……你啊!”说完,撒腿就跑。 梅若海起身就追。 余小墨手指置于唇上,示意小声点。 二人又压低嗓音,继续闹。 梅若海,确是几人中武功最高的。 这次未安排他盗粮,一是确有轻敌之过,二是余小墨本事再大,毕竟是个孩子。他绝不能出事,否则对余小乔无法交代,因而姒文命与李凌琰才指派梅若海与余小墨一道。 不知被二人嬉闹吵醒,抑或挂怀李凌琰,余小乔浅眯了会儿,便起来趴窗瞧着梅若海与余小墨,唇角溢出浅浅笑意。 许是自小孤单,相比而言,更喜欢人语声、欢闹声。 余小墨见姐姐醒来,忙甩开梅若海的手,肃声道:“别闹!” 说着就奔向余小乔,像个大人似地拎着她胳膊查看、询问。 余小乔心中被温暖包围。 她拍了拍他肩膀,爽声道:“玩去吧,动静小点儿,别吵醒大家。” 说完,拔腿向李凌琰房间走去。 李凌琰脸色惨白,额头密汗冒出,似有些梦魇,眼睫似蝶翼微微轻颤,唇角不时抽动两下。 余小乔伸手一探,“哎呦,烧起来了。”忙从桌案上取下梅若星开好的退烧药,混了水,扶起他,喂了进去。 又坐旁边守了许久,直至晚饭才唤兰儿来替护。 …… 阳光透过窗子,淡淡光晕照到顾远章抖动的唇角。 他睁开沉重又疲惫的眼皮,瞧了眼侧旁肥壮如熊、鼾声如猪的夫人,嫌弃地嘬了下牙花,踉跄爬起。 不知为何,这一觉睡得如此沉,瞧了眼窗外,竟近晌午。 绝对沉,迷药可用了不少呢! “来人!来人!” 他嘶喊半天,竟未收到任何回应,气得愤愤出屋,只见十几个守卫横七竖八,瘫躺酣睡。 他拉这个、踹那个,竟未醒一个,气得跑进屋端了盆水,哗地浇上去。 就在此时,一守卫蹦了个震天响屁,浇下去的水跟着溅起水花。 “打雷了!下雨了!”不知屁太响,还是水太凉,总之全醒了,手臂乱挥。 “还收衣服呢!”顾远章气得满脸通红,愤怒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守卫们头脚嘴一通乱撞,颤巍巍站成一排,脚下各一滩水渍。 顾远章正抄着柳条抽打责骂时,卢照新脸色煞白从院外跑来:“老爷,不好了!戈家粮行空了,府库米粮也没了!” 顾远章像中一记重拳,双耳似被轰聋,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双手揉挲耳朵半晌,奇道:“什么空了?什么没了?” 卢照新咽了口唾沫,重复道:“戈家粮行空了,府库米粮没了!” 无比精明的二人,此刻脸上尽是错愕、恍惚与懵圈,不见往日半分精明。 众人至府库,几百石粮食,未剩一粒。 不,角落里还是有几粒滴! 卢照新在一侧谄媚地扇着扇子:“老爷莫急,树起有根,人去有影,总能查到线索!” “找,掘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顾远章抢过扇子,一把扔到地上,狠狠地碾上一脚。 卢照新恢复了些许平静,“老爷,要不全县通缉?” “通缉?”顾远章眉头皱起,半晌后道:“还是慎重些,这波儿人非比寻常,恐背后有别的牵扯,莫因小失大……我去趟江宁,同老师商议下。” …… 两只蛐蛐正斗得激烈,叶欢兴奋地呐喊助威,完全未注意,一白鸽已在头顶盘旋许久。 李墨尘听到鸽子咕叫声,抬了抬眼皮,瞧见那只盘旋的白鸽,又瞧了瞧全神贯注蛐蛐大战的叶欢。 手指轻弹,一颗石子打到头上。 叶欢正要骂娘,一眼瞥见正幽幽望着他的李墨尘,心中愤愤:哼,又砸脑瓜儿! 第149章 官府悬赏 狠狠瞪了眼李墨尘,漂亮地飞身跃起,将白鸽抓手中:“都赖你!何时不好,偏我家二宝战斗最关键时来,惑乱军心,其罪当诛!” 说着,变拳为掌在白鸽脖颈上左劈右砍。 李墨尘有些不耐烦,又朝他头上掷了个石子,这次他“哎呦”半天,嘴巴立时撅老高,足够挂起两头驴,不情愿地将纸条递到李墨尘手上。 李墨尘缓缓打开纸条,眼上笼上一层阴沉。 叶欢撇嘴,冷哼一声:“失手?冷千里也不咋地!大新第一刺客的名号,不过尔尔!” 李墨尘双手交叉,戳着眉心摩挲着:“你当姒文命他们吃干饭?随行暗卫与大内侍卫,皆是一等一好手。余闻瑞那俩,自小收养,师傅全是宗师级人物,梅若海十四岁时一招‘落平沙’,就一下干掉三大顶尖高手。” 叶欢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还放不下他与自己聪明的脑袋过不去:“既如此,为啥不多派些高手,事后诸葛,有何用!” 李墨尘起身,用折扇敲了下他脑袋:“不撅我,浑身难受?” 哪里是不曾安排好,四对一派的人,已是江南地界儿短时间抓来的最多高手了。你当高手是豆子,想撒多少有多少? 猪脑子! “再打真成猪脑子了!往后伺候不好主子,可甭怪奴才,都被主子打傻了!”叶欢缩着脖,眼睛翻得看不到一点黑,说着顶无赖的话,语气却十分温和。 硬话软说,求生大道! …… 月亮昏晕,星光稀疏。 晚风吹动树叶,月光拉长了廊下偎依的身影。 “烧退了吗?”姒文命刚从李凌琰房间过来,余小乔靠着他幽幽问道。 “这会儿退了,不过若星说会反复几天。”姒文命轻轻揽着她。 “我值夜,这两夜还是小心些。”余小乔望着夜空,淡淡道。 “今夜我来,你昨夜一宿未睡,白天亦没休息。”姒文命眸中笼上朦胧月色,甚是温柔。 “暗杀,谁派的?”余小乔略有倦意,更有隐隐不安。 “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现在不好说!短时间集结如此多高手,势力不容小觑。”姒文命抚着余小乔的手,“怕吗?” 余小乔窝到他怀里,望着刚躲入树梢的月亮,轻声回道:“怕!” 怕你们失去我,更怕我失去你们! 梦中,都怕! 越来越怕! 李凌琰高热不退,人浑浑噩噩、未见清醒。 丹朱、青锋及几个侍卫均受了伤,幸好不太重。 姒文命昨夜守了一宿,一直用冰坨子给李凌琰退烧,天明时渐好。白日,余小墨与梅若星轮番守着。只是到下午,又烧起来,晚上更严重。 余小乔伸手一探,烫得都能煎蛋了。 她想起空间存着酒精,于是取出来,不停地擦拭他额头、耳后、手心等位置。 似乎管点儿用,但很快又烧起来。 夜里,余小乔值夜照顾。喂水、擦酒精、喂药……忙活半宿,直至申时才趴在榻边睡着。 待李凌琰醒来,见余小乔熟睡,苍白脸上瞬时漾起一丝笑意,忍不住抚摸她的头。 傻丫头!又死不了,不必…… 心中嗔怪道。 余小乔身子微动,猛地惊醒,见李凌琰盯着她,忙伸手探额。 凉了! 烧总算退了,余小乔心头一松,忙问道:“喝水吗?” 李凌琰摇头,笑望着她,“功夫不行,差点——一挂永逸!” 这一声倒让余小乔彻底醒盹儿了,“美得你,老天爷还留你慢慢还债哩,本小姐白伺候你?滴水之恩,不得涌泉相报?” 李凌琰想起桑台山,她一本正经索要救命钱的样子,脸上不禁莞尔,倏地一抹淡淡的哀愁又挤进眼眸。 乍见之欢,久处亦怦然,却只能远远望着。 只能! 余小乔见他愣神,又伸手探他额头,李凌琰一把按住她手,“没烧,别总摸!” 余小乔手挣脱,固执地探向他额头,确认不烧,趁机弹了他脑壳,望望窗外,继续道:“天色还早,再睡会,我也眯会儿!” 语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回榻边埋头,“快睡”从双臂下飘出。 李凌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幸福感在心中肆意流淌。 天明后,李凌琰状态好多了,余小乔哈欠连天,只是未值夜的姒文命,眼下青黑比余小乔还重,哈欠更是连天。 李凌琰瞥了眼姒文命,笑道:“快领走你家的,看某人那张猎户脸。” 姒文命白了他一眼,拉着余小乔的手往外走。 余小乔瞧着姒文命眼下青黑,嗅到了酸汤味儿,不禁暗笑。 嘿,柴米油盐酱我茶! …… 周德义几日车马回京。未进宫面圣,先去了太子府。 “铮!” 太子手中茶盏猛地往案上一放,茶水四溅,“钦差劫法场?不是三弟?哪儿冒出来的?” “不知,来人身姿不凡,随侍皆有大内腰牌,听话茬倒像三皇子派的?”周德义吓得一哆嗦,忙起身回道。 太子瞥了眼他,轻声道:“周大人快坐,一路辛苦,本太子十分感动!”说着眉头紧锁:“若是三弟,绝不会派假钦差劫法场,假扮钦差是死罪!若不是,那是谁?何人如此胆大?” 刑部老臣孟廷坚捋了捋花白胡子,“会不会与江南监察御史魏子丰有关?他被暗杀后,独生女魏清音一直未寻到。” 周德义脱口而出:“来人是男子,”说着大脑飞转,半晌后,急道:“想起来了,身旁侍卫中确有一人相貌清丽,不似男子……坏了,招人道儿了!” 说着,猛起身,手中茶盏险些打翻。 三人正说着,一下人进来,躬身报道:“太子爷,皇上派人传召周德义,即刻进宫!” 三人面面相觑,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太子奇道:“你尚未入宫面圣?” 周德义额头激起一层薄汗,面色慌乱。 皇上瞧着跪在地上已一个时辰,不时擦汗的周德义,幽幽道:“同太子禀报完了?” 周德义咽了口唾沫,“陛下恕罪,臣一回京准备进宫面圣,正巧碰上太子着人唤臣训话,臣以为是陛下授意,就先去了太子府。太子亦是焦心江南水患,全是臣之过!” 皇上微勾唇角,沉声道:“听说去了江宁府?” 声音仍平和,未听出愠怒之意。 第150章 皇后心疼 “臣奉命查案,听闻修河工款被贪墨,忧心水患,心下一急,想贪腐隶属刑部,臣虽未得圣命,亦不算僭越,就径直去了江宁府,探查贪墨之事。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周德义端跪堂下。 皇上唇角微勾,啜了口茶,“朕多年竟不知周爱卿忠心至此,爱民这般!失察呀!” 周德义眼绽笑意,“陛下严重,为陛下分忧乃分内事,不足言,不足言!” “好个不足言,朕看无人能及,简直言之凿凿,立论煌煌!扯大旗做虎皮,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尽行私欲龌龊之事。小小河官、施粥厂官,就算长了翅膀,也摸不着六百万修河工款的边儿。朕,是老了,可尚未老眼昏花!” 皇上将茶杯摔到周德义面前,茶水直溅到他脸上。 周德义猛磕头,咳得“咚咚”响,抬头时额头已红肿,还挂有茶渍,“臣冤枉,纵查案有误,万不敢倒行逆施,欺瞒陛下,二人家中确搜到赈银数百两!陛下明鉴!” 看着,确是忠臣蒙冤! 皇上冷哼一声,“万不敢?朕明鉴?江南贪墨,自会查明,朕倒要看看你这铮铮忠臣,到时如何?” 周德义长身跪地,颤抖如筛。 “周德义,无诏擅行,罚俸一年,以儆效尤。其他罪责,待江南案毕,一并惩处!”皇上冷声道。 语罢摆手,周德义被侍卫拖出御书房。 周德义被拖出去后,余闻瑞进了御书房。 将李凌琰等人遇袭,受伤之事报与皇上。 皇上看似平和的脸,微微有些紧。 余闻瑞提出想亲自跑趟江南,着实放心不下,仍被皇上拒了。 皇上未允,心头却七上八下,无心处理政事。一番焦灼后,去往坤宁宫。 皇后正伏案作画,一幅“金寿翡韵”已近完成,正在提最后两句小字——心素如简,人淡如菊。 “不错,一抹清香菊花开!”皇上望着画作,幽幽叹道。 皇后察觉,忙敛襟行礼,叱责了侍女怎未通报,然后搀皇上坐下。 侍女忙端上皇上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皇上静静品茶,半天未说一句话。 皇后隐隐感觉他有心事,轻声问道:“陛下,琰儿有何消息?” 皇上微骤的眉头不禁深拧,但转瞬即逝:“办差算认真,只……听说受了小伤……无大碍,皇后放心!” “难免受伤,锻炼锻炼挺好,陛下莫太挂怀。”皇后手指微动,脸却掬起春风般的笑靥。 说着,将案盘上的葡萄,剥好一粒塞与皇上口中,他咀嚼着,欲吐籽皮,皇后恰是时候地伸手接上。 “当年,皇上还是皇子,哪次私访暗查不受伤、犯难。要不是那会儿多受磨难,今儿怎能坚韧英武!琰儿虽不及您万一,但为陛下分忧担难是分内事,亦是为人子的福气。”皇后云淡风轻道。 一番话,令皇上激荡胸中的阴郁,悄无声息褪却许多,“皇后但捡好听的宽朕心,心中不得怎么埋怨朕派他苦差呢!” 皇后故作生气,委屈道:“陛下这样说,着实冤枉臣妾。臣妾先是大新皇后,才是琰儿母后,定事事君为先,夫在前。儿是臣妾的子,更是皇上的子,大新的臣,理应天下先,皇上先。莫说皇子,就普通百姓,儿替父分担、替父就义,都理所应当,何况受伤。琰儿若不能理解陛下栽培历练之意,才愧对他父皇用心良苦!” 皇上听得心花怒放,眉角尽舒:“朕才说一句,皇后就十句、百句等着,要不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人无节,女子却有情义!”皇后的声音柔得能挤出水,纵是回顶之言,听起来却舒服至极! 皇上不禁“哈哈”大笑,亦十分受用,顾虑与阴郁一扫而空。 皇后送走皇上,坐回案前,本想继续作画,却心中烦躁,如何也下不去笔,一气竟将毛笔往画上一掷,乱了画作的简单自在。 此时,一暗卫拱手立于身侧。 皇后辗转踱步半晌,缓缓道:“去趟江宁,探琰儿伤势,莫要打扰,远远即可。” “诺!” 暗卫退下。 “琰儿,切要护好自己!只有活着……”皇后眸中尽是担忧与不安,低声道。 命高一切,余他皆皮毛! …… 夜色如烟,月光朦胧。 顾远章与卢照新纵马几百里,赶至道台府,但岳清云未在府中。 近日,他四处奔走,被熔银弄得焦头烂额。 顾远章二人等到亥时,岳清云才风尘仆仆地赶回。 卢照新把江宁知府段靖尧着人传话查封戈家粮行,充公米粮一夜被盗之事,一五一十报与岳清云。 岳清云眉眼中倦意甚浓,单手撑额,半晌后垂目道:“戈家粮行不简单……段靖尧向来谨慎,亦从未听说他是谁的人……事情复杂了。” 熔银,须速办速决,免夜长梦多! 顾远章低声问道:“老师,学生亦觉背后错综,戈家粮行未必是单纯商人,身后或有大人物。学生一时拿不准,是否贴告示通缉,特来请教。” 岳清云陷入沉思,未听到顾远章说什么,半天回过神,仔细询问了一遍回道: “若不是真人,怎样都无妨……若是真人不露相,怕躲也躲不过去。搅上一搅,亦未尝不可?没准乱拳打死老师傅,挣得一线生机。” 顾远章捋了把额头冷汗,声音有些抖,“老师,您说他们……会不会是……钦差,或与钦差有牵扯?” 岳清云双臂猛地往案上一摊,声音有些颤:“不会……吧?” 若是,项上人头可悬了! “你俩同他们打交道多次,觉得可是三皇子?”岳清云强撑着一抹平静,奇道。 顾远章与卢照新,对视半晌,分析半天,迟疑道:“像,也不似。他们大老板与二老板挺有派头,亦平易近人,但……亲自施粥、搬粮。堂堂皇子,怎会干粗活?” 定不是,定不是! 二人在心中一遍遍重复。 岳清云在心中,亦默默祈祷。 沉默许久后,岳清云沉声道:“管他真龙、还是商贾,先发制人总比受制于人强……通缉,全省通缉!连那个假钦差一块。” 顾远章与卢照新对了个眼神,深以为然地点头。 第151章 转至客栈 “哦,对了,你们让钱三儿准备好熔银炉,明日我着人过去,让他挑几个可靠的工人留下,其他人放假。” 顾远章应了声“是。” 顾远章与卢照新自岳府出来时,月亮似乎更多了分清冷。 …… 余小乔掩窗,将那抹清冷关在窗外。 李凌琰恃伤而娇,钦点余小乔照顾,拗不过他,姒文命只得陪着,一块伺候他。 “山莓山莓,枇杷枇杷……黄皮果……百香果……”余小乔耐着性子递与他,剥与他,瞅他得寸进尺,冷声威胁道:“差不多了,再闹,我可撂挑子!” 李凌琰冲着她咧嘴一笑,“难得受回伤,可得好好把握。况且,我就喜欢看你家姒少爷,看不惯、又弄不死我的小样儿!” 余小乔塞了他一口大得撑爆嘴的蛋黄果,“吃完这个我就撤,奶妈太难当了,你比小墨都难带。” 李凌琰“嘿嘿”一笑,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不会不管。但听到她将自己与那小屁孩相提并论,不,还不如,心生不悦,“切,他一小屁孩!” “你倒大!还不顶他呢!”余小乔照顾他洗漱完,拉着姒文命的手走了。 回去路上,几步道的距离,还得冲姒少爷卖萌撒娇,以宽其心。 累,好累! …… 这一日,阳光穿过薄雾,温柔地洒至院子。 丹朱与青锋已恢复,晨练起来。 余小墨不想被人看到习练巫术,寻了个僻静角落,偷偷练功。 不过,百无聊赖的梅若海却像跟屁虫,坐树上瞧他练功,不时打趣几句。 李凌琰睡醒,兰儿伺候着吃早点。 姒文命一早不见踪影。 余小乔享受久违的懒散,誓要睡到日上三竿。 不管院中喧闹,只顾与被窝热恋。 临近晌午,姒文命办事回来,余小乔还在大梦周公。 “乖,起床啦,得挪地儿了。”姒文命扒开余小乔头上薄被,声音似加了糖。 余小乔睡意如山,像要把懒觉全找补回来,被姒文命拉起,仍未睁眼,双臂搂住他脖颈,像树獭般挂他身上。 姒文命眸光如水,“小乔,得起了,官兵马上到!” 余小乔一怔,身子似遭电击颤了一下,惊问:“什么马上到?” 姒文命宠溺地顺了顺她的乌发,“岳清云发了缉捕告示,全省通缉咱们,还有那几个假钦差!” “乖乖,起床,逃难去!”余小乔说着蹿了起来,慌乱收拾中,额间骤然贴上一片柔软。 “有时间,莫急!”姒文命柔柔抛下一句,出屋张罗着收摊换地。 于是,真钦差与官兵擦肩而过,却将与假钦差不期而遇。 …… 众人赶至郊外一客栈时,抬头见残月嵌于天幕,仅几颗星、几片云。 一行人,分几拨进入客栈。 余小乔瞧了眼,幡布上写“灵犀客栈”,余小墨悄悄在她耳畔道:“说是郊外最好的客栈!” 余小乔环扫一眼,客栈外观古朴,廊檐上挂几盏大红灯笼。客栈不起眼,却有百年历史,装修也算考究雅致。 前面三层小楼,后面是一宽绰院子,有不少房间。 几人进入一楼大堂,梅若海去办入住,其他人于一侧坐等。 大堂宽敞,堂中摆放数十张八仙桌,上摆各式酒菜,客人有几桌,不热闹、亦不冷清。 不一会儿,小二来招呼客人,引他们进了后院客房,屋内帷幔素雅,木床精致,薄被细腻,干净整洁、温馨雅致。 众人稍作收拾,至一楼大堂吃饭。 因通缉告示上,余小乔是男子,故此时换了女装。 姒文命等人亦换了装束。或成江湖人士,或翩翩贵公子,或小厮丫鬟…… 余小乔先照顾李凌琰吃了饭,才赶至大堂用餐。 匆忙中,与一中年偏老男子撞上,致其手上的蝈蝈葫芦掉地。 男子其貌不扬,个子中等、脸膛偏黑,额上皱纹很深,余小乔忙不迭致歉,抬头直直撞上了那张忧国忧民的脸。 中年男子正欲发作,见得如此娇俏生辉的脸庞,一张正人君子的脸,立时浮现出抹意味深长的笑,直道:“没关系、没关系!” 此时,姒文命见余小乔与人撞上,走来一把将余小乔揽入怀中,紧紧护在臂下,浅笑致歉,扶着她回到餐桌旁。 中年男子却望着二人,唇角稍勾起弧度,表情活像见到久违的猎物。 余小乔总觉得身后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隐隐觉得背后发烫,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心头浮起一抹莫名不安。 眼熟! 在哪里见过! 但在大脑中搜寻半天,也想不起来! 不安,在余小乔心中愈发加重。 余小乔与姒文命、余小墨、梅若海一桌,其余几人在旁桌,装作不认识。 “怎么了?”姒文命夹了些菜至余小乔碗中,轻声问道。 余小乔笑着摇头,埋头干饭。 耳畔一阵阵说笑声、八卦声。 “戈家粮行施粥、兜售的米粮,竟是盗的官粮,胆子真大!” “不是说那二位老板,一表人才,居然是劫匪,不过也算义匪啊。” “那劫法场的钦差,是假冒的,听说与粮行一伙!” “看来,江宁要出大事了,咱还是尽快办完事,离开这是非之地。” …… 钦差成了劫匪,还与假的狼狈为奸,救了贪墨重犯! 余小乔越听越有意思,自喉中溢出几声笑。 余小墨听得兴奋,低声道,“姐姐,义匪是不是劫富救贫的大侠?” 余小乔用筷子敲了他头一下,“快吃吧,少侠!” 几人倒未将通缉之事放心上,更未将饭桌上闲话当回事。说笑间,吃完饭,各自回屋洗漱休息。 余小墨本打算回去就睡了,刚刚四仰八叉趴在床榻上,就被余小乔抓着后脖颈,拖到桌前读书学习。 余小墨求饶道:“姐姐,好累,可不可以不学了?” “既定了任务,就得落实,今儿太累不学,明儿有事不学,后儿心情不好不学……必一事无成,泯然众人!”余小乔强压下哈欠,拾起一本书看着。 余小墨打开一本书,还未读就歪头问道,“众人有何不好?老爷曾说,从众是活命之道!” 一身反骨,真欠揍! 都说,现代孩子不好教,这古代孩子也没多听话! 第152章 真假重逢 余小乔一拍脑门,努力转动疲惫的大脑: “从众是最大桎梏,内无方正、随波逐流……爹爹说的从众,是……你弱小,已然平庸,或故作韬光,从众是保命捷径……可你这小嫩芽,刚出土就只想从众,非得长歪,只怕台面都上不去,连从众资格都没有。” 一通道理,终将余小墨半懂不懂地说晕,不再犟嘴,塌心学习了。 微黄烛光下,余小墨认真读书,床榻上传来余小乔浅浅的呼吸声。 余小乔疲倦的脸庞浅埋枕头,舒展地躺在床榻上,淡淡的笑于唇角漫开,似做着甜甜的梦。 余小墨帮她掖好薄被,悄悄收了书本,吹了烛火,蹑手蹑脚,刚跨过门槛。 就从院外,传来阵阵嘈杂。 余小墨忙关上窗户,可才关上,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急,且重! 余小乔自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挑了件上好的蝶戏水仙云缎裙穿上,快速地插了几支顶好玉钗,才示意余小墨开门。 门外,一胖一瘦两名官差。 胖的脸型浑圆,一双豆眼,鼓腮帮,五官往一块挤,手执官棍。 瘦的细高挑,留两撇小胡子,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的,手举两张画像。 昏黄暗光中,若贴上长舌,无须化妆,就是惟妙惟肖的黑白无常! 余小乔端坐桌案前,摆出大家小姐派,从容地啜了口茶,用眼角睨了二人一眼,成心摆出一副不屑。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心中却直想给二人贴上俩血红长舌,差点搂不住,笑出来。 小二跟在旁边,连连躬身致歉:“搜查朝廷要犯,打扰小姐休息了!” 瘦子举着两幅画像比对着,余小乔微微侧头,扫了眼画像,一张八人画像,一张三人画像。 八人的自是余小乔等人,三人的则是假钦差。 若不是知道,余小乔真看不出那八人,画得是他们。 眸中闪过细不可察的戏谑,心道:画得忒不像了,专业技能亟待提高!姒文命与李凌琰如冠玉的脸庞,竟如此扭曲变形。 看来画师眼中,坏人尽是贼眉鼠眼之辈,照这画像能抓到才怪。 这得多少冤假错案! 叹!叹!叹! 素描功夫,该在大新好好推广,定能提高破案率! 余小乔天马行空地想着,柔声唤道:“墨儿,二位爷大晚上还为国效力,实不易。”说着,递与余小墨个眼神。 余小墨会意,忙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钱,塞与二位官差及小二,“二位爷辛苦了,请爷吃茶!” 小二想不到自己也有,脸上堆满惊喜。 这会儿,金钱开道,不宜多,聊胜于无便好! 无,不易拉近距离。多,则印象深刻,甚会助长搜查的积极性。 拿人手短,尤是对着画像比看半天确定不是,官差和颜悦色许多:“小姐,您休息,多有打扰!” 余小乔回以端庄大气的微笑侧脸,余小墨热情地送二位官差出屋,然后径直回了自己屋。 你若从容,先入为主,得几分先机。再贵气逼人,就会被归进好人堆儿。 众人一走,余小乔立刻拽掉玉钗,脱掉长裙,窝进床榻倒头就睡。 一点不担心其他人应付不来,画得太不像! 再说,这都应对不了,多丢人! 姒文命他们亦不担心,都不曾来问候一声。 今日,主打一淡定! …… 只余小乔酣然入睡时,假钦差亦住进了这家刚刚搜查过的客栈。 魏清音亦女子打扮,脸上擦了白粉,一脸病气、羸羸弱弱,轻咳不断。 与武林人士打扮的时南舟扮做夫妻。 小二引着二人也到了后院,好巧不巧,住到了余小乔隔壁。 古代,房间隔音做得并不好,时有轻咳声传来。 演戏,要不要这么敬业?观众都睡了! 余小乔被咳声吵醒,烦得将头埋进被子里,可偶尔还听到轻咳声,最后没办法,塞了耳塞,才又睡着。 “夫人,听说江宁有个大夫,看好很多人,定能将你的病治好!”时南舟搀着病殃殃的夫人,柔声道。 眼睛却瞥向窗上黑影。 “咳咳咳!” 魏清音会意,她幼时随祖母在山西,长到十岁才随父到江南做官,故意操着山西口音:“居舍都没得钱了,甚也荷不动,累着你了!还劳你千里迢迢带俄来看病,俄真有福气!” 哦,原来观众尚未睡,难怪这么敬业! 这个小二,许是收了哪个官差的银子,尽忠职守,替人家打探可疑之人呢! 原来是个外地就医的小夫妻,小二觉得没啥问题,离开了。 见黑影撤了,魏清音长舒一口胸中浊气,坐到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精神很多,恢复江宁口音。 “南舟,这不是长久之计,要不咱进京告御状?钦差神龙见首不见尾,怕寻不着了!” 时南舟寻了客栈中多余的被褥,熟练地打地铺。 他身高八尺,长相不算出众,却透干练,浑身一股忠义,“谈何容易!况时日颇长,且京中复杂,人人身后一张网,纵撞得头破血流,亦未必能见着皇上。还不如,以静制动做壁上观,等待时机。” 魏清音轻轻皱了下眉头,脸上浮出几分疑惑,“你之前在京城做什么?从未听你说起,你对皇家之事,皇城之事,都很熟悉,倒像亲身经历过。” “嗨,就是给大户人家做看家护院。那些事,有的听说书先生讲的,有的听之前家主念叨过。”时南舟呵呵干笑,努力掩饰着尴尬。 他是非常冷静之人,每每她面前,却总少了淡定,就连不愿提及的过往,都遮掩得笨拙,全不似他法场劫囚时。 魏清音见他不愿说,便不再问,道:“你说钦差大人真到了江宁?为何官府亦不知踪迹?来的真是三皇子?” 时南舟,拘谨地躺在地铺上,盯着屋顶凝思半晌,缓缓回道: “应到了,没准法场都去过……私查暗访躲的就是这些官儿……若真是三皇子,定能洗刷老爷的冤屈!” 第153章 以身相许 魏清音瞧着他,眼中尽是不解与疑惑,愈发确定他不简单,绝不只是看家护院。 二人简单聊了几句,吹灯睡了。 …… 昨夜折腾很晚,次日余小乔打算补觉,直至阳光暖暖地照身上,才慵慵懒懒地爬起。 此时,前堂早餐时间已过,不过姒文命给她留了一份早点,着小二给热一下送到了屋中。 她正吃着,李凌琰走进来。 余小乔惊喜,“恢复这么快?不错”,继续吃早餐。 李凌琰“嘿嘿”两声后,佯装可怜道:“还没好,强撑着起身,过来瞧瞧,担心昨夜搜查。”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编,接着编!您老人家今儿才来关心,是不是太晚?”余小乔未抬头,往口中填了口小菜。 李凌琰捂着胸口,紧蹙眉头:“哎呦,哎呦……怎突然这疼?” “装,接着装!”余小乔仍未抬眼皮,专心干饭。 半晌后,见李凌琰未再说话,只是手捂胸口,表情甚为痛苦。 余小乔忙放下手中碗筷,跑过去:“哪儿不舒服?我去喊若星!” 李凌琰一把拉住她胳膊,龇牙咧嘴道:“我当你都不关心我了。” 说得甚是骄傲! 余小乔见状,翻了个白眼,随手拍了他一下,“无聊!” “哎哟”这回真疼,李凌琰不禁叫出声,脸色煞白,豆大汗珠冒出。 余小乔忙搀他坐下,递热水给他,见他好些后,打趣道:“大新画师水平不咋地呀,画得一点都不像……幸好不像,要不压力好大。” “哎,本公子玉树临风的形象全毁了,他日大新子民还得以为我就长那德行,得不偿失……以后讨媳妇儿,难喽!”李凌琰愤愤道。 余小乔拍拍他肩头,安慰着:“莫担心,朱元璋长得比你那画像还丑,不照样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数不清的美女抢着嫁你呢!” 李凌琰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抢着嫁我,却无一人爱我! 二人闲扯半天,李凌琰陪着余小乔吃完早点。 姒文命早早出了门,说是熔银有了线索,去踩点。 余小乔想起昨日中年老男人的一脸淫秽,不免发怵,还是换了男装。 午后,拎了本《杀死一只知更鸟》,在院中花廊下读着,所读段落翻译过来大抵是。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陪他走一段……真让你走过他走过的路,你连路过都觉难过……” 大学时读过这本书,今日再翻,竟别一番感悟。 魏清音远远看到了一身男装的余小乔,迟疑片刻,还是身不控心地走过去。 余小乔抬头瞧见了她,脸色虽惨白,却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 二人目光相对,魏清音一脸歉然、似羞非羞。余小乔眸中泛起惊喜,旋即一闪而逝,回以了然浅笑。 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思绪还停在那句“……连路过都觉难过……” “公子,多谢您救命之恩,不辞而别实属无奈。上次法场……我见到您了……”魏清音垂手轻声解释。 只听这一道清淡雅致的声音,好似谷里带露的幽兰,令人神怀为之一畅。 心想,怕是哪家落难的小姐! 余小乔目光从书中收回,拍了拍旁侧长椅,示意她坐。 魏清音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婉拒道:“我,站着便好!” 余小乔才想起此时自己是男子装束,见她羞涩,顿时尴尬上脸,轻咳两声,缓和二人间的莫名异样。 “聚散随缘,姑娘无须挂怀!”被女子灼热目光注视着,余小乔只觉喉咙发干,极不自在。 “不,对您来说是顺手行好,尽可随缘。于我,却是救命之恩,怎敢言忘。”魏清音有些动容,眼底星河闪烁。 “那……姑娘打算如何?以身相许?”余小乔说完就直想咬自己舌头。 没事,瞎调什么情! 岂料,魏清音当了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公子容小女子些时日,待处理完眼前事儿,必登门致谢,以身……” 未说完,一脸娇羞跑开。 余小乔心头一怔,半晌后,抹了把额头薄汗。 姒文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轻声道:“那是?” 余小乔有些不自在:“落水女子。” 心中,不禁发愁,无端惹桃花,还是…… 不禁打个冷颤,拉着姒文命回屋。 一路走,不禁心下感慨:刚不小心被强配女女,这会儿又众目睽睽做男男。 哎,这经历! 思及此,忙撤回挽着文命的手,姒文命不乐意,拉起她的手,无视众人侧目。 回到房间。 姒文命捡起那本《to kill a mockingbird》,奇道:“这就是你说的他国语言?似蚂蚁爬,有点儿像北疆巫字。” 余小乔点头,问道:“熔银有何进展?” “等会儿凌琰过来,一块商议。”姒文命递与余小乔杯水,柔声道。 话音未落,曹操就进了屋。 “据目前消息,他们共找了三个熔银点,遥家玲珑铺,江宁琼珍店,以及江都县钱三儿的安翠铺。有一些已运出,正熔制中,今夜运出最大的一批……”姒文命双手交叉,幽幽说着。 李凌琰眉头微皱,“果真熔了运往皓京,确定太子授意?” “昨儿拿到太子信笺,确系他授意。证据既拿到,今夜就行动。”姒文命眸光如炬,冷声说。 余小乔手指轻敲着桌案,“几个倾银铺,一并端了?” 姒文命摇头,“眼下只有钱三儿的安翠铺在熔,共三万两,想必岳清云拿来试水。人手有限,还是集中力量,夺回赈银,再收拾钱三儿的倾银铺。” 夜色零落,不见一星。 数辆押运粮草的车马,悄然前行,车速极慢,似在等人。 随行几人,一看步伐身姿,皆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一只鸟雀飞过,其间一人手指轻弹,准准打落。 高手啊! 树上潜伏许久,一身夜行衣的余小乔,心中叹道。 车马经过树下时,众人接到姒文命的手势,梅若星弯弓射箭,其他人飞扑直下。 “有人劫粮,大家小心!” 只听得对方队伍中,一人大喊,两拨人厮杀混打起来。 第154章 夜间劫粮 不愧是于江南苦心经营六年的道台,实力不容小觑,全是一等一好手,功夫竟比上次劫杀之人还高出些。 梅若星于暗处射出的箭,亦被对方挡住化解。 刀光剑影,火星四溅,似繁星闪耀,厮杀出道道残影,树叶纷乱飘落。 一番缠斗,各有负伤。 梅若海自缠斗中跳出,无意间挑破粮袋,竟是真的“米粮”,连着又刺破几袋,竟是“草料”! 立时,大声喊道:“不好,是粮草,中埋伏了!” 不止,粮草下更多潜藏的高手! 姒文命喊道:“撤!” “哈哈哈,晚了!竟敢抢劫官府赈粮,给我上!抓住这帮贼人,道台大人有重赏!”一身材矮小者狂笑几声,眼中尽是鄙夷。 余小乔只觉声音耳熟,但根本无暇细想深究。 两拨人再次陷入混战,一片焦灼。 远处树上一身影,一直静静瞧着。 见此时,黑衣人略处下风,不禁摇起头来,“哎,帮帮你们吧。” 说着,掷出几颗雷火弹。 姒文命等人,趁势逃脱。 …… 曳曵烛光,映着莹白额头一层薄汗,汗珠淌过紧抿的唇角,落至微颤的前胸。 “啊!” 姒文命给她手臂上药时,余小乔不禁一声低吼。 姒文命指尖轻抖,竟下不去手。他眸子低垂,甚至不敢去看那血淋淋的伤口。 半晌后,才颤巍巍地伸手,将药上完。 余小乔用另一只未受伤的胳膊,搭着他肩膀,“常在江湖走,哪能不受伤,小伤哈!” 姒文命一把揽她入怀,“怪我,棋差一着,害你受伤,亦连累大家受伤,行动失败!” 自责又沮丧! 本不大好的脸色,沉郁得能结冰。 余小乔唇角扬起,笑道:“诸葛亮还有算错时。喏,看错姜维,杀错魏延,留错杨仪,用错马谡……百密还有一疏,哪有一下就破的局。堂堂道台,岂会那么弱,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何况,太弱了,也不配做姒少爷的对手?加油!” 余小乔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最后举出一个加油的拳头! 姒文命瞧着她眉角含笑,心好似被一股暖流填满,所到之处、冰山尽融,开出一片姹紫嫣红,胸中阴郁亦悄无声息地散退。 姒文命今夜不想走,余小乔亦舍不得他走,他和衣睡在余小乔旁侧,像崖底那般牵着她的手…… 不知是她的伤需要他照顾,还是他的挫败只有她可抚慰,抑或只是借着受伤或脆弱,撒着思念的娇…… 他们已许久,未同榻共眠。 轻轻贴合的脸庞,紧紧握住的手,心中说不出的踏实。 “咳咳咳!” 隔壁又传来一阵轻咳。 原来时南舟才回来,开门声惊醒了魏清音。她不知是谁,习惯性、警醒般轻咳两声。 习惯成自然,多可怕! 要不说,好人当久了,都忘记还有脾气;坏人当久了,都不知竟会心软。 “真是他们?跟到什么?”魏清音起身,面颊忽明忽暗。 时南舟褪去夜行衣,摸黑打地铺,“嗯,他们竟去劫粮,但听话头,又不像是冲米粮而去,该是别的什么,颇为神秘!” “他们不会就是盗粮的戈家粮行,劫富济贫的义匪?”魏清音眸中更多一份仰慕与欣喜,心在胸腔中急速跳动,仿佛燕雀翻飞,只一切悸动,皆被夜色淹没。 “像、又不似,全无匪气,功夫十分了得。官府动用了数倍于他们的人手,且个个好手,也未讨得多少便宜。即是匪,亦不一般。” 时南舟瞧着窗外漆黑,眉头紧缩,半晌后呢喃:“会不会是钦差?” 魏清音蹭地一下坐起,“什么?他们?钦差?” “……如此人物,能轻易救你,再见时,既无半点嗔怪,也不挟恩以报,轻飘飘一句聚散随缘……似乎目光又全在官府身上,你不是说劫囚时,他们亦在……” “看来,得试上一试!” 时南舟辗转反侧,断断续续地分析。 魏清音却未听得真切,满脑子全是余小乔那句“以身相许。” 若不是夜色漆黑,脸上两抹红晕,定格外亮眼。 他难道是三皇子? 清雅贵气,器宇不凡。 一只小鹿,在心中奔跑起来。 辗转半宿,久久难眠。 …… 清晨微熹的阳光,透窗映到二人脸上。 姒文命早已醒,侧着身,睁着眼,静静地、久久地瞧着熟睡中的余小乔。 他享受在她身边的每一刻,听她平稳的呼吸声,一遍遍用心抚摸她娇俏的脸颊。 幸福溢满唇角! 余小乔似感应到,睫毛如蝴蝶般轻颤,缓缓睁眼,那抹幸福悄无声息潜入她的眼眸。 唇角漾满甜蜜! 二人,耳鬓厮磨着,直至日上三竿,才自床榻上起来。 姒文命一勺勺喂余小乔吃早点。 余小墨坐一旁看着,两个腮帮气鼓鼓,小嘴嘟好高:“姐姐,下次行动能不能带我?能——不——能?”后三字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 余小乔瞥了眼他,轻笑一声,一口含住喂过来的粥。 余小墨眼珠子在眼床上来回翻转,噘嘴道:“你们才个个似小孩,李公子要人喂,姐姐也嗷嗷待哺。哼!倒嫌我,不公平!” “姐姐不是说,周瑜七岁调令兵,十岁习兵法。我十二了,再不济也能当个小兵。” “还有梅若海,牛皮大王。有他,还不是出师不利,哼!” “收!带!下次!”余小乔被余小墨念得头大,喊道。 …… 午后,蓝桉苑。 余楚婉坐在藤椅上,慵懒的阳光斑驳洒落身上,抬头仰望蓝天,看白云优雅踱晃。 “信,小墨来信啦!”余楚霄举着一封信,边跑边喊。 余楚婉立时惊起,杏眼锃圆,直直盯着余楚霄。 余楚霄掏出信笺,轻轻一抖,迫不及待看起来,未出声,全然忘了还有双巴巴焦等的眼。 被余楚婉唤喊了半天,才回过神,从头朗读。 楚霄、婉儿姐姐: 见字如面! 只留一封信,偷偷离开,追姐姐而来,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我们同姒姐夫,还有凌琰哥哥,先到江都县,又至江宁府。 水患严重,死好多人,淹死的、饿死的……可谓尸o遍野、触目惊心。 余楚霄读到“尸圈遍野”,余楚婉探过头来,抿嘴笑笑,道:“尸殍遍野!” 余楚霄“哦”了一声,继续读信。 不要浪费粮食!尤其楚霄,不要再将米粒掉到碗外! 百粒米,一条命! 第155章 小墨来信 姐姐巧计骗得奸商几百万石粮,我施巫术、她扮观音,众人跪地膜拜,那奸商为生儿子,更是磕头如捣蒜。 姐姐说,这叫用子软矛,攻子恶盾。 虽不光彩,但对付恶人,自要非常手段! 我们开了粮行,每日天未亮就忙活,施粥、卖粮。 姐姐不睡懒觉了,瘦了,我看着很心疼。 我很开心,也很惨,每日还要学习,多累都要完成姐姐定的任务,不然就会被赶回去。 我很想你们,但不能回去,得照顾姐姐。 梅若海讨厌得很,以欺负我为乐,等回去,楚霄定要替我报仇,狠狠收拾他,哼! 不知何故,县令突来封铺,无奈之下,我们做了回劫富济贫的侠客。 只是,他们嫌我小,盗粮不带,夺金亦不带,气死我了! 姐姐,受伤了,走路说话都正常,只是不会吃饭,顿顿要姒姐夫喂。 凌琰哥哥前几日也受伤,亦不会自己吃饭,顿顿要姐姐喂。 我想了许久,也未明白,俩人明明伤的都不是右手?! 姐姐说学习很重要,咱们都要好好学习,不然泯然众人矣! 先写到这儿。 问相爷、二奶奶、三奶奶安!我定记得给你们带特产。 小墨上。 余楚霄朗声念完,一抬头,却见余楚婉满眼欣羡:“仗剑天涯、秋风走马,真棒!咱们也去?” “好耶,好耶!”余楚霄跳脚拍手。 “好什么好!若敢偷跑去,看不打折你们的腿。”余闻瑞不知何时进的蓝桉苑,早立在一旁听余楚霄念信,“你姐姐,受伤了?” 余楚霄被骂成蔫茄子,端立垂目:“小墨是这样说的。” “爹爹勿忧,小墨不是说,姐姐伤不重,过几日就好……要不,我代爹爹跑趟江南,探望姐姐,爹爹也好宽心。”余楚婉忙起身,柔声说。 余闻瑞唇角扯平,“少在这冠冕堂皇!你们去,岂不更揪我心。上次你姐掉崖底,就要我半条老命,剩下半条也日日烤着,一只羊入虎口就算了,你们别再添乱。” 余楚霄怯生生近身,央求道:“爹爹,我与二姐想长姐了,爹爹让我们去吧,没准儿还能帮上忙。” 余闻瑞满眼不屑,嗤之以鼻道:“就你们,不裹乱就好!” 余楚婉偷偷翻了个白眼,声音却极温和:“爹爹,我与楚霄的功夫不小进益,怎说裹乱!”说着,佯装生气道:“莫非只姐姐能做事,爹爹偏心。” 语罢,递与余楚霄个眼神。 余楚霄立时会意,忙上前敲边鼓,“就是,爹爹心里只信姐姐,去柳州、去江南,爹爹都放心,换我们就打断腿、少裹乱!” 说着,余楚霄撅起嘴,偷偷用手抹了唾沫涂到眼下,装得十分委屈。 二人左一句、右一句。 余闻瑞被两小只说得头大,竟寻不到词反驳,只得摆出父亲的威严,厉声喝道:“不许去,就不许去!要敢私自去,看我不……” “打断狗腿!”余楚霄与余楚婉垂丧脑袋,齐齐接道。 “汪汪汪!” 老木不知何时跑来,一通急吠。 默契! 余闻瑞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轻咳两声,“知道就好”,拂袖而去。 只剩,二人一狗,执手爪相看! …… “老木不知怎样,是否酒肉快意,做狗挺好!楚霄与楚婉,定想我了,走时都未说一声。”余小乔在屋中百无聊赖,喃喃自语。 李凌琰急匆匆推门进来,“怎受伤了?可严重?” “皮外伤,这下没法儿喂你,李狗剩得自食其力喽!”余小乔眉眼一弯,笑道。 李凌琰上下检查一番,眼中心疼与担心藏不住,却道: “早就说,别跟我来,受伤了吧?回去余相不得兴师问罪,堂堂肃亲王、文南侯,微服私访这般丢人,害我宝贝女儿受伤……哼!在家做小猪仔儿、牡丹花多好!” 那一句“哼”,学得委实像。 余小乔被逗得“哈哈”大笑,“抢我台词,我爹说的是‘若女儿没了,我要那万年松、千里马何用?’” 余小乔压嗓学着,二人笑不可支。 笑着笑着,李凌琰眸中浮起一层水光,装作倒水,偷偷抹了下眼角。 余小乔知他难受,故意戏谑道:“小伤!咋也得交点儿学费,不然怎能踏过四海、翻跃五岳,熬成老江湖。” 说着,手臂一挥,“哎呦”一声。 李凌琰忙过来,看她伤处,微微浸出血渍,“别乱动,伤口撕开了!” 说着,解开绷带,重新上药包扎,看着仍惊心憷目的伤口,眸中涌上愤怒:“必将这帮臭虫绳之以法!” “嗯,挫骨扬灰!”余小乔学着余闻瑞的肃穆声,点头道。 李凌琰眸中怒火,瞬间化在她的笑容里。 …… “阿嚏!” 余闻瑞一连打好几个喷嚏,六神不安地在书房踱着步子。 “老爷,定是乔儿念您!”二太太端了碗冰镇莲子羹,递与余闻瑞。 余闻瑞斜眼睨了眼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念我?怕早就把我这老家伙扔到九霄云外。一爱人,一至交,哪个都比老爹分量重!哼,小墨都知来封信!” 说着,握成拳头的手,猛地捶了下桌案。 二太太脸上漾了抹笑,忙摇团扇为他打风,“乔儿,可同我说过,母亲早逝,只爹爹与祖母两位至亲,你们对她比什么都重要。” 二太太认真点了点头,“乔儿对三皇子有情有义,是她侠骨柔肠、一腔热血。与姒少爷情意绵绵,日后生活甜美、婚姻顺遂,是乔儿的运气,更是咱们的福气。” 余闻瑞被撸得舒服,眉眼露出几不可察的笑,“哎,外面世道乱,这不又受伤了,弄得我七上八下、没着没落!她祖母听说乔儿要去苏州,巴巴盼着,这能过去才怪!” “小伤,不重!小墨信上说了,小两口甜蜜着呢!”二太太安慰道,“老太太那,乔儿要过不去,咱儿就接来,老人家多年未回京,访访老姐妹也好。” 二人说话间,丫鬟轻叩屋门,“老爷、夫人,小姐来信了!” “快,拿过来!”余闻瑞顾不上刚刚吞进尚未咽下的莲子羹,忙道。 二太太紧走两步,“曹操的信亦不禁念,冤枉女儿了吧”,说着接过信,递与他。 第156章 玫瑰探刺 余闻瑞抹了抹嘴,忙不及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笺。 爹爹、二娘、三娘: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女儿一切安好,惟前日劫金,左臂微受小伤,绝无大碍! 绝无! 亲爱的爹爹大人,想必已从多渠道获知。 女儿惶恐,怕爹爹忧心过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今晨喷嚏不断,料想爹爹定念叨不孝女,忙鸿雁修书! 李凌琰研磨,姒文命代写,女儿口述,以泄爹爹之愤,并示至诚歉意! 尤其,李凌琰说亦喷嚏连连,心中惶恐更胜女儿,埋怨我道:“在家做小猪仔儿、牡丹花多好。” 女儿愤愤回道:“余相高瞻远瞩,晓得女儿终能做千里马、万年松!” “死丫头!” 余闻瑞笑着骂道,二太太掩面窃笑。 嘿嘿,爹爹读到此句,定会骂上一句“死丫头”,丫头死不了哈,尽可将宰相撑船的胸怀,揣回肚子。 女儿定凯旋归来,平安而至! 祖母那边,爹爹亦安心,女儿已修书一封,聊解老太太思孙之切切。 女儿得知,小墨写信给楚霄与楚婉,他们定蠢蠢欲动,务看顾好他们,万不可偷偷跑出。 余生漫漫,可少不得二人相伴! 爹爹乃福气之人,此时定有二姨娘端上的莲子羹,三姨娘送上的山楂水。 代我向她们问安,女儿亦想念二位。 最后……李公子非要写上一句,“他在,我在”,姒少爷抢说,“同在,同安!” 遥祝,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 女儿乔上。 余闻瑞看完信,明明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 “阿嚏!” 余小乔今日又连打好几个喷嚏,定是老爷子收到信,正骂呢。 她心中这样想着,唇角的幸福压也压不住。 每日在屋中,无聊得很。 李凌琰的伤已大好,与姒文命出去办事了,余小乔将“蚊子”给了他们。 余小墨在屋做功课。 余小乔踱了半天,午后实在耐不住寂寞,拎着那本书,至院中花廊。 洗尽铅华,涤却青涩,遇到更好的自己。 这是余小乔重读《我是一只知更鸟》时,常于心中盘旋的一句话。 她十七岁稚嫩的脸庞,眼中却透着历尽千帆的成熟。 魏清音凝眸注视余小乔许久,缓缓走近,“公子博学,读的书我都不曾见过。” 余小乔今日着水蓝男袍,尤显飘逸俊朗。 姿清逸,骨清绝! 余小乔浅浅一笑,朗声回道:“过奖!在下见姑娘谈吐不凡,气质清幽,才是腹有诗书!” 无意之言,却像水滴砸到平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魏清音佯装无所谓,脸颊似缀上羞涩的红叶,“公子,京城人士?听口音带着京腔。” 余小乔笑笑,故意学着老木拽了句四川方言:“不是,我四川人,你这个孩儿不错”,瞧着魏清音的鞋子笑道。 然后才操着京腔,“听小二说,您与夫君千里迢迢来看病。既有夫君,如何以身相许?” 魏清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半天,“我……他……不是……”,半晌后恢复冷静,问道:“听说,皇上派了钦差,公子可知?” 余小乔心中一紧,深望她一眼,心道:不是桃花,倒是朵儿玫瑰,带着打探的刺儿! “姑娘不就是钦差?那日法场劫囚,好不威风!”余小乔笑道。 魏清音捏着裙摆的指尖,微微泛白。 余小乔说着瞟了她一眼,一副了然表情,“倒是听了几耳朵,总有人议论,可也没见过啊,没准儿又是个贪官!” 魏清音急道:“不会,三皇子是好人!” 她对时南舟的话,笃信不疑! “呦,钦差是三皇子,你认识?”余小乔唇角泛起玩味,眼中淌着意味深长。 魏清音尴尬地笑了笑,“民女怎可能认识,只是听说,三皇子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余小乔唇角不禁绽出几分讥诮,稍收敛了情绪,道:“我可不知,姑娘自称民女,却晓得机密消息,尤其敢——假扮钦差的人,定不是凡人!是……” 余小乔说“假扮钦差”几字时,以手遮耳,侧身低声。 魏清音一时无措,慌乱无语。 余小乔突生玩味之心,继续说:“是,名副其实的纵火犯,不然怎会在我心中燎原。是——实至名归盗窃犯,不然如何解锁我的芳心大乱!” 说完,扬长而去。 魏清音定在原地,满目细碎星海。 院中树木,隐于月辉与烛光,墨影投落,曳出一地斑驳。 魏清音立于窗口,似一朵苍白的百合,晕着锦缎的粉红,烛光下愈发动人。 时南舟不禁看呆,亮眸却骤然暗淡。 于他,她是天上月,一个梦,一阵风,泡沫般的不切实际。 时南舟的心将头硬扭向另一方,清了清嗓子,“我将几人房间搜了个遍,未查到一丝线索,更没钦差官印……难道、我料错?” 时南舟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半晌后问道:“你有何收获?” “余,那位余公子是四川人,不是京城人……好像对钦差一无所知。不过……”魏清音脸上闪过一抹心思被人洞察的尴尬。 突想起余小乔的撩拨情语,脸倏地红了,幸好掩于暗影中。 “不过什么?”时南舟奇道。 魏清音偷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他知——咱们是假的。” 时南舟手指不经意地划过鼻梁,轻轻摩挲着,“若他不是真的,如何知咱们是假?可,若是真的,又为何如此大意!欲擒故纵?还是故布谜团?” 魏清音望向窗外,娇声道:“应是猜得,之前我落水他们搭救,他说我们是钦差时,我有些慌乱。不管他们是不是,定是好人,不是恶人,不然早就报官了……余公子,倜傥风流、谈吐不俗,定不一般……” 二人谈了许久,总是稍有些思路,又突觉不对,像进了死胡同,怎样也绕不出来。 证据,必须有证据! …… 余小乔半天未翻一页书,脑中尽是戏弄魏清音时的样子,不禁咯咯直笑。 竟未发觉姒文命何时进屋。 第157章 遥家二叔 姒文命看着她痴痴笑笑,脸上一片狐疑,“何事,这般高兴?” 余小乔转身望着他,脸上仍是压不住的笑意,走至他身旁,勾住他脖颈,坐到他腿上,笑道:“这头上,要长草喽。” 说着,如葱玉指敲着他束起的乌发。 姒文命“嗯?”了一声,轻点她小巧高挺的鼻头,“说!做何坏事了?” 余小乔未说先笑,抑制不住地笑,半晌后才道:“调戏民女!” 余小乔将下午之事,和盘托出。 “你是我的,女人也不行!”姒文命一把抵住她腰,霸气道。 余小乔瞅着他,更是笑不可支,“难喽,我打算小施美男计,套套他们的底儿。” “不行!”姒文命急道。 余小乔拨了拨额前碎发,眉头骤起:“必须行!今天才下了钩子,只怕一时不好抽身哩!” 说着,将头凑上去,鼻子厮磨着鼻子,“玩儿下嘛!” “抽身不?”姒文命险些在她的撒娇中溃不成军,忙支起她,故作生气。 余小乔嘟着小嘴,歪着脑袋,“哼”了一声。 “抽身不?”姒文命将她横腰抱起,置于床上,继续问道。 余小乔摆出一副抵死不从的架势。 姒文命抓住她双臂,定定看着她,朝着饱满红润的唇瓣,缓缓地、深深地覆上一吻。 “抽身不?” “不嘛!” 小小悱恻后,未再提此事。 他静静拥着她,或望着月色,或相视而笑,或倾听彼此的心跳…… 心,好宁静。 …… 余小乔已在屋中吃了几日,觉得打包饭菜,总差了些味道。 今日,同几人到大堂吃饭。 西湖醋鱼、叫花童鸡、龙井虾仁、冰糖甲鱼……余小乔吃了几日素,对着菜单猛点硬菜。 佳肴上桌,食欲满满。 姒文命将鸡肉、甲鱼等肉菜夹成小块,置于余小乔盘中。 李凌琰与余小墨亦不断往她盘中夹菜。 眨眼间,盘子就被四面八方夹来的菜堆满,高得摇摇欲坠。 余小乔埋头干饭、大口朵颐。 “听说没,皇上刚派下来的三百万石赈灾粮,又被劫了。” “这帮匪徒猖狂至极,劫了一次又一次!” “可怜咱们老百姓了,又要饿死多少人。” “不是义匪吗?” …… “岳清云真不要脸,一纸告示,又光明正大私吞五百万石粮。”梅若海愤愤道。 余小墨白了他一眼,“哼!还不是你没用!” 余小乔吞进一口鸡肉,未及咽下,向余小墨递一眼刀,余小墨忙缩脖干饭。 李凌琰夹了一筷甲鱼,“这斯,非得把它脖子拧烂。” 说着,两只筷子一夹,弄断了甲鱼脖子。 钦差先做通缉犯,这会又成了中饱私囊的羔羊! 岳清云,真乃翻云覆雨的高手。 余小乔胃口大开,姒文命亦夹得起劲。只二人眼神拉丝之际,余小乔远远瞧见魏清音走了过来。 “咳咳咳!” 余小乔一下呛住,猛咳不止。 姒文命回头一望是魏清音,立时脸色一凝,意味深长地白了眼余小乔。 余小乔顶着涨红的脸,谄媚求饶似地笑着。 余小乔不好意思,只道:“饱了……” 一句,生活好美好!今日未敢说出,只徘徊至喉咙。 姒文命无奈地摇摇头,径自夹菜吃饭。 几人愉快说笑,未留意角落中一人,默不作声吃饭,但不时瞥向他们。 时南舟亦不时瞅瞅他们。 …… 夕阳的光斑投射在水面,碎成一湖波光粼粼。 “二叔,可遇到难处?”声音低沉平静,不带一丝起伏,却隐有微渺的压迫感。 遥楚戎嘴角有一刻僵住,勉强地勾了勾唇,“没,我有何难事,不过是钓上的鱼少了。” 男子笑笑,俯身坐在一旁,接过下人递过的鱼竿,调勾、下饵、放线,一气呵成,挥竿自如。 竟是江宁府三山酒家,处理赖账的白袍男子。 橙红桔光投到平静无波的眼眸,遮没了一闪而逝的冷凛,“鱼少了,还是饵放多了?鱼不知饥饱,撑着不好。” 遥楚戎眼眶一紧,收回定在鱼漂上的目光,投注到男子身上,“小翼,二叔还未老糊涂,撑不死。” 遥翼! 女人直觉向来很准,此人正是与余小乔通信半年有余的那位。 遥家少当家! 遥翼俊眉一拧,淡淡道:“死鱼无妨,只怕污了一池波光。” 遥楚戎面有愠色,似强忍怒气,但又很快消散,“我的池子自是我负责,怎样也污不了你那汪大湖。管好自己,二叔一把年纪,轻重有数。” “人老了,难免眼昏耳聩,以为尽在掌握,天地却早变了颜色。”遥翼坚毅的脸上,扬着饱经沧桑的干练与果敢,话至此,未留半分情面。 遥楚戎愤然起身,将心爱的钓竿一掷,拂袖而去。 遥翼起身,余晖中一道纤长身影,好似寒枝冷月,自成一派的孤高桀骜。 …… 余小乔双腿搭在花廊长椅上,整个人浸在黄昏的柔光中。 瞧见魏清音与时南舟搀扶走来,眉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难以捕捉的黠光。 余小乔起身迎上前,目光全在魏清音脸上,眸中溢满柔情。 魏清音脸庞瞬间潮红,似绽放的樱花。 时南舟见状,脸部僵硬,紧咬的后槽牙咯吱作响。 余小乔瞥了眼时南舟掐进肉中的指甲,盯着魏清音道:“魏姑娘,不是说以身相许,丈夫亦假,可我观夫妻恩爱,可是拿小生打趣?” 时南舟盯着魏清音,愤怒自眸中倾泻,大有怒火燎原之势,拳头颤抖半天,愤愤离开。 魏清音瞧着时南舟远去,又望向余小乔一脸无辜,轻叹一声“哎”,提起裙摆,追时南舟而去。 余小乔派了蚊子跟去。 愤怒,易激出真相。 余小乔眼中转过狡黠,扯着唇角回屋,自空间掏出ipad,笑嘿嘿、悠哉哉做着偷窥者。 “干了啥坏事?”李凌琰推门而入,瞧着一脸坏笑的余小乔。 余小乔咧嘴一笑,“嘿嘿,趴墙角。” 心想,再来包爆米花,妙极! 余小乔边吃着糕点,边津津有味看着,漫不经心问了句:“你们不是今儿晚行动?” 李凌琰挨她坐下,一块瞅着ipad,无所谓回着:“还早,入夜才出门”。 “时舟,余公子不坏,他若想揭发,早就去了。咱本就是假夫妻,何故生气?”魏清音一把拉住他,娇喘吁吁。 第158章 遥翼出场 时南舟气地猛捶向桌案,桌案顿时一颤,余小乔手上ipad的屏似亦跟着抖了一下。 “生气?我看你是被花言巧语冲昏头,他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逗你玩呢,看不出来!” “余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曾衣不解带照顾我。”魏清音的清丽脸庞亦漾起怒火,对他的诋毁甚是愤慨。 时南舟双手搭在她肩膀,微微用力,“你是魏子丰的女儿,背负血海深仇,不思报仇雪恨,却将心思用到一个陌生小子身上。” “说你呢,陌生小子。”说着,李凌琰上下打量着余小乔,愤愤不平道:“魏清音眼拙,放着真男人不瞧,倒喜欢上假小子,哼!” 余小乔轻弹他一个脑壳,“足见你们多失败。嘿嘿,竟没假的魅力大。” 李凌琰捡了块糕点,扬唇道:“你家姒少爷,也没见有啥魅力。” 余小乔得意道:“他的魅力,吸引我一个足矣”,甜蜜不自觉地挂上唇角眉梢。 李凌琰白了她一眼,眸中光彩瞬间全无,丧丧然继续看。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替爹爹报仇雪耻后,我就去报他的救命之恩。”魏清音声音因激动微微颤抖,柔弱中却淌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完了,玩儿大了。”余小乔猛拍脑门。 李凌琰幸灾乐祸:“哈哈,热闹喽!” 心中老顾虑,爱情怎开花! 时南舟心一横,一把按住她,俯身压上一吻,魏清音胸腔波澜起伏,使尽全部力气推开他,“你疯啦!” “我是疯了,疯好多年了……放着前途无限的大内侍卫不做,巴巴跑回江宁,每有说媒拒不答应……为何?还不是为你,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见过你的笑,再无一人愿将就!” 时南舟心扑腾腾乱跳,震动着全身,连手也跟着颤栗。 魏清音全然怔住,他的话如海浪,拍打她芳心已付的春心,“怎……怎么能?” “怎么……不能?莫非一介护卫,配不上监察御史家的小姐?五年前,我放着正四品二等侍卫不做,皇上欲擢升的正三品一等亦不要,毅然决然辞官,千里赴江南……哪个男儿不在乎功名前途,可同你比,全不值一提。若没你,万般精彩皆枉然!音儿,我……” 时南舟呐喊着,咆哮着,压了十几年的情感,如洪水倾泻,心闸未及打开,却已决堤千里。 魏清音似欠下巨债、掉入万丈深渊,未听他说完,踉跄逃出屋去。 徒留,时南舟呆立。 “坏了,出大事了!”余小乔忙披上外袍,紧跑出去。 李凌琰喊道:“她跑就跑,你着什么急?” 余小乔追出去,在花廊寻到魏清音。 她屈膝坐于长椅,将头埋进双臂,虽看不见脸,亦觉楚楚可怜。 余小乔满是愧疚,陪在一旁,未出一言,只静静坐着。 许久后,魏清音方觉有人,抬起沉重的头,看见是余小乔,心中委屈竟一股脑儿涌出来。 瞬间,眸中满泪花。 人,就是这样! 孤身,可咬牙熬过一个又一个无助的坎。却因一个眼神,脆弱得泪流满面。 魏清音猛地扑进余小乔怀中,失声痛哭。 余小乔被眼前情状吓懵,高支起双臂不敢碰触她半分,吞吞吐吐道:“魏姑娘,小生……其实不是……” 魏清音突觉不对,猛地直起身,伸手去触碰她前胸,“你,你……竟是女子?!” 又惊,又羞,又恨! 余小乔双眼眯成一道缝,侧头瞥向她灼热炙烤的目光,仿佛在咬紧牙关,忍受难以名状的尴尬。 心,却随一只过路小鼠,滋溜钻进了暗洞。 拼命抱歉,奋力呼救! 二人目光焦灼、心潮翻滚时,一队官差闯入客栈。 余小乔抬头,望了望姒文命等人房间早已灭了灯,看来几人已出去,余小墨终于如愿跟去。 客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月色清冷,火把映照在余小乔与魏清音脸上,却显得格外森寒。 一小官儿头,倾身问了旁侧的人,“可是此人?” 旁侧之人,就是数日前撞到余小乔的老男人,唇角扬起阴恻,“没错!” 余小乔瞅着他,终于想起此人。 他曾衣衫褴褛,混迹于施粥队伍中。 因反差过大,故那日相撞,竟未认出。但,此时亦未想明白此人来路。 余小乔左臂的伤未好利索,自己脱身倒不成问题,但平白连累魏清音,不妥。可带魏清音一块,怕是逃不掉。 故动手,被余小乔直接划去。 众官役一哄而上,喊道:“盗粮匪贼,抓起来!” 不容余小乔分辩半句,两官役押住她,碰到伤口,疼得她直叫。 魏清音,一块被抓走。 …… 姒文命三拨人马,分别去了遥家玲珑铺、江宁琼珍店,以及江都县钱三儿的安翠铺。 姒文命、梅若海、余小墨等人着夜行衣,赶至玲珑铺时,刚过子时。 夜幕漆黑,不见一颗星。 遥家玲珑铺灯火通明,火红的熔炉旁,十几个身影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姒文命自怀中掏出“蚊子”,放了出去。 然后,打了几个手势,梅若海与余小墨自树上扑下。 “嗖嗖!” 二人快如疾风地,闪进场房藏匿。 在遥家院中巡视的是岳清云的人,个个黑面遮脸,远远瞧着厂房半天未出货,喊道:“二傻,你去场房看看,若偷懒,就给爷抄鞭子!” 二傻领命,晃悠悠走向厂房,余小墨老远就瞧见了,隐于场房门梁上。 好巧不巧二傻一进门,房顶上落下一块毡布,正盖他脸上,他一把扯下,往门梁上瞧去。 一张鬼脸竟撞迎上来,他直直摔到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余小墨摘下鬼脸面具,挠着头奇道:“鬼脸这般厉害,吓成这样?胆子也忒小些。” “小祖宗,你这鬼面具把羊角风吓出来了。”梅若海飞身过来,敲了下他脑袋。 说着,拿了个棍儿,塞进他口中,一连点了几处穴,才停止抽搐。 “哎!裹乱!”梅若海轻叹,说着将人拉向门后。 余小墨白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时,不动声色地朝他脚面就是一脚。 梅若海抱脚连转几圈,却不敢叫一声。缓了会后,紧走两步,抓住余小墨肩头,眼神瞟向场门。 余小墨不情愿地飞身至场门梁上,继续老实守株。 第159章 再进大牢 梅若海扒下二傻衣服,蒙了面,出去复命。因同那二傻身量差不多,故混迹其中,未被察觉。 待一行人满院巡查,走至东厢房外,远远瞧了眼,屋中还亮着光。 此时,铺主遥咚咚软香入怀,正享齐人之福。 遥咚咚,遥楚戎独子,刚过三十五岁生日,执掌玲珑铺多年。 “来,给爷香一个!”他淫浪的声音传来。 第十二房小妾金氏,娇嗲说:“爷,您说这批大活干完,就为妾请一金佛。眼瞅就完当,可要说话算数?” “爷的小乖乖,完当立马请!老爷子再三交代事关重大,切不可出任何差池。要不,可是掉脑袋的!” 遥咚咚说着,手还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 金氏软声道:“岳大人,不是派了护卫守着!出不了事的!” “不管他们,快让爷亲亲!”说着褪下金氏外衣,露出诱人香肩,“小宝贝儿,想死爷了。”说着,急不可耐地亲上去,大手上下翻游。 “妾也想爷,五脏六腑都冒火!” “爷更冒火,快……给爷泄泄……” “嗯,啊!” 娇吟声、喘息声,如浪涌般。 老管家在屋外候了许久,坐立难安,又不敢打扰主子快活。 听得里面没了动静,擦擦额头的汗,敲门道:“少爷,场房那边不对劲儿,往日一个时辰一报,今儿子时已过,还未来人。我派去查问的人,一炷香了,仍未回。” 遥咚咚忙穿衣服,“宝贝儿,我去看看,一准偷懒了。” 金氏舍不得他走,又好一阵亲热,才放人出来。 原以为得是多倜傥的人物,待人自屋中出来,眼珠惊得险掉地上。 身材算不上特矮,约莫比大郎高出一分。相貌算不上极丑,却不忍直视。脸上处处火红唇印,晕染出几分旖旎! 钱,却是最好的滤镜! 财富当前,相貌不值一提,金钱尽将缺陷镀成韵味。 洒金折扇一打,立感风度翩翩! 老管家见怪不怪,仍一丝不苟地汇报,“少爷,咱们过去瞅瞅。今夜,三百万银就熔完,岳老爷的人已外面候着了。” 遥咚咚不慌不忙走至铜镜,照了照自己的一脸战果,唇角满是得意的笑,“走,看看去!” 说着,踱着四方步,只是腿软,走路飘忽,忙道:“刘管家,走我后面干嘛?上前两步,说说话。” 刘管家忙两步并作一步,赶上遥咚咚,并肩同行。 只是,遥咚咚并未闲聊,只不过不想被瞅见虚乏的步子而已。 待二人行至场房,见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笑道:“你呀,老刘,瞎紧张,这不挺好!” “刚怎没过去,未出什么事吧?”刘管家尴尬地笑笑,朗声问道。 一老工忙上前,低声道:“刚机子出点儿问题,大家忙着抢修,一时忘了,真不应当……过来查问的人,亦跟着忙活,忘了复命。” “今儿交迄,万不可生岔子。”刘管家肃声道。 遥咚咚与刘管家寻了个角落,盯工。 一个时辰后,最后一批银子熔制完毕,一箱箱往外抬。 很快,数十大木箱抬至前院。 “李爷,货全了。刨去三十万火耗、五十万佣金,整整二百二十万两全在这儿了,点点吧。”遥咚咚示意工人打开几个木箱。 一身材矮小的人,递了个眼神给扮作二傻的梅若海,他会意上前清点,半晌后向李茂成点头,示意数目无差。 看来,二傻虽不精,却是心腹。 李茂成拱手道:“多谢二爷与少爷,岳大人说日后若有用到他的地儿,定鼎力相助。” 语毕,众人将银子,往马车上运。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数十个大箱子全部运上马车,满满三大车。 李茂成拱手作别,一出铺子,立即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官袍。 此次行动,姒文命做了周密筹划。 余小墨已趁人不备,在场房内下了迷药,掐点发作。 梅若海虽意外扮做二傻,却急中生智,反倒更便利地,为那些接粮的人下了药。 接粮的人,虽蒙面,但身姿步伐皆一流高手。 梅若海早已认出,就是虎口夺金时那帮护卫,故下药时药量都特地下得大了些。 故,即便火拼,依旧胜券在握。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安全运金的隐患。一路上定有巡逻官兵,或许还有半路接应。 最好的法子,就是余小墨提出的,施用巫术控制,让他们运金。 他再三保证,这项巫术已练得炉火纯青,绝对没问题。 只是,他未说,只会施,不会解。 此时,余小墨已飞身于院外树上,离姒文命藏身的树并不远,都能看到对方。 接到姒文命指令,余小墨垂目念咒,手指轻点,刚刚露出官服、扯下蒙面巾的人立时皆触电般,身子一抖,眼都发了直。 余小墨忘了梅若海亦在其中,此刻亦被施了法,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傻”。 余小墨飞身坐到马车上,跟小爷似地,驱使队伍往前走,见梅若海目光呆滞,傻子一样赶着马车。 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无痛,唯快! 姒文命不放心,派了两名大内侍卫于暗处,悄悄跟着。 待众人散去,各自回屋时,姒文命点了遥咚咚的穴,将人掠去,扔至一马车上。 令侍卫将那八十万两的火耗与酬金一并装车,往余小墨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遇到两拨巡逻的衙役,并未遇上接应之人。 余小墨皆施巫术,指挥那个李茂成如提线木偶般,应对过去。 两个时辰后,两队人马先后脚出了江宁府。侍卫与一行人继续前行,约好清镇接头。 余小墨带着李茂成等在城门口,接应李凌琰等。 因李茂成在,又有岳清云的私人令牌,故出城尚算顺利。其余两队快速奔向清镇。 早有姒家镖行的人守在那里,将银车分三队人马,分别押运入京。 岳清云运金的十五人,还有三个倾银铺的铺主,其中自然有钱三儿,俱被关入清镇姒家别苑地窖中,留下六名大内侍卫负责看管与审讯。 众人忙活个差不多,开始往回走。 第160章 凯旋而归 余小墨与姒文命、李凌琰、梅若海同一辆马车。 梅若海本该骑马,可……余小墨还未给他解法,现下,只能做个可怜的傻子了! 余小墨绝不是故意公报私仇,是真滴不会解。 不过,按以往经验,此巫术可自动消除,只是时间不定,有的一日,有的半月,最长的半年…… 一路上,余小墨像稀罕珍稀动物般,时不时逗弄他。一会儿作揖,一会儿打千,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猪哼…… 李凌琰更坏,一会儿让他做磕头虫,一会儿让他扮女子,还直道:“妩媚些,再妩媚些!” 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姒文命闭目养神,但并未睡着,唇角不时勾起笑意。 小人不可惹,会巫术的小孩万万不可惹。 报复心强,玩心更重! 不管梅若海醒来会不会将他屁股打开花儿,此刻先笑成花儿再说! 尤其想着立了大功,余小默心中更是得意,念念不忘地都是姐姐允他的奖赏。 于是,一边戏弄梅若海,一边想跟姐姐讨什么奖赏。 几人绝想不到,他们成功凯旋时,余小乔已被押入江宁府大牢。 余小乔与魏清音被拖拽着,踏上潮暗幽长的甬道,二人平静的脸颊,在两侧如豆的油灯下起起伏伏,被扔进了最里间的那个监牢。 “哎呦!” 余小乔未好利索的胳膊,被扯得生疼。 “没事吧?”魏清音心中愤怒虽难消,但见她不禁叫出声,忍不住关心道。 余小乔笑笑,“若疼两下,能化去你心头恨,倒也值。” 魏清音白了她一眼,俯身倚墙坐于枯草垫上,垂眸呆望着地面几只深夜劳作的蚂蚁。 哀淡却优雅! 余小乔不免为之戚戚然一番,父亲被杀、凤凰落架,今儿又无端被她连累,进了江宁府大牢。 这是,余小乔穿到大新的第二年,亦是第二次入狱。 唉,一岁一礼,一寸惊喜! 余生,不会每年来一遭吧。 啊,呸呸呸! 不过,还是要多研发些监狱应急品,应对不期而至的意外。 突想到一句,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 苏轼一生,黄州、惠州、儋州! 不在贬官,就在贬官路上。 却仍吟啸,且徐行! 一抹戏谑,浮于她不禁勾起的浅笑中。 “你倒怪,竟还笑得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天堂苏杭。”一声低笑落入魏清音烦乱的耳畔,她不禁叹道。 余小乔笑笑:“再难,不过八万餐。若得大自在,大牢何不亦苏杭……人啊,不蹚次浑水就不算成熟,我……不小心被催熟好几回了。” “这回怕是出不去了,爹爹的仇……时舟定急坏了。”魏清音看着她的潇洒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余小乔眉角扬起一抹了然于心,却故作好奇道:“你爹爹何仇?时舟,可是假扮钦差与你夫君的那位?” 魏清音顿觉说错话,手指不自觉绞拧到一起,垂头不语。 余小乔微微一笑,识趣地不再问。 悠哉哉躺到枯草上,单手垫于头后,想着姒文命他们差不多该回到客栈了,若知她入狱,定焦急如焚。 姒文命等人尚未进客栈,就被时南舟中途拦下,将二人被押进大牢的事告诉了他们。 凯旋的喜悦,登时被震飞。 余小墨兴奋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垂头丧气耷拉下来,自责在心中悄无声息蔓延开。 心道:若是守在姐姐身边,定能护好她。 其实,即便他在,亦无济于事。 时南舟那会儿一时气恨出了客栈,在三水河边坐到很晚才回,一到客栈就听客栈老板说,魏清音与余公子被官差押走了,说是盗粮劫匪。 时南舟看着姒文命等人,硬生生压下心中疑惑,轻声道:“我刚探了一趟,大牢埋了很多暗哨,定是等你们送上门。” 姒文命与李凌琰对了个眼神,瞥着时南舟,幽幽道:“硬闯怕不行,而今之计……只能钦差相救!” 李凌琰点头。 时南舟抬眸迎向二人毅然的眸子,心中怀疑他们是钦差的疑虑立时烟消云散,奇道:“我?”见对方深点头,迟疑道:“我已被通缉,如何救?” 李凌琰抿了抿唇角,“无妨,牢头未见过你,魏清云也未见过你,纵是见过的顾远章在,只要有钦差官印,他也只有跪拜接旨的份。” 姒文命盯着他,眼睛黑暗幽深,像深不可测的海底。 可平静无波,亦能掀起万丈波涛。 时南舟只觉眼前二人,浑身不容违逆与反抗的气势直压过来,他险些不自主地俯身行礼,道一声“喏!” 时南舟轻咳两声,直起已然微曲的身子,沉声道:“我哪儿有钦差印,不过是找人照葫芦画瓢粗雕了模样,根本禁不住细看。” “这个你不用管,我们想法子。你只管挂帅出征!”姒文命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望向远方漆黑夜色。 时南舟望着他月下冷凛的身影,不禁心头一颤,似在哪儿见过,才下心头的狐疑重又折返回来,刹那让他身子猛地一抖。 你们,到底是谁? …… “到底是谁?” 岳清云在约好地点等了一宿,都未见李茂成将银送来,望着微微泛白的天际,冲着城门刘校尉怒吼道。 “李爷,是李爷啊,他拿着大人您的私人令牌,小的们不敢不放行!”刘校尉平日里哪儿见过三品大员,此刻强忍惧意,说出的话都微微发抖。 岳清云一把推倒实木椅子,摔出“砰当”一声,“胡说!李茂成跟了本官十数载,向来忠心不二,怎么可能?” 是反问,更像问自己。 此刻,他的心慌了,六百万两不翼而飞,上对太子无法交差,下有钦差步步紧逼,李茂成当真背弃了他? 不会,绝不会! 心中无数遍重复道。 刘校尉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真是李爷,昨夜守城门的士卒都瞧见了,小的万不敢扯谎。” 说着,磕头如捣蒜,磕得魏清云的心,更乱如麻。 “对,对,大人,小的想起来了,李爷身边还有个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 刘校尉脑子中灵光一闪,乍出一丝信息,忙献宝般抖出,以期将功折罪。 岳清云手撑在桌案上,指尖压得微微泛白,重复道:“小男孩?十一二岁?” 第161章 再扮钦差 “嗯,夜里黑看不清,只能瞧个大概,好像长得不错。”刘校尉见有些用处,脸上浮起几分轻松。 岳清云轻摆手,刘校尉退下。 岳清云眉心拧紧,一丝惶恐爬进眼底,“莫非是戈家粮行那男孩?他们真是钦差?三皇子?” 突又腾起的狐疑,让他心底的不安如草芽,一点点破土冒出,缓缓伸向四肢百骸。 “钦差,钦差闯江宁大牢啦!”老管家引着潜伏在天牢附近的侍卫,奔喊道。 引得阵阵喧闹。 打碎了岳清云的漫漫疑团,更截断了肆意疯长的不安。 岳清云未立即跟侍卫去大牢,而是先回了府邸。 一炉香,一缕烟。 岳夫人张氏正跪在佛龛前,做每日晨起的供佛诵经。 “这是休书,这是五百万两银票,带孩子回娘家吧。”岳清云将匆匆写好的休书,与怀中掏出的银票,置于案上。 “莫用这些俗物,惹了菩萨清修。”张氏未抬头,只眼皮微抖了下,半晌后幽幽道。 岳清云瞥了眼一动不动的张氏,踉跄坐下,手指在休书与银票上抚了抚,“以后,再无这些污你清净。” “出事了?”张氏缓缓睁开眼,淡淡问。 岳清云抚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一抖,轻抿了下唇,“回娘家吧……方儿还小,有这五百万两傍身,在娘家过得也能舒心些。” 语罢,转身朝屋门走去。 “老爷,你……万一……初一十五,会让方儿给你焚炷香。”张氏睫毛轻颤,硬是挡住了眸中泛出的泪花。 岳清云脚下一滞,未语,只手臂不经意地划过眼角,出了屋门。 张氏望着他远去,似看到他高中进士时,银鞍白马度春风的飒爽得意。 只,一入官门深似海,终不见少年风骨。 她眼眸深处,藏着无尽的无奈与悲痛,瞧着休书与银票,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她,缓缓拿起休书,置于苟延残喘的烛火上,烧了。 然后,夹起那张银票,又烧了。 缀满泪花的一双眼,燃着两簇刺目焰苗,幽幽火光中,名、利、家……尽湮灭。 烟尘,袅袅飘散。 泪水,缓缓洒落。 …… 一行人,浩浩荡荡闯进江宁大牢。 时南舟一袭玄黑官服、外套黄马褂,姒文命、李凌琰等四人紧随其后,着大内侍卫官服,腰挂大内腰牌。 一人,手执钦差官印;一人,手捧黄绢圣旨。 牢头、狱卒,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扑通通”跪了一地,个个抖得跟筛子似的。 圣旨一念,更是个个冒汗。 李凌琰用手指点了点牢头,牢头吓得瘫倒在地,昏了过去,“真没用!” 一盆冷水浇过去! “皇……钦差……!”牢头如梦魇般嘶喊着,醒来。他像一只受惊的蝼蚁,触角、身躯都湿透了,颤巍巍爬起。 牢头引众人行至最里头监房。 余小乔蜷缩着仍在昏睡,手指鲜血淋淋,两膝亦血迹斑斑。魏清音静静倚在墙上,惊喜地望着他们。 姒文命与李凌琰急得,同时踹向哆哆嗦嗦开门的牢头。 李凌琰抢过钥匙自己开,门一打开,二人立马闯进去。 时南舟见魏清音安好,不似他们那般急躁,轻咳两声,“此二人皆是钦差,胆敢对钦差上刑,颈上人头不要了是吧?来人,拿下!” “冤枉啊,钦差大人!小的只负责看管,无权审讯,更甭说刑讯了。这……刑,是昨儿后半夜,岳大人派人审得!”牢头吓得忙道。 姒文命已将余小乔抱在怀中。 李凌琰气不过,又一脚踹翻牢头。 一行人,才出牢门、进入监牢大院,却被重兵层层围住,眼前上百执剑官役,房上全是弓箭手。 纵是一流高手亦难全身而退,何况此时有受伤的余小乔,还有个不会武功的魏清音。 时南舟挺身一步,冷哼一声,“岳大人活得不耐烦了,敢围杀钦差!” “真钦差,自不敢。可你们……是嘛?假冒钦差,死罪难逃!给我上!”岳清云唇角微扬,朗声道。 今儿,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留。假的,职责所在。真的……左右都是死,若替太子除了你们,他定能念我一片忠心,护我家小周全。 李凌琰使了个眼色,丹朱将钦差官印呈与岳清云。 岳清云仔细翻看后,恶寒自脚底蹿上,直冲天灵盖,险些将钦差官印扔落。 丹朱见状,一把抢回来。 岳清云手扶住身边的人,半晌才硬生生直起身,“你们确是下了大功夫,连官印都仿得这般像!” 说着,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即带上两人,一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一皮肤黝黑的中年大汉。 “此人名刘三能,平日里刻篆为生……你看看,眼前的人可曾找你,刻了一钦差官印。”岳清云指着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沉声问道。 刘三能哆唆着抬头瞄了眼时南舟,急道:“大人,就是此人,他头前到小人店中,让我照着样图仿刻一钦差官印。小的当时吓坏了,他……以性命威胁,说不刻就杀小人,小人才刻了这假的。大人饶命,饶命啊!” 时南舟确实剑架脖上威胁他,但也给了五十两作为报酬。刘三能见钱眼开,立马接了活儿。 时南舟官袍下的手缓缓握紧,一直挂于脸的浅笑,咬啮成嘴角淡印。 岳清云又指着皮肤黝黑的中年大汉,问道:“王铁匠,来人可是在你那打了两块大内侍卫令牌?” 王铁匠膀大腰粗,跪回道:“回大人,小人不识字,不知打的是令牌,”他一眼瞥到丹朱几人腰间令牌,忙指道:“对,打的就是这式儿的牌子。” 看来是我多虑了,真是假的! 一抹急不可察的得意,悄然爬至岳清云脸上,“人证物证俱在,各位大——人,可还有话说?” 说着,拿起一纸画押的供词,在众人面前一抖,“这是你们同伙,余二木的画押,他已然承认。你们是戈家粮行的人,是偷米劫粮的盗匪,是假扮钦差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第162章 两军对峙 姒文命与李凌琰看不出丝毫慌乱。时南舟的手心却沁出了汗。 岳清云瞥向他们,冷声道:“扮钦差到此般,你们也算独一份……说!是束手就擒,还是逼我动手?” 说着,向四周房上的弓箭手挥指,他们立时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姒文命给丹朱使了个眼色,丹朱将钦差官印拿与刘三能,问道:“睁大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你刻的?” 刘三能捧起官印,仔细翻看,脸上尽是迟疑、不确定,嘟囔道:“不是……不一样?” 说着,抬头向岳清云望去,却迎上了一记冰冷眼刀,“到底是不是?” 刘三能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岳清云的威胁之意,似乎敢说不是,人头立马落地,忙结巴道:“就……是小人刻的那枚,没错!” 丹朱一把夺回官印,回到时南舟身后。 “看清楚,你那铺子可打得出?”青锋又将大内侍卫的令牌递与王铁匠。 王铁匠是粗人,读不出岳大人的含沙射影,只道:“大人,这枚令牌,做工好,铜质棒,非小人之前打的那枚。” 时南舟眼角不由瞥向姒文命与李凌琰,疑惑重又冒出,转瞬却被冷冽肃杀之气压下。 李凌琰淡淡一嗤,唇边勾出三分清冷:“岳大人,好歹三品大员,没见过钦差官印,还是未瞧过大内令牌,竟不辨真伪?此等东西,岂是乡野小民可仿,真真狗眼!” 岳清云见对方气魄非凡,一派浑然天成的居高临下之势,背脊一凛,膝盖不禁打了弯,直想跪地叩拜,却硬生生撑直身子,抖了抖衣袍,朗声道。 “尔等出言不逊,岂是皇家大内之德修。况,你们确在他二人那里刻印、制牌,红口白牙,岂容狡辩!来人,放箭!” 说着,手一挥。 “嗖嗖嗖!” 无数箭镞,如密雨射来! 几人施展功夫,各自抵御射来的疾箭。 时南舟翻身至魏清音身侧,奋力抵挡射来的箭。 李凌琰等人,护卫在抱着余小乔的姒文命周身。 动静太大,颠得余小乔醒过来,睡眼惺忪,望着姒文命。 原来,她竟是睡着了! 这都能睡着,妥妥一枚大活宝! 姒文命低头瞧她,急道:“可还好?” 余小乔忙从他身上跳下,“没事”,看看手与膝盖,才知这满手遍膝的血吓坏了他,“嘿嘿”一笑,扯下覆在上面的血包,扔到地上。 昨夜才入睡,就被岳清云派来的人提去审讯,又上夹棍,又下膝棍的,折腾整整一宿。 余小乔提前防备,早早套上防护工具,上面还精心覆了层自制血浆。 这是上次天牢受过夹刑后,闲来无事研发的新产品! 今儿,算有用武之地! 套手的唤作“肉手套”,戴了看着与人手无差,夜里更瞧不出异样,一用刑,血浆喷涌而出,甚是惨烈。 遮膝的叫作“护膝罩”,原理类似,只是未涂肉色颜料,需捆于膝盖处。 余小乔拼了一宿演技,哭得撕心、喊得裂肺,累得精疲力竭! 最后,实在熬不住,故作怂包似地画押,临了取名“余二木”。 姒文命他们寻到她时,刚入睡,后来被他抱在怀中,清淡的栀子花香盈盈围绕,越发踏实,偶尔的吵闹声倒以为是梦。 直至,被姒文命躲避箭镞时的翻跳,晃醒。 姒文命与李凌琰见余小乔无事,顿时心安。姒文命牵住她手,护在身旁。 岳清云见对方武功高强,弓箭齐发竟奈何不得,心下不免发慌。 此时,顾远章带着一众衙役赶至,气喘吁吁:“老师,钱三儿昨夜失踪,怕是……”说着,抬眼瞧见身着黄马褂的时南舟,惊喊道:“老师……此人正是法场劫囚的假钦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又瞥到旁边着大内官服的姒文命与李凌琰等人,更是错愕:“老师……戈家粮行那帮人?!昨夜定是他们劫了熔银,还掳了三儿去……”转头冲他们喊道:“你们竟是一伙儿的!” 情绪甚是激动,声音都带着哽咽! 岳清云看着顾远章带的既有弓箭手,又有剑手,足有百八十人,加上他还在路上的兵,足有几百人,对付眼前七人绰绰有余! 立即直起腰板,朗声道:“这回,无可狡辩了吧!顾县令与你们打过多次交道,定认不错!一个法场劫囚的假钦差,几个卖米盗粮的贼人,蛇鼠一窝,竟还勾结,闯我江宁大牢劫狱,罪大恶极、罪不可恕!若束手就擒,本官没准法外施恩,送尔等一顿上好断头饭!” 时南舟欲上前说话,却被姒文命拦下。姒文命与李凌琰对了个眼神,李凌琰上前一步。 官服一脱,潇洒一扔! 里面——石青色亲王服,绣有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 天子贵胄的气派,压顶而来! 丹朱俯身行礼后,挺步上前:“岳清云、顾远章,看清楚,此乃大新肃亲王,千真万确的钦差,还不下跪行礼!” 岳清云与顾远章面面相觑,皆脸色惨白。 身后官兵亦瞠目结舌,有不明所以跪地磕头的,亦有不知所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时南舟与魏清音眼神一撞,似惊喜溢出。 岳清云身子剧烈一颤,牙一咬、心一横,仰天“哈哈”大笑,“一会儿假钦差,一会儿戈家粮行,一会儿肃亲王……如此戏弄,当本官是傻子、还是猴!” 说着,冲着身后官兵,厉声喝道:“他们不是钦差,更不是肃亲王,而是偷米盗粮的贼、冒充钦差的匪!你们是朝廷的兵,定要诛杀此等贼匪!杀死一人,赏金百两!给本官上!” 重赏之下,必有狂徒! 官兵中,跃跃欲试者众。岳清云借势,又是一通鼓动。 卢照新见不妙,悄无声息地偷溜了。 此时,姒文命递与青锋眼神。 青锋飞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岳清云点穴,拎至李凌琰身旁,将短刀抵于他脖颈处,冷声威胁道:“放下兵刃,否则杀了他!” 第163章 小乔醒来 一众官兵茫然无措、大眼瞪小眼,有个别扔下兵刃,大部分迟疑观望…… 岳清云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大声喊道: “你们看到了吧?他们劫持胁迫,绝不是钦差!你们是大新官兵,不是我岳清云一人之兵,不用顾及本官,要替我朝诛杀奸贼、建功立业!” 钦差官印是真,大内令牌是真,亲王服亦真。 但此刻,只你们一假到底,或能杀出一线生机! 否则,必死! 太子爷,臣只能辅佐您到这儿了! 来日荣登大宝,再替微臣雪今日之耻,正来日之名吧! 岳清云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义无返顾大吼:“弓箭手!放——箭!诛杀奸——贼!” 此时,姒文命等人已被层层围住,插翅难飞。 百名弓箭手,箭在弦上! 此时,一身影鬼鬼祟祟扒着院门许久,瞧着里头,心中暗道。 竟是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余小乔自空间取出裂变蜂,散了出去。 它迅速裂变,眨眼间衍生出成千上万只蜂,朝四面八方的弓箭手飞去,刺向他们的脸、眼、口、鼻…… 众人吓坏了,以为见到怪物,忙丢掉手中弓弩。 “大人!大人!小的来迟,请恕罪!” 一道慌乱的声音传来。 岳清云原本暗淡的眸子,又冲进些许希望,抬头喊道:“周通判,你总算来了,快将这帮贼人拿下!” 来人抬眼望向姒文命等人,故作大惊失色,忙“扑通”跪地,“肃亲王、文南侯、安平郡主,下官不知,诸位受惊了!” 说着,“咚咚”几声响头磕起。 冲着岳大人,大声呼喊:“岳大人,他们是真钦差,您弄错了!”说着,转身冲着顾远章与众官兵,喊道。 “快放下兵刃,这几位确是钦差,本通判原作过大理寺卿,识得几位贵人……说出来不怕丢人,下官正因一双狗眼,一副猪脑,审错安平郡主的案子,才被贬至此地,做了通判!” 此人,竟是——原大理寺卿周致礼,曾给余小乔上夹棍,被降三级外遣的那位。 世界很小,转身就能遇到仇人! 余小乔与姒文命、李凌琰对了个眼神。不管他念何经,先接再说。 顾远章瞪大眼睛,一股无法名状的恐惧,彻底慑住了他的心神,半晌后才哆嗦着下跪。 岳清云的头丧然垂下,决然地望了眼顾远章及众官兵,猛朝青锋手中的短刀撞去。 青锋快速一闪,只将脖颈处划出一道浅红。 此时,中郎将吴溪杰率一千兵士赶到,将江宁大牢重重围住。 吴溪杰一身甲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臣吴溪杰拜见肃亲王、文南侯,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凌琰摆手,示意收尾。 原来,姒文命与李凌琰已着人,携肃亲王私印,去江南驻军搬兵,以防岳清云狗急跳墙。 众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脸色惨白,忙不迭地下跪磕头,胆小者吓得昏死过去。 岳清云寻死不成,倒算冷静,残存几分道台的体面,被架走。 顾远章吓得求饶都不会了,破布袋似的被拖了出去。 …… 李凌琰与姒文命先去了道台府,着吴溪杰命江南、江宁府各级官员,明日到道台府议事。 忙活一下午,回到灵犀客栈已是晚上。 月光莹白,泻下一汪清水。 周致礼已先行将客栈打点,老板与小二奉一行人为上宾,小心伺候。 折腾一天一宿,所有人乏透了,打算再住一夜,次日搬至驿站,处理魏子丰被杀、平抑粮价等事。 众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各自回房休息。 余小乔慵懒地躺在床榻上,姒文命坐于榻边,一口口喂着水果。 昨夜劫银入狱,今日闯牢救囚,全似梦一场。 了无痕迹! “吓坏了吧?”余小乔慵懒爬起,从身后环住他。 姒文命拉过她,一把揽入怀中,脑袋深深埋进她的秀发中。 “平安就好!” 半晌后,才回道,声音极轻柔,落入余小乔耳中,漾起丝丝暖流。 “一会儿功夫,又将自己送入大牢,害你们昨儿一宿未睡,今儿又被迫亮明身份。” 余小乔很抱歉,将头紧紧靠向他。 姒文命抚着她肩,“我的小乔最棒!你的裂变蜂救了大家。况,是时候了!” 声音低缓而温柔,漾着浓浓的得意。 “我做什么你都说好,会宠坏我的。若哪日我变成骄横无礼的河东狮,可别后悔呦!”余小乔自他怀中挣脱,眼珠一翻,笑道。 “我的人,自我来宠,就怕宠不够!”姒文命瞧着她,眸中似银河灿烂,淌满温柔的水。 余小乔娇嫩的脸颊,羞得更添几分诱人,“抹了蜜的嘴……” 姒文命瞧着她,俯身轻落一吻,“可甜?” 余小乔“嗯?”了一声。 “嗯!” …… “当当当!” 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响起。 姒文命开门前,嘟嘴瞧着她,余小乔送一飞吻,姒文命才十分不情愿地打开门。 门一开,刚刚的温柔可爱,立时化为冷淡清雅。 余小墨猛地扑入余小乔怀中,“哎呦”余小乔被他抓到伤口,不禁轻哼一声。 “你踏出小姐屋,我就揍死你!”门外传来梅若海的要挟声。 余小乔抬头,见梅若海咬牙切齿站在门外,脸臭得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了,小墨?” 余小墨“嘿嘿”两声,堆起贱笑。 见他一副打死今晚也不出屋的赖皮样,梅若海撂下两句狠话,便走了。 余小墨见他一走,立时忘了刚刚被追杀的怂样儿,嘚瑟起自己的英雄事迹,包括不小心给梅若海施了“傀儡咒”,兴高采烈讲个没完。 边笑边讲,边讲边笑。 讲的得意忘形,听的前仰后合。 余小乔看着他眉飞色舞,瞥向瞧着二人说笑的姒文命。 目光对上的刹那,幸福如芽,自心头破土,迎着一缕轻风,恣意舒展。 人说,幸福是感觉,更是错觉。 若如此,愿一错到底! 那一夜,余小墨像只癞皮狗,怎么赶都不走,姒文命亦像个孩童,如何也不让地儿。 没办法,只得猜拳。 一大一小,猜了一个时辰的石头剪子布,终是老姜辣,余小墨乖乖溜回自己屋。 “哼,刚被你宠成孩子,又逼我做幼儿园园长。” “我的,一人的。” “幼稚!” “你说的,领土问题,绝不能含糊!” “乖乖!” 第164章 众官议事 “啊,天呀!” “咋像我家银库?” \"哇塞,这谁家密室、这多金子?\" 众官员围在一堵墙前,从啧啧暗叹、滋滋呀呀,到冷汗直冒、惶惶难安,个个心似爬了千万只蚂蚁,一点点被啃咬得血肉模糊。 原来,墙上挂一铜镜,正一帧帧放着密室赈款、熔银重置,以及搂草打兔子拍到的金山银海等画面。 自是“蚊子”偷拍的功劳。 “咳咳咳” 一阵爽朗的咳嗽声传来! 众官员回过神,跪地行礼,“肃亲王安,文南侯安!” 今日,李凌琰与姒文命均着官服,余小乔与丹朱、青锋等人侍卫打扮,立于身后。 李凌琰起身,踱步至铜镜前,云淡风轻道:“这神镜乃本王偶然所得,可窥世间一切贪腐……” 说着,眼神一一扫过江南布政使唐立仁、江宁知府段靖尧、上元县县令刘绘春等众官员,最终落在周致礼身上。 众人低垂眼帘,脸色渐白,不时抬手拭汗。 李凌琰唇角含了一缕玩味的笑,“江南道台岳清云贪墨赈银一事,正在审讯,审毕自会通报。若是事实,难逃一死。” 语气淡然平和,如春风般轻柔,只风中的话却如利刃,刀刀刮过慌乱的心脏。 说着,恰好走至段靖尧身旁,往他肩头轻轻一搭手。 段靖尧竟肩头一软,瘫跪在地,“臣绝不是岳清云同党,未曾贪……” 段靖尧瞧着画面中的自家财库,顿时少了底气,后面的话拱到嗓子眼,愣是吐不出来。 李凌琰踱着小步,“古人云,迷而知返,得道不远!总要给个浪子回头的机会不是?” 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瞥向周致礼,“对吧?周通判?” 周通判挤出个牵强笑纹,结结巴巴道:“肃亲王说得对!” 李凌琰忽地转身,大马金刀地坐下,“本钦差宽容,三日内,将近年贪墨银两如数上缴者,既往不咎!若存侥幸,想探探这神镜威力,尽可试试!” 语罢,李凌琰唇角微扬,像带着笑,却似寒月冰霜,冻得一众官员瑟瑟发抖,逃命般踉跄而出。 余小乔走至铜镜前,轻轻摘下,几人对了个了然眼神。 自道台府出来,几人回驿站换了便服,佯装上街闲逛。 别人佯装,余小乔倒真逛! “这个、这个不要,其他包起来!”余小乔望着各式成衣,脱口而出。 瞧着小二惊异的小眼瞪老大,不敢置信地瞅着她,才回过神,“这些这些都不要,只把这个包起来!” 姒文命浅浅一笑,“那些也好的!” 小二豆子大小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跳转,直至一行人离开,一脸诧然不解,看到手中银子,顿时见牙不见眼。 余小乔逛街的本事,真是一日千里,越发厉害! 远远瞧见两个盯梢的,累得砸腿敲背,跟狗似地哈喇着舌头。 几个时辰后,收获不是一般的丰! 一行人,悄悄去往清镇姒家别苑。 …… 阳光从琉璃窗进来,被镂空雕花的窗刻,筛成了斑驳的淡黄,落在皇上前额,像是些神秘的文字。 皇上唇角一直挂着淡笑,手中翻着《项羽本纪》。 凄凉的英雄,并未勾起他半分伤感。 总管太监李杰英,俯身轻声道:“陛下,余相到了。” 皇上未从书本中抬起头,只道:“宣!” 余闻瑞走至皇上身旁,见皇上思绪尽在书中,未敢开口打断他的投入。 半晌后,皇上用眼角扫他,轻声道:“脸色不大好,有不好消息?” “无……是好消息,岳清云贪墨的六百万赈银悉数追回,不日运至皓京。眼下施计,让江南各级官员退还贪墨款项。”余闻瑞轻抿唇角。 皇上眉角漾起一抹笑,压也压不住,“几日未有信儿,一来竟是大好消息!不错!施计?” 余闻瑞将神镜之事简要说了下。其实,他亦不清楚,女儿的信说得含含糊糊,他看得云里雾里。 什么神镜,贪墨,限期啊,稀里糊涂描述一番,自己都未说明白,皇上却似听懂,喉咙口跑出几声笑。 “有你家小乔,尽是数不尽的奇思怪招!你,怎这有福气,那么传奇的妻子,如此神秘的女儿,……明年快将他们婚事办了,朕已迫不及待多个儿……咳咳,多个侄媳妇儿!” 余闻瑞眼中微露一抹莫名,轻声道:“只……只是小女又进了江宁大牢,手指、膝盖均受了刑,鲜血淋漓……臣……” 余闻瑞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皇上心情甚好,瞥了眼余闻瑞,“怕有什么误会,小乔鬼精鬼精的,想必是引蛇出洞,江南那些货,怎能轻易伤她?” 看着平日挺沉稳,今日倒搂不住! 允他去? 哎,算了,忍到这会儿了,不可妇人之心坏了全局。 朕都提心吊胆半月了,你个老东西,陪朕吧! “江南万不可去,再忐忑不安,也给朕稳住!父母过分插手,会剥夺孩子的福气,懂不懂?况小乔,巾帼不让须眉,尽把心揣肚里!” 皇上将私心,渲染得头头是道! 余闻瑞无奈地瞥了眼皇上,不情不愿地做了锯嘴的葫芦。 还不是为您儿子卖命,我这女儿、女婿看着精,全傻子,傻子……包括老子,不让去就不敢去。 之前,曼儿总挂嘴上的愚忠,老傻子! 哼! …… “呸!要杀要剐,尽管招呼,老子要皱一下眉,就不是李爷。” 李茂成脸上挂着几道血痕,身上亦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有的血干成痂,有的涔涔滴血…… 大内刑讯的手段,余小乔虽未见过,却听过。 看他身上的伤,鞭刑、烫刑、旱鸭浮水……都熬过了。 余小乔远远瞧着,讶异着。 盗亦有道,匪亦有义! 一道道鞭子落至他身上,却未有喊叫,哪怕一点哽咽抽啜都没有。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余小乔曾对“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义愤填膺,曾对“无德小人,混得风生水起”纠结不解,也曾对“别人无缘无故的恶”难以释怀…… 她经过、走过、闯过后……一抹笑挂唇角眉梢,非嗤之以鼻,亦非无奈。 惟一抹淡笑,淡然于心! 此刻,余小乔望着李茂成,这抹淡笑竟悄然多了一分苦涩,自心口爬出,麻木了微微讶异的舌尖。 第165章 刑讯逼供 “哼!看不出,个儿不高,倒忠心!”李凌琰看着一脸倔强的李茂成,不禁叹道。 李茂成目光如炬,盯着李凌琰,吐了一口淤血:“白费力气!出卖主子的事,爷爷我不干出。三皇子,朗朗君子,给个痛快!” 姒文命轻轻擦去他唇角血渍,凝神良久,“忠贞错付,一文不值。你的家眷已被岳清云掳去。” 李茂成唇角不禁抽搐了两下,眼睛扫过李凌琰落至姒文命身上,“爷非三岁孩童,莫离间我们,我跟老爷十四载,他怎样,我有数!” 士为知己者死,可多少为之赴死的,是真心以待的知己? 比干挖心,不过无心对真心! 余小乔唇角那抹夹了苦涩的浅笑,此刻凝出一层可怜,不由轻叹了声“哎!” 有时,长词大句未必扣动人心。 无意间,悲天悯人的一声轻叹,却能瞬间击溃摇摇欲坠的信念! “你哎什么?!”李茂成吼道。 这一声,余小乔似乎听到了信念迸裂,唇角刚刚凝出的可怜,顿零落成悲哀之泥,坠入深渊。 余小乔缓步走至李茂成面前,自怀中取出一枚冷翠碧玉明珠钗,“可是李夫人,心爱之物?” 没错,正是他们成亲时,李茂成送与夫人的新婚礼物。 李茂成虽其貌不扬,却得一贤惠淑良的夫人。 青梅竹马是她,情窦初开是她,细水长流是她…… “不认得!”李茂成斩钉截铁道,心道休想寻我软肋。 可,身体常会背叛理智。 李茂成锐利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那枚珠钗上多停片刻,亦漏了一瞥难见的柔情。 余小乔唇角悲哀的浅笑,此时化作一股玩味,“既不是,毁了便是!” 说着,要将珠钗扔掷出去。 “别!”李茂成脱口喊道。 余小乔反手将珠钗翻于掌心,“认得了?” 李茂成直盯着她,沉默未答。 半晌后,李茂成不耐烦道:“少来这套,是爷们,痛痛快快给一刀。明年今日,便是我祭日!” 声音,好耳熟? 明年今日便是你祭日! 余小乔与李凌琰同时望向对方。 是……是他? 桑台山,那个身材矮小,貌似带头大哥的黑衣人! 刺杀李凌琰的,是岳清云的手下? 桑台山,确是太子手笔! 余小乔眼神立时锋锐如刀,冷厉射向李茂成,“直说,你的家眷已被岳清云的人掳走,钗是我们赶到时发现的,必是李夫人故意留下,若还想留尊夫人一条命,快说他们是谁,藏于何处?迟了,你二人就只能做对亡命鸳鸯了!” 李茂成眉头深锁,儿女情长与男儿义气做着激烈斗争。 儿女情长,是穿肠毒药。 男儿义气,何尝不是? 以毒攻毒,谁能获胜? 血,能! 李茂成喷出一口老血! 夫人,欠你的,只能到那边再还了! 眼瞅李茂成欲咬舌自尽,余小乔喊道:“不好,他要咬舌!” 李凌琰忙上前一步,卡住他嘴,塞入三指粗的木棍,让他无法咬合。 李凌琰面无表情地扫过他,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朝他腹部刺去,“想死?简单,难的是活?” “啊!” 一声痛苦嘶喊传来。 李凌琰整脸冷若冰霜,“你于桑台山追杀我,我恨不得立时杀你。但你,尚存一分血性,这一刀,你我私怨尽了。最后说一遍,听好,只一遍——我以祖宗江山起誓,你的家眷确被岳清云掳走,句句属实。若再迟疑,你那夫人不小心死了,怪不得我!” 李茂成望着他,唇角蠕动半天,亦未说一句。 姒文命见状,轻声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可怜的夫人被杀、被虐,抑或被奸……任他选。走吧!” 余小乔拽拽李凌琰,三人心领神会地斜了李茂成一眼,抬步向外走。 眼瞅着余小乔等人消失在拐角门口,李茂成一颗头瘫挂在脖颈上,眼泪哗哗落在仍汩汩流血的刀口上,却未觉一丝疼痛。 “说,我……我——” 躲在门口的三人,相视一叹,唤过一侍卫,交代给他伤口撒些药,就走了。 那弯残了多日的月,终一点点撑圆。 仅剩的一点未满,透过细小的通风口落入李茂成眼中,化作银鞭抽打他纠结如陀的心。 于煎熬中颤抖,如寒风里凋零的落叶! 夫人盈笑的眸子,大人至诚的眼;夫人端着可口的三餐,大人手捧共享的金银;夫人诉着往日的山盟海誓,大人说着曾经的歃血金兰…… 夫人如水的柔情,大人如山的恩义,如洪浆交错着,涌向他。 夜,死寂无声。李茂成的心,却厮战的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突地,一丝极轻的声响传来,惊扰了这厮杀。 只见一黑影自斜角一闪而过,站在自己面前。 “老孙?”李茂成浮出一线希望,“大人如何?我内人可好?” 老孙眼中划过一抹苦楚,但转瞬即逝,被决绝淹没,“对不住了,老李,你我弟兄十余载……总有几分真情,但,你不死,大人活不了!” 李茂成心头一颤,连说:“我绝不背叛大人,只……你们真抓了我内人?” 老孙眼神闪避,沉默半刻后,抿唇道:“对不住了!只有死人……” 说着,抽出腰间软剑,朝李茂成心脏刺去! 李茂成望着他,喉中涌出无声的嘲,耳畔反复荡着姒文命那句——忠贞错付,一文不值! 真心未必换来真心,义气未必回报义气。 剑即将刺入他心脏的刹那,被倏然飞来的剑挡住。 是梅若海! 姒文命等人早料到,岳清云定杀人灭口,做困兽之斗。派了梅若海留守,寸步不离。 除却生死,皆为小事! 可,生死当前,尽是大事,容不得一丝背叛的可能。 成年人的游戏,是富贵时的利益共享,是落难后的劳燕分飞,是将相何方,荒冢一堆…… 人,总为了值得的瞻前顾后,却为了不值得的义无反顾……多年后,只得一声轻叹,徒留一句“呵呵”。 李茂成看着眼前厮斗,曾经的战友要杀自己,曾经的敌人却救自己,唇角扬起一抹颇有深意的弧度。 半晌后,老孙被梅若海生擒。 很快,他供出李茂成家眷被囚之地,梅若海等人连夜将一众人救了出来。 李茂成却傻了般! 第166章 杀人灭口 一盏烛,悠悠晃动,微弱光线形成呜咽光晕,低吟在无边夜色,隐着几声凄厉嘶鸣,撕扯着太子凄然慌落的心。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太子凝重的神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太子莫愁,眼下最紧要的,是……”说着,伸出如刀展平的枯手,狠绝一挥。 太子一拍桌案,“没错,没了人证,怎样都做不成铁案……只要保住太子名分,不愁翻不了身!” 一主一仆,眼神相碰,立时会意。 …… 这一夜,李茂成不眠,太子亦不眠,余小乔倒一觉到天明。 清晨的风自窗隙吹进,携着灿烂阳光,一声声唤着熟睡的余小乔。 伴着一个大哈欠,她睁开仍有睡意的眼皮,扫了眼窗外,阳光正好。 幸福的早晨! “当当当!” 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 “姐姐,老爷来信了!”余小墨喊道,推门而入。 余小乔猛地爬起,抄过信,看了起来。 乔儿: 别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 远为知己赴,亦有爱人陪。 本当安心待,奈何念殊殷。 尔况近如何,遥遥不得知。 为父渐苍老,忧心日益浓。 弟妹翘首盼,日日守东门。 人生海海过,事事浮云来。 惟愿孩儿安,无难到公卿。 近日身不适,偶伴心口痛。 幸幸盼女归,夜夜不得眠。 父上。 余小乔捏着信纸的手,落寞地垂在身侧,心头涌出一股酸涩。 “姐姐,姐姐?”余小墨见她神色哀伤,连连喊道。 余小乔低头撞上他关切的目光,立时红了眼眶,湿了眼底,却轻摇头,“没事。” 余小墨见状,忙跑去喊姒文命。姒文命忙至,让余小墨出去玩,自己静静陪着她。 半晌后,拿过她手中的信,读完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别担心,余相身子应无碍,只太思念宝贝女儿了!” “我知,我都知……上次坠崖吓坏爹爹了。估计是听我入狱、受刑,心焦坏了,写得这封信。爹爹虽有夸张,可……让他如此挂怀,是我不孝!”余小乔弯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轻轻一闭,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滴落到姒文命肩头。 “咱们尽快……尽快回!” “嗯!” …… 天渐蓝直至为浓墨,云不知思着谁,心渐愁,天空坠下数万滴泪,大地荡出一片片涟漪。 余小乔于二楼窗前,支腮看雨,一颗心越发沉下去。 爹爹,身子好些吗? 外婆,定急坏了吧? 妈妈,在天上可安? …… 她凝望着院中的雨,下了很久,下得很大。 天色更暗了,远望去各处都点了灯,昏黄暖光照亮各家窗户,亦照亮远近的楼宇,在飞溅的雨水与朦胧的雨雾中,全模糊了轮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声,穿破雨幕疾驰在街道,奔向一长巷,停在一古朴但贵重的院门前。 有人先行下车,毕恭毕敬撑起伞候在一旁,车内的人却一把抢过伞,脚步匆忙,推搡开拦他的门人,直奔院中。 黑色大伞下,看不到面容,偶尔露出的下颌,松垮却绷得甚紧! 紫铜香炉,燃着琥珀似的龙涎香,幽幽袅袅,衬着满架书香。 遥翼正坐一摇椅上,手捧书卷,光晕染出一身清绝温暖,仿若于喧嚣包围的一隅里,享着片刻安静,似一轴笔法清淡的画卷。 人生忽如寄,莫负茶、汤、好天气! 雨声落耳,尽成舒缓。修长手指,正拂在“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一句上。 “小翼!小翼……救救你弟弟!”遥楚戎顶着全是水滴子的一张老脸,隔着拦挡的两门人,焦急喊道。 遥翼落于书卷的手指,轻敲两下,缓缓抬起,朝门人勾了勾。 门人退下。 遥楚戎长舒一口气,急忙进了屋,穿过堂厅,至阳台。 一阳光棚似的台子,屋顶、四墙,俱是整块琉璃所制,十分通透。 雨哗哗而下,似砸头,却被那层透明隔去狼狈,独留喧嚣。 遥楚戎似晚辈,恭立遥翼身侧,瞧着鞋子浸湿的地面。 遥翼未理他,轻啜一口茶,翻了页书,旁若无人读着。 遥楚戎瞟了眼书卷,瞧着“心有山水不造作,静而不争远是非”的字句,脸上闪过尴尬,不禁咽了下口水。 “二叔,遇到难处?……钓上的鱼少了?”声音如那日湖边,低沉平静。 遥楚戎眼中冒出一两点愤怒的星子,但很快逼退,挤出几分哀怨,甚至卑微。 “小翼,二叔老糊涂,害咚咚被钦差抓走……这两日江南大大小小的官,我求了个遍,没人敢接……叔没辙了,你京城有生意,本事又通天……定能千回百转寻到人,救出你弟弟!” 遥翼抬头瞥了眼仿佛一夜老了十岁的二叔,修长眉毛微微下压,“二叔,未免太高看小侄,一介商贾,如何同皇子扯上关系……小侄,怕是爱莫能助。” 遥楚戎一听,立时老泪纵横,“小翼,二叔原是难为过你,但……” 但…… 不如不说。 遥翼抿抿唇角,往事涌上心头。 父亲去世,他才十二岁。二叔花言巧语,骗取他手印,将遥家窃为己有。 窃钩者诛,窃一族者却富贵。 遥楚戎将他赶出祖屋,霸占了他父亲的全部财产,那个同他有血缘的遥咚咚,更自小视他为眼中钉,以欺辱他为乐…… 他装作狗一般,日日跪舔于遥楚戎脚底,卑躬屈膝、低贱如蚁,忍辱负重十三载,逐渐取得信任,才将轻易丢掉的财产,一点点夺回。 目前,仅十几家倾银铺、三家矿场、五家赌场……仍未拿回。 “你与咚咚,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只要救出他,我一直霸着不放的倾银铺、矿厂、赌场,都交出……成不?”遥楚戎近乎卑下地乞求着。 遥翼起身,冷眼扫过他,目光停在浸湿的鞋子,“二叔,先回吧!” 遥楚戎满心期待,变成唇角一抹自嘲,但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苦求着:“小翼,二叔求你,以前叔儿对不起你,夺了大哥财产,现在你不——也都拿了回去?” 轻飘飘的一句,却刺穿了遥翼多年的隐忍,一滴一滴血冒出来,“二叔,似乎对‘拿’有误解,明明呕心沥血抢,忍辱负重夺,极不易的!” 遥翼一向看不出情绪的脸,终于闪现一丝阴狠,死死盯着遥楚戎,随着一声冷哼,方恢复平静。 第167章 御史之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人人心中,一笔辛酸账,如何算清,又如何清算。 父亲,您留下的,我定会讨回。 一滴不落! “走吧!”遥翼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愤怒却似爆炸而出。 遥楚戎离开,遥翼继续翻看书卷,却怎也读不进去,猛地一掷,“去请周致礼!” 盯着连绵的雨幕,许久未动。 大雨滂沱,伤怀肆意。 隔着透明琉璃,一滴雨,落于泼墨的眼角。 直到一个时辰后,周致礼至,那滴雨,才晕染成一丝淡淡笑意,“周通判,快坐!试试这白毫银针。” 周致礼俯身坐下,接过茶盏,茶盖徐徐撇着浮沫,小口啜了下,“遥老弟,找哥哥有急事?” 遥翼不着痕迹地递与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时将备好的银票,塞至周致礼手中。 周致礼故作随意,瞥了眼金额——二十万两,唇角勾了勾,“无功不受禄,老哥哥怕是无福消受……眼下肃亲王正让我等清退过往贪腐之银。这收……亦不过收个寂寞。” 遥翼眼神闪过一丝莫名,“正好上缴,全了周大人在钦差那儿的忠义不是?” “脑袋要紧……遥老弟,顺水推舟的人情好送,强人所难的事,眼下、办不了。”周致礼轻弹了两下银票。 遥翼微微一笑,“不必紧张,一个消息而已。简单!” “哦?”周致礼放心地将银票揣进怀里,“何消息,这贵?” 遥翼啜了口茶,“姿容堂的背后老板余小乔,可是余闻瑞丞相的长女?” “就这?余小乔确是余闻瑞长女,一点儿没错。”周致礼沉下脸,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狠意。 化成灰,亦认不错! 遥翼双手交叉,轻轻拍合着,“听说,她与肃亲王李凌琰有深交?” “嗯,看样子绝不一般!”周致礼深望他一眼。 没准,还有奸情? 哼!不是啥好东西。 “这次肃亲王微服私访,她没跟来?不过,确实未在道台府见着郡主的人?下榻的灵溪客栈,亦未有女眷。”遥翼淡淡问道。 周致礼眼珠子在遥翼身上一转,奇道:“老弟与余小乔有交情?” 遥翼回了一冷眼,周致礼立时收回疑问,尴尬一笑,老实答道:“确是一道来的,因男子打扮,故外人不得知。也就是我……在京城混过,打过交道,要不……换旁人,定回不了你。” 遥翼手指轻轻划过鼻梁,落到左臂上,轻拍着,“我就说,这事儿,找周老哥,定成!” 周致礼客套了几句,遥翼亲自送他出府后,回到阳台。 望着滂沱大雨,不知是因倾盆雨水,还是翻滚的记忆,视线一片模糊。 大雨瓢泼,好像要将整条天河的水倾倒,淹没人间。 偌大的江宁府,此刻不过一叶孤舟。 不知舟中人,多少于这雨夜惴惴不安,多少纠结辗转,又多少看不到明天…… 大雨如注,直灌进江宁府大牢。 姒文命抬头,透过细小的方窗,望着屋外漆黑的、不时划过闪电的夜空,心中惦记余小乔,一直记挂着。 半晌后,思绪回到李凌琰对岳清云的审讯中。 岳清云单独关押在一专设的高级牢房,未上刑,李凌琰给了他三品大员的体面,亦给了刑不上大夫的礼遇。 岳清云不哭不闹、不吵不叫,吃喝照常,倒颇有姿态。 “李茂成已交代,六百万两赈银皆岳大人贪墨,他负责俱办熔制诸事,可是事实?”李凌琰坐于椅上,温声问道。 岳清云面色暗沉,只眉心不着痕迹轻抖了下,“哼!早知落草匪寇,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当年,就不该被他义气假象蒙蔽,一时心软留条命,多年养在身边,终是一冻僵的蛇……” 岳清云说得咬牙切齿,脖颈处青筋隐伏。 一抹讥嘲,不禁浮至李凌琰唇角,“哼,岳大人倒真冤枉了李二爷,为报你知遇之恩,他受尽酷刑未招半句,断不信你派人抓了他夫人要挟,更为你宁愿舍弃青梅竹马的夫人……铮铮铁骨、戚戚真情,本王都不禁动容。若非你派人灭口……我想,除了你,无人能撬动他的舌头。” 岳清云心口似千万只蚂蚁啃咬,痛得撕心裂肺,却未见一滴血。 义愤填膺的脸上,瞬时蒙满冰霜。 人,只有相信,方可看见。相信成功,才能凯旋。相信忠义,才收获碧血丹心。 为官为将,驭人重要,看透人心更重要。 只,人生在世,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一切终敌不过,生死当前那潜藏心底的恐惧。生死之刃,岂能握于他人之手。生死,自由己定。 我未错!亦无过! 岳清云终,寻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 那层刚聚起的冰霜,随着问心无愧的自我和解,渐碎裂,渐褪却。 “事已至此,多说无意。那些银两俱已熔制,肃亲王有何证据说是本官贪墨的赈银,单凭李茂成片面之言,定不了三品大员贪墨大罪吧?” 李凌琰嘴角弯起不屑的冷笑,“一家片言,自是定不了封疆大吏如此大罪,但……遥家玲珑铺的遥咚咚、江都县安翠铺的钱三儿,江宁琼珍店刘伟业,还有你的好学生顾远章……不皆为人证?” 岳清云喉咙干涩,仿佛有一团棉花堵住,李凌琰开合的嘴如同无形的剑,深深刺入心脏,“物证,物证可有?” “六百万两熔制的银子,做不得物证?”李凌琰冷声道。 岳清云清了清嗓子,“那些无法证明,贪墨款是赈银。纵为贪墨所得,来源不同,罪责亦有异!何况,本官祖上薄有资产,那些就不能是本官遗财?”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李凌琰冷哼一声,“好,本钦差就让你,背起棺材过黄河!”说着,自怀中掏出铜镜。 看着自家密室、熔银过程,岳清云眼珠子差点从眼眶翻出,结结巴巴喊道:“这……是?怪物……你们是妖怪!” “祖上薄有资产……吓坏了?见着棺材,到黄河了……莫做困兽斗,毫无意义。” 岳清云心头一软,瘫坐倒地。 只这一项,就死罪难逃! 第168章 垂死挣扎 半晌后,岳清云惊惧的眼眸,泛出钝灰色,如余烬燃过,将熄,哎哎叹道: “人生一世,苍狗一瞬。生如夏花,死若秋叶,死当死矣!” “李茂成奉你命,杀了监察御史魏子丰,可是事实?”李凌琰瞧着他落寞之态,眼中一片冰冷。 岳清云点头,“是!” 李凌琰继续问道:“受何人指使?” 未等岳清云回答,当然他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姒文命紧前两步,手搭至李凌琰臂上,摇头阻止,然后瞥了眼记录主簿,“都已记下?让他画押。” 交代完,拉着李凌琰离开江宁府大牢。 二人撑伞走进雨中,雨点啪啪地砸到伞上,似铁珠子砸下,俨然有将伞面击穿的架势。 走出院落,二人上了马车。 “你是奉命查赈银、御史钦差被杀案,查清即可交差,至于背后……理应押解回京,由皇上亲处。”姒文命悠悠道。 “你是说?”李凌琰投来一道颇有深意的狐疑。 “查清案件,你职责所系,亦功绩一件。但……太子名分早定,盘根错节,背后力量不容小觑。若,由你查到,扳倒他,你便成为太子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日之路,必更增险阻。既便登顶掌权,亦困难重重。”姒文命盯着他,眸中沉重。 所看之远,所谋之深,令李凌琰骇然。 李凌琰长舒一口气,奇道:“那?” “谁来查,如何查,查到何程度,皇上自有安排。不出所料,他派你来江南时,应已想好。” 李凌琰轻咬了下唇角,未再说话。 回去路上,二人亦未再多聊。 姒文命撩开车帘,瞧着车外,周遭不时有飞驰而过的马车,似狂风暴雨中奔命,他从怀中掏出“蚊子”,放了出去。 姒文命看着它竟吐出一气泡,将羽翅护于透明薄膜中,于雨中艰难飞行。 辛苦了,小东西! 姒文命唇角含着一丝俏皮的笑,周遭场景顿时水墨般融化,重新凝结出的,是余小乔坐于窗畔,托腮望雨的画面。 “怎么,看了一天吗?千万别着凉!”直到姒文命回到驿站,推开屋门,余小乔仍在窗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伤感着。 余小乔扬了扬唇角,“雨多好,冲刷一切罪恶,泄出万般哀伤……冰心曾说,雨后的青山是泪水洗过的良心,一直想看看会是怎样一片绿,却从未得空。” “这有何难,待雨停,我带你去。”姒文命坐她身后榻上,环住她身子。 余小乔有些不好意思,悠悠道:“只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你随口一句,我却要入心努力。何况,你一直常说,率性而活……说走就走的旅行?待雨停,陪你说走就走。”姒文命陪她一块听着雨水喧哗,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而生。 只要在她身边,只要她在身边,心总这般静。 “李凌琰呢?”余小乔奇道。 “管他的。” “好,不管他!” …… 天似乎听到了“雨停就去”,从倾盆滂沱到绵绵细雨,竟一连下了几日。 一早,江宁府大牢的牢头送来消息,昨夜有刺客刺杀岳清云,被青锋与丹朱擒获。不过,对方已咬毒而亡。 李凌琰知是太子派来的,岳清云更心知肚明。但,牢头说,岳清云依旧淡定,未嚷杀人灭口,亦未说见李凌琰。 李凌琰更未提审岳清云,直至离开江南,李凌琰都未再见他。 晾着,让他经历次次暗杀、次次自省,是李凌琰为岳清云寻到的唯一自解之路。 李凌琰这两日的重点,是岳清云漏网在外的党羽,顾远章吞没赈粮,以及官员退还贪墨款等事。 因姒文命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余闻瑞身子无碍。 故,虽窗外的雨一直未停,余小乔心情却好多了。 此时,昨日听雨的伤感,已化为一分惬意。 姒文命未同李凌琰办差,而是留在驿站陪余小乔。 李凌琰说他有异性没人性,姒文命回:“答对!” 李凌琰一眼羡慕嫉妒恨地冒雨办差,姒文命闲情逸致地陪伴佳人。 余小乔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筝,“喏,弹吧!” 姒文命倒是享受弹奏,不过皆非擅长的古曲,而是余小乔取自空间的一本现代筝谱。 她虽未学过筝,可雪诺自幼学筝,据说过了古筝七级,偶尔一两本谱子扔在她那儿。 虽前段时间,余小乔学得也颇有样子,但更喜欢听别人弹。 不,准确讲,是喜欢姒文命弹。 余小乔焚了一支蜡梅香,淡淡清新幽幽飘来,恍若置身四月花海。 因下雨少有活动,故泡了一壶六安茶,消垢腻、去积滞,极好。 一切准备就绪,余小乔捡了一卷书,悠悠读着。 “当当当!” 清欢时光没一会儿,就有不速客上门。 余小乔开门,余小墨递与她一拜帖,说人在驿站等。 余小乔瞥了眼拜帖外封——安平郡主亲启。 心中泛起一阵莫名,余小乔并未急着打开,捏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会是谁? 脑子翻滚半天,亦想不起有什么故交好友在江南,还知她此刻下榻驿站。 “既想不出,打开看看便是。”姒文命心情大好,放下手中的琴,悠悠望着她,缓缓撕开拜帖。 安平郡主: 家有内亲卷入赈银贪墨事,无意得知郡主随行,乃小民书信结识之姿容堂老板。 冒昧叨扰,万请拨冗。 遥翼上。 “就是之前提出很多建议的那位,可见?”姒文命奇道。 余小乔眉心一沉,冷声道:“不见!” 姒文命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若有不适,尽可不见。莫为此,坏了心情。” 余小乔勉强笑笑,冲着小墨道:“去回了,不见!” 余小乔有种被人算计的既视感。 心头像焚着一团野火,蹭蹭往上窜,舌尖烧得泛起层层苦味。 明明那般美好的一个虚影,为何卷入世俗腌臜,破坏那点儿朦胧与美好。 余小乔五味杂陈,怒他明知自己身份还故作纯粹,更怕这纯粹,烂腐在腌臜算计里。 姒文命看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白,缓缓将她揽入怀中,“怎如此在意?” 一个未曾见过的人,竟在你心中激起浪头。 余小乔将头向姒文命的肩靠了靠,“不是那样……” 第169章 首次别扭 姒文命揉了揉她头发,紧紧地拥着她。 他懂她的欲言又止,更懂她的未言之意。 世间万物皆可有,惟一懂字最难求。 余小乔的思绪仍难以名状,愤怒有之,惧怕有之,难受有之,伤心亦有之…… 但,窝进姒文命怀中,总能得到不少慰藉。 次日,早饭时。 李凌琰侃侃而谈,讲昨天如何智斗顾远章,让他不但招供了吞没赈粮之事,还将多年来的贪墨招了个底掉。 还有,官员们看到铜镜中他们雨夜运银、藏银画面时,个个瞠目结舌的傻样。 只余小墨,听得津津有味。 姒文命与余小乔似乎未听见,李凌琰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跳转,意味深长道:“吵架了?稀罕!你俩也有不睦时,苍天有眼!哈哈哈!” 二人脸上仍未见笑意,“啊,来真哒?”说着,瞥了眼余小墨。 余小墨耸了耸肩,一副无辜又无知的神情,“没啥事啊?奥,拜帖……那什么遥翼!” 李凌琰与余小墨窃窃私语几句,见二人要走,忙喊道:“文命,你跟我办差?” “不去,陪小乔上山!”姒文命沉声道。 李凌琰不死心道:“小乔,要不你跟我去!” 余小乔头都没回,低声道:“不去,同文命上山。” 这不,挺好嘛?! 哎,平时你俩卿卿我我,心里不舒服。眼下,你俩阴阳怪气,心里更不得劲! 叹!叹!叹! 遥翼?影响这大! 阳光正好,清溪奔快。 余小乔望着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的风景,心中不快散去大半。 任由姒文命牵着手,自山底爬至山腰,手心冒汗也不愿松开一刻。 遇到高大巨石,姒文命先过,再拉她上去;碰到深的坑洼,姒文命张开双臂接她跳下;若是一径平坦小路,二人悠哉哉走上一走…… 偶尔歇息,姒文命细心掏出锦帕,温柔拭去她额前密汗;喂她几块备好的水果切块;看到花草飞禽,柔声细语地娓娓介绍…… 风过耳畔,携着花的甘甜。 余小乔瞧他那汪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柔情,心头说不出的幸福。 岁月静好、别无他求! 姒文命亦多次凝神偷望可人儿,心里一遍遍翻滚着这句话。 忽地,飘来一阵悠远的笛音,被山风吹得更多几分飘渺。 一曲古筝《平沙落雁》,竟用笛演绎得回环曲折,洒脱中隐隐藏着一缕凄楚。 何处玉笛天似水! 二人皆被吸引,同时寻向音源,重山漫漫、不见踪影。 姒文命淡然一笑,突来兴致,掏出玉箫,奏起。 旋转间,箫声逐笛音而上,相得益彰。 笛似听到箫鸣,偷隐去凄楚,肆意潇洒无关风月之味。 箫偏踏直冲云霄之势,勾勒淡去的悲凉,抚之惺惺相惜的暖意。 笛尽舒苦涩,声骤呜噎,如怨如慕。箫回之清风朗月,尽拂泣诉。 哀愁尽消! 笛声高亢,仗剑天涯;箫声悠长,对酒当歌。 笛箫齐鸣,笑傲狂张! 平和洒脱的《平沙落雁》,竟奏得激怀荡漾,若青山撞怀。 隔着重山遥遥,不见面容的二人,神交般演绎了一曲。 一个尖锐收音后,姒文命冲着余小乔会心一笑。 他未说,亦未评,余小乔却知他遇到了难得知音,较之“悠见南山”时,更快意、更淋漓! 余小乔拉起姒文命的手,感受着他手心沁出的兴奋。 他平日内敛深沉,虽一起时常挂淡笑,但知他内心沉重从未褪去,而今日,倒化成纵怀一荡。 为此,余小乔深深感谢吹笛的那位陌路人。 二人继续向上攀爬,遇到清澈的溪水,余小乔脱掉鞋袜,挽起裤腿,赤足踩着鹅卵石淌水而行。 姒文命任她尽兴快意。 转眼间,夕阳暮色,倦鸟归林。 玩儿了一天,余小乔走得脚疼身倦,姒文命背她下山。 余晖下,长长的影子,曳曳晃动。 “老了,也这样背吗?”余小乔轻摆双腿,娇声问道。 姒文命歪头看了眼她,“只要背得动,一直背下去。” 背到白发苍苍,背到儿孙绕膝,背到…… “有凉亭,咱们歇会?”余小乔指着前面一八角凉亭,喊道。 二人走近,见一白衣男子背身立于亭中。 深沉若渊,峻拔如山。 二人犹豫片刻,还是进了亭子,姒文命轻声道,“小坐停歇,打扰公子独处!” 白衣男子转身,余小乔一怔,这不是三山酒家那男子! 姒文命亦认出。 二人同男子微点了点头,坐石凳上歇息。 男子俯身行礼,“小民遥翼,拜见安平郡主、文南侯!” 余小乔手指微顿,千般滋味在心头涌过,终酿出三分苍凉:书信中的那点儿美好,真要毁灭殆尽?! “无须多礼。午后在此吹笛的,可是遥家主?”姒文命只道。 “莫非合奏之人,竟是文南侯?”遥翼声音不禁浮起几分激动。 姒文命眉眼含了些许亲近,未再多言,幽幽望向余小乔。 余小乔装作未听见,望向另一侧,看向天边被夕阳染红的白云。 姒文命俯身在她耳畔,小声道:“许有误会,我一旁等你。” 说完,姒文命退至亭外,未敢走远,静静望着亭中。 “遥家主,费尽心思……何事?”余小乔尽量让声音平静冷淡,但仍带一分火气。 遥翼坐于余小乔对面的石凳,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局促,“郡主对我,似有误会。” 余小乔转身望向他,冷声道:“奥,说来听听?” 遥翼望着余小乔眸中射出的莫名神采,心头一颤。 “第一封信时,并不知郡主身份,只是对姿容堂货品颇感兴趣,遂写了那封信。后面……隐有听说姿容堂老板是宰相嫡长女,亦未打探确认。我……有时想,若一辈子,做个信中好友,极妙!故,之前谈合作事宜,都着下面人去谈。我,我其实想去,但,又怕……破坏了那份纯粹。” 余小乔心头凝固的土略有松动,看他平静如湖的眸子闪着几分少见的紧张。 虽只见过一面,却笃定,紧张于他,绝不多见,却仍冷着脸质问道。 “现在,倒不怕?还探个底掉?” 第170章 前嫌尽释 遥翼轻抿唇角,“怕,但……使命当前,没得选!探你身份,寻踪至此……我……只有抱歉。” 她对他意味什么,她不知,他亦不清。 他只知,每每给她写信,似乎落笔前的忐忑,都在落笔后渐渐平复。 慢慢地,成了习惯,成了心慌时难得的平静。 收到她的信,是平淡生活的惊喜。心情极不好时,亦会拿出来读。 虽萍水相逢,甚至未曾蒙面,可,似不经意的几封信,在时间积淀下,却有了深意。 对她是,对他更是。 余小乔望着他深眸透出沉重,却一闪而逝。 她熟悉那样的眼神,姒文命在燕梅谷看到那抹浸出水痕的足印后,同是这般。 余小乔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何事找我?” 遥翼缓缓握紧拳头,盯着余小乔,一字一句道:“遥咚咚!” 余小乔余光扫他一眼,奇道:“遥楚戎对你很好?还是遥咚咚与你兄弟情深?” 遥翼冷嗤一抹不屑,“不!” 遥翼仔细打量着,与自己通信半年多的她。 长发披肩,肌肤胜雪,娇美无匹,浑身淌着英姿飒爽的飘逸,还有诗书气自华的知性。 刚柔并济,完美融合! 不禁瞥了眼远处的姒文命,心头油生一丝艳羡。 “既不好,为何管?”余小乔声音虽仍冷寒,语气却多了份莫名亲近。 遥翼使劲掐了下虎口,“为夺回属于我的全部财产,也……为父亲临终嘱托,遥家要兴旺繁盛。他若获罪,全族无光。” 余小乔思忖片刻,冷冷回道:“抱歉,这忙——我帮不上。” 遥翼脸上绽了抹极清淡的笑,“谢谢,你肯信我,同我说这多,已知足。天色已晚,打扰了!” 说着,拱手拜别。 余小乔冲着他背影,喊道:“遥翼,一笔行书写得不错!” 遥翼回头,“你的小楷,越发好了!” 二人隔着亭柱,相视一笑。 姒文命远远望着他们,眸中亦漾起笑意。 “平日跟小墨都争,今日倒大方,直接丢我与陌生男子。”余小乔伏在姒文命的背上,得了便宜卖乖道。 姒文命背着她,踏着山路亦稳,“小事不含糊,大事不糊涂。娘子,可欢喜?” “夫君,如此大方,不怕我跑了?你看到了,遥公子不差!多金帅气,才华横溢。”余小乔紧了紧搂着他的胳膊,喜滋滋笑道。 姒文命勾唇一笑,“是我的,任谁抢不走。” “这自信?”余小乔喜上眉梢,奇道。 姒文命轻声道:“我乔儿的芳心,绝不会轻移,若…真动了,定是我不好。” “想得美!我移情别恋,你左拥右抱?你这辈子都我一人的,听见没,若你敢,我就……就……”余小乔舍不得说出狠话,哪怕是开玩笑。 姒文命却不放过她,“就如何?” “就……纵你阅人何其多,终无一人恰似我!”余小乔眼珠子翻转半天后,朗声道。 自然,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一个小乔! 待二人回到驿站,已是晚饭时间。 梅若海难得休息一夜,正与余小墨围着饭桌打闹着。 见他们回来,忙张罗开饭。 李凌琰见二人眉开眼笑,打趣道:“小墨,明儿咱也上山寻宝。” 小墨眼睛一亮,“好耶好耶,山上有宝贝?” 李凌琰扬脖点了下二人,“有化干戈为祥和的美景儿!”最后一字尾音,被他故意拖得老长。 余小乔塞个馒头到他口中,“吃饭,劳苦功高的肃亲王!”说着,将鸡髓笋、龙须菜、江宁肉松……一股脑堆满他碗。 李凌琰见状,眉头扬起狐疑,歪头看向姒文命:“她唱哪出?” 余小乔笑道:“唱滴是,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李凌琰猛拍着脑门,“今儿没得罪你姐啊?!” 余小墨抿着嘴,摇头道:“瞧你这盘上菜量,罪过小不了。我远点,省得待会杀戮太重,溅到血。”说着搬了搬椅子,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李凌琰屈身,拿筷子敲了下余小墨脑袋,“再念,就把你留这儿东岳庙,甭回去了。” 余小墨躲到余小乔身后,朝他翻白眼,吐舌头,得瑟着。 靠山,对孩子来说,真不是啥好事。 余小乔拿起筷子,亦敲了下余小墨的头,“坐回去,吃饭。” 李凌琰一脸幸灾乐祸,瞧着撇嘴的余小墨,甚是开怀。 …… 一轮银盘皓月,悠悠挂在树尖,洒落下稀疏的碎影,随风微动。 李凌琰躺树下摇椅上,望着点点繁星。 余小乔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将李凌琰自摇椅上扽下来,指了指旁侧的杌子。 余小乔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躺到摇椅上。李凌琰愤愤坐到小杌子上。 “咋了?有心事?”李凌琰冷不防地问。 余小乔迟疑片刻后,问道:“遥咚咚,按罪当何处?” “罚银五十万,流放边远之地,终生不得再返故土!”李凌琰不在意回着,突地意识到什么,忙问道:“平白无故,问他干嘛?” 余小乔长舒一口气,“可有缓?” 李凌琰顿时来了精神,双臂支在摇椅扶手上,兴致勃勃问道:“有情况!速速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亦从宽!” 到最后,质问全无底气。 “遥翼,遥家家主,是在三江酒家见过的那男子,亦是与我通信半年多的那人。”余小乔手指轻敲着扶手。 李凌琰张大嘴“哈哈哈”半天,“缘分匪浅!姒少爷失宠在即……酒,我去拿酒,庆贺一番!” 余小乔可没跟他开玩笑的好心情,一把拉住他:“别闹。说,能有缓吗?” “大小姐,俺是专查此事的钦差,还未查清就先开道法外开恩的口子,咋交差?立马被太子反咬一口,揪住小辫子!”李凌琰苦哈哈道。 姒文命端了杯茶递与余小乔,李凌琰可怜吧唧问道:“我呢?”姒文命头一指,“自己倒!” 李凌琰立时无奈,瞪了姒文命一眼,“都快下堂了,还跟这儿斟茶倒水。哼!” “眼下最紧要的是平抑粮价,你那边官员主动上缴的贪墨银子有多少?”姒文命坐到摇椅扶手上,幽幽问道。 “哼,不知道!”李凌琰斜了他一眼,丧丧道:“一百二十人,八百七十二万两!” 姒文命轻声道:“钱够了,粮道再打开,水患就算过了……明日找下遥翼,江宁最大的粮商就是遥家与褚家,平抑粮价,绕不开他们。” “你的意思是……让遥家戴罪立功?”余小乔奇道。 李凌琰瞪着眼珠子,直盯着他:“姒少爷,胸怀——若谷!帮情敌救人,就不怕某人日久生情!” 说着,冲姒文命比了个大拇指。 余小乔经过他身边,无意地、狠狠地朝他脚上跺了一脚。 第171章 召人上门 晨光抚过大地,却未融了琉璃窗壁凝的薄薄雾气。遥翼试图擦去那层朦胧,却发现在窗壁外。 “小翼,可见着?”遥楚戎一脸焦慌,小心问道。 遥翼转身,余光扫过遥楚戎,目光落在他眼角深刻的褶皱上,每一道皆记载着过往尖锐与晦暗,唇角一勾:“见过,帮不上。” 遥楚戎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手支到椅子扶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高估你了,你亦不通天……浑身能耐,全用来对付二叔了。” 遥翼眸中流光微动,“小侄儿力薄,二叔请回……送客!”遥楚戎眼前一暗,撑着扶手的枯手,亦软下去,整个人瘫坐到地。 “家主,驿站派人送了口信,肃亲王召您过去”管家躬身道。 遥楚戎乌暗的老眼骤然亮起,泪花溢满眼眶,抓着遥翼胳膊,“郡主还是看重你,小翼……咚咚托付你了!” 遥翼一把拨开他的手,冷声道:“二叔,小侄儿人微言轻,还是莫抱希望好!”然后,转身至窗壁前,幽幽望着一院风景。 半晌后,遥翼赶往驿站。 …… 遥翼赶到时,李凌琰正拉余小乔给他弹曲,光明正大地挟恩以报。 余小乔边说他“小人”,边问他“想听何曲?” 李凌琰散漫地靠椅上,打着折扇,一副浪荡公子样儿。 余小乔唇角含笑,轻轻调了调弦,开始轻拢慢捻,抚起《渔舟唱晚》。 李凌琰,瞧着余小乔纤纤十指翻飞如莹白的蝶,想着她画菊成爪儿,画爪儿倒菊,不禁一抹笑意勾在唇畔。 曾经不堪入目的画作,难以忍受的笨拙,而今想来幕幕惊鸿,凝作心头甜蜜。 “当当当” 惬意被敲门声打断,李凌琰起身,轻弹了下余小乔脑门,“给余大小姐,办差去!” 说着,扬长而去。 李凌琰缓步进厅堂,遥翼立时起身,行跪拜礼,“小民遥翼,拜见肃亲王!” 李凌琰一脸肃然坐至太师椅上,半天未允其起身,只冷声道:“遥家主,面子大,心思亦沉!” 遥翼抬头直视李凌琰,眸中一汪平静无波的淡定,似乎隐有一丝笑意划过,“肃亲王,不妨直言!” 虽跪着,气势却未减弱一分。 李凌琰唇角微扬,却不见笑意,“能让安平郡主替你说话,面子不大?遥家主,细水长流铺路,真诚赤苦做刃,心思不沉? 遥翼微微一笑,漾出几分散漫不羁,“若三皇子以肃亲王身份同小民说这番,小民只能回,安平郡主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值得千般心思。若三皇子以小乔朋友……小民,可否起身回话?” 李凌琰意味深长地轻抿了下唇角,点头允了。 遥翼缓缓起身,轻轻抖了抖衣袍,认真道:“友情不分先后,情谊难论浅长,你仗与她先识深交,堂而皇之置喙我,苦心钻营接近、开诚布公取信,未免不公。你简单,还是姒少爷不复杂?图谋再深,亦有不染尘之地。” 李凌琰手指轻搓,眼神闪过一丝深意,“少谈经论道,你简单复杂亦好,真心假意也罢,若敢伤小乔半分,本王定不惜代价,灭遥氏全族!” 遥翼轻拍着手,“肃亲王,好气魄!自古——民不跟官斗,商不同权争,我自惹不起,然大丈夫,磊磊于世!我心何行,我行何往,岂受你威胁!只是肃亲王兴师问罪、急护佳人的架势,怕是……远甚朋友?” 李凌琰淡淡一笑,“自然,高山流水遇知音,同生共死如袍泽,相濡以沫胜亲人……无论何时,牢记我今日所言。”说着起身,缓步至遥翼身侧,拍他肩膀一下,“你,望我如何帮遥咚咚?” “除终身流放,接受一切惩处。”遥翼拱手回道。 李凌琰坐回太师椅,“遥家主请坐,上茶!” 遥翼落座,丹朱奉茶。 李凌琰捧起茶盏,杯盖轻磕杯沿,“遥家主,放任遥楚戎接了岳青云生意,甚至故意激怒他接下此活,所图不少?” 遥翼吹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愿闻其详!” “遥家主苦心经营十三载,尽数夺回遥楚戎骗走的财产,独剩十几间倾银铺、三个矿厂,费尽心思却久未拿回……遥家主,欲借钦差之刀,夺回家产,可对?” 遥翼望着茶盏里翠莹莹如一方上好碧玉,“肃亲王好眼力。” 李凌琰眼底深邃,“遥家主所图——甚多,此举若成,不但收回多年被侵占财产,亦立下以德报怨的洒落襟怀,自此遥家——遥楚戎父子再无立锥之地,而你,地位再无人撼动。” 遥翼手中茶盏一斜,那汪碧玉微微一荡,“肃亲王目光如炬,佩服!” 李凌琰轻敲了两下茶盏壁,“怕还有褚家粮行吧?”说着,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遥翼,见他眉角极不可察地抖了下,心中不禁感慨:姒少爷又对了。 北姒南遥,皆名不虚传! 李凌琰啜了口茶,继续道:“说说,平抑粮价,如何合作?” “江宁粮行,褚家第一,遥家第二,其余尽小户,只要遥褚两家联合降价,粮价自平,但……褚英杰一直与我有过节,怕——不会同意。”遥翼眼神飘向李凌琰。 李凌琰一抹了然于心的笑荡在唇角,“不早在你筹划中?要不遥家主,如何搂草打兔子?” 遥翼淡然一笑。 李凌琰啜了口茶,沉声道:“丑话说前,平抑粮价一回事,遥咚咚另一回事。如何定罪惩处,须看圣意,本王无权私断!” 遥翼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小民知晓”。 遥翼走后,姒文命自内堂走出,“野心够大,筹谋与狠辣亦撑得起!” 李凌琰瞥了眼他,“你倒欣赏起了,没听见‘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评价不是一般高?” 姒文命轻哼一声,“怎么?小乔当不起?” 第172章 拜访褚家 “当得当得,你家小乔大新第一”李凌琰眉头骤到一起,突地想到,“他早知咱们会找他,为何还先找小乔?” “做给人看的,他得让遥楚戎看到,被逼念在一片亲情找的咱们,要不那三座矿也飞不回他口袋,亦须让遥氏族人看看,他——可通天,只是低调,从未彰显。”姒文命倒了杯茶,缓缓啜起。 “那——他对小乔?”李凌琰不放心道。 姒文命拍拍他肩膀,“这,许是他满盘棋中,最不愿踏出的一步。小乔,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姒文命想起昨日笛中那抹凄苦,瞬时懂了这一步的艰难与无奈。 强大之路,亦是不断舍弃之路,傲气、美好、珍惜……一一割舍,换来一点点的权、势、成功…… 李凌琰瞧着他,唇角勾起玩味,“莫怕,你若被抛弃,我张开怀抱接你!”说着,伸开双臂欲搂姒文命入怀。 姒文命白他一眼,离开厅堂,去找余小乔。 余小乔正举着一封信,发呆。 姒文命抚着她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余小乔将信递与姒文命,“楚霄给小墨来信,说——祖母近日至皓京,贵客同行,着父亲准备两处独立院落,打算长住……男女不知,身份不晓,只说原是认识我的,祖母可喜欢了……说是惊喜。” 姒文命自身后拥她入怀,轻吻下她颌角,“祖母来是好事,紧张?” 余小乔拽过他的手把玩,“可不,全无原主记忆,祖母……还有那认识我,噢,原主的神秘贵客……哎!” 姒文命不禁唇畔漾笑,“我的小乔聪慧,任怎样老太,皆能搞定。况,有人曾吹……男女通吃,老少皆宜?贵客,更不用愁,有我在前,何惧?” 余小乔往姒文命怀中缩了缩,握住他的手按在心口:“不知为何,这儿不安稳。” “不怕,我在。”姒文命声暖如阳,温柔地握起她的手。 嗯,见招拆招! “下午去褚家,一块?”姒文命转移话题。 余小乔立时笑应:“好!” …… 午后,余小乔扮成小厮,随李凌琰与姒文命去褚家。 路上,余小乔一直掀着车帘看风景,祖母与莫名男子带来的不安,早散至九霄云外。 穿过几条繁华街道,马车在一高门阔院前停下,褚英杰携一众家小,恭候在门口。 余小乔一眼认出直往众人身后藏的管家,就是灵犀客栈第一次撞到的那个老男人,亦是他带官兵捉她入大狱。 可见,褚英杰亦算精明,第一时间打探姒家粮行,又攀靠官府、背靠大树。可终是,满腔小聪明,却无大智慧…… 此行并不顺利,褚家虽面上一躬到底,却对平抑粮价之事,尤其是与遥家联手,没半分商量余地。 姒文命与李凌琰,倒不见一丝失落。 回去马车上,余小乔奇道:“他们两家,有何恩怨?” “遥家与褚家,原是南方平分秋色的两大氏族,遥楚戎把权那十年,褚家甚至一度超过遥家,成为第一大商族。然遥翼掌权后,内治遥楚戎、外斗褚英杰。二十岁毛头小子,愣将四十有三老江湖打得满地找牙。几年功夫,褚家商业版图迅速缩水,大部分生意不是关门,就是被遥家吞并。如今,只剩粮行勉强撑局面。”姒文命娓娓道来。 余小乔不禁对遥翼多了份欣赏,抿着嘴道:“难怪褚英杰一提遥翼,就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疼。” “他若再看不清形势,逞一时义气,怕这粮行亦守不住!”李凌琰略有同情道。 姒文命亦摇头,“没办法,若智慧撑不起野心,就只能任人宰割。他日凄凉,一眼可见。” 人类,虽已迁至群落、城市,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仍是最基本生存逻辑。 得多强,才将荆棘丛生的路,走出万丈光芒。 好难! “没办法,该讲的都讲了。一眼看穿生命本质的人,和一辈子看不透生命本质的人,必——不同。执念,有时一钱不值!空抱仇恨,只会跌入更万劫不复的深渊!”余小乔眸中闪过一丝伤感。 姒文命与李凌琰同时看向她,她却歪头望向窗外。 那日后,姒文命与李凌琰又去了褚家两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用,“胁之以害,诱之以利”无用,掰开揉碎地讲,亦入不得半耳,仇恨已全然堵塞他的心…… 委曲求全,大智慧、大坚韧,不是谁都懂,更不是谁都做得到。 也许,褚英杰认为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毁节,更值得坚守。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不明白的人,如何歌之、颂之。 项羽若肯过江东,何来人杰成鬼雄! 李凌琰与姒文命商议,终未采取之前的策略,查税封店、逼其就犯。给了褚英杰,最大的尊重。 他们未说通褚英杰,遥翼却说通了全部小粮商,亦未要李凌琰允诺的五百万两银子,自己承担了遥家粮行与各小粮行高价进米的亏空。 不足半月,遥翼风卷残叶之势,平了江宁粮价,灭了褚家粮行,一跃为江宁第一大粮行。皇上特旨褒奖,遥咚咚亦获旨特赦。 遥家,自此成为南方风头无两的商门顶户。 遥翼,在家族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巩固与尊崇。 …… 夕阳余晖中,掠过一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 偶有晚霞透过起伏的窗帘,照到李墨尘脸上,亦化不开紧锁的眉宇,“遥翼?此等人物,何时同余小乔攀上交情……令人头疼的女人!” “赈银回京,案子告破,粮价回落……偌大功勋,这回三皇子怕是风头无两,哼!”叶风亦鼓着锁成一团的眉头,愤愤不平道。 “确实风头无两,再给他烧上一把火,圆他十万八千梦。”李墨尘凝在脸上的沉重,终扯出一道口子,露出笑意。 叶风抿抿唇角,“咱也不算太亏,浑水捞到条死鱼,若用好,他日必化腐朽为神奇。” “告诉他,沉住气,早晚有用武之地。”李墨尘微阖双眼,手指轻点着眉心。 叶风突地从喉咙溢出几分落井下石的笑,“太子倒是急坏,每日进进出出好些人。哈哈,怕是首尾难顾!” “太子一向蠢狂,难成大气!只三弟……竟追回赈银、却不深查,平了粮价、倒不深究,尤其那一手敲山震虎,轻松收了江南众官八百多万贪墨银子,好手段!”李墨尘眉角扬起一抹复杂。 叶风唇角弯起,“爷,这未必尽是好事,收了那多人银子,背后不得多少记恨呢。” 李墨尘冷哼一声,“你倒进步,这恨——微不足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岳清云等人的审讯,交与谁呢?” 第173章 返回皓京 “会交给谁?”李凌琰沉声问道。 姒文命手指轻弹杯盖,“不是李墨尘,就是余相,但……” 余小乔猛抬起头,“我爹爹又不监管刑部,怎会落他头上?” 李凌琰浅笑,“若父皇想将刑部转他下面,便会。” 姒文命轻轻摇头,看向余小乔,“莫担心,余相自有沟壑,他能应对。” 余小乔猛地想起余闻瑞同她说的,“你娘离世前曾说,相府十几年后会有大难,算算便是近几年就要发生了。” 心中一紧,手中茶盏竟不小心打落,“啪”地碎到地上。 李凌琰忙起身,姒文命拉起她的手,看有无烫到。 余小乔挤出一脸尴尬的笑,“没事,走神了!” 姒文命握着她的手,脸上清冷的线条绷出一分难言的挂怀,“有心事?” 余小乔摇头,她不是不愿说,只怕一语中的,总觉得不说不成真,心头却愈发沉重。 “我在,一直在!”姒文命将她拥入怀中,于她耳畔柔声道。 余小乔点头。 李凌琰瞧着二人,心中涌上莫名,未来得及深究,就被外面的喧闹声覆盖。 “主子,听说咱们明日返京,好多百姓来看您,非要当面感谢!”丹朱语气中难掩的开心。 李凌琰“嘿嘿”两声,“我去看看!” 余小乔与姒文命看他背影都泛着欢喜,相视一笑。 “见见魏清音吧,回去——怕是见不到了!”姒文命轻声道。 余小乔点头,“嗯,我也这样想。” …… 一盏烛火,闪烁着微弱却明亮的光,映着清丽的脸庞。 “可还好?”余小乔望着悠悠翻着书卷的魏清音,轻声问道。 魏清音抬眼望向她,唇角掬起三分笑意,“挺好,踏实又清净。” 余小乔瞥了眼书卷,深望她:“回去怕是不好见了,你们假扮钦差的罪如何判,不得而知,有什么我能做的?莫客气。” “我知那日你怕连累我,才入这江宁大牢……还有,昔日救命之恩,一直未道谢。”说着,魏清音欠身行礼。 余小乔忙扶起她,“本是我连累你。救命之恩,说来严重了,遇上是缘……倒是先前男扮女装,令姑娘误会,十分抱歉。尤其,为了探虚实,故意……说来惭愧!” 魏清音浅笑,“职责所系,何来惭愧?倒是我与时舟,乱撞一气,扰了你们的筹谋,很不好意思。” “没有,你们是此次南下的神来之笔,颇有助力。况,为了情谊公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心中甚是感佩。我想,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会法外开恩的!”余小乔扶着她的手,幽幽安慰道。 二人说了许久,在暗黑大牢中相谈甚欢。 若非砖块大的方窗,落败的四壁提醒,恍若闺房中的快意夜聊。 …… 次日,清晨。 阳光如一抹淡淡的胭脂,轻扫过余小乔撩开的窗帘,为娇俏的脸庞涂上一层亮彩。 余小墨钻进车厢,递与她一封信,“遥家人送来的。” 余小乔接过信,盯着半晌,缓缓打开。 曾为惊鸿梦中客,偷染凡间一点尘。风携柳花崖相送,半山江南聊赠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余小乔喃喃自语,猛地撩开车帘,望向远山,影影绰绰一人,隐约有筝音传来。 余小乔眼底涌上一层朦胧,幽幽望着崖顶小亭,一丝明媚于唇畔漾开。 姒文命望着她,唇角含了柔柔一缕笑意。 数日奔波,终至皓京。 李凌琰与丹朱一行,径直回宫复命。姒文命先送小乔回相府。 自进京城,余小乔右眼皮一直跳,虽说左眼跳灾,右眼来财,心却七上八下的。 马车离相府还有一段,余小乔远远瞧着,门口拥着好多人。 起初以为是接她的,穿梭往返的身影或抱、或拎、或抬……全在搬东西,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正奇怪,马车已至门口,余小墨、梅若海、兰儿等大包小包往下搬,梅若星一派潇洒,自顾进府。 丫鬟小厮见大小姐回来,都跑过来迎她,帮忙一块搬东西。 余小乔才知,祖母前脚刚到。 人才迎进去,东西尚未卸完,说打算住上半年,生活用品带的那叫一个——全! 除了穿的、戴的,锅、碗、瓢、盆都带来了,老太太说换了锅,炒出的菜,味儿就变了。 甚至,睡觉的枕头、床挂的帷幔、地铺的毯子,就连屋门口踩的门槛……也一并锯来了。 强迫症? 重度! 余小乔听得一哆嗦。 她笑着听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心中没来由地打起鼓,“砰砰砰”,直敲得发慌。 原本欢快的步子,骤然沉缓起来,归巢的鸟儿,尤生逃跑的念头。 当然,只想想,跑是跑不了! 余楚霄与余楚婉听到消息,紧奔出来,直扑入余小乔怀中。 扑面的幸福,顿时驱走了那点儿发怵,三人说说笑笑,走跳着进府。 姒文命悠悠在后,欢畅拂过心头,唇角那丝笑,一直浅浅含着。 收拾妥当,余楚霄引着二人去见祖母路上,余小乔心头的犯难,又冒了出来。 至屋外,她长舒一口气,与姒文命对视一眼,迈过门槛,走进去。 余小乔垂头端立堂中,欠身行礼,朗声道。 “祖母,一路辛苦,孙女给您请安。急来见祖母,在江宁特为您选的礼物,未及找出,明日再送来!” 姒文命跟着行礼请安。 二太太忙道:“乔儿,心中最挂念祖母,到哪儿都想着您!” 祖母冷着脸未理会,瞥了眼余小乔侧旁的姒文命,唇角扯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敌意,看向余小乔沉声道:“舟车困乏,起身坐吧!” 未理会姒文命,仿若未瞧见。 余小乔一直未抬头,只听得祖母声音不厉而威,透着寒气,背脊一凛,心下不安愈发弥漫开,伴着屋内熏香,发酵出清苦气味。 余小乔看了眼姒文命,起身抬头,望向祖母。 惊! 容嬷嬷——她姐? 第174章 年底成亲 看着满脸横肉、虎背熊腰的祖母,余小乔眸中涌出惊骇,不由地小画十字,以示对原主诚挚同情。 爹爹,你是捡来的?还我是捡来的? 咋——无半点儿像?! 还好,万幸不像! 我佛慈悲,有隐性基因一说! 余小乔吞了下口水,眼神示意姒文命一同坐下。 姒文命淡笑回应,眼神暗送着,“不怕!” 祖母眼锋扫过二人目光流转,闪过一丝不悦,轻咳两声道:“乔儿,快瞧瞧这是谁?” 余小乔望去,是一陌生男子。 一袭水蓝袍子,五官端正,亦有几分儒雅,迎上余小乔目光时,脸颊倏得红了,唇角蠕动半天,挤出几个字:“乔儿、妹妹!” 乔儿?! 我家姒文命还未这般,叫得我舌酸牙倒! 余小乔浑身一激灵,尴尬挤出一丝笑,算作回应。 姒文命脸上骤然凝上一层寒霜,又不着痕迹地散去,沉沉望着男子。 祖母冷瞥了眼余小乔,堆满褶子的冷肃大脸,如花绽开,“哎呦呦,乔儿不好意思了。你们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这会儿倒害羞起来!” what?! 余小乔一脸错愕,半天回不过神。 姒文命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的脸,也难掩焦慌,广袖下的手指,紧紧攥起。 祖母眼神略得意地扫过姒文命,落在愣住的余小乔身上,“屿白,我说吧,乔儿识情知趣,她未给你去信,定是羞赧,你该主动些,我们乔儿很抢手的。” 说着,转头望向江屿白,“自小情谊,淡不了!” 江屿白不好意思地点头,唇角微扯了扯。 余闻瑞与二太太亦怔住,龇着牙花对看。 一路舟车劳顿,祖母却全无半点倦色,说得越发起劲儿。 “闻瑞、杨氏……”瞥了眼二太太,“今儿,正式通知你们。三年前,我给屿白与乔儿定了亲。乔儿是我自小养大,她的婚事自由我做主,想来你俩也无异议。江屿白,书香门第,高中今科榜首。二人自小交好,知根知底。我打算岁末,就将婚事办了,也了老婆子一桩心事。” 九重惊雷,滚滚直贯脑海,余小乔只觉云滚电翻、波涛汹涌。 惊喜?分明惊吓! 俩……未婚夫?! 这,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滴。 我可没余秀华那宏愿——做个水性杨花的人,去对抗这些年高浓度的忠诚与绝望。 说着,余小乔猛地站起,喊道:“什么定亲?什么岁末成婚?祖母,我……” 话未说完,就被余闻瑞打断,“乔儿,祖母……”说着瞥了眼母亲,“祖母自小养你,最知你心意,定……给你选的定是极好的。” 说着,为难地瞥向姒文命。 姒文命太阳穴青筋暴跳,额顶乌云,颓坐太师椅。 二太太瞧着余闻瑞,唇角不禁拉平,不敢看余小乔与姒文命。 余楚霄与余小墨扒门缝往里看,余楚霄小声奇道:“姐姐,不是与姒姐夫定亲?怎么又来个姐夫?” 余小墨皱眉道:“新姐夫,看着呆呆的,话都说不利索,可——后台大!” 余楚霄一撇嘴,做个禁言手势,小声道:“祖母好凶……状元这样?我明显资质不够!” “瞧瞧,乔儿兴奋地语无伦次。”说着,祖母意味深长地瞥向姒文命,故作惊讶道:“哎呦,光顾说话儿,竟未发现有外人?您是?” 姒文命沉着脸,尴尬地抿了抿唇,怔然无措,正要起身回禀。 余闻瑞抢前一步,急道:“这位是文南侯姒文命,乔儿——朋友,同下江南办差,送乔儿回府。” 祖母粗眉一压,啜了口茶水,幽幽道。 “文南侯,见笑了!”说着,扭过头冲着余小乔道:“乔儿,你已定亲,与旁的男子要注意分寸,日后不能这般。你又没功名在身,办什么差,胡闹!” 余小乔整个脑袋还在轰鸣中,无力地望向姒文命,只觉大团棉花直糊嗓子眼,吐也吐不出。 姒文命心中更堵,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摇头表示“没事!” 祖母看向余闻瑞,呵斥道: “都你惯的!在我那儿好好的,日日习武,强身健体!看现在成甚,姑娘家家的,到处疯跑,人瘦一圈儿,一点不似从前水灵!之前身子多壮,这会儿瘦成小鸡仔儿……” 是己非人,审美亦是! 虎妞眼里,瘦子怎算漂亮。 乌鸦心中,天鹅必有罪! 若平时,余小乔定能因老太太的话笑出声,而今泥菩萨过江,哀哀怨怨地杵在那儿,丢魂儿般。 余闻瑞见状,清了清嗓子,忙道:“乔儿,一路奔波,文南侯也累了,你替为父送送他。” 余小乔抓住救命稻草般蹿起,扽着姒文命就往外走。 “天色已晚,乔儿送,于礼不合,屿白帮……”祖母笑盈盈的脸,立时冷下来,又两声轻咳。 话音未落,余小乔一咬牙,“祖母,去去就回,不打紧。” 说着,拉起姒文命,逃难般出了堂屋。 “怕啥,来啥?”余小乔踢着脚下石子,垂头丧气道。 姒文命六神无主地走着,似未听到余小乔的话。 余小乔抬头瞧着他,从未见他如此垂丧,牵着他的手,“文命?亲爱的?” 姒文命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双手紧紧搂着,仿若她下一秒会消失,紧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姐姐,祖母唤你。”余楚霄瞧着二人拥在一起,实在不忍打扰,等了半天才喊。 余小乔趁其不备,在他脸颊轻啄一吻,“乔儿,是你的!乖,回去好好休息!” 姒文命笑笑,看着二人消失在夜色中,才恋恋不舍离开。 “姐姐,你与新姐夫成亲,姒姐夫咋办?”余楚霄不明所以地叨叨着。 余小乔丧丧道:“凉拌!” 行至祖母屋外,余小乔双手挠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迈过那从苏州锯来的门槛,还愤愤踹了两脚。 “祖母,还有何吩咐?”余小乔尽量让语气谦恭有礼,不带一丝负面情绪。 祖母用眼角瞪了她一眼,“你与屿白多日未见,定想得紧,快带他去你院中,说说体己话!” “哎呦呦!” 余小乔捂着肚子,细眉紧皱,“祖母,乔儿肚子疼得紧,我……先回去吃药,明儿再陪……状元!”说着,捂肚欠身要走。 第175章 如何是好 江屿白瞧着她,满眼担忧,“乔儿,我、陪……” 他话未说完,余小乔就溜之大吉。 余小乔几乎飞奔回蓝桉苑,洗漱完毕,瘫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回来了?疯够啦?”老木捯着狗腿,眼角白她。 余小乔侧身撑腮,没精神地看着它,“给你买了些吃食,在那边袋子,看看喜欢吗?” “算你良心未泯”,老木说着跑向那堆儿吃食,狗爪刨来刨去,“刚听丫鬟婆子们议论,苏州奶奶给你带了个未婚夫?还是今科状元。桃花开挂!艳福不浅啊!” 余小乔连瞪它的劲儿都没有,“奶奶给孙女定亲,不跟孙女她爹说,爹给闺女定亲,亦没跟奶奶说……一出啥戏!” 说着,唱了起来! “你快成始乱终弃余世美了!”老木举着狗爪,唱起:“我看那江香莲,一表人才。你这祸水,就要被余老太斩于——狗头铡!” 余小乔白了一眼,嘟着嘴丧道:“郡主!龙头铡!好吗?” “好,赐龙头铡!”老木一蹿,跳到床边,“可怜的姒文命,横刀夺爱,人前被骂,人后苦哈哈……” 余小乔一头栽进枕头,“啊——愁死了!”说着,猛地坐起,“不行,我得找爹爹!他定的亲,得负责,让他去跟他老妈pk!” 说着,余小乔一骨碌爬起,奔出屋外。 走至余闻瑞书房,灯火通明,门开着,似等她。略迟疑后,进了书房。 余小乔进去后,坐到书案对面太师椅,静静看着蘸墨写字的余闻瑞。 余闻瑞抬眼扫了她一下,边写着笔下最后一字,边问道:“怎不说话?以为你得满腹疑问,一肚牢骚?” 余小乔可怜吧唧望着他,“爹爹,江屿白……我不管,我与文命亲事你定的,皇上指婚,您去同祖母说清楚!” 余闻瑞将毛笔一搁,为难道:“豁出去爹爹,自己不想法子?” “想不出!之前,我不愿嫁,你非让我嫁。眼下我俩才在一起,奶奶来了,给我定另一门亲,我……一女,嫁不了二夫!再说,事前不打好招呼,我中间做炮灰,您得负责!” 余闻瑞唇角一扬,不禁笑出声,“瞧你泼皮样!伤好利索了?怎么说手又被夹、膝盖还上了刑?” 余小乔忙捂膝盖,佯哭:“可不是,手又挨夹棍,膝盖也是,疼死了,骨头都夹断了。爹爹,女儿好难!求您了,跟祖母说,我不嫁今科状元!” 余闻瑞原本还紧张,忙抓着她手仔细查看,见连印儿都没有,再看她这表演脸,立时明白,“哎呦呦,这女儿越发不像样儿!羞不羞?” 余小乔瞪着余闻瑞,气鼓鼓道:“爹,我……我失忆了,根本记不得那江屿白。再说,皇上那儿,您如何交代!” 余闻瑞撇撇嘴,“别拿皇上压我!不过,着实棘手,你祖母……我从未违逆过她老人家……你说咋办,真愁!你可不许跟她说失忆的事,养你十几载,你倒全忘了,她得多伤心!” 余小乔拽着余闻瑞胳膊,撒娇道:“爹爹,您得跟我一条心,统一战线,刀口冲外!” 余闻瑞斜了余小乔一眼,“奥,我跟你统一,对付老娘?”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坏,“哎,要不我舍了乌纱帽,跟皇上退亲!” 余小乔看出老狐狸故意试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啊,您去退,罢官呗!大不了……私奔!” 余闻瑞“砰”地敲了她头一下,“出息!若敢,打断你腿!” 余小乔吐了吐舌头,“反正,您有上梁计,我有过墙梯。若不帮,我找祖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余闻瑞眉眼间俱是倦意,“你祖母,正对扶正二姨娘不痛快!你的事,不能立马跟她说,得听我的,先稳着,徐徐图之!” 余小乔瞧着,眉毛胡子皱到一起的余闻瑞,“爹爹,休用缓兵之计。我就是演,也撑不了几天,您最好快点儿想法子!我——不介意做忤逆孙女。” 语毕,余小乔扬长出了书房。 阳光透过窗帘钻进来,暖暖的。 余小乔抬抬眼皮,翻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幸福的早晨! 余楚婉拉着余小乔的薄被,柔声道:“姐姐,祖母等你请早安呢!” 余楚婉轻唤了好几声,余小乔猛地坐起,惊问:“什么?” 余楚婉重复了一遍。 余小乔忙不迭起床,手忙脚乱洗漱一通,头饰都未戴好,边提鞋子,边奔至韶光苑。 她一身狼狈站在堂屋,欠身行礼:“祖母,早安!” 余小乔直直杵在堂中,余光偷偷瞥了眼祖母,一脸严肃,用杯盖撇着茶沫。眼角亦扫堂下,二太太、三太太战战兢兢端坐,“嗯?”状元也在! 目光偷溜一圈后,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立,头顶着道道视线。 两道是火,两道是冰,四道皆同情。 此刻,自己仿若被三棱镜聚光,灼射追赶的小蚂蚁! 余小乔立得有些久,脚下发麻,微抬了抬脚,却见一只蚂蚁自脚下钻出,一颗心随它,钻晃打转。 “大家闺秀,睡到日上三竿,成何体统!”祖母冷声喝道,瞥了眼二太太,“乔儿,原不是这般,卯时就晨起练功,现下散漫,是你这姨娘疏忽!” 二太太忙欠身道:“母亲,说教的是,日后定严加管教。”语气恭敬,似老鼠见猫,全无往日飒爽。 余小乔绝望地耷下头,心中为一去不复返的幸福早晨,开了个追悼会,正颇有仪式感地默哀三分钟。 却被一道冷厉声音打断! “乔儿,屿白科考虽来过京城,但并未四下游玩,今儿你带他四处逛逛!”祖母瞥了眼江屿白,冷肃脸上扬起笑意。 余小乔抿了抿嘴,强挂出一笑脸,“是,祖母”,说着移步至江屿白身旁,“江公子,请……” 语音未落,被祖母抢白,“一年不见,人都傻了,原来都唤白哥哥的!” 第176章 一地鸡毛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江——哥哥,请随我来”,拽着他胳膊,出了堂屋。 余小乔实在透不过气,一出屋,俯身大喘着粗气。 江屿白还沉浸在欢喜中,见她这般,忙给余小乔捶着后背,关切道:“乔儿、妹妹,可好?” 余小乔被一口唾沫呛到,猛咳不止,“商、量、个事?” “嗯?”江屿白奇道。 余小乔看他一脸无辜,“唤我余小乔,小乔也行,别乔儿,还妹妹……可否?” 江屿白不明所以,眼中闪过失落,“以前,你最、喜欢……”话未说完,迎着余小乔受不了的眼神,只道:“知道了!” 余小乔大步向前,“走!我先吃东西,然后陪状元郎逛皓京!” 江屿白看着余小乔,熟悉又陌生,眼中始终盈着温温情意。 见人未跟上,回头喊道:“快走!要不祖母又呵斥了!” 余小乔与江屿白并肩回蓝桉苑,丫鬟婆子们看着“新未婚夫”,不时窃窃私语。 进屋后,老木瞪着乌黑狗眼,瞧着新科状元,一脸坏笑。 余小乔皱眉瞪它,老木见她一脸怒气,伸舌头做了鬼脸,摆着毛绒绒的狗尾巴,摇晃晃走了。 这一幕,尽落江屿白眼中。 余小乔吃着馄饨,将里面调味的香菜全捡出来,看江屿白盯着自己,用眼神问,“怎么了?” 江屿白唇角蠕动,“乔儿妹……你、之前最爱香菜,总抢我碗里的!”眼神中淌着落寞。 余小乔有些不落忍,咋说也是曾经的情郎,他痴心一片,也不好太过冷漠,“我……人大了,口味变了。” 江屿白望着她,“对!也许。” 余小乔迅速吃完,叫下人备了车,赶紧同江屿白出府,倒不是多急切出去玩,主要怕祖母再唤她。 其实,她虽至皓京一年多,却没怎么游玩,只去过林山别苑、紫蝶台、还有燕梅谷,实在不知什么好玩的景点。思及燕梅谷,余小乔心头不觉漾起甜蜜。 想着,已许久未查看生意,就先到了姿容堂。 伙计见余小乔,都亲切地唤:“老板回来了!”余小乔笑意盈盈回应。江屿白静静跟在身侧,未说话。 余小墨早来了店里,拿着账本一脸认真,看到余小乔也只唤声“姐姐”,继续埋头对账。 余小乔看了眼账本,唇角扬起温和的笑,“不对,这块应这样。帐要按时间记,也须按品类归,这样能看出市场对产品的反应,才好后续新品研发。” 余小墨眉头凝着,借机问了好几个平日里想不通或棘手的问题,余小乔一一耐心讲解,提出解决之道。 看完小墨理账,查看后面厂房,指出生产环节中存在的问题,亦检看了前面货柜的摆设、卫生,及铺员待客接物,推介须注意调整的地方。 江屿白一直静静陪在身边,看着她认真工作,眼中盛满讶异,及欣喜。 认真的女人,最美! 余小乔忙活完店中事,已近中午,忙道歉:“抱歉,江公子,说带你逛逛,却来陪我工作,”抬头看了看时辰,“饭点了,咱们吃饭去。” 江屿白点头,二人边走边寻地方。 不知不觉,走至原来的福满轩,望着“人去店易主”的新招牌“喜来登”。余小乔脑海中,划过庄司眉风华绝代的脸,不禁涌上一丝戚戚然。 余小乔笑笑,“走吧!”同江屿白进了喜来登,小二还是原来的伙计,认得她,领二人至后院包厢。 余小乔让小二推荐了几个菜,二人正吃着,包厢门突然开了,闯入一人。 余小乔抬眼一看,肖璋! 许久未见此人,没成想在这儿碰上,看着像走错屋,忙道:“安平郡主?多日未见……”说着一脸深意瞥了眼旁边的江屿白,欲说什么,却被打断。 “肖璋,快点,太子到了!” 余小乔听着声音耳熟,思忖片刻想到是安煜。久未见这些人,竟恍如隔世。 “肃亲王一会儿也来,我们到时一块敬敬安平郡主的——贵客!”说着,冲着门外喊道:“来了”。 上次御前亲审后,余小乔再未见过此人,今儿见着,面上倒客气不少。 肖璋走后,余小乔与江屿白接着吃饭。 余小乔不说话,江屿白埋头吃饭;余小乔说话,江屿白答一句。包厢中的气氛尴尬地发闷。 “当当!” 包厢门被轻敲了两下,李凌琰推门进来,“肖璋说你在隔壁,还……我还不信。”说着抬眼看见江屿白,笑问道:“小乔,这位?” 江屿白起身,轻声答道:“在下江屿白,乔儿、小乔的……未婚夫。”说着看向余小乔。 余小乔支手挡着一脸尴尬,未抬头。 李凌琰眼睛惊得老大,旋即两声干笑,转而大笑,“小乔,你,何等……惊喜!江屿白,名字好熟,莫非是……” 余小乔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道:“今科状元!” “对!对!对!昨儿扫了眼国子监单子,”转身至余小乔身旁,“余大小姐,你唱哪儿出?” 余小乔未回答,起身介绍:“江公子,这位是三皇子,肃亲王李凌琰。” 江屿白闻言行礼,“拜见肃亲王。” 李凌琰忙道:“免礼免礼!一家人,不用客气!”说着,手指轻敲两下余小乔眼前的桌案,“恭贺余大小姐,福喜双——至!”说着看了眼江屿白,“状元郎好福气!” 正说着,太子端酒杯进来,“三弟,正找你呢。” 余小乔见太子,欠身福了个礼,“太子殿下,安。” 太子抬起略犯迷离的眼,看到是余小乔,“哦,我说谁面子这大,余大小姐在啊!”说着,搂李凌琰肩头,“三弟,那边等你呢,走!喝酒去!” 李凌琰被太子拉扯着走了。 余小乔看着从未如此亲近的二人,想着今日肖璋、太子的态度,立时明白。 定与赈银案相关! 余小乔冲江屿白笑笑,二人坐下继续吃饭。 江屿白点头坐下,“小乔,你……不一样了。” 余小乔突然来兴致,往江屿白身旁搬了搬椅子,堆笑问道:“我——原来啥样?” 江屿白眉眼弯出一抹温柔的笑,“原来那样儿!” 哪儿样? 余小乔揉揉太阳穴,继续问道:“我们几岁相识?” 江屿白奇怪地看着她,“自小认识!” 多小? 余小乔揪揪眉心,“你平日,读些什么书?” “什么,都读点儿”江屿白一脸认真道。 啥? 余小乔倔强细胞被激活,不放弃道:“除读书,你有何爱好?” “并无!”江屿白仍一脸认真。 第177章 幸灾乐祸 余小乔只觉眼前飞鸦,“啊啊”直叫,绞尽脑汁找出几个话题,全戛然终结。 余小乔百思不得其解,原主同这情郎如何相处,奇道:“以前,我如何同你说话?” “你——不说话!”江屿白唇角溢出一丝笑。 我,啊? 余小乔拍了下脑门,“你俩,我俩……不说话?那一块干啥?” 江屿白唇角的笑意,慢慢扩散满脸,最后眼里盛满笑,“你练武,我读书!” 浪——漫! 余小乔擦擦额头三根黑线,“嗯!一文一武,天作之合!” 江屿白羞涩一笑。 余小乔无奈挤出一丝笑,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碟中。 正在此时,余小乔透过未关严的门缝,刚好看到瞧她的姒文命,脸上乌云密布。 余小乔正要起身,他倒抬脚走了。 一顿饭吃完,余小乔一无所获,对原主与江屿白仍知之甚少。 怕祖母嗔怪,余小乔不敢马上回府,领江屿白一铺接一铺地逛。 “衣服漂亮吗?” “好!” “珍珠坠,好看吗?” “好!” “这妆盒,行吗?” “行!” …… 江屿白如设好程序的复读机,只单字重复,绝不多吐一字。 余小乔只恨未给他数着,估计一天超不过百字。 终于熬到天色近晚,余小乔如囚徒刑满释放,一身轻松地带着江屿白回了相府。 祖母像警察问案,去哪里、吃什么、玩了啥……事无巨细,而后心满意足地放她回了蓝桉苑。 她身心俱疲,满脑子都是姒文命乌云密布的脸! 生气了?吃醋了? 正说着,窗户翻进一身影。 余小乔未扭头,听声儿就知道是李凌琰。 “可以啊!你家老太太眼光毒辣?早早给你定下状元郎!”李凌琰抄起水果,窝进老位置,边吃边戏谑道。 余小乔看着李凌琰,哀哀叹道:“嗯,岂止!老佛爷!要命——啊!” “姒少爷头疼了,我看他脸臭死了!”李凌琰毫无同情心,“哈哈!同为天涯沦落人!” 余小乔白了他一眼,“哼!哼!对了,今儿太子怎与你那般亲,对我都和颜悦色。” “岂止太子,二哥更热情,我回来一天半,已请我两顿了!”李凌琰摇头叹道,“一个拼了命想审江南案子,一个拼了命不想审,但都死命地请我吃酒,说漂亮话!我都快被他俩捧地,成天上凤凰了……你快把我射下来!” 余小乔笑笑,做拉弓姿势:“嗖!” 李凌琰捂着胸口,佯装中箭。 “小心点,小心栽在捧杀里。”余小乔虽是警告,语气却懒散戏谑。 李凌琰自太师椅中坐起,奇道:“捧杀?” “最狠的杀人方式。”余小乔厉声道,“糖衣炮弹轰你,甜言蜜语拍你,捧你上天,再待你摔掉底!” 李凌琰听得一激灵,“放心!摔不死。我走了!” 余小乔摆手,“走吧!走吧!” 李凌琰身子骑到窗框上,问道:“状元郎倒不错,考虑考虑!” 余小乔抄起软枕,扔了过去,只砸到空空如也的窗框。 李凌琰又自窗口探出头来,“要不让姒少爷,明年也考考?” 余小乔又将床上另一软枕,丢了过去,砸到那张故作深沉的脸。 李凌琰投回两软枕,一纵身翻出蓝桉苑。 余小乔望着人去窗空,仿若看到姒文命,朝她笑着,一转眼又不见。 幻觉! 生气了? 她呆呆看着窗口,未看到旁侧墙后的姒文命。 李凌琰未走时他就在,心中翻江倒海,脚下似灌了铅,抬不起脚、翻不动窗。 越想见,越不敢见! 窗外一个静静站着,床上一个傻傻看着…… “当当当!” “小姐,起床了,老太太唤你练功!”兰儿扣着门,唤道。 敲门声,化作梦中鼓,旌旗猎猎、万千敌军。 兰儿不知叫了多久,余小乔才从鸣金收兵中,醒来。 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余小乔只哀哀低吼:“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小姐,起了吗?”一声凄厉如阎王的声音传来,缩被里垂死挣扎的余小乔,连滚带爬地穿衣起床。 似逃窜小鼠,一溜烟钻过老太太抬起的胳膊,跑至院中。 练剑! 老太太让下人搬了把椅子,端坐院中,守着、盯着。 余小乔哈欠连连,动作无力,闭眼耍剑。 老太太举着一拳粗的木棍,走了过去,敲敲未伸直的胳膊,梆梆未站直的腿…… “哎呦哎呦!” 棍棒交加下,余小乔终于清醒过来,生无可恋地习剑。 夜空中,未落的那轮朦月,都为自己哀悼,几颗残闪星星,亦眨着同情含泪的眼,几欲崩溃的心脏无声呐喊、嘶吼,却淹没在老太太淫威下,连一口长气,都不敢轻松吐出。 终于熬到东方欲晓,一婆子抱着一只从苏州背来的大公鸡,递与刘妈。 说老太太吩咐,往后,鸡一叫,大小姐必须起。 闻鸡——起舞?! 余小乔瞅着鲜红的鸡冠,油亮金黄的羽毛,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正炯炯有神盯着自己,只觉天昏地暗,求死无门。 吃完早饭,请过早安,余小乔以为今日总该结束了! 正瘫坐案前,大喘粗气,猛灌凉水,祖母的婆子又来了。 god! 余小乔一下子趴到桌案,痛呼:“god bless me!” 余小乔拾起软成面条的身子,丧丧地跟着婆子至韶光苑,由她带着上了二楼一临时辟出的书房。 对,书房! 余家私塾,正式开课! 余楚霄与余楚婉早已端坐在案前,余小乔忙走过去。三人郁郁对望,皆感叹好日子到头! 正哀哀自怜,先生来了! 江屿白! 余小乔瞧着,缓缓走上讲台的江屿白,只觉他与昨日不同,一时未提炼出差别,他已开始今日授课。 才知,他科考发榜,到朝廷派任,还有两月空闲,正值余楚霄暑期,祖母便邀他开了三人小课堂。 第一课,未学四书,未讲五经,更未涉史书、诸子百家,而以《山海经》开篇。 “《山海经》与《周易》《黄帝内经》,并称上古三大奇书,既有志怪与地理的结合,又有民俗与历史的价值,甚至是中华神话体系的构建者……记录着千峰万壑的神秘,流转着万物生灵的传奇,乃中华历史第一奇书……” 江屿白侃侃而谈,像变了个人。从容自在,似穿梭于上古神话的精灵,如漫步历史长河的智者,神话如数家珍,历史娓娓道来。 他周身散着光芒,仿佛太阳,熠熠生辉! 第178章 作客官宣 三人从被逼无奈,到听得津津有味。原本余小乔困顿痛苦的煎熬,也散得无影无踪。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江屿白悠悠讲着,山川海洋如驻心头,万千兽植似在后院。 余小乔自幼喜欢飞禽昆兽,她虽是一名无人智能科学家,所研产品却多做成了昆虫走兽形状,且功能选择、形态选取,都尽可能贴近自然本身的特性与优长。 她幼时读过《山海经》,仅浅显了解,今日一课,有开启上古神秘大门之感,不由对江屿白肃然起敬。 昨日那只“啊啊直叫”的飞鸦顿时飞走,化作蛟龙海阔天空。 两个时辰,眨眼结束。 状元,果不一般! 余小乔的评价是,比宫中授课的所有先生,讲得都好,甚至比她现代求学所遇到的全部老师,都讲得更棒。 余小乔正拔腿往外走,只听得余楚霄与余楚婉,围着江屿白问东问西,还说东说西,“姐姐博学,你讲的一些神话、历史,她也同我们讲过。” “姐姐说,神话是一个民族灵魂,最深处、最集中、最本色的闪光。” “对!她说,中华神话中的神,大多具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神性,而西方神话则是集欲望、情仇、贪婪于一身的人性模版,故……” “故中华民族,追求臻善完美,西方更推崇浪子回头……姐姐是这样说的。” 江屿白看了眼脚步滞停在旁的余小乔,奇道:“何为西方?” 未等余小乔回答,余楚霄抢道:“姐姐说,我们住在一个地球上,咱们在东方,还有一些人住无比遥远的西面,他们的神话就是西方神话,他们的神叫耶稣……” 余楚霄越说越绕,越发理不清,余小乔堆出一脸尬笑,走了。 江屿白望着她背影,一丝惊喜悄无声息潜入眼中。 午后,阳光倾洒而下,斑驳的影子洒在熟睡的余小乔身上。 只可惜,难得的午觉,未睡酣畅,就被婆子打断了。 “大小姐,老太太让您收拾下,一会陪她访友。”婆子肃声道。 下人随主,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余小乔睁着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的眼,心中反复盘悬一句:以前十六年,咋活的? 咋——活——的! 她堆起一脸平和,“是,李妈妈!” 余小乔如木偶,任由兰儿摆弄收拾,一切妥当,冲着铜镜硬扯出一弯艰难的笑,大步迈出蓝桉苑,出了相府,马车已停门口。 爹爹至孝,这辆是相府最大、最奢华的马车——顶衔宝盖,檐吐流苏,珍珠做帘。 她只参加太后寿辰时,坐过一次。 余小乔如临大敌,车外抬臂吸气、沉臂放气,几个扩胸运动后,硬着头皮钻进车厢。 祖母与江屿白,已面对面端坐。比起挨着祖母,余小乔更愿与江屿白比邻。 余小乔静静坐到他身边。 江屿白垂头浅笑。 祖母闭目养神,江屿白静静坐着,偶尔瞥向她。 余小乔受不了车厢内的尴尬寂静,掀起车帘望向车外。 马车摇曳,停于一高院大门前。余小乔抬眼看,“褚府”匾额高挂,心中搜肠刮肚地想,会是哪位大臣的府邸。 余小乔还未想出个结果,褚采薇一身烟霞蓝底长裙远远走来,待走近,衣裙上绣着湖蓝浅翠的蝴蝶,轻灵如生,翻飞衣裾上。 盛装出迎! 古代女人的pk,不在脸蛋儿,就在男人上,可笑又可悲! 余小乔浅浅一笑,褚采薇的小心思了然于心,见她桃花艳艳的双眸,时不时瞥向江屿白,唇角不禁多了丝玩味。 褚采薇一口一个太姥,哄得祖母脸上漾满笑:“薇儿,越发漂亮!越来越灵俏!” 余小乔与江屿白,一言不语,跟在后面,进了堂屋。 好不——热闹! 一屋子富贵老太,头发花白的都算年轻,穿得一个顶一个富贵,满是褶子的脸皆铺满粉,那叫一雍容华贵! 女人间的pk,越老越严重! 余小乔睹物思人,想起了姥姥,也是常一堆儿老太太,凑在一起吹牛炫富,拼子女。 余小乔这品学兼优的学霸,自是姥姥大杀四方的骄傲与筹码! 只谈及婚姻,看别的老太吹嘘女婿、外孙,总无言以待、铩羽而归! 思及此,余小乔心头涌上一阵甜,又夹着淡淡的酸涩。 而眼前的奶奶,正相反。 对自小养大的嫡孙女,倒未有赞言,反倒对尚不是孙女婿的江屿白,夸个天花乱坠! 余小乔与江屿白似工具人,坐听老太太们炫耀。 余小乔发现,外人面前,江屿白的木讷自动切换成儒雅,谈笑自若犹如课堂上发光的他。 余小乔像发现新大陆,盯着他。 江屿白发觉,倏地结巴道:“我、有何、不妥?” 妥!妥大发了! 妥得满屋子老太,恨不得立时,招你做孙女婿或外孙女婿! 余小乔笑笑摇头。 瞧着二人说笑,褚采薇端茶,重重放置余小乔面前。 余小乔看她心里泛酸、眼中藏妒的样子,唇角不禁漾起一抹笑。 看到她这抹笑,气得褚采薇肺都要炸了,朗声道:“太姥,您怕是弄错了,小乔不是与文南侯……” 话还未出,祖母就打断她,“都做不得数,乔儿的事我做主。” 在座各位老太,将言下之意听得明明白白,不管知不知皇上指婚之事,全忙附和,“状元郎仪表堂堂,风姿绰然,老姐姐好福气!” 祖母满脸尽笑,享受着老姐妹的祝福。 褚采薇骤然被打断,愤愤地瞪着余小乔。 余小乔立时,回个灿烂笑容。 褚采薇更气更愤,紧咬唇角,半天才松开,唇边一淡淡印子。 余小乔脸上虽云淡风轻,心中却是倒不出的苦涩。 不过,自有好打不平的老太,瞥了眼余小乔,朗声道:“老姐姐,那可是皇上指婚,你敢忤逆?” 第179章 落败丧丧 余小乔看着仗义执言的老太,尤生一丝感激,偷偷瞥了眼祖母,却见她唇角噙笑,“先来后到,不能强抢!” “倒——也是!”好打不平的老太,也弱于祖母强硬的气势。 此刻,余小乔才明白,祖母这是带她与江屿白,向京城大户,官宣! 这,自能千回百转,传至姒文命耳中,甚至宫中。 纵高高在上,也得守孝道! 谁惹得起,志比金坚的七十老太! 余闻瑞不敢,皇上只怕也不行! 万一,气出好歹,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待! 余小乔不由为这苏州老太,点个赞! 老太耍横,天下无敌! 令余小乔更加佩服的是,祖母张弛有度,浅笑转而“哈哈”大笑,“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孝道更闻名遐迩,定不会跟乡野老婆子一般见识!” 众人亦哄笑配合,连声应和。 确实,只有应和的份! 一顶孝道的泼天大帽盖下,皇上也只得苦笑受着。 瞧着心情大好的祖母,余小乔只觉其段位甚高,手起刀落,兵不血刃! 她似乎看到,祖母已将她那颗追求自由与爱情的心,乱刀砍个稀碎,高挂城门示威。 褚采薇的目光一直在江屿白身上,偶尔看向余小乔,仍藏不住愤愤。 余小乔偶尔与她眼神相对,却无心情回笑。 褚采薇则得意于余小乔的落败,只看向江屿白时,眼中又难掩夹着落寞的怦然。 余小乔不知,何时离开褚府、如何上马车,更不知是怎样熬过尴尬的路程! 只记得,马车辘辘,似碾于心,挥之不去。 回到相府,天色渐黑。 余小乔心里堵得很,未吃几口。 祖母却心情大好,胃口更好,似看不见她垂头丧气。 不过,想起江屿白的课,还是提了让余小墨同去的请求,祖母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好!” 回到蓝桉苑,一进屋看到桌案上放着的大头娃娃,细看是一萌版弥勒佛,大大脑袋,大大身子,眼睛笑成一道弯月。 笑,超有感染力! 余小乔不禁扯出抹笑,夹着丝丝苦涩。 “姒少爷下午来过,坐等几个时辰,府中有事寻他,才回。”兰儿一脸担忧道。 余小乔将弥勒佛托在手上,扬唇看着,想到江宁时他雕刻的画面。 思及此,她唇角添了一丝甜。 绝——不能,坐以待毙! 余小乔唤来刘妈妈,盘问她苏州种种。 为了探出有效讯息,余小乔准备了一桌佳肴,几壶酒,摆开小鸿门。 刘妈开始什么都不说,只反复重复一句“不说也罢!” 不知是心疼她,还是畏惧祖母,应都有吧! 可,毕竟不是祖母,好对付! 几杯酒下肚,配上余小乔几滴我见犹怜的眼药水,刘妈回忆的大闸,如滔滔江水,一泄不可收。 江屿白今年十九岁,比余小乔大两岁。 江家与余家三代世交,祖母与江屿白祖母十分要好,情谊颇深。 那一年夏天,江家老太带着江屿白,来苏州看望祖母。 初次见面,他七岁,她五岁。 余小乔自幼喜好舞刀弄剑,风风火火。 江屿白从小安静,每日捧着书卷。 刚一见面,余小乔就一个倒背将江屿白摔到地上,害他吃了一嘴黄土。 起初,二人互看不顺眼。 余小乔嫌弃书呆子,江屿白讨厌假小子。 针尖儿,对麦芒儿! 不过,在两位老太太眼皮子下,倒算和平,可看不到的地方丝毫不让,甚至干架。 江屿白看书,余小乔捣乱,要么抢书本,要么偷藏书。 一次争夺中,书撕坏了! 江屿白暴怒,扯过余小乔就开揍。 虽说余小乔小两岁,可武力值高。小书呆子被小练家子,打得满地找牙。 偏偏江屿白是头倔驴,摔得浑身是土,嘴角都破了,还不罢休,最后……二人毫无招式地扭打到一起。 小练家子最终败了,直至求饶、认错、道歉,才了结。 说到此,刘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与余小乔。 余小乔缓缓翻开,是一本撕坏,拼粘在一起的《山海经》。 刘妈说,“你俩一块儿补好的,整整两晚。” 余小乔一页一页翻,看着打满补丁、粘得七扭八歪的书页,不禁眼眶泛红。 此事后,两小只变得极要好,日日黏一起。 “小姐,还是不爱学习,但每每江少爷讲起书中的东西,都会目不转睛看着、听着……”刘妈忆起那时,脸上不由地多了几分笑。 后来,江老爷升迁,江家不断搬家,不过无论到哪儿,江少爷暑期都至苏州,陪伴小姐。 起先,他祖母陪着,后来他祖母过世,就由他母亲带着来,再大些,携一小厮,自己就来了。 小姐平日,以侠女为至高追求,总莽莽撞撞、抱打不平,可每见江少爷,都难得娇羞,虽也本色外露,却多了些女儿样儿。 “你俩儿那时……真好!”刘妈擦擦眼角的泪,感慨道。 余小乔递了手帕给刘妈,“之前,怎未同我说起?” 刘妈接过帕子,擦擦早已婆娑的老泪,“去年,老爷突然派人接你回皓京,开始只说太过想念,姑娘大了也该见见世面。中途,才同我讲是皇上指婚。” 刘妈看了眼余小乔,叹口气继续道:“我一下人,本不敢多言,后面桑台山遇劫,冷月寻到我,找到小姐,却发现……你已记忆全失……我想——忘了也好,就……” 余小乔这才想起,刘妈当时说到指婚,眼中那抹复杂为何。 难受! 莹莹烛光下,《山海经》扉页上,落下一滴晶莹泪珠,晕染着粘贴的缝角。 抢原主身子,负原主情郎! 可恶! 实在可恶! 余小乔未醉,却痛了。 她不知,此刻姒文命亦在窗外,听着她与江屿白的两小无猜。 她,不知几时睡着,但一夜乱梦。他不知何时离开,徒留一双足痕,于风中瑟瑟。 …… 余小乔日日闻鸡起舞、听课,下午不是陪祖母官宣四处,就是陪江屿白游玩逛街。 已十日,未见姒文命了。自那日后,他也未再来。 余小乔看到了窗角足痕,心头沉地,如他见到燕梅谷足印般。 她被愧疚与良心折磨得不知所措,也被祖母折腾得身心交瘁。 杀人诛心! 第180章 千回百转 老太太一边将江屿白的光芒铺入她眼中,一边拉她绕京城官宣,把活动安排得喘气功夫都没有,她甚至都怀疑,那晚刘妈所讲,是老太太将计就计摆了个反鸿门…… 她很想他,越疲惫,越想得厉害,每日对着大头弥勒发呆,或将那枚龙石种玉镯拿出把看…… 可不知为何,数次翻上房檐又下来,跳下又上去,终未出相府。 安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边道义,另一边还是道义。一边情意,另一边还是情意。 “动摇了?臣服老太太的霹雳手段?还是被新科状元虏了芳心?”李凌琰不知何时翻窗而入。 余小乔沉浸纠结,竟未注意早多了个人。 余小乔缓缓抬头,看了眼李凌琰,蓦然一酸,忍了十几天的眼泪潸潸落下,无穷无尽的委屈、畏惧、沉重……一点一点往外倾吐。 李凌琰吓坏了,忙起身至她身侧,不由伸手抚着她的背,“怎么了?” 声音很轻,眼神中尽是心疼,还带了一丝酸涩。 余小乔一下子扑入他怀中,嚎啕大哭。 李凌琰拥着她,她的泪滚烫,身子亦滚烫,烫在他心,说不出的难受。 李凌琰由着她哭,仿佛她的泪也是替自己流的,热热地洇皮肤上,灼烧着从未启口的心意。 不知多久,余小乔缓过来,看着上好的冰蓝丝袍上一大滩混花儿水渍,却毫不尴尬,反拉过他袍角,擦着满脸泪珠。 “可好些?”李凌琰问道。 余小乔未回复,沉声说:“文命十几日未来,定是正难受着。” “我亦多日未见他,原只当一乐,没想成这样。你怎么想的?”李凌琰递与余小乔杯水。 余小乔摇头,惶然无解。 “一点儿,都未记起?”李凌琰关切问道。 余小乔亦摇头,“我、我……” 李凌琰从未见过如此无措的余小乔,心想:若你能为我,这般纠结痛苦一回,我的情意也算寿终正寝了! “记不起就算了,随心,总没错!”李凌琰轻呵两声。 余小乔红肿着眼,望着李凌琰,哀哀道:“若对别人……是锥心刺骨……” 李凌琰实在不忍她纠结其中,忙道:“甭想了,走!纵马去!” 余小乔尚未点头,李凌琰已拉她出了屋。 二人至李凌琰私人马场,小厮忙迎上来。他亲自挑了一匹温顺的,牵与她。 之前,在林山别苑,余小乔学得马马虎虎,只能保证骑上不摔下来。 此时,她却想,纵马驰骋! 余小乔真的,这样做了! 不是一般的爽! 余小乔只觉,颠簸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刺激! 她越紧张,腿夹得越紧,马也受惊狂跑。 李凌琰吓坏了,喊半天:“抓住马缰绳!蹬紧马镫子!”没一点儿用。 眼瞅着,余小乔要掉下马背,李凌琰腾空一跃,跳到余小乔身后,才勒马停下。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却道:“带我飚一圈!” “好!”李凌琰笑道。 李凌琰拥她在怀,扬甩马鞭,马噌地飞了出去。 适应一段后,余小乔闭眼,缓缓张开双臂,感受着风刮过脸颊。 飞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多少圈后,她心中愤闷,发泄得七七八八。 李凌琰抱她下马,二人席草而躺,望着漫天繁星。 二人静静的,半天没说话。 “案子,交与谁审?”余小乔悠悠问道。 见她心绪好转,李凌琰唇角扬起一抹笑,“父皇找太子、李墨尘,还有余相,都谈了,三人皆当面表示,愿全力承担!” “好——难!不管愿不愿,面上都要为父分忧,为君担责。”余小乔戚戚叹道。 李凌琰轻弹她脑门:“活着,可不就是如此。说着违心的话,做着不愿的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过了许久,余小乔长舒一口气,“回——吧!明日卯时,还得爬起来练剑。” 李凌琰突然想到什么,笑问:“听说,老太太千里迢迢抱来一只鸡,催你闻鸡起舞!” 余小乔头猛地一垂,“可不,每日——哎,一言难尽!起床听鸡的,上课听先生的,下午听……还听先生的。祖母安排得,密不透风!我乃案板上的小猪仔,只待祖母霍霍……” 李凌琰翻身上马,伸手拉余小乔上马,“走!杀将回去!” …… 次日,伴着鸡鸣,余小乔炼狱般的一天,又开始了。 习剑、上课。 午后,吃完饭,争分夺秒打算补觉。 刚将自己扔到床上,还未入睡,兰儿跑进来,“信——小姐,信!” 兰儿不识字,不知是谁寄来的,只喊。 昏昏欲睡的脑袋,骤然来了精神,余小乔接过,瞧那一手草书,就知是凤紫苏的。 余小乔第一次看到她的字时,就叹为观止!同桌半年,才认个差不多。 一别半年,诸事顺遂。 我偷去过一次皓京,你却下了江南,未能见上。 直至回北疆,亦觉遗憾。 我一切安好,缘——仍随缘,却尽最大努力。 北疆晚霞尤为漂亮,我经常恍惚,似那日无名山别离的夕阳余晖。 你见识广博,事有主见,姐姐虽挂怀,却不担心。 大漠风情,别一番景色。 妹妹若得空,定来作客。 代我问姒少爷好,李殿下安,小墨、楚霄、楚婉…… 姐姐上。 余小乔将信读了又读,却每到“你见识广博,事有主见……”都会红了眼眶。 读了几遍,午觉时间就过了。 江屿白已在堂屋等着,见余小乔脸有倦意,眼下一片黑,柔声道:“今日,不、出去了。” 余小乔笑笑,“那——院中读书,晒太阳?” 江屿白窃笑,看着余小乔疑惑,忙道:“以前、你看书……”犹豫片刻后,接道:“准确说,是、书——看你。” 余小乔笑笑:“如何书看我?” 江屿白捡起桌案上一本书,往脸上一盖,“你说、这样看久,多少、混眼熟,识得、俩仨。” 余小乔被逗笑,“我这样——啊!” 二人说笑着,唤兰儿送茶点、水果……等往院中。 一切收拾妥当,一人一摇椅,看起书来。 余小乔继续看《杀死一只知更鸟》。 除恐惧本身,没什么可恐惧。 余小乔的视线停在这句话,许久未移开。 江屿白看着她专心的样子,满是惊讶,“你真、变了!” 第181章 余相生病 余小乔笑笑未语,又埋头看书。 “何时、会番语?”江屿白瞥了眼余小乔的书卷。 余小乔“嗯”了一声,满是惊奇,“番——语?你懂?” 江屿白笑笑,“会一点儿,家父曾任鸿胪少卿,跟着、学了些。” “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余小乔一时来了兴趣,随口念了一句。 “除恐惧本身,没什么可恐惧,你喜欢、这句?”江屿白眉眼含笑,一时说话都顺畅很多。 突想起什么,忙问道:“我还记得一句,‘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你跟他打招呼前,得先开一枪。即便如此,他的命,连那颗子弹都不值。’当时印象、很深刻,只——枪与子弹,不知何物?” 余小乔翻着书,指给他,“喏,在这儿。第一日上课时,楚霄提过的西方,就是番邦,简单说,将炮竹的黑火药再加工,放至管筒,可射击,就是枪,黑火药加工密封至金属壳,叫子弹。” 说着,余小乔拾起木棍,在地上画了枪的大致形状,瞧着也有点像鸡爪子,不禁哈哈大笑。 江屿白瞧着她开怀的笑,眼中闪过一丝幸福,“这、不是——火铳吗?” “有见识!不错,类似,枪是火铳的高级版。”余小乔竖起大拇指。 江屿白懂英语,还看过一些番邦书籍,对此,余小乔甚是欣喜,甚至有一种穿回现代的恍惚感。 于是,中英结合与他聊了半日。 江屿白的知识储备,博大精深,横贯中西。 妥妥的宝藏男孩! 二人,从神话历史、谈到古今趣闻,从东方文化、说至番邦文明,从山水诗词、论及古今圣贤…… “老太太,您可放心了。看!说得多投契。”刘嬷嬷搀着祖母,喜笑颜开道。 祖母笑开了花,在蓝桉园门口看了一会儿,走了。 …… 晚饭后,余小乔独自在院中溜达。 略显伤感的身影,落至二楼江屿白的眼中,凝成他唇角一丝凝重。 不知不觉,她走至父亲听雨苑,迟疑两步,还是跨了进去。 书房,居然漆黑。 余小乔垂着头,缓缓向外走,却见小厮们拎着一桶一桶冰,朝屋里奔去。 心下纳闷,父亲平日最不怕热,虽偶尔也用些冰降温,可今儿并不热。 不过,余小乔也未深思,望了两眼亮灯的屋子,退出院子。 回到蓝桉苑,余小乔脚走得有些疼,搭到墙上控着,手中把玩着大肚娃娃。 明明笑得那么灿烂,却勾得余小乔眼底湿润,脑中尽是姒文命温柔的脸庞。 …… 一颗孤星渐隐,东方泛出一抹亮色,隐约见一练剑的纤瘦身影,及拎棒监督的祖母。 隔壁,听雨苑却热闹得很,似乎进进出出、七嘴八舌,好些人。 余小乔想过去看看,却被祖母喝止:“专心练剑!”祖母给刘嬷嬷递了个眼神,她快步离开,去探情况。 很快,刘嬷嬷回来,耳语祖母几句,祖母的脸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有效讯息。 余小乔练武,吃完早饭,被催着去上课。 余小乔赶往韶光苑时,李墨尘奉召,匆匆前往御书房。 阳光透过琉璃窗,映着皇上看不出阴晴的脸,“朕,原想你尚年轻,怕主不了这大的差事,想着余相主审、你副审。可,眼下——余相,突染风寒,高烧不退,一时好不了。江南案子,你主审!” 躬立堂下的李墨尘,偷瞥了眼皇上,心道:余闻瑞,这老狐狸,病得真是时候! 哼! 心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不着痕迹,言之切切,“父皇信任,儿臣义不容辞,定竭尽全力!只……” “有话——但说无妨!”皇上朗声道。 李墨尘面露诚恳忧色,“儿臣,一直兼着户部差事,对审案不甚了解,恐万一不周全……三弟一直负责江南案子,对细节最清楚,况暗访调查亦抽丝剥茧,步步为营。能力超凡卓越,能否三弟主审,我从旁协助?” 皇上深望他一眼,勾了勾唇,“他——哼!查案有两把刷子,审讯怕嫩了些,不比你沉稳。” 李墨尘心中冷哼一声,道:都是骨血,竟偏心至此。 面上倒云淡风轻,“父皇,三弟虽小一岁,却天资聪颖。若您顾虑,我主审,三弟副审可好?既发挥三弟熟悉案情的优长,还能彰显皇上对贪墨重案、刺杀御史的重视,及整顿吏治的决心,威慑朝野。” 皇上起身,幽幽道:“也好,这么办吧!” 李墨尘唇角淡淡一勾,退了出去。 “宣——肃亲王!”皇上望了会儿窗外,幽幽道。 李公公欠身至门口,宣李凌琰。 李凌琰欠身行礼,皇上摆摆手,示意他平身。 “回京几日,听说挺忙?”皇上语中似带一丝嗔怪,声音却温和。 李凌琰心头一紧,肃声回道:“太子与二哥,请我吃过几顿饭,大臣也有几个盛邀多次,不好婉拒!” 皇上眉头微皱,却岔开了话题,“近日,可见过文南侯?” 李凌琰不由轻叹,“只在太子请吃饭时,见过一次。他……余相母亲来京,听说三年前已给余小乔定亲,二人自小……” 皇上揪了揪眉心,“朕亦有耳闻,余家老太太不是凡人,弄得朕都不知如何……轻不得、重不得。他定不好受,你多宽慰。两边僵持不下,关键是余小乔的态度。” 李凌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皇上,回道:“诺”,说着欠身要离开。 皇上眉宇泛出一抹淡愁,肃声道:“着什么急?多大人了,一点儿不见稳重!别以为破了江南案子,大功一件,飘飘然!” 说着,坐回龙椅,啜了口茶,“竟敢跟假钦差,闯牢劫囚!胡闹!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没谱吗?” 李凌琰背脊一凛,忙道:“儿臣知错,下次定不敢!” “还有哪儿错了,可知?”皇上眼神更加深邃,一脸严肃地盯着李凌琰。 李凌琰垂头躬立,眼珠子快速打转,半晌后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指点。” 第182章 逛街遇嘲 皇上摇头,叹道:“江宁大牢,轻置险地,纵吴溪杰救驾,却十分凶险,万一不测,你——将父皇母后置于何地?” 李凌琰轻抿唇角,“儿臣不孝,父皇教训的是!” 皇上轻敲两下桌案,肃声道:“江南之行,你先为钦差,再是自己,越急火攻心,越要冷静自持,怎可因余小乔入狱,乱了方寸……还有,回来后……有些事,做给别人看,有些事做了,别人就会看……不管心中如何想,意思却在别人唇舌间。” 李凌琰抬眼看了眼皇上,皇上与他对了个眼神,继续语重心长道:“江南一行,众皇子、诸大臣心中,你分量自此不同,可……越如此,越须谨言慎行,饭不可随意吃,局不可轻率赴……江南案,你二哥主审,你副审,多观少言,可懂?下去吧。” 李凌琰扯了扯唇角,欠身退下。 他出了御书房,看了看炽热的太阳,只觉背脊发沉,心更沉甸甸的,为自己,也为某人。 他未去看姒文命,却始终挂念。比起余小乔,反倒更担心姒文命。 李凌琰深知余小乔对姒文命的意义,是一束光,一束带给他笑与希望的微芒。 李凌琰收回目光,有些发晕,眼前似黑白雪花闪过,稍缓后,他出宫寻姒文命。 …… 午课后。 余小乔知余闻瑞风寒高热,恍然想起昨夜一桶桶的冰,才明白过来。 爹爹,这般年纪,竟还要一面做恭谨忠臣,一面以身当盾。 何苦?何必! 只置身其中,才晓这是必受的。 余小乔未吃午饭,先去探望余闻瑞。 他一夜间憔悴许多,高热未退,身子缩在被中,额头一层密汗,整个人昏昏沉沉。 瞧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对自己,真狠! 余闻瑞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同样憔悴的余小乔,“没事!” “身子不要了?”余小乔苦笑。 余闻瑞拉起余小乔的手,“有你娘的话在那儿,为父更如履薄冰,怕一招不慎,一家老小万劫不复,江南案事涉太子……” 余小乔反握住余闻瑞的手,“不会的,娘说得未必对,孔明还有错算,定没事儿的!” 定没事儿的!她心中反复道。 余闻瑞扯了扯唇角,“亲事,你如何想?你祖母虽霸道,但眼光向来毒辣,她选的人定错不了。文命,自然极好。爹爹,一时没了主意,甚至自责,怎未事先问一句。” 余小乔眉眼俱是苦涩,“皇上,怕也早定了。不是爹爹多问,就可避免。况,文命很好,女儿心中……总有法子解决,走一步看一步。” 余闻瑞抬手,拭去余小乔眼角的泪,“若有——两个乔儿就好了!” 确有两个! 若非两个,会少好多痛苦! 余小乔长出一口气,退了出来。 回到蓝桉苑,一见她回来,兰儿忙唤刘妈热菜。 余小乔瞧着丰盛的一桌菜,筷子夹起又放下,放下又夹起,好容易菜进口,却咽不下,甚至干哕吐出。坐了半个时辰,愣没吃进几口。 兰儿与刘妈对个无比心疼、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默默收拾着。 几日功夫,余小乔瘦了好几斤。 中午只躺了一会儿,脑子中有一根弦绷着,未睡着。 午后,见江屿白早早等在堂屋,硬撑开一分笑,“下午,逛逛去?” 江屿白道了声:“好!” 二人上了马车,出了相府。 余小乔每每见江屿白,心头总难受,似乎替原主对江屿白笑,陪他游山玩水,甚至让他开心,是自己替原主尽一份责任,也是良心的一点救赎。 可这样,会不会是更多的辜负与伤? 毕竟,心不由己! 余小乔撩开车帘,望了望毒日头,心底却微凉如月光映照下的茫茫雪野,凄寒、冰冷。 你我皆无辜,谁之罪! 如此难局,她想暗自咽下所有苦楚。可所有……全会数倍灌进姒文命心头。 唇角,不经意间,咬出了血渍。 江屿白忙掏帕子,为她擦拭。 余小乔慌不自然地接过帕子,不在意地压住唇角,“谢谢,不碍事。” 江屿白望着她未说话,眼中心疼有之,落寞有之,不解亦有之…… 爱,在细节,不爱亦是。 马车曳曳前行,余小乔没话找话地,缓解着尴尬。 二人下车,直奔京城最好的一家成衣铺子——云锦阁。 祖母叮嘱她,为江屿白做几身新衣,上任时用。 老佛爷,懿旨多多! 余小乔正细心地为江屿白,挑颜色、看款式,江屿白淡淡笑着,享受被她打点的幸福。 “如今皓京城最风云的人物,是谁?!一女配二夫!” “快说说!这么牛!一女配二夫?” “余相嫡长女——余小乔呗!” “我听说,她与姒文命是皇上指婚,她家老太太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哎,可怜光风霁月的文南侯,惨喽!” “哼!那江屿白,一表人才,哪个都这么好,一个富贵闲人,一个才高八斗,随便哪个给我,都成!” “美得你!你跟人家是定亲了,还是坠崖了?听说二人崖底,共处好几个月,没准早——生米煮成熟饭了?” “文南侯可怜?我看状元才可怜,早已定亲,竟被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儿,做了王八,还把人家当宝贝!” …… 余小乔听着,挑选布料的手微微攥紧,柔顺如丝的布料,被硬生生捏出几个褶子。 余小乔瞥了眼,是褚采薇、肖青黛几个贵女,正挑选衣服,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 余小乔向来不在意这些,可今儿却被钉在原地,心中淌着愧,对姒文命,对江屿白,甚至对自己…… 江屿白接过挑好的布料,牵她至裁缝处,量尺、结账! 众目睽睽下,拉着木然的余小乔,阔步走出云锦阁。 “啊,余小乔!状元郎!” “状元,长得不错嘛!” “余小乔,真不要脸,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可怜的姒少爷……要不我委屈、委屈,成全——首富!” 几人说笑着,突地有人低声喊道:“文南侯?!” 这是姒家铺子,姒文命恰巧来巡查,从堂屋出来,听到议论并未理睬,却见江屿白拉着余小乔上了马车。 第183章 做回自己 他视线久未收回,深邃的眼眸,思意浓浓,忧色深深…… 余小乔并未看到他,与江屿白进了车厢,忙抽回手。 江屿白坐至对面,静静看着她。 一路,无语。 李凌琰翻身下马,进了云锦阁。 远远瞧姒文命对着账册发呆,李凌琰蹑脚至他身侧,一把抢过,“看什么呢?” 说着,赫然看到,江屿白定衣…… 李凌琰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吐出,“走,有事找你!” 二人出了云锦阁,径直朝对面姒家饭庄走去,小二忙躬身笑迎,引至后院私密包间。 李凌琰刚开口:“小乔……”却被姒文命打断,“案子,定谁审?” 李凌琰弯了弯眉眼,未扯出一抹笑,“余相突染伤寒,父皇命二哥主审,我副审。” “也好,那——差一副审,估计会从刑部调人……”姒文命轻啜了口茶,悠悠道。 李凌琰手指蹭蹭鼻尖,奇道:“事涉太子,如今避也避不开了?” “避不开,就迎上去。李墨尘主审,你牵涉其中,后续影响也弱不少……多看少说,静观其变。太子——即使不废,亦大厦将倾。”姒文命夹了口刚上桌的菜,停在半空。 “嗯,只——时南舟与魏清音,会怎样?”李凌琰面色一沉,奇道。 姒文命放下筷子,“魏清音不会有事,时南舟……且观察着,若堪大用,可——收了。” “捞他都不易,还收了?”李凌琰唇角不禁扬起。 姒文命又啜了口茶,“事在人为!心中先有个数,后续如何,走走看。” 李凌琰点头,脸色泛着疑惑与凝重,“你与小乔?” 姒文命扯出一丝苦笑,“若你,会如何?” “……纵弃江山,不舍她。”李凌琰盯着桌上一盘爆炒凤舌,沉声道。 姒文命唇角微勾,“是——了!只这段日子,苦极了她,情爱,道义……祖母,皇上……” 李凌琰轻哼一声,“你俩,倒——默契!她亦说,你定难受。” 姒文命眉眼中漾起一点甜蜜,“会过去的!” 只是,想她,好——想! …… “想他吗?姐姐。”余楚婉扑闪的长睫下,一双关切眸子,烛光映得如一汪潭水。 余小乔把玩着大肚娃娃,“好——想!”说着,不经意间看到它底座隐隐刻有几个字,仔细一看——松乔之命。 余小乔唇角扬起,她懂仙人赤松子与王子乔的长生不老、逍遥自在,更明白他一语双关的美好期盼,与殷殷情意。 乔寿如松,还有……文命是小乔的! 我,亦是你的! 余楚婉瞅着余小乔脸上纷繁的表情,奇道:“姐姐,为何不去见他?他……为何也不来……” 余小乔抚了抚余楚婉衣襟上的瑞香花,“我……须理清。他,怕我为难。” 余楚婉拉过余小乔的手,“姐姐,俩姐夫我都喜欢,你选谁……我都支持!” 余小乔笑笑,唤小度,放了首《往后余生》。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冬雪是你,春华是你,夏雨也是你…… 余楚婉在余小乔房间,窝了一晚上,离开时发现竟下雨了。如绢丝的雨,又轻又细,似湿漉漉的烟雾。 余小乔洗漱后,瘫躺在床。 雨后清晨,晓风微凉,空气干净而透亮。 余小乔深深吸了口舒爽湿润的空气,踏上韶光苑的路。下课后,同江屿白、余楚婉等一块用餐,难得有胃口,吃了不少。 江屿白贴心为她夹菜,但大多原主喜欢,余小乔并不喜。不过,余小乔已不再硬逼自己吃下。 余小乔不想再替原主背负什么,只将江屿白当作新交的——朋友。 少了几分小意,少了几分负罪! 多了些,自在,自我! 午后,祖母让她陪江屿白逛书局,余小乔虽拒绝,态度却极好,且理由理直气壮——身子不适。 但,不想去,就——不去。 想摆烂休息的心,已暗暗游行示威多日,再不多加安抚,怕是先把自己炸个粉碎。 余小乔着兰儿,摆好点心,松子穰、藕粉糕,及玫瑰山楂馅儿的山药糕……还煮了一壶雨前龙井,特意熏了一支沉水香。 一会儿功夫,房间漾满木质味的雅淡香气。 余小乔窝进太师椅,捧着一本宋词,悠悠读着。 江屿白来寻她,以为她真病了,进门见她悠哉哉——偷得浮生半日闲,未质问,未嗔怪,只唇角漾起宠溺的笑。 余小乔抬眼见他来了,淡淡一笑、又埋头看书。 江屿白从浩大书架上,随意捡了一本,径自搬把椅子至余小乔身旁,静静读起。 看到精彩处,或不解时,余小乔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江屿白讨论、询问。 江屿白偶尔,也同她探讨一些问题。 她感佩他的博深,他惊讶她的骇俗。 二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一贵客至相府! 一见小厮递上的帖子,余管家登时脸色煞白,急差人告诉余闻瑞,自己忙穿上鞋、一路小跑迎出门。 余闻瑞穿上脱下,脱下又穿上,反复几次后,穿着寝衣,披了外袍,在堂屋接驾。 “余爱卿,这般憔悴!烧还未退?”皇上面露忧色,关切道。 余闻瑞轻咳两声,缓声说:“身子不中用,府医说还得反复几日,快好了。劳陛下挂怀,臣罪过!”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莫名,“重病,须猛药……江南案,定了二皇子主审,三皇子副审,还差一名,可有合适人选?” 余闻瑞又是两声轻咳,“二皇子一直主事户部,三皇子熟悉案情,须再配个熟悉律法审讯的……” 边说边思忖着,“原本刑部尚书周德义合适,可他牵涉其中……牧槿安,皇上可还有印象?” 皇上眯缝起双眼,“前年,御前断七王爷攀诬案的那人?” 余闻瑞肃声道:“皇上好记性,此人立身周正,因御前推演精彩,被您钦点刑部给事中,之前还为各位皇子授课。” “会不会太年轻?”皇上用杯盖轻轻撇着茶沫。 余闻瑞看了眼丫鬟,接过她端着的药吃了,缓缓道:“此案,正需初生牛犊,臣想……若刑部举荐,怕也是荐他上来!” 皇上啜了口茶,唇角微微一扯,心道:你个老狐狸,自己溜了,倒不忘抓头小牛,“牵连深广,确须……那——二副审就定他。” 余闻瑞点头。 第184章 皇上驾到 皇上起身,看了看四周,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余闻瑞,“听说你家老太太来了,早说来瞧瞧,今儿既来了,可你这……朕自己去看吧!” 说着,起身往外走。 余闻瑞神色凝重,欲说什么,老管家正进屋,躬身行礼道:“老太太已在门外,来给皇上请安!” “使不得、使不得,快请进来!”皇上忙道,说着出门将老太太迎进来。 李杰英向老太太打了个千,搀至堂屋。 老太太俯身行礼,皇上忙扶起,搀至太师椅中落座后,才回至座位。 “老夫人,身子真硬朗,您高寿?”皇上声音温和,客套道。 “回皇上,今年七十有一,身子马马虎虎,唯一念想就盼着,自小养大的孙女,嫁得如意郎君。”老太太声音亦温和,满脸堆笑。 够狠! 上来就摆朕一道。 皇上笑笑,啜了口茶:“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瞅着好的,孩子未必满意,还得称小乔心意!”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剜了眼皇上,“自小交好,乔儿定满意。” 皇上看了眼余闻瑞,意味深长道:“青梅竹马自然好,可婚姻毕竟不是过家家,原喜欢的,未必现在还喜欢?” 语罢,看了余闻瑞一眼。 余闻瑞接过皇上递来的眼神,附和道:“母亲,皇上说得在理,乔儿与文南侯,共过生死,您得顾着乔儿心思!” 皇上紧跟道,“文命,自幼养在长公主膝下,朕看着长大。聪敏沉稳,太后、皇后都喜欢得紧。对你家乔儿,更满意的不得了!俩人以后,错不了!” 余闻瑞见势,忙加火,“前段日子,太后还特召臣过去,说俩小的商量好明年成婚,问乔儿喜欢什么,她好备下称心的聘礼。” “皇后也是,瞧见好东西,就搜了去,说给小乔预备的。”皇上堆着灿然的笑。 老夫人云淡风轻地扫了二人一眼,眼光停在余闻瑞身上时,冷冷放了一刀,余闻瑞当即低头躲开。 “皇上、皇后,及太后疼宠文南侯,自是他的福气。可,乔儿自幼养在苏州,穷乡僻壤的,未见过世面,登不得大雅。皇家门槛高,怕是攀不起。” 皇上神情一滞,旋即散开,“小乔,像您,非凡人,才学过人,聪慧勇毅……况,文命——自有府邸,封爵有业,一向自在,不似皇家这般拘谨。” 余闻瑞此时只轻声附和:“是!是!”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佯作不适,“皇上,您厚意抬爱,我铭感五内。但——婚事,恕老婆子倚老卖老,驳了您指婚,蒙皇上海涵、体谅!” 说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李公公连忙扶起,老太太补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了。 剩下,皇上与余闻瑞大眼瞪小眼。 太狠了! 皇上擦了把额头的汗,郁郁离去! …… “干嘛呢?”余小乔送走江屿白,回到房间,见老木正捯着狗爪似祷告,又似跪拜。 听余小乔喊它,老木停下来、歪着身子,满是同情地望向余小乔:“老太太忒——厉害!杀得片甲不留!这婚事,由不得你——喽。” “你,为我祈祷?”余小乔瞪大眼睛,奇道。 老木摇摇狗头,“不!我在祭奠——即将逝去的爱情!早知如此,就不撺掇你了!” 余小乔悠悠拎起案上串葡萄,一粒粒往嘴里送,“老太太咋大杀四方?” 老木摇头晃尾,好一通绘声绘色! 余小乔淡然点评道:“还成,正常发挥!还……可以更好!” 老木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这鸳鸯,眼瞅就散了,竟如此淡定?”说着,蹿进余小乔怀里,翘狗爪够摸余小乔额头,“没烧!昨儿还正常,今儿咋了……” “没精打采,七魂丢三魄,叫正——常?”余小乔冷哼一声。 老木扬着狗脖,“失恋,这样才正常!你云淡风轻的,当然不正常啦。” 我才没失恋!我俩好着呢! 余小乔未理老木,半躺至床上,唤了小度放歌,偶尔还跟唱几句。 几日后,相府收到太后请帖,盛邀余老太太携家眷赴宴。 儿子不成,老娘上! 牛! 余小乔叹道。 午宴,定在——蓼汀花淑。 平日,甭说宴席,纵是重臣奏请,或嫔妃请安,皆不准进。 只太后贴身伺候的嬷嬷,及皇上来过,皇后也仅建好之初,来过一次。 皇后携婢女,早早候在慈宁宫。待余家一行进宫,说笑着,引向花园。 二太太搀着余老太,与皇后并肩走着,踏着青石小路,走过花香浓郁,穿过绿荫成林,至一八角凉亭,歇息、饮茶、话家常。 不远处,一满覆夜来香的绿荫架。 架下,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忙碌,餐桌、饭菜、饮品……安置妥当。 没多久,太后在姒文命搀扶下,缓缓走来。 余老太远远瞧见,一抹了然的笑,游离唇角。 余小乔看见了姒文命,姒文命亦瞧见了她,二人眸子对上,皆浅浅一笑。 不觉,已半月未见! 心中浓浓相思,尽在浅浅一笑中。 余老太斜了余小乔一眼,她淡然迎上祖母冷厉眸子,脸上堆笑。 众人落座。 太后主座,左手是褚采薇的祖母张氏,依次是祖母俩老姐妹——刘氏、李氏,然后是二太太。右手主宾余老太,下为皇后,次之姒文命,他紧挨着的座位空着。 皇后忙招呼道:“小乔,来这儿坐。” 余小乔笑笑,正要走过去,却迎上祖母一记眼刃威吓。 余小乔弯起唇角,冲祖母笑了笑,盈盈走至文命身旁,坐下。 余老太狠狠瞪了眼二人,转瞬又堆上一脸假笑,同太后、皇后等虚以逶迤。太后眼角几不可察地扫过余小乔,亦是满满笑意,与余老太等人说话。 皇后唇角含着柔和的笑,“余家奶奶,面子大。太后紧要这园子,平日不让人来,刨去监工那次,本宫今儿算头回来!” 张氏一脸羡慕,“老姐姐,太后看重余家,就连妹妹我,都跟着沾了光!” 刘氏、李氏亦是,堆笑附和。 余老太掬起不好意思的笑,“太后抬爱,老妪惶恐!” 太后含了一缕妥帖雍容的笑,“哪里,老姐姐精神矍铄,慈眉善目,培养出朝廷砥柱,嫡孙女又教养得这般好,请到您,哀家福气!托您的福,今儿相见几位老姐妹,多好!” 第185章 太后宴请 慈眉善目,说得是祖母? 太后这眼神——好! 余小乔心中笑道。 姒文命旁若无人般,自顾为余小乔夹菜。 余小乔笑盈盈,静静吃着。 太后眼神扫过二人,“老姐姐,您看看,俩人多好。命儿,自小细致周到,会照顾人。不瞒您说,打小与我亲厚,比嫡亲的孙子不遑多让。他父母去得早……小乔嫁过来,哀家一准儿疼爱,定委屈不了。” 皇后忙夹了一筷子菜,至余老太碟子,“本宫的琰儿,都不及他,在太后这儿分量重。皇上,亦青眼相待。命儿,十五独掌姒家,做得风生水起。小乔若嫁,享不尽的荣华。” “不求大富大贵,但愿温暖如春,日子简单、快意就好!”余老太掬起一抹得体的笑,声音温和。 少跟这儿画饼,比起刀刃上的荣华,平安活着更实在! 皇后唇边的笑,骤然凝住,但转瞬漾起更灿烂的笑: “皇上直说,您不是凡人,这见识、胸襟!真真儿令人仰止。怪不得小乔吟出‘本是后山人,偶坐前堂客……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震惊四方的句子,原来根儿——在您这!” “老姐姐,头回见文南侯,您看,气质——出尘,样貌——脱俗,文治武功样样拔尖。若太后、皇后相中我孙女,睡觉都能笑醒!”张氏看着姒文命的脸漾满笑,恨不得眼缝里也挤出笑意。 刘氏、李氏,眼神中亦羡、亦妒,“谁说不是?未考功名,却有文南侯的爵位……老姐姐,上哪儿寻这等好缘分!” 太后盈然一笑,“老姐姐,俩小人虽皇上指婚,但共历生死,情深意厚,俩人定能遂您愿,岁月静好,温暖如春!” 皇后与二太太悄然递了个眼神,似无意将水洒在姒文命袖口,边道歉,边不着痕迹捋起他袖口,道道肉色疤痕露出。 二太太扬起唇角,故作惊奇:“文命,那些疤——是坠崖,喂乔儿数月鲜血所留?” 姒文命淡淡一笑,余老太也不禁,多看了触目惊心的疤痕几眼。 刘氏震惊,“如此深情——老姐姐,您全了二人吧!我都要落泪了!瞅瞅那疤痕,真揪心。”说着,掏出锦帕,擦拭眼角。 姒文命淡然放下袖口,浅笑未言,只静静为余小乔夹着她喜欢的菜。 余老太扯了扯唇角,笑道:“太后,不是老婆子驳您面儿,更非不通人情,乔儿与文南侯有情,我看得出,可……乔儿五岁与江屿白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与他祖母亦几十年交情,他祖母去前拉我手嘱托,二人婚事交与我了。您说……” 说着余老太抽抽鼻子,倒难得一见的松软,“不能因乔儿受伤失忆,无视俩孩子十几年的情意;不能因指婚,就攀龙附凤,背弃承诺。再说,乔儿总有恢复记忆那日,到时……既全不了两头儿,只得不负往日情分,好歹不做薄情寡义之人。” 祖母,竟知她失忆?! 姒文命夹菜的手登然顿住,半晌才将菜夹至余小乔碟中。 余小乔于餐桌下握住他手,深望他,似要将他望入心里。 众人默然,空气突地凝滞如胶,令人喘不过气。 太后怔然片刻后,淡淡一笑,“老姐姐,严重了!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终,怎能扣薄情寡义的大帽……况,若无情意,只为旁人眼、心底债,葬送孩子幸福,才是辜负,才……真的薄情、寡义!” 又骤然沉默,四下无声。 祖母目光往四周一旋,掬起一抹薄薄笑意,“太后……人有不同,各有看重。老妪乡野妇人,见识不及,况越老越念旧,一时转不过弯儿,您多体谅。” “老姐姐,谦虚!听说您祖父,做过山东巡抚,自小跟着见世面,倒来哀家这儿谦虚了!”太后眼里似浮起一层薄影般的霜华,意味深长道。 哇,祖母出身高门! 深藏不露! 余小乔暗暗惊叹,众人亦齐刷刷看向祖母。 祖母面色淡然,“多少年老黄历!家道中落,不提也罢。幼时,跟着长了些见识,但太后天家面前,却是下里巴对阳春白,上不得台面!” 皇后扬起温婉若春的笑,“余家祖母,真风趣!一家人,哪来什么台面。” “娘娘抬爱,可不敢与天家论一家。”祖母声音依旧温和,却透了丝丝凉意。 面上挂笑,暗涛汹涌。 一顿饭,余小乔背脊冒汗。 不过,总算和平结束。 临走,太后唤余小乔近身,将腕中玛瑙连珠镯,摘给余小乔,“这镯子,哀家带了五十年,老想送个礼物给你,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太后,太贵重,民女受不起!”余小乔忙躬身推却。 太后和颐浅笑,拉着她的手抚了抚,“不,命儿自幼凄苦,早早没了父母,你于他……” 他,天潢贵胄,却……哀家这做祖母的,只能拼力,护住他这点儿幸福了。 说着,眼角泛起湿意。 余小乔看着端贵如云的太后,此刻真好似文命祖母,心底那团曾漾起的疑团又不禁弥散开! 姒文命与皇上、天家,到底……何关系? 宴席结束,众人正欲离开,只听得“吱呀”一声,架子轰然倒塌。 千钧一发! 眼瞅着,满架夜兰香,随折断的绿荫架,“砰”地砸落。 周身伺候的宫人,个个脸色煞白,颤抖如筛! 余小乔紧挨太后,一个闪身将她拉出危险区。 姒文命离皇后与祖母最近,拉一个、拽一个,救出二人。 二太太与张氏等人,被压于架下,动弹不得。 当时,护卫未在。 姒文命与余小乔,二人合力抬起架子,好不容易救出几人。 二太太腿被砸到,难以行走。张氏、李氏等人,有的胳膊受伤,有的胸口受伤…… 姒文命先检查几人伤势,将随身药粉递与宫女,让她们敷上,并往每人口中塞了一颗药。 然后,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的人撤离、清理…… 查看现场时,姒文命捡一木节断口,似有蹊跷,悄悄放入袖中。 祖母下意识留意着姒文命的一举一动,脸上却阴晴不辨。 离开时,二太太故作伤重,几乎是被抬进马车,“母亲,真抱歉,媳妇得躺着,乔儿只能搭别人车回了。” 祖母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她,无可奈何道:“走吧!” 终于,余小乔可光明正大,搭姒文命马车。 余小乔瞧着姒文命,眉眼尽是笑。 姒文命静静望着她,唇角亦是笑。 半晌后,姒文命拥她入怀,余小乔窝进他胸口,恣意闻着栀子花独有的清香。 一路上,二人未说话,只静静拥着彼此。 第186章 案子初审 下车时,姒文命在余小乔眉心轻落一吻。 余小乔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不进去?” 姒文命看了眼前面刚停下的马车,言不由心道:“不刺激老太太了!” “哦!” “早点休息!今日江南案子初审,我去看看。”姒文命说着,往余小乔仍紧紧拉着自己的手背,浅啄一下。 余小乔远远望着,另一马车上的众人下车。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扫了二太太一眼,“目的既达,就别再演了,麻溜下车进府吧!” 二太太尴尬一笑,撑着车辕下车。 伤,确是受了,但——还能走! 老太太未等她,大步流星向院内走去。 余小乔忙紧前两步,搀二太太往里走,“谢谢,姨娘!” 二太太笑笑,“嗯,是得谢谢,估计老太太十几日都不会给我好脸了!不过……她嘴不说,心里对姒文命态度有松动。别着急,总能日出月明。” 余小乔送二太太回去,返回蓝桉苑的路上,看到江屿白正站在二楼,悠悠望她。 二人目光相撞,余小乔未避开,回了他一个浅笑。 江屿白,亦是。 可,一甘冽,一酸涩。 …… 姒文命上了马车,直至余小乔进府许久,才离开。 “听说,俩老太太正面交锋了?”李凌琰躺在榻上,双手置头后。 姒文命瞥了眼慵懒的李凌琰,未回话。 “听母后说,余家老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李凌琰兴趣盎然地八卦着。 姒文命笑笑,未说话。 李凌琰见他不理这茬儿,猛地坐起,“看你心情不错,吃定心丸啦?” 姒文命啜了口茶,仍未说话。 “你可以!太后、母后齐上阵,为你摇旗呐喊,阵营豪华!听说太后将带了几十年的镯子都给了小乔,势在必得啊!”姒文命未理他,李凌琰一个人倒说得起劲,给个竹板就能唱一段的样儿。 姒文命仍笑笑,“初审,如何?” 李凌琰一点谈正事的心情都未有,满脑子全在错过的精彩交锋上,“我咋觉得父皇、太后,对你不是一般好,比我这亲儿子、亲孙子都好。说!你我,是不是同父异母?从实招来!” 姒文命眼锋扫过他,脸上骤然蒙了层霜。 李凌琰尴尬笑笑,“没趣,一点不幽默!” 姒文命笑笑,扔了个枇杷至李凌琰手中,“案子如何?” “精彩,十分精彩!跌宕,十分跌宕!” 李凌琰卖起关子。 夏入尾声,天气仍燥热焦烦,知了拼命嘶鸣着:“完了!完了!” 落于心头,带着哀哀之味。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嵌宝紫金冠微歪,乌黑整肃的头发,没精神地垂下一绺,一双手有气无力搭在盆池沿上。 枯黄荷叶下,两条锦鲤,缓缓游着。 “喊粘竿处,把那些烦人东西,全粘了!叫得头疼!”盆池上的手,突然用力,青筋隐显。 老管家一脸疲惫,“太子爷,不是说昨儿初审,岳清云啥都未说,他倒算忠心!” “生死前,忠心怕靠不住!”太子有些沮丧,悲观道。 老管家一脸愁容,“之前派去暗杀的几波,都一败涂地,眼下进了刑部大牢,更铁桶一般,再无除去可能。” “早知除不去,倒不如不除,现在……再忠的心,也不好说了!”太子扔了几个鱼食至盆池,静谧的水面溅起涟漪,鱼儿欢快地争抢着。 全然不知,主子的焦慌与哀伤! 老管家抿了抿嘴,“要不,求求二皇子与三皇子?” “且不说,没行下春风,这……皇家何来秋雨?求人不如求己,纵无底深渊,跳下去——或许鹏程万里!”太子一扯唇角,眼中冒出决绝之色。 老管家露出几分忧色,“爷,您?” “左右是废!不如——搏一把!”太子的手缓缓伸进盆中,倏地抓住一条锦鲤,猛一用力,那抹绯色挣扎几下后一动不动。 太子冷冷道:“去办吧!” 老管家看着他,迟疑片刻,出了屋。 …… “太子府热闹得不行,抓知了,都嚷嚷半日了!”叶欢瞧着逗弄鹦鹉的李墨尘,双手合十拜了拜冤死的几十只知了,“可怜滴短命鬼!” 李墨尘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竟不知,你这般善良!不如差你去拯救苍生?” 叶欢翻了他个白眼,“那不如拯救太子……不过,爷,您——审讯是不是太百转千回了些?生平履历、政绩功勋……连几个妾侍、儿子,全问个遍,就不问案子?” 李墨尘微微勾唇,继续逗弄那只圆滚滚、白蓝花纹的鹦鹉,“不急!须摸摸三弟态度,牧槿安志向,还有岳清云一干人——脾气秉性、所求所重……况,不让太子哥急到份上,他怎再犯更大的错?一次定废不了,但接连加料,就……” 叶欢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那,爷探得如何?” 李墨尘笑笑,“三弟,够聪明!不说话,不表态,扮猪吃老虎。牧槿安,与印象中不同,原以为只会推理断案,现下看,虽耿直,却知变通。岳清云,怕在做最后挣扎,撑不了多久……太子哥……” 李墨尘勾勾手,叶欢忙恭恭敬敬递上一杯水,“最聪明的爷,请用!请慢——用!” 李墨尘轻轻啜了一口,“太子哥,不都粘知了了……心不静,错——纷至沓来!既手起,刀必落!” 叶欢瞥了眼他,皱眉摇头,“我一直想不明白,天家都是聪明人,咋偏偏做了太子的太子,这般骄横蠢笨!” 李墨尘拿着拨鹦鹉食匙的小棍儿,轻敲他脑门。 叶欢一脸嫌弃,“脏!人家有偶像包袱的!” 李墨尘笑笑,“太子哥亦不笨,只怪生下就是太子,眼中所见窄了不少。又非嫡出,加上父皇肉眼可见的偏心,心志脆弱,就走向……” 叶欢睁圆眼睛,吐出一个大大的“奥”,“越自卑,越自负!越心慌,越骄横!越恐惧,越狂悖……” 李墨尘又拿小棍儿敲他一下,“孺子不错!” 叶欢偷笑,小声呢喃:“爷——也非嫡出,不过,志坚!”说着,冲李墨尘举起“加油”的拳头。 李墨尘笑笑,继续逗弄和尚鹦鹉,幽幽问道:“叮嘱她,莫再弄那些幼稚把戏。太后何等人物,大浪淘沙、千帆阅尽,岂会因一小小绿荫架,就觉得余小乔不吉利。” 第187章 案情扑朔 李墨尘突想起什么,笑笑:“余家老太太倒难说……这样看来,也不全无作用。” 叶欢挠头,“爷,您忌惮余相,还是余大小姐?” 李墨尘淡淡扬唇,“都不容小觑!太子已日落西山,真正的对手是李凌琰,更准确点儿说是姒文命!他,可不简单……” “比爷还复杂?”叶欢奇道。 李墨尘未语,再无心逗弄鹦鹉,凝神望着窗外。 复杂得多! 也许——深不可测! 神秘组织——梵音阁,与他啥干系,查了多年都未探出任何蛛丝。 还有,朝中……有多少他的人? 甚至,隐隐觉得陈家义军,亦跟他牵扯…… 他到底——求什么? …… 李凌琰故作深沉后,败在姒文命含笑的眸中,将审案过程、各方表现,提纲挈领地讲了一遍。 姒文命双手交叉,缓缓摩梭着,“你与李墨尘之战,开始了!” 李凌琰长舒一口气,“二哥,比我想象得更沉稳,更有耐性!也更不在乎世俗对他的看法。” “甚至,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他的目标,也许自始至终就是你。太子虽是他打掉的钱袋,逼急的赈银,但……目光始终在你身上!” 说着,姒文命将锯开一半的木节,递与李凌琰。 李凌琰眉头深锁,“这是?” “绿荫架坍落的原因。”姒文命幽幽道。 李凌琰喉结滚了滚,“阻止你与小乔?” 姒文命点头,“准确说,是惧怕余相与我联手。倒不像他的手笔,有点后宫女人的意味,铺陈不祥,累加顾虑,不知击中哪位老太的心,我与小乔……又是一段波折……” 说着,眼底深邃起来。 “太后,可是宫斗的老祖宗,这点儿把戏入不了她眼。不过,余家老太,不好说!原本一块硬骨头,再埋点什么,可不好拔!”李凌琰本想安慰姒文命,没两句,自己却低落起来。 突地想起什么,笑道:“不过,小乔也不是省油滴,哪儿那么容易被收服了。她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一老牛!” 老牛,才可怕! 轻不得,重不得! 月色朦胧,似牛乳色软纱,轻扬滑落。 皇上抬头望着那轮孤月,“母后,余家祖母怕是通不过,文命……” “老婆子不好对付……幸而,余小乔有主见,哀家蛮喜欢这孩子。”太后亦望了眼窗外,幽幽道。 皇上意味深长地望向太后,“您对文命真好,他……父母泉下有知,定感恩太后恩情。” “你也莫烦,再难,只要摸准脉,总归能解决。一国之君,值当为这等小事劳神,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太后说着,递与他一杯水。 皇上眸子骤然一暗,“一国之君,才更……朕一生都困于龙椅,爱——不得。只盼,他……” 太后唇角带着笑,“爱而不得,乃人生常态……不因你是皇上。盼命儿,寻着这份温暖。尽力就好!有些事强求不来。” 皇上露出一丝笑,欲言又止:“母后,从未问过儿,朕今儿倒想问母后,为何待他不同?” 太后眼底绽出一丝深不见底的笑,“母后又非壁上的画,当年你临危受命,被推上皇位,可你……” 抵死不愿! 那时,五王之乱爆发,你父皇临终,将大新江山托付于你。你若推拒,他日任谁夺得江山,你我母子皆是——死。 母后,苦口婆心不行,恐吓威胁不行……只得以死相迫,才换得你半句软话。 可,孤儿寡母、身单力薄,只得迎娶富察荣诺,借助富察家势力,坐稳江山。 坐龙椅,如坐于刀山火海,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死无葬身。 你自己关在屋内,一连三日,不吃、不喝、不睡,推开门,只说两字:“朕——娶!”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是负了! 我怎能猜不到,你定有意中人。 母后,对不起你。 哀家,千番探查,终于找到——江离。 母后恐她日后要挟,思忖再三,派人灭口,却被尤戈所救。 因派的是大内的人,拿有你亲手绘制的画像。 故,她以为,她以为你杀她……绝望之下,嫁给尤戈。 事后,才知她已怀有你的骨血,母后…… 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江离,甚至对不起命儿…… “很久的事了,母后莫再提。”皇上眼底泛起一片朦胧,于月下更显深邃。 “他……他,是哀家的亲孙子!”太后声音打颤,蜷着的手指微微发抖。 皇上惊讶地望着她,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您——怎会?几时知道?” 太后长叹一口气,瘫坐于椅,“他出生,哀家就知道。偷偷看过好几次……” 说着,戴着护甲却已渐枯皱的手,拭了拭眼角。 母子二人,执手泪目,哽咽未语。 如银月色,罩在二人身上,竟生出一分凄冷。 …… “阿嚏!” 余小乔觉得身子一阵寒,忙披了薄长袍。自想通后,余小乔舒畅不少,此时正赏月。 然后,听了会儿音乐,伴着舒缓的歌声入梦。 天未亮,鸡未叫,余小乔倒醒了! 哎,讨厌的生物钟! 余小乔边摸黑练剑,边看老太太,可脖子都快扭断,老太太也未来。 且,一连几日。 余小乔的心,隐隐不踏实! 终于,她按耐不住,敲响祖母的屋门。 祖母正数着一串佛珠,打坐。 余小乔被嬷嬷召唤进去,静悄悄坐一旁。 直至半个时辰后,完成打坐,祖母才缓缓睁开眼,幽幽道:“怎么,过来宣战?” 余小乔“嘻嘻”两声,“怎可能,祖母如此通情达理……沟通,沟通一下?” 祖母脂粉轻薄的容颜憔悴暗淡,“婚事,没得商量。” 哪儿来的松动? 姨娘看走了眼! 余小乔干扯了两下唇角,“祖母,亲爱的祖母,咱祖孙俩儿,可否开诚布公地谈谈?” “直说!”祖母冷冷睨了眼她,拧了拧眉心。 余小乔咽了口唾沫,暗自打了打气,攥着拳头,心里道了句:加油! “祖母,感情……很难用先后、长短衡量。不管是不是失忆,以后能不能记起,我,确实喜欢上别人了。心一旦交出,覆水难收,就算恢复记忆,也再装不下别人。” 第188章 褚母邀约 祖母只冷冷盯着她,盯得她头皮直发麻。 见祖母未理,于是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情并茂,循循善诱讲了半天。 她忽视了——历经风霜之人,根深蒂固的执拗。 一通慷慨陈词后,祖母只淡淡回了两字:“不行!” 又一番垂死挣扎后,祖母仍幽幽两字:“回吧!” 余小乔硬是放下心里的爪子,故作平静,问道:“祖母,若无江屿白,您可认文命?” 祖母想亦未想,“不认!” 二字似长针,直刺余小乔心脏,她险些撅过去,长舒一口气,缓了一缓,不死心问道:“为何?他那么不堪?” 祖母扯了扯唇角,“牵扯天家,怕还有皇权更迭,天堂地狱眨眼间。你再失忆,性子,亦改不了。祖母老了,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祖母说完,开始打起太极。 余小乔杵在原地,盯了半晌,落寞离开。 “老夫人,我瞅着姒少爷清风朗月,对大小姐不错,俩人也……要不?”李妈妈小意问道。 祖母缓缓一拳打出,“他……自小没了父母,宫中养大,心思过沉,阴影亦小不了,如此童年,怕难快乐,如何令别人快乐!” 李妈妈唇角蠕动了几下,“在理,可我瞅着姒少爷唇角一直噙着笑,不该是……” “你侬我侬,自然喜上眉梢。天长地久,情意渐淡,就是本我、真我了!幼时影响是一生的……再说皇家乱七八糟的……乔儿自小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一根肠子到底,在那错综复杂里,能活几日?吃个饭都塌个架子……皇上会更,太后已老,还是稳稳当当得好!”祖母抬起一脚,推出一掌。 余小乔于窗外,听着祖母所言,心头凛然。 …… 余小乔自韶光苑回蓝桉苑,心情又陷入低沉,天上孤月冷冷地照进心里,她不禁打个寒颤。 她原过得苦,倒自由极了! 母亲早亡,父亲活着却等同没有,大学毕业后靠自己,读研还是工作,国内还是国外,姥姥全不干涉,亦管不了…… 命运,始终握在自己手里。 可,在这等级森严、血脉压制力极强的古代,女子心中所想,许是婚配中最不重要的。 事实,习惯了自己拿主意,猛地被约束,竟有些怀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人生啊! 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却终身都要低头。 当然,比起十几年缺失的关爱,约束背后的温暖,值得…… 只,有一种伤害,叫“我是为你好”! 祖母亦这般。 天底下最大的pua,让下位者最无力辩驳、无法反抗的一句。 驳,大逆不道;抗,十恶不孝! 即便,祖母所虑,有她的道理。 可,情若能控,要心何用?心若能控,何苦心动! 皇家有皇家的苦恼烦闷,可大臣就无?百姓就无? 各有不易,各自艰难,拿这点去否定文命,看似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实则不公,亦不对。 若论童年伤,幼时阴影,余小乔怕只多不少、只重不轻。难道,他若有阻挠,会背弃我吗? 绝不会! 余小乔心底明镜般,亦十分自信! 故,她亦不放! 爱,是坚持! 正因太多不可见的沟坎,更须携手,彼此治愈…… 韶光苑至蓝桉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晃悠悠走了一炷香。回到屋中,看见老木在那,啃骨头,舔酒…… 不由羡慕:做狗,也挺好! …… 两日后,祖母接到褚母邀请,同去青藤小筑,游玩三日。 青藤小筑,褚家祖产,京都北行十五里。 余小乔原不想来,一想到褚采薇就头疼,可耐不住祖母、父亲齐上阵。祖母依旧强硬,父亲虽心有所偏,但在祖母淫威下,成了墙头草。 令余小乔想不到的是,肖青黛竟在,方芷翎也姗姗来迟……眼瞅着敌军围困万千重,不由暗暗啧舌。 恨不得,缩进老鼠洞。 可理想永骨感,非但无洞可钻,还得忍受道道眼刀朝身上打洞。老头老太打量的刀,褚采薇等人杀人的刀…… 神仙打架! 眼神若可杀人,她已暴毙而亡。纵心理强大,目光灼灼下,亦烤得煎熬难耐。 江屿白见状,起身走近祖母,低声耳语几句,然后走至她身边,牵她走出屋门。 余小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舒一口气。 “那边、走走?”江屿白扬着浅笑。 余小乔点头,二人悠哉哉闲逛。 坦白说,余小乔喜欢与江屿白论诗论句、谈中西,只这样静静走着,心中却不免尴尬。 她搜尽枯肠没话找话,刚一开口,正撞上江屿白欲言,然后“嗯啊”相撞,陷入新一轮尬静。 余小乔远远瞧见一秋千,兴然奔去,坐上面荡起来。她想起林山别苑时,姒文命推她荡秋千。 心头漾起一抹甜蜜! 正想着,感觉一双大手推了一把,她有些恍惚,忙回头,见是江屿白,笑容凝住,眸子闪过落寞。 “哎呦呦,真真儿脸皮至厚,天下无敌!” “哪儿有这样的,烂成渣了,还宝贝似的!” “余小乔,你到底选谁?别脚踩两船!” “就是——” …… 褚采薇她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高,生怕她听不见。 想着她们如此劳神,专程跟来,挖苦打击她,总得对得起人家一路辛苦!心中想着,便猛地飞出,一个漂亮旋转,稳稳落于几人前,“竟不知,几位同窗,如此关心我的人生大事。” “哼!懒得关心,我们是,看不惯!” “对,打抱不平!” “为民除害!” 褚采薇等人义愤填膺。 余小乔笑笑,拍手道:“拯救世界和平,全靠诸位了!”说着,余小乔拉着江屿白就走。 “放开江公子!”褚采薇急道,突觉有些不合适,脸倏地羞出红晕,“你……对江公子不公平!他……” 肖青黛补道:“何等优秀,水性杨花的狐媚子,根本不配……亦,不配姒少爷!” 余小乔欲说话,却被江屿白抢白,“乔儿,很好,江某高攀。诸位小姐,请口出善言!” 声音温和,却无比坚定! 第189章 采薇落水 余小乔深望他一眼,未及反应,就被牵着,离开了是非之地! 后面传来更愤怒的声音,“哼!猪油蒙了心!活该!” 余小乔瞅着他略在前的身影,心中倒是歉疚、难受,褚采薇那句“对他不公平”说得对。 可,对谁又公平! 世间哪儿来的公平,连人心都偏左。 她,莫名其妙穿到这,跟谁说理去! 二人至湖边,静静坐了许久。 “我……失忆了。”余小乔鼓足勇气,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到。 江屿白柔声道:“我知道。” 余小乔瞧着他,继续道:“我,不是之前的余小乔。” 江屿白掷了颗石子,望向泛起粼粼波光的湖面,扯出一抹浅笑,“我——知道。” 余小乔沉默半晌,“你?” 江屿白笑笑,“我……等你,记起我!” 余小乔唇角蠕动,未出一言。 “扑通!” 斜对面,一阵混乱声。 “救命啊!救命啊!” 好几个人,正大声呼救。 余小乔起身,眉头皱紧远远望着,心道:又唱哪儿出?纵想下场救人,可她——不会水! 思忖着,四下寻找长竿。 只听得身旁“扑通”一声,江屿白跳入水中,游向落水者。 手臂划过水面,如同鹰击长空,凌厉而迅捷。 大有,浪里白条之姿! 江屿白捞到人,拖游至岸上,动作娴熟地挤压她腹部的水! 余小乔赶了过去,透过杂乱贴于面颊的湿发,认出那人是——褚采薇。 余小乔喊道:“人工呼吸!” “身子平卧,头转向一侧,清除口腔异物……胸外按压……”余小乔将野外急救课所学,急急念道。 江屿白却……只做胸外按压,余小乔见人仍未苏醒,拨开江屿白,正一咬牙,将嘴迎上去,还未到时,褚采薇一口脏水吐到她脸上。 醒了! 肖青黛等人七嘴八舌,讲着江屿白如何英雄救美! 江屿白起身,拉走余小乔,褚采薇远远看着,眼中一片星光灿烂。 “看不出,一介书生,竟是游泳健将!”余小乔不禁叹道。 江屿白猛地驻足,凝神望了她一眼,“你、教的……”看她一脸困惑,补充道:“游泳,你教的。” 余小乔嘴巴张老大,发出一个大大的“啊!” 余小乔不会游泳。 学游泳呛过,险些淹死,自此,断了念头,甚至怕水! 井绳儿挂了好几年,余威仍在。 江屿白见她如此,唇角勾起一抹笑:“……小时候,日日将绳绑我身上,哄骗着下水,就不管了,算是被淹会的。” 余小乔面前,他说话已顺畅好多。她猜测,应是他知自己失忆,故一开始看到自己,才那般紧张、无措。 余小乔笑笑,“我——那么狠?方法,倒不错!” 江屿白笑笑,与她并肩走着,已无刚刚的尴尬。 …… 夜空,星星仿佛撒落蓝黑粗布上的碎金,不时几声蛙鸣,四下安谧异常。 李墨尘坐于树下,幽幽望着一湖深邃。 叶欢坐靠横枝上,喜滋滋看着繁星,“爷,咱儿要不要做些防范?可别大意失了荆州!” 李墨尘唇角淡勾,“越发长进了!放心,太子哥挖不出栽我的阴沟!” “话不是这样说的,破釜沉舟啊,小心呦!”叶欢摆弄着手中的玉佩,漫不经心道。 李墨尘手指一弹,正中叶欢屁股,“谚语会说,成语也知不少……探好行动细节。我——自有安排!” 叶欢“噌”地蹿起,脸上愤愤不屑,“不打头,改腚了!幼——稚!”说着,嫌弃地翻他个白眼。 语毕,翻身下树,拂袖离开,“查完报你!” …… 昏黄烛光下,映着李凌琰幸灾乐祸的脸,“定心丸,又走啦?小可怜。” “可怜自己吧!太子鱼死网破,你做鱼、还是成网?”姒文命扔玩一苹果,面无表情道。 李凌琰“嘿嘿”两声,“有你,我既不做鱼,亦不成网!” “甩手掌柜,落得轻松!”姒文命剜他一眼。 李凌琰啜了口茶,啧了一声,“知人善任,而已!” “我这定心丸——也走了,你,自求多福!”姒文命说着,扔给他苹果,扬长而去。 “砰砰!” 褚采薇一遍遍拍门,丫鬟云霞战兢兢立在一旁,不时擦擦额头的汗。 “一、二、三……二……二”褚采薇正拍着门,一遍遍数着。 奇数——喜欢?偶数,不喜欢? 褚采薇心中默默念着。 云霞偷偷看她,心中莫名,眼中担忧:莫非溺水,傻了? 心中想着,身子一点点偷偷往门口移。 找大夫要紧! “站住!不许动!”褚采薇大喝道。 云霞猛地受惊,身子顿住,“我、我……”急得“哐当”一声,跪地喊道:“小姐,您咋了?自溺了水,未吃晚饭,就跟这儿拍门,足足三个时辰了!小姐!” 褚采薇抿了抿嘴,“你当——我傻了?才没!我是,算……” “算什么?”云霞怯生生问道。 褚采薇脸上涨起一层红晕,“江公子,是否喜欢我?” 云霞恍然大悟,长舒一口气,“小姐,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要……”绞尽脑汁,搜着溢美拍须之词。 褚采薇眼睛冒光,奇道:“要什么?有什么?” “要、要……要情意,有情意!”云霞终于想到,跟着深点头,“嗯!就——是了!” 褚采薇脸上泛起喜色,“我——这般好?比余小乔可优秀?” “自然,余小乔什么货!虽说,他爹比老爷高一格,可老爷年轻,前途远大。她长得虽不差,亦有几分才学,但品行——见异思迁……一点儿女人样也没有!” “对!我要有信心!”褚采薇眸中,闪着异常闪亮的光彩。 褚采薇说着,又拍了几下门,未数完,喊道:“去,帮我寻些草来,长好多叶子的那种!” 云霞蹙着眼,奇道“嗯?” 褚采薇撅着嘴,“啊什么啊,快去!” 没多久,云霞寻来一篮子草植,褚采薇捡出些,“就十个,偶数喜欢?奇数——不喜欢? 信心? 信心在哪儿? 云霞无奈地立旁侧,瞧着聚精会神数数的褚采薇,不敢多言一句。 十个又十个,不知数了多少,变了多少回规则,云霞困得站着睡着,满地叶子…… 第190章 破釜沉舟 褚采薇又不知从哪儿翻出围棋子,开始数…… 数啊,数啊,一直未抬头……直到天色大亮,褚采薇又数开豆子! 黑豆! 湖面风起,暗影幽晃。 李凌琰唇角扬起,“既来,现身吧!” 这是李凌琰宫外一私宅,平日偶尔过来,今儿正巧在,或者说故意在。 他不想在宫中闹出动静,惊动父皇、母后,徒惹担心。 十几个顶尖高手,自四面八方直扑而下! 一番打斗,李凌琰显然不是对手,边打边退,但唇角始终扬着笑意。 他猛地收身,打一响指,倏地跳出缠斗区。 数十名弓箭手突现,一片箭雨射出。 箭镞头上绑着药包,黑衣人挥剑砍斩箭镞,挑破药包,顿时空中满是粉末。 黑衣人只觉身子渐缓,一人喊道:“麻醉散!中埋伏了。” 丹朱以为黑衣人欲咬毒身亡,忙上前点穴,留活口! 他们用尽力气,打着火折子,李凌琰发现个个腰间鼓囊囊,大喊:“雷火弹!” 丹朱奋身跳出。 “轰隆隆!” 一阵阵爆响! 黑衣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丹朱与李凌琰,亦是一脸黑面! “说了,鱼死网破!”姒文命幽幽道,“这般不小心!” 李凌琰捋了捋散落的一绺头发,“想留下活口!才……” 姒文命看他黑面,笑哼一声。 这时,青锋拎了个黑衣人往地上一滚,“活口!” “舌毒已取!”青锋冷声道。 李凌琰一张黑炭脸,嘿嘿一咧,“就说,我知人善任!” 姒文命笑笑。 …… 月,散着朦胧的光。 李墨尘一袭白袍立于树下,凝神望着那片湖。 缓缓走近一女子,回身举步,柳摇婀娜。 女子轻轻靠于他背,“只偶尔靠一下,便好!” “明日?”李墨尘未动,只淡淡问道。 女子带着面纱,看不见面容,“只李公公一人。” “好!” 二人许久未再说话,李墨尘亦未回头,半晌后冷冷道:“回吧!” 女子缓缓离开,眼中浓浓不舍。 次日,皇上遇刺,险丧命! 三日后夜,皇上召见太子。 殿内,烛焰曳曳。 窗棂半开,风直灌而入,裹着殿外夜凉疏冷的潮湿,轻易扑熄一残晃的烛火。 久跪的太子,额头浸满汗渍,伸手擦了好几回,“父皇,身子可安好?” 皇上未理会,缓缓起身,径自至旁侧餐桌,“乾儿,过来陪父皇吃饭!” 因跪得太久,太子起身时,膝盖一时站不直,垫脚走至餐桌。 皇上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给太子亦倒满,“总说陪你吃饭,一直未……今日,朕当真体会了何为‘有国无家,有家无国’……这豌豆黄、小炒肉、梅花鹿筋……都是你最爱吃的。” 太子望着一桌菜,诚惶诚恐,“父皇,儿臣做得不好的地儿,任您打骂,您这样……儿臣惶恐!” 说着,又“啪嗒”跪到地上。 皇上仰了仰头,将眼底泪花逼退,“起来……吃饭!”说着,夹了几筷菜到他碟中。 太子踉跄着起身,惴惴不安坐于椅中,夹了碟中菜,送往口中,却咽不下去,又吐了出来。 皇上脸色深沉,“乾儿,二十了?” “再过半月,满二十。”太子轻声回道。 皇上唇角微勾,“二十年的太子,做得太辛苦,太累……该歇歇!” 太子骤然惊道:“父皇,您要废儿子吗?” 皇上深望他,似要牢记模样,“亏空国库、私吞赈银,暗杀岳清云……眼下又暗杀琰儿,甚至……甚至刺杀朕……” 太子脸上愕然,“父皇,三弟冤枉我,我、我没有!” “你以为——断无活口?琰儿生擒一人,只……尚未送到朕跟前。前几日,你派人在普华寺刺杀朕……也冤枉你了?”皇上眼泛泪花,痛心疾首。 太子瘫坐到椅中,“不,不是!错……错了!” 皇上眉头深锁,长出一口气,“不是刺杀朕?还是刺杀朕,错了?” 太子只觉百口难辩,瘫坐着一言不发。 明明是刺杀李墨尘,得到的消息,亦是他去普华寺,怎会成这样! “去年,琰儿回京,你派人一路追杀……后,又与甄家勾结,妄图将他与文命杀死在柳州。”皇上深深摇头,“你狠可以,不狠难成帝王。但——你不能蠢!纵为父,容得了你。可,祖宗基业,断不可交与你!” “哈哈……哈哈!” 太子仰面长啸,“父皇,何曾想将江山交与我,您心心念念地不过是嫡出的三儿子。我虽长子,在你心中却无半点儿位置。若非你偏心,我何故嫉妒,嫉妒得不成人样儿!” 皇上起身欲走,迈出两步又回来,望着痛哭流涕的太子,颤巍巍伸出枯皱的手,“立嫡立长,你亦正宗,却自卑敏感,玩兽奴,玩娈童,玩……朕偏心?既立你,早断了念想,一心栽培……可,你……” “不公,父皇,您不公平!儿是太子,可……真心辅佐的有几人,尽心教陪的又有几人,只表面恭敬、惧怕!心里,恨不得儿臣倒台!”太子声嘶力竭质问道。 皇上眼里尽是绝望,“儿呀!那正是作太子该受的!哪有平白的俯首称臣,何来轻松的倚人成才……扛不住压,看不透人,手下亦摆弄不清,你……如何当得?如何做得!” 太子瘫坐于地,沁凉,一丝丝钻入心头,冷汗逼透一层又一层衣衫……他猛地回神,膝行爬至皇上跟前,“父皇,孩儿改……孩儿定改,您莫废了儿……自古废太子,无一好下场……” 皇上心似被无数利爪撕挠,道道血痕淋漓而下,“乾儿,为父……不让你活受罪!放……放心去吧!” 说着,转身扶住桌案,撑着几欲软倒的身子。 “你要杀?杀了儿……”太子恍然意识到,身子一软,瘫坐呆住。 许久后,积于胸腔二十年的恨,一点点儿渗出,成了一把利刃,钝钝的、带着锈,一下、一下割着肉。 心血成河! 哀戚渐渐褪去,眉毛根根立起,清秀的脸凄厉狰狞起来,五官扭曲变形,血红的一双眸子盯住筷子。 第191章 太子暴毙 半晌后,猛地蹿起,抓起筷子,冲着背对他、抬手擦拭眼角的皇上,刺去…… 刹那,皇上眼睛一闭,身子一转、手一挥,轻松将筷子、太子,皆打落在地。 皇上未回头,径直向殿外走去。 太子面色越来越白,渐成一张透明的纸,猛地仰起脸,两眼死定在皇上后背,声嘶力竭:“父皇,孩儿从未想过杀你,从未、从未……从未——” 皇上身形一滞,停顿许久,突听得一声惨厉嘶吼。 太子攥起刚刚刺向皇上的筷子,猛地插进自己脖颈,血汩汩涌出,淌至玄黑丝线绣着狰狞的五爪龙纹上,龙爪锐利鲜活,似一爪一爪挠进血肉……撕咬着瞪圆不肯闭上的眼睛。 凄悷的血红,于太子周身四溢流淌,静静蔓延,蔓延……黑红黑红地……黏在地面,沁入砖缝…… 钻心的疼,皇上身子颤了又颤……咬紧嘴唇,拼命忍住泪水,却拼了命也未忍住喉中的血…… 骤然泼落的大雨,似替他热泪滚滚…… 太子薨了! 薨于大雨滂沱的夜,薨于死不瞑目的恨,薨于二十岁如阳的灿烂…… 李墨尘望着窗外嘈嘈切切的瓢泼大雨,寡淡脸上浮出一抹哀伤。他已独酌几个时辰。 青锋坐在杌子上,单纯的眸中尽不解,“爷,二十年,如愿以偿,为何……” 李墨尘瞧着白烛曳着微弱的光,烛泪垂下,注满烛台……良久后,幽幽叹道:“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天潢贵胄,天潢贵胄!这是太子哥的悲哀,父皇的悲哀……亦,我的……” 声音颤抖,又绝望。 青锋起身,抄起一壶酒,一口灌进,看着李墨尘。 李墨尘望着外头一只颤抖着翅膀,在大雨中艰难飞行的小燕,出神…… …… 那只艰难飞行的小燕,此刻飞至李凌琰的窗前,落入同样怆然的眸中。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李凌琰未回头,依旧凝神望着那倔强飞行的小燕,“母后,皇子……生下来,就……为了被诛?” 皇后走近,扶着他的肩,“皇权……就是死中求活……他,亦咎由自取……” 太子薨世,扎于李凌琰心头十几年的刺,骤被拔出,血滚滚淌出,烫地五脏六腑快烂了,“太子哥,因……我……变成这样吗?” 皇后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自出生,立为太子,富贵荣宠至极,压力苦楚至极,是他受不住……欲达高峰,必忍其痛,忍不了、受不住……只能死!” 皇后亦瞧见了那只被风雨打落在地,无力爬起的小燕,“活着,就是翻山越岭!没有翻不过去的山,只有翻不过山的人……太子……去送送他吧!” 李凌琰起身,执伞冲入雨中。 皇后看着他背影,心道:琰儿,期你能翻过那座山,活着……送走母后…… 待李凌琰消失,皇后垂眼手心,隐隐一黑线,自腕中蜿蜒而出,向指尖延伸。 …… 太子丧礼,办七日,皇上却一次未去。 他坚持上朝,处理国事,一切如常…… 可,已多夜未眠。 这一日,他正在御书房,熬夜批奏折,只觉身侧多了一人,抬头迎上太后布满血丝的眼。 “母后,朕的错,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哽咽道。 太后抚着皇上的手,两只枯老的手交叠着,“你——于父,有错,于君却无过……乾儿不该恨,母后知你尽力了……” “朕,朕……对他过于严苛,为磨他心性,还故意疏远多年,朕……未曾对他笑过……他原是个善良的孩子,可……可……弑兄杀父……” “父皇,孩儿从未想过杀你,从未、从未……从未——”太子临终的话,却突地响于耳畔,反复盘旋,久久不散。 皇上只觉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怔怔呆坐龙椅中。 太后见状,眉眼凝霜,交叠的手背上,溅开一滴泪,温着皇上沁凉的心,“那是他的造化……去了也好,不用日日惶恐……” 死,亦,解脱。 皇上抬起头,泪水早已冲刷出纵横的江河沟渠。 七日后,丧礼结束,宫中褪了那层沉重的白,一切又生机勃勃起来。 …… 太子薨世时,余小乔已从青藤小筑,回到相府。 乍听到,心中不太舒服,毕竟一生命陨落,纵曾万恶不赦,死亦万事皆空。 那夜,姒文命偷偷进府,陪她喝了一晚的酒。 酒越喝越沉。 权力中心的四周,是怎样的万丈深渊,又如何的如履薄冰! 她只觉有一刻恍惚,似看到李凌琰、姒文命,甚至父亲、自己,全鲜血淋淋地站在面前…… 她扑入姒文命怀中,泪止不住涌出…… 次日醒来,桌上一瓶“解酒药”,下压一字条——乖,喝了! 江南案,潦草了结。 岳清云、顾远章斩立决。周德义削官去职,流放宁古塔。魏清音无罪释放,时南舟死罪豁免,流放岭南一年…… 这一日,时南舟被押解出京,魏清音因心中亏欠,愿一同前往。 余小乔三人,来送二人。 “不是明日吗?怎赶这会儿走,未出京城,天都黑了!”李凌琰奇道。 时南舟笑笑,“晚霞行千里!我特意求的……怎也混过大内,不喜送来送去,没成想你们……”说着,望了望血红斜阳。 李凌琰接过丹朱倒的酒,递与时南舟,姒文命亦斟满,三人一饮而尽。 “话不多说,保重!明年,回来帮我!”李凌琰擦了下酒渍,笑道。 余小乔拉魏清音,走到一边,“何比如此?岭南很苦的。” 魏清音眉眼舒展,“大仇得报,欠的,亦须还。” 余小乔摇头叹道,“只怕某人甘之如饴呢……”说着,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瞧了眼时南舟。 姒文命走至二官差,一人塞了一锭金子。 余小乔将一包裹,塞与魏清音,内有衣物银票等,及一些姿容堂的产品,“莫客气,山高水长,用得着!” “嗯,多谢!”魏清音未推拒,潇洒背上,远远瞧了眼姒文命,“盼着,明年回来,参加你们成亲仪式。” 余小乔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点头扬起唇角,“嗯,时护卫不错,你考虑考虑……” 魏清音看了眼时南舟,淡淡道:“随缘吧!” 第192章 皇上赐婚 余小乔等人,望着他们消失在落日橙红中。 众人翻身上马,余小乔与姒文命共骑一匹。 李凌琰笑道:“小乔,凌姬近日心情不佳,若得空,你与楚婉进宫陪陪她。” 言毕,李凌琰与丹朱纵马而去。 余小乔侧头问:“她怎么了?” “皇上为她指了婚,沁国王子叶清源。”姒文命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余小乔未及深想,叶清源嚼甘草的冷痞样子扑入脑海,“啊!她……他?” 姒文命轻吻她额角,“人生,各有渡口……归舟何处,不由人。” 说着,望了望远处的山,柔声问道:“这儿,离燕梅谷倒近,故地重游?” “好!”余小乔举着拳头,喊道。 自回皓京,二人只见过两次,一次太后家宴,一次前几日夜里,喝酒喝到半夜…… 许久,未有二人时光了。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暖风拂过耳畔,余小乔瞧着碧空如洗,心头漾起甜,突地来了兴致,哼唱起动力火车的《当》。 姒文命听余小乔唱过两次,也跟着唱起来。 很快,二人至燕梅谷。 一路上,姒文命牵着余小乔,十指紧扣。余小乔望着腕中微晃的玉镯,眉眼漾满幸福,“文馨说,这是母亲留给你的遗物?” 姒文命轻回了声“嗯!” “那么早,认定我了?”余小乔抿了抿嘴,问道。 姒文命收住步子,望着桃红灼灼的她,眸柔如水道:“嗯!” 余小乔眼珠子一转,扬着胳膊,看着镯子于阳光下莹莹生光,“若我之后未答应,你岂不亏大了?到时你另娶,可没龙石种送了!” 姒文命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没别人……这里,老早满满的都是你。” 余小乔突然想到江屿白,不由叹了口气,“江屿白咋办?太后鸿门宴,作用不大,祖母更坚决了!我……要不一哭二闹三上吊?定不管用,祖母是得了道的老狐狸,怎么捋都不成……” 姒文命看着二人牵着的手,“累吗?背你?” 余小乔笑靥如花,“不累!不过,要背!” 余小乔看着二人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我们……私奔吧!” “好!去哪儿?”姒文命嘴角噙着笑。 “去……梅园吧!”余小乔眼珠子转了半天,指着梅园,兴奋喊道。 姒文命抬头望了望,朝那儿走去,“江屿白……莫有负担,总能解决。世间,没解决不了的麻烦。” “好!神啊!让江屿白失忆吧……忘掉余小乔!”余小乔双手举起,喊道。 “小心,别摔着!” “知道!” 姒文命眉眼皆笑。 二人望着眼前绿荫,不禁想起冬日里那片壮观的红梅。 余小乔偷偷于他唇畔轻吻,被姒文命一把揽过,深深吻起。 浓浓相思,隐隐不安,皆于缠绕的舌尖厮磨。 …… 待姒文命送余小乔回相府,已皓月当空。 姒文命未进相府,只看她进门。 原本光明正大的一对,不得偷偷摸摸。 余小乔蹑手蹑脚地推开蓝桉苑的门,长舒一口气轻轻掩上,哼小曲进屋。 点上烛火,倒了杯水,正往口中送,顿觉背脊发凉。缓缓转身,只见祖母阴沉着脸,正盯着自己。 余小乔忙收回目光,挤出一丝笑意,“这么晚了,祖母还未休息?” “还知道晚,姑娘家,出去半天,亥时才回。”祖母猛地拍了桌案,厉声喝道:“成何体统!” 乖乖! 余小乔不敢与祖母正面刚,低眉顺目道:“今日有事,下次定不了!” 祖母用眼神飞了她一刀,冷声道:“以后不准与文南侯,私下来往。我若知道,定打断你腿!” 余小乔只觉一腔怒火上窜,滚出山雨欲来的沉怒,“祖母!我……我……有权选择!我……有思想,有感情,不是……不是你养我,就能替我决定一切。不是您是祖母,我就必须无条件服从……” 我是我,只是我! 余小乔扬着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祖母见状,气得横肉拉平,胸膛剧烈起伏,“你,试试!” 说着,将一旁的茶壶掷出,滚烫热水溅落余小乔手背,烫红了皮肤。 她被愤怒淹没,“祖母,早些休息!” 说着,拉开屋门。 祖母狠狠剜了余小乔一眼,向外走去,出门时,“哐”地甩了另一扇门。 一股凉风,直扑余小乔脸上,裙裾翻飞。 祖母走出院子,余小乔忙伸手按住抖成筛子的双膝,半晌后猛拍胸口,长嘘着气,“妈呀妈呀,吓死我了!” 转瞬,攥紧拳头,自我赞赏道:“表现不错!为你点赞!加油加油!” 一直窝在角落的老木,晃悠悠出来,“可走了!吓得我半天不敢动!” “你怕?”余小乔望着老木,笑道。 老木乌黑眼珠滴溜一转,“你家——老太太?那脸横肉,我瞅见就哆嗦……一晚上,门神似的,憋得我……” 话未说完,老木蹿出屋,方便去了。 …… 次日,余小乔仍是天未亮,睡眼惺忪地练剑习武,祖母照常拎棍监督。 仿佛,昨夜未曾狂风暴雨! “哎呦!” 余小乔正想祖母倒蛮大气,腿上就挨了一棍子,疼地叫出声。 不知是错觉,还是小人心思,余小乔觉得这一棍子着实重,直到午饭,还不爽利。 余楚霄打趣她,“姐姐,可是人约黄昏后的代价?”余小乔瞪他一眼,“哼!……挟私报复!” 余小墨心疼地撅起嘴,眼中愤愤:“姐姐,我替你报仇!”余小乔不禁笑出声,“还帮我血恨哩……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余小墨不满地白了余小乔一眼,“老太太,这——不对!你,也不对!”余小乔来了兴致,奇道:“如何不对?” 余楚霄亦看向他。 余小墨义愤填膺道:“是姐姐嫁,不是老太太嫁,她不该干涉,要给你……自由。对,就是姐姐说过的自由。姐姐呢?心里明明喜欢姒姐夫,却总对江姐夫笑脸相迎,这……是口不对心,更不对!” “我觉得江姐夫不错!也不似之前那般木讷,虽长得不及姒姐夫,可……才华横溢!”余楚霄蹙着眉头道。 第193章 凌姬郁闷 “叛徒!墙头草,没立场!吃了姒姐夫的吐出来,拿了他的还回去。前两日吃完的江宁盐水鸭、横溪西瓜……还有宣州紫毫、端州砚、番国套娃……统统交出来!快!” 余小墨一脸鄙视,为姒文命抱打不平。 余楚霄耍赖道,“我,帮理不帮亲,江姐夫先与姐姐定的亲,先来后到……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姐姐喜欢姒姐夫,姒姐夫也喜欢姐姐,相互喜欢,就得在一起!必须,一起!”余小墨挥着拳头大喊。 余楚霄不甘示弱,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义正理!” 余小乔拉一个,拦一个。 二人越说越气,越说越恼,隔着余小乔,开始挥拳、踢腿! 余小乔见状,不再拦,双臂抱胸立一旁,看着。 二人,扭打到一起。 余小墨一拳打到余楚霄脸上,登时嘴角冒血,“我让你江姐夫好!” 余楚霄顾不上擦嘴,也是一拳,正中余小墨下颌,“我让你姒姐夫好!” “小姐,不拦?”兰儿担心地问余小乔。 余小乔翻着眼珠子,“随他们!打累了,自然歇了!” 半晌后,两小只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 “姒姐夫,挺好的!”余楚霄看着一脸花儿、头发散乱的余小墨,叹道。 余小墨看着鼻青脸肿的余楚霄,小声说:“江姐夫挺有才,可……就觉得他哪儿不对……不如姒姐夫亲近!” 余小乔见二人这般,喊兰儿拿药。上药时,俩人叫得跟杀猪似的,全无刚刚的勇猛。 余小乔边上药边笑,“知道的,是你俩帮我选夫婿。不知的,还以为你们为喜欢的人pk呢?” “切!我才不跟他一个审美!”余楚霄愤愤道。 余小墨推了余楚霄一把,“我,怎么了?比你强多了!礼部尚书家那丫头,胖成那样,还当个宝儿!” “哎呦哎呦……姐姐,轻点!”余小墨喊道。 余小乔翻他白眼,狠狠按下棉棒,“轻不了!” 趁着上药,俩小的还逮机会一拳、一脚地绕着…… 余小乔看着俩人实在心烦,上完药,将二人赶出蓝桉苑。 二人互瞪一眼,各自散去。 …… 赶走二人,余小乔赶紧换上寝衣,睡午觉。直到余楚婉唤她,才醒。 余小乔稍微收拾下,与余楚婉一同进宫。 天阴沉沉的,一阵风过,一些叶子与残花,吹落红墙碧瓦下,令人不禁生出萧瑟感。 二人至合欢殿时,李凌姬正呆呆望着窗外。 老嬷嬷见余楚婉来了,忙迎上前,“郡主,您们可来了。公主三日未吃东西……” 说着,无奈地瞧了眼,已凉透的一桌饭菜。 余小乔向余楚婉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走至窗前,扶着李凌姬肩膀,“啥事,都不能跟肚子过不去!” 李凌姬回头,巴掌大的脸越发苍白瘦削,满眼哀怨地望向余楚婉。 余楚婉见她竟将自己糟蹋成这样,又气又心疼,忙请嬷嬷热饭菜。 李凌姬有气无力道:“一点胃口都没有!” 余楚婉连连摇头,试探性问道:“是——和亲?”李凌姬目光呆滞,眼底灰暗。 “凌姬,纵真嫁了,也不至如此!叶清源虽有些吊儿郎当,也不错!”余楚婉不知如何安慰。 余小乔无奈地走至二人身边,轻声道:“先吃东西,饿死了,只剩笑话。” 李凌姬看看余小乔,不知为何,乖乖听话。余小乔看着一桌菜,“看着不错呦!” 余小乔见李凌姬半天不动筷子,柔声说:“你若好好吃饭,我帮你,如何?” 李凌姬灰暗的眸子骤然一亮,“真的?”转瞬黯淡,“乔姐姐自己……还水深火热呢!” 余小乔笑笑,“是啊!我绝食了?自戕啦?不照样,活得得得哒!活着——才是硬道理!” 李凌姬无奈地看着她,“乔姐姐,您是不是……没心没肺?” 余小乔哈哈大笑,“真没心没肺倒好,不至深陷泥沼,不得解脱!” 李凌姬奇道:“乔姐姐,也……” 余小乔打断她,“什么也不也,吃饭!啥事也不顶饭实在!快吃!”说着,端起饭碗,“婉儿,咱俩陪着。” 李凌姬实在不好意思,只得拼命往嘴里塞。 余小乔见她吃了几口,似开了胃,“对嘛!吃饱饭,才有劲儿战斗……” 二人连哄带激地,让李凌姬吃了些东西。 老嬷嬷一颗悬着的心,可算稍稍归了位。 余小乔看着,没一会儿又死气沉沉的李凌姬,奇道:“深陷订婚门的余大小姐,如何痛苦?不打算问问?” 李凌姬忙点头,望向余小乔。 余小乔见李凌姬那样儿,拿自己当筏子,现身说法,“我!一女定二婚,一个顽固老太,一个至高皇权,感情受控、名声受损……你说说,比你惨不?” 李凌姬扯了扯唇角,感同身受道:“乔姐姐,女人太难!” “男人也不易,你当叶清源就愿意?”余小乔脱口而出,啜了口水继续道:“你若先饿死,倒帮他了,挺好。” 李凌姬脸上飞上一抹尬色,“男子……男子将权势看得比情重!” 余小乔瞥了他一眼,“这不挺明白的!万一穆青阳亦如此,你,为伊消得人憔悴,岂不冤枉。所以啊!这是劫难,亦为恩赐,得看看再说……值得,你俩,携手并进,奋勇迎敌。若……你正好看清眼前人……叶清源,虽一块上过课,可没深交,也得看看……不能仗还未打,倒先饿死自己!” 余楚婉帮腔,“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不能干!太傻!” 李凌姬只觉脸上火辣辣,“乔姐姐,你呢?可看清了?” 余小乔垂头道,“我倒看得清,但也愁,甘蔗哪能两头甜……不过,再难都会过去,总能尘埃落定。” “纵是尘埃落定,你遂不了心,也得坚强地活。”余楚婉握住她的手。 “对!要深于情,不困于情。爱时,认真投入。不爱,洒脱放手……爱而不得,人生常态,我们都得坚强面对……” 说着,余小乔神色落寞。 李凌姬望着余小乔,“乔姐姐,当真能洒脱,一别两宽吗?” 余小乔长叹一口气,“岂能尽如人愿,但求……你,努力就好!若真山穷水尽,纵苟且,亦笑迎……人、活一世,不止儿女情长,还有亲情、友情,更有责任、使命……” 第194章 小乔假醉 祖母趁余小乔与余楚婉进宫,找余闻瑞深谈。 “乔儿的事,你什么意见?”祖母坐太师椅上,吹着茶盏浮沫。 余闻瑞喉结微动,“我……母亲,我观姒文命多年,性子虽冷淡深沉,却值得托付……” 祖母并未动怒,小啜了口茶,“这段时日,我看出些端倪。自回京,他未再来过,也极少约乔儿出去……我知道,是顾着我老婆子。太后寿宴,不卑不亢,眼中手下都乔儿一人。虽救我一命,亦未借机邀功,故意亲近……是心有方寸之人。” 余闻瑞不禁动容道:“母亲的意思?” 祖母摇头,“姒少爷虽不错,到底不如屿白,知根知底……感情会淡……人品贵重最要紧。况,乔儿不可能失忆一辈子,总有想起的那日……到时,她会恨你我的。” 余闻瑞无奈地叹叹气,低声道:“母亲,乔儿……乔儿也许已不是那个只知耍刀弄枪的疯丫头……她,有思想,万事皆有自己的看法与主意……她、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 也许,她已不是您孙女,如何……如何记起。 祖母脸上亦难掩一丝哀伤,“万一……只得认命。你母亲,一辈子重诺守信……不能到老,坏了名声!” 余闻瑞不禁攥紧拳头,“母亲,乔儿的幸福……不比名声……”余闻瑞鼓足勇气,也未敢吐完。 “人过留名,雁过声……有时脸比命重!况,新人有热度,旧人有厚度。还是自小的情意,最牢靠!”祖母哀哀道。 余闻瑞想再说些,却被母亲苍老的背影堵住,嘴角抽搐半天亦未出一字。 余闻瑞怔了片刻,上前搀着老母亲回了韶光苑。待返回书房,他打开机关,进了密室。 余闻瑞呆望着墙壁美人图,伸出枯老的手轻轻抚着画中人,“曼儿,你曾说乔儿与文命是天定的缘分,而今……你……乔儿似变了个人,她是否……同你……” …… 余小乔与余楚婉自宫中回来时,已是晚上。 二人皆喝了酒,哼唱着小曲,进的相府。 余楚婉回去是否挨了二太太的训,余小乔不知。她却来了个,醉斗老太。 祖母看她摇摇晃晃进屋,好不容易挂脸上的平静温和,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吹得无影无踪。 成何体统! 祖母的脸已成墨绿,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一女孩子,原来最多抱打不平,被邻居家李狗她妈找,招娣儿她爹打……可,从未喝过酒,还醉成这般!你,你这……非要气死我!” 说着,抡起角落那根一拳粗的木棍,就要揍余小乔,刚高高抬起,就被余小乔抢过去,“祖母,亲爱的祖母……这么晚还不睡?等着查我岗?我没去约会,这颗少女心快……被鞭笞烂了!” 说着,打出一酒嗝,然后扑入祖母怀中。 祖母被呛得,眼珠子快蹦出来了! 祖母见她醉得不省人事,瞅眼棍子,扔到一边,“你说说你,一姑娘家,可咋好!” 余小乔自祖母身上爬起,扑到床上,拍着胸口,痛哭流涕:“祖母,亲爱的祖母,最疼我……舍不得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不……不!乔儿,得做孝顺孙女,可我……心,都给了文命,连身子……” 说着,余光偷偷扫了眼祖母,见她脸已铁青,心想,这招有点low,若来个老嬷嬷验明正身,岂不自掘坟墓? 心中想着,猛打了个寒噤。 于是,继续佯醉道:“身子,还是自己滴。我……不能丢她老人家的脸,对不起余家列祖列宗!” 祖母险些没站稳,猛拍着虚惊一场的老心脏,落荒而出…… 老太太软肋在哪儿? 在哪儿! 余小乔见老太太走了,郁闷哼唱起:“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啊——” “里”字未唱出,一盆水泼下,浇个透心凉! “再敢喝醉,瞎说混话……看不片了你!” 语毕,祖母扬长而去。 余小乔抹了把脸上水渍,可怜吧唧看着晃动的门。 老木摇着尾巴,一脸同情…… 余小乔收拾完一床狼藉,已是深夜,躺床上很快入梦。 李凌姬却望着窗外漆黑,哀伤交织着反抗的兴奋,睁眼至天明。 次日晨,李凌姬被照进寝殿的金色光斑,升出一缕渺远的希望。待洗漱完毕,她直奔坤宁宫。 皇后已起,正做祝祷。 李凌姬未敢打扰,跪在殿中等候,思忖着说辞。原本筹划好的环环相扣、步步深入,却被骤然响起的声音,搅乱忘记,于是直奔主题,乞求道。 “母后,女儿不想和亲,请您向父皇求情?” 皇后含了一缕微薄的笑,眼眸淌着温柔,“为穆小世子?” 李凌姬眸中闪过一丝躲避,“母后,女儿不想嫁到千里之外的沁国,您舍得这辈子再见不到女儿吗?” 李凌姬柔声中,夹了几分撒娇。 皇后看了眼滴滴坠下的铜漏,轻声道:“姬儿,贵为公主,早该知晓,皇家容不得……情爱,连你……”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伤怀,似掸去层层灰尘透出,望着窗外半空凌乱飞舞,一只脱线的纸鸢,出神良久…… “连你父皇,亦不得……” 皇上心里住着一人,虽不知是谁,是生、是死,只知有这样一人,母后年轻时嫉恨过,现在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甚至几分心疼…… “嗯?”李凌姬困惑地看着皇后,很少见她温煦如春的脸上,泛起无奈。 皇后扯扯唇角,忙将不小心偷跑出的伤怀,塞回平静温和的表情下,“大新是皇上的,可皇上,连同后妃、皇子、公主……亦是大新的!公主和亲,对深固邦交,维稳边境,至关重要。你,作为公主,责无旁贷……” “母后!您看看女儿,单薄娇小,如何扛起一国繁荣、边境稳定?”李凌姬眼泛泪花,楚楚可怜质问道。 皇后不着痕迹地拭下眼角,声音却冰冷,“你是公主,这是责任,更是使命……你该做的,是如何扛着它们,走出万丈光芒!” 第195章 谈话失败 李凌姬猛摇头,眼泪喷涌而出,有些歇斯底里:“难道,难道……公主生来只为和亲?母后!您救救女儿,女儿不想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郁郁而终。” 皇后拥着她,任由她热泪滚落肩头,“姬儿,你一向懂事、顾全大局,怎会?” “懂事,意味着牺牲自己。我不要…… 碧玉年华,就葬送在所谓大局里……母后,求求您!” 李凌姬声泪俱下,如雪额头“哐哐”磕至地面。 皇后疼得眉心,似凝了云,半晌后抚着她头,“跪安吧!” 李凌姬低声唤着:“母后,母后……” 皇后未再说话,只轻摆着手,示意她离开。 李凌姬抬着红肿、冒着青紫血渍的额头,凝望皇后许久,才退出坤宁宫。 她踏出殿门,淡定自若地擦了擦满脸泪痕,灿阳高照,光刺地她睁不开眼,她却倔强地望向烈日灼灼。 眼中坚定,隐没在烈日直射的光中。唯有抻直的下颌线,清晰可见,熠熠生辉。 半晌后,阔步离开! 李凌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扬起苦笑,隐隐藏着一丝羡慕。 对,羡慕! …… 余小乔刚刚结束上午的课,与江屿白等吃过午餐,烈日下形单影只地走着。 远远瞧着,又腻到一起的余楚霄与余小墨。 小孩子的喜怒,来得快,去得亦快! 若…… 余小乔抬眼望了望依旧灼热的日头,心中想着:若寻不到祖母罩门,只得从江屿白身上下手。 可,江屿白? 看似随和,却如磐石…… 直觉告诉余小乔,他比祖母更执拗。 可,也得试试,万一铁杵亦有磨针时。 她思绪飞扬,脚下步子不觉轻快起来。 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她摆好茶点,鼓足勇气,打算舌战江儒,却在人畜无害、平静澄澈的视线投来时,瞬时偃旗息鼓、溃不成军…… 余小乔边心中咒骂自己没出息,边掬着热情、尴尬的笑,替江屿白续茶。 余小乔眼珠乱转,想着未出征已缴械的怂样,腹诽究竟败于何处? 败于善?江屿白又不像吹弹可破的脆弱! 败于理?原主情债,又不是我的。新官可不理旧账,不是吗? 败于——人畜无害?对,他一脸无辜,倒显我罪大恶极! 定是如此! 不对啊! 他无辜,文命亦无辜,我更无辜…… 二对一,还多些呢! 余小乔心中,泪如雨下…… 一咬牙,说!必须说! 斩不断,理还乱! 抽刀断水! 嗯,余小乔下定决心,猛地抬头望向江屿白,“屿白,我有话同你说!” 此时,江屿白缓缓起身,一脸温柔如水,“回头吧!我们去放风筝?” 说着,指着空中一只高高飞起的,燕筝。 “不去,不去,咱俩谈谈!”余小乔拉着他胳膊。 江屿白望着纤细如葱的手指扒着自己胳膊,露出一脸灿烂笑容。 这一笑,春风入眼,激荡着余小乔起伏的胸口。 误会、大了! 我,这……不是那意思…… 余小乔直想撞南墙! 着急,上火!不是怦然! 余小乔有些抓狂,猛敲了下没出息狂跳的胸口! 放了一下午风筝,余小乔累得四仰八叉,倏地窗口掠进一身影。 如回家般,李凌琰慵懒地摔进老位置,“你怎么累得似狗?”说着,瞥了眼在窝里美滋滋的老木,“不对,狗比你惬意!” 余小乔翻着白眼,嘟嘴委屈道:“甭提了!原打算同江屿白说清楚,结果一句未说,倒被拉去放了半日风筝……我这胳膊腿快不是自己的了!你——怎么了?跟霜打茄子似的。” 李凌琰将苹果,在空中来回掷着,“我当差了,监管刑部。二哥……封了亲王。” “哎呦,不错!加油!”余小乔举起疲惫的胳膊,“那——你咋一副讨债样儿?” 李凌琰抿了抿嘴,“没什么……担心凌姬……哎!说好听了遥遥贵胄,却不如升斗小民,好歹婚配自由。” 余小乔扫了他一眼,“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升斗小民,命比草芥,还自由?穷的娶不上媳妇,富的……也得父母之命,门当户对!世间……尤是你们这儿……自由是奢侈品!” “若干不过你祖母,当真嫁江屿白?”李凌琰蹙着眉,问道。 余小乔长吁一口气,故意道:“不然哩!” “不行!”李凌琰急道,猛地坐起。 余小乔笑着走至桌案,抓了个苹果削皮,“又不是你嫁,急啥?” 你若不嫁文命,我拼死也把你抢过来! 李凌琰深望他,不由严肃起来。 余小乔未见过他这般,弯着眼睛挤出一道缝,“说着玩儿,我又不喜欢江屿白……这儿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我没约束力!” “这还差不多,你必须嫁给自己喜欢的!”李凌琰一脸严肃道。 要不……我心,岂不白剜…… 余小乔心中莫名,但转瞬淹没在他的笑声中,“你……只能——由着姒少爷为民除害,别人没这本事!” 说着,翻窗而出。 李凌琰翻上房檐,望着余小乔房间,唇角扬起淡淡的笑。 不知为何,失落时尤想你,哪怕说无关紧要的话,都能……让我阴雨绵绵的心放晴。 …… 沁国,皇宫。 “源儿,大新皇上送来亲笔信,想你去皓京一年,与和硕公主培养感情?你……意下如何?” 头发近乎全白的沁国皇帝,面无表情问道。 叶清源嚼着甘草,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极好!” “为何是她?”沁帝眼中泛着薄薄疑惑。 叶清源唇角那抹笑,更加意味深长,“因她,心有所属……” “你父母的仇,全靠你洗雪!切不可儿女情长……功亏一篑!”沁帝深望他,冷声道。 叶清源冷峻的眸子,落于窗外淅沥的绵雨,“舅舅,放心!” 一颗死心,何来儿女情长?! 第196章 继续谈话 皓京城,连绵几日细雨,越发清凉。 夏,过去了。 明日,江屿白就要到鸿胪寺走马上任。今儿,是他在相府最后一日。 余小乔心头依旧沉甸甸,并未因他即将离开,变得轻松。 谈,必须! 于是,单刀会屿白,她将晚饭摆至蓝桉苑。 余小乔为江屿白斟满酒,“明日就职,敬你!祝前路似锦,鹏程万里!” “有你陪伴,定得偿所愿!”江屿白眉眼漾着柔柔的笑,不似之前拘谨。 余小乔抬头,迎上他的眸子,“谈谈?开诚布公的……可好?” “好!”江屿白淡淡扬着唇角。 “不管是否失忆,我不再喜欢你,这、是事实。祖母再强势,亦不能左右。你,了解西方文化,情爱自由!我不会让婚姻,成为牺牲品。”余小乔语气温和,但相当坚定。 “嗯……”江屿白未有任何讶异,唇角依旧挂着笑,淡淡应了声。 余小乔不禁皱眉,“我说的……可清楚?婚姻,双向奔赴才成。” “你……爱姒文命?”江屿白眸子依旧平静如湖,声柔如水。 余小乔直直迎上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爱,非常爱!我与你,不可能,这样下去,对你、对他,对我,都不公!” “嗯……”江屿白以一漾温和目色,淡然相对。 余小乔只觉拳拳打到棉花上,“……当我负了你,好吗?” “乔儿、不会……”江屿白含情脉脉,目光柔柔望向余小乔。 余小乔抓着头发,“人会变!我已变心,你那般博学聪慧。难得看不出,现在站你面前的……是另一人,全然不同……她这里,现在满满的是别人,不是你!何苦呢?你定会找到心仪的人!” 说着,指着自己的心口。 “你、只是忘了。”江屿白未有一丝愤怒,声音轻淡,似春风般。 江屿白越平和,越柔和如春,余小乔越抓狂,“我,我……你想想,你的那个乔儿,读这多书?懂番语?知东西文化?眼下,除了皮囊未变,从这儿到这儿,全变了!” 说着,指着自己的头,又指向自己的心。 “是的,变了些……”江屿白声音极柔。 余小乔有些绝望,她头回领教到古代书生的厉害! 才明白,为何至死不渝的,多为落魄书生、贵小姐。 骨感现实! 文弱书生,比倔强老太,更令人抓狂! 余小乔有些丧,直叹两座大山,一道比一道难翻! …… 次日,余小乔从宿醉后头疼中醒来,眯着双眼瞧着大亮的天。 突地,幸福感尤然而生! 多久!多久未睡过懒觉了! 余小乔顾不上想,为何太阳西边升没有唤她早起练武,翻身打个哈欠,又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懒洋洋起床时,兰儿兴冲冲奔进来,如中大奖般喊道:“解脱了!小姐终于解脱了!” 余小乔哈欠连天,一脸疑惑望着她:“?” 兰儿手舞足蹈,兴奋地一字一句道:“老太太说,江屿白同她求情,小姐以后不必晨起练功了。” “哇?天?呀!” 余小乔不可置信,惊叫、欢呼、雀跃:“解放喽!翻身农奴把歌唱!” 余小乔高兴地哼起曲来。 书生,还是不错滴! “小姐,您可不能为蝇头小利,就……”兰儿看着余小乔的兴奋劲儿,隐隐担忧。 余小乔揪着兰儿粉嫩嫩脸蛋,“这可是泼天富贵!不过,礼受了,心嘛!还在你姒少爷那——” “那我放心了,以前吃的、拿的,不用吐出来、还回去……”兰儿拍着胸口。 余小乔斜瞥着她,鄙视道:“索爹斯捏……我当多有情有义,原来,只怕好处……” 说着,点了下兰儿额头。 兰儿不好意思道,“不光我紧张,刘妈、许妈、四狗子……无人不紧张,吃进容易,吐出来难!” 余小乔看兰儿说得一本正经,故意板脸道:“哎呀,不好说,祖母,说一不二,要是哪天我服了软,你们还得吐……” 兰儿抓起余小乔的手,一脸严肃,“小姐,你得挺住,为刘妈她儿、许妈大侄儿,四狗子媳妇儿……挺住!必须挺住!” “祖母火力太猛,不好挺——住啊!”余小乔望着兰儿一副将一众幸福交托我手的认真样,立时瘫坐到椅,”哎呦,我这胳膊……腿儿……” 兰儿忙拎起胳膊按着,蹲到地上揉着,“可以吗?好些没?” 余小乔心中笑得直不起腰,脸上为难道:“嗯,好一丢儿、丢儿!继续!不要,不要——停!” …… 午后,余小乔约了姒文命逛街。 既然,老太太油盐不进,江屿白软硬不行! 只能,我行我素! “想好?硬刚?”姒文命站在一旁,看着挑选料子的余小乔。 余小乔未抬头,专心挑着颜色,见到喜欢的还往身上比划,“好看吗?” 姒文命点头。 “累了,不想再为别人,难为自己!”余小乔说着,敲敲自己心口,“这儿不舒服!”又隔空指指他心口,“那儿也是!” 姒文命选了块湖蓝蜀锦,“这不错,适合做长裙,喜欢吗?” 余小乔拿过来比选,“嗯,那个也喜欢……选哪个呢?” 姒文命笑笑,递了个眼神,小二立时全包起来……二人离店,见姒文命拎着好多个袋子,奇道:“只选两块料子,怎这多袋子?” “祖母、姨娘,还有楚霄、楚婉,这是兰儿……好久未去,也置办了些。”姒文命悠悠道。 你下定决心,我自然紧跟你步子。 余小乔忽想起兰儿的话,不禁笑出声,“兰儿,兰儿还担心我哪天俯首称臣……” “你、会吗?”姒文命笑问,不过望向余小乔时,神情莫名添了份紧张。 如何不紧张!连余小乔都不知,能否斗得过。 余小乔笑笑,“俯首可以,称臣……绝不!” 余小乔挽起姒文命胳膊,“走!去吃好吃的!” 吃饱喝足,好战斗! 二人有说有笑走着,远远见一乞丐,脏破的大红床单披挂在身,蓬头垢面、双目呆滞地坐于一破碗前…… 余小乔觉得眼熟,盯着瞧了会儿,才认出——甄大富! 第197章 我行我素 初见他时。 头顶金簪,身着镶金赤袍,腰围刺绣金束带,脚踩金丝勾线履……摇扇而至的华衣公子。 余小乔不禁向前挪了两步,却被姒文命眼神阻止。 姒文命拉余小乔走开。 “砰当!” 甄大富面前的碗里多了一锭银子,他抬头木然地望向四周,于穿梭的人群中,认出了姒文命与余小乔。 同样,望着二人的,还有对面楼上一人,脸颊被二楼窗子遮去大半,只玩世不恭的唇角,有节奏地翻动着。 姒文命将东西放回马车,带余小乔去“喜来登”吃饭。 走在路上,余小乔发现,商贩包东西的纸上,偶尔风吹来的条子,隐隐漏出“陈家……”“……义军”字样。 余小乔下意识地多看两眼,眼睛总不自觉地在姒文命脸上停留。 姒文命亦觉察到。但他未问,就像余小乔从不问她。 姒文命柔柔望了她一眼,牵着她,走进喜来登的堂门。 今日,他们未去包厢,在大堂靠窗位置坐下。余小乔开心地点菜,点汤…… “余小乔!” 余小乔正开心吃,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去寻,直直撞上褚采薇放大的脸,横在眼前。 余小乔以为她又来闹事,抿了抿唇,继续干饭。 褚采薇一把拉起余小乔,“我有话,同你说!” 余小乔望望姒文命,悠悠道:“请坐!请——讲!” “正式告知你,我要——追求江屿白!”褚采薇表情严肃,朗声道。 余小乔先一怔,然后笑说:“好啊!加油!”说着,比了个拳头。 “你配不上他!”褚采薇眼中充满蔑视。 余小乔深点头,“同意!” 褚采薇眼神泛着一丝莫名不解,起身坐回自己位子。 “褚小姐!”余小乔笑着比了个成功手势,喊道,“马到成功!看好你呦!” 褚采薇白了她一眼,坐下吃饭。 女追男,隔层纱! 余小乔唇角弯成新月,与姒文命眸子对上,嫣然一笑。 二人吃完饭,又逛半天,才回相府。余小乔直接拉起姒文命的手,众目睽睽下进了相府大门。 …… 次日,余小乔一早,被拎至韶光苑,料到必是一番狂风暴雨,早早绑了护膝在膝盖。 祖母气得横肉乱飞,骂得唾沫四溅! 余小乔却骂声穿堂过,片言不入耳。 细看发现,她悠闲自得地跪在堂中,耳中塞着蓝牙耳机,唇角挂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笑。 余小乔瞧着祖母喷口水,脸上横肉随着嘴巴一颤一颤,耳中正听,“……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乐逍遥……” 祖母骂得气喘吁吁,胸腔剧烈起伏,见余小乔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儿,只得把气撒到二太太与三太太身上。 余小乔瞧着大气不敢出的二人,哀哀叹其池鱼之殃,偷偷挤出抱歉的笑。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 祖母终于骂累了,三人被赶出来。 二太太躬着身子,轻声问道:“乔儿,你这啥招?我同三姨娘,怕受不住几回合!” 余小乔弯腰,捶着双腿,悠悠回道:“破罐儿破摔的昏招!”捶了一会儿,起身一手搀一个,“我相信姨娘们,是能经受住考验滴!加油!爱你们!” 语毕,余小乔一人亲了一下。 二太太与三太太对了“啊”的眼神,惴惴不安离去。 余小乔未想到,上午跪完,下午又被召去,继续罚跪。 道高,魔更高! 你牛! 跪就跪!谁怕! 跪得太久,纵有护膝,亦膝盖僵硬,腿酸麻。 余小乔边偷偷松动双腿,边思忖着应对之策。 如此这般,俩膝盖非壮烈牺牲了? 正苦思冥想,救星来了! “祖母,和硕公主至相府,在蓝桉苑等姐姐!”余楚婉声音温和,福了一礼,轻声道。 祖母冷眼扫过,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余小乔猛地用力,因跪得太久腿动弹不得,还是拉扯着余楚婉胳膊,缓慢艰难站起,踮着脚尖挪出韶光苑。 姒文命,全给你记小本本上! 哼! “行啊!余楚婉!救民于水火!”余小乔拍着余楚婉肩膀。 余楚婉莞尔一笑,“救姐姐,义不容辞!不过,公主还等姐姐救呢……” 互帮互助,双向救赎! 余小乔拉着余楚婉,奔向蓝桉苑。三人为李凌姬出谋划策一下午。 结果? 先走一招,探虚实!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读心蝶,于指尖,扑闪着薄若蝉翼的玫瑰色双翅,“这是读心蝶!可用去探探叶清源的真实想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凌姬与余楚婉瞧呆了,“读心……蝶?” 见二人不信,余小乔小试了一把,二人目瞪口呆,片刻后惊叫连连。 李凌姬一下子像吃了定心丸。 三人头碰到一起,继续商议。 读心蝶见几人聊天无趣,悄悄飞出去,偷玩儿。 好巧不巧! 正院中翩翩起舞,却迎上了刘妈一大盆水,泼个正着。 余小乔突感不妙,奔出屋子,蝶子羽翼全湿,瘫落一堆水渍中,翻着白眼,苟延残喘…… 三人顿时,脸色苍白! 余小乔忙捏起蝶子,尽是心疼,“坏了!坏了!” 李凌姬慌问道,“乔姐姐,能修好吗?” 余小乔撅着嘴,摇头,“不知啊,晚上熬个夜……看运气喽!” 抬眼见李凌姬快急哭了,忙安慰道:“应该能修好,你递帖子吧!” “嗯!”李凌姬应了声,不放心地走了。 …… 次日,午后,琴瑟府。 叶清源至皓京,觐见皇上后,赐私人府邸——琴瑟府,取“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意。 一缕淡金色阳光,照至叶清源脸上,倒有宝玉生辉的感觉。 李凌姬与余楚婉分坐下首。 余楚婉用杯盖撇着茶沫,眼角瞥了眼窗口的读心蝶。 李凌姬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清源,见他看了眼不知何时飞入的蝶子,故意轻咳了两声。 “和硕郡主、邵阳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叶清源翻嚼了几下口中干草,一口淬出,玩世不恭地问。 第198章 王子来了 李凌姬见他如此,倒生了几分欢喜,“王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和亲,您可欣然?” 叶清源意味深长地望着二人,微微漾起的笑容,缥缈不定。 【快说啊?怎听不见!欣不欣然?】 叶清源眉头皱起,耳畔传来时有时无的声音,见眼前二人并未张嘴,感受下声音来源,是余楚婉。 余楚婉与李凌姬对了个眼神,李凌姬蹙眉直摇头。 【没听到?怎么会!蝶子修好了呀,奇怪!许是他心思重,藏得深,你再问问?】 余楚婉眼神示意李凌姬,李凌姬抿了抿嘴,问道:“王子风流倜傥,爱慕之人众多,可有合意的?” 问完后,二人微倾身子,竖起耳朵,可…… 【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见鬼!对,姐姐说无心之人,听不到,莫非?】 余楚婉疑窦丛生,瞥了眼叶清源心口。 叶清源心道:可不没心,正要说话,耳畔又响起李凌姬的心声。 【说有两小无猜!说有青梅竹马!快!】 叶清源心中亦是一百个疑问,脱口而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李凌姬与余楚婉伸长脖子,望向他。 “还——真没有!”叶清源故意停顿片刻后,才道。 李凌姬有些失望,“怎么会?王子芝兰玉树,风华正茂……”脑中疯狂想着溢美之词,不管合适不合适,使劲儿往外拱。 【连个青梅竹马都没有,什么破王子!】 余楚婉愤愤不平,瞥着叶清源,满脸鄙视。 叶清源瞪着余楚婉,刚要说话,旁边又传来李凌姬心声。 【没有怎么行!必须有!没有,和亲咋退?!】 叶清源被两边心声,搞得头大,抖了抖袍子,“看来,和硕公主对我颇为满意!” “啊——” 【弄错啦!是来退亲,退亲……】 【咋回事?一点儿听不到!】 李凌姬眼神慌乱,急道:“王子,误会!本公主,想您若被逼和亲……咱可一块儿想对策、对,对策?” 叶清源笑道:“怎会?和硕公主,活泼可爱、落落大方,小王求之不得。”说着瞥了眼余楚婉,“安阳郡主一同前来,亦——有意?” 余楚婉吓得,脸色瞬间惨白。 【不是!没我的事。我无那意!绝无!】 叶清源掩嘴窃笑,“若心仪小王,二位感情要好,同嫁与我,定和睦!倒能书写娥皇女英的传奇!” 【啊!咋……咋,一个未捞出,倒搭一个!】 “王子,确实误会了,我对您无意,请慎言!”余楚婉强撑着镇静道。 叶清源起身,自紫檀案几上,又取一根儿甘草嚼上,“无意,可培养;有意,可加深……一切——皆可能!” 说着,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投向二人。 【以前只觉又冷、又痞,咋还色?!断不能嫁,纵没青阳,亦不能……】 李凌姬心想着,望向叶清源的眼底,越发溢满嫌弃。 【蝶子定出问题了,叶清源怪怪的!莫非……他能读我们心声?】 余楚婉被猜测吓得一凛,只觉后颈一凉,冷汗逼迫而出。 余楚婉与李凌姬对了个“撤”的眼神。 李凌姬起身行礼,“王子,本宫突想起件事,改日再来叨扰!” 叶清源自窗口蝶子上收回目光,唇角翻动两下,“不急,细水长流!” 李凌姬与余楚婉仓皇而出,蝶子长长的触须耷拉着,片刻愣神后,忙追了上去。 叶清源望着二人背影,隐隐听到一声半声、断断续续的心声。 【妈呀,吓死了……人不可貌相,原是个色中饿鬼……】 【乔姐姐……破蝶子……】 【快逃!】 …… 二人回到相府,余小乔正于韶光苑罚跪。 余小乔听着音乐,打着哈欠,甚是疲惫无趣,余楚婉又用老套路,捞她出来。 余小乔见二人垂头丧气,揉着太阳穴,诧异道:“大败?” “大败!” 李凌姬与余楚婉齐刷刷,深点头。 李凌姬将蝶子往地上一扔,蝶子晃悠悠荡起,飞至余小乔手中,满眼泪花、可怜吧唧地闪动双翅。 “奥,知道了!委屈了!都怪我没修不好哈!” 余小乔安抚着泪眼婆娑的蝶子,看她飞进袖口,飞回空间。 “乔姐姐,未探得叶清源虚实,倒被人探个底掉!”李凌姬揉搓着手中裙角,悻悻道,“是不是,未修好?” 余小乔的脸,窘如煮透的虾子,“一时失手,对不住了……我竭尽全力、尽快修好……” 余小乔俨然成风箱中的耗子! 余楚婉抓住余小乔的手,一本正经道:“姐姐,拜托!要不,我俩真成娥皇女英了!” 余小乔眼角泛起黠笑,“叶清源,可以啊!娥皇女英若不行,李代桃僵也是可以哒!”说着,一脸坏笑看向余楚婉。 余楚婉嗔怒,“哼!恶人自有恶人磨!若再跪!膝盖折了,我亦不去救!” “小人!十足小人!不过,某人刚刚说……谁是恶人?祖母?哈哈哈,我举报你,戴罪立功!”余小乔唇角噙着顽皮的笑。 余楚婉拉着余小乔胳膊,“姐姐……”李凌姬扯着余小乔另一只胳膊,“乔姐姐……” “下步,咋办?”二人异口同声。 余小乔左右各扫一眼,“敌不动,我不动!” 余楚婉与李凌姬对视一眼,齐点头“嗯!” …… 二人离开后,余小乔伏案而睡,进空间修蝶子。 “当当当” 余小乔被敲门声打断。 “小姐,云锦阁茂师傅来了,还拿不少新进的上好料子,正适合做秋衣!”兰儿一脸兴奋道。 余小乔眼珠子一转,“把这些,还有上次买的,全搬祖母那!” “小姐,您,主动出击?”兰儿眼笑如月牙,明亮璀璨。 跟谁像谁! 余小乔啜了口茶,“我——被动迎战,献孝心!” 场面那个热闹! 二太太、三太太,各屋嬷嬷、丫鬟、小厮……全被余小乔以老太太名义,邀至韶光苑。 没多会儿,数十种颜色、质地的布匹,整整齐齐,置于院中长案上。 听到嘈杂声,祖母在李嬷嬷陪同下至院中,不明所以问道:“乔儿,你们……” “赶上换季,孝敬祖母,也替祖母打赏,难得请到茂师傅为大家裁衣。”说着,余小乔望向众人,“大家排好队,选布量体,祖母恩赐,还不谢谢老夫人!” “谢谢老夫人!” 众人齐刷刷鞠躬喊道。 祖母望着余小乔,脸似凝了冰霜。 第199章 茂师傅至 “老夫人,茂师傅是皓京城最有名的裁缝,连皇太后都找他制衣。”李嬷嬷介绍着,“您不是有块上好的香云纱,苦于寻不着好裁缝,放好几年了!今儿正好……” 祖母听得动容,可……天下哪来白吃的午餐,正欲推拒,二太太递来茶,堵住了嘴,“母亲,请吃茶!茂师傅,最擅长做您这年纪的衣服,上次宫宴太后那件长裙,就出自他手,当时您直夸好看!” 祖母抬头瞥了眼二太太,明显松动! 二太太见状,立时加大火力,“还有褚老夫人,烟霞蓝底色的百子刻丝纱袍,亦为茂师傅手笔!” 祖母心头直发痒! 上次被几个老姐妹,明里暗里讥笑半天土气。 褚老夫人那纱袍,确实好看! 青藤小筑聚会,简直成她一人场子! 不行! 怎能为件衣服,就…… 稍显松动的脸,又恢复冰冷,清了清嗓子,“大家,辛苦了,可这……” “可这料子,皆是顶好蜀锦,茂师傅的手轻易约不上。老夫人面子大,你们可要记得!平日伺候,要更用心!” “是!谢谢老夫人!” 又一波齐刷刷! 余小乔将一块上好云锦,偷偷递与李嬷嬷,小声道:“独一份,文命专为李嬷嬷选的!” 李嬷嬷接过,掩于身后。 祖母虽看到,可瞧着李嬷嬷满眼按耐不住的兴奋,出口呵斥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打转儿。 此时,三小只也跑进院子,欢天喜地量体裁衣。 余小乔递了个眼神,三人齐刷刷跪到祖母面前,“多谢祖母垂爱!” 说完,未等祖母说话,急不可耐起身,选料量身。 下人们,忙让出位置,让他们先量。 余管家,亦慕名而至! 进院直奔老太太跟前,磕头谢恩,然后与余小乔交换了个眼神,排队去。 余小乔见铺陈的差不多,抱着一摞布料,走至老太太跟前,“祖母,这些是云锦阁,从全国各地、周边几国,甚至番邦,特意为您寻来的好料子!您瞅瞅,可喜欢?” 祖母头歪向另一侧,根本不屑,“什么好料子,我未见过,全赏下人吧!” 语音未落,就听李嬷嬷一阵阵尖叫,“天啊!天!寸锦寸金的罗布,薄若蝉翼的软烟罗,哇!老夫人最爱的雨过天青……妆花缎……凤凰织锦,老夫人,咱见过一次、您念叨多年……” 余小乔正抱一堆儿布料,缓缓走向人群,老太太结结巴巴小声道:“别!别!” 见余小乔未听到,声调倏地拔高,“别!” 余小乔唇角一勾,笑意盈盈抱回,祖母一双老手摩挲着布料,老眼冒着闪亮的光。 余小乔忙完,将一身成衣,送至余闻瑞书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余小乔伺候余闻瑞穿上,赞道:“帅!气宇轩昂、品貌不凡!” 余闻瑞唇角含笑,“少拍马屁!” 余小乔笑靥如花,“拍得,不受用?文命早早为您做好的!” 见他笑意盈盈,一脸认真道:”爹爹,说句掏心窝儿的话,您真的……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才比子建、富……倒不及文命!” “哈哈哈!” 余小乔本想说富比石崇,突地无法睁眼说瞎话,笑改了词,“爹爹!女儿以后,定让您占全貌、颜、才、富……样样拔尖!” 余闻瑞被逗得,笑在脸上弥散,“爹爹,想通了!亲事,站你!但,祖母,你自己搞定!” 我,无能为力! 余小乔瞧着一提祖母恨不得哆嗦的余闻瑞,窃笑道:“难为爹爹!怪祖母给你的童年阴影,太重……” 话未说完,轻身一旋,闪至门口。 余闻瑞伸手要打她,停在半空,见她离开,满意地打量新衣袍。 …… 午后,余小乔埋头修蝶子。 她未入空间,将方盒状维修设备取出,要是进空间修,趴那跟傻子似地伏案而睡,也不像话。 形象,还要滴! 当然,全在心情。 余小乔全神贯注,直至姒文命站身后半晌,才发现。 “姒狐狸来了?”余小乔满眼漾春波,迎向姒文命含笑双眸。 姒文命于她唇畔轻轻一啄,“在干嘛?” 余小乔嘟着嘴,“读心蝶,被水泼坏,上次修一夜,非但未修好,反倒被别人读了心!哎,对了!你功课到家,父亲尺寸分毫不差,还有……你从何得知祖母爱布如命?” 姒文命端起茶,啜了一口,“回京当日,差人去了趟苏州。” 余小乔把玩轻挠他手心,“得道的男狐狸!” “有人要抢心头宝,还不能知彼一下?”姒文命柔柔抚过她头。 余小乔唇角扬起顽皮的笑,“可以!定百战不殆!” 姒文命摇头,“你祖母,名声看得比命重!” 余小乔坐至他腿上,娇声道:“老太太,最近常罚跪!膝盖快碎了!” 说着,捋起裙裾。 膝盖又红又紫,夹杂青肿,翻起的皮肉往外渗血。 姒文命急得眼泪快出来了! 余小乔不禁“哈哈”大笑,“像不像?真不真?” 说着,一把扯下假皮,“你每次来,祖母总三倍罚我!实在受不了!偷偷做了仿真人皮,如何?” 姒文命似未听到,良久缓过神,“对不起!都怪我!” “嗯,都是债,记得还呦!”余小乔笑道。 姒文命一把揽她入怀,紧紧搂着,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余小乔。 余小乔疑惑地打开,只见密密麻麻一堆店铺名——云锦阁、浮生寂、壹玉翡、布可书店、时光草堂、清风涧……? “全在你名下,已办好变更,年底分红……不少。”姒文命轻刮她鼻梁,柔声道。 被钱砸,真爽! 余小乔不可置信地抓起姒文命置于案上的信封,掏出一沓纸,翻看着一个个铺契,“太、大方了点儿……吧?有点……受不住!” “不算什么。”姒文命看着余小乔许久未露的财迷样儿,心中倒乐开花儿。 知姿容堂赚不少,更知相府不差钱……只世事难料,多些傍身总是好的,万一…… 余小乔兴奋地翻着一张张契书,“若嫁不成,可不退!” 姒文命宠溺一笑,“我会忙一段儿。接下去,你要孤军奋战些时日。” “哦——”余小乔含着盈盈的笑,啄上姒文命扬起的唇角,“定不辱使命!” 姒文命揽过她头,深深一吻,“我的幸福,拜托了!” 二人相视而笑。 第200章 反复练习 姒文命走后,余小乔被拎至韶光苑,罚跪! 人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普罗大众的道理,到祖母这儿失了灵! 未见有一点儿效果,余小乔难掩失落。 她瞧着祖母,咽了下口水,骤然晕倒…… 李嬷嬷吓坏了,祖母淡定如初,“甭管她!” 不知趴多久,祖母未起身,亦用眼神阻止李嬷嬷上前。 余小乔快装不下去时,幸而李嬷嬷鼓足勇气,奔至跟前,急着检查,捋起裤腿刹那,差点吓晕过去,结结巴巴半晌:“老、夫、人!” 余闻瑞适时闯入,抱余小乔回到蓝桉苑! 府医说得甚是吓人,“膝盖跪变了形!治好,不落残疾算万幸!哎!” 兰儿、刘妈不明所以,在一旁痛哭流涕,宛若哭丧。 余小乔纠结片刻,还是继续演。 无比敬业! 直至祖母含愧离开,余小乔气喘吁吁,灌了好几杯水。 演戏,太辛苦! 众人离开,余小乔撕开膝盖处假皮,里面埋了两根猪骨。 难怪,府医骇成那样! 您油盐不进,孙女只得煞费苦心! 哼! 倒看,魔高几许? 我不信,您还——继续! 戏,唱了几日。 余小乔仗着伤,赖在床上,吃喝皆床上小几解决。 开始,倒还享受,几日后便觉度日如年! 尤是,蝶子修好后。 既已装不下去,余小乔则一日千里,神速恢复。府医被惊呆,何时医术好到这地步?! 辛苦,还是有回报! 祖母再未召她罚跪。 余小乔暗庆,终回到幸福时光。 那日后,姒文命连着好几日未来,李凌琰亦是。 隐隐觉得,大事将至。 偶尔老木趴墙角听得一些八卦,什么刑部提拔新尚书,兵部尚书突染恶疾命不久矣,城东一处新购入的老宅,闹鬼…… 老木东扯西扯,余小乔听得云里雾里。 管他呢! 余小乔秉着“没心没肺活百岁”,当乐子听听,从未入心。 这一日,余小乔正整理历朝服饰,准备做成图册集,为顾客提供更多定制样式。 既得云锦阁,总要贡献力量! 分红,理直气壮些! 筹谋被兰儿打断,她带着四狗子等几个小厮,一波波搬进好多——鼎。 是鼎! 大鼎、小鼎、金鼎、铜鼎……各式各样,各颜各色! 余小乔正莫名其妙,兰儿递与她一封信。 余小乔接过,看着上面越发潇洒的行书,微微一笑。 这是,自江宁回皓京后,余小乔第一次收到遥翼来信。 与其说信,倒更像日记,诉说个人、商场、家族的一些趣事、大事……喜怒哀乐皆在信中。 族中长辈,开始张罗他的亲事。 漂亮小姐未见几个,日日十几个媒婆进出,高矮胖瘦尽不同,美丑白黑各千秋,但脸上皆一颗大大的媒婆痣! 晚上,都梦到大黑痣往自己脸上扑,惊得一身冷汗。 余小乔想此情形,笑得前仰后合、半天停不下。 一封信读完,兰儿已规整好各种鼎,放置书架上。 余小乔看着遥翼运来的满满一架子鼎,但凡与图纸相似,皆搜罗来。 老木兴奋地蹦着小短腿,蹿看着。 余小乔忙抱起它。 “还想回去吗?”老木吧着乌黑眼珠,看向她。 余小乔瞥了眼它,“你呢?” “不知泡泡,在哪儿?”老木未回答,莫名其妙问了句。 余小乔望着一架鼎,有些出神。 时光不禁过,转眼间,她与老木已穿至大新一年多。 身边人,不知不觉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她,亦成了他们不可或缺的存在。 正出神时,被余楚婉与余楚霄的欢呼声,惊醒。 “哇塞!这么多!姐姐要卖鼎吗?”余楚婉一脸认真问道。 余楚霄拿起一小金鼎,爱不释手:“这,能给我吗?” “不行!”余小乔笑拒。 余楚霄嘟着小嘴,软磨硬泡半天,余小乔也未答应,愤愤道:“哼,姐姐,不爱我了!越有钱越抠!” 拉起余楚婉,气鼓鼓走了。 余小乔不以为然,吐了个舌头,拎出一鼎于手中把玩。 …… 晴暖阳光透过窗子,一丝丝落于手心上的金鼎,流光飞转、华彩熠熠。 叶清源的笑,如冰上艳阳。 “她一直寻九金鼎?” 五加轻轻擦了擦金鼎,“是的,少主!余小乔私下通过多个组织,寻找九金鼎。”说着,将一张纸递与叶清源。 叶清源缓缓打开,正是余小乔手绘的九金鼎图纸。 难道,我这鼎? 叶清源将鼎,小心包好,如珍宝般,揣入怀中,思绪回到多年前。 沁帝自紫檀木盒,取出一金鼎,郑重交托至叶清源手中。 叶清源接过鼎,蹙着眉心,奇道:“这是?” “当年,将你救出,送至沁国的女子留下的。朕看着不普通,但有何特殊,多年来亦未参透。”沁帝望着金鼎,发呆。 仿佛交托的,比生命还要重要。 叶清源抚过金鼎一角,“她,可有说其他?” “她说……机缘巧合下,此物可助你了解真相。”沁帝苍老的脸上,泛起层层哀伤。 你是谁? 到底是谁? 叶清源被窗外一声鸟叫,唤回了怅惘心神,冷声问:“城东宅子,铺陈得如何?” 五加沉思片刻,“舆人之论,造得差不多,缺个契子。” 半晌后,叶清源唇角微动,幽幽道:“叫李算子,去帮帮浅草儿……尽快闹到公堂。” “是!”五加欠身退下。 叶清源望着五加背影,手指不禁摸向空空如也的脖颈。 哥,你把链子藏哪儿了? 余小乔那条,为何同我的一模一样? 她与救我之人,究竟何关系…… 叶清源站在窗口发呆,眨眼间,窗外月色苍茫。 他穿上夜行衣,潜至姒府时,姒文命正望月出神。 姒文命唇角浅勾,自怀中掏出那条银白色项链,瞧着。 叶清源看到心心念念的链子,身子不禁前倾。 姒文命唇角弧度更大,“既来取链,何不现身?” 姒文命翻窗而出,与叶清源交手。 二人缠斗几十招,姒文命见他功夫又精进了,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安慰与欣喜。 心中这样想,佯装一不小心,链子抛出,叶清源忙飞身去抢,一把接住,深望姒文命一眼,跃至房檐而去。 第201章 一眼千年 余小墨,小工作狂,一连十几日未歇。一说去姿容堂,俩眼冒光。 今日,被余小乔硬生生按在家,玩! 余小墨一脸不忿,“姐姐不是说,商人使命就是挣钱,怎能……如此浪费生命……我还是……” 余小乔见他要滔滔不绝,忙将一苹果塞他口中,“钱是赚不完的。巫术,练得如何?” 余小墨瞬间忘了使命,唇角扬起得意,“姐姐,不是我吹,老厉害了!” “上天,还是入地?”余小乔悠悠坐在太师椅中,双手抱胸,笑道。 余小墨眼珠子打转儿,半天也未搜到合适的词,只道:“入地不行,上天可以……我上次都飞风筝那么高!”突然想起啥,怂道:“其实,再高也行,奈何胆子撑不起实力……要不?能给你摘星星。” “嗯,命名小墨星,如何?”余小乔吃着苹果,望向天空。 余小墨兴奋拍手道:“好耶好耶!”见余小乔仰头,奇道:“姐姐看什么?” “看,天上飞几头牛?”余小乔皱着眉。 余小墨嘟嘴,“一头!” “咱俩去看看衣服,做如何了?”余小乔敲下他额头。 余小墨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好!” 虽是男孩,余小墨却臭美得很。 一说去云锦阁,再不提挣钱。 余小乔正想同茂师傅讨论下图册集,于是二人午饭后驱车出发。 一进大堂,各位师傅、小二,齐声唤道:“余家主好!” 余小乔绽出大方得体的笑,心中,羞赧有之,惊喜有之。 一进大堂,见余小墨瞅着布料、成衣,两眼放光,笑道:“中意的,尽可挑!” 余小墨屁颠屁颠,奔至一堆新货前,细细翻看。 余小乔与茂师傅,至后厅商议图册集事宜。 茂师傅,翻着余小乔整理的款式,两眼闪着铮亮的光彩,嘴巴半天未合上。 温婉宋服,华丽唐服,奢丽汉服,优雅飘逸的魏晋风…… 一眼千年! “采薇,你太勇敢!日日去鸿胪寺,等江状元?送爱心餐?”肖青黛拎着一件成衣,悠悠打量。 褚采薇一脸喜色,“精诚所至,定得他一颗真心。” “女追男,不害臊!”方芷翎葱白手指,拨着脸颊,羞道。 褚采薇丝毫不在意,“碰到心仪的,自全力以赴。谁说女子只待字闺中,等着拉媒保纤……”红唇在白皙的脸上,信誓旦旦。 肖青黛轻哼一声,“江屿白,不是先与余小乔定的亲,她家老太太不是废了指婚?” “余小乔,狐媚货,怎配得上江状元,连她自己都认了?”褚采薇粉面含春,一双凤眼秋水飞扬,恨不得插翅飞上天。 “真的?” “说自己地上泥,配不上江状元——天上云。” …… 余小乔在后厅,听着几人说笑,禁不住笑出声。 茂师傅见状,“家主,别跟她们计较,贵女平日无聊,好嚼个舌头!” 余小乔摆手“没事儿,茂师傅。我当听个乐,听书还得打赏,这多好,免费的乐……” “江状元,意下如何?”肖青黛一脸傲娇,眼角尽是不屑。 方芷翎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紧紧盯着褚采薇。 褚采薇嘴巴一扬,“他,有点儿害羞,我给他时间……” 肖青黛瞥了眼她,“是害羞,还是没意思,别是剃头挑子!” 褚采薇撇一撇朱唇,扬首拨弄着水葱似的三寸指甲,“我要什么有什么,怎可能一头儿热!” “余小乔也不差啊?”方芷翎脱口而出。 肖青黛嗤之以鼻,“余小乔是姒少爷的心头宝,那等攀龙附凤之人,怎会舍弃既有爵位,又家财万贯的姒文命!” 语气中的酸味,直醺到后厅余小乔的鼻子里。 余小乔自后厅走出时,几人见她皆惊眼捂嘴。 余小乔与余小墨出了云锦阁,直奔百味斋,余小墨想吃那儿的烤全羊了! …… 叶欢掰了一大羊腿,大口朵颐,“爷,上官檀撑不了两天,周屹川能干过孔荻?他可在兵部十余年,资历比周屹川老多了,您找的人行不行?别关键时掉链子,白瞎我的蛊!” 语毕,捏着一大块肉,自半空投嘴里。 李墨尘嫌弃得瞥了他一眼,“哎,半吊子的蛊……” “谁半吊子?!”叶欢反击。 李墨尘鄙视道:“不稀得说你!得亏上官檀身子弱,不然……” 说着,眼中闪着不屑,扫着狼吞虎咽的叶欢。 叶欢嘟嘴,白了李墨尘一眼,“哼!用我,还看不上我!”说着,举起另一羊腿,“再来块儿?” 李墨尘摇头,“全你的!不能光让马儿跑,偶尔喂喂草!吃饱了,再去看一眼,稳着点儿。” “您,怕余小墨?”叶欢想到李墨尘都不是余小墨对手,甚是好奇,一直摩拳擦掌想跟他对上一对。 李墨尘见他期待满满,“姒文命不会让余小乔参与,护得紧,亦不想给余相添麻烦。” “准姑爷,不赖嘛!”叶欢嚼着肉,“不过,余相——啥态度?” 李墨尘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他何态度,不用我动手,自有人当他眼中钉、肉中刺……” “世人全当她死了……命真硬!”叶欢唇角冷笑一声,“躲在暗里的刀,最可怕,尤其这刀原就……哼哼!余闻瑞、余小乔有得受!” 李墨尘笑道,“查查城东闹鬼?谁……布局?” 叶欢将最后一块肉吞下,一饱嗝打出,“这就去。” 李墨尘紧捂鼻,嫌弃得猛扇飘来的肉味,“快走快走!” 叶欢非但没走,倒靠近他,张大嘴哈了好几口气,转身离开。 李墨尘朝他屁股,就是一脚。 望着边拍屁股,边愤愤离开的叶欢,李墨尘扬着笑容的唇角,缓缓扯平。 这一仗,只能赢! 没万一! 第202章 无名崖顶 自回京,姒文命一直隐隐不安。 一夜辗转,来到无名山坠崖地,呆坐至天明。 他怕…… 余家老太过偏执,小乔万一…… 他信,她对感情的态度,以及古灵精怪的聪慧,甚至,信她,胜过自己对这段感情走向的把控。 可,不知为何? 还怕! 陈家义军……恐,大仇不得报,更惧终得报。 他信李凌琰,理解他被仇恨困缚的别无选择,可……亦能理解,终有一日,他将矛头对准他父皇吗? 他自己,亦能对皇上,冷目横对、血逼吗? 他苦! 父母被毒杀,幕后黑手,竟是养大自己的长公主。 他见过长公主最真实的样子。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按住不自觉哆嗦的手,时隔多年,思及往事,仍心头打颤。 近乎变态的抚摸,作呕的吻……积郁多年的意难平。 杀,痛;不杀,更痛! 自崖底逃生,直至当下……他未去过父母墓前,亦未去过长公主墓前。 近之情怯的恐惧,百转千回,每欲放下,又悄无声息爬上脊背,像彻骨寒风钻进心头,搅起树欲止、风不平的纠缠…… 舅舅满门被灭,陈家军蒙血海冤屈……正名、洗耻、安魂,本义不容辞……可,他深知,若非皇上忌惮主强臣弱,若非……陈家一门,何故灭顶?! 左手仇恨,右手爱! 痛才掠过,苦又上心头,有时痛苦暗哑,沉默不语,有时痛苦发狂,倾诉不息,纠结反复,啃噬他心…… 复仇后,仍难以摆脱的沉重! 最难的关,亦,最难言的痛! 来时,眼前一弯月,此刻东方已见白。 姒文命一摸,脸尽湿,那是呆坐一夜的更深露重,那是百转千回的如霜月照。 思千百回未得半解的为难,终化作一声鸡鸣,融散在太阳升起的灿烂。 “啊!” 余小乔自梦魇,惊醒! 口干舌燥,冷汗涔涔,濡湿面庞,浸透床被。 她知姒文命谋划一大事,不想她裹挟其中。 余小乔缓缓起身,倒杯温水,猛灌进嘴里,才觉片刻舒爽。 她后知后觉,他做的定险象环生,要不……怎好端端送她店铺。 手一颤,呼吸骤重,水溅出几分。 余小乔心焦难落,提剑至院中操练,行云流水,大汗淋漓。 那只叫她起早的鸡,此刻惊得两只小黑眼,拼命瞪着。 “咯咯咯!” 余小乔被鸡叫声,唤回思绪,飞奔回屋。 她再拿出那张纸……密密匝匝的铺名,她惊讶——姒文命将各行业最好的铺子全给了她,甚至,遍及姒家商业版图覆盖的所有城市。 安排后事? 余小乔只觉,一颗心涌在喉头,突突乱跳。她呆坐许久,那张纸被捏得满是褶子。 几个深呼吸后,她将位于京城所有铺子,全誊至另一张纸。 …… 阳光宛若金丝,为剑势雄浑、不失飘逸的剑姿,披上了一层黄纱衣。 皇上一漂亮剑花,收剑。 今日,他一袭玉白色长衫,仅一条明黄腰带系住腰身,长身玉立,翩翩如风下松。 皇上瞥了眼,早躬身立于一侧的暗卫楚仁,“都……动手了?” “不出陛下预料,李墨尘与姒文命已开始,叶清源也……行动了!”楚仁沉声道。 皇上未怒,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错!朕的儿子,与准女婿!” “陛下,是否阻止,上官檀……怕不行了,要不我安排……”楚仁边说,边察看皇上神色。 皇上未等楚仁说完,“不必,生死各命!由着他们!” 疖子,总得冒头! 楚仁退下,皇上回御书房,望着案几上那束栀子花,出神许久。 离儿,你那么年轻,我却老了!一套剑未练完,体力已不支。 命运弄人! 朕的儿子中,最适合做帝王的是——命儿。 可惜,他,一生无缘皇权。 这孩子,苦,心思又重! 随我! “咳咳咳!” 皇上连轻咳几声,捂着嘴的帕子,缓缓打开,一小块血渍赫然浸在白帕上。 他唇角微微上扬,“欠的债,总是要还……用不了多久,我去陪你!” 惶惑间,一只鸟儿误进屋子,扑棱着双翅,惊破他悠远的思念。 皇上看着错愕挣扎的鸟,一个闪步抓于手中,走至窗口,放了。 …… 余小乔挂念姒文命,却未去见他,怕不经意的担心,扰了既定安排。 她将铺子分类,研究适用的现代技术、管理理念…… 有一座,矿场。 上次坠崖逃生后,没多久,他买下无名山的所有权与开采权,直接挂在余小乔名下。 这一日,余小乔拖着疲惫身子回来,两脚支墙上,瘫躺。 几声轻而缓的敲门声后,兰儿推门而入。 余小乔接过兰儿递与的请帖,是邀请她参加赏菊宴,落款——叶清源。 敌动,我们动? “楚婉,收到帖子吗?”余小乔漫不经心问道。 “刘妈说,大小姐与二小姐的帖子,一块送来的。”兰儿累得倦意浓浓。她跟着余小乔跑铺子,腿都细了,余小乔却打了鸡血般。 原以为,过段日子才得见姒文命,叶清源的请帖倒提前解了相思。 三日后,楚婉一早入宫,与李凌姬一道去琴瑟府。 姒文命至相府,接她。 余小乔留意到,他一身银白长袍,腰间系了一枚龙凤呈祥的龙石种老玉。 与她腕中莹润透亮的手镯,相得益彰。 余小乔不禁,暗暗一笑。 姒文命看她笑,白皙无暇的脸上,无端染上抹淡红。 余小乔见状,笑出了声,牵起他手,出相府,上马车。 二人下车,并肩走进琴瑟府。 菊花宴,布置考究,满院以花为媒,万千品种争艳。 可谓,一步一景。 第203章 受邀赏菊 余小乔远远瞧见,褚采薇一路小跑,追着江屿白。 似,蝴蝶逐花! “打个招呼?”姒文命淡淡扫了眼江屿白。 余小乔浅浅一笑,“不必。他若……见异思迁,皆大欢喜。若……只能坐等祖母吐口。” 只是,谁请的江屿白? 驻足间,二人迎上了含笑凝视他们的叶清源。 “大难未死,半道杀出一情敌,感情路——漫漫啊!”叶清源翻嚼着甘草。 余小乔白他一眼,“想必,和硕公主亦如此想,沁国王子缘何,来做程咬金?” “玩啊!”叶清源一口淬出甘草,玩世不恭道。 余小乔勾了勾唇角,唇角噙笑,“人中龙凤,匠心独具!” 叶清源扬了扬唇,视线不经意扫过余小乔脖颈,客套几句后,道了声“随意,失陪”,先行离开。 姒家亦经营花房生意,姒文命对菊花略有研究,墨菊、绿云、绿牡丹、瑶台玉凤……如数家珍。 悠赏之际,不远处,几女子叽叽喳喳。 “那是谁?未见过,哪家贵子?”一清脆女声响起。 其他贵女,顺她视线望去,远远瞧见淡雅翩然的江屿白。 “今科状元……江屿白!”方芷翎唇角扬起美丽弧度。 “哇!大才子!”一长相甜美的贵女,捂嘴惊道。 唇角有一美人痣的小姐,啧啧叹道:“传说中的风云人物,余家大小姐娃娃亲!” “岂不是……文南侯情敌?” “余小姐,也是传奇!” “此人,跟谁来的?”穆青阳表妹穆子菡,奇道:“定不是与余家大小姐来的,刚见她与姒文命一起。莫非……”看着紧随其后的褚采薇,拖长声音,神秘兮兮道:“随褚大小姐来的?” “非也,听闻褚家小姐,日日鸿胪寺送爱心,江状元理——都不理。”军机大臣之女沐雅菲,扬起几分嘲讽,“明月照沟渠,沟渠爱泥鳅!” “采薇,敢追求心中所爱!”方芷翎扯扯唇角,竖起大拇指。 穆子菡笑道:“是……她人所爱吧!都定亲了,乱弄!” 沐雅菲意味深长看了穆子菡一眼,“谁家——还没个错综复杂情事!不过,江屿白到底,谁请的?若非陪客,难道叶王子亲自——?” “那,他倒厉害了。叶王子最得沁帝宠爱,来京不足半月,就识他,足见……是个人物!”方芷翎叹道,“采薇,慧眼独具!” …… “叶清源,请的?”余小乔望着同李墨尘、李凌琰、穆青阳、安煜一堆人,谈笑风生的叶清源。 姒文命亦意味深长地扫了叶清源一眼,“大抵吧!” “……专门攒个局,看我笑话?”余小乔一脸无辜道,“未曾得罪他,值当如此?” 姒文命眉眼微弯,“他,许是,好意!” “好意?”余小乔皱起细细的褶子,“山路十八弯啊!” “余姐姐,余姐姐!”李凌姬向余小乔招手,低声唤着。 余小乔忙上前几步,“啥事?” “蝶子,蝶子?”李凌姬附耳,重复道。 余小乔笑笑,“这回,保证没问题!”说着,自空间取出读心蝶,塞入李凌姬广袖中。 李凌姬揣着胳膊,离开时一脸灿然。 余小乔突然心里有些没底,喊道:“凌姬,若不成……不关我事!” 李凌姬瞥眼袖中,读心蝶正迎着目光,翻她白眼。 李凌姬撇嘴:“这次,定大杀四方!” “杀叶清源一个,就好!”余小乔笑笑,转身险些撞进江屿白怀中,结结巴巴道:“好久、未见!可好?” 江屿白唇角含了抹温暖得体的笑,“刚当差,忙。祖母,身子还好?” “好!一顿吃下半只鸡,常念叨你,有空去家里!”余小乔客套道,说完,心里给自己补了个嘴巴。 江屿白回以温文尔雅的笑,“嗯,过几日……也、看你……”说着,递与她一本书,线封版《白诗小集》。 余小乔接过,随手翻看,“你的诗?不错嘛!” 江屿白笑笑,“献丑了!闲来读读,指导一二?” “我一半吊子,有空我会学习的!”几句后,余小乔迅速结束对话:“改日再叙。” 余小乔知道,姒文命不会多想。可,她不想让他心里不舒服,更不想让他在原就难堪下,更添尴尬。虽说,江屿白亦难堪、尴尬。 可,事无两全! 不能两顾,只能随心! 抱歉,江屿白! 余小乔冲江屿白一笑,转身奔向姒文命。 江屿白盯着她背影,那抹温暖浅笑,未有痛苦,更未漏尬色。 江屿白凝神望着余小乔,褚采薇轻拍他肩膀,“别看了,再瞅也装不进眼!芷翎说,大家都想认识你,我为你引荐?” 江屿白瞥了眼众人,只见方芷翎挥着手臂,冲他们打招呼。江屿白淡淡一笑,转身反方向离去。 褚采薇看他远去,脚一跺,嘴一噘,“哼!早晚,是我盘中餐!暂允你嚣张几日。” 褚采薇转身,笑意盈盈奔向方芷翎她们。 叶清源与众人说笑,目光不时扫着周围,见江屿白落了单,寻了个理由离开,朝江屿白走去。 “多谢状元郎赏脸。”叶清源翻嚼两下甘草,扬着吊儿郎当的笑。 江屿白欠身行礼,“多罗王子,如何识我?乍然受邀,实惶恐!” “仰慕江公子才学,贸然相邀,万望莫怪!”叶清源拱手道,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恭敬。 江屿白受宠若惊,拱手回道:“王子抬爱,不敢当!”说着,远远瞥了眼余小乔,“……我有事,先回了,改日再同王子讨教。” 从未听说,沁国王子喜好诗词文学,蹊跷! “莫急,难得,小王介绍朋友给你认识。”说着,不容江屿白拒绝,拖他直往人群去。 走至半路,被李凌姬猛然拦住,“叶清源,借一步说话?” 叶清源微皱眉,唇角扬着勉强的笑,“公主,能否……”说着继续拖着江屿白向前走,李凌姬伸手一拦。 江屿白一个踉跄,正正朝李凌姬扑了过去,她一闪躲,广袖中的蝶子飞出。 结果…… 第204章 蝶子奇遇 【公主,这般热情?】 李凌姬一双桃花眼瞪老大,循着声音来源。 江屿白? 李凌姬乌黑眼珠一转,眼角闪着一丝黠笑,“叶清源,你先走!我同江屿白聊会儿。” 叶清源歪着脑袋,莫名其妙,“我认识公主?” 李凌姬笑笑,一把推开他,拽过江屿白。叶清源耸耸肩,无聊一笑走了。江屿白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不明所以,又被李凌姬拖走。 【王子、公主,全喜欢这样?!霸道王子、刁蛮公主,倒天生一对儿!】 李凌姬撇撇嘴,深深望他一眼,“江公子,觉不觉得余小乔与姒文命天生一对儿?” 江屿白眼泛惊疑,淡淡一笑,“不知。” 【祖母眼里,我与乔儿,天生一对儿。我眼里,亦是……姒公子虽不错,却不适合乔儿。】 李凌姬心中似猫挠了一爪,强撑起笑,“江公子,做人实在些。况,你觉得……不重要。乔姐姐觉得……才成!” 江屿白狐疑更甚,脸上浮起尬色,“公主,王子还等着我,改日再叙!” 【用词不准!我同她有何可叙?】 李凌姬白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怕浪费了蝶子,我才不跟你废话,“不急,尚未叙——完!” 江屿白不由蹙眉,“公主,江某与您……并不相熟。” 【公主,刚火急火燎拉叶清源,怎这会儿又拽我,不让走!性情好生急躁!莫非……对我别有所求?】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见,好朋友。万一,乔姐姐未顶住……不小心成了姐夫,更熟!”李凌姬一副不弄点干货不罢休的样子,“不过……” 你啊,休想! 【女子,果真阴晴难定。唉,乔儿亦是……乔儿失忆后,性格大变,如此倒理解了!我只须耐心,再耐心些,定能寻回曾经的乔儿。】 江屿白的笑意慢慢浮现唇角,“公主,恕不奉陪。”语毕,拔腿就走。 想得美,乔姐姐是文命哥哥的,李凌姬心中这样想,脱口而出:“做梦!”顿觉不对,忙捂住嘴,看他向人群走去。 ……我可怜滴文命哥哥! 莫非,我方式不对? 叶清源已将江屿白拖至女人堆儿……同褚采薇,你一言、我一语,猛夸! 江屿白脸红至耳根,不断欠身欲离开,全被叶清源强行拽住,大有不成功售出,誓不罢休之态。 【不破楼兰,誓不还?莫非叶清源也喜欢乔儿,那……和硕公主何意?】 江屿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叶清源,又望望李凌姬,心中混乱。 【公主王子的世界,真难懂!速速溜之,方为上策!】 可,尚未开口,又被叶清源推给褚采薇。 “多罗王子,莫非……也心仪余小乔?如此,置和硕公主何地?”沐雅菲颇有深意地瞥了眼叶清源,故意拖着长音,揶揄道。 叶清源翻嚼两下甘草,“哈哈,小王心思,自在和硕公主身,不过想全——褚家小姐一片痴心……若成,两段佳话!” 说着,递与褚采薇眼神。说笑间,叶清源眼锋一直暗暗留意余小乔,见姒文命被人叫开。 叶清源摸了摸脖颈链子,朝余小乔走去。 叶清源没话找话,奈何,余小乔注意力全在风景。 他心中焦灼,脸上却云淡风轻,瞥了眼余小乔脖颈,手指微微一勾。余小乔颈中项链,竟突然落地。 余小乔尚沉浸于风景中,并未察觉,足见叶清源动作之轻。 当然,叶清源为此,苦习半年,试了无数,练了无数。 才有今日,神鬼无察的隔空断物。 叶清源唇角轻勾,上前捡起坠子,仔细翻看。 余小乔不经意回头,瞧见叶清源把玩东西,突地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摸下脖颈! 空的! 顿觉恍惚,她垂头看看四下,未有,心头更慌,一个箭步冲至叶清源身侧,猛喊道:“这——我的!” 说着,伸手去抢。 叶清源一闪,“地上捡的,凭啥说是你的?” 余小乔未抢到,见动手亦讨不到啥便宜,只得乖乖回道:“这是……我妈……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很重要,别闹了,快还我!” 叶清源漫不经心翻看着,佯装无意碰到按扣,心型壳子突然打开,“啊!”装作被吓一跳,“好新奇的机关,说,里面有甚?总要核对核对,才好——物归原主!” 没毛病! 余小乔望向远方,眼神中闪过一丝淡又浓的哀伤,“内里一张……图片,长发女子与短发女孩,长发女子是我母亲,短发女孩是……我!” 叶清源凝神望着图片,声音不由柔和许多,“我猜猜……原是一对链子,你一条?母亲一条?” 余小乔眼中藏不住的讶异,惊道:“确实,母亲一条,我一条……你如何得知?” “猜!信物……不都一对儿吗?”叶清源瞥了眼图片,“你母亲去世前,就备好了之后的生辰礼?奥……不好意思,我……” 余小乔摇头道,“很久以前了。”说着,将心型壳中的图片取出,望着里面的刻字,发呆。 叶清源探出身子望去,只见上面刻着——婕。余小乔并未反感他的靠近与窥探,思绪缥缈,幽幽道:“这是……母亲的小名。另一条里面刻着——乔,我的名字……” 叶清源将链子递与她。 余小乔如获至宝般,小心收于锦帕,揣入怀中。 余小乔总觉今日之事蹊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叶清源。 亦是,插上尾巴就上树的主儿! 我,作了饵? 余小乔偷瞄了眼叶清源脖颈,叶清源下意识抬手摸下胸口,不经意的触摸,撩起余小乔心中疑团。 莫非,这儿亦有……东东? 余小乔不禁前倾身子,欲探究竟。 第205章 凌琰认命 叶清源唇角轻勾,冲着一人独坐河边的李凌琰,低声道:“听闻,皇上要为肃亲王选妃,各国皆可参选。” 余小乔远远望着李凌琰,低声道:“不错!随便挑!” 叶清源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有何好……无一人真心!” “哎,倒是!”余小乔叹道,朝河边走去。 “偷乐呢?”余小乔挨着李凌琰缓缓坐下,悠悠笑道。 “大把美女,任你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余小乔不由啧舌,“选妃耶!选香港小姐似的,你,往下面一坐,太高,太黑,太瘦……下一个……笑一个……背首诗……过!” 余小乔边说边笑,仿佛在现场,十分兴奋。 李凌琰挤出一脸勉强的笑,“可不,只怕挑花我老眼!” 余小乔用手戳了戳他,“悠着点,要求别太高,让我自惭形秽!自卑的感觉,不好!” 李凌琰凝神望着她,一脸淡然,眼底却掩一抹几不可察的哀伤,“我努力!定以此为目标,选个让余大小姐自愧弗如的名门贵女!” 余生若非你,任谁皆将就。 余小乔知他不好受,选妃,名为选? 可,不过权衡利弊…… 哀! 无情,无爱,何来欢喜? 余小乔收起故作的轻松与揶揄,拍拍他肩膀,“有失,必有得……加油!” 李凌琰一把抓住她胳膊,飞身离开琴瑟府。 叶清源见此,冲着走来的姒文命,小声戏谑道:“姒少爷,未婚妻被掳走了,不去追?” 姒文命淡淡一笑。 叶清源呸地吐出甘草,向姒文命竖了个大拇指,“我去那边,瞧瞧。” 姒文命看着吊儿郎当的背影,微微一笑。 二人,倒有意思,都不捅破窗户纸,皆以为对方不知,自己是谁。 亦怕,所谋连累对方。 …… 李凌琰一路未说话,直至无名山崖顶。 余小乔亦不敢张嘴,更不敢问什么。 李凌琰坐于之前数次醉坐的位置,刚刚玩世不恭的脸,挂了一脸肃然。 余小乔轻轻抚了他肩一下,坐他身侧。 “哎,做你垃圾桶!有委屈,尽管倒!”余小乔抛了个媚眼,豪气道。 李凌琰望向余小乔,唇角不由上扬,正欲说话。 余小乔“哈哈”大笑起来,“说!心里藏着谁?” 李凌琰一脸深情,柔声道:“你!” 余小乔有一刻怔住,转眼“哈哈”大笑,“别闹!” 自知之明,我还是有滴! 李凌琰拉起余小乔的手,“真的……自桑台山,便一眼万年,情根深种……” 余小乔恍惚了。 片刻后,李凌琰“哈哈”大笑,“吓到了吧?我……可不喜欢男人婆!” 余小乔长舒一口气,咧嘴大笑,“就说嘛!我怎会入天潢贵胄的眼。”突想起什么,猛地伸手捣了他胸口一拳,“你才男人婆!这叫——个人魅力,没品味!” 哼! 李凌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愿你,一辈子不知! 李凌琰想将余小乔散落的一绺头发,别于耳后,手伸至耳侧,硬生生被理智喝止,“头发乱成这样,一点女子样儿都没,真不知他喜欢你什么,还有江状元……” 还有,我…… 李凌琰将浓浓情意与相思,逼退眼底,露出一抹勉强的笑,“莫担心,情爱于皇室,是忌讳。这辈子,我……你俩儿好好的,就够了。” 余小乔打了他一下,“莫悲观……万一碰上心仪的呢……众里寻她千百度,回首竟在选妃场!擦亮眼,加油!” 说着,高举拳头,摇旗呐喊。 李凌琰,淡淡一笑。 他打了一响亮口哨,召来他的马。 李凌琰翻身上马,伸手拉余小乔上马,坐于他身前,“走!纵马!” 二人一骑,扬鞭远去,消失于落日余晖。 …… “少主,客人都送走了。”五加瞥了眼叶清源,嘟着嘴,喋喋不休:“江屿白似乎对褚采薇无意……您说您,不是白费劲嘛!早早调查清,再出手,多好!省得把我累成一条狗。看看,腿细了,胳膊粗了。” 说着,瘫坐一旁,敲胳膊、捶腿。 叶清源眼珠子直打晃,“止!”五加立时捂住滔滔不绝的嘴。 叶清源眼角含着轻蔑,带出一丝戾气,“哥看中的女子,定与众不同,褚采薇之流岂能比。江屿白……再正常不过!” 五加深望了眼叶清源,“那少主,如此大费周章?不是脱了裤子,放……”见叶清源瞪他,硬生生将“屁”字吞进嘴里。 于是,张大嘴巴,猛扇,放放味。 叶清源唇角不禁上翘,转身望向窗外,眼底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知彼……哥身在其中,多有不便。顺便帮褚采薇造势,为余小乔减压,不过……女追男、隔层纱,没准儿哪天峰回路转。” 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望你……能守住这份爱。 五加瞪着豆子眼,蹙眉摇头,喋喋不休:“场面上,知彼?少主,亏你想得出。场面上的人,哪个不带十八层面具,心里绕八十个圈儿,千回百转挤出一句半言……若能知得一二,不是母猪上了树,就是对方好傻一头猪!错把露出一角,误做冰山全貌。” 说着,意味深长地偷瞥了眼叶清源。 叶清源被五加碎碎念得头疼,却因最后一句,陷入深思:江屿白,怎样一人? 看似呆傻,却,进退有节;看似不通世故,却从不得罪人。 五加见叶清源未说话,只当被自己的金口玉言折服,幡然醒悟中,继续滔滔不绝。 “还有,什么造势,褚采薇是个小虾米,魅力系数极低,追求方式超蠢,追上才怪!江屿白,就得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太热情直接,甭说江屿白,我都受不了……就是,长的还成,勉强可收。” 叶清源还陷在思绪中,五加见状更得意洋洋,大言不惭。 “再者,帮余小乔减压,更蠢!您别弄巧成拙,就阿弥陀佛。听说,余家老太,可是狠辣角色。突然冒个褚采薇,搞这大阵仗,不得激起她老人家昂扬斗志,没准儿正在家磨刀呢!余小乔回去,羊入虎口,进门便一刀……哇!血案!你哥心上人,惨喽!” 叶清源自沉思中抬起头,见五加声情并茂、激情四射,顿觉脑仁嗡嗡 ,“吵死啦!滚!” 叶清源控制不住怒喝。 第206章 老太之约 五加见主子怒了,乖乖地上一滚,笨球似地往外挪。 叶清源被气笑,冲他屁股连踹两脚,助他滚出。 五加话未念完,心中只觉不快! 于是,边滚,边喃喃自语,更配合手舞足蹈。 叶清源见他滚没影儿,碎碎念亦消失了,双手猛拍脑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半晌后,叶清源把一小截甘草,丢进嘴里。 他缓缓解下链子,迟疑片刻后,轻轻一扣,看着链缀,眼现温温笑意。 他轻轻抚过图片,小意取出,果然看见刻字——乔。 笔画简单,并非繁体“乔”,依稀猜出是同一字。 果真,是你母亲救我。 冷漠唇角,泛起丝丝暖意。 …… 余小乔与李凌琰纵马许久。 她知道李凌琰在隐忍,亦发泄。 爽! 人困马乏,精疲力尽! 李凌琰飚马的速度,真不是盖的! 余小乔走在地上,踩棉花似的,就像蹦了一上午跳跳床。 手半晌后还在抖,是抓马缰绳太紧后遗症,估计明天更疼。 黄昏时分,才送余小乔回相府。 余小乔身疲心畅地推开蓝桉苑大门,拖着已不是自己的脚,慢慢朝屋里挪。 才推开门,只觉背脊灼烤。 余小乔已习惯祖母套路,边点灯,边柔声道:“祖母,怎还未休息。下次记得点灯,要不您待着多不舒服。” 说着,余小乔摔到床上,“祖母,我实在累!真戳不起来了,请容孙女躺着听训斥。” “乔儿,你有你的心思,祖母亦有考量,终归多吃几十年的盐。”祖母老生常谈地开篇。 余小乔死猪不怕开水烫,“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 祖母见她排斥,长话短说,“褚家姑娘如何,你看到了?论家世、样貌、才学,采薇横是不差,屿白理都不理。人品杠杠的!”说着不禁竖起大拇指,“他对你的情意没话说,我觉得……” “祖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说要求?”余小乔实在累得胆儿都大了,不怕死地直言。 祖母瞪她一眼,神色倒还平静,“每十日,你陪江屿白一日,若半年后,你还……” 余小乔兴奋坐起,“您就同意?” 祖母意味深长地看她,“到时再说。” “祖母,您等于没说,我不陪!”余小乔立刻软倒至床上,冷声道。 祖母手指掐肉,实在不行,就……“好,祖母同你君子约定,半年为限,半年后还执意如此,我便随了你。但……你得真心与屿白相处,不能敷衍,否则……约定不作数!” 余小乔自榻上爬起,拉起祖母的手,“盖戳成交!不许食言!” 祖母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算计,于烛光映照下,格外刺眼。 余小乔心花怒放,并未察觉。 …… 月光不甚分明,雾蒙蒙的,似落着纱,映着李墨尘清冷孤寂的脸。 叶欢美滋滋坐在树枝上,悠哉哉晃着。 半晌后,李墨尘心不在焉道:“上官檀如何?” “幸亏,我去了!姒文命居然请到了大巫师昆雅的师弟如曼……”叶欢本想自吹自擂一番。 却被李墨尘打断,“如曼?消失十八年的北疆——如曼?”李墨尘有一刻的震惊,“居然在他麾下,上次他险些丧命,都未曾用……今儿倒为上官檀,动了这枚隐藏多年的棋子。” 叶欢不以为然道,“也没多厉害,上官檀还是死气沉沉,未见一丝生气,定活不成!” 李墨尘脸色却少见的难看,“姒文命比想象中……更厉害!如曼虽为师弟,巫术……巫王都不见得是对手。而他,性情古怪,做事全凭喜好。一生,只听命老巫王一人,怎会……” “沦入世俗了呗!总得吃饭!”叶欢翻着白眼,一脸不屑道。 “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不会变。”李墨尘思绪回到十几年前。说来,如曼是李墨尘于北疆认识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李墨尘在北疆流浪的第三年,冬季。 瘦小的他,终日灰头土脸地行乞。任何圈子,哪怕乞丐群,亦弱肉强食。 他长相清秀,说话温雅,自有落魄贵公子的气质,总能讨得更多同情,更多钱物。 小乞丐群的头头,就会抢他钱物,若不给,便得一顿群殴。 这一日,他鼻青脸肿,满手满脸血渍,缩在街道角落,瑟瑟发抖。 是,冰冷僵死般的残喘! 全身知觉尽失,竟有一丝暖意弥散开来,只觉身子轻飘飘,奔向天堂之际,被街上的打斗声吵醒。 李墨尘眼角受伤,勉强撑开一小缝,透过狭小肿胀的缝隙,他第一次见到如曼。 那时的如曼,应十五、六岁,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彼时北疆巫王的弟弟翼王凤慕晟,因一小乞丐偷了他的玉佩,正将乞丐往死里打。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翼王! 贵不可言。 而翼王打的乞丐,就是小乞丐群的头头,那个将李墨尘打得濒死的人。 但,当时并不知此人如此尊贵,因他只身一人,虽穿着贵气,却未有随从相伴。 李墨尘认得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北疆王族的信物! 如曼自然认得,见他下手狠毒,动手拦阻。 “如曼,竟敢跟本王作对,活腻歪了!”翼王扯着嗓子,喝道。 如曼扬起轻蔑的笑,“小小稚子,纵恶,亦不至死。况……翼王,如此嫉恶如仇,着实长脸。” 语毕,扬长而去。 翼王哪肯受此奚落,纵身一跃,拦住去路。 翼王,哪里是如曼的对手。 几个回合,如曼就将翼王打得满地找牙。 如曼狠狠踩下一脚,“我,非王室之人,休用身份压我!这般对弱小……”说着,瞥眼瑟瑟发抖的小乞丐,“丢人!” 然后,负手而去。 李墨尘得知翼王身份,爬行至只剩一口气的小乞丐身边,用冻得僵硬的拳头,活生生打断小乞丐的最后一口气。 然后,膝行至翼王身边,连磕三头,谢雪耻之恩。 翼王擦擦唇角血渍,仰面大笑。 自此,翼王收李墨尘为弟子。三个拜师头,李墨尘磕得哐哐响。 “走!”翼王擦了把李墨尘脸上的灰。 李墨尘望着缩卧角落里一个更小的乞丐,因护他,被打昏过去,此刻仍未醒。 心道:叶欢,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李墨尘思绪缥缈间,被叶欢掷入湖面的石子声唤回,“将这个掺入上官檀的汤药,大罗神仙亦救不了。” 第207章 如曼出场 叶欢翻身而下,接过药包,蹦蹦跳跳走了,走出老远后,回头喊道:“爷,鬼的事儿我查了,是个女鬼,别的尚未查清,莫急!” 李墨尘手指微动,叶欢“嗷”的叫了一声,“干嘛打头!不就查得慢些嘛!” 叶欢远远瞪着李墨尘,气冲冲走出门。 不赏就算,还打头! 不查了! 哼! …… “主人,上官檀的蛊已解,但他身子亏空太厉害,不见得能活……对方蛊术一般,蛊虫却养得极刁钻,是罕见的百蚕蛊,一点点吸干元气,直至死亡……若猜得不错,养蛊与施蛊,并非同一人。” 如曼躬身而立,毕恭毕敬道。 姒文命倒了杯水,递与他,“曼哥,说了多年,别唤我主人。” “不可!”如曼仰头,一杯水一饮而尽,“当年,若非主人,早已黄土一抔,大丈夫一诺千金……” 十八年前,各国重兵进犯大新边境,翼王害死老巫王,以老巫王为饵,埋伏重兵,诱捕了如曼。 如曼日日被虐、生不如死。 翼王,就是后来的代巫王,高兴、不高兴都会来,对他用刑。 以此为乐! 翼王,乃睚眦必报之人。 当日,一时屈辱,如曼被他折磨整整五年。 五年后,趁代巫王出使他国,如曼诈死终于逃出。 但,他实在伤重,拼尽最后力气爬至大新边境,便昏死过去。 醒转过来,已是三日后。 彼时,姒文命刚被白衣女子,从漆黑小屋救出,女子带他寻找母亲时,不知为何,虚弱昏倒过去。 五岁的姒文命,去河边取水,一不小心被如曼的手臂绊倒。幼小的姒文命被吓个半死,捂嘴半天未敢叫出声。 如曼衣衫脏破不堪,整脸青紫,道道伤疤,五官完全看不清,甚至看不出是人。 姒文命迟疑许久,才敢走近,喂他几口水,掰碎怀中半块饼,喂了他。 男子虽未醒,却能下意识地吞咽,咀嚼。 姒文命看到他手上指甲已尽被拔掉,和着泥渍,血肉模糊,不禁大声呼救:“姨!姨……” 刚刚苏醒的如曼,用满是血泥的手,捂住他的嘴。他刚刚正做着一美梦,梦见一小天使,见他可怜,喂他水喝,喂他饭吃。 分明是玉液琼浆,珍馐美馔! 他低声唤道,主人,我的主人…… 恍惚间,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幼小男孩大声呼喊,忙伸手捂住他嘴,怕引来北疆追兵。 姒文命眼中含了碎星般的水光,“大哥哥,姨是好人,她刚刚救了我,这会儿太累睡着了,她醒了,定能救你。” 如曼已未敢相信任何人,轻轻摇摇头。 姒文命担心救他的女子一人睡太久,不安全,想回去,见眼前的大哥哥,忙将包裹中母亲之前给的药、干粮,及银两等,留下一半,便离开了。 直至,十年后如曼出现在他面前。 姒文命收敛心神,无奈摇头,“人转移了?” “已移至隐秘处,上官府那儿已施障眼法,用长相相似的老下人,扮作他。要不,万一对方再加料,定回天乏术了。”如曼幽幽道。 姒文命眼中闪过心疼,关切地问:“身子恢复如何?我……实在没法儿子,才让你带伤……” 两年前,如曼执行隐秘任务,受了严重内伤。 姒文命寻到一处汤谷,助他恢复。这两年,一直隐匿养伤。 可,至今未恢复。 每每月圆之夜,内伤发作,犹如万千蚁虫啃咬。 噬心刮骨! 寻了无数方法,只得缓解,无法根治。 据说,只有北疆代巫王,能治愈。 “无妨,总躲着不是法子,既好不了,让他知晓,也无妨……两年了,天天做羊肉泡馍,够够的。”如曼云淡风轻,拍着略发肿的胳膊自嘲道。 姒文命眉梢携了丝笑,“只要泡不囊,就往囊里泡,不信泡不好!” 二人相视一笑,哈哈大笑。 “你变了?以前从不笑……”如曼发现新大陆般,惊道。 姒文命脸上不禁刷了一层淡红,“天地间总有一抹风景,让你学会笑。” “哦,原道干呕,也是见人下菜碟。何等妙人,真真等不及,观瞻一番……”如曼意味深长地深望他两眼,一副了然于心的笑挂在唇畔。 二人一通说笑,全然不似两年未见。 如曼走后,姒文命在窗边,呆坐许久。 他在想余小墨…… 余小墨定与北疆脱不了干系,或许如曼了解一二……可他不想,甚至不敢……毕竟,现在的小墨无比幸福!小乔,亦是。 真相,往往伤人! “当当当!” 几声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城东老宅的新买家,背后是一名叫浅草的女子,经营胭脂铺子,已住皓京城五六年,未查到与什么势力有牵扯。”青锋眉心微皱,沉声道。 姒文命双手交叉,缓缓摩挲着大拇指,“查查……近日接触的所有人。” “闹鬼之事,吓得她半月未去铺子,只找法光寺做了一回法事,未见效。昨儿下午,去了趟西城区猫眼胡同‘神算小屋’,找李算子驱鬼。”青锋将几日消息,迅速汇总,分析道。 姒文命揪了揪眉心,“查下李算子。” “法光寺呢?”青锋细长眼角微弯,奇道。 姒文命又摩挲两下手指,“不必,李算子就可。” 青锋欠身出屋,望了眼上弦月。 它,冷幽幽挂在天边,落于李凌姬与穆青阳眼中,如老天一抹讥讽世人的嘲笑。 几人能长久,多少共婵娟? 一声长叹如幽微的风,携着入秋凉意,夹杂湖畔水汽,腻腻地缠于全身,“父王他们,同意退婚……太子薨,肖家大不如前。”声音无一丝喜悦,却有难以言说的厌弃。 “这样的亲翁、婆母,你……可还愿嫁?”穆青阳觉得之前只是痛苦,今日竟深感耻辱。 李凌姬双眸微阖,依偎着穆青阳肩头,脸颊贴至他脖子,小猫般蹭了蹭,“他们的难处与无奈,你我不知……就像父皇,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不一样处处作难……或许,惟有此,才可活。” 活着,好难! 第208章 活着好难 说得客观平静,李凌姬眼底却是没一丝生气的绝望。 妙龄的眼眸,溢满风霜,再不似初见时,天真浪漫。 穆青阳将李凌姬紧紧搂了搂,“叶清源……何态度?” 怀中人儿轻轻摇了摇头,“皇子公主,但凡通透些,都已无心。三哥也要选妃,他……心中似也住着人,却不见他多痛苦。咱们这样的人,无情无心才好活吧!” 穆青阳侧头轻吻她额角,“打算放弃?” 怀中人儿,又轻摇头,蹭得穆青阳心头一阵阵的疼,“尽人事,听天命!还是要,争上一争。只是……你?能坚持吗?” “不知坚持,是否有用。乔姐姐说,纵苟且,亦笑迎。”李凌姬紧紧握着他的手,从那一双温热大手汲取力量,“乔姐姐与文命哥哥也不知怎样,俩人倒很好。那……江屿白不错,一往情深,余家老太……亦难对付。” 穆青阳将头往李凌姬脸颊上,靠了靠,“怎样……都要幸福!” “心没了,如何幸福,只活着罢了!”李凌姬绞着衣裙一角,哀哀叹道。 活着! 李凌姬微微闭眼,却觉春风化雨,额间柔柔一贴。 希望的芽,于绝望钻出,迎风恣意生长。 …… 余小乔梦着希望,睡到自然醒,只天色尚早,暧昧地在亮与不亮间晃着。 余小乔望着枕巾上七零八落的青丝落发,额角冒出冷汗,惊道:我才十七岁,十七岁! 早衰? 头发,肆无忌惮要出家? 天长日久,岂不成秃子? 不成! 红尘多美好! 头发啊,头发!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余小乔一早,心中被狠狠激荡一番,立马开始研究胶原蛋白肽、血肽等内调法。 见老木蹑手蹑脚欲溜之大吉,一把薅过来,按至桌案、写方子。直到,活血化瘀、益气补血……十几种方子写好,方松手放它。 老木一蹿下桌案,瞪着狗眼,骂道:“万恶的资本家!”“汪汪汪”吠了几声,跑出屋。 一连几日,余小乔蜷窝屋中,研究内调。 而余小墨、余小乔、余楚婉,自然成了小白鼠。余小乔天天追着他们,试吃新研产品。 后来,三人一见她,就如看到瘟神般紧躲。 余小乔只得用权力压制,刘妈、兰儿、狗四……日日生无可恋,排队做白鼠。 药童?咋还要药婆? 大小姐,莫不是被老太太逼傻了。 几人还成群结队地,去老太太门口跪了一日一夜。 皆以为,试药是一不小心会丢掉性命的差事。 据说,刘妈与狗四连遗嘱,都写好了。 结果,非但没死,头发越发乌黑,脸蛋儿越发白嫩、红润。 除了研发内调,余小乔就是往各铺子跑。 这一日,她把八大菜系五大风味,整理成册。将适合悠然居的浙菜、徽菜系列,拿与刘掌柜。 他眼珠子恨不得跳出眼眶,“余家主,奇人!这下,咱们悠然居定能研发出不少新菜式。” 余小乔笑笑,多亏她曾有“吃遍五湖四海”的豪情壮志。 吃货的价值! 从悠然居出来,已近黄昏。 迟疑片刻,余小乔还是听从心的声音,唤车夫驱车去姒府。 至姒府时,姒文命亦刚回。 小艾见余小乔搬了一摞书,忙上前接过。 姒文命牵着余小乔瞬间空空如也的手,往府内走去,一脸幸福。 头回这般进姒府,余小乔脸上不由染了一丝娇羞红晕。 心中,居然有回家的感觉。莫名的归属感,让原本红润的脸,又刷上一层更艳的红霞。 余晖下,美得不可方物。 姒文命不禁驻足出了神,余小乔的脸颊更滚烫起来。 她轻捶了下姒文命胸口,“快走啦!” 姒文命眉梢携笑,拉着她穿廊过园,好一会儿,才至姒文命房间。 凡尔赛一下,首富的烦恼——家太大了,比相府大太多! 自回京后,见面变得好奢侈,回来近两月,见面次数加起来,一把手都数得过来。 姒文命吩咐了晚餐菜式,悠悠坐于桌案旁,执手望着余小乔。 余小乔抽出手,将小艾摆于桌案上的一堆菜谱,推至姒文命面前,兴高采烈地介绍。 姒文命并未看一眼,一双眸子似长在余小乔脸上,“最近很累?瘦了!” 余小乔见他未看,有些沮丧,撅嘴埋怨道:“可不!你一下塞我那么多铺子,平白拿分红,压力好大的。得做些贡献……” 姒文命捉过白皙如凝脂的手背,轻轻一啄,“我,不好,辛苦了!” 余小乔起身,坐至姒文命腿上,揽住他脖颈,“你,更辛苦!瞧眼下都有青黑了。”说着,从那一堆中,翻出一盒护肤品,“不许嫌麻烦,天天用!” 姒文命笑着点头。 余小乔突地想起祖母的话,不由笑道:“祖母说,半年为限,每十日陪江屿白一日,半年后还这般,便随我。你可好好表现,要不煮熟的鸭子,飞喽!” 姒文命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煮熟了?” 余小乔脸泛甜而柔的红晕,烛光下晶莹剔透,似带淡淡血晕的美玉,“嗯,嘴倒硬着。” 说着,饱满红润的唇瓣,贴向薄唇。 轻柔的缠吻,静谧而安详地散开。 红烛烨烨,光晕摇曳墙壁,映出二人成双身影。 良久后,壁上成双的身影,慢慢分为两个,四瓣唇恋恋不舍地分开。 “吃饭?”姒文命关切道,声音柔如水。 余小乔笑着摇头:“不饿,秀色可餐!” 语毕,红着双颊,笑出声。 姒文命一把揽过她的头,又一吻,“饱了!” 二人相视而笑,又甜腻一会儿,才起身用餐。 一桌子菜,全她爱吃的,余小乔顿时捋起袖子,势要大吃一番。 原本,余小乔来找姒文命说正事。想将他其他铺子生意,梳理分类,看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结果,两个时辰,脑子全被你侬我侬占满,未留一丝空隙。 直至,吃饱喝足,亦未想起。 二人吃完饭,又在院中散步好一会儿,姒文命送余小乔回相府。 马车一路慢行,余小乔躺于姒文命怀中,心甜得开满繁花。 进了蓝桉苑,二人惜别,余小乔仍未想起正事。 一直到,躺于床榻,才想起。 没关系,改日。 以为来日方长,未成想世事无常。 之后,一连多日,未见。 第209章 紫苏归来 不过,生意嘛! 大致那些呗! 余小乔按照自己所了解的,整理系列,家具大全、建筑大全、玉石手册…… 这本玉石手册,是她按着老木狗头,一点点榨出来的。 原来,不仅人用脑过度掉发,狗亦会掉毛。 一把一把的! 老木的狗毛,肉眼可见地变少,似朝着冠毛犬,一去不复返。 “黑心资本家!狗毛全薅秃了!”老木见到她,如祥林嫂似地哭诉。 余小乔回回安慰半天,“冠毛犬,挺好看,名贵品种,不比博美差哈!”边说,边塞大棒骨。 物质、精神,齐安慰! 才,略有成效。 后来才知,秋季,本是狗掉毛的季节。 余小乔顿感,巨大耻辱。 鄙视,赤裸裸的鄙视! 为泄此恨,余小乔足足好几日不给老木肉骨头,也不允别人给。 一人一狗,剑拔弩张好几日。 到了,陪江屿白的日子。 这一日,余小乔如临大敌,早早醒了,起床洗漱,化妆选衣……一整套流程下来,余小乔已气喘吁吁,看看镜中的娇俏人儿,满意地出了门。 为证真心对待、绝不敷衍,还一同去韶光苑晃一圈,轰轰烈烈出了相府。 开启,扎扎实实的约会! 余小乔不是个操心的人,吃、喝、玩、乐……皆由姒文命安排,她只负责 提需求,姒文命还会准备若干方案,任她选。 可,江屿白! 去哪?都行! 玩啥?随便! 吃甚?皆可! 余小乔被迫做起操心大妈,承担安排节目,规划路线,选择饭店,甚至点菜…… 如此一日,身心俱疲! 导游,委实不易! 还好,只差一顿晚饭,就可收工。 余小乔心中,数着时辰熬着。 余小乔瞧着,气定神闲、淡笑从容的江屿白,总觉今日的随便、都好、都行……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江屿白看着她疑窦丛开,不时偷望自己,不禁唇角漾起微微笑意,“累了?” “碰到甩手掌柜,可不——累傻小二”余小乔心中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娇嗔道。 只敢娇嗔! 江屿白夹起余小乔爱吃的菜,优优雅雅往她碟子里送,“补补!” 折腾半日,余小乔已腹中辘辘,白了江屿白一眼, 开始全心全意对付眼前吃食。 一想马上能收工,心情不禁美好起来。 江屿白看着她眉眼携笑,眼中一片星碎眸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二人说笑间,只觉肩上微微一沉,似有翩翩的蝶停驻在肩头。 余小乔不禁侧头,只见一雪白纤细柔夷,顺着紫色软绸抬头望去。 余小乔怔呆半晌,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惊喜,“紫苏姐姐,紫苏姐姐!”说着猛然站起,一下扑进她怀里,“一晃,半年未见,姐姐可好?” 凤紫苏撑起我,对我和风细雨一笑,“好,很好,除了很想你。” 余小乔唇角含了玩味的笑,附耳揶揄道:“是想我,还是想……赵、钱、孙、李……牧——啊?” 凤紫苏笑得温婉大方,拍了下她肩头,“半年不见,越发顽皮,看来姒……”后半句话尚未出口,瞥见了旁边的江屿白,“这位是?” 是,我的一言难尽! 余小乔倒吸一口凉气,黄连一笑:“是我奶奶给我选的——未婚夫,江屿白。” 凤紫苏温婉从容的脸上,都难掩骤惊失色,好歹她是见过大世面,转瞬化作淡淡一笑,朝江屿白福了一福。 余小乔为江屿白介绍道:“这位是北疆公主,紫苏姐姐。” 江屿白躬身行礼。 “我才到,刚去相府看你,你不在,我就随意逛逛……你陪江公子吧!”凤紫苏拉起余小乔的手,扫了眼江屿白。 江屿白柔声道:“乔儿,许久不见,你陪公主吧!” “不用!”余小乔脱口而出。 辛苦一天,可不能废了! 主要是,废不起! 熬不住! 万一祖母给安个“吃饭不诚的”罪过,她可接不住,转身将凤紫苏拉至一旁,小声嘀咕几句。 凤紫苏笑着点了她手背两下,远远与江屿白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余小乔回至饭桌,继续将晚饭吃完。 誓将,约会进行到底! 绝不敷衍! 余小乔将后半场饭,扎扎实实吃完,才安安心心被江屿白送回家。 容易吗? 好生不易,不过,一夜好眠。 次日晨起,余小乔被暖阳透进窗子的光唤醒,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觉,发自肺腑道:“生活好美好!” 哎,生活好美好! 余小乔起床,洗漱完毕,背了一堆东西,向四夷馆奔去。 凤紫苏拉着余小乔的手,引进屋,冲着一桌子吃食,“喏,都是北疆特产,专为你搜罗的。” 哇、塞! 余小乔眼前一亮,将手上一袋东西塞与凤紫苏,望着一案美食,思忖着先吃哪个,再吃哪个。 余小乔恢复吃货本色,大口朵颐起来。 凤紫苏打开袋子,规整着余小乔给她带的东西,嘴里吃的、脸上用的、身上穿的……一应俱全。 “衣服连夜赶做?”凤紫苏拎着一件莲青薄绸衣裙,眉眼含笑。 余小乔擦了擦唇角吃得漫山遍野的渣子,“连夜?连几个月!”说着,又塞了块糕子,继续道:“这可是京城最牛的茂师傅做的。” “就是那个需要提前几月预定,才能排上队的茂师傅?”凤紫苏在皓京待过一年,自然晓得云锦阁茂师傅。 回北疆前,皇上还赏赐了两身茂师傅亲自做的衣裙。 “姒少爷将云锦阁送给我,我就堂而皇之中饱私囊了一下,前日才做好,正准备给姐姐寄了去,没成想你就亲自来取了!”余小乔喜笑颜开。 凤紫苏看着她,眼底淌过一丝忧心,“那江屿白,怎么回事?” 余小乔手中一顿,哎哎连叹,来龙去脉,细细与凤紫苏说了一遍。凤紫苏拉过她的手,“没有过不去的坎,都能解决的!姐姐信你,江公子如何,我不知。姒少爷,却是难得的好男儿!你要,好好珍惜!” 哎! 我自然珍惜,可祖母、慧眼不识珠! “嗯,我努力!”余小乔吃了有些噎,忙灌了一大杯水,“姐姐此次来,可是肃亲王选妃之事?” 第210章 酒肆八卦 “是!正好我熟悉皓京情况,父王便让我陪着来了。”凤紫苏轻啜了口茶,鬼使神差突问了句,“小墨可还好?” 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余小乔心头只觉这话有些……一时来不及深想,笑道:“臭小子,长高不少,姿容堂的生意全靠他呢。” 凤紫苏拍了拍她手背,笑意盈盈道:“楚婉与楚霄,可还好?我今日无事,叫上他们,一块聚聚?” “好呀,他们常念叨你!我今早还犹豫要不要叫他们一起,想到咱们姐妹,许久未见,就没唤他们,自己先来了!”余小乔又抄起一个枣子,扔进嘴里。 凤紫苏一脸宠溺,瞥了眼旁边两箱盒,“还有呢,那些是给你与楚婉他们准备的,一会儿着人给你送过去。” 余小乔摆出一副“如此甚好!”满意的笑,搀着凤紫苏的手,出了四夷馆。 久别重逢,总十分欢喜的。 余小乔与凤紫苏先去相府,接了余楚婉与余楚霄,又去姿容堂接余小墨。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过节似的。 他们将大街小巷、大小铺子逛了一遍,就到了晚饭时间。几人至悠然居,一进饭庄大门,就被眼前火爆场面惊到。 人气鼎盛、热闹非凡! 门口还有很多人排队,余小乔将海底捞的悠闲招数学了过来,门口摆了一堆小桌案,上面摆了些围棋、象棋,及一些瓜子、花生等零嘴。 余小乔一进店,刘掌柜忙亲自迎接,对余小乔那叫一尊重,声声热切:“家主,包厢已为您留好,各位贵客这边请。” “不用,在大堂吧!”余小乔知凤紫苏喜欢烟火气,她亦喜欢。 最主要,多日未出门,想听听八卦。 “这可是姒姐夫给姐姐的,站队江姐夫的……可有大脸吃?”余小墨勾着余楚霄脖颈,低声质问。 余楚霄愤愤小声回嘴:“这里现在是姐姐的,我当然有脸吃……不过,我必须重申,我是从姐姐要生小状元,还是大商贾,如此高瞻远瞩去看的。” 嗯,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起跑线的问题,足够深沉高远! 更见余小乔的现代教育多成功! 两小只,勾肩搭背走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 “小擂台,打不错嘛!”凤紫苏瞧着两小只,莞尔一笑。 余小乔一肚苦水此起彼伏,不禁自嘲:“嗯,打得翻山越岭,绵延亘古。不是小,就是老……隔三差五,被生吞活剥一回!” 语毕,猛捂小心脏,痛心疾首! 凤紫苏尚未出口安慰,余小乔已粲然一笑,“凤姐姐,这顿定让你大饱口福,铭记腹内!” 一行人坐下后,余小乔未点菜,让刘掌柜将新菜式搭配来一桌。 菜未上全,八卦已滚滚入耳。 “听说没,肃亲王选妃定于三日后,除我国王亲贵胄、世家贵女……齐、燕、沁、北疆,全派了妙人参选。”余小乔未抬头,不知声音主人何长相,只对方说到“妙人”时,似哈喇子流出。 “北疆出美女,我赌北疆至少能捞个侧妃。” “齐国那位才国色天香,千娇百媚……远远一身影,已销魂噬骨。”说得,好似软香在怀。 余小乔听着,眼前却是李凌琰压抑隐忍的脸,不由心疼。 选妃八卦,迅速淹没于洪流,紧接着脱颖而出的是,城北鬼宅。 这边说乃一红衣、红眼、长舌的吊死鬼;那边说是一奶声奶气、一袭白衣、尚未及笄的幼鬼;还有人说,一满脸是血,双眼被挖,手脚皆断的女鬼…… 仿若亲见。 唯一的相同,是鬼的性别——女! 几人正兴致勃勃,一清冷声音骤然响起,声音低沉:“昨夜,官府已挖出十几具女尸。” 一言既出,四下寂静。 昨夜?新鲜滚烫的八卦,震然出炉! 果然,酒肆知天下! 一派小静后,随之滚来滔天热议。 原本苍白干瘪的几个字,此时已于众人口中,绘声绘色地生了血肉,长了皮囊,年龄、身份、凄惨故事……渐渐有了着落。 余小乔不禁啧赞“口舌”的洪荒之力。 不知不觉,饭至尾声,余小乔灌个耳饱之余,不忘询问凤紫苏“饭饱”的体感。 凤紫苏笑笑,“嘴巴吃得,比它更好!”指着耳朵,拖长音赞道。 余小乔一脸满足,看着一桌子风卷残云,不禁小骄傲一把,正要说:“散吧!” 耳畔,又来新八卦! 刚刚发生! 兵部尚书上官檀,死而复活! “不是诈尸,是复活!人已入棺,竟神奇般活了,且棺材都被复活的神力,震炸了!”说话之人的神采,仿佛刚从被炸飞的棺材下,捡回条命。 余小乔突然想,若以后闲来无聊,想写话本,倒是寻到了捷径。 不但,故事满天飞,脑洞大。 最主要,还有精彩纷呈、细致入微的描写,加演绎! 话本要素,全了! 余小乔顿时了然,为啥四大名着,至今未能超越。 乃,集体智慧的结晶! 现代社会,各扫门前雪,吃饭静悄悄的文明餐厅,隔音极好的包厢……却真真导致群众智慧,集结力度不够。 直至,凤紫苏轻拍余小乔的肩头,她才恍然拽回思绪。 余小乔撩开车帘,望着一轮胖乎乎的月亮,脑中故事此起彼伏,不知哪个与文命有关…… 未曾过问,却无刻不惦念。 …… 叶欢手握弹弓,朝着落月的湖水,射出一弹,又一弹……射得心头越发气闷。 一张脸,打得啪啪作响。 李墨尘看着一张臭脸,控制不住地笑了两声,忙轻咳两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被戏耍一回,还是如曼,巫中顶手,不算丢人! ” 叶欢鼻翼微张,挤出一个“哼”,还是不解气,将弹弓甩进湖里,“砰”的一声,溅起涟漪片片。 叶欢看着弹弓渐渐没入湖面,后悔得百爪挠心,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半晌后,寻回。 失而复得的喜悦,瞬时舒缓了心中郁闷。 第211章 至娇俏苑 李墨尘无奈地摇摇头,“快换身衣服,事多,病不起!” 叶欢白了他一眼,“病来如山倒,由不得我。”说着,打了个喷嚏,“乌鸦嘴!” 李墨尘掷了颗糖球,打到他腚上,“快去!” 叶欢蹦蹦跳跳去换衣服。 李墨尘将剩下的糖球,一把塞入口中,凝神望着一汪湖水。 母亲在他两岁时死了,自小在皇子所长大,因不得父皇宠爱,嬷嬷公公们甚是敷衍,甚至欺侮…… 虽为皇子,常吃不饱、穿不暖。 除了自己,无一可倚! 病不起,败不起,更死不起! 不知何时,那个戴着面纱,袅娜多姿的女子,来到他身边。 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抚上他肩头,李墨尘不由一颤,侧头看她,又望向那片湖,“我母妃……溺死于这片湖。” “宫中凄苦,没多少人受得了!走了,亦是解脱。你该释怀。”女子声音犹如丝绸,顺滑有质感。 “时光真好,让深的东西入骨,浅的东西无痕。忘了谁曾说,没有过不去的经历,只有走不出的自己。” 李墨尘脸上浮出罕见的脆弱与孤寂,“我……是不是很失败?该无痕的,却入骨得深。六岁前的事,全不记得,唯……母妃落水。你说,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会将那一幕记得这般深刻,挥了十几年亦挥不去!” 女子轻靠在他肩头,“是痛,更是你活下的缘由。忘不了,记着也好。” “若哪天死,将我化了,入海!活,不自由;死,得一分自在吧。”李墨尘眼神凄婉,瞧着湖面上一掠而过的月光。 “一时受挫,不算什么!那么难,全挨过来,定能到岸,上至你想要的位置。”女子亦望着湖面,眼底始终落着一抹淡愁。 “会的!” 李墨尘面无表情,轻声道。 叶欢远远望着二人,紧咬唇角,不觉间一丝血渍浸出…… 烛光曳曳,姒文命手执书卷,任由光晕染出一影清绝。 一屋清新幽宁的沉水香,飘飘袅袅,和着满架书香。 一脸沧桑,却眼神睿练的孔荻,垂手立于侧旁,已一个时辰。 他抬眼,看了看同样许久未动的姒文命,唇角蠕动两下,终未敢出声。 姒文命捻了一页,翻扣一旁,“等不及?” 孔荻惶恐,忙躬身,“奴才,不敢……孔荻,是老爷从死人堆儿捡来的,能有今日,全予老爷所赐,少爷所给,一切听安排。” “等不及,亦得等。眼下,上官檀下去,怕还接不上……专心办差,旁的莫管。”姒文命利目扫过孔荻,他不由恭谨垂头。 孔荻唇角微勾,肃声道:“二皇子筹划已久,兵部刚入三皇子手……奴才混迹官场多年,虽愚钝,亦看出一二。少爷,尽谋大事,奴才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姒文命清冷面庞,未见一丝波动,“上官檀撑不了一年……你须做好一事,寻一九门提督人选。”微阖眼帘,倏地一睁,“要快!要绝对可靠!” “喏!” 孔荻欠身退下,双腿迈得有些费力。 …… 余小乔回到相府,胖月已上柳梢。 她洗漱完毕,望着一柜鼎,呆呆出神。自收到那日,规整至柜,一直未细细研究。 老木不知何时过来的,站在余小乔身旁。 一人一狗,同一姿势,矗立半晌。 李凌琰不知何时立于窗外,看着这一幕,眼不禁朦胧,满月银光映照,更添一池星碎。 余小乔驻足凝神许久,转身回眸,似瞥到一抹闪过的身影,忙紧前两步,探望半天亦未瞧见…… 余小乔取出笔墨,给遥翼回信。生活琐事、心情起伏,有趣的,无奈的……想哪儿、写哪儿,未有主题、不注修辞,不知不觉洋洒三四页。 于是,在此致敬礼前,赫然加上四字。 小乔随笔! 然后,心满意足爬上床,开开心心会周公! ……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一夜梦去了无痕。 余小乔练了会儿字,瞟了眼那柜鼎,继续练……累了,提剑至院中,又习剑……心头偶尔漾起那柜鼎。 一上午,打发时间的事,做了个遍儿,有意无意瞥了那些鼎,好多次。 午后,终于决定——逃避不是法子。 余小乔甩开膀子,拉开阵仗,取出一个个鼎,置于案上,研究起来…… 正专心致志时,小艾送来一邀贴。 余小乔抬起漫冒金星的双眼,接过邀贴,急忙打开。 原来是文命邀请大家去玩。 聪慧如她,立时懂得,应是为李凌琰攒的抒怀之局。 类似现代人搞的告别单身趴。 我家姒公子,总这般体贴周全! 小艾留下一盒燕窝,走了。 余小乔摸摸有福的五脏腑,美滋滋吃起来。 生活好美好! 余小乔吃完燕窝,继续研究那些鼎,不知为何,只觉舌尖、喉头,莫名泛起丝丝苦味,且久久不散。 次日,余小乔还在大梦周公,姒文命已至蓝桉苑。 照例大包小包,吃、穿、用、玩……送余楚婉一八音盒,送余小墨与余楚霄一人一“拼船”。 古代乐高? 两小只不会玩,姒文命耐心教着。余小墨时不时瞪余楚霄一眼,余楚霄恍若未见。 余小乔被院中欢快声吵醒,打着哈欠,素面朝天,出了屋。 静看一院美好。 刘妈、兰儿、四狗子的脸,早就笑成番邦大菊花、清秀小兰花,还有狗尾巴草…… 余楚婉手攥八音盒,凑到余小墨几人跟前,兴趣盎然地看着几人拼船。 余小乔满眼柔腻,姒文命不经意回头,四目相粘,空气都甜。 余小乔走至姒文命身边,缓缓坐下,轻轻靠着,看几人拼船。 姒文命知她爱睡懒觉,洗漱收拾颇费时间,每次皆安排在午后,但会早早来等她。 一通收拾完毕,出发正好! 是以,每次余楚婉,皆一脸羡慕,将姒文命做靶子,立在情郎的标杆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府。 并未发觉,余老夫人与李妈妈在蓝桉苑门口,驻足许久。 之前,每次出去,余楚霄、余小墨几乎都同姒文命、余小乔挤一辆车,这次,余小乔说什么也未让他们同车。 这年头,见一次多难! 余小乔几乎是将余小墨的手掰开,把余楚霄一脚踹下车厢,才获得难能可贵的二人世界。 姒文命见着她气喘吁吁坐回,唇角的淡笑绽放成一朵花…… 第212章 选妃前夕 余小乔娇羞出两片桃红,立时缩进他臂弯,将满脸的霞窝进他砰跳的心口。 余小乔喉头涌着千言,心又贪恋在他怀里的静谧,把玩着一双修长大手,不知不觉至目的地。 果然,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幸好还有更多短暂,排队ing…… 余小乔藏起小失落,兴高采烈下车,玩嘛! 毫无意外,他们又是最晚一波到。 余小乔拉起余楚婉的手,晃着臂膀,向苑中阔步走去。 余楚婉大家闺秀的做派,被余小乔带的男儿气渐重,向着女汉子的路一去不复返。 一眼瞥见大牌子——娇俏苑。 余小乔心头,涌起一阵又一阵甜。 这是姒文命新购的园子,苑名应取她前世曾用名“涂娇”的“娇”,加“乔”的谐音,而成。 余小乔回头,用嘴型朝他无声地说:看到了! 姒文命柔柔一笑。 兰儿、小艾他们大包小包,紧跟着。 余小乔远远看见,凤紫苏与牧槿安牵手,站在湖边。 每每看到二人,余小乔总觉一股力量,如沐春风般,将心底阴霾一扫而空。 惟余,春暖花开。 余小乔看着一众人等,骤然想到玩“true or die”,类似“真心话大冒险”,可扫了眼众人,立时偃旗息鼓,自行蔫了。 哪个敢? 那就玩个,适合他们的吧,杀人游戏——天黑请闭眼。 多年未玩,但想当年,还是很厉害的。不过,在这堆儿人面前,怕亦是幼稚园。之前不会,可……架不住起点高! 果真,一语中的。 余楚婉、李凌姬玩了一会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不是一眼看穿的暴露,就是活不过两个回合的阵亡…… 余小乔亦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长使英雄泪满襟。 总之,男子们摩拳擦掌,玩得激情澎湃。 余小乔唯一欣慰的是,李凌琰难得绽放出轻松的笑意。 她寻了一探出横枝,捧了本书看起来,偶尔看看他们。 余小乔看的书,天文地理、妖魔鬼怪、趣味杂谈……无所不喜,堪堪一大杂家。 他们玩了会儿,散了。 姒文命寻了个安静角落,悠悠放空。将余小乔旁边枝丫位置,留与李凌琰。 “看什么?这出神!” 余小乔被李凌琰骤起的声音,惊得抬起头。她刚刚正沉迷,塔罗牌的世界。 余小乔眼角突地弯出狡黠的笑,自空间取出一副塔罗牌,“来,算算命数,免费滴。” 李凌琰未曾听过,更未见过。但,余小乔说的、做的,他都会自带驱动力。他不知从哪寻来一块空棋盘,置于二人树枝中间。 塔罗牌,走起! 余小乔生疏地洗牌,“求姻缘、求前途?问一事,还是一人?”边洗牌边瞥他,一本正经道:“心中默念,就好。” 李凌琰望着一脸认真的余小乔,垂眸默念。 她两扇长睫,在眼下投出两片乖乖巧巧的影子,看着倒像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余小乔数摆着牌,翻过第一张牌“隐者逆位”,“……若求前途,哇塞,我得抱紧大腿,孤独者,必大成……若求姻缘或一人……人群中的孤独,不过,又是逆位孤独……她早已出现,却在强干预下,莫名错过。” 余小乔用不熟练的新技能,翻开第二张牌“恋人正位”,“哎呀,缘……深,分、亦不浅……奇怪,为何是朝露之情,却又是相守一生”。 翻开第三张牌“世界”,余小乔对照书,悠悠念着:“桃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是,是日久生情的花……哇塞,看来明日选妃,必有良缘!加油!” 李凌琰唇角挤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轻弹下她额际,一阵风过,棋盘上的塔罗牌乱了。 余小乔被迫,悻悻然收摊。 青锋不知何时来的,与姒文命耳语半天。 姒文命背对着,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原本放松的身形,突地一滞,很快恢复如常。 李凌琰见她时不时瞥向姒文命,揶揄道:“真是泼出去的水,满眼都在姒少爷身上,生气了,不玩了。” 语毕,翻身而下。 余小乔犹豫片刻,朝姒文命走去。 “有事?”余小乔缓缓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姒文命拉起她的手,淡淡一笑,“小事……别担心,”瞧着凤紫苏与牧槿安,转移话题,“有没有觉得,紫苏像一道光?” 嗯,充满力量! “嗯,她真的很坚强,也很勇敢,哪怕打一场没希望的仗,亦能笑着全力以赴。”余小乔发自肺腑地赞道。 余小乔靠着姒文命,二人似看客,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凤紫苏在右手边不远处,听不清说什么,偶尔阵阵欢笑声,随风飘来。 李凌姬与穆青阳离得更远些,俩人皆不似之前欢快,却始终挂着淡淡笑容。 李凌琰一人坐在湖边,拿着鱼食喂锦鲤,瞧着一湖欢腾雀跃。 余小墨与余楚霄在空地,踢球玩。余楚婉坐在一旁,看着。 …… 黄昏时分,流霞满天,如散开上好的一匹锦绣,映着一苑欢声笑语。 华灯初上,佳肴满桌。 觥筹交错间,竟无一人提及明日选妃,无恭喜,无哀伤……与坊间热议,形成鲜明对比。 就连主角李凌琰,亦云淡风轻,选妃仿若吃饭般,只一个必须参加的局。 而,谁会相伴一生,并不关切。 余小乔于餐桌下,握住姒文命的手。姒文命似她肚中小虫,反手紧握,在她耳畔轻语,“成大事者,注定孤寡。得失难言,无须难过。” 余小乔看着他,心中忧伤,被他和煦春风般的一笑,涤得无影无踪。于是,开怀地祭五脏腑。 还将一大块红烧肉,夹至李凌琰碟中,朝他暖暖一笑。 李凌琰回她一块润滑可口的笋片,及灿烂无比的朗然一笑。 饭后,篝火起。 歌舞升平、载歌载舞。 月上中天,一行人皆拖着微醺,回屋就寝。 第213章 凌琰选妃 今日,阳光正好,澄碧万里。 站在紫禁城空旷院落,李凌琰仰头看了眼无比晴好的天,不见一丝云彩,偶尔大雁成群结队飞过。 鸿雁高飞! 一声零丁叹息,转瞬萧瑟,落入秋风。 李凌琰,一身隆重亲王服,威风凛凛,龙骧虎视。 好不轩昂! 抬眼平望,底下黑压压一群人,绿肥红瘦,美玉莹光……扑鼻而来的浓烈脂粉香,熏得他着实难挨。身侧老太监,哑着尖细嗓音,车水马龙般喊着: “江西盐道,蒋简之女,蒋芳春,年十五。” “扬州织造,刘长泽之妹,刘清棠,年十六。” “山东巡抚,韩博文之女,韩小妙,年十九。” …… 李凌琰强打精神,走马观花,观不出浓妆艳抹下的五官,有甚差别。不禁暗叹,脸盲? 忙揉揉眼,再认真望去,非但脸盲,耳亦聋了…… 往日,或婉转如翠鸟,或清脆若银铃,或……的少女莺啼,此刻只见艳红小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李凌琰十分收敛地调整脸部表情,否则怕是要抑不住,胸口隐隐不适——干哕。 完了! 姒文命那隐疾,莫不是蹿至我身? 如何是好! 波涛汹涌之下,李凌琰脸盲耳聋的症状,终稍稍缓解——肖青黛?褚采薇? 哐啷啷,五雷轰顶! 李凌琰突觉一股浓烈尴尬,涌上心头。 熟人见面,分外脸红! 李凌琰啜了口茶,压压惊!撑起一丝官方微笑,往她们身后望了望,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大的惊喜。 果然,想甚、来甚! 余楚婉,秋风中列列而立! 选呢?是选呢?还是选选呢? 也——未听余大小姐提啊? 场面,有点大,有些乱! 李凌琰恍惚深思,目光涣散地停落肖青黛身上。 顿起千石浪! 肖青黛白嫩双颊,立时泛出珊瑚一样的娇润,全无往日骄横神姿。 李凌琰眸子渐渐聚拢,看着含羞带怯的肖青黛,顿觉天灵盖被猛然剖开,灌入寒风,他不禁打个大大的寒噤。 选个妃,选得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骤然间,眼前真的出现一张熟悉的、渴望的、热切思念的脸! 余小乔?! 李凌琰偷偷狠狠地掐着手心。 疼! 他使劲抠了抠眼,直直望去,竟是眼花,不过齐国送选的女子,眉眼唇角倒有几分像余小乔。 像! 李凌琰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齐国使者,一爽朗少年,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颤,为何、此人看着也有些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人也就罢了,咋看男人,都像! 李凌琰有种病入膏肓的恐慌感,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强撑至黄昏。 无比艰难地完成,初选! 十位女公子! …… “哐啷啷” 瓶瓶罐罐、本本册册……一把把推落地面。 余闻瑞铁青着一张脸,盯着堂下瑟瑟发抖的二太太,恨恨骂道,“谁允你给婉儿报名!简直,猪油蒙了眼!恶鬼迷了心!” 二太太一言不发,只静静跪着,不知是谦恭,还是隐忍。 落入余闻瑞眼里,一副王八吃秤砣的死不悔改样儿,“没成想,你主意正成这般!三皇子不错,可……可……” 说着,余闻瑞将案上除那块端砚之外的唯二东西——花瓶,一名贵古董花瓶,一气之下甩出。 “砰”地碎在二太太哆嗦的膝盖前,她身子不由一颤,咽了下口水,抿了抿嘴唇。 “赌,你拿着相府一干老小豪赌,知道吗?赌赢、未必风光无限,赌输、却死无葬身……” 余闻瑞气地又摔了不少东西,躲在墙角看戏的老木,心疼得狗眼婆娑! 钱!都是钱呐! 商朝的四羊方尊,大唐的镶金兽首玛瑙杯,北宋的蓝釉描金粉彩开光转心瓶……一片片碎瓷,溅到老木心头,悲伤逆流成河…… 老木不忍入目,更不堪暴敛天物,滋溜从墙角钻出,一路狂奔至蓝桉苑,咬着余小乔的裙角,死命往外拽! 余小乔不明所以,被扽着往外走了几步,后来得知实情,立时甩开狗嘴,避之不及地回了屋。 气头上的雷……可不兴粘! 余小乔回屋,悠哉哉做监工,盯余小墨学习。 “姐姐,不看看?相爷好像很生气。”余小墨扬着无辜的眼,关切道。 余小乔抚抚他头,摇头叹道,“爹爹有他的顾虑……可,二姨娘定深思熟虑过,未必不对……没我说话的份。” “日后,我,不娶妻,一直守着姐姐,可好?”余小墨嘟着小嘴,一脸认真道。 余小乔不觉莞尔,淡淡一笑,“快写,默完这段,回去休息。” 并未察觉,墙角静立许久的颀长身影。 …… 二太太,自黄昏跪至月上中天,余闻瑞铁青的脸才稍稍有了肉色,“说说!有何高见,余夫人!” “人本就向死而生,何况富贵荣华!婉儿虽嫡女,亦封郡主,可……毕竟退过婚,名声多少受影响。古来太子,不立嫡、就立长。太子被废,三皇子赢面最大,况与乔儿交好,婉儿也算相熟,日后定委屈不了……为妻以为,非如此,不可挽回婉儿大好前程。”二太太窃窃瞥了眼余闻瑞,慢条斯理道。 余闻瑞五味杂陈,一脸无奈如重云压在心头,“妇人之见!前程重要,还是命重要?你懂什么……” “既已参选,只能拭目以待……退、退不了!”二太太见余闻瑞欲言又止,小意道。 余闻瑞疲倦地垂下黯淡双眸,摆手让二太太退下。 半晌后,进入密室,望着画像,呆坐至黎明。 心中不安,更重,犹如只掉下一只的靴子。 第214章 采薇追来 朦朦月色,似水银铺就般。 屋内,几盏烛火,暧昧昏黄。 姒文命捧卷,久久未翻一页。李凌琰于一旁躺椅,蜷缩状悠悠躺着。 “躺一晚了,咋啦?”姒文命修长的指尖,终于翻过凝神望了一晚的书页。 李凌琰闭目摸了下胸口,仍酸水翻涌,“完喽、完喽……你自愈,我倒干哕啦……”又摸了摸心律仍不齐的小心脏,“非但干哕,还……得了满眼余小乔的罕见疾病,救救我!文南侯!” 之前,哪儿这样! 虽爱,未满眼皆幻! 李凌琰双眼一转瞥了眼姒文命,眼白一翻、脖颈一僵、舌头一伸、直挺挺翻倒躺椅上,死过去。 姒文命眉头一皱,手上书卷砸过去。 “嗷嗷嗷” 李凌琰捂着被砸中的胸口,“哼,没的一点儿同情心!自有余小乔,温柔体贴全给她,我快嘎了,还砸!” “未揍你,够善了!别跟这耍赖装死,快滚!”姒文命不耐烦道。 李凌琰拿书遮眼,仰面躺在椅上,双臂贴耳向上伸展,双脚自然合并,脚尖往下。 “不走,今晚就睡这儿了!” “随你!” 姒文命扔了一床锦被,“……军机大臣被李墨尘的人补了缺,虽收了上官檀,却……被他占得先机,后面难多了。” “是!不过,选完妃,我这一身嫡子贵肉,起码卖得仨瓜俩枣……奥,怎得肖青黛也来了?她不是同穆青阳有婚约?”李凌琰一把拿开头上的书。 姒文命望向窗外漆黑天际闪烁的几颗星,“前段儿,肖太傅与穆老王爷密探过一回,肖家次日便去退了婚。太子在时,联姻,乃强强联合、巩固联盟的最好手段。太子去了,再捆一块,便是个死。分开,则为——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 “哎!一时竟不知,谁做骨头,谁当狗了!”李凌琰眸子不禁一暗。 姒文命唇角漾起一抹淡笑,“胜了,就行!” “英雄不问出处,成功只看终点!”李凌琰漫不经心道。 姒文命迟疑片刻,问道:“听说,余楚婉,也参选?” “甭提,吓死了!”李凌琰喝了一大口水,“我明儿抽空得问问小乔,搞我一头雾水!” 姒文命见李凌琰铁心赖这儿,收拾收拾也上了床,二人一床一椅,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说了许久,相继入眠。 …… “小姐,已过子时,快睡吧!”云霞已站着睡了一觉,见褚采薇仍在支肘发愁,打着哈欠道。 “小姐,熬夜会变丑……两日后还要才学比选,睡不好,脑子会变笨。”云霞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关切道。 褚采薇亦打个大大的哈欠,“你说爹爹,明知我心仪江状元,非让我去选什么妃。心早属出,空拿身子去,能中才怪?” 才怪! 李凌琰脑子进水?明知我日日鸿胪寺,还让过了第一轮。 气死了! 褚采薇双腮鼓成气蛤蟆,一拳狠狠打到桌案,震醒了又睡着的云霞。云霞一激灵,恍惚道:“小姐,天亮了?” 褚采薇看着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云霞,哀哀道:“回去睡吧!我的烦恼,你永远不懂!” 褚采薇看着案上,漫山遍野的白纸条。 一晚上,奇数选中,偶数不中。 不,偶数选中,奇数中。 又,一通数、算! …… 不行! 我的人生,怎能任他人着色。 次日,天还未亮,褚采薇驱车候在相府门口。 直到余小乔被晨阳唤醒,褚采薇倒在车上睡着了…… 午时,褚采薇悠悠睡醒,一听余小乔不在相府,全无淑女形象地在门房唤喊半天。小厮只得气喘吁吁跑去确认,“褚小姐,我家大小姐真出门了,是去悠然居,您……” 话未说完,褚采薇已拎裙摆,一溜烟跑没了影。 “悠然居!”褚采薇冲着车夫,急道。 结果,余小乔才吃完,说是去云锦阁了…… 褚采薇顾不上饥肠辘辘的五脏腑,急匆匆赶往云锦阁……可,褚采薇一路狂追,擦肩而过演绎得淋漓尽致,寻了一天,亦未抓着余小乔人影。 遛了好大一圈! 最后……瞧着“悠然居”招牌,上气不接下气:“先吃……饭!” 实在,顶不住了! 褚采薇大汗淋漓、头发贴着额头,一脸狼狈进大堂,却见余小乔与李凌琰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褚采薇气不打一处来,冲了过去,一把打掉余小乔手中筷子,“余小乔,你故意的?” 余小乔不明所以,抬头望见褚采薇冒火的双眸,“什么?奥……中午寻我的是你?找我……何事?” 若未记错,咱俩没交情! 寻我何事? 江屿白? 余小乔心中飞转着即将扑来的腥风血雨,见缝插针夹起红烧肉,塞进口中。 实在,太饿! 今儿,扎扎实实跑了一天! 褚采薇一屁股坐下,半天未说话,原来——拎起一壶水,对壶嘴儿灌起来。余小乔自然顾不上,正争分夺秒地吃,生怕一会儿被掀了桌。 自家生意,浪费不得! 李凌琰倒饶有兴致,一双细长眸子,绽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褚采薇眼珠子一转,惊觉自己被人盯住,吧了吧嘴,倏地回头,眼厉如锋,“看什么看!没见过?” 李凌琰一愣,“见过!”晃了晃手,指向余小乔。 褚采薇唇角扬起一抹蔑视,“少拿我跟她比!”抄起筷子,“先吃两口,一会儿说你!” 李凌琰一脸莫名,耸了耸肩,继续吃饭,偶尔看看狼吞虎咽的二人。 现下,女子皆这般? 余小乔填饱肚子,一碗热汤下肚,嘴巴一抹,抬头望向仍横扫千军的褚采薇,“褚小姐,找我何事?” 褚采薇口中嚼菜,摇头含混道:“不找你”扬着下巴道:“找他!你俩要好……” 李凌琰睁大迷惑的长眼,“何事?” “选妃……” 褚采薇拎过杯子,灌下一大口水,“你,别选我!” 李凌琰不禁一副受伤模样,“没、问题!只……褚小姐,为江状元?” “自然!此生,非他不嫁!”褚采薇一字一句道。 第215章 文命入宫 余小乔拖着一身疲倦,回到相府,几乎闭眼往屋飘,全然未注意,一坨狗影在墙角转来转去。 却被老木的“呢喃啧啧”,唤出房间。 “大半夜的,杵那儿干啥?”余小乔不耐烦,带着嗔怪。 老木未抬狗头,卖力嗅着地上一足印,“我闻到……雪诺的气息……”边说,边用狗鼻子继续蹭地。 一道闪雷劈过,余小乔睡意全无,一颗心颤得差点翻转过来,缓过神,小步跑将过去。 望着地上硕大脚印,余小乔一脸懵圈。 这是…… 老木扬着一鼻子灰,惊喜交加的狗眼,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余小乔围着墙脚,傻踱半天后,鬼使神差去了余小墨房间。他已熟睡,打着匀称细小的呼噜,两条胳膊搭垂在外。 余小乔微微一笑,将胳膊揣回被中,无意中瞥见他脖颈处戒环,于黑暗中闪着幽光。 已,许久未亮! 余小乔的心莫名一紧,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坐了一会儿,回屋睡觉。 一夜辗转,梦中全是天苍野茫,西风烈、战马嘶。 …… 次日清晨,余小乔自金戈铁马中醒转,只觉大脑混沌、腰酸腿乏。一抬眼,老木垂搭着狗头,一副等得花儿都谢了的蔫样儿。 余小乔麻利地洗漱完毕,垫了两口吃食,抱起老木出了相府。 东街、西城、北区…… 一人一狗,直盯一双双大脚,满眼尽是,黑面大靴、青衣皂靴……偶尔亦有破烂大脚扑入…… 直至眼冒金星,昏倒在车水马龙,被姒文命撞上,捡回相府。等余小乔醒转,他急急奔向紫禁城。 赶至时,白日的辉煌,已没于无尽墨色。 朦胧月色下,姒文命踏进慈宁宫大门。 老嬷嬷忙将热了好几遍的汤端上,“姒公子,太后一早吩咐炖上,等您来呢。” 姒文命瞥了眼金灿汤汁,紧啜了一口,舌头烫得在口中打转,却不舍将汤吐出。 太后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这孩子,着什么急,慢点儿……”静静坐在一旁。 “她祖母,可有缓儿?”太后啜了口安神汤,悠悠问道。 姒文命淡淡一笑,“让小乔每十日陪江屿白一次,若半年后还坚持,便随她……” 太后唇角含着淡淡笑意,如朦胧月顶一片薄而软的烟云,“如此甚好!” 心中却道:以退谋进,不好说! 姒文命喝了两碗汤,与太后聊了好一会儿,才走。 姒文命离开后,太后盯着案上两本密奏,出神。 “母后,您的意思?”皇上自屋内出来,眉宇间几分倦意。 太后眼眸深邃,仿佛一潭深不可见的池水,“暗里查查,余相辅佐皇上二十余载,该不会……江父之事,放放吧……” 太后眼眸幽深平和,皇帝却觉如一束强光直射心头,“儿臣亦如此想,只江父之事乃言官上的折子,默不作声……总归不好。” “不论真假,两拳皆直冲命儿,间对琰儿,你心中要有数……万不可乱了方寸。”太后沉沉抚了下皇上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尖锐。 皇上心头一凛,恍若长针刺进,又被呼啸拔出,面上却波澜不惊的笑着。 自坤宁宫出来,皇上望着一轮孤月,任由孤寂一寸寸爬上心头……乘上步辇,去御书房的路上,突然掉转方向,朝坤宁宫…… 皇后褪了白日浓妆,一袭月白寝衣,在烛光下,染上一层稀薄的红晕。 皇上向丫鬟打个手势,静静落座旁侧,望着沉浸书卷的皇后,半晌未语。 皇后翻动书页,眼角瞥到了皇上,“皇上几时来的,这些奴才愈发不会当差了?” 虽责怪,声音却柔中带水。 皇后起身,缓至皇上身侧,伸出纤细柔白的玉指,轻轻按揉着皇上的太阳穴,皇上闭目,半晌后幽幽道:“琰儿选妃,如何了?” “刚刚初选,他也不甚上心,随他吧!”皇后口中说着,手未停,力度不由略加重。 皇上拉过她的手,“怎能由他,王妃自是皇后做主,侧妃倒可随他……” “只要可心就成,皇子一生富贵,本宫做母后的,别无所求,平安喜乐就好……”皇后抽回手,继续按着。 皇上啜了口丫鬟递上来的安神茶,“身为皇后,却淡雅不争,真真难得……若妃嫔、皇子全如你们母子,朕倒省心了……” “皇上胸中装着江山万代,臣妾心里却只有皇上。只此一事做好,已是圆满,怎敢更多奢望。”皇后拉起皇上的手臂,柔柔按捏。 “姬儿,同叶清源怎样?”皇上闭目享受。 皇后向上的唇勾勒出和婉的笑纹,“多谢皇上,允他们一年培养感情。” 说着,躬身福了一礼。 “若能培养,也是她的造化。若不能,亦是命……”皇上眉角,扬起一丝极淡的哀愁。 …… 姒文命出了宫,驱车至相府,望着高高悬挂的“相府”匾额,出神良久。回去路上,自车窗射出一烟花。 相府高墙内,余小乔刚从睡梦中,醒来。仍觉昏昏沉沉,中暑般难受,灌了好几杯水。 余小乔拎过一小鼎,在手中把玩……这些时日,她将遥翼送来的鼎,研究了个遍。 没一个,是九金鼎。 甚至,不沾边。 九金鼎,似人间蒸发,寻了这久,无半点线索。 余小乔看了眼睡得死猪般的狗,不由心生艳羡。她晃荡一圈后,爬上床,继续奋战周公。 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隔壁院落书房仍灯火通明。 第216章 白蓝男子 次日,余小乔被余楚霄摇醒,恍着睡意仍浓的眼皮,一肚子起床气,肆无忌惮发了出去。 余楚霄的屁股,被一通拳脚揍开了花,哭喊着非一顿大餐,不可治愈。 雷声大,雨点无。 姑且,念他为一顿饭,煞费苦心,演得辛苦,余小乔无比仁慈地答应了。 恰好,云锦阁衣服做好,说今儿送过来,上门自取吧。 换季,店里生意忙,人手短缺。 果然,屁股决定脑袋,自家生意,必精打细算,连小二的跑腿钱,都分毫必争。 余小乔收拾完毕,几近晌午,拖家带口,至悠然居。 近日,来得颇勤,她有些不好意思。幸得,有个宰相爹,头顶郡主封号,还称个姿容堂……不然,背后之声得多精彩…… 为给今日之餐,冠上理所当然,余小乔只得翻箱倒柜,从空间搜出半本《舌尖上的中国》。递与刘掌柜时,原就不大的眼,瞬间淹没在满脸老褶子里。 一顿午餐后,几人往云锦阁,取衣。 人群中,余小乔的眼会下意识地扫人脚,不过理智却极力阻拦,毕竟头疼欲裂太难受,四仰八叉晕倒太丢人。 不过,感觉怪怪的! 走着走着,觉得有人跟着,猛地回头,却无一可疑。可,老觉有一双隐秘的眼,灼在自己后脑勺。 如此机警地回了几次头,转了几个身,盯梢的未见,余楚霄与余小墨的鼻子倒撞了多次人墙。 余小乔有些抓狂,昨儿辛辛苦苦一日,今儿神经兮兮半天……几人取了衣服,大包小包拎着。 “咚咚” 余小墨不小心撞到一物什,不由倒退好几步,手上袋子亦掉落几个,忙俯身去捡。 却见,袋子被打飞“没长眼,撞到人了!” 余小墨抬头,一白衣男子,似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余小乔忙赶过来,连连道歉,待瞧到对方帅美面庞时,一刻恍惚,眼熟,但亦记不起哪里见过。 “道、道、道歉有用的话,要、要……衙门干啥!”白衣男子结结巴巴。 余小乔一恭到底,“您大人大量,别跟孩子一般计较。” “有、有……这么大个的孩子吗!看、看用上好蜀锦,刚、刚……做好的一身新衣,被撞坏了!”白衣男子撩着被撕坏的衣条,得理不饶人道。 余小乔心中莫名,还能把衣服撞成这样?仍旧一脸谄笑,“您看多少钱,我们赔您?” “赔、赔、赔!你们赔……的起吗?这衣袍、法音寺大、大、大……师开过光,且已然沾了我的仙、仙、仙……气,岂是用黄白俗物,赔得起的?”白衣男子神叨叨嚷道。 孤陋寡闻! 听过开光的佛像、玉石、水晶、古董……真没听说开过光的衣袍,更未见、自爆身份的大神…… 余小乔用手一托,将刚刚惊掉的下巴硬推回原位,“请、请、请……问,您这无与伦比的袍、袍……子,哪位大师开的光?还有,仙气四溢的大神在哪儿修行?” 余小乔学着他的结巴,一脸虔诚。 白衣男子轻咳两声,扇脊朝手心一打,“少、少、少……啰嗦,真神马甲怎能自己脱?” “嗯” 余小乔深点头。 身旁蓝衣少年,忙上前,脱掉白衣男子的莹白小坎。 惊! 白衣男子耸耸肩,抖抖衣袍,“废、废、废……话,少说。揍——他!” 语毕,白衣男子一眼神,蓝衣少年一跃而上,与余小墨缠斗。 余小墨见缝插针地将衣服,小心翼翼丢入余楚霄怀中,然后行云流水,与蓝衣少年对打起来。 白衣男子时不时结结巴巴提醒招数,听声以为是傻子,看招数方知是行家。 余小乔看着,甚是奇怪的主仆二人。 打了不知多少回合,蓝衣少年气喘吁吁,余小墨倒脸不红心不跳。 “你家这是孩、孩、孩……子?”白衣男子伸手指道:“本少爷,亲、亲……自教训,才成!” 语未毕,身已上。 余小墨见对方招式,有几分眼熟,不及多思,全力应战! 白衣男子嘴不利索,身法倒干脆! 一番激战,余小墨竟讨不得半分便宜。 白衣男子猛地收手,“没、没、没……意思!”蓝衣少年嘟着嘴,愤愤不平。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点评着,离去。 余小乔看着莫名而起的战争,又无疾而终地结束,眉头拧成两只蚯蚓。 余小墨与余小乔对视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跑到余楚霄身边,取回自己的大包小包。 …… 余小乔支腮帮发呆,想到去年城西窄道故意找茬的白衣男子与蓝衣少年,可除了一白一蓝的衣袍,长得并不一样! 老木围着她左转右闻。 风雪诺,绝对风雪诺的气息! 老木见她心不在焉,跳至案上,蹿到眼前,“去了哪儿?干了啥?见了谁?” 余小乔满脑子,全是今日奇怪二人。 根本未听老木唠叨,烦得不行,一把将它拨下桌案。 老木嘟嘟囔囔着:“定是风雪诺!” 见余小乔一副脑子丢外面的架势,终于放弃。 哼!狗不跟人斗! 余小乔不知几点才睡着,一晚上神鬼儿,差点在梦中得道成仙。 身后一对鬼眼儿,走哪儿跟哪儿。 比搬一晚砖,还累! 余小乔打着哈欠吃早餐,李凌姬与余楚婉却风风火火赶来。 “叶清源邀我,明日游湖。”李凌姬将一拜帖置于案上,气喘如牛道。 余小乔双目尚未聚焦,“那去游湖!” “不,我又不会水,万一,来个公主落水,英雄救美,咋办?”李凌姬拒绝道。 “那……多道保险,让楚婉陪你!”余小乔心不在焉道。 李凌姬掬着双手,一副恳求状。 余楚婉叹道:“好吧!” 第217章 四人尬约 一缕明媚秋阳,自镂空船顶斜斜照进,斑驳光影落于尴尬对坐的四人身上,流转成金色华彩。 余楚婉瞧着远处黛山,乏倦无趣。李凌姬看似望着一湖风景,眼角不时扫过一本正经看书的叶清源。 而,叶清源正暗暗计算着欲擒故纵的时辰,想着意兴阑珊的约会,如何应付。 经验不足,是硬伤。 看着尬得无所适从的三人,不!四人。 五加面上安静,心中悄悄配上一通台词,看着余楚婉:“无聊,无聊死了!人不来,非让来,来了大眼瞪小眼,哼!” 瞧瞧那只高度警戒、惴惴不安,“这条黄鼠狼——非奸即盗,不知一颗鼠头筹划着何等奸计!” 瞅瞅身旁这位,故作平静,“干什么,干什么?下面干什么……” 一个没意思,两个没意思……四个没意思,凑到一起,两只强扭的瓜,两只强扭的陪衬! 没劲! 不过,做奴才总要为主子排忧解难——最底层的生存逻辑,五加深谙! 五加抽了抽鼻子,喊道“金蟾!啊金蟾!” “呱呱呱!” 一只癞蛤蟆,蹿至四人中间小几上,叫得甚是欢快。 李凌姬吓得“啊啊”叫了两声,往后一仰,整个人狠狠摔至船板…… 余楚婉也被惊了一跳,不过倒算淡定,忙扶起仰面朝天的李凌姬。 叶清源看了眼二人,继续埋头看书。 五加,见主子不上道,表情夸张地演起来,“我的小乖乖,你咋也来了……” “都怪薄情的天鹅,仗着貌美如花,偷了你的心,却嫌弃你的人,烂心全在旧人身,害你一颗火热又缺爱的心,伤得哇凉哇凉……小乖乖,小可怜儿,从此蛤蟆变金蟾,只认金钱不知爱……” 五加碎碎讲着不明所以的爱情故事,不时送上一个安慰的吻。 余楚婉与李凌姬齐刷刷,扶着船舷,呕吐起来。 五加挠着头,懵懂的大眼睛,真诚地忽闪忽闪。 叶清源唇角勾起一抹笑,转瞬收敛,轻声问道:“公主、郡主,可还好?” 余楚婉与李凌姬吐完一个批次,才坐正身子,一见小几上,扬着凸出大眼,“呱呱”叫的蛤蟆,又一波呕吐。 叶清源轻咳两声,呵斥道:“五加!” 五加没有眼力见地嘟囔道,“多漂亮的小可爱,它喜欢小几,向往自由……”五加念念有词,迎上叶清源投来的一记眼刀。 不情不愿地伸手抓蛤蟆,奈何它确实向往自由,在不大的船上四处乱蹦……可能是一只未伤透心的蛤蟆,直往余楚婉与李凌姬身上蹿,胳膊上、腿上、脚上、头上…… “扑通!” 慌乱间,余楚婉跌进湖里。 五加立时举着双臂,慌道:“我不会水,主子,您知道的!” 叶清源瞪了他一眼,跃身进湖,将渐渐没了头的余楚婉,救上来。 余楚婉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地瘫在甲板上。 叶清源见状,忙上前,有节律地按压她胸部。 “郡主!郡主!”五加在一旁声嘶力竭喊道。 余楚婉只觉一股浊气涌上喉头,咳出所呛积水,睁开眼,只见叶清源一张放大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耳光甩过去。 顿时,静可闻针。 牛!居然做了,我十几年只敢想,不敢做的宏图伟愿! 五加心中大爽,为余楚婉撒起花。 叶清源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愣了半晌。 李凌姬望着隐约可见的五个红手印,亦怔住,这可是——王子? 王子啊! 怕这辈子也不知耳光为何物,今日竟尝了个万分真切。 一阵微风袭来,余楚婉冻得身子一颤,“送我回去!” “奥!” 叶清源冷痞脸上,难得浮现乖顺。 五加驱车,因紫禁城在中间,故先送回李凌姬,车厢只剩下余楚婉与叶清源二人。 余楚婉裹着叶清源的袍子,两眼依旧恨恨瞪他。叶清源从未与女子单处一室,更甭提被死死盯着。 登时,心下无措,手鬼使神差摩挲着腰间玉佩。 一路上,二人未说一句,直至相府,叶清源先下车,难得绅士地伸手扶她。 余楚婉未搭叶清源的手,一道眼刀刮过红印未退的脸颊,裹着袍子,淡定下车,一走一出水地进府。 余小乔刚刚回府,今日她又同老木寻那抹几等于无的气息,此刻满眼金星地软趴榻上。 雪诺!我仁至义尽了! 桌案上,闪着蓝光的小度,放着“……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老木,亦伸着舌头,气喘如牛。 余楚婉沐浴更衣后,来找余小乔。 见她瘫躺榻上,亦脱了鞋,爬至床上,余小乔往里挪了挪。 姐俩躺了半晌,一个累得没劲说话,一个烦得懒得说话。 耳畔的歌,已换成老歌《窗外》,“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 “姐姐,我是不是不该选妃?嫁给李凌琰,是光明大道吗?”余楚婉望着天花板,幽幽问道。 余小乔翻了个身,“哎,哪儿那么多光明大道!嫁谁,都是酸甜苦辣的平凡生活,甜多,还是泪多,一半看天,一半看己。” “那姐姐,为何坚持嫁姒少爷?母亲说,祖母眼光毒辣,看人不会错!”余小乔捶了捶酸疼的胳膊,“祖母自有她的人生阅历,可……人不走过自己想走的路,多遗憾!” 余小乔停下手上捶敲,唤小度停了音乐,“你、喜欢李凌琰?想当王妃?” 第218章 余相被弹 余楚婉未回答,脑海中浮现去年诗会,第一次见李凌琰时,确曾心生好感。可,一丝极淡的涟漪,未掀起浪花,却已散去。 也许,散在他偶尔落在姐姐脸上的驻眸;也许,散在安煜大张旗鼓的退婚;也许,散在安煜用强险些失贞的那晚…… 懵懵懂懂后,她心无所属…… 神思游离之际,叶清源那张欠抽的脸,突地扑入脑海,余楚婉无端生起一股怒火。 余小乔心中涌出一丝苦涩,“若心有所属,随心所欲;若空空如纸,随遇而安!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余楚婉呢喃道。 两姐妹东一句、西一句,夜聊漫谈……余楚婉离开时,满幕星光。 …… 寥落星光,抖入一池幽静湖面,姒文命沿湖边走着,似在等人。 走太久,有些乏,坐一块大石上,时不时掷石子到水里,看着泛起的圈圈涟漪,唇角勾起清冷弧度。 “宗主,已查到。近日,边护使李万青递呈一密奏,参余相一本……”岳阳眼眸微沉,含了寒星似的光芒,“……通敌叛国!” 姒文命手下一滞,惊道:“通敌叛国?” “是,属下御书房蹲守一宿,寻到那本密奏,皇上将之锁一铁盒内。”岳阳瞥了眼姒文命,继续道:“原想誊一份,但皇上这两日……都寝在御书房,我只匆匆扫了两眼。” 姒文命掷出手中石子,“可有实证?” “未提,只写了多年前,余相夫人至边境,与多国会晤,仅凭口舌,退数十万大军。有人曾见,退兵后,余相夫人去过沁国,五年后亦在边境见过她……”岳阳边说边回想。 姒文命面色凝重,又掷了颗石子入水,半晌后冷声道:“你,亲自去趟边境。” 岳阳离开后,姒文命又坐了许久,起身回屋,冲着一画像出神。细细看去,眉眼与余小乔几分相似。 那时,小乔母亲已去世,如何能救自己。 若非她?又怎会五年后在边境? 正是,母亲带他去边境见舅舅,被救那年! 她为何去沁国? 是否,与叶清源有关? 叶清源此刻,正洗漱,不小心触到脸颊,隐隐仍有一丝疼,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 次日,紫禁城一派热闹。 余小乔薄施粉黛,一身淡绿长裙,陪余楚婉入宫。 她虽不是寡淡性子,却不喜宫中压抑感颇重的氛围,个个花枝招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也有例外! 余小乔远远瞧见褚采薇,头上仅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真真素净雅致。 竟开始,有些喜欢她。 余小乔浅笑带出两朵梨涡,朝她远远打了个招呼。 褚采薇挑了挑两道倨傲长眉,斜睨她一眼,转身与旁人说笑。 今日主题,才艺比拼。 不知皇后别出心裁,还是李凌琰天生怪胎,才艺中竟有武术! 还有括弧,巫术亦可。 这是,专为北疆选手,特加的扩展条件? 如此plus,想不笑都难。 余小乔不禁笑出声,兴致一下子被调动得激情澎湃,满得几要喷出。 随着老太监细尖嗓音响起,李凌琰着石青色亲王服,隆重登场。 这界水准,相当高。 琴棋书画必备技能,诗词歌赋不在话下,吟唱舞蹈各有千秋,只功夫嘛…… 差距大了些! 不过,个个拼! 若有个十项全能待评,一时真不好选出。 李凌琰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花拳绣腿难分高下,还是一对一比试,方见高下。 余小乔从未觉李凌琰如此坏。 十人里,不乏个别练过,会个一招半式……可,全然无用。一上场,就被扥住头发,一通薅。 除了明文规定,不能抓脸……抓哪儿、薅哪儿的都有。 连誓要落选的褚采薇,亦毫不示弱! 余小乔虽也有小时被霸凌的悲催经历,但若与眼前的豪门贵女比,太小儿科了。看人家,多勇猛,不管练没练过的,全勇往上前。 谁说,无欲者无畏! 欲望够强,更无所畏惧! 余小乔兴致盎然之际,察觉到有眼神,时不时扫自己,她亦投桃报李,时不时扫向他——齐国使者! 余小乔说不出哪不对,只觉那双眸子眼熟,清澈又幽深,散漫又随性! 不小心四目碰上,默契地,双双迅速转移目光。 余小乔突地想到,齐国参选的林诗瑜,刚刚吟诗作对环节,吟了一首李清照的《如梦令》,原就震惊不已,眼下更疑惑万千。 她将目光转到林诗瑜身上、脸上,此女长得与自己,竟有几分相像。 余小乔未平添亲切,倒增了几丝不安。直到,十进五、二选结束,余小乔还忍不住瞥向那一男一女。 余小乔放了蚊子,跟上去。 余楚婉顺利进入下一轮,但看不出一丝喜悦。 二人同车回相府。一路上,姐俩皆静默无言。 余小乔满脑全是奇怪的俩人,未留意余楚婉有心事。 马车停下时,停车柔缓,两个人却险些栽倒。 余小乔回了蓝桉苑,饭未吃,急急从空间取出ipad,看蚊子传回的实时视频。 跟了林诗瑜,整整一晚,未有一点可疑。 耐心,必须有耐心。 余小乔盯得昏昏欲睡,老木蹿了过来,将她全身上下左右,好一通闻! 雪诺,有雪诺的气息! 余小乔瞬间精神,继续盯。 一人一狗,瞪屏至后半夜。 没法子,屏那头儿俩人,全是夜猫子。 …… 半弯皎月,隐有杂色,仿佛广寒宫桂花树的枝丫错乱,亦如眼下复杂局势。 姒文命手指摩挲,望月久坐,“何习惯?” 选妃每过一轮,李凌琰定来姒府报到,赖宿一晚。 第219章 文命吃醋 “兵马副指挥,得了?”李凌琰未理他话茬,于躺椅翻了个身。 姒文命手指一顿,“城北女童案,牵扯副指挥,皇上震怒之下撤职拿办……借着江南的功,破格推上吴溪杰……还算顺利。” 总算,扳回一些。 “刑部副职,二哥得了。”李凌琰瞥了眼姒文命,漫不经心道。 姒文命神色凝重,“……如此,绝不仅仅一个副指挥,或许根本意不在此……尤其,始作俑者史文博,判斩太过草率……哪儿不对……” “穆老王爷?”李凌琰猛地坐起,“史文博原是穆王爷的老书判,会不会……穆王爷……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姒文命眼底长睫落下的浅影,微微颤动,暗忖:同十八年前,陈家军案有关? 叶清源? 叶清源,此刻盯着桌案上一封信。 城北鬼宅案,勾来的一重要物证。当年,仅凭这唯一物证,轻易定下陈家军通敌叛变的大罪。 城北老宅,原是穆王府老书判史文博府邸,此人名不见经传,却有一绝活——模仿字体。 且,出神入化! 更有一怪癖——女童。 玩、虐、恋、杀……一条龙。 陈家军出事后,此人携巨款回乡。老宅空置多年,叶清源辗转多方,从他管家手下高价购得。 许是,几多经年,他早忘了偏屋地下,埋的十几具女尸。 闹鬼之事,疯传京内,他亦得信儿。于是,与浅草私下协商,请人驱鬼做法,以求心安。 李算子给他出主意,将当年亏心之事,焚祭。 是以,叶清源得陈年老信,亦偷梁换柱囚了史文博。 父亲、母亲,儿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哥,送你一副指挥,不谢。 …… 次日,余小乔顶着两眼淡青,却一番精心打扮,眉心垂一紫晶穗串儿,较平日多了分柔媚。 余小乔端着欢笑的脸,与江屿白出相府,开启又一次约会。 这一次,江屿白似换了个人。 非但体贴周全,且将日程安排得疏密得当,吃的、玩的、赏的……皆余小乔所喜。 江屿白带她去听筝,提前订好包厢、零嘴、曲目……余小乔被照顾得恍然若梦,恍惚之际,江屿白轻弹她额际。 余小乔从未见过如此欢快的江屿白,亦从未这般亲近过,一下不知做何表情,只傻傻将唇角扯出一抹弧度。 好巧不巧,江屿白脚下一滑,扑倒至余小乔怀中。 余小乔被迫接住。 这一幕,落入对面包厢姒文命眼中。 姒文命撑着窗沿的手,绷得很紧,指节微微泛白。 余小乔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姒文命,冲他灿然一笑。姒文命似未看见,转身走回包厢,同几人谈笑。 数步之遥,万千沟墙。 江屿白轻轻拍下她,余小乔勉强一笑,望了眼对面谈笑风生的几人,坐下继续听曲、吃喝…… 又是无比扎实的一天,回相府时,繁星满天。 余小乔躺在床上,辗转许久入睡。 之后几日,她不是跑各个铺子,就是寻雪诺气息,只是范围已缩至四夷馆,偶尔去碰上白蓝男子的老街…… 奇怪的是,一无所获。 一晃几日,她未见过姒文命,他未来,她亦未去。 明明没什么,心中却不明就里地较起了劲儿。 这一日,她刚洗完澡,正坐着发呆,突觉一影掠过,欣喜回头,空空如也,眸子瞬间暗淡。 一颗心又气又沉时,突地被一身影,掠到床上,压至身下,尚未看清来人,就被两瓣柔软却霸道的唇,吻地七荤八素。 她一通挣扎,却挣脱不来,急得狠狠一咬,一丝咸甜汁液滑落唇畔。 只听对方,“啊”了一声,停将下来。 余小乔闻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呆呆望着他,看到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姒文命亦静静望着她,眸中一把星碎,有思,亦有愤。 余小乔一把拨开他,起身坐至案前,对着铜镜,轻轻拭去唇角一抹血渍。转身,望着垂头不说话的姒文命,盯着他唇角,起身走近他,用棉棒硬硬按了几下他唇角的血渍。 旋即,扭头就要走,姒文命一把抓住了她胳膊。 余小乔拽了几次,姒文命都没有放。 余小乔更气,猛地用力,手甩出来,转身坐回椅中。 飞醋,吃得莫名其妙! 姒文命眼睛盯着地面,半天未说话。 半晌后,姒文命起身离开,余小乔想叫住她,呼唤涌至喉咙,却哽在嗓子眼未吐出。 余小乔不知抱头呆坐多久,只觉身后一双温暖臂膀拥住她。 是,独属于他的栀子花香。 余小乔头轻轻往他胸膛蹭了蹭,“对不起,是我不好。”说着,转身,伸手拉下他脖颈,柔柔、深深、缠绵一吻…… “我不好,不该吃醋。”姒文命吻着身下可人儿,手轻轻托着她仰起的头。 余小乔摇头,眼角落下一滴晶莹。 她知他压力大,好多事压在心头,婚事总这样僵着,亦不舒服。 余小乔心中更不舒服,那感觉就像天总阴翳着一块乌云,实在压抑、不爽朗。 姒文命抱起她,坐到躺椅上,二人一椅,望月静拥。 …… 那轮月满而亏的月,幽幽挂在余闻瑞书房窗前,照着他沉郁的眼眸。 “查到了?”余闻瑞低沉的声音响起。 梅若海神色亦忧,“在我之前,有人夜探御书房,皇上有所察觉,加强了防卫,无所下手。” “剑指相府,只……不知是故布迷阵,还是……按最坏打算,应对。”余闻瑞轻敲了两下案几。 梅若海抬着忧虑双眸望向余闻瑞,“相爷?” “曼儿,说过相府这两年有一大劫……官场幻海,防不胜防,你与若星在暗,若……定要护好一家老小……” 说着,余闻瑞递与他一黑色布袋,“若我有何不测,交与大小姐,能否……看老天爷了!” 梅若海拎着袋子,步履沉重出了书房。 第220章 小墨昏迷 余楚婉拎着叶清源那条莹白袍子,在琴瑟府外辗转半晌,将袍子塞与门房,正欲离去。 被一声低沉却轻柔的声音,喊住脚步,“郡主,就这态度?”说着,轻轻抚下手中衣袍。 余楚婉脚下一顿,悠悠转身,“叶小王子,若非你,我如何也落不到湖里。” “只知、余小乔口齿伶俐,没成想妹妹亦不弱,三言两句,颠倒黑白。”叶清源点点头,轻拍双手,笑道。 余楚婉杏眼圆瞪,喉咙挤出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吃个饭?”叶清源自身后,喊道。 余楚婉步子未停,“不良之人,还是少接触,多活几年!” 叶清源眉头一皱,飞身跃起,拉起余楚婉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 余楚婉虽有些拳脚功夫,几下挣扎,犹如挡车螳臂,任由叶清源拉着。 余楚婉紧咬唇角,只恨功夫练得不到家,“你——干嘛!” “吃饭!” 叶清源冷冷回道。 余楚婉一抬眼——悠然居! 全当为姐姐创收! 余楚婉甩开叶清源的手,径直往里。叶清源唇角一勾,跟了上去。 “二小姐,您点什么?”小二甩着肩头白毛巾,笑盈盈问道。 余楚婉接过菜单,“这、这、这……”一双手飞蝶似得翻指,晃得叶清源俩眼晕得打转。 一盘盘菜上桌,浩大餐桌铺得满满当当,叶清源顿时变了脸,“太……挥霍了、吧?” “王子,不都一掷千金?你、不是王子,还是不一掷千金?”余楚婉未抬眼,大口朵颐。 叶清源心疼地直抠手,脸上强撑一脸淡定,“是……王子,却、从不一掷千金!” 余楚婉一下呛到,差点将吃进的佛跳墙吐出,“原来,是个大抠门!” “节俭,中华民族之传统美德!”叶清源一脸不服,小声顶道。 余楚婉摇头,继续埋头干饭,“这顿,岂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叶清源望着不识人间疾苦的余楚婉,对照菜单看了下价目表,然后捡着贵菜, 狼吞虎咽起来。 这样,即便剩下,也能少点损失。 叶清源不知说些什么,唯一关心的就是——余小乔她妈! 于是,左一句、又一句,问了好多余小乔,顺带她妈的消息。 没成想,余楚婉真知道一些,说起梅轻曼,一脸自豪,满口神秘,似介绍一位神仙。 家里有很多,别人家看都未看过的东西,比如:睡袋,牙刷、风铃……全是那位神秘嫡母造的。 只是,全被父亲珍藏起来! 尤其,一些惊天骇俗的观点,什么男女平等,什么民主人权……之前听母亲念叨两句,只是说者道不清,听者更不懂。 后来,在余小乔耳濡目染,润物细无声的培养下,懂了个七七八八。 “我母亲说,嫡母是个灵力高强的巫女,有力挽狂澜之力,听说十几年前,几句话击退数十万大军。”余楚婉说得眉飞色舞。 叶清源听得兴致盎然,他自然晓得,她定不凡,只是仍大惊望外。 一顿饱餐后,结账走人。 余楚婉瞧着如割血的叶清源,抑不住的嘲笑声,终溢出口。 “小二,给他削个价!”余楚婉笑道。 叶清源嘴角翻嚼的甘草,骤然一停,“你家的?不早说!” 叶清源见便宜不少,掏得爽快多了。 余楚婉踏着星光,回到相府,一路哼着小曲。 …… 蓝桉苑,正陷于混乱中。 余小墨原本黄昏回来,可,时至亥时二刻仍未归。 余小乔与兰儿出去寻,把余小墨每日回家必走的路,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未见人影,最后老木闻着气息,在一偏僻荒地发现他。 但,昏迷不醒,身上无伤,脖颈处环戒不见了。 府医一个个束手无策,诊不出症状,只确定人还活着。李凌琰连夜派太医过来,可,仍一筹莫展、无能为力。 梅若星收到消息,赶来时,已过子夜,亦毫无办法。 姒文命一直在外面,很晚回到姒府,从小艾口中得知,余小墨昏迷不醒,姒家府医已去过,同样诊不出个所以然。 他忙让厨房做些吃食,向空中发出信号,匆匆赶至相府。余小乔一直守在余小墨身边,唇角起了一层干皮。 姒文命将余小乔带至一边,逼她吃些东西。余小乔边吃,边将寻到余小墨的过程,给姒文命简要讲了一遍。 姒文命守着余小墨,摸摸额头不烧,看了看周身无一处外伤,“吃完睡会,我守着。” 余小乔长舒一口气,“回吧,忙一天,定累了,今儿我没做什么,不累……”结果,一个、两个全未休息,姒文命趴在床榻,余小乔趴在他身上…… 次日,醒来,全胳膊腿酸疼。 只是,余小墨不见一丝醒转之意。 余小乔急得起一嘴泡。 姒文命派人去四夷馆请凤紫苏,丫鬟说公主出去游玩,一直未回。 “已传消息,如曼……估摸上午应能赶到”姒文命安抚道,将如曼情况说与余小乔。 果然,临近晌午,如曼风尘仆仆赶至。 如曼右手一旋,轻轻点至余小墨额头,一点蓝色荧光,随指尖进入体内。半晌后,如萤火虫般的黄色光点,自额间飞出,隐入如曼手心。 沉思半晌后,幽幽道:“他,受了北疆巫王的圣血咒。可,巫王早已作古十八个年头,谁会煞费苦心,用如此刁钻的巫术,对付孩童。” 余小乔取出笔墨,在纸上大概画了下小墨环戒的样子,给如曼大概描述一番。 如曼眼眸微抖,“罗刹环戒?”目光不由望向床榻上的余小墨,“他是?” 姒文命手指微微一紧,望了余小乔一眼,“曼哥自己人,尽可悉数告知……” 如今,唯如此才能救他吧。 余小乔看了眼姒文命,迟疑片刻,将她所知一一告知。 如曼眉心紧锁,望着余小墨的眸子,不由惊、震、痛、喜……此起彼伏,“他,他……莫不是……” 第221章 小墨是谁 余小乔盯着如曼半晌,“他是?” “约莫猜个七八分,需进一步确认。不过他……年龄对不上,老巫王十八年前去世,他十八才对。”如曼说着,又抚了抚余小墨额头,眸带爱惜,亦夹一丝不解。 “圣血咒……如何解?”余小乔眼含期盼,小翼问道。 如曼眉头微微蹙起,唇角蠕动半天,缓缓道:“这……是北疆禁术,用北疆巫王之血做祭,封印人灵识,让人梦中……消亡。” “代巫王凤慕晟的血?”余小乔突想起那日凤紫苏莫名其妙的一句关切,奇道。 如曼摇头,“他,不配,只有获得罗刹环戒,完成祭位仪式,才是真正的巫王。他一直未……” “你是说……这是用老巫王之血,做的圣血咒?他不是死了……莫非?”余小乔亦猜出个七七八八,心头被骤然升起的恐惧缠绕,“可、解?” 如曼缓缓摇头,眼神透着绝望,“除非他死,或、老巫王生,否则……” 余小乔脚下一踉跄,紧绷的弦被骤然砍断,昏倒过去。 余小乔面如死人,直挺挺躺床榻,老木在她身旁,不停踱着步,狗嘴嘟囔着。 似骂什么。 吠了几声,跑至余小墨屋。 老木上蹿下跳,将余小墨查看个遍,心中更愤愤:凤慕晟你个龟孙儿,不肖子嗣……凤家怎会有此败类,对亲侄儿下这般毒手,莫让我碰上,非撕巴烂你! 可,眼下,又要十年寿数? 有几个十年! 狗身人命数,人生不过三万天! 老木眼珠子打转,愁晕过去,塌成一白皮毯子。 直至深夜,余小乔醒转过来,扶着姒文命的手,轻手轻脚出屋,向余小墨房间走去,却被眼前景象吓傻! 紫光闪过,一瘦小紫袍身影,倏地一掠,缩成——老木。 余小乔回神,忙跑将过去,抱起老木,拼命喊着,“老木!老木!” 老木抬了抬沉重眼皮,昏睡过去。 之前疑惑,再次钻进脑海,余小乔抱着老木,坐至余小墨床榻,摸了摸他额头。 烫! 滚烫! 沸水般! 余小乔猛然站起,将怀中老木扔落。 “哎呦,摔死我啦!” 老木虚弱地叫了一声,小声骂道:大惊小怪!发烧而已,就是比正常人高一点儿……好吧,高出二三十度……不过,死不了。 我这老狗,怕是要玩完! 交友不慎,不慎啊! 余小乔哪听见他叨叨嘟囔,一颗心全拴余小墨身上,早蹿出去唤府医。 府医披挂外袍,脚上靸一只鞋,被余小乔一把扽了进来,睡眼惺忪地望、闻、问、切。 “啊!” “……老夫从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高热的病人,怕、怕……是要烧死!”府衣吓得哆哆嗦嗦道。 府衣束手无策,硬着头皮开了些退烧祛火的药,熬好后,余小墨牙齿紧闭,根本喂不进去,药汁全顺着嘴角流出。 不过,余小乔注意到,余小墨卷长睫毛微微一颤一颤,似蝴蝶扑闪翅膀。 茫茫戈壁,满脸沟壑的老巫王,怀抱不足月婴孩,艰难前行,身后多队追兵…… “小风,父王再护不了你!”说着,手一挥,指一点,伴着莹莹蓝光,老巫王一身修为渡给婴孩,口念咒语,封存巫力,亦封存他。 婴孩停止啼哭,脸色红润,却没了呼吸。 老巫王取下手中环戒,拆成一环、一戒,将玄黑指环系上一带,套入婴孩脖颈。 眼角一滴泪,落于婴孩脸颊,氤氲成一朵泪花。 老巫王心一横,将婴孩置于地上,利用手中戒指施法,将裹着婴孩襁褓又加一层冰封,飘至空中,旋即,随一道蓝光飞出。 然后,老巫王将最后一丝神识,封于戒指中,死了! 余小墨长睫抖动剧烈,断断续续梦魇道:“不要……父王!父王!” 余小乔用温热毛巾,不停擦拭着他额头、四肢、手心……听他迷迷糊糊唤父王,手下骤地一滞。 余小乔并未唤人再找凤紫苏,她也默契地未来。 余小乔不怪她,人人身不由己。 现代,人人裹挟在功名利禄的洪流,难得自在。 现下,更陷在战争厮杀、权势争斗……难得自我。 但,心,亦有了距离。 也许,一转身的距离,就是一辈子。 此时,经典文案,全成灵魂写就的感慨。 余小乔突地想起老木,忙跑去寻它。 老木未醒,已睡整整一宿,一如姒文命中噬心蝶那次,隔日才爬起。 余小乔俯身抚抚狗背,心道:莫非你……是北疆首代巫王转世? 姒文命白天忙,晚上来陪她。 余楚婉与余楚霄常过来替她,强拉她休息。 这一夜,余楚婉自蓝桉苑出来,被一身影捋至树上。 余楚婉扬手一扇,被叶清源扭住手腕,挡住,“你怕不是有扇耳光的瘾。不过,不许、扇别的……人。” 余楚婉笑道:“没几个男子跟你似的……”深瞥他一眼,拖长音道:“欠——抽!” 叶清源翻嚼着口中甘草,似未听到,一副浪荡公子样。 余楚婉瞧着他,蹙眉奇道:“为何总嚼甘草,有何……隐疾?” 叶清源不屑地抿了抿唇,“我、相当健康、且健壮,好吗?”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余楚婉只觉脸上猛然烫了一下。 叶清源望着一幕星光,“话说,我还是婴孩时,差点饿死,全靠神仙姐姐……往口中塞了根甘草。” 余楚婉压压翘起的唇角,她怕笑出声,“堂堂沁国王子,饿死……脑回路咋长得,编也别太离谱。” “呵呵”叶清源靠着树枝躺下,一脸严肃又略带伤感地,望着那轮形单影只的孤月,“幼时,常被丢进林子,寻不到吃食,饿几日是常事。幸好……不然你、见不到玉树临风的我喽!” 余楚婉侧头望他,心头酸楚,却笑道:“跟真事似的,如此编排大沁皇帝,不怕回去挨罚!” 第222章 梦魇呓语 余楚婉侧头望向他,心头酸楚,却笑道:“少来!” 叶清源扯了扯唇,“余小墨怎么了?” 余楚婉轻叹一声,“一直昏迷,现下高热不退……若万一,姐姐……” “中毒,还是中蛊?” “都不是……姐姐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只知是无解的咒,小墨怕……”月光下的余楚婉,不禁双眼朦胧。 叶清源轻拍下她肩背,“那小子,命硬,死不了!” 余楚婉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的泪挂在长睫上,摇摇欲坠。 叶清源有一刻看呆,递与她一帕子,忙跳下树,撂下一句“我还有事”,落荒而逃。 叶清源回到琴瑟苑,翻开几卷书,如何也看不进去。 “少爷,越发人才了!”五加啧啧叹道,“……倒背如流!” 叶清源低头,发现书拿反,唇角甘草翻动两下,板起脸:“本少爷喜欢倒看,要你管!” “嗯,谁敢管您,甭说倒看书,倒骑毛驴也成……只是……”五加说着往他后脑勺盯着看,“后脑勺未长眼!别回头撞死在大新,我可还想回沁国!” “您大晚上不睡觉,跑姒府干嘛,扰民!”五加如唐僧般喋喋不休。 叶清源一口吐出甘草,“见过主子,跟奴才汇报行迹的吗?滚!” “哼!您迷上人那一巴掌了,怪事年年有,今日……因什么爱上的都有!”五加撅嘴念叨着,“要不我成全少爷,耳光……奴才也会打!” 叶清源不耐烦地将他一脚踹出,“哐”地关上门,不自觉地摸了摸那日被打过的脸颊。 才不是! 只因她是余小乔的妹妹! 我哥……好像也在查当年案子。 …… 姒文命一直忙,甚至焦头烂额。 近日,连出几起暗杀,弹劾陈家军通敌叛变的御史大夫刘墨林,执行监斩的监斩官李三立、刽子手……皆当年定罪陈家军涉案人员。 皇上已下令,全国通缉,追杀陈家叛军余孽。 姒文命动用梵音阁全部力量,寻了几日未有线索。暗杀之人,深谙侦察反侦察技能。 他知,此人定与陈家军有关。必须,在皇上逮到之前,寻到他。 不能,再让陈家军任何一人受伤。 姒文命沉思之际,窗外闪过一人影。 “一无所获!”岳阳进屋,面上不带一丝喜色。 姒文命望着纸上一堆人名,轻轻勾下一圈儿,“查此人,她是曾黎未婚妻,因未成婚,躲过一劫……” “宗主怀疑……副将曾黎?”岳阳盯着姒文命,眉头微压。 姒文命手指摩梭,“猜测,不敢确定。若是他,应会与桑田儿联系。试试吧。” 说着递与岳阳一名单,“这是当年涉案的人,划线的……可能是他后面要动的,将他们保护起来,也埋上线,看能不能寻到曾黎。” “宗主?”岳阳不解。 姒文命停下摩梭的手指,“暗杀这些人没用,他们有的被蒙蔽,有的被形势裹挟,不全该死,不过即便死,也要王法定罪,明正典刑……我们要的是平反,是真相!是正义!” “真相,重要吗?正义,不过是强者的利益”岳阳抖着胆子道。 姒文命看他一眼,未说话,摆手让他退下。 真相,当然重要。 唯真相,方可告慰亡灵! 正义,再于灰色翻滚,亦染不黑,黑的不过世人浑浊的眼。 欲获正义,先为强者。 姒文命处理完公务,瞥了眼中天月色,起身,纵马至相府。 余小乔不听劝,定要亲力亲为守在余小墨身旁,晚上可喂口水,旁人怎样都撬不开紧闭的牙关。 余小墨虽昏迷不醒,但对余小乔喂水有反应,起码喂进三五滴。 姒文命看着一脸倦容、唇角干裂的余小乔,眸中满是疼惜。他轻脚走至身旁,伸手点她睡穴,横腰抱起,送至床上。 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边角。于额间,柔落一吻。 回到余小墨房间,守夜。 清晨,东方尚未露肚皮白,祖母来到蓝桉苑。 老了,觉少。 虽不再盯着余小乔晨起练功,老太太照常早起,不散步,就练拳脚。 这两日,早起都来蓝桉苑转上一圈,不是见姒文命与余小乔一块趴在榻边,就是姒文命一人守着。 老太太轻叹一口气,离开。 姒文命被吵醒,下意识摸摸余小墨额头,仍烧,呓语不断:“母后!母后!” 一美丽妇人,着北疆宫廷华服,抱蓝色碎花襁褓奔跑,神色慌张。 开始尚有两名丫鬟跟着,后来丫鬟全被追兵所杀。 不知跑多久,跑多远,才在北疆边境,寻到同样被追杀的老巫王,“王上,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希儿一命!” 老巫王接过襁褓,婴孩瓷娃娃般,大大眼睛,秀气小嘴,粉嘟嘟十分可爱,全然不知四面八方涌来的追兵。 姒文命忙擦余小墨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握着他的手。 余小墨似乎做一好长好长的梦,分不清先后,如拼图般,零敲碎打地往脑海中涌。 那蓝色碎花的襁褓被一道光掷飞,落至山洞夹缝,雨淋不到,风吹不到,躲入老巫王毕生修为为他建造的封闭空间,一睡就是六年。 不知该醒了,还是被一头老虎抓咬坏了透明罩子,他在老虎垂涎的哈喇子里醒来,冲着凶恶猛兽灿然一笑。 老虎瞬间融化在婴儿如阳的笑中,居然露出呆萌可爱的神情,会叼来挂着露珠的草喂他喝,会唤来母虎喂他奶汁。 婴孩,成了虎孩。 日日,一群老虎为伴,山间林中称王作霸。 山中岁月,逍遥过! 夏日挂树叶,冬日裹兽皮,吃野果、食兽肉……名副其实的虎孩儿。 一晃,五岁了! 偶然一次,被一上山打猎的老猎户所擒,老猎户不都是善的,但都缺钱。 彼时,刚刚兴起兽奴,到处缺兽童,好多达官贵人高价收购,一如而今兜购蚕蛹、麻雀、棉花…… 并无二异! 虎孩儿,以十钱高价被收走,从此,世间多一兽童。 第223章 山顶话别 几日未睡,余小乔一觉到晌午。 她醒时,姒文命已走。 桌案上,放一精致莹白的玉瓶,底压一字条。 上面写着,瓶中装有千年玉髓,可固本体、护心神,虽无法救活小墨,但可护住心脉,并交代了食用方法。 余小乔瞧着一纸草书,凝望许久后,出相府,奔向四夷馆。 丫鬟说,安平郡主若寻来,可到无名山。 凤紫苏坐崖顶,淡金色秋阳,自远山洒落全身,任由光晕染出一身孤寂。 余小乔缓缓坐她身旁,一如半年前那个午后。 二人许久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远岱朦胧,忆往事匆匆。 “这几日,可是去寻千年玉髓?”余小乔故作轻松道。 凤紫苏仰头望了望天,“做些什么,好受些。” “心安了?”余小乔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风紫苏摇头,“我、已寻好久,北疆时就……但……” “老巫王的血是我带来,但……不是我下的手,可我,也无法背叛父王。小乔,对不起。”凤紫苏淡如水的脸上,皱起难以言表的内疚,转瞬又归于平静。 余小乔望着劫后余生的崖底,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人生在世,卑微如奴,高贵如主,纵是九五之位的皇上,只活四字:无从选择。我、不怪你……出生天定,没得选。” 生、死,皆无从选择,何况活着。 “为何凤慕晟要小墨的命,只为罗刹环戒?”余小乔双手紧紧握了握,指尖无意识掐进肉里。 风紫苏捡颗石子掷向崖底,“许是怕吧……不论,是不是他杀的老巫王,夺回罗刹环戒,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北疆巫王。” “小墨,是?”余小乔听到怕这个字,心下一颤。 风紫苏摇头,又掷出一颗石子,“父王心头的一根刺。具体是谁,我、不敢确定,只知同老巫王脱不了关系。” 二人又半晌未说话。 “你与姒文命?” “你与牧槿安?” 二人同时开口,亦轻笑出声,“随缘!” “公主与小吏,一段佳话,注定悲剧收场。”凤紫苏平淡语气中,似讲着别人,看不出一丝悲、喜,似不在意。 余小乔望了她一眼,知身心皆死过一次的凤紫苏,已是出尘之心…… “郡主与首富,亦美谈。我虽悲观,却盼……纵非喜剧,至少不太悲。” 之后,二人长久静默,久到如血残阳,将二人身影照成橙红。 凤紫苏转身,抱抱她,“珍重!” 余小乔望着她,身影渐远,慢慢消失。 姐姐! 风起四海,各自珍重! 余小乔笑笑,眼角莹光一闪,转瞬没入杂草中。 凤紫苏走后,余小乔坐了一会儿离开。 回到相府,夜色深沉。 老木还未醒,整整两日三夜……余小乔心下有些慌。 余小乔抱起老木,蜷坐余小墨榻边。 中间,如曼来过一次,说余小墨体内一股莫名力量,正试图带着他的神识,冲破血祭,两股力量厮杀,才致高烧不退。 直至次日黄昏,老木醒转。 余小乔惊喜交加,一时未顾上问他,是不是北疆首代巫王转世,只顾抱着它热泪盈眶、痛哭流涕。 “哭什么丧!”老木操着一口四川话,与余小乔一脸沟壑极不符地喊道。 余小乔一把搂过狗头,哭得更厉害! 老木越挣扎越喘不过气,“憋死啦!” 余小乔松开,泪眼婆娑望着他。 老木忙捯着狗腿,给她擦眼泪,“姑奶奶,金豆子掉不少了,收收!” 老木说话有气无力,“余小墨死不了,再有半月准醒,再过一月就活蹦乱跳了。可怜的是我!” “真的?”余小乔不敢置信。 老木点着狗头,“快去弄吃食,不然真饿死了!” 余小乔忙唤兰儿给老木弄饭,老木吃饱喝足又昏昏欲睡,余小乔生拉硬拽地让它吐出实情。 余小乔又开始黄河泛滥,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木,以前总说立志活到一百二,一下少了二十年。我对不起你……有啥法子,能借寿吗?” 老木看她哭丧般,更烦,“姑奶奶,再哭下去,我又少活十年。我珍贵无比的余生,不能再短了!” 说着,声音故意越发虚弱。 余小乔立时停止,抱着老木,似捧珍宝。 含在手心怕化了的感觉真好! 老木开始提要求——肉、大口吃肉,酒、大口喝酒,曲、嘤嘤小曲……妞看得见摸不着,算了吧,不够着急的。 狗,烦恼少,享受亦少! 余小乔像孙子般一一满足,生怕哪个不周全,落在婆子丫鬟眼里,全一脸愕然! 四狗子,只恨自己不是狗! 这日半夜,姒文命风尘仆仆赶来,一贯纤尘不染的衣服竟有一丝污渍,头发也有些杂乱。 姒文命照旧点了余小乔睡穴,抱至屋中。 自己忙换了衣服,整理头发,继续守夜。 余小乔次日醒来,亦未见着他。 只听老木八卦,褚采薇死了! …… 第224章 死因成谜 据说,褚采薇一早去鸿胪寺,往常傍晚时分回褚府。 可,直至昨夜子时一刻,未见人影,褚府派很多人寻。问了鸿胪寺当值,只说上午见她在鸿胪寺外,不过晌午已离开。 江屿白亦说,上午见过她,简单说了两句,并未多聊。 次日凌晨,城西护城河中发现一女尸,牧槿安带人查看,是褚采薇。 尸身,无外伤,亦无中毒反应,只脖颈处有红色痕迹,像手指掐出的。 刑部查了数日,未有任何线索。褚母急火攻心,重病不起。 褚简苏气急败坏,日日守在刑部,却一无所获。 几日功夫,整个人苍老憔悴许多。 因涉户部尚书之女,刑部十分重视,李凌琰常来过问,刑部侍郎卫子楚亲自带队,调查此案。 这一日,在护城河边搜寻时,卫子楚无意拾得一枚玉佩,偷偷藏入广袖,急急奔入宫中。 李墨尘接过玉佩,翻看打量,“是块上好老玉,像家传之物……你做得很好,做事也仔细,玉佩之事就甭管了,专心查案。” 卫子楚瞥了他一眼,欠身离开。 叶欢从十二扇楠木雕花屏风后走出,接住李墨尘掷出玉佩,“卫子楚……果真不白费劲儿,对爷有一两衷心。” “倒有两分敏感,你有活儿了。查查玉佩……没准……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李墨尘逗着肥得跟个球似的鹦鹉,一脸淡然道。 叶欢眸子一亮,“不要太好,希望越大越好……越大、对爷价值,越大。” 李墨尘唇角微勾,轻轻一拍,鹦鹉飞出窗子,往御书房方向。 午后,阳光如丝柔和,将御书房渲染成金黄色。 鹦鹉落于御书房外一棵大树,垫着小爪,望着屋内。 “尚无眉目?”皇上瞧着大树上蹦跳的鹦鹉,脸上闪过一丝轻愁。 李凌琰躬身而立,眼下淡淡青黑,“人证、物证皆……褚大人日日至刑部,底下人压力很大。” “这是你执管刑部以来,第一个大案、要案!无论如何要破了。”皇上收回目光,面上阴晴难定,“要给褚尚书交代!” 李凌琰手指微微一滞,“喏!” 皇上抬眼扫了下垂目而立的李凌琰,“明日,王妃终选,可选好?” “母后已交代儿臣,父皇莫挂心。”李凌琰望着桌案上栀子花,“父皇,曾有心爱之人吗?” 皇上亦望向那束栀子花,眼底涌起几分温柔,落入李凌琰眼中,绽出惊色,旋即黯然。 父皇亦……何况自己! 李凌琰离开殿门时,瞥了眼窗外那棵大树,看到那只鹦鹉扑闪翅膀飞走…… “咳咳咳!” 几声轻咳,皇上抓紧的锦帕,缓缓松开,隐隐露出鲜红。 时日无多! 得,早做安排! 皇上面上,一丝凄然。 …… 次日,肃亲王选妃落幕,虞王府嫡女虞若烟为正妃,肖太傅之女肖青黛、齐国林夏青为侧妃。 也算周全! 虞王府,驻守边境多年,是仅次于穆王府的兵马世族。 肖太傅,乃当年太子一党向背,娶了肖青黛,昔日太子一党势力,轻松收入囊中。 除大新外,齐国是各国中最强的,强强联合,对稳定边境局势,大有裨益。 半年后,一块举行成亲礼。 阳光,照到余楚婉脸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头一角落,悄然生出欢喜的芽。 那抹悄然恣生的喜色,被硬生生压在微微翘起的唇角。 余楚婉出宫,并未回府,一个人四处溜达,不知不觉至琴瑟府。 望着府门,余楚婉不禁摇头,唇角扬起一丝自嘲,正欲离开,却被叶清源喊住。 叶清源出宫,一直跟着她。 今日选妃落幕,叶清源早早起了,坐立难安,偷偷进宫。 听到结果,余楚婉落选,躲廊檐上的叶清源,开心地唇角甘草掉落。看到余楚婉一脸肃穆,心中不是滋味,偷偷跟着出了宫。 见她一路朝琴瑟府方向,甘草嚼得越发欢快,没成想真至琴瑟府。 找他的? “进去——喝杯茶?湖北恩施玉露,刚到的,味道不错!”叶清源喊道。 余楚婉回头,唇角一抹浅笑,“好啊!” 叶清源兴奋地想牵她的手,顿觉不对,伸出的手,挥了大大一圈,停到自己头上。 叶清源并未让五加斟茶,而是躬身力行,秀了一把茶道功夫。 余楚婉望着平日玩世不恭的叶清源,茶道精益,不禁出神。 “失望了?”叶清源递与余楚婉一小盅茶。 余楚婉瞧着浅绿汤色,抿了一小口,“甘醇爽口,入口不涩。”说着,放下茶盅,眉角含了几分笑意,“为何失望?” 叶清源唇角扯平,“咋说,落选也不高兴!”眼神不经意,偷偷扫过她。 “为何?”余楚婉眉眼弯成月牙,“姐姐说,但凡不好的人或事,被拒——皆是好事。” 叶清源手指蹭了蹭额心,“肃亲王不好,还是当王妃不好?” 余楚婉未理会,起身走近窗口,望着一院风景,“骑马去?” 叶清源拽起她手腕,至马厩选了两匹,二人翻身,纵马出府。 待余楚婉回府,已星光漫天,路过蓝桉苑进了院子,尚未进屋,却听到李凌琰的声音。 这夜,李凌琰未去姒府,倒来了余府。 余小乔双腿盘坐太师椅上,含笑揶揄道,“牛!没有、则已,一下仨儿,恭喜!恭喜!小心身体!” “小墨如何?”李凌琰白余小乔一眼,未理她话茬,关切道。 第225章 深夜验尸 余小乔一脸倦容,打着哈欠:“还是、高热不退,呓语不断。”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要不贴榜,重金悬赏?”李凌琰往太师椅上一靠,两条腿直直搭在扶手上。 余小乔想着老木的话“再有半月准醒,”摇头,“等等吧!” “楚婉……我跟她当面解释?”李凌琰突地坐起,扯了扯唇角。 余小乔轻叹一声,“这几日,精力全在小墨身上,顾不上她……不过,她受得住!” 说着,猛地想起,抿了抿嘴,问道:“褚采薇……怎么回事?” 一个骄纵,又可爱的女子,怎就、说没就没! 如花年龄! 余小乔心头一阵苍凉。 李凌琰眉心一凛,“甭提了,查好几日,刑部三班倒,日夜不歇,人倒下四个,没一点儿进展……除了出事那天,她去过鸿胪寺,见过江屿白。 “先要确定……死亡时间,再查清死因……之后,是杀人动机。”余小乔绞尽脑汁,之前看过的破案片,大都这几步。 李凌琰抬眼瞧了她一眼,暗淡眸子骤然一亮,“余大小姐,除了画画,啥都成!”说着,不由竖起大拇指。 余小乔想着空间有什么,可用。水中泡那久,指纹定没了。 无外伤,也无血渍。 可有毛发? 余小乔表情一亮,“让刑部的人查看,尸身上是否有毛发、布条……指甲里是否有碎屑?” “干嘛?” 李凌琰拉起她胳膊,朝屋外走去,“刑部的人也不知怎么用……不如,谁提议,谁落实!” 余小乔随手拿起椅背上搭的一件外套,与李凌琰出了相府,直奔刑部衙门。 余小乔望着夜色浓稠,不禁打个寒噤。 一进刑部大门,余小乔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穿过几个院落,停尸房外一黄色符咒,于寒风中阵阵飞抖,一丝丝凄切风声,嗖嗖刮过耳畔。 余小乔相当怕鬼,上大学时,什么水房红衣服、厕所鬼事,寝室女尸……同寝室的全讲给她听,成就感巨大。 因她害怕,讲故事的人,更绘声绘色,意兴盎然。 甚至白天,她都不敢去厕所。 此时,余小乔哆嗦地浑身打颤,身朝前,脚尖早就朝了后……却被李凌琰拖进停尸房。 求饶,没用! 余小乔踉跄两步后站住,抬起头,眼前一床架,横一具尸身,直挺挺躺在白布下。 余小乔狠狠咽了下口水,一动不动。 李凌琰走过去,扯开白布,先拨弄头发,再是胳膊,手指,指尖…… 果然,衣服上几根乌长发丝,指尖中亦有碎屑……黑黢黢的,看不出是什么。 余小乔鼓足勇气,扫了眼褚采薇,眼未闭,惊骇、错愕地死不瞑目…… 李凌琰将头发丝、指尖碎屑等,置于案上小盘,递与她“交给你了!” 余小乔未敢接,探手自空间取了立地祸,出来! 立地祸自余小乔袖口翻出,一跟头正翻到尸身额头正中,颠着脚尖,“主人,我想死你了……啥地方,咋这阴森?” “停尸房”余小乔小声道。 “啊?”立地祸顿觉后脊梁一阵凉,捂住大大张开的小嘴,“尸、身……在哪儿?” 立地祸亦胆小,随主子。 余小乔侧头,缓缓伸出手指,指向…… 立地祸只觉一股恶寒自脚底钻入,哆嗦着、缓缓低头,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一双小眼,以仅有0.01公分的距离,贴上那一双直瞪瞪的大眼。 立地祸连滚带爬,从尸身上摔下,掉在尸架,滚到地上,爬至余小乔身边,气息微弱地唤着:“主子,救、命、啊!” 余小乔俯身,将它捧至手心。立地祸闻了两滴风油精,方抖擞站起。 “干活吧!”余小乔低声道。 说着,余小乔将李凌琰小盘中的毛发、碎屑等东西,夹置立地祸手心,立地祸下意识一躲,东西差点儿掉地上。 “快!速——度!”余小乔睨着他,冷声道。 立地祸嘟小嘴,不情不愿伸出手,“己所不欲,强施于我。过分!” 眼中,嫌弃有之,恐惧有之,不忿有之。 余小乔将东西,放置立地祸颤巍巍的手心。 一阵红蓝光交错…… “主人,头发来自三人,指尖碎屑来自两人。”立地祸白了余小乔一眼,有气无力道。 余小乔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小头,“乖哈,回去好好养精蓄锐,要有大辛苦了……去吧!” 立地祸立时垂头,拖着惊魂未定的小软腿,走进袖筒。 余小乔拽了拽李凌琰衣角,“咱们走!” 李凌琰看着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余小乔,竟如此怕鬼、怕死人……唇角扬起一抹笑,“不急!仔细查查!” “啊!”余小乔惨白着一张脸,立地祸倒能躲回空间,她一人可不敢出停尸房。 紧拽着李凌琰胳膊,软语求道:“走!走吧!我再……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掏出另一小可爱。 仅手掌大小的洋娃娃,头戴金冠、金发碧眼、蓬蓬白色纱裙,迈着优雅步子,缓缓走至余小乔肩头。 瞧着直勾勾看向自己的李凌琰,满眼嫌弃,一脸傲娇,“召本公主,何事?” 李凌琰不禁笑出声,忙捂嘴,生怕得罪这小小人儿。 余小乔堆起一脸谄笑,“有个大案,超级大案,非爱丽丝公主出马,不可!” 没法儿,虽自己研发,可天生无与伦比优越感,超级自恋狂。 说话、事儿事儿的,办事、劲儿劲儿的! 爱丽丝清清嗓子,“你是知道的,本公主生性高贵,酷爱——躺平摆烂、保养护肤……可不是,一闲就发慌难受的立地祸!” 见余小乔,强力支撑听她开场白,勉为其难道:“好吧!” 余小乔抬起眼,“肃亲王,这位——爱丽丝公主……爱丽丝,这位肃亲王,大新三皇子李凌琰。” 肃亲王扯出一丝笑,伸手同她打招呼。 “不懂礼数皇子!”说着,行一大不列颠王室公主见面礼,“皇子,此是公主做派,以后这样行礼!” 语毕,又行个男士大礼,非让李凌琰照做。 第226章 采薇案破 “翠……爱丽丝,特长测谎。”余小乔拽李凌琰衣角,“人傲娇,技术顶好……咱们走!这儿、阴气忒重!损阳气。” 李凌琰唇角微扯,原还想再逗逗她,见她可怜兮兮又心疼,“走!” “哇,太好了!”余小乔转头,对爱丽丝脱口而出:“翠花儿,快进来!走了!” 一滴硕大汗珠,挂在爱丽丝额间,瞪眼道:“说多少回,不许唤国名!请叫我爱丽丝!” 完全未注意,李凌琰捂肚子乐不可支。 余小乔听出她怒不可遏,忙道歉求饶,见她不动,一把捏住脖颈,塞回空间。 余小乔拉起李凌琰袖口,快速往外走。 到门口,瞧见翻飞黄色符咒,不禁“啧啧”两声,颠身子绕行而出。 余小乔回到相府,先往余小墨屋,姒文命正守着。 余小乔走过去,拉起他手,坐他旁边,“别两边跑,身子重要!” 姒文命揽住她,“你,不一样?若非……明晚,我过不来,让兰儿她们替替你,总这样,吃不消。” 余小乔欲言又止,“现在……很危险?” “嗯”姒文命声音低柔。 余小乔握紧他手,“若撑得辛苦,告诉我,兴许能帮上……快乐分享,幸福翻倍。痛苦分担,困难减半。” 姒文命未说话,头深深埋她脖颈处,闻她发香。 余小墨仍未醒,浓密长睫总如蝴蝶般颤动,脸上狰狞时多,平和时少。 余小乔摸摸他额头,余小墨似感觉到,紧张脸颊,略松快些。 余小乔喂他几口水,转身离开,“我回去睡觉,免得被你点穴。” 余小乔未直接回屋,立在院中,望星空,直叹:千百年来,唯,月不变,星不变。 次日晚,江屿白至相府。 余小乔没心情应对,江屿白静静坐榻边,陪余小乔守着。 余小乔偶尔同他说几句,若余小乔不开口,江屿白就无语,存在感超低。 “褚采薇那儿,一点儿未动心?”余小乔想到褚采薇,心头还是难受。 江屿白抿抿唇角,眼角绽开一丝笑,“一装满的心,如何塞下……况,斯人已去,多说无益。” 曾有人说“善待爱你或你爱的人”,见江屿白眼底落寞,想他即便未动心,也十分难受,余小乔轻拍他胳膊。 “今日,刑部过审,直接褚府现场办公,我被唤去……褚府所有人都提交一根头发,亦问了话……好生怪!你知为何吗?”江屿白似无意问道。 此时,西方尚未有dna概念,余小乔心想说也说不明白,尤其牵涉命案,她虽信江屿白,可他毕竟涉案,淡淡一笑:“查案,可不神秘兮兮,未做过,怎也成不了真。” 江屿白脸上平静无波,淡淡一笑。 这一夜,江屿白非留下来,余小乔撵好多次,不知为何,温和的江屿白,今儿格外执拗。多年后,余小乔才知,他为何非得留下。 且,一夜未眠。 余小乔多少次眼皮打架,支根棍儿硬撑……俩人,大眼瞪小眼一宿。 多日后,李凌琰还立地祸与翠花儿,说俩小只一直在打,审案子打,休息打,无聊打,忙碌打……被余小乔塞进空间前,还拳打脚踢,骂声连连。 “啊,世界终于安静!”李凌琰被蹂躏地近乎疯狂,“哪是助我,俩神兽,耳朵被吵聋!” 余小乔甚是同情,递与李凌琰一苹果,“人家白帮你,还想咋地!天下没免费午餐,总得付出点儿!” 李凌琰手放耳畔,嗓门提老大:“聋啦!” 说着,唤小度,放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秋日私语》。 柔缓声音入耳,李凌琰躺进老地方,闭目听钢琴曲,手指轻打节拍,偷得浮生半日闲。 “结果呢?”余小乔递与他水,关切道。 李凌琰翻个身,“有!褚府一奴才,因仰慕小姐,晚上醉酒施暴,结果褚采薇逃走,夜黑风高,未看清路,一下栽沟里,溺水身亡……哎!” “脖颈处红痕,也是那奴才所掐?”余小乔眉心一凛,只觉哪里不对,脱口而出。 李凌琰喝口水,又一声轻叹,“人,酩酊大醉,全然记不清做过何事,只道狗壮怂人胆掐了……看来喜欢未必好,一不小心丢性命。” 余小乔盘腿坐另一太师椅中,轻拍大腿,若有所思,“多少天使,因爱成魔鬼。多少魔鬼,长一天使脸。生命无常……好好珍惜身边人!” “若哪日,我死了。焚化入海,可好?”李凌琰唇角含漫不经心的笑,盯着余小乔问道。 只听“砰”一声,余小乔弹他脑门。 李凌琰捂额头大叫,“谋杀啊!这大劲儿,着急送我入海!” “胡说八道!咱全好好的,活个地老天荒……” “一块儿,活成老乌龟?” “好!” 日落月升,时间于指尖溜走。 等待……格外焦灼,余小乔一颗心随余小墨忽冷忽热,七上八下。 偶尔,老木八卦,连环杀人犯一夜消失,太平如初;官场起伏,平步青云几个,骤然获罪几个,新进几牛犊,一轮大洗牌;太后不知想起什么,据说去了长公主封地…… 长公主死后,封地未收回,而是赐予太后因梦收下一义女。 话说,长公主去世不久,太后偶作一梦,依时间地点派人寻,前段竟寻到此女。 并未见面,仅凭一信,遂收为义女,赐久居封地。 老木讲得千回百转、口干舌燥,余小乔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儿。 余楚婉常过来看望余小墨,陪余小乔说话,但常神神秘秘出府。余小乔瞧出些眉目,却没心情过问。 “哐当!” 一声巨大摔门声,五加扑通跪地。 不管是不是己错,但凡主子发火,奴才只管跪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五加深谙其道,拨出一空地,垫好一软垫,驾车就熟猛磕头,动作很大,声音却淹没于“砰砰”声。 叶清源边翻找、边扔摔,一张脸铁青。 第227章 万事俱备 信,丢了! 千辛万苦寻来的信,丢了! 叶清源与五加,整整一日也未找到。 谁知,他得此信? 谁有本事,偷走? 穆老王爷? 还是…… “宗主!”岳阳着夜行衣,躬身立于旁侧,将信递与姒文命。 姒文命接过,并未着急打开,捏信封手指绷很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可还好?” “不好!丢魂儿般,说罪该万死,茶饭不吃,躺尸等死!”岳阳如实回禀,眼角微微一抖,“宗主,要治他罪?” 姒文命手中信笺微微一抖,“跟他说,吃好睡好,这是命令!罪,办完正事,自有法度!” “眼下,人证、物证……皆齐全,朝廷上……褚尚书丧女,精神不振,不碍大局……何时动手?”岳阳若有所思,小意问道。 姒文命转头,望向那轮迷离孤寂的月,半晌后幽幽道:“一月后!” 一月后,陈家军蒙冤整十八年,陈府灭门整十八年。 十八年,真相该重见天日! 之后几日,姒文命常来相府。不但晚上来,白天也来,日夜陪余小乔,守顾余小墨。 时而,二人沉默对视;时而,对酌一壶小酒;时而,一人一卷书,守在榻边…… 除余小墨尚未苏醒,一切都那么岁月静好! 余小乔却总不安,感觉虚无、不踏实,犹如水中月,看着清晰,伸手一触,碎了! 手若离开,月仍满满一轮! 余小墨未如老木所料,一月醒来,又迟多半月,才醒。 这一夜,天空如幽暗海洋,浮云散去,一轮新月,愈发明亮。 余小墨猛吐一大口血,直直喷溅余小乔身上,吓得她眼泪纵横,抱着他不知所措。 “姐姐!”一声极轻声音,虚虚于耳畔响起。 余小乔瞧着昏迷五十四日余小墨,激动得手颤唇抖,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只一劲儿问,哪儿不舒服?渴吗?饿吗?疼吗? 忙接过兰儿倒的水,一点点喂他。 忙喊府医,过来查看。 忙唤刘妈,去做糜烂糜烂的粥,不停叨念煮小米粥,肉剁烂些,放些人参……操碎,一颗老母心! 余小墨望着她手忙脚乱,唇角一丝浅笑,扑入她怀中。 余小乔亦抱住他,温柔,却有力!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 之后,调理半月,余小墨终能下床。 余小墨未有什么变化,一样说笑,一样读书,偶尔练练拳脚……偶尔笑着笑着,猛地僵住;吃着吃着,倏地失神;练着练着,体内骤然蹿出一股霸道真气…… “小墨,该你了!快点儿!”余楚霄挥动双臂,一字一句重重喊道。 余小墨忙收敛心神,随意掷下一子。 “哈哈,余小墨啊余小墨!虽大难不死,脑袋,远不如前!”余楚霄得意吃下几子,“以前,你闭眼,都杀我个片甲不留。今儿,我长驱直入,吊打!” 余小墨眼角扬起轻俏的笑,如艳红蓝桉叶般明媚,“总赢!没意思。让你两下,倒得瑟起了!” 说着,轻轻掷一子,“杀!” 余楚霄挠着受挫的头,“未傻啊!刚故意丢子?” “有输有赢,好玩!赢哭你,告状,忒麻烦!”余小墨戏谑道。 余楚霄一跃而起,扑倒余小墨,“说谁呢!技不如人,我认!鄙视我男儿本色,不行!” 随之,口念咒语,手冲余小墨一点,“吃一咒!” 余小墨旋即配合地,白眼一翻,脖子一梗,舌头一伸,昏死过去! 余楚霄骑到余小墨身上,大拇指蹭下鼻头,“知我厉害了吧!现在,我可是巫界小王子!” 可,余小墨半天未动,嘴溢白沫,吓坏余楚霄,“爹啊!娘!救命呀!” 一通大叫,一通猛摇! 余楚霄急得直落金豆子,一颗颗跌至余小墨脸颊,滚烫瘙痒。 余小墨实在受不住,抹把脸,笑道:“男儿本色,不敢恭维!我不过配合一下,证你巫术高强!” 余楚霄又喜又气,抡起拳头,一通猛捶,“人吓人,会死的!我若被吓死,爹爹定拔你肉皮,做袍子……姐姐,到时救不下你!” 余小墨望向他,满目细碎星河,“若,我非大新人,你还会这般对我?” “……难道我是北疆人,你就不对我好,吗?”余楚霄尚未从痛哭流涕中恢复心神,哽咽道。 说着,扯过余小墨袍角擦泪,“姐姐救你时,咋未调查户籍!这会儿,怕晚了!你……吃我家那多米,亦吐不出来!” 余小墨先一怔,唇角上扬绽出笑意,眼中星碎一涌而出,“还喝了好多水,看了好多书,练好多武功秘籍,连巫术……” “人情债,肉——偿!”余楚霄一把扽过余小墨,朝他手腕狠狠咬下一大口:“哼!戏弄我!” 余小墨一把拨开,俩人扭打起来。 这一幕,尽落余小乔眼中。 余小墨伏案作画,余小乔执一卷,半卧一旁躺椅。 已入深秋,夜风渐凉。 余小乔默默起身,关上半开窗户,顺手披一件大氅在他身后,双手搭他肩头,“画什么?” “……梦里的……”余小墨仰头,眼中迷离,“姐姐,梦是前世记忆吗?” 余小乔心中一凛,唇角漾起柔柔笑,“说说,梦见什么了?” 余小墨眉梢携了丝困惑,“一直做一个梦,不……好多个,似相关……乱糟糟,往脑袋里涌!” 余小乔递与他一碗热奶,执画端详,“是沙漠?” 第228章 北疆前夕 “戈壁!梦里一望无垠戈壁滩,看不见人……不,见过一老头,头发花白,后来全白,紫色袍子,脸上千沟万壑。他自称父王……抱一婴孩,一直跑,似有人追杀……” 余小墨仰脖,一碗奶一口灌下,“他会巫术,为婴孩施法,我未习过那种,很玄妙,婴孩周遭镀一层透明冰罩……” 余小乔摸摸他头,“有女子吗?昏迷中,你多次唤母后!” “……只一次,很美很美的女人,好像被杀了,抱着婴孩笑着笑着……就死了。”余小墨眉锋不由拧到一起,手揉抓脑袋,很不舒服。 余小乔一把抱住他,“不想了!梦而已!” 见他越发痛苦,忙伸手帮他按掐。不知多久,余小墨不知不觉,在她怀中睡着。 她未抱他回自己屋,将他抱至自己床,守看半晌后,回他屋就寝。 次日,余小墨见自己霸占姐姐床榻,着实不好意思。 余楚霄愤愤不平,大嚷:“姐姐,偏心!” 余小墨见楚霄非要睡姐姐床,不好意思,立时化为夺爱争宠。 一番争执,商定由石头剪子布决定,自晨起至午后,未有一次胜负作数! 时不时,还拧打到一起。 期间,余小墨出些意外,倒让余楚霄吃了苦头。 余小墨身体,或突地涌出一股力量,或骤然使出新奇巫术……余楚霄小暴脾气,越挫越勇,迎难而上…… 几日下来,收获颇丰! 脸挂彩,似涂满面颜料;膝受伤,内八成外八;臂上刑,一边挂一木板…… 起初,余小墨被良心扎得羞愧难当,日日给余楚霄,当牛做马! 直到,一场秋雨,不小心冲掉余楚霄一脸油彩。 见一桌美食,木板被忘情丢至一旁。 余小墨狠狠地,收拾余楚霄一把。 不过,余楚霄不全被收拾。这些时日,余小墨玩着玩着,常突然愣神恍惚。说着说着,倏地听不见声…… 余楚霄总结规律,余小墨但凡听到“戈壁、报仇、父王、北疆……”等字眼,不自觉就陷入沉思,余楚霄管这叫“一词入梦”。 余楚霄狠狠利用,弄得余小墨挂不少彩,直至玩腻。 这一日,余小墨去姿容堂,未回。 余楚霄似故意此时来蓝桉苑,一脸沉重,将余小乔拉至蓝桉林。 “姐姐,我必须同你谈一下……”余楚霄一本正经,事态严重道:“余小墨!” 余小乔未见过余楚霄如此,“小墨,怎么了?”说着,抬脚往小墨屋跑。 余楚霄一把拉住余小乔,“他没事,我有事!” 余小乔不由“啊”一声,“你?哪儿不舒服?”说着,伸手探他头,“不烧啊!” “哎呀,有事——说!”余楚霄将他一把拉进躺椅,“小墨身世?” 余小乔心头一凛,怎没想过,“如何?” “姐姐,小墨出身,定不凡!那枚环戒,非凡物,我看过不少巫书,像吸取他人巫力,自然灵力的,全是高阶圣物。”余楚霄分析头头是道。 平日,大大咧咧余楚霄,竟有这般如发心思,余小乔心头一震。 余楚霄喝口水,继续道:“还有,小墨学巫术的天分!好歹,我也算聪明……”见余小乔未赞许,重复一遍,“我,学堂公认余聪明!” “聪明!很棒!”余小乔想笑又不敢。 余楚霄方心满意足,“我俩同学一巫术,真真儿天地之差,云泥之别!我学十日,不如他扫一眼!虽伤人,却铁一般事实!” 余小乔唇角笑意渐淡,认真望向余楚霄,未曾想他小小年纪,竟如此心思,或如此心胸! “最后,行刺!招来如此霸道力量,前仆后继致他死地,只能证明——”余楚霄说到这里,站至躺椅,举手指道:“余小墨,不——简单!” 一番推演,合情合理,入木三分! 余小乔先一怔,旋即鼓掌。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福尔摩斯》,递与余楚霄,“奖励你!小神探!” 余楚霄顾不上看,补充道:“姐姐,小墨做的……那些梦,不是梦!不然,不会影响那般大!姐姐,我们得……做好准备!” “嗯?”余小乔抬头,不禁奇道。 “小墨,迟早会记起,离开……怕,是背负血海深仇!早晚……他会踏上复仇路!”余楚霄目光恍若一渊深潭,寒意凝在眼底。 余小乔望着簌簌而落的艳红叶子,随风而散,一院木质清香。 余楚霄伸手接住一片,“小墨若走,还会回吗?” 余小乔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头深深埋进他肩头,“会的!一定!” 他,亦舍不得! 余楚霄走后,余小乔风平浪静脸下,涌起翻江倒海的起伏。 余楚霄猜测皆对。 她内心深处下意识逃避,不愿让余小墨面对真相,亦不愿面对得知真相的余小墨。 她不希望小墨活在仇恨与复仇中,也怕他在复仇中受到更大伤害,更害怕小墨有一日会离开。 尽管,她不知自己何时离开。 不觉间,回去念头弱了,这一渺孤魂,似寻到依萍,渐渐在大新生根,长出牵绊…… 她恍惚时,姒文命悄然而至,默默看她。 直到,被风吹响的窗子,唤回她思绪,迎向来人温煦如风的脸庞。 余小乔将身子埋进姒文命怀中,头往他肩头蹭了蹭,“要帮小墨寻回身世吗?” 第229章 风云诡谲 “人,皆有来处,各有归途。该知道的,他……应也记起些,只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姒文命修长手指抚抚她头。 余小乔握起他的手,“……我,怕他扛不起……” “不会,他比想象中强大,亦比想象中坚强,相信他!过分担心,反会剥夺他的福气!”姒文命紧紧拥着他。 余小乔望着晃动厉害的窗子,往姒文命怀里靠了靠。 这几日,姒文命总来,看着轻松自在,可她总觉有大事。 并非,庸人自扰。 老木于书房听来的消息,虽入耳全做乐子,可毕竟与朝局休戚相关。父亲、姒文命、李凌琰……她关心、在意的每个人,全深陷其中。 半月来,父亲每日处理公务至深夜;李凌琰几乎不见人影;姒文命一阵忙碌后骤然闲下来……一切,不正常。 风雨欲来! 浓密雨云集聚,乌压压遮盖天空,一阵阵风,卷来大片枯叶残花。 红墙碧瓦,浓重沉郁。 “皇上,起风了,要下雨了!”总管太监李杰英踮脚关窗,外面狂风大作。 皇上端坐龙椅,深陷双眸,幽幽凝视,屋外风卷残叶,“退下吧!” 待李杰英退下,屏风后黑影一闪,一黑衣人拱手立于案前。 “陛下,文南侯之母陈江离,乃叛将陈庆芝私生女。”黑衣人边说,边留意皇上神色。 皇上按住桌案的手,微微一抖,眼神不由一滞。 黑衣人见皇上未言,继续道:“当年,他与罪臣之女刘氏产生私情,正妻张氏发现端倪,以罪臣之女身份要挟,将身怀六甲刘氏,逐出将军府。陈庆芝无奈,设计刘氏暴毙,偷偷救出,养在外面。” 黑衣人见皇上抬头,用力揪掐眉心。 “三年后,张氏得知真相,派人暗杀母女二人,陈庆芝晚去一步,只救出女儿,后辗转送至宗师堂录门下,自此变名为姓,唤做江离。”黑衣人顿了顿。 皇上眸中千回百转,一番跌宕起伏后,归于平静,幽幽望着栀子花束。 黑衣人手指微微紧握,继续道:“十年后,张氏病故,陈庆芝才敢与女儿相认,并常带长子陈庭筠与之私聚,以期化解多年夙愿。迟来亲情,弥足珍贵。兄妹感情要好。” 皇上手中茶盏,微微一抖,水洒至桌案,亦溅脸上几滴。 “文南侯,应知陈家军之事,一直……他近日时常去相府,属下估计,近期必采取大行动。”黑衣人说话越发小意。 皇上眼角微微一抖,“三皇子,也知?” “不!文南侯筹划此事,一直避开三皇子,他并不知情。” 皇上未理睬洒溅茶水,继续问道:“二皇子,有何行动?” “二皇子,对文南侯私下行动,也有暗查,却未干预。” 皇上摆手,示意他退下。 皇上未召人伺候,于御书房台阶,坐至天明,直接上朝。 李墨尘站廊宇风口,任雨水刮过脸颊,狂风卷起碧色袍角,冷冽成一道风景。 “炼制好了,给!”叶欢冒雨前来,递与李墨尘一墨色小盒,“北边,快马加鞭送来!” 李墨尘接过,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如遭寒雨的绿枝,委垂寒湿。 父皇,儿臣爱您! 自小,得您赞许,成为您,是我至高追求! “安排下去,月底!”李墨尘清冷眸子,望风挟残枝败叶,在地面打旋儿,冷冷拖出几字。 叶欢抿了抿唇角,“配上,之前长年累月的毒,大罗金仙也难救!想好了?”他故意说得轻松,似玩笑。 李墨尘倏地拔剑,冲入风雨,于狂风骤雨中舞起。 叶欢难得安静,坐在廊椅,望向廊柱。 蚂蚁,一次次,被风刮下,一次次,顶风爬上。 不知多久,李墨尘停下,气喘吁吁。 一脸水渍,许有泪痕,纵横在满是风霜的眼下。 叶欢望向他,希望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可,绝决眼神,永远预料之中。 李墨尘冲叶欢遥遥“点头”,眉眼扬笑,似霜花,隐隐迸放寒气。 叶欢心底一片荒凉,却扬起唇角,回以浅笑。 风雨夜,无法安眠者众…… 穆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史文博虽死,可他小妾说,那封信,有副本!史府翻个底掉,也未找到。怕是有心人,得去……你我好日子,怕是到头了!”老王爷穆新诚一脸沧桑,凝着沉沉不安。 安炳端躬立,浑浊老眼透几分不知所措,“是当年,写信那书判?”语气中带几分怯意。 安炳端怕穆新诚,如老鼠见猫的天性惧怕! 与其说,十八年前,他利欲熏心,不如说畏惧穆新诚淫威。 这与性格有关,更因他在穆新诚手下干过多年幕僚,习惯服从。 “是!去年,突翻陈案,我心下打鼓。好端端又闹鬼,还偏偏扯出他,且那快问斩!”穆新诚惴惴不安道。 安炳端心下一慌,脱口而出:“那,如何是好?” “与你商议,白瞎!”穆新诚斜睨安炳端,眼中尽是鄙弃,“前段时日,不少当年涉案人,离奇死亡,恐怕是漏网之鱼……” 穆新诚瞧安炳端脸上慌张,耳语交代几句。 “王爷,这行吗?”安炳端双眼青黑,怯生生问道。 穆新诚眼神狠厉,深一点头。 安炳端三步一叹,离开。 这一晚,余小乔不知何时入眠。 她睡得不沉,半梦半醒恍惚间,风打枝丫,像谁低低泣诉,幽咽一夜。 醒后,头昏脑胀,乏累极了! 字条! 歪七扭八几字! 长点儿脑子!护好墨,护好己,暗箭在飞! 语气,竟有几分熟悉! 这字,比老木狗爪写的,还丑! 第230章 小墨离开 余小乔坐起,将他拉至床边,柔声道:“父母,带我们到世间,予我们生命。当然重要,十分重要!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说到这儿,余小乔不禁伤感,随即弯起唇角,“小墨,你有姐姐,有楚霄、楚婉……我们是你的亲人!记住,任何时候,你不是孤身一人!” “嗯!” 余小墨点头,转身出屋。 余小乔抬头想喊他,已不见人影。 孩子,终归要长大! 之后几日,余小墨不似从前活泼,总心事重重。 余楚霄常躬身弯背,打趣他,“一下变老头!” 见余小墨不理,沉沉闷坐,余楚霄说段子、笑话,逗他。 不知他功力太差,还是小墨阈值过高。偶尔,小墨勉为其难,配合几句,无比干冷“哈哈哈!” 一个尬讲,一个呆坐。 余小乔问他几次,是不是记起什么? 他只笑着摇头。 已入秋,余小墨常久坐蓝桉林躺椅,望着簌簌而落的艳红出神,偶尔接住一片,发呆许久。 几日后,余小墨似恢复正常,脸上有了笑容。白天姿容堂上工,晚上要么陪余小乔看书说话,要么与余楚霄玩闹、说笑。 这晚,余楚霄正坐案几前,满桌零食,手不停塞,嘴不停嚼。 见余小墨进屋,忙招呼他过去,两手抓起零食,直往他怀里揣,嘴翻嚼东西道。 “我可未吃独食儿,喏!那一堆,你的!我非八戒,偷吃西瓜!”说着,手指旁边一大袋子。 余小墨瞥眼,袋子撑得满满当当,最上头是他最爱的麦芽糖,“楚霄,这本《巫术大全》,我据各种巫术整理,里面适合你练的,我全勾出来了。” 余楚霄伸出两只举着吃食的手,一把抱住余小墨,兴奋道:“仗义!咱俩儿最好!”偷偷耳语余小墨“比长姐与二姐,还好……嘘!秘密!” 余小墨扯唇一笑,深点头。 余小墨从一抱吃食中,捡一块放口中,静静品着幸福的味道,“楚霄,若……相爷被杀,你定为他报仇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楚霄脱口而出,半晌后:“呸呸呸!爹爹乃一品大员,谁敢杀!你也快,呸呸呸!” 余小墨忙“呸呸呸!”一不小心,吃食呸出。 二人相视一笑。 “若以后……照顾好姐姐!”余小墨举起杯子喝水,偷偷印去眼角湿意。 余楚霄大口朵颐,没心没肺道:“搞没搞错!姐姐照顾我,差不多!长姐如母,知道不?她,学识好,功夫好,还有姒姐夫、肃亲王做靠山!” “也是!”余小墨唇角扯出抹牵强的笑。 一个心事重重、千回百转,一个没心没肺、吃喝如常…… 连续几日,余小墨忙得脚不沾地,争分夺秒般,好多旧账、存在问题,改进措施……全一一整理。 余小乔犹豫几日,来找如曼。如曼,偷潜返北疆,调查小墨之事,刚回京。 余小乔将余小墨梦中所见,说与如曼。 如曼,有一瞬茫然,继而深彻震惊,随即涌上一重又一重惊喜! 准,错不了! 余小墨,定为老巫王血脉! 定是老巫王临终前,冰封了他,直至解封,重新生长,故身心年龄,只有十二岁。 全部巫力,封至他体内,他才会突地爆发控制不了的巫力或巫术! 如曼猛然双膝跪地,拱手道:“谢郡主,救北疆巫童!救师父嫡子!” 语毕,连磕三头。 余小乔忙搀起他,如曼将当年凤慕晟如何害死老巫王、篡权夺位……说与她。 当年,齐国联合沁国、燕国,及其他小国,进犯大新边境。 齐帝盛邀老巫王联手,遭拒。于是,暗地接触凤慕晟,二人达成私下协议。 北疆助齐国,攻打大新。齐国助凤慕晟,获北疆大权。 凤慕晟表面拒绝齐使,将之斩杀,悬于城门。 暗地制造北疆内乱,劝说老巫王派如曼平叛,调虎离山。 同老巫王侍妾勾结,下剧毒。 趁毒发,发动叛乱,杀死老巫王,及巫后! 之后,借助齐国势力,将北疆忿者,全部残害。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余小乔心中一凛,幽幽暗叹。 余小乔离开后,未回相府,而纵马皓京城,飞驰在昏黄月色下,奔跑于幽幽夜色中…… 回到相府,至余小墨房间。 余小墨已睡着,均匀的呼吸声,似微风抚过余小乔心头。 余小乔微微一笑,伸手摸向他额头。 明日,将一切告诉你。 若你留,姐姐护你! 若你去,姐姐陪你! 余小乔静坐半晌,离开。 只是,她刚刚转身离开,床上人双眸睁开,眼神决绝又复杂,望向余小乔。 “姐姐!姐姐!小墨不在!”余楚霄猛摇睡梦中的余小乔,焦急喊道。 刀枪剑雨中厮杀的余小乔,半天才醒,“什么?!” 余楚霄重复几遍,余小乔才醒过神,抓过外袍,靸上鞋,跑往小墨房间。 屋子收拾整整齐齐,柜中衣物少了大半,尤其冬天厚衣,几乎全带走…… 小墨,回北疆了?! 余楚霄呵斥一旁丫鬟婆子,未看好人,又着管家赶紧派人去找。 余小乔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只朝余楚霄挥挥手,“没事,你到姿容堂,平日常玩的地,找找!” 余小乔回到房间,呆坐良久后,静静收拾衣物,银两……留几封信,出府! 第231章 各有心思 次日,御书房。 “北疆代巫王大寿,朕欲着你前往,安平郡主陪同,可好?”皇上直奔主题,对李墨尘肃声道。 你离开,朕才好肃清,身后力量。 李墨尘抬眸,迎上皇上意味深长的眼,躬身道:“儿臣,愿往!只,为何安平郡主陪同?和硕公主,不更适合?” 老狐狸,怕了? 怕与姒少爷,打擂台? “和硕公主,此时不宜远行。安平郡主,与北疆公主凤紫苏有同窗之情,合适。”皇上难得耐性子解释,声音少有的和煦。 余小乔去,命儿才会离开! 我们父子,不致——不可收拾! 况,余小墨,与北疆渊源颇深。 余小乔此去,定带余小墨。北疆政局,势必大变。纵无法夺回王权,亦可搅乱北疆,对大新,亦有利。 李墨尘有一刻恍惚,心头微微一颤,似哪个尘封角落,被轻轻搔挠一下,是父爱,撩起的一丝涟漪。虽淡淡几圈,倒足以沉醉回味。 片刻后,浅浅笑影,于李墨尘梨涡内,消逝。 “父皇,思虑周全,儿臣明白!回去着手准备,尽快动身。” “好,我儿行事稳妥!朕心甚慰。待,朕告之安平郡主,三日后启程!”皇上面含温和的笑。 李墨尘唇角轻挑,虽知背后别有深意,仍放纵自己,享受难能可贵的称赞与温情。 李墨尘走后,太监李杰英抬高声音,唤道:“传——安平郡主!” 重复几遍,余楚婉自殿外而进,行跪拜礼,“臣女,叩拜皇上,恭祝皇上万福金安!” “你?安平郡主呢?”皇上眉心渐起曲折,声音肃穆道。 余楚婉长身一拜,端跪殿中,“不敢欺君,家姐曾收养一男孩,名余小墨,待之如姐、如母。昨夜,他突然离家。家姐,一时心急,留下书信,寻他而去。” 余小墨,去了北疆? 莫非,确为老巫王血脉? 原只猜测,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余小乔此去,腥风血雨! 如此,陈家军之事,迎刃而解。 亦算,殊路同归! 只是…… “北疆代巫王大寿,朕原想安平郡主,陪同二皇子前往。既如此,安阳郡主,代姐前去,亦可!毕竟,你与北疆公主,也熟络。”皇上深邃眸子,千回百转,半晌后,幽幽道。 余楚婉一惊,心头涌上一丝慌,夹杂一丝喜,慌的是从未远行,喜的是竟可远行! 皇上将少女心思尽收眼里,肃声道:“三日后启程!” “喏!”余楚婉拼命压抑兴奋,跪叩退下。 皇上立于窗口,望余楚婉远去,眼波似绵,却藏银针光芒,“传三皇子!” 既如此,北疆,一锅炖吧! 李凌琰进殿,端跪许久,皇上回头,“余小墨失踪,应回北疆,余小乔前去追他!” 啊!? 近日,李凌琰一直忙于朝中事,姒文命定下好多人,好多活,每日转如陀螺,好一段未探望余小乔,骤听父皇这样说,惊愕外,倒生出几分自责。 皇上未看他,亦猜出他想什么,只淡淡道:“北疆代巫王大寿,朕派你二哥与安阳郡主前往,你也去!非拜寿!私下去,一,查清你二哥当年流落北疆之事,二,助余小乔,定护她周全!” 李凌琰出宫后,直奔姒府。 “主人,筹划多年,只待明日逼宫,定迫皇上,重查此案,还陈家军清白!您……不能让多年辛苦,功亏一篑!”岳阳长跪不起,恳求道。 姒文命望着余小乔留的信:我去寻小墨,莫担心。将你所谋,做好,我知于你,很重要! 他神情复杂,一半萧瑟,一半凝重,“纵十年图谋,毁于一旦,亦在所不惜!繁华作茧,终成空。仇恨成缚,唯剩痛。与她比,财可弃,仇可舍!” “宗主!您……”岳阳想再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姒文命将一丝笑,深深掩眼底,“交代下去,一切等我回来,再行安排。煽动者,杀无赦!着齐天、玄地、沧阴暗中保护,你先行打探小乔行踪!” 该我做的,我会。那是,血脉赋予的使命。 可,我不敢拿一丝不确定,去赌! 不能让小乔,孤身犯险! 李凌琰推门而入时,岳阳已离开,姒文命一人收拾着行李。 “你,知道了?”李凌琰气喘吁吁,急道。 姒文命点头,“此去,定为恶战!我、们,若万一……” “我也去!”李凌琰打断姒文命话,“父皇,命我助小乔,一臂之力!” 姒文命有一刻动容,转瞬拢住,“好!我料理好府中事,晚上出发!” 午后秋阳,带着几分凉意,抚过藏着忧心的面庞,“去多久?” “不知,办完事就回,母后莫担心。”李凌琰自行收拾。 皇后下意识看了看,掌间那条黑线,又向指尖延长些。 若至指尖,生命即终! 脑海中回旋太医的话,她悄悄逼退眸中伤感,绽出笑颜,“北疆多瘴气毒虫,香囊或许有用。” 皇后递与他三只香囊,一粉两蓝。 “你与文命,皆身不由己。若有一天,他……莫怪他。” “母后放心,儿臣不是孩童。他做,他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李凌琰的手,微微一滞。 皇后抚着他肩头,“琰儿,若有一日……母后不在身边,要、坚强!” 李凌琰心头一颤,似瞥见母后手心有道黑,忙去抓皇后手,却被她一闪避开:“母后,好端端怎说这话!” 皇后扬手,紧紧金镶玉步摇,“母后怎能一直陪你,自有不在那日……母后有一珠宝盒……” 第232章 楚婉清源 “母后,您是皇后,儿臣是皇子,还用偷留私房钱?”李凌琰不禁失声,笑道。 皇后漾起的笑容,缥缈不定,“这是钥匙,留好!”说着,将一精巧金钥匙,置于李凌琰手心。 李凌琰望着,有一刻失神,只觉今日母后奇怪,“母后,这……” 李凌琰想再多问,皇后已起身离开,只留淡淡二字,幽幽飘来:“收好!” 李凌琰凝神片刻,将钥匙揣入怀中,继续收拾。 …… 瞥眼床上衣物,叶清源翻动两下唇角甘草,“老皇帝,脑袋想啥!北疆,那鸟不拉屎地儿。祝寿而已,要女子,干嘛去!” “沁帝,不也派人去吗?听说,是七公主!”余楚婉噙笑,淡淡道。 叶清源一脸不屑,摇头:“形式主义!但凡祝寿,总要搭一女子,似乎唯如此,不能显示诚意!” “女子,自然有独到之处。姐姐说,外交上,女子有男子所不具备的天然优势。再说,姐姐……我能去,很好!”余楚婉鸦睫,于眼下染就两片晦暗阴影,烛光下跳动着。 叶清源看着她甜甜的笑,犹如春风中徐徐绽放的花,他有片刻失神……嘴上一通打击:“姐姐,啥都对!哼!姐姐奴!” “姐姐,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你这狭小心胸,纯属嫉妒!须,修身养性!”余楚婉撅嘴摇头,一脸鄙视。 叶清源白她一眼,“切!谁还没个姐姐!” 还真不衬,更甭说如此厉害的姐姐! 自小到大,他被沁帝圈养,几乎不同旁人接触。 日日不是习武,就是读书,抑或学兵法……沁国皇室,比他年长的公主,倒有,全未曾见过,就都和亲远嫁。 叶清源一副吊儿郎当,半开玩笑道:“你姐姐,听说失踪了?去北疆?” “姐姐……”余楚婉身形一滞,旋即扬唇浅笑,“堂堂一大男人,舌头咋这长。她有她的事忙,要你管!” 哎!定去了北疆! 如此,原本简单祝寿,就变复杂,你也卷入,凶险异常! 思及此,叶清源表情严肃起来,“喏,给你!关键时,没准能帮上一二!” “何物?”余楚婉接过,眉心蹙成黛色峰峦。 叶清源神色凝重,“我的令牌!见令如见我,若遇危险,沁国的人会帮你。” “奥,这不错!没成想,平日那么抠,倒算仗义!”余楚婉蹙起眉心,化作春风细雨,柔柔一笑。 叶清源一脸愁云,半晌后叹道:“长点儿脑子!你当是美差!搞不好,要掉脑袋!” “我胆小,你可别吓我!”余楚婉下意识摸摸后脖颈,直觉背脊一阵发凉。 叶清源陪她收拾好行李,离开。 待他走后,余楚婉被余闻瑞唤去书房。 一顿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回去路上,她的小心脏一直颤巍巍。 余楚霄羡慕不已,恨不能一道跟去。知道没希望,画几张巫符送与她,她权当玩具收下,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只记得,有真言符、勇气符、噤声符、逃命符…… 余楚婉枕一堆符咒入睡,梦里险些成巫婆,一通施法斗小鬼。 次日,两眼青黑,踏上北疆祝寿之路。 第233章 齐下北疆 余楚婉远远瞧见李墨尘,眼下亦黑黑一片,不时几声轻咳。 一夜未眠? 李墨尘攥一药丸,湖边沉思一夜。 可怜的叶欢,被迫陪着。不过,他倒睡不错。 他裹一厚被,靠湖边大树旁,酣睡整晚。 天明时,李墨尘眉眼有一丝极淡的轻松,却冷声道:“传信给她,计划推迟!” “喏!” 叶欢眼中溢出,掩不住的笑意。 李墨尘瞧着,连蹦带跳离开的背影,唇角扬起苦笑,淡薄得似花瓣散落凋零。 “端郡王,安!”余楚婉欠身行礼,温声道。 年龄比李凌琰长,位份却比他低。 李墨尘澹然一笑,“安阳郡主,安!” 二人简单客套后,一人进车,一人上马。伴着隆隆号角,祝寿队伍出发。江屿白作为鸿胪寺主簿,陪同。 余楚婉掀开车帘望向外面,似看到叶清源身影,定神一瞅,人没了! 许是看错! 余楚婉放下车帘,瞧着包裹发呆。 此时,余小乔已追至申城。 “老木,狗鼻子废了?咋一路追来,连小墨个影都未见!”几日功夫,余小乔风尘仆仆,脸色不太好。 老木愤愤,狗眼珠一转,“你把小崽子,教太精,好吗?定用多种香料,掩去气味!要不,我能错?” 穿过来,就一狗鼻,好用! 它若不成,不如一头撞死! 狗,也有尊严! 余小乔有气无力叹口气,眼见天色已晚,指指前方亮光地儿,“先住下,明早再赶路!” 老木累得窝她怀里,嘟囔道:“我要喝桂花酿!吃红烧排骨!” 余小乔将老木放入车厢,驱车前行。 余小乔低调点下几份肉,一人一狗横扫千军后,回房休息。 余小乔几秒入梦。 忒累! 睡梦中,只觉脸颊阵阵瘙痒,余小乔一把甩过。 “嗷!” 老木咬着沟槽牙,不敢出声,蹑手蹑脚爬上余小乔床,用爪使劲摇拨她。 余小乔被弄醒,刚要破口大骂,被狗爪捂住嘴,“嘘!有人!” 余小乔瞬间清醒,赤脚至窗口,小开一缝,屋顶有一人喘息。 听呼吸,均匀有力,内力不俗。 高手! 发现却不动手,看来是盯梢的,待其他人到位,一块上。 余小乔自空间,取一只“麻雀”,左腿绑沉睡散,右腿绑小袋水,然后放飞。 麻雀歪坠一下后,飞上屋檐。 余小乔瞄准位置,先放沉睡散,再泼水! 完美! 以为带面巾,就可? 黑衣人眼白一翻,昏睡过去! 余小乔见状,爬上床,小声道:“再睡一时辰,咱出发!” 老木立时争分夺秒睡觉。 寅时三刻,余小乔醒来,屋顶之人仍酣睡,抱起呼声憨憨的老木,悄悄驱车溜了! 马车出客栈没多久,被四人拦下。 “余小姐,我等是……姒少爷手下!特来寻您!”来人着夜行衣,未蒙面,躬身行礼道。 语带迟疑,定有诈,余小乔眉眼一弯,“好,我随你们等!”语毕,双手一挥,弹出四支超强效麻醉针! 猎狩非洲大象的剂量! 来人并非等闲,只射中一人! 另外,三人未气急败坏反击,仍谦恭有礼,“余小姐,我们真是姒少爷手下,他稍后就到!” 老娘,不信! “看来是真的!”余小乔堆起抱歉的笑,“抱歉!”边说,边递与老木眼神。 老木滋溜一下蹿出,向几人身下跑去,未跑完两圈,几人皆翻白眼,倒下! 余小乔赶紧抱起老木,驾车离开。 姒文命与李凌琰,想屋顶酣睡的岳阳,看眼前被放倒四人,笑意如花。 “放心啦!如此高手,全被她轻松撂倒!”李凌琰摇头笑道,“眼下,得追上她,为他们解毒!” 姒文命立于风口,袍角猎猎飞起,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凌琰递与丹朱递个眼神,“他追人,咱们拖人!”语罢,将一个个昏睡在地的人,拖上马车。 余小乔正驱马,狂奔! 姒文命自疾驰马背,一跃而起,飞身勒住马缰绳! 余小乔倏地一愣,又惊又喜。 旋即下马,扑入姒文命怀中。 姒文命见她一脸憔悴,心疼溢出眼底。 姒文命驾车,余小乔抱老木坐车厢内,入住客栈——在水一方。 余小乔见床上一排昏睡之人,有些不好意思,“没成想,还真是你手下,抱歉哈!” 姒文命柔柔一拥,“是,他们无用!” 这犊子,护的! “救人吧!大小姐!”李凌琰无奈摇头,“这几人寻你,不休不眠好几日!这倒睡个够!” 余小乔尴尬一笑,掏出解药,递与李凌琰,“……中针的,没解药。” “啊?”李凌琰惊道。 余小乔伸伸舌头,“过几日,会自己醒。是……迷晕大象的麻醉针!” 姒文命揉着她头,宠溺一笑。 “少爷,二皇子与安阳郡主行至奉县,很快至申城。”青锋躬身回道。 姒文命交代,扮做商队行事。 李凌琰将李墨尘与余楚婉,出访北疆,祝寿一事,讲与余小乔。 余小乔眼神闪过惊讶,转瞬陷入沉思,半晌后问道:“可有,小墨线索?” “莫急,已有。”姒文命掬和煦笑意,“不过,得你亲自出马,要不那小崽,可不相信。” “嗯!” 一行人,并未休息,只留一人照顾中毒几人,待他们恢复后,明日出发。 余小乔与姒文命等人吃过午饭,马不停蹄去追余小墨。 青锋驾车,姒文命与余小乔一车,老木趴卧墙角。 “对不住,搅乱你安排了!”余小乔靠在姒文命肩头,柔声道。 姒文命摇头,“没!刚凌琰不是说,皇上原打算让你去祝寿……我亦会与你同去。” “你,所谋之事……与皇上有关?”余小乔起身,深望他,眼底闪着掩不住的担心。 姒文命轻叹一声,缓缓道:“嗯!” 余小乔未再问。 只须,他需要时,她永远在! 第234章 寻到小墨 “已着人,送信至相府与楚婉,莫担心。”半晌后,姒文命搂着她,声轻如水道。 余小乔斜靠他怀中,已睡着。 均匀的呼吸声,落入姒文命耳中,勾起唇畔一漂亮的弧度。 车行一日至包城,斜晖脉脉,柔柔照进车厢,薄薄金红色,映着余小乔脸颊。 见余小乔未醒,李凌琰等人先行办理入住。 姒文命等余小乔睡醒,二人一块下车。 吃完晚饭,姒文命唤余小乔,骑马外出,在附近小客栈寻到余小墨。 若不是余小乔,还真逮不到。 之前派来的人,要么跟丢,要么被他教训……姒文命此次派出的人,皆梵音阁三等高手,其中不乏善追踪者。 当然,余小墨并不轻松,为躲避,出行相当低调。 起初,一看衣料就知出身富贵,常招心怀歹意小贼惦记。为避免麻烦,购置些贩夫走卒常穿衣服,有时甚至扮成乞丐。 比如,现在!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头顶破帽,满身补丁,一双手还算干净。 余小乔险些未认出,直至他眼中含怯,手抓破烂衣角,不好意思挪向她。 余小乔一把揽他入怀,泪如泉下,滴落在他肩头。 猛地,她一把推开他,伸手朝他屁股就开揍,“出息了,是吧!离家出走!不辞而别! 直到余小乔气喘吁吁,手掌生疼,才停下。 姒文命拉过余小墨,见他穿那少,忙将自己袍子披与他,“扮得,倒用心!” 说着,将木然的余小墨抱上马,翻身而上,坐他身后。 余小乔瞪余小墨一眼,亦上马,三人回客栈。 姒文命向来体贴,出门前,已命人准备好沐浴热水。余小墨被他推进房间,扒下衣服,塞进浴桶。 几日未洗澡,余小墨足足洗了半个时辰。 直到干干净净,他一身往日华服,立在余小乔面前,仍不自在,“姐姐,我错了!” “错哪儿了?”余小乔依旧板着脸,甚至未抬头,冷冷道。 余小墨一向淡定,此刻却如羞赧姑娘,“不该,不辞而别!” 见余小乔未说话,继续道:“不该害姐姐,着急担心……不该扮乞丐,不该穿那么少。” 余小乔一把拉过他,拥入怀中,“最不该,怕连累我!” “对不起,姐姐!”余小墨直愣愣盯着余小乔,“身为男儿,当有男儿担当。我的事,自是自己处理。” 滚珠般泪水,止也止不住,余小乔半晌说不出话,许久后柔声道:“想起,身世了?” “记起些,但不确切,有些地方连不起来,我想查个清楚。”余小墨睁着懵懂双眼,一双小手帮她拭去泪水。 “当当当!”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余小乔开门,竟是——如曼。 余小乔心头舒然一暖,像漫漫荒野里迷路的人,远远望见灯火,有了着落。 她的他,总这样细腻周全。 余小乔拭了拭眼角出屋,将空间留与二人。 姒文命候在门外,牵她手,至他房间。 余小乔望向案上冒着热气的燕窝,唇角蓄起一丝甜,越来越浓,慢慢攀上笑靥,沁入眼底。 余小乔,被他一下按进椅中,接过勺子,悠悠吃起。 出门在外,总是舒爽! 没有皓京城挥之不去的压力,没有祖母时不时的耳提面命,更没有江屿白无辜又深情的脸。 月光正好,秋风不凉。 “等你,做完想做的事,我们山间买亩田,种花种草种清闲,可好?”余小乔唇角噙笑道。 姒文命站在她身后,帮她揉按僵硬的肩头,“好!” “首富,也能褪下华服,下地种田?”余小乔掬起坏笑,打趣着。 姒文命唇角扯出一丝甜蜜,“草盛豆苗稀,可以!” “哈哈!懒农!我种玫瑰,浪漫至死!”余小乔吃完最后一口燕窝,笑靥如花道。 姒文命眉眼含笑,“有你!都好!” 轻柔口吻,宛若天际弯月,仿佛带花香的月光,静谧散开。 …… 次日,余小乔慵懒爬起。 她已连续几日,未睡过一好觉。 姒文命知找到小墨,她心下一松,今日定睡懒觉。 于是,早早做好安排,上午添置物资,规划路线,午后出发。 什么事,他,都安排妥帖。怎么做,她,全随心意。 余小墨坐对面窄塌,捧一卷巫书,如饥似渴。 细细的风,吹进空气中的花香,金色阳光透过缝隙,暖暖落在他身。 书,如曼所赠,依老巫王平生所学,整理而成。 余小乔不时,塞他几口吃食。 姒文命一路未说话,眸中一汪深邃流转,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余小乔知他谋划北疆之行,亦不打扰,只偶尔往他嘴里塞一果块。 说来奇怪,自与姒文命等人同行,追杀余小墨之人,未再出现。 余小乔直觉敌人改变策略,打算待他们入北疆,伺机歼灭。 余小乔手持松子糕,陷入沉思,脑中浮现那日,凤紫苏消失在余晖中的背影。心中不禁闷堵。 “公主,您已在此坐两个时辰,身子会受不住。”婢女春莎眼底一片忧色,关切道。 凤紫苏缓缓起身,双腿发麻,险些未站稳。 她淡淡瞥眼春莎,深知无法阻止父王杀余小墨,甚至余小乔,亦无法阻止余小墨与余小乔。 无力改变,却又不得不裹挟其中,如冰冷芒刺,缓缓扎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血滋滋冒出。 面对朝堂纷扰,旧怨新仇……她试图理智、冷漠,以为能冷眼旁观,却,心难安宁。 午夜梦回,不是昔日非人非鬼的梦魇,就是与小乔笑逐颜开的开怀,不然就是父王殷殷关切的眼眸。 一颗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亲情大义,一半,友情恩德。 她自以为通透,做该做的,即好。 可,道理好讲,选择却难! 自上次皓京回疆,她许久未笑过。若非春莎,她都未发觉。 直至前些日子,她无意间听到,余小墨未死。 一颗心几乎兴奋地要跳出,拼命克制,亦压不住唇角翘起的笑。 春莎看呆,以为见鬼! 第235章 齐至北疆 可,未高兴几日,一颗心又沉下去,似掉入万丈深渊,周身漆黑,不见光亮,不知方向。 那一夜,她心情大好,亲手炖好参汤,端给父王。在门外听到,父王与昆雅对话。 “巫王,属下若未猜错,余小墨应是老巫王血脉……中圣血咒后,他非但未死,据说昏迷中常唤父王、母后……这次只身离开相府,直奔北疆而来!” 昆雅深陷的褐色眸子,于烛光下闪着狠辣。 代巫王凤慕晟起身,轻轻拨弄烛心,将注满铜质蟠花烛台的烛泪,一刀刮下,“可派人追杀?” “有,小崽子一身功夫,猴精猴精的,派好几拨,全叫他跑了。”昆雅唇角扯出一抹郁闷,丧丧道。 代巫王眯起深邃老眼,“再派!派六等巫师!” “巫王,姒文命、余小乔等人,已找到他,怕更不好下手。不如……”昆雅宽大袍袖一抖,眼神划过一道狠厉。 代巫王满是褶子老手,在唇畔轻轻摩挲,目光猛然一顿,“人撤回,只留盯梢的……正巧小灵子师兄也在路上,不日至北疆,咱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说着,掌紧握成拳,青筋隐现。 “砰!” 一拳捶到桌案,叶清源眼底掩不住的焦虑,“情报,确切?” “怎能假!这可是沁国最厉害的情报大拿五加,亲自得来。”五加悠哉坐桌角,灌一口酒,“您,当局者迷。不敢信,而已!也是,左手娇娇美人,右手亲爱哥哥,难为您了!” 叶清源瞪他一眼,凝神思忖,“我哥,到哪儿?” “刚过申城,驶向泽县……少爷,有件事,我好奇得紧。不知,当不当问?”五加跳下桌角,细眼微眯,问道,“您,更担心美人,还是哥哥?” 叶清源冷眼扫他,并未理会,心下乱作一麻,“今夜启程,直奔北疆。” “少爷,您未搞错吧?我刚进门,靴子还沾着申城的土。”说着,抬脚看看脚底黄土,一脸不敢置信,“我是人,得喘口气,起码睡一觉?” 叶清源未搭理,进屋收拾。 五加傻在那儿,半天未动,满眼泪花,在眼眶委屈打转,“我说不回,您非让回,才进门,马不停蹄又让走!我卖与皇家啦?好,卖了!可………少爷啊!”说着,呼喊追去,“就,歇一晚,明儿一早出发!” 未听到叶清源说什么,或许什么都未说。 只听五加,昏天黑地一阵哭嚎! 转眼天黑,叶清源等天色更暗些,出发。 此时,余小乔等人行至落县。 “别想,徒增烦恼!”姒文命将余小乔手中几乎捏碎的松子糕,一口吃进。 余小乔回过心神,扯了扯唇,“凤姐姐,也很难吧?” “自然,她与你的情意,做不得假。水过无痕,心过却有迹,都不是一张白纸,更非泾渭分明一条线,或由立场,或随心意,怎样都错,怎样也对!”姒文命深有感触,眸中藏不住的哀伤。 似说凤紫苏,似说余小乔。亦,说自己。 余小乔往他怀里蹭了蹭,“若有一天,我与她你死我活,当如何?” “当——你活她死!”姒文命冷声道。 余小乔抬眼瞥向他,冷峻下颌扯出没有温度的一抹弧线。凝神许久,目光划过余小墨专注的神情,心下一片淋漓。 余小乔往余小墨口中塞进一颗葡萄,自然接住吐出籽皮。 不安的心,顿时有了着落。 姒文命看她一眼,浅浅一笑,将一颗葡萄塞她嘴里,接住吐出籽皮。 五日后,吉州。 “不直接,进吗?”余小乔望着近在咫尺的北疆,奇道。 姒文命淡淡摇头,“不!带你看看姒家玉石厂。” “玉石厂?” “对!” 一行人化整为零,分散行动。 李凌琰与余小墨一队,四处逛逛。 姒文命带余小乔,至姒家玉石厂。 面貌清秀,留一抹小胡子的公子,正主持赌石会。 “她是姒舫舫,赌石会你见过的姒智仁独生女,酷爱赌石,非出来闯。”姒文命在余小乔耳畔,轻声介绍。 余小乔远远望她,不禁唇角扬起,“扮相、声音皆无女儿气!” “去年,皓京赌石会,某人一鸣惊人!今儿,不露一手?”姒文命目光扫过摆于桌案的块块硕大原石。 皆上百斤。 姒文命将带纱笠帽,递与余小乔,为她戴上,“粉尘重!” 啊,这都知道? 余小乔想起,去年赌石狠赚一笔,脸却严重过敏。 抬头看他,眉眼盈笑。 姒舫舫远远见到姒文命,并未停下叫价,只微微点头,递一眼神。 姒文命逛了一遍,指一块二百斤淡青色玉石,“这块,解了!” 小厮忙招呼人,搬石。 在余小乔怀中的老木,一双狗眼紧盯原石,“超极品,羊脂白玉!姒少爷,可以!” 如羊脂一样澄澈白玉,映亮余小乔秋水般潋滟的双眸。 姒文命未作停留,交代几声,在姒舫舫引领下,一间间场房中逛,然后不知怎得,千回百转后,入一隧道。 幽深,不见尽头。 “巫王,姒文命等人不见了!”昆雅眸中透着焦虑,苍老声音有些不稳。 凤慕晟眉峰一抖,奇道:“不见了?” “嗯,一行人全不见了。姒文命赌石会消失,李凌琰与余小墨街市闲逛时,其他人山间狩猎时……”昆雅一向沉稳难见情绪的老脸,闪着几丝焦慌。 竟,凭空消失! 凤慕晟握着权杖的手,微微一紧,只觉地动山摇、剧晃两下,“早知他非等闲之辈,未想在我北疆,竟能遁地!” “玉石厂那主事,男不男、女不女,一会儿老、一会儿小……不像好人,要不我派人抓他过来,严刑拷问。不信,他不招!”昆雅褐眸如鹰隼般锐利。 凤慕晟眸光一凛,昆雅被震飞数丈、跪伏于地,“若再,听到此般昏话,大巫师,甭做了!你,可知她是谁?” 昆雅不敢言。 “她是万花谷教主蚀心的关门弟子,本王都要给万花谷三分薄面。你,越老越糊涂!”凤慕晟收起脸上震怒,冷声道。 昆雅错愕。 竟是?! 第236章 凭空消失 万花谷,北疆第一大谷。 掌管北疆全域药草,除供给北疆,与大新、沁国、齐国等,皆有药材往来。 最重要一点,巫族巫力晋升所需助力药草,及受伤医治,全仗该谷。 几乎北疆所有医师,全出自万花谷。 即便,不直接授教,亦百转千回系其弟子所收。 故,北疆之人,皆对万花谷心怀敬意。 三年前,因赌石结缘,万花谷谷主蚀心,收得一关门弟子,从未现身,未成想是她。 凤慕晟手下一旋,一道黑光自指中罗刹戒射出,浸入案上一黑袋,“将此药囊,分散挂至城中各处,定能捕捉到余小墨气息。” “得令!” 昆雅抓起黑袋,退下。 “师父,徒儿来了!”清冷声音,随一道黑影飘至。 凤慕晟抬头望向天际半弯朦胧毛月亮,晕黄像被眼泪泡过,笼湿湿雾气,“你我师徒,一晃十三年未见!”双手拥拍李墨尘臂膀。 “亲自为师父祝寿,徒儿欢喜!”李墨尘平和面上,似涌上一丝激动。 凤慕晟眼神闪过莫名,眸子微微一沉,“此时,他派你祝寿!是老谋深算,还是老眼昏花?” “他,自有深意!姒文命等人,已入北疆?”李墨尘眉眼轻抬,问道。 凤慕晟表情蓦地一沉,“进了地界儿,却全凭空消失!” “师父不必忧虑,他们迟早找上门。若……余楚婉与我同行,徒儿亦有法子让余小乔现身。”李墨尘面庞爬上一丝狠厉。 …… “少爷!喘口气吧!马,累死八匹啦!”五加边甩马鞭,边喊道。 叶清源未理他,猛抽马鞭,又狂奔一段后停下,“平日,就这么跟踪?你怎么跻身情报大拿榜?莫不是,花钱刷的榜?” “天地良心!我好端端一人,全当成牲口用!能力再强,也得有体力!二十!整整二十日!马不停蹄,夜以继日!未跑死,已是祖上积德!”五加瘫软于地,气喘如牛。 叶清源睨他一眼,靠坐树根,同样气喘吁吁,“矫情!” 语罢,偷偷敲敲累抖的腿肚子。 “您,有情饮水饱,我呢?前日到现在,统共休息不到两刻钟,包子吃两口,就被饿急的马抢走!皇家,自古无人性!苍天有眼,赐个好主子吧! 说着,双手合十,喋喋不休祷告。 叶清源斜他一眼,扔他一烧鸡,“再叨叨一字,拧断你脖子!” 五加两眼冒绿,撕下一鸡腿,“不是……”忙吞下险些的脱口而出,狼吞虎咽起来! 未吃两口,填满鸡肉的嘴,又絮叨起,“我又没心上人等搭救,也没哥哥待帮,尽忠职守成这样,您感恩戴德、烧高香吧!” 叶清源太阳穴青筋直跳,唇角甘草一口淬出,冷眼直盯五加。 五加翻嚼的油嘴倏地一停,一只油手,忙将拱嘴边的滔滔不绝掩回去,喉结缓缓一抖,将未嚼烂一块肉硬生生咽下。 叶清源不看他,袍子往头上一蒙,自顾睡去,“一刻钟后,出发!” “吃人不吐骨头!”五加偷偷瞪他一眼,恶狠狠啃着鸡爪,小声嘀咕没完:“最是凉薄帝王家!” 余小乔与姒文命等人,穿过极长隧道,行至一院落。 四面皆山。 其入口,为高耸入云的山峰。 若无高空侦察设备,定无法发现。 姒舫舫安顿好一行人,离开。 余小乔等人,已在和风居,待了三日。 余小墨每日研习巫术,余小乔常捧《北疆地质》钻研地形,姒文命与李凌琰或对酌,或对弈,丹朱、如曼、青锋等人偶尔乔装外出…… 行动,只字未提。 这一日,余小乔坐姒文命旁侧,看他与李凌琰对弈。 “家主,晴姑娘到。”丫鬟檀云,踩着细碎小步禀告,声音略抖。 不知跑得急,还是被吓着了。 姒文命唇角微扬,轻掷一子,“着她偏厅等。” 姒文命未起身,依旧悠哉哉专注棋局,李凌琰倒心下浮躁,眼睛不时瞥向偏厅。 余小乔还未见过,李凌琰对哪位女子如此兴致,对这位晴姑娘顿生几分好奇。 不经意,瞥见一抹纤细翩然身影,心头滋起一股莫名滋味。 晴灵萍,神色清冷,修蛾曼睩,貌殊秀韵。 盈盈淡笑,不带丝毫温度,只眼角扫过姒文命时,眼波微有流转。 直至下完一盘棋,姒文命慢悠悠起身,牵起余小乔的手,走至偏厅。 “小乔,这位是晴灵萍,梵音阁四大护法之一,亦是北疆王室奉茶领班。”姒文命将无上机密,轻飘飘说与余小乔。 余小乔微微瞥他一眼,掬起得体的笑,点头示意。 晴灵萍欠身回礼,勾起一抹浅笑,如冰上艳阳。 晴灵萍垂眸立堂中,因震惊凸显的额角细小青筋,悄悄隐没一绺乌发下。 她自幼入梵音阁,一身功夫得姒文命亲传。 十年来,从未见宗主带过外人,更甭提这般无遮无拦的引荐。 余小乔眉眼衔起一丝笑,“你们有要事,我不便打扰。晴姑娘,留下吃晚饭,我着人安排。” 余小乔说时,看了眼姒文命。 姒文命眉眼一弯,伸手拉过她,“大战在前,灵萍不宜久待。”姒文命转身看向晴灵萍,“启程前,备些皓京特产,全是你爱吃的,走时带上。” 晴灵萍浅笑,福了一礼,谢过。 姒文命与晴灵萍说了整整一个时辰。 余小乔于院中发呆,浮想联翩、翻江倒海。 姒文命身边,从未有女子近身,乍然出现一冰美人。 若不在意,定是假的。 姒文命已如此顾念她情绪,若乱吃飞醋耍脾气,未免太小心眼。 但,姒文命待此女子不同。 余小乔能感觉到。 晴灵萍出来时,与李凌琰点头示意,未说两句,离开。 姒文命腰际,多一香囊。 余小乔只觉他腰际的香囊刺眼,强堆起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看他一眼,径自离开。 姒文命唇角微扬,目送她。 “那丫头,出落成大姑娘啦!小时就一冰块脸,如今越发清冷,倒别一番艳绝姿态,越发勾魂……谁带出来的随谁!不怕小乔吃醋?”李凌琰满嘴跑火车。 姒文命瞪他一眼,走开。 晚饭后,余小乔悠悠荡秋千,突觉一双大掌推在背上。 她荡一会儿,脚一撑,停下来。 余小乔转身,“少爷,有话说?” 第237章 项链之谜 “等你问!”姒文命倚靠石柱,直视她。 余小乔温声道:“你有你的个人空间。” 声音,却带着几分醋意! 姒文命拉过她手,置于掌中摩梭,“……跟文馨一样。” 半晌后,姒文命将手拉至心口,“你连个醋都不吃,我倒有些失落!” 语毕,故作心痛样! 余小乔抽回手,笑说:“少来!何时动手?” “明日,子时!”姒文命又拉回她手,“灵萍下药,我们先设法取回环戒。” 余小乔细眉微拧,“着隐身衣?先派“蚊子”确认安全,人再进去。毕竟,凤慕晟巫术高深,别……” “好。”姒文命声音和煦如风。 北疆,王宫。 “巫王,这几日收回城中各处悬挂的药囊,探得西北阿尔泰山,隐隐有余小墨气息,尚不能确定准确位置。”昆雅枯皱老手递上药囊,眸中还如往日沉稳。 凤慕晟接过,手背轻轻一旋,药囊中发散出若干乳白光点,飞入罗刹环戒,倏地射出一乳白飞蛾,“跟着,定能寻到藏身之处。” 蛾子飞出,昆雅带人跟去。 两个时辰后,返回。 “巫王,已寻到落脚地,但……入口不明,怕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说话时,一山间草叶,自昆雅玄黑袍子滑落。 凤慕晟双手交叉,浑浊老眼于灯下越发凝重,“莫急,他们……自会来。沿途布好岗哨,守株待兔!不出意外,就这几日!” 语毕,目光落在左手摩挲着的罗刹环戒上,唇角勾起一抹诡谲。 次日夜。 余小乔、姒文命与李凌琰一队,如曼、岳阳、丹朱、青锋一队。 分别自两个出口,离开和风居。 余小乔、姒文命、如曼三人穿上隐身衣,入王宫,其余人宫外留守接应。 几人按晴灵萍提供地图,寻一隐蔽角落藏身。 余小乔自空间,取出“蚊子”,与往日不同,腿上多了些物件。 依照设置路线,将其放飞。 均匀的呼吸声,自ipad传来。 一线如豆残光,随风摆动,屋内人已睡熟。 “蚊子”腹部打开,喷洒水雾状粉尘。 榻上之人,酣睡如初。 随一声“阿嚏”,几人发觉巫王床榻旁侧帘后,藏着一人。 果然,有埋伏! 余小乔指腹轻按,蚊子腿上物件飞出——“迷幻夜蝶。” 帘后,人猛蹿出,跪于地,如中降头,将记事以来,所作坏事,连五岁偷邻居家的鸡,七岁抢小孩的吃食……一股脑往外倒。 “大小姐,弄的啥?”李凌琰捂着耳朵,小声喊道。 余小乔倒吸口凉气,尴尬笑道:“抱歉!抱歉!点错模式!” 余小乔赶忙切换。 只见跪地之人起身,百米冲刺速度跑出去。 “当!” 男子仰面倒地,昏倒过去,两道血自鼻孔淌出。 五加?! 余小乔等人不禁惊呼。 他怎会来? “他这是撞上什么了?”余小乔奇道。 如曼思忖片刻后,回道:“五鬼八荒阵!号称,只进不出。” 难不成凤慕晟,早知他们会来? 晴灵萍身份,被识破? 早知可能,识破不会。 余小乔心中这样想,她对晴灵萍有着莫名信任。 “先救人!”姒文命脱口而出。 几人至凤慕晟屋外,如曼试了多次,皆无法破解,“奇怪,咋回事?” 如曼有些发懵,虽说此阵为高阶阵法,对他而言却并不难。 怪! 巫力似被封,如何也破不了! 姒文命也用内力,轰打几次,皆无效! 余小乔唤“蚊子”飞出,竟插翅难飞。 真真,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几人正一筹莫展,数道白色光束射入。 破阵! 姒文命瞥了眼暗处,一抹了然入心,忙道:“救人,速撤!” 床榻上凤慕晟一直未醒,余小乔试图夺走环戒,费半天劲未取下。 姒文命拉起她,如曼背起五加,一路躲过巡查卫兵,回到和风居。 余小乔瞅着不知昏倒,还是昏睡的五加,心中疑团翻涌。 五加,为何在王宫? 姒文命为何将他带回和风居? 她犹记得那夜潜入寝室的黑衣人,十有八九是叶清源。 见到自己项链后,他才撤退。 项链? …… 北疆一隐蔽院落。 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身旁。 叶清源似熟睡,偶尔长睫微颤。 姒文命未说话,默默坐在床榻,静静看他。 良久后,幽幽道:“你、不该来!” 叶清源猛地坐起,半晌后,轻声唤道:“哥!” “你!?”姒文命一怔,手指微微蜷起。 叶清源点头,“我早该相认,是怕……” “怕、连累我?一个是外爷,一个是舅舅,都是我至亲,何谈连累?”姒文命眸中似有碎星闪烁。 叶清源抬头望他,“哥,你为何不认?那封信,是你拿走的?” “起初以为你不知,后来怕……一个在明就好。”姒文命迟疑道。 叶清源拉过姒文命的手,“哥,陈家军之事,咱们一起干吧?” 姒文命伸手抚过他的头,“好!” 叶清源眼底渐湿,突地想起什么,奇道:“项链,故意给我的?”他从颈中掏出链子,凝神望着。 “哥,小乔姐有条一模一样的,她……” 说着,打开壳子。 望着短发女孩灿烂的笑,与优雅女子端庄的面容,姒文命不禁出神。 女孩,灵俏顽皮的眸子与小乔十分相像。 女子……眼眸与当年救他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之前,虽一直拿着项链,却不知有机关。 叶清源将当年被女子救下,送入沁国之事,告诉姒文命。 平静无波的眸子,掀起一重又一重翻涌,姒文命半晌后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叶清源无比乖觉,跟着姒文命,回了和风居。 安顿好他,姒文命辗转难眠,不知不觉踱步至余小乔房内。 今日之事,巫王设阵,清源之事,两条完全一样的项链…… 他坐床榻,靠柱而眠。 最心烦意乱时,在她身旁,心,总多几分踏实。 清晨,余小乔被照进屋的金色光斑唤醒,望着榻边熟睡中的姒文命,唇角不禁微扬。 余小乔手指轻轻划过他柔和的脸颊,看着他缓缓睁开眸子。 余小乔如小猫般,窝进他怀里。 姒文命迟疑片刻,自怀中掏出项链,递与她。 余小乔接过后,忙摸向脖颈,掏出自己的。 一模一样! 余小乔取下项链,呆望许久。 第238章 二人发呆 她微颤着手,打开心型吊坠,看着照片,又是许久。 半晌后,她缓缓取出照片,银白壳底分别刻着——sharon与elsa。 她与妈妈的英文名。 果真,是妈妈那条。 可,为何,出现在大新朝? 莫非,妈妈,也穿越了? “……从哪儿得来?”余小乔眼底浪潮翻滚。 姒文命柔声道:“叶清源在西屋。我唤他来。” 余小乔未等他起身,抓起外袍,边走边穿,直奔西屋。 叶清源仍酣睡,同五加一样。 这俩人,多久未睡了! 摇了半天,他竟未醒。 等到午后,一颗波涛汹涌的心,吊得快退潮了,叶清源才将将睁开眼。 余小乔将两条项链,置于叶清源眼前,“怎么回事?说!” 叶清源伸着懒腰,慵懒道:“能不能先给口饭?” “不行!”余小乔急道。 叶清源看姒文命一眼,抿了抿嘴角,将来龙去脉说与余小乔。 当年,陈家遇难,老管家舍弃性命将他救出,却死在半路上。 临终之际,将襁褓中的他,托与一白衣女子,送至沁国。 项链,不知是女子故意留与他,还是不小心掉落。 总之,自他有记忆,项链就未离过身。 叶清源更是一团疑惑,“这项链,是你母亲的?” 声音中,尽是热切渴盼。 是! 可,又不是! 余小乔不知该如何说,只愣愣点头,轻哼了声:“嗯!” 叶清源激动地抱起余小乔,兴奋地转圈。 姒文命一把扒开他,拉过余小乔,狠狠瞪他一眼。 余小乔,整个人发懵。 若当年,妈妈真的穿越,成为梅轻曼。 好多事,倒可以解释得通。 难怪,她叫余小乔! 难道,父亲知晓? 九金鼎,怎么回事? 妈妈车祸身亡,当时九金鼎尚未出土,妈妈又如何穿越? 那个指环扣,材料做工皆是现代工艺。 它与九金鼎有何关系? 二者皆有蓝桉花纹。 难道,指环扣是启动九金鼎的钥匙? “吃饭啦,少爷!”五加双手抱着,装得冒尖的四盘子吃食,踏进屋。 抬眼瞧瞧,有些不好意思,“打扰,打扰了……我与少爷十几日未怎么吃东西,您二位能否暂时离开?我怕我俩吃相太壮观……吓到二位,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就不好了。” 见二人无反应,更未有离开之意。 五加自行将吃食置于案上,拉过叶清源,往他嘴中塞一馒头,“少爷,快吃!人是铁,饭是钢,三十几顿未吃……您对我是恶劣些。不过,五加仗义,怎能独自饱腹。快!” 说着,风卷残云般! 二人狼吞虎咽的样儿,确实惊到发呆的余小乔,与凝思的姒文命。 一日来,余小乔心中纷繁杂乱,惊讶有之,喜悦有之,伤感亦有之。 可是,她没想到,姒文命更沉闷,一人独坐廊下,看满院萧瑟。 早晨至黄昏,一动不动,饭都未吃。 “怎么了?”余小乔坐他身旁,望着余晖薄薄的金红色落于檐角。 姒文命唇角蠕动两下,奇道:“若你母亲也穿越而来,那她可否同一空间内,短时间穿越?比如,穿越几日或几年?” “自然!”余小乔望向他,眼底浮现一丝狐疑。 若不是用小盂鼎,二次穿越过,她定不敢如此笃定。 她用尽量浅显易懂的话,解释着相对论、虫洞、时空…… 姒文命半懂不懂,“是不是,时间与空间交织成时空,但交织处存在缝隙,人在磁场或某种巨大外力刺激下,掉进去,就会穿越?可穿越几千年,也可穿越几年或几日?” “没错,大体是这样。你可记得去年冬天,咱们进上清斋不久,我突然昏倒,醒来后购置棉花、冬衣,小赚一笔吗?就是柳州带回的那个小盂鼎,让我二次穿越,故预知,南方运棉商船触礁!”余小乔想起去年之事,不禁凝神盯着指尖。 两次穿越前,她的血都好巧不巧地滴落鼎上。 莫非,启动时空机的是,她的——血? 姒文命声音有些哽咽:“可能,我也是你母亲所救?” “啊?”余小乔奇道。 姒文命眼神中有亮光划过,“十四年前,我被关边境一漆黑小屋数日,奄奄一息时,幸得一白衣女子搭救……你那夜自隐身衣中出来,我心中震惊,你与她像得很,当时我就怀疑?可……你母亲早在救我两年前,已难产而死。若如此……倒可解释了。” “那幅画中的女子?”余小乔想起去取避毒珠那次,看到他举着一幅画看,当时就觉得画中人与自己相似。 不,她像画中人才对! 姒文命点头。 难怪父亲说,母亲有预知能力。 姒文命突地笑出声,“原来那时,我们就见过!我记得当时她说,因肚中有小宝宝,故身子虚弱。” “并非,是因穿越有反噬。我二次穿越后,大病一场,就是反噬的结果。”余小乔唇畔似有一抹笑,眼中却认真与深沉。 余小乔从未觉得几千年前的天,这般亲切,熟悉……有归属感。 是妈妈的味道! 姒文命轻轻靠向余小乔肩头,心道:谢谢你母亲……救了我,更将你带给我。 五加看着二人背影,用手抹落全身鸡皮疙瘩,“余小乔她妈,一出手救下俩姑爷!俩姑爷还沾亲带故,您说若有了孩子,该称她俩姨娘,还是该喊你俩叔伯?嗨!净给孩子添麻烦!” 叶清源好似未听到,倚靠门框,一脸羡慕地望着二人,唇角那根翻动的甘草,似乎比平时多了分柔缓。 这一夜,众人全睡得晚。 次日,都睡至日高三丈。 五加与叶清源除外,他俩一直未醒。 余小乔懒洋洋赖在床上不想起,自空间取出小度,悠哉哉听歌。 心想无论如何,今日要好好歇歇。 姒文命几人厅中议事,余小墨也在其中,真正参与其中,众人会认真询问他的看法。 尤其如曼,待他如侄,如主,十分亲切,更十分恭敬。 自他记起身世后,他便不再是孩子了。众人也未再将他视作孩子。 关于叶清源,李凌琰未问姒文命,姒文命也未讲。既他进了和风居,就是可交托信任之人。 两日后,黄昏。 岳阳神色凝重回来,一踏进和风居,直奔姒文命屋。 说了许久,二人自屋中出来。 潜伏北疆多年的安妍暴露,此刻正吊悬于城门口。 明日午后,执行火刑。 第239章 劫救安妍 大前夜,偷偷助他们破阵,被凤慕晟发现端倪。 这老狐狸,不一般,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一番商量,决定夜里去救人。 李凌琰未参与,一是身份敏感,二是他近日早出晚归,调查李墨尘当年北疆之事。 五加与叶清源还在睡,二人已睡了几日。 醒着的人从未见他俩醒过。 入夜后,姒文命带队,青锋、丹朱、岳阳随行。 城门口,看守的人不多,守卫不算严。 几番勘察试探,众人皆未发现更多埋伏。 于是,冲上去营救。 未曾想,凤慕晟如此看中一细作的处决,大巫师昆雅亲自镇守。 几人武功再强,也不敌北疆大巫师的巫术。 也许,巫术必须巫术克。 如曼身子吃不消,只能靠小墨了! 见劫人无望,姒文命大喊一声“撤!” 几人飞身,离开。 望着远去的背影,硕大篷帽遮掩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隐隐见唇角勾起一抹诡谲。 悬吊城门的女子,满身血污,蓬头垢发下一双清澈眸子微睁,唇角扯出一丝 弧度。 似笑非笑,似叹非叹。 余小乔为姒文命轻轻擦拭,臂上流血的伤口。 “莫急,明日行刑,尚有机会。”余小乔边上药,边轻呼着伤口。 半晌后,姒文命艰难开口,“昆雅巫力很高!曼身子有旧疾,我怕激战他受不住。” “让小墨一起。”余小乔未抬头,依旧温柔地上药。 余小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姐姐,姒姐夫,别担心,我可以!” “嗯,姐姐信你,我一道去。”余小乔点头,轻声道。 …… 北疆的风,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半年。 安妍凌乱瘦削的身躯,如一片枯黄落叶,在寒风凛冽的城门口,瑟瑟晃抖。 满是血污的裙角,缀着道道黑红浑浊的冰锥。 污乱结冰的发丝,盖住尽带血痕的脸,惟隐约露出一角的眸子冷戾。 余小乔第一次见安妍,却在她心中,刻下铭心刻骨的印记。 直至半年后,她弥留之际,余小乔眼前划过的,全是今日这一幕。 午时行刑,大巫师昆雅主持。 护卫,清一水王庭内卫,皆为六级以上巫师。 北疆巫师,根据修炼深度与掌握巫术威力,共分为十级,级别越高,巫力越强。 如曼,老巫王亲传弟子,悟性与修炼,皆顶配水准,而今不过八级。 昆雅虽得力于凤慕晟所赐巫杖,巫力也不过七级半。 如此可见,此次行刑所调配的护卫,是难得一见的高配。 确实,出乎意料! 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凤慕晟此刻正在城楼口一暗室中,偷偷看着一切,亦盯着安妍。 “九绝血封阵,又作非死难出阵。”如曼于姒文命耳畔轻声道。 姒文命唇角微勾,柔声问道:“小墨,怕吗?” 余小墨抬头,迎上姒文命柔和的眸子,目光笃定地摇头。 余小乔留阵外,姒文命几人飞身进阵。 老木自余小乔隐身袋中钻出,支棱起狗耳朵,看阵法中众人混打。 老木根据各巫师特点,附耳告诉余小乔,撒出提前配置的何种药粉。 余小乔利用传声器,告诉阵中人。 奇怪的是,几乎没有效果! 只个别巫师,受到粉末影响,有些犯晕,巫力减弱,大部分未受影响。 不可能啊! 老木有些发懵,他可是北疆巫族的老祖宗。这些巫师所习巫术,根儿皆在他那儿。虽历经几百年,有所发展演变,但不至于他研发的克制药粉,完全无效! 阵中人,除余小墨与昆雅旗鼓相当,其他人皆渐落下风。 凤慕晟深陷的老眼中,闪着深不见底的了然,朝身边一护卫,递出一狠绝眼神。 护卫挥动旗子,发出号令。 “不好!”老木喊道,“要启动阵法,对姒文命他们实施剿灭!” 余小乔的大脑飞速旋转着,空间有何物可用。 余小墨与如曼联手施法,破阵。 眼瞅着,二人掷出血珠,飞置白光阵心,折出道道蓝光,逐渐化成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漫天飞舞。 阵,险些被破之际,一道刺眼紫色光束射来,直入阵心。 那些刚刚散开的光点,又慢慢聚拢汇聚,返回阵心。 “不妙,他们的血被提前施了特定咒,阵法对他们免疫。”老木抓着余小乔手,“快进去!眼下只有我的血能破!” 余小乔抱着老木纵身一跃,进阵。 因提前给了姒文命可视手镯,故他能看见他们。 姒文命不由心下一紧,自厮战中退下,站到余小乔身旁,小声道。 “不是说好了?你不进阵。尚不到末时,定能冲出去。” 余小乔喊道:“小墨!再破!” 余小墨与如曼再次施法,注血时……余小乔脱掉隐身衣,割破老木小腿,取下几滴血,甩掷阵心。 那道紫光,瞬间金光闪闪,刺的阵中人皆不敢直视。 众人侧头闭目时,金光化成无数金蝶飞出,瞬时吞噬之前紫色光束。 “砰!” 一声巨响,阵法被破。 余小乔飞身至余小墨身边,附耳几句。 余小墨跃至城门口,手臂挥旋施法,定住全部巫师。 姒文命等人上城楼。 救到人后,快速撤离。 乌云重重的阴沉,凝于凤慕晟眉心,手中握着的茶盏,瞬间被捏碎。 为何,还不成? 上一世,他杀死老巫王,篡夺政权后。 惟两件事,死不瞑目。 一,始终未得罗刹环戒,至死都为代巫王。 二,半年后巅峰对决,被余小墨一剑刺死。 幸运的是,他重生了。 醒后,回到一年前。 上一世,他并不知余小墨存在,直至余小墨寻到北疆,在他强行启动即位大典时,猛地出现。 召出老巫王封印至罗刹环戒的影像记忆,将他勾结齐国,暗杀老巫王,篡权夺位,公诸于世。 当众,一剑刺死他。 重生后,他倾尽全国之力,搜寻余小墨下落,寻找夺回罗刹环戒的法子。 他派昆雅与小灵子去柳州、皓京,皆为寻找余小墨。 之后寻遍古籍,将将找到克制余小墨的圣血咒。 可,今日!? 第240章 回和风居 他研修此阵法许久,并得知余小墨与如曼存在后,集结数名高阶巫师,专门针对二人研习布阵。 刚刚,明明已经压下他们,为何? 余小乔掷出的血,为何能破阵? 凤慕晟眉心一沉,暗淡困惑的眸子,突然划过一道光。 亏得,留有后手。 余小乔等人回到和风居。 姒舫舫早候堂中,为众人医治疗伤。 安妍,伤得极重! 她身上几乎无一块好肉。 十根手指受针刑,根根皆乌黑青紫,积着淤血。 经一夜用刑,人竟伤至如此。 余小乔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退出房间。 姒文命的胳膊、手背皆有剑伤,不过不重。 姒舫舫做了简单包扎,手背上的伤姒文命觉得轻,未作处理。 余小乔硬是按住他手,一点点上药,十分郑重包扎好。 因不甚娴熟,倒包扎得像重伤。 以至,叶清源与李凌琰看到,以为手指被砍掉几根,大声嚎哭一番。 当然,只闻雷声,未见雨落。 余小乔见余小墨一人坐廊椅上发呆,走过去,上下左右检查一番,“可以!未受伤!” “可,大家全受伤了!”余小墨清澈眸子难掩黯淡与自责。 余小乔唇角衔了一丝笑,揽他入肩头,“莫自责、内疚。本是你该做的,他们帮你,是情意,你要感恩。但,别有负担。” “安妍姐姐,伤那般重,我觉得是自己害的,若非我……”余小墨有些伤感,依旧稚嫩的脸颊,挂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余小乔拍拍他胳膊,轻声道:“是,也不全是……她有她的使命,或许只因你的存在,她提前受了。但,亦是她要走的路……你,不必太沉重。” “姐姐,要不回吧,我怕……比起真相与报仇。好好活着,更重要!”余小墨抽下鼻子,伸手抹了把眼角。 余小乔撑起他,一脸认真望他,“小墨,不怕!姐姐,不怕,文命哥哥、凌琰哥哥……亦不怕。今日,你放弃。明日,你会后悔!我们一样,多年后想起,亦会后悔!咱们,不惹事,但绝不怕事!不欺负弱小,更不畏惧强权!何况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余小墨望着余小乔,泪珠挂在睫毛,轻轻一闭,全滚落眼眶。 余小乔拭去他泪珠,“这世道,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文命有次同我说,若遇上,你活他死!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风光活着!即便现在回去,凤慕晟也会赶尽杀绝。既如此,不如执剑迎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着,抬头望向天空,继续道:“曾有个很厉害的人说,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我的任务就是送他们见上帝。” “可姐姐,若最后败了,我死了,或你们死了,岂不……”余小墨眸中含着疑惑。 余小乔眼神锐利,语气坚定,“没有万一,只有慨然以赴!姐姐信你,信文命哥哥!” 余小墨双手紧紧拥着余小乔,似要从中汲取无限力量。 余小乔轻抚他的头,“加油,小墨!加油,小乔!” “加油,小乔!加油,小墨!” “婉姐姐,是不是到北疆了?” “昨日到的,咱们去看看她?” “可以吗?” “当然!” 余小乔与姒文命说了声,带余小墨直奔北疆驿馆。 他们到时,余楚婉正在房间,熟悉了解北疆王室祝寿的流程与礼仪,听到婢女禀报,“安平郡主拜见”,以为听错。 余楚婉猛地站起,意识到险些失态,忙收敛表情,缓声道:“谁?” 婢女躬身,重复道:“安平郡主拜见。” “请!”余楚婉淡然道。 婢女退下后,余楚婉猛地跳起,双手握拳,“太棒了!”然后,拿出北疆送来的特色零食。 很快,一阵悉碎的脚步声传来。 “郡主,安平郡主到。”婢女禀报。 余楚婉敛襟,端坐案几旁,缓声道:“请。” 余小乔与余小墨进屋,余楚婉肃声道:“退下吧。” 待婢女退下,余楚婉几步蹿至余小乔与余小墨跟前,将他俩拥入怀中,激动地笑出眼泪,“你们平安,我,太高兴了!” 姐弟三人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以后可不许玩失踪,把我们吓坏了!再有下次,把你屁股揍烂!”余楚婉捶了余小墨一拳,撅着小嘴道。 余小墨不好意思,挠头笑笑。 余小乔忙将一香囊递与余楚婉,“这个随身带着,睡觉都别摘下,知道吗?” “嗯!”余楚婉接过,直接系到束腰上。 余小乔拉过余楚婉的手,一脸严肃道:“留心李墨尘!但凡入口的东西,底细些!” 说着,递与一戒指,帮她戴进右手小指,“入口的,包括贴身用的东西,都用它查照,若指环底部泛红光,说明有问题,要警醒!” 说着,指了指戒指侧壁一小凸起,“遇险,点击这个凸起,信息即刻就能传给我。” 余楚婉格外仔细学着。 二人在驿馆待了一个时辰,回到和风居。 姒文命捡起牛肉干,放口中翻嚼,“楚婉暂时安全,莫担心。” “嗯,晓得。一切刚开始……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余小乔也拿起一块放进口中,突地想起什么,奇道。 窗外阴沉的天,雾蒙蒙,一如姒文命此刻的心情,“是奇怪。总觉得哪儿出了问题。莫非晴灵萍,也暴露了?” “不会。”余小乔眉头微皱,脱口而出。 此时,凤慕晟亦皱着杂乱的眉头,思忖一件事。 那夜,为何他还是,睡得那般沉! 上一世,他睡得熟,以致姒文命等人潜入,偷走当年他与齐帝私下签订血书。 他突地坐起,手臂一挥,白壁突现一方格,他掏出里面一玄色木盒,打开见血书犹在,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转瞬笑意渐散,思绪又回到刚刚之事。 自重生,他一直暗查那夜昏睡不醒的原因,疑过御膳房的主厨,疑过奉茶婢女,也疑过焚香婢女……却毫无可疑之处。 而这次,为防血书被偷,他变更藏血书的地方,并施法加了保护罩,设下五鬼八荒阵,确保来人有进无出。 第241章 线索全断 为避免再次昏睡,他一日一夜未吃喝,连每晚焚的安眠香都未点,可…… 那日去了哪儿,见了谁,触摸过什么……一个个场景、一个个人、一件件物,在大脑中翻过。 想得脑壳疼了,也未想出个所以然。 他一手撑头,一手敲打案几,闭着的眸子微微睁开,只见晴灵萍缓缓走进。 凤慕晟扫了眼,闲聊般道:“萍儿,平日睡不好,前夜倒雷打不动,可用了神物?” “奴婢,稍后看看当日谁当差,不知是御膳房的功劳,还是我贡茶司的功绩……待奴婢寻到,王上定好好打赏才是。”晴灵萍颔首行礼,素来清冷的脸庞,含一抹淡淡笑意,仿佛二月枝头新绽的鹅黄嫩叶。 凤慕晟似笑非笑,幽幽道:“是该论功行赏。” 晴灵萍起身,手持茶壶,沏茶如画,动作柔软有力,优雅而细腻。 看着她淡定从容地泡茶,凤慕晟唇角含了丝薄笑,端茶盏的手却猛地一顿,盏中水溅出,叹道。 “近日事多,安妍那贱人,竟为大新细作,藏身多年,未察。纵碎尸万段,亦不解心头怒火,倒行刑前,被人救走。” “想必神灵庇佑,不想在您寿辰见血。待过后,王上定有谋略,收拾大新一干人等。”晴灵萍敛眸,凝在眉睫的清冷,淡淡散去。 凤慕晟脸上落着若明若暗的光影,有些飘浮不定,唇角笑意,淡得如天际浮云。 “退下吧!” 晴灵萍福礼退下。 出了大殿,晴灵萍摊开手掌,是一花瓣式样的药丸。 她刚刚沏茶时,顺势自案几上玉兰花瓶插花中,取下。 …… 五加盘腿坐床上,饿虎扑食般,旁侧一小几上摆满吃食,地上一堆垃圾。 叶清源倚靠门框,满眼鄙夷,“你打算,一次把一辈子的饭吃下?当自己后背,长着驼峰?” “碰上您这样的主子,有什么法子。趁有吃的,可不赶紧吃?我不傻,没准晚饭就不让吃了。”五加猛往嘴里塞,倒不妨碍喋喋不休。 叶清源脸上闪过一丝尬色,翻嚼两下甘草,“确实吃不了!有任务!” “啊!苍天!大地!碰上不靠谱的主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五加伸直原本盘着的腿,挥臂拍腿,哭天嚎地:“我可怜的胃啊!饥一顿,饱一顿……” 叶清源被喊得脑仁疼,抓头叫道:“有完没完!烦死啦!” 五加委屈地抿着嘴,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吧唧瞅着叶清源。 余小乔正走到门口,看到此景,不禁叹道:“影帝!五加,如此才华,真真埋没了!若生逢其时,不成吴孟达,也得是爆酱、翠花!” 五加虽不太懂,但“生逢其时”四字,深深击中他委屈成河的心,“小乔姐姐,您快管管我主子吧!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草……今儿晚饭,又泡汤了!” 五加说着,嘴里还未停止吃,嘴边挂着糕点渣子。 余小乔将难过的事想了一万遍,也未压住笑,“五加,小心积食!” 叶清源嘴角的甘草,随着前俯后仰大笑,翻舞纷飞。 五加大口朵颐的嘴,有一刻僵住,生无可恋地大喊一声:“一家恶主!”然后,又争分夺秒地往嘴里猛塞。 叶清源拎起他脖颈,往外走。 李凌琰已院中等他们。 余小乔将一袋吃食递与他,“路上吃!” 李凌琰接过,“放心!” 余小乔望着几人远去,心却轻松不起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见老木一圈一圈,院子踱步,似思考什么。 是啊! 破巫法的药粉,怎会不灵! 如何,拿回罗刹环戒! 余小乔瞥了眼对面窗子,窗内人影已在桌案前,一动不动,两个时辰。 次日,余小乔醒来,姒文命还未睡。 一连两日,他把自己关在屋中,梳理思绪。 两日后,李凌琰三人带回更大的困难与疑惑。 只查到,李墨尘最初流浪,做乞丐的那三年,之后凭空消失,未留一点儿痕迹。 见过他的那些乞丐,一年前皆死于非命。 所有线索,全断了。 众人情绪低落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北疆朝局,大地震。 两日前,埋在北疆的几条线,一夜间半数尽拔。 悄无声息,却霹雳手段,稳、狠、准。 似,拿着花名册般。 众人疑惑更甚,心情更遭。 所有行动,所有人……皆似暴露阳光下。 莫非,凤慕晟有预知能力? 可,断无此巫术! 余小乔与姒文命曾偷偷潜入王宫,试图以读心蝶,窥探凤慕晟秘密。 蝶子竟无法靠近凤慕晟,他周身似设下结界。 一切,如此扑朔迷离。 余小乔趴倒案上,头埋双臂间。 姒文命单手撑额,拧着眉心,沉思。 李凌琰窝太师椅中,哈欠连天,脸上阴云密布。 余小乔突想到什么,猛地起身,跑出去找老木。 一人一狗,关在屋里,午饭都未吃。 余小乔对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一个个排除。 “细作反水,谍中谍?”余小乔眉头凝成铅块。 老木难得没有焦烦地踱步,而是跟个人似地坐卧桌案上,盯着满纸字,分析道。 “姒文命已将所有人,包括被抓的,调查个遍,看样子不像从内部瓦解。倒像空袭,预先设定目标,实施精确打击。” 余小乔眼中乌云更密,“若非出卖,那,凤慕晟如何提前得知?” “可北疆绝无此巫术,我肯定!”老木乌黑狗眼认真看向她,斩钉截铁道。 余小乔盯着手中小盂鼎,脱口而出道:“莫非他,也……穿越了?” “这个……倒……可能?”老木点着狗头,砸吧着嘴。 余小乔眼睛突地一亮,目光停在小盂鼎上,“真相,全靠你了!” 晚饭时,余小乔也未去吃,一直窝在屋中,研究。 余小乔将上次文命中蚀心蝶时,找出的那些书全自空间搬出来,八卦六爻、虫洞、时空……研究起来。 一日一夜,得到个更令人沮丧的消息。 第242章 深陷迷雾 小盂鼎只能,穿越一月内的时空。 姒文命进屋时,余小乔趴在一堆书中,睡着了。 姒文命眼底尽是心疼与愧疚。 他抱起她,余小乔未醒,闻到熟悉的栀子花味道,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紧紧搂着。 姒文命放她到床上,掖好被子。 将桌案上小盂鼎,还有几本书,一并拿走。 昏黄烛光下,姒文命看会儿书,看会儿小盂鼎。 “这是?”叶清源睡不着,见姒文命房间亮着,进来看看他,却见他对着一个鼎出神。 姒文命抬头望了望他,只简单道:“小乔的,我拿来研究。” 叶清源看着它,有些激动,一把抓过,仔细瞅了半晌,倏地跑出屋,又很快回来。 手举着另一个鼎。 “哥,你看!”叶清源将鼎递与姒文命。 姒文命将两个鼎比对,小盂鼎四足三耳,青铜质地,无金无玉。 而,叶清源拿过的这个,亦四足三耳,青铜质地,唯一的不同在于鼎周身各有一块水滴状的翠玉。 二者皆有蓝桉花纹样。 姒文命拧眉奇道:“这是?” “当年,小乔母亲送我至沁国时留下,她说……机缘巧合下,此物可助我了解当年陈家军真相。”叶清源一脸认真道。 姒文命只淡淡“啊”了一声,并未再说。 次日,待余小乔醒来,天已大亮。 简单垫了些吃食,来到姒文命房间。 姒文命抓着一个鼎,趴在桌案上,还睡着。 余小乔拿起桌案上另一个鼎,轻声蹑脚走至一旁太师椅坐下,翻看研究。 半晌后,姒文命睁开朦胧的眼,幽幽道:“可认得此鼎?清源说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可借此了解当年陈家军真相。” “啊?”余小乔轻哼了一声,目光一直未离开鼎,她刚已猜到,此鼎同小盂鼎定有关联。 定与时空穿越有关! 余小乔与姒文命讨论了一会儿,拿着叶清源那只鼎回了自己屋。 老木研究半晌,“此鼎唤作大克鼎,我在史料中见过,一些古董迷的群里讨论过。此鼎颇神秘,是一位王子所有,却不知其所属朝代。” “难道王子,是叶清源?”余小乔皱了皱鼻子,奇道。 老木磨了磨狗鼻子,“看来是了。” 余小乔与老木讨论了两炷香,搬着一堆资料与大克鼎又去了姒文命房间。 二人一起攻坚克难,研究如何使用大克鼎。 二人正全身心投入研究时,晴天萍又传来消息。 凤慕晟自一年前春天,开始与之前不同。 前年夏日,他曾扬言:既寻不到罗刹环戒,就不寻了!一年后生辰,若没有罗刹环戒,也要在寿辰之日,举行即位大典。 数月后,一日醒来,却喃喃自语道:“你,还活着!罗刹环戒,定在你那儿!” 之后,他派出昆雅,及其他巫师,寻找罗刹环戒。 也就是说,凤慕晟于一年前,已知余小墨存活。 那时余小乔刚救下余小墨,他怎会立时得知? 除了穿越,余小乔想不出别的解释。 不管了,先研究大克鼎。 希望此鼎,能完成更长时间的穿越,否则真相无从知晓! 距巫王寿辰,还有半月。 余小乔一行人深陷谜团时,李墨尘倒难得清闲,无比自在。 他好似东道主,带着余楚婉日日闲逛,到处游览。 余楚婉不得不承认,李墨尘非常有魅力。 倜傥风流、儒雅有趣。 工作,严肃认真;玩乐,随性不羁。 叶清源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要的漠然,李墨尘却带有难以言说的味道,两人截然不同。 全不似往日寡淡无争。 走在北疆土地,穿梭在曾生活过的地方,李墨尘放浪、大胆很多,亦热情很多。 但夜深人静时,余楚婉又看到过,他独自坐于院中八角亭下,郁郁饮酒,呆呆出神。 对余楚婉,李墨尘体贴又大方,若不是……她甚至会喜欢上他。 逛街时,但凡余楚婉可能喜欢的一切东西,他不问价格、豪掷千金,总笑着说:“皆是我心意,若不喜欢,尽可扔掉或送人。” 余楚婉心中暗叹李墨尘的大方,李墨尘送她的,只怕换成新皇沁帝,也不见得这般潇洒。 余楚婉一时把不准李墨尘的脉,不知他是无事献殷勤,还是内心寂寞。 总之,好像不是祝寿,而是故地重游,陪他开怀肆意。 只不过,那眼底,一丝悲凉总若隐若现。肆意放纵的间隙,总不经意的沉思。 余楚婉会觉得他可怜,对,可怜! 似乎从未开怀肆意,才会…… 似乎豪掷千金的,并非眼前余楚婉,而是随便一个女人。 这一日下午,李墨尘带余楚婉滑雪。 李墨尘与她堆雪人,打雪仗,一起从上百丈高的雪山,往下滑。 风寒过脸的感觉,直爽到内心深处,再自心底返出,惊险刺激之余,身心无比舒畅。 余楚婉意犹未尽,回望满山白雪时,李墨尘却盯着拉雪车的孩童,出神。 “他们叫雪童,我曾做了整整一年,每天拉七八个时辰的雪车。别的还好,就眼受不了。”李墨尘唇角微勾,扯着淡淡笑意。 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费劲拉着雪车的雪童,小的八九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 此时,一雪车,陷进沟壕,一雪童正龇牙咧嘴,拼命往外拉拽。 “啪——啪——” 一道道长鞭,抽到身上。 “畜生!快点!没吃饭啊!”坐雪车上的贵人,边抽鞭子,边叫骂着。 余楚婉心一揪,不禁抬眼望了眼李墨尘。 李墨尘并未上前帮忙,也未看贵人一眼,径直走开。 余楚婉瞥了眼雪童,紧走两步,跟上李墨尘。 李墨尘见她一直瞧着自己,突地问道:“你定在想,为何我不帮他?” “不!”余楚婉摇头。 李墨尘“啊”了一声,回头看她一眼,“这倒怪!未见过人间的娇小姐,不都一肚子泛滥爱心吗?” “各人各命,渡己靠自己。”余楚婉眼中划过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苍凉。 李墨尘深望着她一眼,“你姐姐,教会你很多!” 余楚婉眉眼一弯,唇角挤出一丝苦笑。 第244章 皇后病重 “咳咳咳!” 几声轻咳,又一口老血沁出。 皇后御书房门侧立许久,看着皇上一会儿功夫吐了两回血,瞅着栀子花束哀伤出神半晌。 皇后掏出帕子,轻按眼角,悄悄离开。 一阵寒风吹过,片片雪花飘落,皇后紧了紧玫瑰紫大毛斗篷,瘦削身躯如冬日一脉枯竹,轻触即被折断。 皇后伸出左手,指尖落在干枯右手腕,顺着那条黑线,慢慢游弋上枯瘦手心。 黑线日近指尖,似吐着芯子的黑蛇,发起死亡总攻。 皇后唇角微抿,望着漫天飞雪,唇角扬起一丝笑。 “皇后,是否通知肃亲王,唤他回来?”老嬷嬷瞧着一日不如一日的皇后,面上布满浓浓焦忧。 皇后仰面,感受雪花的冷冽,笑意绽开于雪花纷飞、北风呼啸中,“不!来时一声哭,去时一片泪。笑着走吧,不告诉……姬儿,同沁国王子相处如何?” “哎,和硕公主的心根本不在王子身上……那王子这段时日,一直闭门谢客,说是养病呢!”老嬷嬷又一声长吁短叹。 皇后拭去脸上雪水,笑意倒不减半分,“走吧!人生的路靠自己,福祸两相依,喜乐看自己。儿女自有儿女福,我怕是……” 老嬷嬷示意婢女为皇后撑伞,然后俯身轻轻掸去皇后头上、身上落雪。 “无碍,染尘之心,无法得大自在。”皇后淡淡一笑,拢紧大氅,“回吧。” 皇后一行几人,渐渐消失在白雪茫茫间。 “贵人,天色欲沉,怕是很快变天,您的好日子来了。”一长相清丽,眼神却透着几分狠厉的婢女,淡淡说着。 佳贵人望着皇后消失方向,眸带忧伤。 她伸出柔长洁白的手,任雪花落在指尖,融化成水,“定是要变天,未必……好日子……”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凝在寒风凛冽中,许久后消失于漫天飞雪。 依旧年轻的脸,透着难言的沧桑与落寞,倒似黄土及腰的年纪。 佳贵人,本名苏稚黎,父亲曾为三品大员,驻守边疆,后因获罪,全家遭流放。 五年前,她找遍门路,成为秀女,入宫。 因长相甜美,歌声婉转,称为“小杜鹃”。 与人为善,性柔如水,看似与世无争。 佳贵人淡淡道:“我的好日子,尽在十年前!尽在……” …… “你,在哪儿?可好?”李墨尘自怀中取出一方薄薄丝帕,一角绣了几枝翠绿萱草,并几朵淡青色樱花。 他怔然望着,紧紧握在手中,感受一方久远飘渺的温暖,久久未松开,“转眼,十年了。樱儿,你,可还在世?” 多少次奄奄一息,却于你的怀中苏醒。 一身锦衣的你,一次次抱起衣衫褴褛、肮脏腌臜的我。 多少次撑不下去,伴着你甜美的歌声,一次次踉跄爬起…… 我走了,你,不见了。 离开北疆前,我找过,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之前你住的府邸,空空如也。 多年来,我暗中派人打探,却,音信全无。 或许你名字是假的,如同我。 我原叫李承铉,流亡北疆时,觉得自己肮脏又卑微,改名——李墨尘。 每每想起此,我恨自己用了假名。 因你,纵使回到大新,纵使做回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依旧用着北疆流浪时的名字。 我,如此辛苦往上爬,迎荆棘峭壁,一心登顶。 除了……想站在最高的地方,让你看见、找到我。 再,再等等,快了! 樱儿…… 那时,你七岁,我八岁。 而今重逢,也只怕,不识。 不,我,定能认出! “殿下,刚收到消儿,皇后,怕是来日无多。”叶欢抱着一只可爱雪兔,边逗弄,边漫不经心道。 李墨尘忙塞帕子入怀,指尖不经意划过眼角,冷冷道:“多久?” “多则数月,少则……明日,说不准。”叶欢揪着雪兔洁白长耳,“你说呢?是不是?” 李墨尘轻轻掷出一颗石子,正巧打至雪兔身上,它一激灵从叶欢怀中挣出跑掉,“别玩了,抓紧干活!得让三弟见母后,最后一面。” 说着,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哼!殿下倒良心未泯。只是,分些给我家小可爱呗!”叶欢撇撇嘴,纵身一跃,拎起两只兔耳朵,抱回怀中,“你最可爱,今日他心情不好,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李墨尘手指一弹,叶欢“哎呦”一声,捂住头,“知道了!办!就办!我重申第一千八百八十九一遍,莫再打我聪明的头!否则,我,罢工!”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一遍。 显然,威力,比屁——小! 叶欢瞪李墨尘一眼,旋即堆起满脸笑,“他最讨厌!咱俩儿最可爱!” 说着,叶欢将一篮子早晨刚摘的新鲜菜叶,一根根喂雪兔,“球球,慢慢儿吃,莫急,他不抢。” 李墨尘看着他,眉眼一沉,转身离去。 “哎呦!” 叶欢发疯似嘶嚎一声,“李——墨——尘!” 叶欢气得抓起一把菜叶,冲李墨尘扔去。 李墨尘扯出一丝坏笑,紧走两步,跳出叶欢视线。 叶欢俯身放下球球,眉眼弯成新月,“我,走了!活还是要干!不能白吃干饭。” 第245章 小乔三穿 姒文命在院中走很久,身子冻得冰凉,见余小乔房间仍亮着,抬步进去。 余小乔趴桌案上睡着了。 他将她抱至床榻,掖好被子,正欲离开,却见她梦魇不断,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姒文命突觉不对,一把抓起她手,只见指尖凝有血痕,望望桌案上大克鼎,偶现微弱光晕。 心下一慌,险些栽倒。 他不敢再动,坐床榻旁,握紧她的手,静静守着。 偶尔擦拭,她额头沁出的密汗。 长睫如受惊的蝴蝶轻颤,她口中断断续续喊着,“不!不要!” “不!不要!” 一八九岁小乞丐,灰头土脸,他抡着小拳头,重重打到气息奄奄一小乞丐身上,直至那人断气。 余小乔欲出手阻拦,却发现手只是一个虚形,身子亦是。 她意识到,自己又穿越了。 根据八卦六爻,结合天干地支,她将大克鼎置于乾位,将采集的多人血液,滴入大克鼎,全无反应。 余小乔想起之前用老木的血也不成,难道只有自己的? 她带着疑惑,用针刺破指尖,血珠滴落至大克鼎中央凹槽。 蓝光乍现,她猛地昏倒。 醒来,就到了北疆街头。 她揪揪眉心,想起鼎所处位置,她所设定时空,瞧瞧周遭环境,几乎可断定——她穿到十五年前! 小乞丐打死另一小乞丐,还吐了口水,然后走向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伏地磕下三个响亮的头。 男子身材魁梧,眉骨突出,微黑四方脸上,写满愤懑。 余小乔不认得此人,隐隐觉得与凤紫苏沾着,与余小墨也有几分像。 她陷入思索时,听得那贵人仰面大笑,收小乞丐为徒,带他离开。 小乞丐离开,凝望着另一小乞丐,她亦觉眼熟。 余小乔跟着二人,来到一庄园。 庄园,低调到连个牌匾都没有,也未见下人。 二人穿院过廊,至一密室。 中年男子手臂一挥,小乞丐倏地被甩至墙上,墙壁上伸出四个铁铐,束住小乞丐手脚。 整个人,呈一标准“大”字。 小乞丐毫无畏惧之色,“逗一小乞丐,好玩?” “你如何知晓,我不杀你,只是逗你?”中年男子唇角微勾,眼中多一分玩味。 小乞丐眉眼一弯,唇角一抹嘲讽,阴森森笑着,“我帮你解了气,挣回几分爽快,你没理由杀我。更别说,大老远带到这儿来杀!” 如此一针见血,出自一八九岁孩子口中。 中年男子仰面大笑,“有趣得很!” 说着,手指一勾,手中多出一鞭子。 他握紧鞭子,猛地甩去! “劈啪!” 一道道长鞭下,男孩褴褛衣衫浸湿鲜血。 男孩疼得浑身抽搐,却一声未哼,反倒一字字平静地说,“想试我承受力,不必如此,我受过的重百倍!” 说着,以居高临下的神情,望向男子,怜悯他手段拙劣。 “你,究竟是谁?”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冷声问。 男孩眼神落寞,似有水雾腾起,“我,不过一被丢弃的人,无家可回,无人可依,只靠死挣得一份生机。所以,我跟你来了,以死求生。” “少来这些有的没的。说!你是谁?”男子不耐烦道。 男孩抬起头,冷冷望着眼前人,“我虽小、且弱,生死由你,但绝不受胁迫。要么送我死,要么收我为徒?” “凭什么?”男子勾起男孩下颌,唇角扯出一抹冷厉又诡谲的笑。 男孩自嘴缝里挤出两个字,“凭我!” 男子手指点向男孩眉心,旋即,一股玄黑光束射入。 余小乔亦好奇地看,她不知男子施了何种巫术,但见男孩立时昏睡过去,浓睫受惊般剧烈拍扇,锁在镣铐中的手一直颤抖。 脸上却倔强地不露一丝恐惧。 余小乔不由伸手摸向男孩眉心,突地她竟被一道力量,吸入男孩神识。 沙漠,一眼望不到头,满目黄沙。 血色夕阳下,处处弥漫沙砾与死寂。 大漠风尘日色昏,说来很美,真置身其中,却宛若地狱。 余小乔只觉后槽牙打颤,喉中干渴炙如火烧,漫无目的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远远看见那个男孩。 突地,自沙下涌出枯枝似的手,死死抓住他脚腕。 男孩拼命挣扎,咬断一只枯枝手,他抓紧一截断枝,拼命抽打着缠绕的枯枝。 旋即,更多枯枝疯狂舞动,探出枝丫,紧紧裹住男孩。 男孩毫无惧意,用牙咬、用手掰、用断枝打……那些狂舞的枯枝,竟一点点畏缩着退回沙里。 猛然间,黄沙被风卷起,漫天飞舞,化作一支支飞刀。 铺天盖地,向男孩直射过去,刀刀钉入男孩身体,血滴滴答答落下。 触目惊心! 又一波射来! 鲜血如雨,漫天飘洒。 剧痛自骨肉间蔓延,连五脏六腑全被射穿,男孩疼得五官扭曲。 红沙满目,凄厉恐怖! “说!你是谁?说了,放你出来!”不带感情的声音,自空中响起,却完全寻不到来源。 男孩嵌满血渍的双眼,如刀锋,无比狠厉望着满身血流,“只有我想,我愿,没人,能逼我——没人!” 余小乔想跑去救他,却被一道无形的壁挡着,她猛砸着,敲着……无济于事。 男孩不知是否看到她,却好像往她的方向扬起一丝笑,似解脱,重重倒地。 余小乔拼命喊,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停呼喊,敲打着透明的墙,却被一股巨力吸出,返至密室。 第246章 竟是师徒 “李承铉!”男子仰面大笑,眼中噙满喜出望外的惊喜。 男孩抬头,并未吃惊,淡淡一嗤,“凤慕晟,肯收我为徒?” 男子又一阵狂笑。 李墨尘!凤慕晟! 余小乔才知眼前仍困墙上的男孩,是二皇子李墨尘。中年男子,为北疆代巫王凤慕晟。 他们竟是师徒。 “啊!” 一声惊呼,余小乔被一股巨大力量吸走。 她全身酸软无力,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灼烧,又似被沙砾碾过,粗粝的钝痛感不断传来。 “小乔,小乔?” 她听到文命唤喊,挣扎着想睁眼,欲起身……却毫无一点儿力气,听着耳畔声音,越发焦急,越发沉重。 “汪汪汪!” 老木撞开门,跑进来,冲余小乔狂吠不停。 姒文命怕它影响小乔休息,一把扔它出去,还冷冷瞪它一眼。 “哎呦!” 这挨刀杀的,摔死我啦!我,倒八辈子霉! 真是,狗难做,做狗难! 哎? 余小乔咋了!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老木眼珠一转,突想到刚见大克鼎泛起微光,小乔……穿越反噬? 死丫头,好了伤疤,忘记疼! 狗改不了吃…… 哎呀,骂她捎上自己了! 此时,老木见五加左手抱袋吃食,右手不停往嘴里塞,“不错不错!好吃好吃!” 老木“噌”地一下,蹿至五加怀里,他怀中吃食掉落地上,鸡爪、鸭脖子、鸭胸…… 到处都是。 老木叼起袋子,直往外跑。 五加薅起棍子猛追,“你个死狗!竟敢抢我的!狗嘴里夺食,不想活了!” 狗嘴里抢食! 老木暗笑,不是狗夺人食嘛? 五加意识到不对,忙喊:“死狗,竟敢抢我嘴里的。” 不知是太累,还是吃得太多,五加这个追踪高手,竟一时追不上老木,跑得气喘如牛。 老木见他动作太慢,跑一段,吃一派,悠哉哉等着。 五加看它这般,气不打一处来,捋起袖子,奋起直追。 跑着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 远处浓烟滚滚,自山林中升起。 五加疾步上前,只见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赤红烈焰,所到之处,大火熊熊,浓烟滚滚。 火舌越发猛烈,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吞噬着一切。 五加见状,忙一把抓起老木,扔至远离火的地方。 “哎呦!” 老木又重重摔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哀哀爬起,感叹绝对最悲催的一日。 火势已起,树枝是扑不灭了。 他想到姒文命有一次提及,和风居建于山中,为防天火,特设置一些防火装置。 五加掏出腕中软剑,先以最快速度,将风口方向的草,劈砍掉,留出隔火带。 冷静观察山势地形,终于在附近一高处山坡,寻到一天然蓄水池,他挖开一道口子,水喷涌而下,半个时辰后将火浇灭。 他抱起老木正欲往回走,老木朝着另一方向“汪汪”大叫起来,远远望去,又起一片浓烟。 五加掏出一只竹筒,朝空中射去。 “不好!有情况!” 叶清源看到信号,急道。 “哥,有人放火烧山。”叶清源疾步进屋。 姒文命未放开余小乔的手,语气平静道:“封死几个口,启动灭火装置。” “乔姐姐,怎么了?”叶清源见余小乔昏迷,问道。 姒文命不知如何解释,“无碍,速去处理。” 叶清源等人赶至山上,多处山火肆虐,浓烟滚滚,火舌满目。 几人按火势大小,分成几组。 水浇,土灭,甚至以火灭火……想尽法子,自晨起忙至黄昏,才将各处山火灭掉。 众人,个个灰头土脸,脏乎乎,待回到和风居,已是晚饭时间。 檀云她们已将饭备好。 只是,没有大鱼大肉,没有丰富菜肴,只几碟野菜,和一些窝头、米饭。 且,这样的饭食已吃两日。 北疆侍卫已封山数日,姒舫舫已几日未送粮食。 五加望着一桌吃食,狠狠瞪着老木。 他上次出去,好不容易带回的吃食,吃了好几天菜叶,今儿刚拿出,准备解解馋,结果…… 天呀!地呀! 见一众皇子王孙吃得津津有味,五加只得抿抿嘴,默不作声干饭。 总比饿着强,尤其扑了一天火,确实饿坏了! 重体力,就是下饭! 心中满是嫌弃,吃起来却如饿狼扑食。 “主子,咱得想折啊!总不能野菜挖完后,啃树皮吧!”五加凑近叶清源,小声道。 叶清源睨他一眼,“野菜挺好吃,窝头也不赖!况且,那大一片山,那多野菜,不够你挖的?” “主子,这是冬天,哪门子的一山野菜。您盘子里这点,是檀儿他们爬遍半座山挖来的,好吗?主子动动嘴,奴才跑断腿。哼!”五加一脸不屑,撇着嘴。 李凌琰望二人一眼,未说话。 姒文命未来吃饭,叶清源说小乔仍昏睡,他着实不放心,匆匆吃了几口,赶去余小乔房间。 姒文命趴在旁侧睡着了,余小乔依旧昏迷不醒,额头一层细汗。 李凌琰掏出帕子,擦拭余小乔额头,眼底尽是不舍。 姒文命被吵醒,抬眼看他。 “小乔,怎么回事?”李凌琰急问。 姒文命摇头,“没事,但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舫舫,一会儿过来!” “山被封好几日了,舫舫几日未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李凌琰奇道。 姒文命喂了口水,“嗯,确实好几日了,万花谷出些事,她回去料理。原本昨夜来,我传消息让她取药,今夜应会来。” 亥时三刻,姒舫舫到了,为余小乔把脉、检查,说无大碍,不过太虚了,须好生将养。 留了一堆补气活血的药材,叮嘱檀儿煎服。 第247章 夜晚来蛇 “你师父蚀心,可还好?”姒文命递与她杯水。 姒舫舫摇摇头,“老人家身子向来不错,不知怎的,这一年来总不好,不容乐观。她想将万花谷交与我。” “你,接吗?”姒文命坐太师椅中,目光不时看向余小乔。 姒舫舫瞥眼姒文命,小意问道:“家主之意?” “接。”姒文命稍作思索,轻飘飘说,旋即问道,“灵萍,调查如何?” 姒舫舫眉头思索,“萍姐姐,将凤慕晟的举动言行,仔细梳理比对。基本可断定,打去年生辰后,他突然变了个人。” 姒舫舫喝口水,继续道:“凤慕晟行事一贯嚣张、狠辣,处罚极严,甚至苛刻。身边奴才,不小心打翻茶杯,立时推出去杖毙。对待大臣,绝不手软,说话语气重些,声音小些,皆受罚,甚至受刑。之前,不喜听曲。但……” “之后,变了个人?” “是!”姒舫舫眉角轻挑,带几分激动,比划着,“萍姐姐说,连她贴身伺候多年的人,都怀疑是别人假扮的。一年来,他行事沉稳,宽待大臣奴才,朝中事、后宫事的处置,甚至一些突发状况,皆料事如神,如有天助。” 说至此处,二人陷入沉思。 屋内沉寂无声,只余小乔不稳的呼吸声,偶尔传来。 半晌后,姒舫舫道,“萍姐姐说,他的料事如神,与您往日运筹帷幄、推演分析不同……他好似经历过,亲眼见过般。” 亲眼见过? 二人再次无语。 直至姒舫舫离开,姒文命仍凝眉沉思。 他一遍遍想姒舫舫的话,想安妍的话,想入北疆的事,甚至想之前昆雅到柳州、皓京的种种。 确实,像全知道。 半夜,困乏睡着的姒文命被惊叫声吵醒。 “蛇!蛇!蛇啊——” 余小墨也被吵醒,一骨碌爬起,冲出门。 好多蛇,窗台,地上,树上……到处都是。 众人从屋中跑出,拿刀剑砍杀飞快游窜的蛇。 老木用爪子、嘴,抓咬…… 余小墨过来,蛇远远见到,眼露恐慌,仓皇溜走。 姒文命发现余小乔屋没有蛇,让跑进来的岳阳守在屋内,自己抓起桌上几壶酒,跑出屋。 “同林山别苑的蛇一样!”李凌琰看到姒文命,大声喊道。 姒文命凝神望着,“有毒,大家小心。” 语罢,将壶中酒,倾洒至蛇身,掷出火折子。 所到之处,骤燃。 蛇却似受过训练,能轻易逃过,继续朝人攻击。 李凌琰直撒雄黄粉,蛇稍有些怕,行动迟缓不少。 可很快,蛇就冲破雄黄粉末,爬上人身。 “啊——啊,啊!” 几个小厮丫鬟被咬中,立时昏倒。 姒文命发现,蛇全绕开余小墨,且不进余小乔房间。 大克鼎! “小墨,可会驱赶蛇虫的阵法?”姒文命喊道。 余小墨点头,“会!可如曼哥哥试过,不管用!” 姒文命眉头微凝,“去拿你姐屋的大克鼎,布阵试试。” 岳阳听到后,将鼎从窗口掷与余小墨。 余小墨口念咒语,手掌一翻,指向空中的大克鼎! 一道白光,射出! 刹那,大克鼎微光闪烁,旋即向下散出一片白光。 蛇全被吸入鼎内,片刻后噼里啪啦散落地上。 只,蛇全变了颜色。 刚刚一水的白蛇,这会儿竟全成竹青色,滋溜滋溜滑走! 除了几个小厮与丫鬟,叶清源与五加也被蛇咬了。 有内力撑着,他俩尚未昏倒。 老木也被咬了,姒文命发现,它腿上有伤口,却并未中毒。 姒文命这才留意到,老木脖颈处的紫色避毒珠。 他支着老木两只狗前爪,盯着珠子出神。 “我哪儿懂什么医术,只是有些解毒药丸,再加上那个珠子。” 姒文命想起当时余小乔说的,又仔细瞧了瞧珠子,越发肯定当年自己戴的就是它。 这珠子,当真神奇? 这般珍贵,竟挂狗脖子? 姒文命望着老木,突地有些恍惚。 中三尸清风散,迷离之际,他感觉有条狗,在身上蹿来跳去。 中噬心蝶,他必死,竟活下来。 恍惚间,似见一紫袍巫师取血、施法救他,一道紫光闪烁,巫师消失,狗摆摆尾巴走了。 他一直认为是梦境,而今突地想起,疑团肆意。 当时,凤紫苏曾说,解噬心蝶的毒,要集齐乾坤佩、乾坤珠、乾坤盅,还必须有豢养噬心蝶第一人的血。 莫非这珠子是乾坤珠,老木就是那第一人? “少爷,余家小姐的原石,好像是她的狗随便抓的。”去年,赌石会后,姒智仁曾向他汇报。 难道,老木——修炼得道的狗? 莫非,哮天犬? “老木!帮清源他们解毒,可好?”姒文命居然冲着老木,兴奋地商量着。 老木一脸懵圈,摆摆尾巴急忙溜开。 吓死宝宝! 难道他猜出我是人?懂医术? 老木跑出屋子,缩在厨房角落里。 姒文命拍拍脸颊,“我真疯了,居然同狗商量!真当它成了精!”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余小乔,被蛇咬伤的叶清源、还有五加。 心中疑惑更甚。 二人功夫都不错,仅被蛇咬,怎会睡得这般沉。, 今日去灭火的人,全睡得异常死。 另,与余小墨同住西厢房的几人,并未遭蛇攻击。 余小墨! 对,他亲眼所见,蛇全避绕着余小墨! 第248章 毒鹅卵石 几人嘴唇青紫,全中剧毒,却不尽相同。 五加猛然间觉得血气上涌,燥热难耐,五脏六腑似着了火。 他撕扯着脱掉衣袍,被青锋拼命阻拦,好歹留一红亵裤。 五加冲出屋子,于院里嘶喊狂奔,“害人的合欢散,竟这般霸道!真真令端士变淫徒,贞女化荡妇,圣贤成禽兽!” 院中丫鬟全一溜烟跑回屋避难,连母鸡也落荒而逃,独剩一只小鸡在外猛拍翅膀逃蹿,半晌后被鸡妈妈哆嗦嗦衔走。 “欲望如火,戒色如水……欲望是魔,戒色是道……戒色者,先修心,心不正,曷为人……欲望无止境,戒色得自由……” 五加语无伦次念着经史子集中戒色戒欲的话……直逼一千八百九十六遍。 叫喊叨念间,老木经过,他一把薅起,眼神迷离,对着狗眼发呆。 老木颤颤发抖,“汪汪”着,险些脱口而出:“我,公的,公的!” 五加抓着狗嘴欲亲上去,老木爪子一捯,撒出一把药粉。 “啊!美女!” 五加露出一无比淫荡的笑,重重倒下,枯叶纷飞。一叶飘至口中,他唇角蠕动,拼命吮吸。 岳阳将赤条条的五加抱回屋子,五加如藤缠树,一遇人就攀援缠绕,他本能抱住岳阳,死抓岳阳手指吮吸着…… 岳阳边抖落鸡皮疙瘩,边抱他往屋内走,离床榻老远,一把抛掷。 “嘭!” 五加被摔醒,委屈含泪地望着岳阳,身子蜷缩至床角。 叶清源整脸青紫,肿如猪头,完全不见五官,只挤在嘴里的那根甘草,还能辨识出。 除了肿,还痒! 叶清源忍了再忍,全身细密汗珠沁出,似多足细虫,毛刺刺爬过,所经之处,痛痒难耐。 叶清源倒有偶像包袱,独自藏在屋内,默不作声,默默承受……一双手,控制不住地搔着痒。 杯水车薪,螳臂挡车。 中毒的小厮与丫鬟,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疼痛难耐…… 姒舫舫回万花谷路上,又接到信号,忙折转回来。 检查每个人所中之毒,对症开方,并配以针灸治疗。 好在和风居,药材齐全。 和风居,乃姒文命之父姒尤戈所建。 当年,各国联合攻打大新,大新险些万劫不复。 边境危机解决后,姒尤戈特意至北疆,拓展生意。 姒舫舫掌管的玉石厂与玉器行,便是那时所建。 生意上轨道后,着手建造和风居。 和风居,按照八卦阵法建造,内设诸多墨家机关,并可随情况,调整变幻。 即便敌人寻到入口,亦不敢轻易擅闯。 和风居由姒舫舫管理,居内共两丫鬟、两小厮,皆为姒家收养的孤儿,整年整年不得外出。 虽多年未启用,但药材、粮食储备充足,与外界隔绝下,安好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几人中毒,虽不致命,却十分折磨人,治疗起来亦颇费功夫。 姒文命始终觉得那夜几人异常沉睡,定与白日骤起的山火有关。 带着姒舫舫至火灾处仔细查看。 大火烧过之处,一片焦黑,有的地儿还残冒几缕青烟。 二人翻查着周边未燃或未燃尽的草,良久也未发现异常。 突地,姒舫舫被一突地掷到脚底的石头绊倒,险些摔倒。 低头捡起石子,椭圆形、颜色漆黑。 起初,以为是大火烧的,可擦了擦,黑并未掉,再仔细瞅瞅,石子的黑好似由内透出。 石子,本身是黑色! 姒舫舫将石头递与姒文命,俯身翻找其他石头。 才发现,山中很多黑色鹅卵石。 “棱角圆润,是被水长期冲刷。海边常见,山中倒不该多。”姒文命凝神望着手中石子。 姒舫舫将其放鼻下闻着,指甲轻轻刮一下,放在舌尖尝了尝,“这些全浸过毒,钩吻、雪蒿、天仙子……为万花谷禁药。” “嗯,倒有两把刷子!不白我辛苦跟来。”老木隐角落中,捯着爪中的鹅卵石。 “难怪灭火的几人,睡得那般沉……不过近几日,天天吃野菜,怕我们早已中剧毒。”姒文命手指划过鼻子。 “这些药,定是……你速回万花谷,除查找解药,还须留意你师父饮食?” “家主的意思?有人给师父下毒?”姒舫舫眉头一皱,奇道。 姒文命淡淡道:“不好说,查一年来,负责你师父饮食起居的所有人。” “喏!” 二人往回走,姒文命猛地回头,飞身抓起老木,见到它抓着一小石子,眉心凝霜。 姒舫舫看着狗眼忽闪的老木,笑道:“瞧,它,不好意思,跟个人儿似的!真逗!” 姒舫舫从姒文命怀中抱过老木,边逗它边走。 死丫头,甭调戏我啦! 我灵魂还是男人,受不住葱葱玉指的挑拨! 姒舫舫看老木瞪着乌黑狗眼,愤愤望着她,笑声更大,“你可真可爱!我喜欢死了!” 哇! 老木又羞又怒,内心深处一丝阔别许久的涟漪,悠悠荡着,脑中竟出现那只蓝白山花纹布偶,心中哀哀:泡泡,你去哪儿了?还好吗? 二人回到和风居,姒舫舫为所有人做深度检查,除灭火时吸入毒雾,被蛇咬伤,并未有人中野草之毒。 亦仔细查验尚未做的野菜,验出任何毒素。 姒舫舫,又查探小厮采野菜的地方,不乏毒石子。 未采摘的野菜,也有有毒的,可他们吃的为何没事? 奇——怪! 莫非将毒草药捡出去了,还是用什么将毒过滤了? 姒舫舫望着一堆野菜,不禁发呆半晌。 第249章 老木受惊 姒文命唤过檀儿,让她再采些野菜。 檀儿拎竹篮出去,一个时辰后回来,在厨房择菜,准备做饭…… “砰!” 听到声响,檀儿忙进厨房内间,见几个原本放好的瓷盘掉下,一地碎渣。 檀儿环顾四周,嘟小嘴奇道:“看来要上些鼠夹!” 一团白影,朝厨房外间蹿去。 老木瞥眼厨房内间,看着一地野菜,连叼带嗅,分拣出无毒的,心道:姒文命,脑子进水了吗?明知山中野草野菜大多有毒,咋还摘回来…… 突地,狗身一顿,瞥见藏青长靴。 老木滋溜钻出。 姒文命望着蹿远狗影,疑惑更甚。 此时,檀儿已收拾好回来,坐小杌子上,继续择菜。 “今后不许挖野菜。动用储备粮!”姒文命冷冷交代,转身离开。 姒舫舫煎煮解药、照顾几人服下,又为余小乔熬了调理滋补的药……一直忙到深夜。 想着家主今日所说,她心中生出几分忐忑,百无聊赖地抱起已睡醒一觉,正活动的老木,“谷内有奸细?师父被下了毒?可师父……怎觉察不出?” 老木歪着脑袋,想挣脱。倒被架得更紧,姒舫舫还不时揉捏它的小鼻子,小爪子…… 老木心脏突突地蹦,若不是厚厚的毛,定能看到通红狗皮! 姒舫舫抚摸狗毛许久,“后日要走了,奔赴战场!加油!”说着,她亲了老木一口。 刹那间,老木怔住,乌黑狗眼直直望着:你这女人,勾得我老屋着火,可咋好! 老木被放到地上后,非但未猛擦狗嘴,还伸右爪点嘴,意犹未尽,回味半晌。 姒文命瞧着,不禁笑出声。 真真,谁养的狗随谁! 转身,他回到余小乔房间,坐在榻边,看着仍然昏迷的她。 他将她往里抱了抱,寻位置躺下,静静抱着她…… “姐!姐姐!” 姒文命被一阵阵喊声唤醒,见余小乔腕间镯子一闪一闪,狐疑道:“楚婉?楚婉!” 但,余楚婉好似听不见,只一劲儿说,“姐姐,李墨尘与代巫王凤慕晟有关系,他们……烧山!放蛇!为拖住姒……” 不知为何,声音突然断了! 姒文命如何喊,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管怎样摆弄手镯,仍黯淡无光…… 姒文命起身,敲响姒舫舫屋门。姒舫舫睡眼朦胧地开门,“家主?” “动身,即刻赶回万花谷!”姒文命面无表情,冷声道。 意识到事态严重,姒舫舫忙将解毒药方,包括余小乔调理药方,服用方法等写好。 快速收拾停当后,匆匆奔进密道。 她走得太急,险些被湿腻的苔藓滑倒,未留意老木跟在身后。 老木是被姒文命敲门声吵醒,猜到万花谷出了大事,担心姒舫舫一人搞不定。 姒文命眼见老木偷偷进入密道,凝视许久。 老木,倒像个人! 姒文命回到房间,看着余小乔腕间黯淡无光的镯子,又一阵思索…… 楚婉,可还好? …… 余楚婉说着说着,倏地瞥见屋外黑影,骤然住嘴,背脊沁出一身冷汗。 黑影未说话,待了片刻,离开。 余楚婉望着窗户,手紧紧攥着一枚令牌,那是叶清源之前给她的。 见黑影离开,良久后,呼出一口长气,“北疆之行,危机四伏!若回不去,怕见不到……” …… “叶清源也来了?”李墨尘望着殿阁里跳跃的烛光,眉角扬起一丝凝重。 叶欢神情有些丧,“嗯,我看到他灭火了!还有五加。” “叶清源……几时同他们搅到一起?”李墨尘难得激动,极力克制着,脸上倒沉静无波。 叶欢看看他,还陷在郁闷中,“我放的火,怎能那么容易就灭掉?居然——以火扑火!五加,如此聪明!气死我了!” “原也未指望这火,不过为迷晕他们,方便晚上行事。目的达成,有何不快?”李墨尘眉头微皱,强压着心头的不耐烦,好生宽慰。 叶欢嘟嘟嘴,一脸不忿,“输给五加,我郁闷!” 他与五加,同级别身份,同级别厉害,顿生羞耻同级pk却惨败…… 李墨尘变戏法般,自怀中掏出一只小黄鸟,毛绒绒的,甚是可爱。 叶欢接过后,心情瞬间美丽。 “高兴了?多大了,跟孩子似的。”李墨尘无奈摇摇头,无比宠溺地笑笑。 叶欢与她,于李墨尘而言,是这世间仅存的柔软。 “查叶清源!”李墨尘幽幽道,“这事只有你能做好。” 叶欢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那是!” 语毕,美滋滋走了。 次日,李墨尘很早醒来。 他要去万花谷,这两日是关键,切不可出事。 出门时,江屿白走进来。 “端郡王,安!”江屿白敛身行礼,声音柔和。 李墨尘浅笑,“江主簿,寿辰当日流程,可与北疆对接好?” “已安置妥当。”江屿白恭敬回道。 李墨尘说了句“好!”欲往外走,突地想起什么,脚下一滞,“安平郡主好像在北疆,未约着见见?” “属下不知,不过公事要紧。”江屿白回答滴水不漏。 李墨尘含了丝笑,阔步离开。 江屿白看着远去的背影,眸中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温和,转身朝楚婉房间走去。 第250章 至万花谷 万花谷。 坐落群山中,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入谷之路极为隐蔽,穿过一条秘密隧道,方可到达。 虽寒冬,谷内郁郁青翠,姹紫嫣红、清幽花香。与外面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似两个世界。 想来谷底,蕴有硫磺、温泉等,才会如此。 信步其间,偶尔野马二三、黄羊成群,松鼠小兔,见人不惊。 颇具,桃花源遗韵! 姒舫舫早觉察有东西跟着,故意疾走两步,闪身消失。 死丫头,八成长着飞毛腿! 老木一路小跑,愣跟丢了,不禁叹道:“女人有功夫,就是不好追!” 老木伸着长舌,气喘吁吁转圈寻着。 姒舫舫掏了掏耳朵,只听得两声狗吠,眉头一蹙。 幻听了? 心中正愤骂时,老木倒被抱起,搂入怀中。 老木抬起狗头,对上姒舫舫眸子,狗眼闪过一丝娇羞。 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点点狗鼻子,“竟是你个小东西!乖乖的,否则我一脚踢你出去!” 姒舫舫冷声威胁,落在老木耳中,却似撒娇般娇柔。 老木乖觉,猛点狗头,“汪汪”两声。 姒舫舫满意地抱着它,往里走…… 几人神色慌张,疾走奔跑,不小心撞到姒舫舫。 她拉住一人,“慌什么?” “二小姐,谷主,快不行了!”一粉裙女子泪眼隐隐,急道。 姒舫舫乃蚀心关门弟子,也是唯二弟子。蚀心向来拿她当女儿,谷中统一称其为二小姐。 大师姐,自是大小姐。 “啊!” 姒舫舫怔住,一把扔下老木,飞奔而去。 “啊哒!我乃最强摔跤狗!” 老木就地熟练地打了个滚,摆出李小龙招牌动作。 见姒舫舫已跑没影,紧捯狗腿,一路狂追,中间被杂草绊倒几次,摔了好几个扎扎实实的狗吃屎! 姒舫舫赶至蚀心房间,她已形如枯槁,昏迷不醒。 案台一点烛火,看似随时熄灭。 “几日未见,怎会……?”姒舫舫拉起蚀心的手搭脉,焦灼问道。 丫鬟泪花滚滚,“二小姐走时还好,昨儿不知怎得,突然高热不退,呕血不止……各位长老,都说回天乏术……” 姒舫舫一番检查后,软倒在榻,呆呆望向曾叱咤风云的女人。 阴郁积蓄在她眉间,久久不肯退散。 良久后,姒舫舫缓缓起身,轻轻拭去眼角湿意。 趁人不注意,老木钻进屋内,跳上床,望闻问切一番。 唉,回天乏术! 老木费劲力气,自蚀心脚底衔出一根细针,如头发丝般。 暗处之人,狠毒! 利用蚀心头痛旧疾,趁着平日针灸,悄悄将细针送入百汇、涌泉、虎口等大穴。 针中毒慢慢浸入体内,身体逐渐麻痹,缓解头痛,又不易察觉。 天长日久,毒入肺腑,回天乏术。 老木将针叼至姒舫舫手中,“汪汪!” 姒舫舫望着眼前细针,放鼻下一闻,惊看老木……忙俯身,查验蚀心的头、脚…… 亦发现细针。 “师妹,你可回来了,师父她老人家……”一阵轻言细语,鸽子般温顺的声音,夹着浓浓伤心。 姒舫舫将细针藏于袖中,缓缓起身,“师姐,师父,怎会突然不行了?” 白桑若,秀发如云,一双温柔明媚的眸子,耀着惹人怜爱的娇弱。 “不知为何,突然这般,长老们全看过,非中毒,亦非巫蛊……只怕师父命数如此。”白桑若眸中噙着一丝清愁。 流水般声音,不时哽咽。 姒舫舫手臂搭在白桑若柔软肩头,“师姐,莫太伤心。师父,一生足够精彩,有过灿烂功绩,有过真挚情感……足矣!” “舫舫,师父在世时,说过将万花谷交与你,你尽快……接手吧。”白桑若望着姒舫舫,眼神真诚。 姒舫舫抖抖白色衣裙,爽声道:“这事日后再说,师姐……更合适。送师父最后一程,要紧。师父生前,我未尽好孝。剩下几日,我想寸步不移,守在她跟前。” “哎,好!好!她老人家,平日最疼你,你守着,她定高兴。”说着,哀哀望向蚀心,眼中浮出隐约的泪花。 姒舫舫瞧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未动。 前几日,蚀心神志清明,虽偶有咳嗽,但绝无性命之忧。几日不见,竟将天人永隔。 姒舫舫自怀中掏出一莹白锦帕,帕上无一图,无一字。 “舫儿,定寻到他,交与他。”这是上次离开时,蚀心亲手交与她的。 “舫儿,为师一生,拥有了一个女人向往的一切。万花谷在我手上,发扬光大,不但北疆首屈一指。在当今世上,亦声名远播。虽未成婚,却拥有过最美好、最灿烂的爱情。只是,生命中曾经的璀璨,终究要用寂寞,偿还。” 蚀心轻咳两声,啜了口酒。 “他走了十八年……我好想他,好想。我一直自诩洒脱,想做他心中唯一。可,我终是后悔了……好悔。他说娶我,我拒绝。他说爱我,我笑笑未语……他离开得那般突然,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他。” 姒舫舫有些担心,“师父,您别喝酒了,喝口水。” “我一直在查,始终未得真相。只寻回这方锦帕,是他临死之际,用最后一点巫力千里传音于我。寻了多年,我才找到……只是,试过无数,皆无法破解……我愧对他临终交托。” 姒舫舫不禁神伤,“师父,您如此尽心,已诚对故人。他在天有灵,足可瞑目。” “定要寻到他,将帕子交与他!”蚀心紧紧握着姒舫舫的手,眼神殷殷。 “嗯!” 第251章 凌琰心慌 姒舫舫将自己关在蚀心屋内,并未期期艾艾,只顾伤心。 她将精力全用在调查细针…… 老木在旁边乖乖坐着,走着…… 偶尔,搭搭蚀心的脉,盼着绝处逢生的可能。 姒舫舫专心调查时,李墨尘至万花谷。 “殿下,她已是风中烛,两日内必……断不会影响巫王寿辰,及就任典礼。”女子跪地,乌黑长发垂下,正好遮住姣好面容,只听声音如黄莺婉转。 李墨尘随性地坐椅上,居高临下,“蚀心与老巫王的关系,可查清?” “师父,倾慕老巫王,但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她从未提及,只常常一人呆坐,望着北方……像守候丈夫归家的渔女,翘首以盼。”女人始终低头,静静说着,声音虽温柔,却未带一丝温度。 李墨尘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伤感,转瞬消失,“之前,她一直追查老巫王之死,可查出什么?” “若说查死因,不如说再找着什么……只是,她从未让我参与。”女子边分析,边柔柔道着。 李墨尘眸光一亮,唇角浮出冷厉,“如此重要,为何未说?” “属下猜测,不敢妄断……怕误导主子……”女子触地的手一抖,白嫩指尖微微颤动。 李墨尘起身,一脚狠狠碾踏,将她脸直压于地,“自作聪明!你的职责是报告所有情报,会不会误导我,不是你该操心的。定要查出她在找什么?是否找到?” 胜败关键,有时只在微末不查的细节。 “是,属下马上办。”女子颤抖着的指尖,用力抓住地面。 李墨尘抬脚,唇角微勾,“她身上的蚕丝针,可曾取出?” 女子一怔,未说话。 李墨尘脸色骤阴,手臂一挥,女子顿时蜷缩在地,痛苦地瑟瑟发抖。 “姒舫舫回来地突然,还……来不及取出。” 李墨尘拧了拧眉心,“那么厉害的蛇毒,都困不住她,可恶……”说着,往扶手上猛地一锤。 “想法子,务必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李墨尘冷冷放下一句话,甩袖离去。 女子乌黑秀发遮盖下的下颌轻扯,扬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似苦笑,又夹一丝甜。似恨,却含一分柔。 …… 冬日的和风居,别有一番风韵,隐于皑皑白峰,置身其中,心也多了份宠辱不惊。 叶清源头上的肿胀已消不少,五加意乱情迷的眼也渐渐恢复清澈,只看到檀儿时,尚需用理智将头歪向另一侧。 小厮丫鬟未有内力,恢复得慢些,还瘫躺在床。 一时间,吃饭人多,干活人少。 丹朱、青锋、如曼、岳阳干起了洒扫,择菜等活计。 连李凌琰、姒文命也下厨,他们自是不敢委屈。 姒文命经常熬汤,喂给余小乔。他出去办事时,李凌琰也学着做些,喂与余小乔。 余小乔未醒,倒有了知觉。 每次,李凌琰喂她时,她的脸皱成扭曲。 李凌琰见她昏迷,尚且表情丰富,不禁笑出声,“让你以前欺负我,落我手上了吧?若再不醒,以后我天天做,不喜欢,赶快醒来……你快醒吧?没你斗嘴,日子好无趣。” 李凌琰说着,又喂了两口,见她仍无意识退缩,往自己口中送了两勺,“咳咳”吐出。 忒难喝! “哦,不是你难伺候,是我厨艺太差!以后好好练练……以后做给……” 李凌琰不知想起什么,又尝了一口,“咳咳”吐出。 “这么难喝,你也不骂我几句。几日了,还不醒?全说你没事,文命说太累了舫舫说睡够自然醒,可……已四日,我这老心,七上八下!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心中堵得慌,偶尔慌得怦怦跳。” 李凌琰掏出帕子,轻拭余小乔额头沁出的汗,“母后好像有心事,来北疆前来看我……总觉哪里不对劲,可我……有些害怕,甚至不敢查……定出了大事。是不是,很没出息?你若知,定扯着唇角,点着手指,笑话我吧!” 李凌琰待了足足一下午,说了好多,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尾…… 余小乔不知自己沉睡几日,时而意识全无,时而听到只言片语。 清醒的沉睡,着实难挨。 今日,李凌琰讲的,例听了个完完整整。 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余小乔想拉他的手,想说话,可眼皮沉如灌铅,完全抬不起来。 人自生来,活于桎梏,血脉已替人做了选择。 有的人,天生贫穷,生就于温饱线挣扎。 有的人,看似富贵,却要你死我活厮杀。 谁,更苦? 余小乔有些心伤,不知想到自己为一缕孤魂,还是难遂心愿的感情,抑或是父亲口中已上路的相府劫难…… 看着她如蝶扑扇的长睫,看着她眼角落下的泪珠……李凌琰不禁眼眶泛红,抓起她的手,紧紧握着。 久久,不愿松开。 直至晚上,姒文命回来,见此情形,只唇角动了动。 静静靠近,手轻搭在他肩头。 李凌琰有些尴尬,抽回手,不经意地拭了拭眼角,离开。 姒文命望着他的背影,头埋进余小乔的手掌。 第252章 文命无语 姒文命的头似千斤,久久未抬起。 “皇后,怕……”姒文命哽咽,“她……” 她,与长公主不同。 长公主待我,忽好忽坏,好时恨不得将天上星星摘与我,坏时恨不得将我皮扎烂……姒文命不禁望向胳膊,手不禁蜷起。 而皇后,从未多热切,也未同我多言,却总在为凌琰添置新衣时,为凌琰烘烤糕点时,为凌琰……悄悄多备一份。 文南伯的爵位,还是她为我求来的。 我自是知道,皇后对我,并不纯粹,是为帮凌琰,更猜着太后的心思,哄老人家开心…… 可,无论如何,生命中难得的温暖,总是心存感激。 “小乔,快醒吧,我……”埋在余小乔手掌的头,往她手心蹭了蹭。 余小乔听着他欲言又止,心中甚是焦灼。 一个、两个,怎么啦? 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 凤慕晟又出幺蛾子? 得快告诉你!李墨尘是凤慕晟的徒弟! 楚婉!危险! 余小乔终于体验到有心无力,奔跑的心,急个半死,身子却一动不动。 哀哀感叹,反噬真是一次厉害过一次,哪回反应都不同。 只觉过了一个世纪,姒文命抬头起身。 她想拼命拉住,可他已离开。 门缓缓合拢,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她心中不禁孤影自怜一番。 “回吧!”姒文命望着树下呆坐的李凌琰,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李凌琰缓缓抬头,“母后?真的?” “不太好……回去吧!”姒文命的手重重落在他肩头。 李凌琰垂下头,拉着文命衣袍的手微微颤抖,“母后,为何不告诉我?” “皇后,大智慧之人,许是看透了人生无常,聚散有时……更不想让你……”姒文命有些哽咽。 李凌琰伤心至极,唇角竟噙起一丝笑,仰头瞧着一轮清冷孤月。 突地,他一拳砸到身旁大树,树干倒下,砸碎院中巨大花瓶。 鲜血自手背,缓缓滴落。 “生病?还是……中毒?” “毒,皇后应早知道,只是未……”姒文命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听不见。 李凌琰猛地想到什么,抓住姒文命胳膊,“你,去年中毒,小乔帮解的?” 他眼神充满希冀地望着姒文命。 “嗯!”姒文命点头。 李凌琰绝望的眼中,蹦出一丝光亮,拔腿跑向余小乔房间。 “小乔!小乔!快醒!你快醒!救救我母后!” 李凌琰似抓住救命稻草,猛摇晃余小乔肩膀,姒文命手臂用力一挥,将他打开,“冷静些!小乔……未必。” “不!她定能!你那么重的毒,太医都束手无策,她都解了!母后的毒,她也定能,定能解的……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何时能醒?”李凌琰情绪激动嘶吼。 姒文命唇角蠕动,“小乔……小乔,她……” 实在不知如何说,怎样说,他也只是猜测,亦,焦急等待中。 “我等她醒来,和她一起回皓京。”李凌琰身子一软,瘫坐榻边。 姒文命亦坐在床榻,看着长睫微动的余小乔。 “少爷,梅若星来了。”青锋附耳姒文命。 半晌后,姒文命深望眼李凌琰,出了屋。 “我要见大小姐?”梅若星未见余小乔,冷声奇道。 姒文命眸子黯然,不知如何解释,迟疑半晌后缓言:“小乔,昏迷着。” 梅若星冷眼扫过姒文命,急步朝余小乔房间走去。 姒文命赶紧跟上。 梅若星似未看见李凌琰,着急地检查余小乔的身体,搭脉的手,不禁轻颤。 怎会这样?同夫人那时一样! “小乔,何时能醒?”李凌琰满是哀伤,又透着一丝忐忑地问道,仿佛小乔醒来,皇后就能救活般。 姒文命看见她微颤的手指,一颗心吊起,“有事?” 梅若星摇头,姒文命与李凌琰悬着的心稍稍回落,又被一声长叹吊起。 “舫舫说,只是累虚脱,睡够自醒。”姒文命心脏咚咚跳,小声说着,带了份不确定。 “是,睡够自醒。”梅若星毫无温度地陈述。 二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李凌琰急问:“几时能睡够?” “至少一月,多则三月。”梅若星走至桌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二人同时瘫坐地上。 梅若星瞧也未瞧,自怀中掏出信笺,递与姒文命,“相爷的信,你代小姐看吧。” 说着,取出针灸袋,开始为余小乔针灸,百汇、涌泉、虎口……醒针半个时辰后。 又取出药丸,温水喂下。 她记得,那时她刚习医术,夫人有这偶尔昏迷的毛病。 一年两三次,每次时长不等,有时两三天,有时一两个月,最长的一次居然睡了四个月。 后来,传授她医术的先生,专门针对此怪症,研制药丸,传与她。 故,夫人算是她第一个病人。 多年过去,她再未遇过这样的病人。可她每每想起夫人,都会不由熬制这个药丸。 没成想,这表达思念的药丸,此时竟用在大小姐身上。 梅若星未走,直接在和风居住下。 不过,治疗完毕,她并未等着余小乔醒来,而是直接出屋。 姒文命与李凌琰则守在床榻边,半步不敢离。 李凌琰如木头般。 姒文命取出信笺。 哪里是家信,分明是凤慕晟的生平,还有性格、为人处事的批注与分析。 第253章 清源夜探 姒文命将余相梳理的信息,与晴灵萍递上的情报,对照分析。 内心翻江倒海,久久难平。 看着眼前穿越而来的余小乔,离经叛道的想法,滋生。 犹如墨入清水,晕染蔓散,一发不可收拾。 凤慕晟,也是穿越者? 自一年后,穿越而来。 他与余小乔不同,有原主记忆,甚至带着未来记忆。 他是从一年后,穿越回一年前的自己身上。 重生! 对,是重生! 他心中开始推演,盘算,布局…… 李凌琰呆呆望着余小乔,母后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全寄托在昏迷不醒的她身上。 此时,叶清源悄悄离开和风居,潜入驿馆。 余楚婉已入睡,叶清源坐在靠窗一把椅子上,凝视着她,倾泻着一腔思念,治愈着心中不安。 他从未如此。 自小到大,受尽磨难,看惯生死。 生命既有开始,自有终结,开始不见得喜悦,终结也未必悲伤。 这么多年,在舅父高压,甚至变态培养下,他逐渐形成一种俯瞰人生、高高在上的玩世不恭。 一道道皮鞭打得他皮开肉绽,一点点仇恨将他吞噬包裹,一步步踏上复仇的路……他看着自己,嘲笑自己、也尊敬自己,可怜自己、也打趣自己。 爱情,缥缈、不切实际,是他最不需要的。 可他越来越思念眼前的人儿,尤其这次中毒后,脑中千回百转的并非若死于北疆,大仇报的遗憾,而是从未为自己活过的心酸。 他,十分想念余楚婉,怕她见到自己猪头般的丑模样,却也想象过无数遍,若见到这般自己,她该会什么样子。 揶揄,心疼? 他的毒解了,肿也终于消褪,他发了疯似地想见她。 理智,显得苍白无力。 什么般配,什么无果……全不重要。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想见就见……什么明日、何为结果,见鬼去吧。 可当他真正潜入驿馆、坐在这儿时,却又不知自己来干什么? 也许,只这样静静瞧瞧她,哪怕一会儿,心就安了。 余楚婉,翻了个身,仍沉在美梦中的她,冲着窗边身影,扯出无意识的浅笑。 以为她醒了,叶清源吓得身形一滞,跳窗而出,可……跃出两步,又返回屋内,远远瞧着,人未醒。 眉眼衔笑,俯身于她额间,轻落一吻。 清晨,雪光淡淡如薄雾,映着窗上明纸,余楚婉醒来。 她梦见叶清源守了一夜。 她拼命张口想说话,问他在哪儿?与李凌姬如何? 梦中人只摇头笑笑,不语。 余楚婉趴枕头上,望向窗口,凝神许久。 “叶清源真讨厌!做梦都扰我,看回头怎么收拾他。”余楚婉嘟着小嘴,骂了一句,悻悻然起床。 最近,她总觉身体困乏,毫无精神。 白日恍恍惚惚,夜里忧思多梦。 起身,洗漱收拾,倒在椅上发现一根青丝,不似自己的。 她捏在手里,缓缓握紧,似抓住残梦中一点痕迹。 叶清源回到和风居,天已大亮。 他隔窗看看余小乔屋内,她还未醒。 姒文命坐在案旁,单手支肘睡着。 李凌琰趴榻边,好似闭眼睡梦中,却并不安稳。 叶清源轻叹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又过一个时辰,一片初阳辉照中,余小乔醒来,看着仍沉睡的二人。 心中,涌出一丝甜蜜。 她翻个身,想起床,只觉浑身酸软无力。 “小乔!你、终于醒了!”李凌琰看着努力起身的余小乔,无比兴奋,似见到生的希望,“母后中毒……你可能解?” “何毒?何时中的,情况如何?”余小乔声音无力,艰难地说着。 李凌琰眸子黯淡,将母后中毒的基本情况,说与她。 余小乔很费力地问:“老木呢?” 姒文命被二人吵醒,忙走至床榻,拉起余小乔的手,“哪里不舒服?渴吗?饿吗……” 一通连环炮似的关切,余小乔不知该先答哪个。 她此时说话都费劲,喝了口姒文命递过的水,缓缓开口,“李墨尘,是凤慕晟的徒弟。” 姒文命与李凌琰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 余小乔同二人大致说了李墨尘拜师凤慕晟的过程,累得气喘吁吁。 见余小乔如此虚弱,李凌琰也不好立即提上路返京。 余小乔发现老木未在,有些奇怪,又问了一句:“老木呢?” “与姒舫舫去万花谷了?”姒文命眉眼扬起几分笑意。 余小乔唇角扯出疑惑,“啊?” 转头对李凌琰,宽慰道:“凌琰,你莫着急,等老……等我这几日研究……研究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到时,身子恢复爽利些,与你回皓京。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先把老木找回……” 皇后娘娘能否绝处逢生,全仰仗老木了。 “你……你说你,到哪儿都带狗……真把它当个人。”见余小乔醒来,李凌琰心下放松不少,一时揶揄。 他相信,余小乔既解得了姒文命的毒,定能解皇后的毒。 不知不觉,他对余小乔也有了迷之信任。 姒文命轻哼一声,“可不!舫舫逗它,还羞涩呢!” “真——的?不可思议,你,甭告我,老木,狗身,人魂!”李凌琰突然话多起来。 余小乔还是虚弱,未说几句,没了精神,“我睡会儿,文命,快把老木找回来,皇后的毒,要靠……” “好!”姒文命点头,拉李凌琰出屋。 “小乔,是糊涂了?听她的意思,母后的毒要靠——那条狗?你倒一本正经地答应。”说着,李凌琰伸手触摸姒文命额头。 未烧啊!咋糊涂了? 姒文命未理他,小乔醒来,他的心终于归位。 凤慕晟之事,也想了八八九九。 “你,真去接那狗啊?”李凌琰自身后,不可思议地喊着,刚刚因余小乔苏醒而稍稍放松的心,不由又揪起来。 母后的毒,能解吗? 希望在一条狗身上! 小乔脑子坏了?还是文命脑子进水了? 全神叨叨的。 可突然,转念一想,余小乔本就恁多古灵精怪的主意。 玩意。 老木还能识别原石,保不齐真是神狗。 “等等我,我跟你一道去。”李凌琰紧跑两步,追上姒文命。 第254章 蚀心去世 “呜呜呜!” 姒文命与李凌琰赶至万花谷,传了消息给姒舫舫,约莫一个时辰,姒舫舫着素衣而来。 二人见状,立时明白,并未多问。 姒舫舫引二人进谷,语气平稳,神情淡定,“师父去的突然,很多事未交办清,我须多留几日,处理好身后事,就去和风居。” “将你师父身后事处理好,最重要。”姒文命边走边打量谷中景致。 姒舫舫欲言又止,“有师姐她们张罗,我倒没多少事,只……家主,师父她……” 姒舫舫正欲说,但见白桑若一袭素衣,款款婀娜而至。 她眼睛红肿,眸中尽是哀伤,因薄施脂粉,脸色不错,唇染淡淡桃粉。 在素衣映衬下,整个人,如风中莲花般楚楚可怜,甚是动人。 白桑若未见过李凌琰,倒见过姒文命两次,微微欠身,“桑若见过姒家主,师父新丧,您能来送一程,她老人家泉下有知,定欣慰的。” “白姑娘,节哀!”姒文命淡淡道,李凌琰跟着点头。 白桑若福了一礼,带婢女离开,走远后,又回望几人一眼。 “通知主子,姒文命至万花谷。”白桑若附耳婢女,声音清冷。 语毕,唇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见有人过来,那抹笑瞬间散在盛开繁盛的百花中,脸上立时戚戚艾艾。 姒文命亦回头,瞥了眼白桑若,眼底浮出深意,脸上冰冷依旧。 李凌琰不好意思道:“见到老木了吗?” 姒舫舫点头,“这次多亏它……”说着,眼神扫过四下,“一会儿再说。” 姒文命颇有深意地看眼姒舫舫,与李凌琰对个眼神,三人静静走着。 走了好远,三人进到蚀心曾住过的房间,按动床底机关,进入密室。 姒舫舫自怀中掏出一锦帕,缓缓打开,几根如发丝细的银针,扑入眼帘。 “蚕丝针?”姒文命捏起一根,仔细端详。 姒舫舫也捏起一根,“我精通药理,未见过此针,家主如何识得?” 姒文命唇角扯出一丝淡笑。 他自小受尽针刑,自然认得。 为折磨他,长公主请齐国药圣打造,各种材质、形状各异……蚕丝针虽未用到过身上,但他却在针袋中见过。 每每,她选针时,会颇有兴致地将其功效,特殊之处,适合淬何毒,对付何人……讲与他。 李凌琰想起儿时,偶尔在姒文命胳膊、后背瞧见好多针眼,问他怎么回事,他只笑笑不答。 此刻,看着那丝苦笑,李凌琰心下一沉,神情复杂。 姒文命倒全不在意,脸上未有一丝涟漪,“谷中出了叛徒,或许入谷之时就带着歹意。” “会和李墨尘有关?”李凌琰手指微蜷,奇道。 姒舫舫眼中愕然,“二殿下?” “李墨尘与凤慕晟既为师徒,那谋杀蚀心定为了帮凤慕晟,但,凡杀人,要么仇杀,要么灭迹。据我所知,蚀心与凤慕晟并无仇怨,那只能是……蚀心手上有凤慕晟之物。” 姒文命踱着步,深深思索着,“此物,大有可能对凤慕晟是致命的……前期他一定用……但为何现在动手?舫舫曾说,这一年多来,师父的身子才不好。可见,是一年前动的手脚,却未要性命,为何,近日按耐不住了?” “大事临近,他们怕……寿辰!凤慕晟的寿辰!”李凌琰突地想到,脱口而出。 姒舫舫猛地摸向胸口,迟疑半晌后,掏出莹白锦帕,递与姒文命,“师父,前几日给我的,叮嘱必须找到老巫王遗孤。” 姒文命翻看空空如也的帕子,轻声道:“小墨!” “余小墨?”姒舫舫奇道,“您说,余小乔的弟弟余小墨?” 李凌琰拿过帕子,仔细瞧着。 姒文命望向姒舫舫,“一时解释不清,你装作毫无觉察,办好蚀前辈后事。锦帕我带回去。” “好!” 姒文命与李凌琰自密室出来,去灵堂拜祭蚀心。 然后,抱老木,出万花谷。 一路上,李凌琰像研究天书般研究老木。 爪子,鼻子,耳朵……就连爪里浸入的泥渍,全被李凌琰查了个底掉。 老木被他拔叉得难受,几次挣脱,皆白费力气,无奈“汪汪汪”地怒吼。 姒文命见状笑笑,将老木抱入怀中安抚。 不过,走到半途中,他让李凌琰先行回和风居,他抱着老木,折转倒去了驿馆。 姒文命正大光明地递了拜帖。 李墨尘看着拜帖,一脸平静,缓缓起身,迎了出去。 他端着得体又惊喜地笑,“文南侯,何时来了北疆?” “与殿下差不多,迟来拜见,勿怪!既来,礼该为巫王祝寿。不知殿下是否方便,将我添入祝寿名单?”姒文命冷声应付,漫不经心道。 李墨尘意味深长瞥眼姒文命,唇畔含了分玩味的笑,“自小喜静的文南侯,今日倒主动凑起热闹!我……加上便是。” 李墨尘盯了眼姒文命怀中的狗,“这是安平郡主的那条狗吗?她也来了?” “来了,最近总嚷嚷睡不好,常做奇奇怪怪的梦。哦,她还梦到你,说你小时候曾拜凤慕晟为师,习练巫术。倒有意思。”姒文命看似无意,当笑话讲着。 李墨尘的眼眸不易察觉地一滞,转瞬被一惯温和的目光覆盖,“余大小姐,自是奇人,做梦如此惊世骇俗……改日,定至府上坐坐。他乡遇故知,喜事一桩啊!” “没问题。” 二人继续客套几句,姒文命说去看看楚婉,李墨尘着人引他前去。 第255章 楚婉中蛊 婢女将姒文命引至余楚婉房间外,敲门禀告。 敲了半天,余楚婉方开门。 姒文命瞧她全无精神,“未睡好?” “刚醒。”余楚婉杏眼朦胧,神情恍惚。 晌午已过,夜晚未至。 睡得是什么时候的觉 姒文命眉头不由紧骤,思忖片刻后问道:“近日全这般?” 余楚婉原不觉得,他一问,心中倒一惊。 连着七八日睡不醒,白日迷迷糊糊,晚上睡不安稳,总做梦。 有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姒文命见她表情,心下已猜中七八分。 李墨尘早已手了。 余楚婉将几日情况,简要说了说,伸手抱过姒文命怀中的老木,“你怎么来了?姐姐还好吗?” 老木并不老实,用爪子捯她手腕、手心,又蹿至脚下,直打着转。 一双狗眼,冒着惊愕的光。 傀儡咒! 李墨尘对余楚婉使了傀儡蛊,兔崽子想干什么? 莫非,防着寿辰出现意外情况? 寿辰?! 整一年。 所有的事全在一年前,开始不同。 老木陷入沉思。 姒文命凝神瞅着老木,转头望着远方出神。 看老木的样子,李墨尘十有八九已对楚婉下毒,或施蛊…… 的确,凤慕晟惧怕寿辰当日。 若非在筹划,就是寿辰上发生过! 二人聊了半个时辰,大多时间楚婉在说。 李墨尘的行踪,他做什么,寿辰如何安排…… 姒文命并未流露一丝沉重与异样,只告诉小乔过几日来看她。 待他与老木回到和风居,天色已大黑。 余小乔已吃过晚饭,靠在床上休息,李凌琰守在窗边,同她说话。 姒文命让檀儿喂饱老木,请李凌琰出来陪他吃饭。 李凌琰瞥眼老木,心想,文命脑子真进水了! 还拉我走,给余小乔、老木留空间。 李凌琰左臂搭在姒文命肩头,右手探他额头,“未烧!咋神经兮兮的。” 姒文命一把拍开,“皇后娘娘的毒,莫着急,我已着人整理,快马加鞭送来北疆。到时……” 此时,老木已将楚婉情况告与余小乔。 余小乔倒未着急,冷冷盯着老木,“虽昏迷着,可我仔细回忆好多事,凤慕晟极大可能……” “穿越?”老木扬着小脑袋,脱口而出。 余小乔蹙眉点头,“但又和我们不同,楚婉的咒如何解?” “不难,需研究几日,我写给你解咒法子,你让如曼或小墨去解就好。”老木头头埋进狗碗,喝了口水,“不过,姒少爷怕已安排,如何布局,还要商量。” 余小乔有些累,躺下没多久,着了。 再醒来时,月上中天。 姒文命坐床榻边,望着她。 余小乔已有点力气,缓缓起身,姒文命忙去扶……她钻进他怀中,头贴着肩窝,静静拥着。 红烛烨烨,光晕摇曳,二人成双。 …… “吓坏了吧?”余小乔打破静谧,柔声问道。 姒文命紧紧拥着她,长舒一口气,“答应我,今后再不用那鼎,好吗?伤害太大。我……害怕。” 这段日子,不敢想她醒不过来。 每日他跟自己说无数遍,小乔只是睡着,时日够了就会醒。 可一日又一日,她全苏醒的意思。 他着实害怕了,只是不敢表露,不敢去想,怕想多了变成现实。 他不能没有她,不能。 余小乔笑笑,轻啄他唇:“别怕,我这不挺好。” 二人哝哝细语半天,未说凤慕晟,也未提李墨尘……任何心烦的人与事,此时仿若不存在。 “累了吧?睡吧!”姒文命于她额间印下温柔,声音如水。 余小乔点头。 他为她掖好被子,正欲离开,伸手拉住。 他回头,温柔一笑。 她往里挪了挪,给他留下位置。 他俯身躺下,自身后搂住她,“不怕,一切会过去。” “嗯!” 次日,二人睡至晌午才起。 余小乔已好很多,想起身走走。 姒文命扶她起来,在屋中走了几步,让檀儿将饭菜端至屋中。 二人吃完,姒文命将余相送来的资料,晴灵萍之前收集的情报,一并交与余小乔。 余小乔仔细看了半个时辰,“你有什么想法?” “重生!”姒文命轻声道。 这个词在余小乔心中转过多次,如今姒文命轻飘飘说出,仍震惊不已。 见她直勾勾望着自己,姒文命唇角微抿,继续道:“我怀疑,凤慕晟于自己寿辰被杀,被小墨所杀,然后重生。” 姒文命自怀中掏出姒舫舫给的锦帕,“这是舫舫师父,万花谷谷主蚀心临终前交与舫舫的,老巫王遗孤手上。凤慕晟杀死蚀心,就为此。” “若推论成立,小墨靠此帕,杀死凤慕晟?”余小乔接过锦帕,于烛光下仔细翻看。 不禁猜想:莫非也靠血,方可显现? 余小乔咬破手指,血渍顺着锦帕落下,未留下一丝痕迹。 锦帕,莹白如故,空无一字。 姒文命起身,去唤小墨。 姒文命将来龙去脉讲与余小墨,余小墨并未吃惊,觉得有几分眼熟,“姐姐,我在梦里见过。” “如何显现,可梦到?”余小乔奇道。 余小墨陷入沉思,努力回想后,咬破左手食指指尖,口念咒语,右手轻点左手指尖,一圈莹白光晕闪现血珠周围。 手指轻翻,血珠滴落锦帕。 第256章 无字血书 余小墨轻点手指,血珠滴落锦帕,帕子突地飞出窗外,于阳光下翻飞。 金色阳光洒在上面,血珠散出红色光晕……片刻后,上有几行血字显现。 安妍身子康复,在院中散步,正巧看到,不禁满是惊色。 随余小墨运气,锦帕飞回屋中。 几人看着行行血字,全一惊。 老巫王临终之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血书,又施巫力将其隐去。 “这……?”望着几行看不懂的巫族血字,余小乔奇道。 余小墨欲说,姒文命拉了他一下,轻轻摇头。 余小乔瞥眼窗外的纤弱影子,“安姐姐,您在外面吗?” “是,我院中散步,看见有东西飞进去,过来瞧瞧。”娇弱声音传来。 余小乔笑笑,“小墨新学个魔术,安姐姐进来一块瞧瞧?” “哦,不了。”安妍尴尬一笑,婉转回道。 余小墨盯着血字思忖半晌,见人走远,小声道:“姐姐,是功法,取回罗刹环戒的功法。” “那你抓紧习练。”余小乔嘱咐道。 余小墨点头,将锦帕塞入怀中,出屋。 “你不信任安妍?”余小乔拉过姒文命的手,望向他。 姒文命摇头,“……有些事尚未理清。信任,也不必悉数告知。何况,寿辰在即,我们……败不起。” “若凤慕晟真是重生,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余小乔窝进姒文命臂弯,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姒文命拉起她的手,轻落一吻,“凡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纵早知道会发生什么,未必好。有时,知道太多,倒影响判断。” “嗯,我们冷静,将猜测作为既定事实逆推,分析凤慕晟与李墨尘可能做什么?便也得了先知。”余小乔分析道。 姒文命眉头深锁,猛地想起万花谷之事,“白桑若,姒舫舫师姐,之前虽见过两次,一副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样子。今日再见,总觉哪里不对劲。” “莫非,变得妩媚动人啦?”余小乔拈起一缕他头发,于指间缠绕,漫不经心道。 姒文命一怔,“嗯,是更妩媚动人!” “怎么妩媚动人?”余小乔双臂环上他脖颈,略带威胁道。 姒文命偷笑,“吃醋了?” “快说!我倒要看看,让姒少爷用妩媚动人形容的,到底何方神圣。”余小乔勒住他脖子,咬牙切齿道。 姒文命佯装快被勒死,大呼救命,“谋杀——亲夫!”说罢,倒在小乔身上,一动不动。 余小乔由他装,轻轻扶着他的背,手偷偷伸向他腋窝。 “快!再不说,拖出去斩了!” 姒文命笑笑,“问题,就在——更妩媚动人!” 余小乔翻个白眼,嘟嘴不理。 姒文命倒不疾不徐说着,“一个女人,何种情况,会眼哭的红肿,脸却脂粉桃花?” “红肿,自是哭给众人看,桃花,当然是画与心上人……女为悦己者容嘛!莫非,是她动手?”余小乔猛地起身,奇道。 姒文命眉心一直深凝,唇角微抿,“有道理!我着舫舫留意。累了嘛?今日才能下床,别太乏了,躺下歇会。” “嗯!”余小乔打了个哈欠,缩回床上,倒头就着。 等她睡着,姒文命出去办事。 出门前,远远瞧见老木围着一堆药材,直转圈。 北疆王宫。 众朝臣紧锣密鼓地筹备巫王寿辰,凤慕晟却似不在意,如何布置,庆祝几天,安排何节目……一律不关心。 他如临大敌,加强守卫,将参加寿辰的人,一遍遍筛选,严格把控人数。 殿内,灯已熄灭,只皎洁的月光泻人。 凤慕晟双目微闭,单手握拳,撑着额头,坐于案前。 晴灵萍立在殿门,远远望着。 “你说,能好好过个寿吗?”他落寞地像一个孤老头,眼中藏不住的哀伤。 晴灵萍缓缓走近,借着月光,倒了一杯茶水,“巫王寿辰自要好好过,各国使臣已至北疆。大新二殿下李墨尘,齐国齐国二皇子祁天逸,燕国三皇子代子寒,还有……全到了!足见北疆当今地位,任谁都不敢小觑。” “他们……哼,不过一群黄鼠狼。各怀心思。”凤慕晟并未因她的话放松,反而更沉重。 一阵东风吹过,桌案上的纸绢被吹起,有几张飘落于地。 晴灵萍走近窗户,抬脚关好,转身捡起纸张。 微弱月光,洒落纸面。 向死而生! 张张写满这四字。 晴灵萍看得触目惊心,喉部不由一抖,纵在黑暗中,唇畔笑容亦浅浅挂着。 她淡定优雅地将纸张放置桌案。 凤慕晟神情更加凝重,“吓到了?” “怎么会?您一直居安思危,决胜千里。在您身边多年,虽进步缓慢,但亦见惯您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女婢仰慕,还来不及。”晴灵萍退下一步,躬身立旁侧,娓娓道来。 凤慕晟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望向窗外,“料事如神?哼!不过是死的代价。” “夜深了,王上该休息了。”晴灵萍顺着他目光望去,声音温和关切。 心中却反复思忖着他的这句——不过是死的代价。 凤慕晟骤然转头,盯着她,意味深长道:“是该休息了,有些事要亲眼看,想是想不明白的。” “什么全逃不过您的法眼。”晴灵萍声音平和无波。 凤慕晟眉眼一弯,压出一丝笑,“是吗?” 晴灵萍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浅笑颔首,搀着他出殿。 第257章 墨尘心慌 晴灵萍将凤慕晟搀回房间,待回到自己屋,子时已过。 月色摇曳,纸上四字,凤慕晟奇奇怪怪的话…… 她辗转难眠,虽未有结论,但可以确定——凤慕晟在怕,怕——寿辰到来! 如恐惧死亡般! 思及此,晴灵萍一激灵,猛地自榻上坐起。 必须送出此消息。 而今,王宫守备森严,外出须巫王允许。 如何送出去? 她越琢磨越精神,直至东方欲晓,还毫无睡意。 同样难眠的,还有李墨尘。 自姒文命来驿馆,要求参加巫王寿辰,他心中就不安宁。 昨夜,又收到最新消息,余小墨似拿到什么。 不踏实,变为了忐忑。 他们知道了多少? 我梦里,竟有余小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为何那般真切! 她怎会出现在沙漠幻境? 枯枝,为何不袭击她? 近日,已梦见三四次。 李墨尘翻身数次,无法入眠,缓缓起身,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凉水,心下燥火才稍缓几分。他坐桌案上,继续发呆。 一翠绿小蛇,自袖口而出,朝他吐着猩红芯子。 李墨尘轻柔点了点它的小头,它温顺地往他掌心靠了靠,似在撒娇。 他并未理会,直盯着案台,痛苦思忖着。 余小乔,究竟何人? 为何,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 为何,能解了无解的噬心蛊? 为何,出现在我梦中? 余小乔,难道能进入梦境? 他搭在案上的手,微微颤着,心底陡生恶寒,身子不禁一哆嗦。 或,不是梦? 是事实?! 李墨尘迷茫了,恍惚了,彻底迷失在分析判断中。 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况,感觉进了怪圈——无法解释,无法自洽的死循环。 失眠几晚,也未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更困惑,忐忑也愈重。 他推开门,走至余楚婉房间外,驱动巫力,感应到她体内的傀儡咒,尚安安稳稳,顿时踏实不少。 他回屋躺床上,翻过来倒过去,仍睡不着,于是又起床,拖着身子,推开叶欢的屋门。 叶欢正四仰八叉,一腿伸出被外,一手搭在榻沿,嘴吐着气泡,呼声忽大忽小。 李墨尘俯身,将被子盖好,缓缓坐床边,静静看着。 叶欢翻个身,唇角哈喇子流下,吹了半晌的气泡破了,迷迷糊糊睁眼,吓得直叫唤:“啊!鬼啊——鬼——” “我,嚎什么?”李墨尘不耐烦,冷冷道。 叶欢抱被子缩至床角,声音颤抖着,“主子,您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屋干甚。” “烦,睡不着。”李墨尘脸上无任何表情,淡淡道。 叶欢嘟着嘴,不满道:“主子,您失眠,数羊就好。干嘛来吓人……我尚未睡够呢。” 说着,伸手拍嘴,连打几个哈欠。 李墨尘起身,打算离开。 叶欢看他身影落寞,甚无奈地拍了拍床,“来,唠一壶酒的!” 说着,取过床头一酒葫芦,递与李墨尘,“说说!烦啥?” 李墨尘接过,仰面灌下一大口。 “最近,总梦到小时候,拜凤慕晟为师时,被带入沙漠幻境……”李墨尘又灌了一口,“余小乔也在,还朝我招手,似想帮我。” 叶欢手指在唇畔轻轻点着,“主子,您何时心仪余小乔的?这般突然,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 语毕,佯装心口痛瘫躺在床,半晌后缓缓起身,“好,好,不闹了,您继续。” “姒少爷找过我,要在祝寿名单上加上他,凤慕晟却死活不同意。你说,他们两个,到底为何?祝寿而已,全这般在意。按说,姒少爷纵想帮余小墨夺回罗刹环戒,也不一定非在寿辰上。过寿而已,凤慕晟也不该如此担心。” 李墨尘低头,自顾自说着。 叶欢眉头凝成两条蚯蚓,“莫不是,会在寿辰上,一决生死?” “蚀心好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凤慕晟一直寻找,我却不知。似乎他一直回避我。”李墨尘似未听到叶欢说的,沉思呢喃着。 叶欢也好像未听,喝了一口酒,“……姒文命欲在寿辰上杀掉凤慕晟,凤慕晟怕他……” “李凌琰应得知皇后中毒,为何不回京,他在等什么?听闻,去年姒文命中毒是余小乔解的。现下,余小乔昏迷数日,刚醒。”李墨尘拿过叶欢手中酒壶,灌下一大口,继续道。 叶欢终于听到李墨尘的话,“等寿辰,抢环戒,救皇后?” “通知她,再给皇后,下些猛药,要看着凶险。”李墨尘面无表情,不知听没听到。 叶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 “天明了,我睡会儿。”李墨尘起身,伸个懒腰。 叶欢也躺下,“嗯!” 叶欢脑袋刚沾枕头,被李墨尘手指弹出的石子打到,疼得嗷嗷叫唤,眼睛使劲剜了李墨尘两眼,愤愤起床。 “即刻——办!” 两日后,大新宫中。 佳贵人围着炉火取暖,不知想什么,直到手被烫到,才回神。 “小主,可好?”丫鬟忙跑过来,拉起她的手直吹。 佳贵人倒不在意,拽回手,仍发呆。 “小主,有心事?”丫鬟小意试探道。 佳贵人摇头,唇角扯出一丝笑意,“皇后娘娘,如何了?” “不好,听说下不来床了。”丫鬟不禁眉眼盈满笑意,“没准贵人,以后还能坐上那位置呢。” 佳贵人脸色骤冷,“说过多少次,再管不住臭嘴,直接撕烂扔出宫!” “奴婢知错,再不敢。”丫鬟敛身垂头。 佳贵人无奈,摇摇头,“请示皇后娘娘身边嬷嬷,说我想去探望,能否准允。” “看她?”丫鬟先奇道,瞧她一脸凝重,忙乖觉道:“是,这就去。” 第258章 皇后病危 纷纷扬扬的几场雪后,紫禁城悄然入冬。 虽白日,坤宁宫殿内却燃着红烛,窗户紧闭,格外死寂沉闷。 红萝炭燃着,热气扑面而来,才进屋的佳贵人面颊泛红,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密汗。 她坐在榻边,望着气息奄奄的皇后,唇角不禁噙了一丝凄苦。 皇后面色发青,似碧色沉沉的玉,无半点润泽光华。 佳贵人执帕拭了拭眼角,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如今这般,是否唤肃亲王回来,好歹……” 说着,声音渐哽咽,随之几声啜泣。 “一时半会,死不了。”皇后失血的双唇微微颤抖,脸上却看惯生死的淡定从容。 佳贵人同皇后说了几句,大部分时间是她说,皇后听,无非是嘘寒问暖、不疼不痒那些话。 半晌后,她起身颔首,逼退心中那抹不忍,指尖微动,抖了抖裙袍,离去。 她走后,双眼爬满血丝的老嬷嬷,心疼地望向皇后,迟疑后开口,“娘娘,还是着肃亲王回吧。” “前几日,命儿着人问了中毒详情。琰儿,怕已知。我想,之所以未归,定在寻破解之法。”皇后枯瘦的手,轻抚着床帐垂落的银线流苏。 老嬷嬷骤地眼中冒光,一脸激动,“娘娘的毒,真有解?” “莫抱希望,否则失望太大,更承受不了。”皇后轻声说与嬷嬷,更说与自己。 生怕升腾出活的希冀,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空欢喜。 老嬷嬷突地想起什么,不由奇道:“娘娘,老奴一事不明……为何不早与殿下讲,或许他有法子呢?” “为人母,全想为孩子遮风挡雨,不愿成为……他们的负担与累赘。若告知,解决不了,不过徒增……困扰与烦恼……”皇后轻咳两声,拭了拭嘴角,“我……原想……总有法子……” 老嬷嬷瞥眼皇后,偷偷擦去眼角的泪,“娘娘,您刚为何说殿下他们在寻解毒的法子。” “我……猜的,算算日子,命儿该收到细情,尚未传回消息,许是在等什么。”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身子乏累,由老嬷嬷搀扶躺下。 老嬷嬷吹灭烛火,缓缓退下。 殿外廊下,风裹挟着雪粒子,于结冰的湖面打着旋儿。 老嬷嬷望着北疆方向,一滴泪,悄无声息落下。 “有法——吗?”余小乔望着药材堆儿里打滚几日的老木,神色凝重。 老木有些丧,垂头踱步,“我记得曾在哪本古书上看见过,此毒为九天清风。但,尚未想到破解之法,觉醒的记忆太久远,有些模糊了。” “人道,巫蛊不分家,你原本医术了得,又觉醒了首代巫王的记忆,按理说,天下无敌,什么毒都难不倒啊!”余小乔扶桌沿,缓缓挪着软塌塌的身子。 嘴上揶揄,可因有气无力,听起来倒有些绵柔。 老木见余小乔这般费劲,好久都未恢复,无奈地剜了她一眼,“余大小姐,咱商个事。往后,除寻到九金鼎咱穿回去,什么小盂鼎、大克鼎甭再碰了,成不?” 说着,又狠狠瞥她一眼,继续唠叨:“我不怕你死,可我怕你死了,我——孤单又寂寞。我怕——连说人话的机会都没了。” “看你绕的。知道了。”余小乔不禁笑出声,漫不经心道。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儿,老木急地“汪汪”狗吠两声,“你若再不爱惜自己,拿我的话当狗吠,我……再不管你了!” “好!好!好!”余小乔被弄得哭笑不得。 老木忽地想到什么,乌黑眼珠瞬间凝滞,陷入沉思。 半个时辰后,老木开心地“汪汪”两声,“有了!有了!快喊小墨来,你记下法子,让他照做。” 余小墨被檀儿唤来,照着余小乔写好的法子,他巫力运转,手腕一翻,老木脖颈的避毒珠缓缓飘起,悬浮空中。 他两指闭拢,指尖溢出白色巫力,口中默念巫诀,手指向后一挑,掷向避毒珠。 白光笼罩避毒珠上,一点,一点……慢慢儿渗进去。 半晌后,余小墨伸手,珠子落于掌心。 晚上,姒文命与李凌琰回来后,余小乔将珠子递与李凌琰,“有何法子,两日内送到?” 姒文命拿过避毒珠,“给皇后娘娘?” “能解母后的毒?”李凌琰一把抢过,仔细瞅着,奇道。 “不能,但可缓解,起码推迟半年发作,问题不大。”余小乔今日话说得多,累得坐在太师椅上。 李凌琰一把将余小乔搂怀里,兴奋地拍着她背。 余小乔轻咳两声,姒文命忙将他拽开。 姒文命坐在她旁侧,“我先想法子送到,如何使用?” “每日无根水煮此珠,哦,无根水就是人的泪水……煮沸两个时辰后,喝下即可。”余小乔将一张纸递与姒文命,“上面是注意事项,照此步骤做。” 姒文命收好,“可想出解毒的法子?” “还没有,此毒可不单纯,应是施了巫术的,要靠巫族圣物——罗刹环戒,才可能根除。眼下只是猜测,尚不敢断定。”余小乔想着老木的话,低声道。 李凌琰眉头一凛,“但凡有一分可能,也得试试。” 姒文命出屋,召来岳阳,“动用秘密渠道,两日内,务必送至皇后娘娘手里。” “好!”岳阳急步退下。 姒文命望着岳阳离开的背影,凝神片刻。 白桑若,究竟是谁的人? 李墨尘?还是凤慕晟? 以蚀心对她的信任,她定知锦帕的存在。 若是凤慕晟,这么多年,不可能拿不回那锦帕? 若是李墨尘,大可不必杀死蚀心,毕竟对他无致命威胁。 丧期楚楚动人的妆容,又是画给谁的? 晴灵萍好几日未传出消息,宫中情形如何,不得而知。 明日,若再收不到晴灵萍的信儿,要再闯一回北疆王宫了! 第259章 巫王重生 皇上看过皇后,回到御书房,一个人坐在窗边长椅,静静望着漫天飞雪。 手中紧攥的一方帕子,褶皱处隐隐透着腥红。 他心中自责,贵为天子,竟不知皇后中毒,如今却已这般严重。 想着,唇角挤出一丝笑,哀哀叹道:他中毒,也无人知。他们全掩藏什么,只自己知道。 大局前,个人生死已不重要。 眼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安排不好身后事,倒会带给大新不可估量的灾难。 攥帕的手,不禁青筋暴起。 他利用李墨尘出使北疆之际,将其暗处势力,扎扎实实查了个底掉。眼下绝不该犹豫,必须手起刀落,连根拔起。 他欲起身,脚下却有些不稳,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陛下,定安公到。”李公公甩了甩浮尘,低声道。 皇上单手撑住椅子扶手,停顿片刻道:“唤他进来。” 瞥了眼缓缓进来的定安公,他轻咳两声,“户部与兵部……交与你,十日内大换血……”说着,将一名单递与他。 “陛下,这么急吗?老臣、担心……如此雷霆之势,是否过犹不及?”安国公小意问道。 安国公,两朝元老,尚书房大臣,虽古稀之年,身子依然健朗,精神矍铄。 按说是见惯风雨的人,可面对皇上大刀阔斧之举,仍心有余悸。 皇上未抬眼,目光望向窗外,“当此非常之时,非如此……去办吧!” 安国公颔首退下,出御书房殿门时,转身深望了眼皇上,摇摇头离开。 皇上看似平静的眼眸,隐着汹涌的波涛。 没多会儿,他又召见几个重臣……部署,皆为清查换人的重任。 此前,他安排暗卫,对两个手握大权,难以撼动的臣子,下了格杀令。 截至目前,只除掉一个。 “陛下,余相到。”李公公急步上前,俯身说。 皇上双手交叉,手指轻轻摩挲,“带他来。” 他坐回太师椅,用杯盖撇着茶沫,“北疆那边,有何动静?” “还有十日便是巫王寿辰,祝寿队伍一切如常。”余相躬身缓言。 皇上沉默片刻,“余小乔他们可有消息?” “没有。前段时日,姒少爷倒传回消息,说寻到余小墨,未提别的。”余相声音波澜不惊,却不自禁身子微紧。 皇上视线越过余闻瑞,停在殿中的白玉桃花瓶,“余小墨当真为老巫王之子?” 余闻瑞垂头,半晌未答。 真的不知如何回话,是,明显不确定。不是,万一是呢。 皇上将茶盏,轻轻放置案上,又问了一遍。 余闻瑞咽口唾沫,只得说出心中猜测,诚惶诚恐望着皇上。 皇上却不在意,捡起毛笔,挥毫写下四字——天道轮回。 望着,出神半晌,“有法子联系上吗?” “我试试,但不敢说,陛下有何交代?”余闻瑞神色不由添了几分凝重。 皇上唇角微勾,似有一抹笑意,“交代倒无,让他们多加小心,务必——全须全影回来,一个……不能少。” 余小墨若为老巫王遗孤,定会试图夺回北疆,对大新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政变之路何等血腥,他们……能否安然回来? 琰儿若回不来,谁又能接手朕的江山。 等文命归来,终要面对陈家义军之事了。 父子……如此,孽! “喏!”余闻瑞看皇上唇角轻轻抿紧,倒心下一松。 他出了御书房,仰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伸手去接,如鹅毛般的雪片落于掌心,瞬间融化,一丝沁凉钻入心头。 他戴上兜帽,走进风雪,身影渐渐消失。 北疆这两日也下了大雪,漫天遍野,和风居却未见落雪。 余小乔坐在窗前,望着远处尽白的山峰,心似翻江倒海。 刚刚,她与姒文命聊起凤慕晟。 二人将各方递来的情报信息,深度解析,最终得到同一结论——重生。 凤慕晟定死于寿辰,并因此重生。 他们要令历史重演,让凤慕晟再次死在寿辰。 凤慕晟定会利用信息差,意欲改写命运。 余小乔心中反复思忖的一个点,是上一世凤慕晟死前,她是否已穿越而来? 前世的她,一心扑在学习、科研上,从未读过重生小说,不知打乱历史会如何? 历史能否改变,不得而知。 若能改变,自后世穿越而来的她,会不会消失,亦不得而知。 余小乔一时忐忑,不由缩起身子。 不知何时,姒文命进屋,见她蜷缩在太师椅中,伸手搭她肩上。 余小乔一哆嗦。 “怎么了?”姒文命俯身,声柔如水。 余小乔抬头,唇角噙着笑意,摇了摇头。 “纵真为重生,掌握一些先机,也未必能改写历史。”姒文命云淡风轻,尽量表现出轻松。 他怕她担心。 余小乔不敢告知他心中焦虑,知道他压力大,怕害他分神。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毫厘间。 “休息会,刚刚恢复,身子还虚。凤慕晟,由我和凌琰操心。你,吃好、睡好……”姒文命抱她放于床榻,盖好锦被,伸手阖上她的眼。 余小乔只觉额间一点柔软的清凉,再睁眼时,他已不见。 姒文命出屋,找李凌琰商量对策。 一直到子时,未有清晰的应对方案。 自李凌琰屋出来,一阵寒风刮过,姒文命脸颊被吹得生疼,不由紧了紧大氅,看时候差不多,出了和风居。 前往与晴灵萍约好的地点。 第260章 老木神叨 翻山越岭一个时辰,见面已是丑时一刻。 晴灵萍将凤慕晟近日反常,宫宴人员,守卫部署,宫中路线……悉数整理,交与姒文命。 “宗主,凤慕晟必是下了决心,万事小心。”晴灵萍眉目清澈内敛,笑容仿佛月光,清淡如许。 姒文命并未瞧她,故看不到她眼底那抹极淡,淡至肉眼不可见的担忧,“回吧,护好自己。” 晴灵萍未动,也未说话,直望着银装素裹的世界,于溶溶月光下,熠熠生辉。 姒文命见她一动不动,未立即离开。 两个人,静静站着,任月光倾泻。 晴灵萍俯身,掬起一捧雪,那团纯净白洁于手心乖巧静默,眼底终漏出一丝关切,“千万小心……我若回不去,可否……” 可否,在坟前,种下一株栀子花。 晴灵萍沉默片刻,唇角扯出春日般温暖的笑,“定安然归来,我……走了。” 语毕,未再看姒文命一眼,他倒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 他刚转身,她,回了头。 望着他远去,幽幽往事于心中翻涌。 转眼,已十年。 姒文命与李凌琰幼时有次偷溜出宫,碰到灰头土脸、瘦小身板的晴灵萍,徒手搏杀一恶犬。 狗被活活咬死! 姒文命留下一吊钱,走了。 时隔半年,姒文命与李凌琰又外出,好巧不巧又碰到她。 这回,晴灵萍帮他抢回被扑走的钱袋。 他将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她,带回姒家。 直至洗漱干净,发现竟是一女孩。 几年后,陈家军残部找到他,当时他已觉父母之死蹊跷,决意成立梵音阁。 他做事一向隐秘,连长公主都未觉察。 倒叫晴灵萍瞧出端倪,主动提及,无论做什么,都想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但,他并不想让她参与其中。 毕竟,是不见日月的组织。 他拿她当亲妹妹,虽为寄养,但衣着、用度不比大家小姐差。 授她一身功夫,不过是生逢乱世,让她多个安身立命的保障,但她喜欢,非常喜欢。 自小,姒文馨吃什么,穿什么,她从未羡慕。 只师傅教授姒文馨功夫时,她总躲门后、屋角,艳羡着。 姒文命见过几回后,见她身骨倒是练武的料,偶尔回姒家,教授她武功。 不止武功,亦教导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诗词歌赋、大学、中庸……也会点拨一二。 她聪明,功夫一日千里,学问也一点就通。 故,她开门见山提出,欲加入梵音阁,姒文命是拒绝的。 可,她看似娇弱,却如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 姒文命最终挨不过软磨硬泡。 晴灵萍,成为梵音阁一员,年龄最小,却战绩彪炳。 岳阳他们,时常自愧不如。 这些年,她性子越发清冷,对所有男人视而不见。 做北疆奉茶领班多年,是凤慕晟身边红人。 多少王宫贵子示好,甚至有的想求娶她。 据说有个北疆一品大员家的世子,一表人才。 多年来,对她嘘寒问暖,十年如一日。 可晴灵萍,总淡淡一笑,回以得体的拒绝。 世子问过她多次,心里是否有人,她只笑笑。 晴灵萍望着姒文命消失的方向,驻足许久。 待她回到北疆王宫,已是寅时三刻。 她脱掉夜行衣,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后,开始忙碌今日事。 只是,她并未察觉,在环顾无人的角落,一双黑色方头棉靴,已矗立许久。 靴面草龙花纹,已挂一层蒙蒙雾气。 …… 雪后,阳光虽无多少暖意,在雪光相映下,显得更明亮,余小乔已在屋中憋几日,今日感觉好多了,出屋在院中散步。 老木处理完毕皇后娘娘的事,开始研究楚婉的咒。 之前,余小乔昏迷,苏醒后身子尚未恢复,不敢告诉她。 见老木还在屋守着一堆儿药材忙个不停,爪子在药材堆里,刨来刨去。 “有啥事吗?”余小乔眼底透着迷惑,问道。 老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出一股白气,“没啥!职业病犯了,不泡在药材堆儿,难受!” “你,倒为犯贱做代言。之前天天埋怨,下辈子干什么不当医生……唠叨不是人干的活……一个手术就站没命……天天不见血,就见死……”余小乔想起前世种种,犹如梦中。 嘴上学着老木口吻揶揄,唇角却噙满笑意。 她多么庆幸,身边有他。 老木翻白眼,“我,犯贱,你,犯傻。明知会反噬,还非得头铁往上撞。人家啊,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你,撞得头破血流,还当美差。” “不是!我不小心……不是……”余小乔越说声越小,没有一点儿底气。 老木见她难得如此,不禁笑出声,“你啊你!要是风雪诺知道你这般,她指定坐着火箭来观瞻。你俩从高中斗嘴到研究生,她就未赢过一回。她怎么说来着,宁愿变成孤魂野鬼,也得斗过你那张破嘴!” “是!风雪诺那张嘴,着实配不上她洒脱性子。”余小乔亦笑出声,转瞬陷入沉思,“凌琰选妃期间,你说闻到了雪诺气息,会是她吗?” 老木已熬一宿,止不住地打哈欠,“定是她!终会相见。” “是吗?我想她了,快两年未见,不知她嘴皮子练溜了没?”余小乔望着远山雪景,幽幽叹道。 老木边打哈欠,边回屋,“基础太差,再怎么练,也不是你对手。几年未见,也是你手下败将。” “总得让她赢一回。”余小乔眉眼一弯,笑说。 再见,我定让她。 第261章 各国使臣 几日后,余小乔身子总算恢复,她一直放心不下余楚婉。 姒文命备了些东西,同她一块来驿馆。 出门时,老木蹭地蹿进马车,乖觉地趴在一角。 姒文命意味深长看它一眼。 余小乔亦满眸忧虑地望着它。 这个老木,几日总神神秘秘的,一会儿让她熬药方,一会儿命她做药丸,不知熬了多少汤汤水水,制了多少丸药。 其中定有蹊跷,可它的狗嘴牢实得像王八壳,怎么撬也撬不开。 余小乔心中担忧,更甚。 她隐隐觉得,楚婉定出事了。 这次前去,故意未带老木,想探探它的反应。 开始见它淡定从容地啃着大棒骨,心下一时轻松,只怪自己杞人忧天。 可出发前,它又倏地钻进车厢。 余小乔望着它,眸子不由多了丝担心与忧郁。 姒文命目光挪至余小乔身上,她正面色凝重、颇有深意地瞅着老木出神。 他眼中那抹意味深长,再看向老木时,又多了分深邃与思忖。 路面尚有些未化掉的雪,马车未敢行得太快。 远处,冰雪皑皑满天山。 姒文命紧紧握着她手,似看穿她的担忧,余小乔不想说话,只头轻轻窝进他胸膛。 半个时辰后,余小乔与姒文命至驿馆。 还未进去,倒与祁天逸撞了个狭路相逢。 印象中,祁天逸日日穿得很厚,好似特别怕冷,没想到他竟会来北疆。 今日的祁天逸,裹得更厚,里三层、外三层,最外层是一件十分珍贵罕见的银狐大氅。 姒文命与他行礼客套,余小乔轻轻欠身一福,可躬至一半,注意力全被祁天逸身后护卫打扮的男子,所吸引。 这人,好生眼熟……对,眉眼好似风雪诺! 余小乔忽地想起,似在李凌琰的选妃庆典上见过此人。 当时,他是齐国使者,余小乔觉得有些眼熟,待再打量,早已遍寻不到。 当时,只当自己眼花,并未多想。 她正出神游离,老木蹭地扑至护卫身上,“汪汪”猛吠,似见到亲人。 但见那护卫,一丝惊讶后,并不慌乱,稳稳地将老木抱入怀中。 余小乔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接老木,老木倒拼命往那人怀里扎。 余小乔边道:“不好意思”,边夺回老木。 狗眼立时泪眼婆娑,似骨肉离散般。 余小乔看了它一眼,目光不禁在护卫身上,停留片刻。 祁天逸与护卫对了个眼神,二人离开。 余小乔与老木,动作眼神无比一致,齐刷刷望着二人远去。 余小乔,一脸疑惑、满是不解;老木,泪眼婆娑、依依不舍。 姒文命则望着她俩,眸尽深邃。 直至二人消失,余小乔与老木仍翘首以盼,大有站成丰碑之势。姒文命唤了好几声,她俩才回神,一并探望楚婉。 余楚婉状态不错,起码不像前几日,总昏昏沉沉的。 余小乔见妹妹面色红润,身子无异,一路提心吊胆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她长舒一口气,慵懒地坐进太师椅,沏茶品茗时,老木却眉头深锁,满面愁容地盯着余楚婉。 余小乔见此,端着茶盏的手一滞,“啪”地一声。 茶盏摔地,碎了! 余小乔忙去捡,慌乱中碎瓷渣扎进肉中。 她顾不上疼,只看着老木,眼神尽是询问。 姒文命俯身将她手中碎渣清除挑出,接过余楚婉递过的棉布,为小乔包扎。 余小乔起身,拉余楚婉坐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疼不疼、肿不肿、痒不痒……问了个遍。 余楚婉一直摇头,微笑,甚至伸手去探余小乔的额头。 余小乔看了眼老木,眼神一对,她立时会意,起身拉起姒文命,“来了驿馆,不去拜访昔日同学,似乎不妥……听说代子姗、代子寒也来了,咱们去打个招呼?” 姒文命多笑笑,瞥了眼老木与余楚婉,牵起她手,出了屋。 二人由婢女引向代子寒房间,远远听里面东西打碎声,还隐有争吵声。 余小乔与姒文命对望一眼,继续跟婢女,往前走。 待婢女敲门,里面唤了声“稍等”,待屋门打开,余小乔只见到一张盈满笑意的脸,和一张依旧怯生懦弱的脸。 姒文命被代子寒拉至一旁说话,余小乔随代子姗坐至桌案前。 余小乔将准备的礼品,递与代子姗,“知道你们来了,特来看看。出来得仓促,礼物也是姒家玉器店产的,瞅着倒还精致,送与你。” “烟紫玉镯,号称和田玉“冷美人”,十分贵重的”。代子姗眉开眼笑,打开锦盒,一枚“紫气东来”玉镯,独特的烟紫色,融入玉石中,自然散开,如梦似幻。 余小乔伸手取出,将水水润润的烟紫玉戴于代子姗腕间,盈盈如水、秀气灵动。 “喜欢就好……你气色好了不少,真为你高兴。”余小乔正欲说话,瞥见代子姗皓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目光稍瞬一滞,立时视若无睹地移开。 那是——自杀割腕留下的疤痕。 她印象中,去年在皓京,未见到,当然也有可能未留意。 人人皆有故事,事事尽带悲伤。 余小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免戚戚一叹,“真好看,紫罗兰是浪漫、梦幻、神秘的化身,在你白皙柔夷的衬托下,更有——少女般的仙气。” 余小乔留意到,她说最后半句话时,代子姗唇角滞过一丝尴尬,但转瞬而逝。 四人又客套一会儿,余小乔与姒文命欠身告退。 二人走出一段后,代子寒房间隐隐又传来细碎的争吵声。 第262章 看不明白 “哥,你这是要将燕国推向万劫不复。”代子姗抿嘴,抓着代子寒的胳膊,声音中带着乞求。 代子寒一把打掉代子姗的手,回手就是一嘴巴,“我的事,你少管!乖乖配合就罢。” “你们先抓了母亲,又用我的命,要挟千寻束手就擒……眼下,更……我只剩下乖乖配合的份……可,你、追随齐国不要紧,于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谋求一席之地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能拿燕国犯险,一旦挑起战事,多少百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代子姗恨代子寒,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就连做梦都恨不得以锐剑刺穿他胸膛。可,不想眼看他将燕国推向万分凶险之路。 可,她卑微,卑微到眼泪流尽换不来皇后的一丝同情,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丁点儿怜惜。 她并非逆来顺受,一味忍让的性格,可实力面前,弱小,绝无三寸无立锥之地。 去年,自皓京返回燕国。 她开始调整策略,改变态度,表面上积极配合代子寒,竭尽所能讨皇后欢心。 可,但凡爬到那个位置的人,皆为千年狐狸,万年姜。她的那点心思,早已被看穿。 她虚以逶迤,对方笑颜以待。她示弱讨好,对方欣然接受。 暗中,她与沐千寻,积蓄力量,伺机营救母妃…… 半年后,当她以为时机差不多,准备动手救人,却被当场抓住,关起来。 营救失败,千寻被抓,她被软禁。 她被困阁楼半年,上至屋顶,下至地砖,横到四面墙,小到耗子洞……沾满了她千方百计逃跑的痕迹。 原来,弱小如小卡拉米,连智谋亦是不值一提。 为了迷惑敌人,她不曾开过窗户,摆出一副一心求死的姿态。 暗自用床单接续成一条绳索,欲趁夜深人静,翻窗逃跑,结果绳索倒是下去了,而脑袋却……生无可恋地卡在铁栅栏内。 不知何时,窗户外焊了铁栅栏! 她用七天撬开屋顶瓦砖,却发现竟有蹲守侍卫,看她探出头来,直接送与一个绝无伤害,极具侮辱的笑。 她用两个月,挖了一条隧道,似要挖通时,却在隔壁传来代子寒的呼噜声。 她鼓足勇气,打通地砖,当她蹑手蹑脚爬出地面时,却被睡梦中的代子寒一骨碌,正正压在了身下。 次日,代子寒发现她在身下。 许是有肉垫,代子寒睡得特别香,醒来瞅见被压僵的代子姗,破天荒地未一巴掌扇飞她。 他唤她一起吃早餐,然后亲自送她回阁楼。 最后,她想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躲进耗子洞。 未看错,是耗子洞! 她将耗子洞挖深、拓宽,想来个突然消失,引他们四处去寻时,自己再从耗子洞逃跑。 奈何,她饿着肚皮藏了三日,从洞中艰难爬出时,关节都僵住不能动了。 几日一个姿势,能不难嘛! 胳膊腿若还能用,就不错了。 可,大门依旧紧锁,铁栅栏依然尽忠职守地纹丝不动,只耗子洞里偶尔传来细碎的“吱吱”声,稀稀疏疏…… 最后的,最后,她以死求生。 可,手腕的血,都快流干,即刻就要死去,也未来一个人。 她不得不用尽全力,将事先备好的止血药,撒至呼呼流血的腕间,捡回一条命。 自此,她真认命了,于皇后寝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发誓效忠皇后与代子寒。 见到她时,皇后装作茫然不知,厉声呵斥了丫鬟怎不来通报。说着,俯身搀起她,脸上尽是柔色,“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母妃也是本宫的好妹妹,自会照顾、自会照顾。” 代子姗痛哭流涕,满眼感激,直跪地谢恩。 离开时,皇后亲自送她出殿门。 那之后,不但解除她的软禁,还将她母亲张氏放了出来,只沐千寻依旧在大牢。 折腾了一圈,牢中的人,由母妃换成了爱人。 后来发现,他们肯放母亲,不是因她认命般跪了三天三夜,而是母亲已药物上瘾,每隔半月要去皇后处取药,否则药性发作,生不如死。 表面上,皇后对母亲倒极好。 吃穿用度,皆事无巨细地关照。 代子寒,亦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还偶尔同她开个玩笑。 代子姗也彻底认命了,暗暗期盼,只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总有一天能救出沐千寻。 她哪里知道,对皇后而言,忠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服从、不敢背叛代价与把柄。 毕竟,人心,最是靠不住。 代子姗并非不明白,但幻想用千分之几的可能,蚂蚁蚕食般……一点点松动皇后的心。 实力不够,只能如此! 可终是心未死透,内心深处对燕国,还有一份深深的情感。 她与代子寒来北疆前,以为只是祝寿。 直至昨夜,听到祁天逸与代子寒的对话,才知齐国要燕国做先锋,于寿辰上杀死大新使臣,制造混乱。 激怒大新对北疆动兵,挑起战事,企图再次形成齐、燕、北疆、沁四国,联合进犯大新的局面。 代子姗虽为女流,但亦能看清齐国背后深意。 眼下各国中,齐国仅次于大新,无论胜败,大新实力必削弱,各国亦受影响。 而战事引向北疆与燕国,齐国即便投入兵力支援,国内大局亦不会受很大影响。 为了这一刻,齐国十八年如一日,厉兵秣马,加固城池,于齐国与大新边境修建万里城墙,足以抵挡大新铁蹄来袭。 她将自己所想,苦口婆心讲与代子寒,可无论如何,他也听不进去。 余小乔他们听到屋内的争吵声就为这。 不过哪儿是争吵,不过是她苦口相劝,代子寒疾言厉色,听烦了,吼嚷几句,怒将茶盏摔到地上。 按说,皇后与他都十分精明,怎会看不破这点。 她,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们另有图谋? 第263章 疑是故人 余小乔与姒文命回到余楚婉房间。 余小乔边与余楚婉寒暄,边望向老木,老木缩着脖子轻轻摇头。 余小乔心中一凛,面上始终一抹浅笑:“时辰不早了”,说着抱起老木,离开驿馆。 马车摇曳前行,因大雪过后,道上行人并不多。 余小乔撩开车帘一角,远远看到祁天逸与那个护卫。 老木站在余小乔腿上,使劲吠了两声,似在唤人。 余小乔垂头抚了抚老木的头,再抬眼望时,已不见二人身影。 那个护卫远远瞧见余小乔,拉着祁天逸拐进了一角落,正偷偷望着马车。 “你,认识余小乔?”祁天逸微蹙眉头,有些纳然。 护卫打扮的南宫遥,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我上哪儿认识大新郡主啊!” “你怎知她是郡主?”祁天逸双手抱胸,颇有深意地望着他。 南宫遥一怔,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两个滚儿,“……在皓京,肃亲王选妃时见过,不过关你何事。” 语毕,自鼻孔中挤出一个“哼”,阔步离开。 祁天逸忙跟上,满脑盘旋的全是这一年多来的种种,眼角不由尽湿。 “莫非,你喜欢余小乔?”祁天逸心思细腻,瞧着向来万事不入心的南宫遥,眼底藏着一抹淡酸,奇道。 南宫遥一脸错愕,不由莞尔一笑,“是——喜欢,非常喜欢!热爱,非常热爱!” “同去者提及,选妃那几日,你倒常常外出,好几次去了相府,可有此事?”祁天逸轻咳两声,紧了紧大氅,头不禁缩了缩。 南宫遥狠狠瞪了他一眼,“殿下,越发光风霁月了,想知什么,问我便罢,玩什么跟踪,搞什么地下工作!” 语毕,大摆臂,阔步而去。 “小心眼,我……不是担心你安危……”祁天逸底气不足,声音渐小。 南宫遥转身走近他,摇头道:“说啊!你们这些人,总理直气壮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都成习惯了!八成做梦,都在忧国忧民!” 望着一张清秀的脸庞,三分怒气,三分鄙夷,还有四分不在乎,祁天逸平日的冷厉威严,此刻不知飞向何处。 祁天逸一脸无奈,杵在原地,看着他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轻叹一口气,紧走两步撵上他,思绪满是一年前与他久别重逢时的情景。 南宫遥,齐国大将南宫羽家三公子,自小为祁天逸伴读。 十二岁时,南宫遥母亲病重,回府侍疾。 一晃,多年未见。 六年后再见面,南宫遥已是十八岁少年。 俊秀雪白,容仪如玉,气度闲雅,一派风流贵气天成。 祁天逸一眼认出他,南宫遥却完全想不起他。 祁天逸揪着他,说了半天,南宫遥好不容易才从漫漫记忆中搜出了他,“哦,原来是——畏小寒!” 因中寒毒,自小极怕冷,南宫遥给他取了这个绰号。 祁天逸邀请他回宫,他拒绝了。 数月后,南宫遥却主动找到他,说来当护卫。 祁天逸,看着风尘仆仆的他,淡淡一笑,“好!” 后来私下调查,才知南宫家为他定了门亲事,成亲前夜,他逃婚出走。 自那日后,南宫遥一直作为护卫,陪在祁天逸身边,已近两年。 祁天逸对外一直清清淡淡,但偶尔同南宫遥开开玩笑。 “为何逃婚?”看着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南宫遥,祁天逸偶尔也问。 南宫遥总一脸不耐烦,“听说对方长了一张大饼脸,一双死鱼眼……脚大得跟马皇后似的……还有口臭!” “你不是未见过吗?长相还能听说,口臭……”祁天逸明知他扯谎,却认真聊着,甚至意犹未尽。 南宫遥被问得词穷,惯会耍赖,外加偶尔耍流氓,一手勾起祁天逸下巴,“实话同你讲了吧,我……不喜女人,你懂的。” 说着,促狭眼睛,闪着暧昧的光。 祁天逸被盯得倒吸一口气,缓缓咽下唾沫。 后来,这招用多了,祁天逸寻到了对付之法,学着他之前,挑起南宫遥的下巴,“其实,我也好……男风。” 每每,南宫遥面红耳赤,似女子般羞答答地躲开。 祁天逸开始时身子一凛,拍拍脑门,认定是自己眼花。 为证实,他乐此不疲地试探,时常花样百出地捉弄他。 直到有一回,南宫遥特别生气,十分严肃地同他说,“再这般,我——就离开!” 祁天逸再不敢如此。 自聚学堂回到齐国,祁天逸同他提起余小乔,讲述她种种新奇的观点,还有一些怪异举止…… 南宫遥听得兴致勃勃,经常有意无意提及,询问余小乔的情况。 后来,肃亲王选妃,本来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去。 但,他天天软磨硬泡,磨得祁天逸耳朵生茧,就同意他扮作护卫一道去了。 后又听手下人说,南宫遥经常偷偷去相府,在余小乔屋外一站半宿,也不知干啥。 原本,也未多想,只觉得他要印证余小乔的种种新奇与怪异。 可,今日在驿馆,与余小乔撞了正着,余小乔倒盯着他出神。 刚刚余小乔又远远望着他,奇怪的倒是南宫遥,如同耗子见猫般。 祁天逸心中疑惑,似洪水一涌而出。 南宫遥虽未回头,但总觉后脑勺被鹰眼灼盯,走着走着猛地驻足,转身劈头盖脸一长串话。 “实话告诉你,我,对安平郡主余小乔,一见倾心、情难自己……奈何,她与那姒少爷情意绵绵,我不想破坏……故,只能一份深情埋于心底,独吞这单相思之苦……” 他跟背台词似的,表情尤为夸张,祁天逸不禁被逗笑。 第264章 再见紫苏 余小乔并不知道,她出神瞧着祁天逸与南宫遥二人时,另一个角落,江屿白望她许久,直至马车消失。 “怎么了?”姒文命见她出神,不禁问道。 余小乔摇头,浅浅一笑,目光落于老木身上,笑颜骤然凝固,旋即覆上凝重。 姒文命揽她入怀,“不怕!” 她头往他肩窝贴了贴,闭眼靠着。 不知为何,车突然停下来,她猛地睁开眼,掀车帘去看——凤紫苏站在车外。 余小乔不由一怔,稍后下车。 二人隔着丈许距离,静静望着对方,唇角浅挂着笑意。 半晌后,余小乔走近,牵起凤紫苏的手,“到北疆多日,今日才见到北疆公主。姐姐,是不是有失地主之谊?” “的确——不成体统!”凤紫苏淡淡笑道。 凤紫苏对姒文命轻声道,“姒少爷,可否借小乔一顿饭的功夫?” “自然!刚好我们也饿了。”姒文命点头。 凤紫苏拉着余小乔在前边走,姒文命让马车远远跟着。 至唤作“一缕炊烟”的饭庄,凤紫苏与余小乔进店,几步后回头道:“姒少爷,我想与小乔单独聊几句,给您另定了另外包房,莫怪!” 姒文命笑笑,表示理解。 见凤紫苏进店,老板迎上前,引他们进二层包间。 落座后,凤紫苏示意上菜。 见一桌子特色吃食,色香味俱全,余小乔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因惦记楚婉,早晨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倒旁若无人地开吃。 凤紫苏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介绍:“胡辣羊蹄,外皮筋道有嚼劲,羊肉鲜嫩多汁……手抓饭,软糯可口……” “比皓京的北疆菜,好吃太多了!”余小乔大口朵颐,赞不绝口。 凤紫苏笑笑:“这家的口味最地道,馆子不大,但特别好吃。一直想着你何时来,我定带你品尝一下……没成想……你这么快到。” “姐姐找我……何事?”余小乔吃饱喝足,望着凤紫苏。 裹挟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二人再无法像从前那般,余小乔深知,凤紫苏定经过一番痛苦挣扎,才敢站在她面前。 事情定十分要紧,她必须站出来。 凤紫苏拉过余小乔的手,“血脉、国家早替我们做了选择,渺小如你我,除了逆来顺受,似乎也无更好的法子。父……代巫……已做了十足安排,你们……可否……别去,我怕……” “姐姐也说,除了逆来顺受,再无更好法子……如何能——不去?”余小乔的唇角弯如新月,淡淡笑着。 凤紫苏的手,微微一颤,欲言又止。 空气顿时沉默,未有一点儿声音。 “姐姐,你能来见我,同我说这番话,我心里已十分欢喜。……你有你的父王,我有我的小墨,皆无法弃之不顾。未来如何,我,都不怪你,也请姐姐……不要怪妹妹!” 余小乔眼中浮出隐约的泪花。 凤紫苏亦有泪水,于眼眶里泫然欲落。 凤紫苏将余小乔一把拥入怀中。泪,终悄无声息地滑落,湿了二人肩头。 过了许久,余小乔离开凤紫苏的怀抱,泪痕斑斑。 凤紫苏,亦是泪眼婆娑。 余小乔又揽她入怀,轻轻又深深一拥。旋即起身,缓缓走至门口,未转身,拭了下眼角,“姐姐,不必送了!” 说罢,拽着早候于门口的姒文命,逃难般地往外跑,刚刚逼退的眼泪,此刻、如泉涌出,横飞于奔跑的面颊…… 凤紫苏望着门口,久久未动,眼泪簌簌落下。 一人坐至月上中天,未回王宫,而去了驿馆。 余小乔上了马车,只将头埋进姒文命怀里,一动不动地啜泣着。 似泄出藏了一生的伤心,再难控制。 姒文命不知如何安慰,也知她并不需要安慰,由着她发泄。 他掏出玉笛,轻轻地……吹了一路。 回到和风居,已是黄昏。 余小乔抱起老木,快速下车,飞奔回屋,将门反锁上。 李凌琰见她神秘兮兮,本想去问问,被姒文命拦住。 “说!楚婉咋回事?”余小乔将老木举得老高,一通拷问。 老木知道瞒是瞒不过去了,只哀哀叹道:“中了一种傀儡蛊毒,是蛊……也是毒……” “噬心蝶?”余小乔想起姒文命曾中过傀儡术噬心蝶,脸色顿时惨白。 老木忙摇头,“不不不!噬心蝶哪那么容易养。她这个轻多了……” 余小乔“哦”了一声,心尚未松到地,又被它后面的话,吓了个半死。 “若刚种下,用我这几日研究的药倒能解。但,眼下毒蛊已然种入,且与她骨血融为一体,一时也未想到解蛊的法子。” 老木有些丧,不敢看余小乔的眼睛。 余小乔身子一软,手一松,老木被重重摔到地上。 老木疼得嗷嗷叫唤,余小乔却置若罔闻,陷入深深自责中。 若非她突然消失,皇上断不会让楚婉卷入其中。 楚婉,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同父亲交代,同二姨娘交代。 余小乔并未将楚婉之事告诉姒文命,两日后,就是巫王寿辰,他不能分神。 她寻来和风居收藏的全部巫书,通宵达旦研究。 她哪里知道,姒文命早猜出老木不寻常,楚婉不正常……他连夜拜托如曼亲自去趟驿馆,探探楚婉情况。 他则与李凌琰,一夜未眠,研究寿辰当日的行动部署。 和风居所有人挑灯夜战时,凤紫苏自驿馆走出,步子踉跄,脸色惨白,唇角带血。 她用袖袍拭去血渍,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出一丝欣慰的笑,“妹妹,姐姐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远。 一双黑色毡靴立于角落,身隐暗处,瞧着她的背影,许久后离开。 第265章 巫王寿辰 两日后,巫王寿辰。 叶清源作为沁国王子,带领沁国使团出席寿辰,五加亦在队伍中。 余小乔男装打扮,与姒文命一起,随李墨尘的祝寿队伍,进了王宫。 这是余小乔第一次见到叶欢,可她瞅着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见余小乔盯着自己瞧,叶欢不爽,翻了个白眼,傲娇地转身向前。 蓝衣少年! 那神态,让余小乔一眼认出,他是窄巷中故意找茬的人! 如此看来,那时的白衣少年就是李墨尘没错,余小乔几不可查地瞥他一眼。 那么早,李墨尘就开始注意到她了。 这个人,可真不简单。 藏得够深! 一干人等给巫王祝寿时,凤慕晟的褐眸中似闪过震惊与愤怒,但转瞬即逝。 心思向来细腻的姒文命与余小乔,将此微妙情绪尽揽于心。 二人对了个眼神,微微一笑。 代巫王凤慕晟的寿辰,尽可能地简化了流程与规模。 一通减无可减的繁文缛节后,很快进入就任典礼环节。 相较祝寿,此乃重头戏,也是为何各国如此重视,皆派出祝寿队伍的原因。 凤慕晟走至一个架子前,缓缓扯下上覆黑布—— 一层泛蓝的透明琉璃罩,分别由四块玄黑月光石镇压四角。 透过罩子,隐隐看到里面——一件首代巫王的紫色巫袍,一把狼头玄黑权杖。 隐身袋里的老木,见到阔别许久的巫袍与权杖,不禁激动地挣扎欲出。 余小乔被它弄得险些站不稳,一手拼命按住隐身袋,一手猛拍袋子,让它安静。 姒文命见状,忙至她身前,恰好遮住她半个身子。 凤慕晟口念咒语,高高举起罗刹环戒,一团璀璨的白色光芒,迅速于指间闪现而出,盘旋片刻后,射向琉璃罩中心。 倏地,又散作无数光点,簇拥着飞向琉璃罩四角,玄黑月光石似被蚕食般,消失不见。 琉璃罩,也随之消失。 凤慕晟手指一点,紫色巫袍与巫杖飞向他。 凤慕晟正欲去接,不知从哪儿飞出的数名黑衣人,一哄而上。 未等他出手,昆雅已与几人缠斗起来。 此时,又冒出几个黑衣人,执剑直刺李墨尘,招招致命。 在场各位虽都见过大场面,但仍不免有些慌。 毕竟,场面确实混乱。 不过,凤慕晟提前的部署极为给力,几波黑衣人,很快全被镇压下去。 见形势已被控制,凤慕晟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将抓在手上的巫袍,一抖披身,右手握住权杖。 昆雅亦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态,朗声道:“巫王,就任典礼,正式开始……” “慢!” 一清脆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 此刻,众人仍心有余悸,齐刷刷望向声音来处—— 余小墨似凭空冒出般,骤然出现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 但见他,少年老成,稳步向前,小小年纪,颇有一番王者风范。 “这是谁?” 一派骚动,私语声骤起。 “他是谁?眉眼像极了老巫王!” “是啊,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可不!我刚都以为眼花了……以为老巫王重生了。” 见过老巫王的北疆老臣,窃窃私语着。 “莫非,真是老巫王的遗孤?”李墨尘眉头微蹙,心道:局势如此错综复杂!辅助凤慕晟杀了余小墨,还是坐以待毙? 思绪纷繁时,瞥到齐国祁天逸,唇角勾起一抹笑。 刚刚的黑衣人,谁派的? 绝不会是李凌琰与姒文命,并非他们的行事做派。 目光扫过代子寒,那一分可能立即被他一贯胆怯弱懦的样子否定! 祁天逸,只能是祁天逸! 但,刚刚的黑衣人,明显不是齐国的武功路数! 李墨尘心里有些乱,抬头拧了拧眉心,轻晃了晃头,继续望向余小墨。 余小墨经过余小乔身边时,几不可查地与她对了一个眼神,继续坚毅地走向凤慕晟。 余小乔看着他,觉得他浑身冒着耀眼的光,甚至有一刻恍惚不敢置信。 距离凤慕晟不足两丈,余小默止步,双手交叉,缓缓升起,在高过头顶处挥臂划圆,转动一周后,指尖相抵。 他默念长串咒语,一团蓝色光芒于指尖跳跃而生,随手指翻转方向射出,悬于空中。 罗刹环戒似受到召唤,自凤慕晟指尖飞离,飞向那团蓝色光芒,在其中翻飞起舞。 众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精彩。 余小墨抬眼看了看,缓缓闭眼,双手合十,继续念咒,一道紫光自他掌间生成。 他猛地睁开眼,劈天斧般劈出,紫光瞬间直射向凤慕晟。 凤慕晟早有防备,忙念咒语,右臂挥玄色光束,直直挡住了紫色光束。 见紫光困住了余小墨,凤慕晟跃身去抢悬浮空中的环戒,却被再次射来的光束震飞。 他被震得后退几步,唇角溢出一丝血渍。 他擦擦唇角,递与昆雅一邪恶眼神。 昆雅高喊一声“摆阵!” 旋即,与八个高阶巫师,一同施法,将余小墨困于阵中。 余小墨虽处劣势,却毫不慌乱。 他心中想着余小乔平日的教导——越是劣势,越要冷静,越要有绝地反击的信心。 一番缠斗,余小墨不敌,困在阵中、难以动弹。 老木见小墨已快撑不住,急地蹿出隐身袋,急念咒语,两只狗爪两道红光射出,一道射向余小墨,一道射向罗刹环戒。 红光射直至余小墨身上,他被震得打了个冷颤,身体似被注入了一股巨力。 他举起双臂,突地发出一声嘶吼,昆雅等九个高阶巫师,全部击倒。 个个身负重伤,无法站起。 老木筋疲力尽,瘫软昏倒。趁人不注意,余小乔偷偷喂了它口水,将它塞回隐身袋。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罗刹环戒已套至余小墨脖颈。 凤慕晟见势不妙,递了个眼神给小灵子,小灵子一把将余楚婉吸至腕下。 凤慕晟抖抖袍子,不顾形象道,“你若再轻举妄动,我就将你这救命恩人的妹妹给杀了!” 余小墨未说话,看向余小乔。 只有拿到权杖,他才能施法激出父王封存到其中的记忆,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同时揭露凤慕晟不可告人之劣行。 可,无论身世,还是地位权势,全不及姐姐与家人重要。 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