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局中局!》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1 1 文州在江湖上名声很大,“名闻遐迩”“声名远播”都不足以形容这座城市的知名度。与文州沸腾的名气不相称的是,文州老板一向低调,不信你想想,能随口说出的文州企业家的名字有几个? 文州老板这种低调的态度与那不堪回首的历史背景有关。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后,个别头脑活络的文州人受够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顿生活,在自己家巴掌大的后院偷偷办个家庭加工厂,替国有企业生产几个小配件、小零件或其他什么的,赚了点钱,成为“先富起来”的“一小撮”。但是这种行为国家政策不允许,被批判为“办地下工厂”“刮资本主义歪风”;出去做个小生意,挑个“鸡毛换糖”的箩筐,被说成“弃农经商”“投机倒把”,严重的被抓起来判刑坐牢。 虽然三四十年过去,文州老板承前启后,后浪推前浪,换了一茬又一茬,但青年、中年的老板还是秉承老一辈创业者的教诲,埋头做生意,闷声发大财,罕有高调的。 偶有个别老板破坏了规则,高调没几年,企业就垮了。比如某老板高调到全国闻名,人称“胆大包天”,没想到“天道有常”,个体生命不能承受天意之重,患上不治之症,虽有万贯家产仍回天乏力,最后撒手尘寰,留下亿万家产和一个笑话。 那个笑话全国人民都知道:浙江商界巨子王某某英年早逝,其妻携19亿存款改嫁王某某生前的司机。该司机幸福之时感慨道:“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在为老板打工,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老板一直在为我打工!” 后来当事人家属出面辟谣,证实这只是一则笑话。笑笑而已。但低调是文州企业家的共性,这是不言而喻的。不要说办企业办得低调,就连私生活也低调,基本上没出绯闻,除了那个什么洁因为嫁给了那个什么波而闹出了一点小动静之外,还没听说文州富一代富二代闹出什么事的。 所以一直以来,文州企业家和文州企业界都安安静静的。 安安静静。 但是,眼下,文州却出大事了! 还是绯闻大事! 文州一位有头有脸的企业家,意图对同样颇有名气的美女企业家不轨,被27岁的美女企业家宰于刀下,毙命于一家五星级酒店。 毙命的男性企业家还是这家五星酒店的老板。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2 2 凌晨1点36分,夏何峻匆匆赶往派出所。 这一路上他开车开得心浮气躁,遇到红灯时差点要一踩油门闯过去,可是几年来锤炼的职业精神和组织纪律让他在关键时刻还是把控住了自己的情绪。 轿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停在派出所大院里。值班室民警闻讯沉着脸皱着眉走出来,见到是自家人夏何峻,把涌到喉咙口的一番呵斥咽下去,换上了笑意:“夏警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莫非我们一不小心抓了大毒枭,要立大功了?” 夏何峻没有心情接他的玩笑,急切地问:“半个多小时前,有个女的杀了人,是不是被抓到你们这里了?” 值班民警见他神情严肃目光凝重,马上认真地回答:“是的。12点03分我们所接到报警电话,马上出警赶到现场,一个年轻女子杀死了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当场毙命。12点55分,我们把该名女子带到了派出所,现在正在接受审讯。那个杀人的女子,可真叫漂亮。这样漂亮的美女,怎么会杀人呢?” 夏何峻嗓子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往审讯室方向走去。 值班民警忍不住好奇地问:“夏警官,杀人凶手是女毒贩吗?” “你不认识那个人吗?”夏何峻停住脚步。 值班民警被他冷峻的目光一扫,竟然闪过一阵寒意。他马上意识到今晚自己的话多了点,便停住了脚步,没有跟进去。 刚才那年轻女子被带下车时,这位值班民警扫了她一眼,马上被她的美貌震惊了。本来这么美艳的女子,会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但是可能因为杀了人,美女脸色惨白,神情惊惶,脚步踉跄,使人见而犹怜,忍不住要上去抚慰,所有的隔阂感、距离感无形中就消失了。 美女被带进去后,他还在值班室里感慨、猜测、怜惜。这也许就是他今天话特别多的原因。现在禁毒支队的夏警官深夜赶赴派出所,难道真如自己刚才猜测的:美女杀人犯竟然是毒枭? 年轻的值班民警再次闪过 一阵寒意,不敢往下想了。 夏何峻站在审讯室门口,手几次接触到冰冷的铁门,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在门口焦躁地等待。 度日如年的二十几分钟过去,审讯室的门打开,灯光惨淡地泄漏出来,铺陈在阴暗的地面。一个人影盖在了这个光影上。 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出审讯室。 她的衣服上、肩膀上、前襟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她的双手戴着手铐,头发散乱,目光呆滞。 这目光碰上夏何峻的视线后,黯淡中闪耀出强烈的光芒。 瞬间光芒之后,是一片潮湿和泪雾。 “你,你来啦……”哽咽的声音。 “子真,怎么会这样?”夏何峻焦急地捉住她的手。她手上的镣铐发出“叮当”声响,刺耳刺心。 她的手冰凉无力,好像一朵雪花飘在他手心,马上要融化掉。 紧跟出来的派出所洪副所长讶异夏何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审讯室门口,职业的敏感使他不自觉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夏警官,不速之客啊!你怎么来了?你们认识?” “我们……我和子真是朋友。”夏何峻喃喃道。是的,无论什么身份,他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洪副所长咳嗽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吩咐一同参加审讯的民警把舒子真带下去。 舒子真扭头把无助的目光投向夏何峻,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手心的手被抽走,雪花融化,徒留一手的冰,一心的凉。 夏何峻心如刀割,一阵尖锐的闪痛和抽搐,目送舒子真远去,几度启齿,同样无语。 洪副所长拍了拍他肩膀,把他带到副所长办公室,泡了杯茶递到他面前。夏何峻浑身冰冷,手捧着茶杯却不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洪副所长叹息一声:“好吧,能告诉的,我尽量告诉你。你说你们是朋友,她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吧?文州知名企业易行鞋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舒子真 ,27岁。死者52岁,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马奔腾。不过马奔腾基本没有在易行鞋业做事,只是有些股份,他自己还是另外几家公司股东或老总。这个情况我们还没有具体掌握和证实。 “根据舒子真的供词,这段时间她和马奔腾因为有个5000万元的资产纠纷,接触比较多,也闹出了一些矛盾。昨天晚上马奔腾约她出来继续谈判这事。他们先是在五马街附近的一家茶座喝茶,大约一个小时后,两人各自开车去了天瑞大酒店。 “马奔腾是这家五星级大酒店的大股东、董事长。两人11点10左右进去,12点不到就发生命案。我们到达现场时,马奔腾马老板已经死亡。 “在这50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据舒子真供述,在茶座时,马奔腾说有一张字据可以证明这5000万全部是属于他的资产,跟其他人无关。舒子真为了求证这事,跟着马奔腾去酒店办公室拿字据。但是到了酒店后,马奔腾不仅拿不出字据,还对舒子真动手动脚,遭舒子真严词拒绝后,停止了动作。后来马奔腾去洗了澡光着上身出来,向舒子真提出性要求。舒子真不从,马奔腾霸王硬上弓,两人发生推搡争斗,舒子真挣扎中随手拿过水果刀把他捅死。一共捅了9刀。随后,舒子真打报警电话。” “捅了9刀?”夏何峻问。 洪副所长点点头。 “是她自己报警,自动投案,应该是自首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及她的供述应该是。”洪副所长滴水不漏地说。 “你觉得,她的供词中,有没有疑点?” 洪副所长呵呵一声,耍了一下太极:“我们没来得及判断。” 夏何峻虽然觉得不妥,但关心则乱,正要换个角度继续追问下去,派出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夏何峻从窗口看出去,死者马奔腾的女儿马一铭正和值班民警理论,要进所里。洪副所长出去了解情况,把她带到了接待室。 夏何峻悄悄从接待室门口过去,出了派出所。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3 3 凌晨3点15分,五星级酒店——天瑞大酒店。 夏何峻向值守的酒店保安出示证件,进入案发现场外围。 22楼走廊上警戒线还在,夏何峻越过警戒线,向里走了五六步,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办公室豪华奢侈,富丽堂皇。遮挡的屏风翻倒在地,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办公室的会客厅及半张办公桌。 地上滚落着几个苹果和香梨,还有几个精致的品茗杯、一把茶壶和一条沾血的白色毛巾。茶几上,一副实木茶盘挪位到了边缘的位置,摇摇欲坠,茶盘上放着茶碗和茶托。 茶几和沙发上各有几道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约一米宽的空隙,那里的地毯上洒满斑斑点点,好像有人拿着沾血的刷子在地毯上漫不经心地刷来刷去。特别是在茶几一角,有一大块面积血色深重,粘滞瘆人。 一个紫砂壶品茗杯扣在这摊凝固的血海中,杯口好像仍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 很显然,这个地方曾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和打斗,是最重要的“战场”。 夏何峻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踏进办公室。 这样,他可以看到办公室的全貌了。 整个办公室大约有120平方米,除了会客厅,还有睡房,紧挨着睡房的,是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敞开着,里面安放着浴缸和淋浴房。 夏何峻想象着三个多小时前,马奔腾充满欲望地从洗手间走出来,边用毛巾擦头,边色眯眯地扑向舒子真。 他心头一堵,喘不上气来。 凌晨3点40分,冷风料峭,夏何峻紧了紧衣领,把脖子缩进去。大街上人迹稀少,寂静无声。路边绿化带里一丛绿意中探出桃花粉红色的花瓣,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无可奈何的黯淡和特意招摇的暧昧。 路径上飘零着些许落花,夏何峻极不舒服地联想到方才在办公室里看到的触目的血迹。 他边走边回想着洪副所长的话,以办案人员的角度寻找着舒子真供词里可能的疑点。 按照舒子真的供词,她的杀人行为是属于针对不法侵害而实施的正当防卫,可以减轻或免除刑事 责任。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很明显的疑点和漏洞,一是她连捅了他9刀,直至死亡,是不是存在防卫过当?二是根据供述,马奔腾对她心怀不轨动手动脚未遂之后,竟然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这期间舒子真完全有机会离开那个不安全的环境,她为什么不走? 这两个疑点,他听到之后马上就在头脑里打上了问号,负责办案的洪副所长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天亮之后,这则消息以及消息背后的小道传闻马上会像8月的台风一样,席卷文州大地,并汹涌澎湃地占据各门户网站的头条。 几个关键词必不可少:文州美女老板、色狼企业家、强暴、9刀、当场毙命、亿元资产、五星酒店、正当防卫、防卫过当…… 夏何峻喟叹一声,不由想到了舒子真和马奔腾半个亿的资产之争。这件事恐怕就是今天这惨剧的起因,这也是夏何峻隐隐担心的事。 马奔腾收到s省那边5000万元赔偿款这个消息,还是夏何峻无意间从经侦大队的同事那里得到一个不确定的线索,告诉了舒子真,让她去调查核实一下。 s省a镇的腾兴煤矿是舒子真心头永远的痛,她心理上一直抗拒跟那边有任何的接触,所以都是马奔腾或者他的女儿马一铭单线联系。 调查马上有了结果。原来半年多前马奔腾就拿到了这笔赔偿,却闷声不说。 舒子真找他讨说法,讨要5000万里面属于宁武林的那份赔偿,但是事情进展得不顺利,马奔腾说这笔钱跟她没有关系,跟宁武林也没有任何关系,是他的个人财产。几次争执下来,弄得她和马奔腾的关系很紧张,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一个月前,舒子真向夏何峻咨询,能不能向经侦大队报案,后来她自己把这条路给否决掉了。半个月前,他看她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约她出来喝茶散心,喝着聊着,她突然说:“假如我把马奔腾这个阿赖给绑架了,你说会怎么样?一个结果,他乖乖地交出宁武林的那份钱,万事大吉;另一个结果,他宁死不屈,不要命死要钱,我该放了他还是杀了他?放了他,我能算违法犯罪吗?” 夏何峻吓了一跳 ,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子真,你不会真这么想吧?别犯糊涂了,记住,千万不要乱来!钱的事,慢慢想办法。” “钱的事现在没办法,以后也不会有办法。我倒不仅仅是在乎这笔钱。” “我明白,你是为了……宁武林。”他说。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是的,必须有个结果,我要对他有个交代。” “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能做傻事,不能为了这笔钱去做违法的事,你犯不着!子真你要答应我!你看着我回答我的话!看着我!你看着我,子真!” “你真烦,夏警官!好吧,我答应你!” 她的妙目注视着他,让他心跳加速。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四年过去了,你应该有新的开始。” “四年就这样过去了吗?为什么企业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没有起色,四年前的事情还没有了断,四年前的钱还拿不回来?”她略微提高了声调,有些激动。 “问题在于,你自己愿不愿意放下?愿不愿意接受新的开始?”夏何峻从桌面上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还有,愿不愿意接受我?” 她顺从地把手放在他宽厚的手心,安静而温暖。 “好吧,你辞职过来帮我一起把企业理顺,走上稳定发展期,到时候我再考虑接不接受你。”她半真半假地道。 “我对管理一窍不通,过去非但不能帮你,还可能把企业理得更加不通。哈哈哈!”夏何峻笑道。 “你就不能学学吗?”舒子真半真半假地叹息了一声。 “子真,你别想这么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更重要的,千万不要随心乱为,知道吗?”他又把话绕回到上一个话题。 “知道啦,我说说而已,没想到你比我还紧张!” 凌晨清冷的街道上,夏何峻回想起那天晚上舒子真说这话时的表情,确实好像是“说说而已”的样子。 她应该不会“乱来”的! 这次杀人事件只是一个意外! 夏何峻这么想着,脚下窸窣的脚步声却像他此刻的心境一样,分外不踏实。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4 4 现在各种媒介、各种渠道、各种触觉,越来越先进,越来越敏锐,越来越无孔不入,这个世界好像透明了一样,几乎藏不住什么秘密了。 一天之后,“五星宾馆里美女企业家抗拒强暴手刃著名男企业家”的消息满天飞,各种说法各种细节层出不穷,被人们津津乐道。 最“宫斗”的说法是,女老板和男老板在一起已经好多年,要扶正,正房力挽狂澜收回男人见异思迁的心。但同时,正房对自己的男人心生怨毒,设计挑拨女老板。女老板因爱生恨,痛下杀手。 最现实的说法是,两人一起经商,赚了几个亿,因为分配不均发生争执,女老板谋财害命。 最情色的说法是,两人有一个亿的财务纠纷,女老板已经讨要了半年多时间,当晚两人达成协议,一个亿对半分,每人5000万,不过这5000万不是白拿,美女老板要陪睡,以一次100万计。听到这个说法的人不免要惊叹一声:“这女老板不是跟一线女明星某某同一个价位了。”另一人充满欲望地接道:“我可告诉你,这美女老板比那些明星可漂亮多了!”后来女老板同意了这个协议,但是没想到男老板却是个变态狂,要求离奇,动作难度高,进行到一半女老板承受不了请求毁约。男老板欲火焚身,欲罢不能,把两厢情愿的事情变成了强买强卖。女老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手起刀落,把男老板宰于床下。 还有不少人对女老板的命运进行了审判,大部分人还是怜香惜玉的,认为是正当防卫,判个有期徒刑两三年就够了。“这么漂亮的美女,关在里面太久不是资源浪费吗?” 第三天,夏何峻经申请得以进入看守室,见到了舒子真。 跟案发那晚相比,舒子真脸庞消瘦了一圈,疲倦落寞,不过脸色平静神态自若,从容淡定了许多。 两个人虽然有很多话要问要说,但在这种环境下,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多余,因此没有寒暄,眼神交流后,舒子真便谈 起了当晚发生的事。 话说事发前一天,易行鞋业董事长兼总经理舒子真打了个电话给股东马奔腾,约他一起吃个饭。 马奔腾笑呵呵地说:“董事长无缘无故请我吃饭,我不敢去。” “我有事情跟你谈。” “董事长找我有事,那就是鸿门宴,我更不敢赴宴。哈哈哈,开个玩笑,舒总不要介意,不过这段时间我还真的有些事要处理,没时间陪舒总吃饭。虽然陪美女吃饭是件很享受的事,也是我很乐意去做的事,但是舒总知道我们办企业的总是身不由己,总是眼睁睁地看着美好的东西从眼前跑过去却抓不住它。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舒总吃饭喝茶或者做任何其他事。对了,舒总找我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也一样。” 舒子真没兴趣跟他无聊地周旋下去,单刀直入:“马总这么经验老到的人,难道不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说实话,你们女人的心思我还真猜不出来。嘿嘿。” “s省腾兴煤矿那笔赔偿款,你已经吃了半年利息了,该把宁武林那一份吐出来还给我了吧?” “怎么还是这件事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这笔钱跟宁武林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我的!” “这样的话我们反反复复说很多遍了,没什么意思,你晚上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我们总要面对。马总你也不能总是避开我,对吧?” “舒总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要避开漂亮的舒总。今天晚上国外有侨领过来,市里领导一起陪他吃饭,我和侨领是老朋友,领导叫我一起作陪。市领导发话,我不去不行啊。呵呵呵,我们下次再会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下个星期?下个月?” “我也不知道,顺其自然吧,有缘自然会见面。哈哈哈!” 第二天下午,马奔腾意外地主动打电话给她:“有件事我也正想找舒总,今晚我和侨领见面后,无论如何要抽空和舒总约个会。哈哈哈 !” 晚上9点20左右,两人在东莱茶座见面。 一开始还是各执一词,各说各话。 “当初宁武林跟着你去s省挖煤,他投入也不少,虽然后来被收购了,但他的股份还在,这钱怎么全变成你的了?几千万怎么跟他没有半毛关系了?” “这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后来不是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吗?煤矿被停产、整顿,被兼并重组,最后被收购,剩下的5000万补偿款,前几个月才到账,我也被s省的那帮小子给坑苦了。四五年下来,利息都上千万了,真正到我手的能有多少?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管多少,宁武林都有份吧?” “我跟你说过,那个时候他已经退出股份了,我拿580万买下了他的股份。” “他投了4000万,怎么可能580万卖给你?” “那个时候煤矿开采已经基本停止,政府要接手,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我跟他做这个交易,其实就是一场赌博。现在看来,这场赌博我没输,宁武林也没赢。宁武林就像你说的,开始满怀希望大笔钱投进去严重亏损,才拿回了580万;我呢,虽然现在我多多少少拿到了钱,但是这四五年时间过去了,这笔钱陷在那里发臭,我这里办企业还得贴利息借钱,迫不得已的时候还要去借高利贷……” 舒子真打断他的话:“宁武林怎么没有跟我说起这事?而且那580万在哪里?” “那时文州这边的鞋厂资金也很紧张,也许宁武林投到这里了。” “我翻过那年的财务,没有大笔资金进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马奔腾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因为亏了钱,又遇到煤矿整顿,大好的前景突遭灭顶之灾,内外压力,宁武林一时承受不了,神情大乱,有段时间还吸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舒子真闻言心里一痛,不堪回首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5 5 ktv包厢里,一对男女紧紧地搂在一起唱歌。那唱歌不是唱歌,而是吼叫;那唱歌不是为了唱歌,是为了搂抱。 包厢里还有一男三女,那三个年轻妖娆的ktv小姐,围着一个男的疯狂地扭动着。她们似乎处于亢奋状态,嘴里发出尖叫。扭到癫狂时,一个女孩边跳边脱掉了本来就已经很单薄的吊带连衣裙,只剩下内衣;另外一个女的见状,也不甘示弱,脱得只穿吊带裤连袜。剩下一个女的没脱,那两个女的嘻嘻哈哈地冲上来脱她的衬衣,女的边绕着圈跑边惊咋咋地尖叫。后面追着的一个女的对男的喊:“林哥林哥,你别站着啊,快抓住她脱了她!” 林哥是个年轻高大的男生,留着短胡,脸色憔悴,他停止了大幅度扭动的身躯,伸开双手作势去捉没脱衣服的小姐,小姐没有躲避,反而嗷嗷叫着直挺挺地扑入他怀中。 林哥顺势倒在了长沙发上,让女的压在自己身上,另外两个女的也嘻哈哈地压上来。 沙发上一阵喧闹,充满情色。 林哥神色疲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擦了擦鼻子,走进洗手间。他拿出几件小家伙。铺开一张锡箔纸,将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在纸上,用打火机在下面加热,然后凑过鼻子深深痴迷地吸吮着烟雾。 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但不知道是不是吸了粉的原因,有一行眼泪从他眼角流出来。 他抹去了眼泪,睁开眼,愣在了那里。洗手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舒子真站在门口,看着遗留在地上的锡箔纸,震惊、悲愤、绝望。 两个小姐凑过来,不识好歹地道:“林哥,这是你女朋友啊?挺靓的!嫂子你别生气,林哥是个好人,规规矩矩……” “滚!”舒子真对着小姐吼道。 “嫂子,你别生气,不要气坏了自己……” “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走开!” “嫂子,你别这么不解风情,我们……” “滚!你们给我滚!”林哥冲着小姐吼道。 那个男的见此,连拉带哄推着四个小姐出了包厢。 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震颤着包厢,但是两个人之间像一潭死水,没有荡漾,没有涟漪。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音乐似乎累了、哑了,舒子真缓缓地开口,她的声音也是嘶哑无力的:“武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所有的事情都跟我对着干!这一整个世界都跟我对着干,我有什么办法?”他激动地喊。 “这就是你放纵自己的理由吗?你就这样放弃自己,放弃了我们的生活,放弃了所有?你就这样轻易地被击倒了?” “没有希望了,子真,我们一无所有了!”他痛苦地摇摇头。 “只要你回头,就有希望!武林,求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糟蹋自己,不要再碰这些东西了!” 她冲上去掏他口袋里的东西。 他后退了几步,护住口袋里的宝贝。她又上前几步, 他烦躁地用力推开她。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五六步,摔倒在地上。 他漠然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血丝从她手肘处渗出来,她忍住刺痛:“武林,你还要堕落多久?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头? “回头?我还能回头吗?你回去吧,你就当我死了!” “死了?你再这样下去,离死不远了!” “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他绝望地看着她。 他也看到了她眼里对他的绝望。 她甩甩头,强忍住泪水,扭头跑出包厢。 她觉得不值得为他流眼泪。 当时,两人如此情绪化地提到“死”字,却没想到这个字背后如此的冰冷和惨烈,以及永世难续的情怀。 马奔腾盯着舒子真,问:“我知道舒总是个有情人,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都把它给放下了,不要牵着它往前走,你会很累的!” 舒子真把思绪从四五年前收回来,放在现在:“马总,你和武林也有过那么一段共同打拼的经历,你就这么对待他留下来的东西,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我怎么啦?我现在做的事情没有对不起宁武林!这钱,确实已经跟宁武林没有任何关系了!” “马总,你不能因为宁武林不在了,就胡乱编个理由吞了他的钱,前几年你可从没有提起这一节。” “这有什么好提的?本来就是我的钱,我干嘛到处去解释,就像我现在手头有一个亿,我难道得四处去宣扬我有一个亿在这儿才能证明这是我的钱吗?s省的这笔赔偿款也一样,如果我四处奔走相告,会不会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舒子真不理会他故意的胡搅蛮缠,问:“你说宁武林退出股份,都是你一面之词,你有证据吗?” “我的话就是证据!你不信的话你把宁武林拉出来当面跟我对质!” 舒子真因为气愤胸脯不停地起伏,瞪眼怒道:“马总,你、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舒总,对不起,我冒犯你也冒犯你的宁武林了,我向你诚挚道歉。不过舒总,你生气的时候比不生气的时候更漂亮,更动人,更能抓住男人的心,你知道吗?哈哈哈!”他的视线色迷迷地停留在她的胸膛上。 “你说这句话就不算冒犯我吗?” 马奔腾笑嘻嘻地道:“真心真意地称赞女人漂亮,怎么算冒犯?如果这样你都觉得我冒犯你,那我愿意承担这个美丽的罪名!” 50多岁的马奔腾和女人调笑的功夫竟然还不错。不过现在时间错了对象也错了,舒子真仍然抓住要点不放:“你没有证据证明宁武林把股份卖给你,我这里还保留着你们一起去s省开采煤矿时的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们当初的协议,宁武林是40%的股份,你是60%,现在这笔赔偿款也得按照这个比例来分配。”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事情早变得不像刚开始设想的那样。那份陈年旧事的合同,还管什么用?” “ 我不管,你没有以后的证据,那份协议就是法院可以采纳的证据,你不吐出钱的话,我们只好法庭上见!” 马奔腾眼里闪过一丝愠怒,马上转怒为笑,道:“你看我,一见你就忘了最重要的事,今天晚上我特意来见你,是有另外一个想法和你商量,看看能不能把事情解决了。我知道,你急着要讨回这笔钱,是因为公司遇到资金困难,这资金啊,就像一条毒蛇,缠住了许多老板的脖颈,简直要他们的命。现在舒总也被这条蛇给缠上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我占有易行鞋业公司19%股份,是它的第二大股东,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是我应尽的责任。我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可以解困,你看行不行?” 马奔腾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增资买股,以5000万的资金,从舒子真手里拿到25%的股份。 “现在公司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已经半死不活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伸脚就倒闭,我拿5000万换25%股份,完全是出于对公司的爱,纯属友情价。” 舒子真冷笑一声:“按理说你拿5000万换易行鞋业的25%股份,确实很有诚意,问题是你这5000万里面,有40%本来就是宁武林的,从另外一个角度讲,等于你用宁武林的钱拿走宁武林的股份,马总你这个算盘真是打得——厚颜无耻!” 马奔腾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我是本着一份好心来给你解决困难,相不相信、领不领情在你。如果你觉得这笔买卖不合算,你出个方案?22%的股份?20%?” 马奔腾这个思路倒给了舒子真一个启发。公司缺钱是事实,很缺很急,火烧眉毛,迫在眉睫!以资金换股份,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她拧着眉头,想了一阵,道:“马总,就以你的思路,我们两笔账一起算。s省5000万的赔偿款,扣除宁武林原来占有40%的股份,你剩下的60%,3000万,换作12%的股份,你看怎么样?我记得最早的一次马总好像是以2800万换了我们易行8%的股份;s省腾兴煤矿,是3000万换易行11%的股份。” “哈哈哈,舒总,我那个叫作厚颜无耻,你这个又叫什么?你这个算盘打得叫我无话可说!”马奔腾道。 “如果你觉得无话可说,那就别说,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2000万你不拿出来,我们法庭上见。” “你上法庭,就算你胜诉,拿到钱也是牛年马月的事,远水难解近渴。” “碰到你这种老赖,除了上法庭我有什么办法!”舒子真不客气地道。 马奔腾一拍脑门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实话告诉你,宁武林立了一张转让股份的字据,就放在我办公室里,你跟我来吧。” “你就这样跟着他去了天瑞?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跟着去。你明明知道马奔腾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事情已经发生,夏何峻还是很着急。 “现在外面小姐这么多,给个几百块上千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哪里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急躁这么冲动?”舒子真说。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6 6 死无对证,现在已经不清楚那个晚上马奔腾特意把舒子真从茶室叫到天瑞大酒店办公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对舒子真早就不怀好意,也许舒子真动怒的那一刻搅动了他那颗临时起意的色心,也许他的办公室里真的有一张宁武林立下字据,也许他原本仅仅虚与委蛇,应付一下舒子真,掐断她起诉的念头。 进入天瑞大酒店董事长办公室,舒子真客套地说:“马总,你可真会享受,一个办公的地方都弄得这么富丽堂皇,简直可以金屋藏娇了!” “舒总喜欢的话可以藏在这里,做我的阿娇啊!”马奔腾色眯眯的一双眼珠子好像已经欢快地跳跃出来,贴到了她身上,在她身上放肆地上下游动。 “我没有这样的福气让别人藏起来养着。” “只要你愿意,有大把人愿意藏着养着漂亮的舒总,包括我。” “马总真会开玩笑。我们言归正传,还是先看宁武林的字据吧。”舒子真把话题拉回来。 “还看什么字据啊?我们干脆马上立个字据,你说个价格,多少钱可以养你?”马奔腾靠近她两步。 舒子真后退了三步,靠在屏风上:“马总,不要开玩笑了,到此为止,不然我要生气了!” 马奔腾突地伸出双手搂抱她。舒子真一闪身机敏地从屏风处躲开。马奔腾扑了个空,一转身抓住了舒子真的一只手。舒子真一甩手,但是没甩开。 马奔腾用力一拉,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噘起一张大嘴就要亲过去。 舒子真气急败坏,迸发出全身力气,双手用力打开,把他推开去。 “腾腾腾”,马奔腾后退三步,被屏风挡了一下,但是屏风最终没能阻挡住他后退的势能和重量,“刺啦”一声往后翻倒了。马奔腾支撑不住身体,仰倒在屏风上。 马奔腾狼狈地爬起来,对着横眉冷目的舒子真讪讪地道:“舒总,我跟你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嘛?哎哟,痛死我了!舒总你赶紧过来帮我揉揉屁股……好了好了,你别这样,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说你舒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这点玩笑也开不起。” “你最好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舒子真冷冷地道。 马奔腾夸张地边揉屁股和后背,边坐到沙发上。 “马总,到底有没有字据?”舒子真感觉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没有的话,你不要再跟我讲宁武林退了股份的事,该给我多少就得给我多少,2000万一分也不能少!” “2000万?你别做梦了,我说没有就没有!”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又耍无赖了!”舒子真气道,“你不是说有字据吗?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我走了!” “你一路走好!不送!” 马奔腾这么一说,舒子真往旁边单人沙发上一坐,倒不走了。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落实2000万的赔偿款,不能被马奔腾激怒,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也许他故意东拉西扯,把自己给弄晕了,不知东南西北不知所以了,就又躲过了今天这一关。 “你不走是吧?”马奔腾嘿嘿一笑,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舒子真戒备地道:“马总,你别胡来!” “放心,我不会胡来。你要待尽管待着,我进去洗澡了!” 马奔腾进了卧室,也没关门,就在里面的洗手间洗澡。 舒子真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不走,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走,又不甘心。 十几分钟,马奔腾洗完澡出来,光着上身直勾勾地朝沙发这边走过来。 “马总,你,你干吗?你想干吗?”舒子真惊慌地站起来。 “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吗?你坐在这里等我不就是想我上你吗?”马奔腾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扑上去,把舒子真扑倒在沙发上。 舒子真奋力挣扎,用脚把他顶开去。马奔腾顺势抓住她的一双脚,想把它们分开,插身进去。 她觉察了他的意图,一双脚上下左右蹬踏推挪着,不让他近身。他几次进攻都靠近不了她,改变了策略,后退三四步,捉住她的脚把她从沙发上拉下来。 她的身子被困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里,无法大幅度地腾挪躲闪,马奔腾边继续控制她的反抗,边把自己转移到沙发上,居高临下一次次扑上去侵袭她,几经折腾终于如愿以偿地压到她身上。 舒子真边骂边抵抗,这过程中马奔腾不得不多次从她身体上抽离,又一次次重新挤压她。舒子真终究体力不支,被他牢牢地控制住了。 她感觉自己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也马上要死过去了。 但是当他的手侵入了她的身体,她浑身震颤,在悲怆绝望中集聚了浑身最后一股力气,掀开实实地压住她身体的马奔腾。 他的双脚紧紧地缠住她双脚,不让她脱逃。她直起上身,击打他企图摆脱他,但是这种优势转瞬间就消失了,眼看又要被他全面压制,沦入魔掌之中。 她的头再次被他压下去的一瞬间,看到了茶几上的一把精致的水果刀。她抓住了最后一秒钟的机会,把水果刀抢抓在手里。 又经过几个来回的倒腾翻压,舒子真握着水果刀的右手到了一个可以使力的高位,于是这把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插进 了马奔腾赤裸的身体的某个部位。 第一刀进去,马奔腾似乎没有感觉,使在舒子真身体上的劲还很大。第二刀进去,马奔腾整个赤裸裸的上身僵硬了一下,手上动作停滞了半秒钟,一双眼睛莫名惊恐地盯着舒子真。 舒子真手里的刀子再次举起,一道刀光闪过马奔腾的老脸。马奔腾思维已经迟钝,惊惧地大喊一声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没入了自己的胸前。 他瞪大眼,不明白她的手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一把致命的武器;不明白这把武器怎么就进了自己的身体;不明白储在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怎么突然消失了,使不上了,手也抬不起来了,脚也没劲了,甚至身子也撑不住了;不明白刚才还生龙活虎地要把这个觊觎已久的美女生吞活剥了,现在怎么睡意翻涌,眼皮都撑不住了? 舒子真第四刀下去,马奔腾已经趴在她身上。她惊魂失魄地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手里拿着刀,看着脚下的马奔腾,不知该逃跑还是该打电话报警,或是叫一辆救护车。 就在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做什么时,马奔腾突然醒过来,并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尖叫一声跳起来,马奔腾试图站起来,嘴里恶狠狠地骂着,沾满鲜血的手伸向她。 舒子真双脚一软,跪倒在茶几前。 他爬了两步抓住她的手。 她大叫一声,再次高高举起刀子,用力插下去。 这一次,插了5刀。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夏何峻边思索边问。 “我能想到的都说了,当晚录口供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也许当时情况比较突然比较乱,有些细节忘了也有可能。”舒子真说罢,问道,“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传说?” 夏何峻不答反问:“这几天在里面,很难受吧?” “接受了,就不难受了。这几年我一直希望有时间放松一下,没想到愿望实现的时候是在这个地方,不过也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她说,“何峻,你说我会不会一命抵一命,被判死刑?” 夏何峻无言以对,伸过手去拍拍她手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不想让舒子真在里面太绝望:“我咨询了一下,你这种情况,很可能以正当防卫定罪。” “很可能?那么也就是没可能喽?放心吧,马一铭一定不会放过我,她要置我于死地!” 夏何峻想起马一铭在派出所接待室激动的情形,道:“马一铭现在有些激动,放出话要拿你的命,等她冷静下来再看她会出什么招。都是社会上有地位的人,最后还是要通过法律来解决。马一铭是个聪明人,她不会乱来的!”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7 7 马奔腾的独生女儿马一铭今年25岁,是马奔腾死亡之地——天瑞大酒店副总经理。酒店里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个“副总经理”只是暂时的职务,也许一个月后,也许一年后,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去掉上面的那个“副”字。 那天深夜,她正在天瑞大酒店二楼茶室品着红茶,恰巧看到一楼大厅马奔腾和舒子真一前一后进入宾馆,她乐了,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老爸还挺厉害的,三更半夜竟然把文州首屈一指的美女老板带到宾馆里来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舒子真在找她爸谈s省煤矿赔偿款的事。舒子真十几天前也曾找过她,希望她看在她和宁武林的情分上出面跟她老爸说说赔偿款的事。 “我和宁武林的情分?我和他有什么情分?”马一铭悲怨地惨淡一笑,“现在你承认我和宁武林有情分了?你为了拿到这笔钱,竟然恬不知耻地拿我和他的‘情分’来作说辞?舒子真你好意思吗?” 舒子真被她这么一说,真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她不自然地掩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的你和宁武林的事是实情,那笔钱也是实情!” “实情?什么是实情?你所谓的‘我和宁武林’的情分先不说,就说宁武林的股份,我老爸不是跟你说过,宁武林当初已经把腾兴煤矿的股份全部卖给了我老爸。” 舒子真冷哼一下:“你们父女俩一起串通了口供的,是吧?我一直在想,当初你鼓动宁武林去入股投资煤矿,也是和你老爸串通好了,是吧?” 马一铭一瞬间被这句话激怒了,绯红了一张脸:“舒子真,你胡说八道!你被这区区2000万烧坏了脑袋是吧?你简直血口喷人!”她气急败坏地扔下舒子真,拂袖而去。 此刻,她走出茶包厢,通过二楼圆弧天井看到老爸和舒子真一前一后从旋转门进来,并肩站在电梯前等待电梯,心里不免有些阴暗地想:舒子真为了那笔钱,莫非,竟然放弃底线? 以她对舒子真的判断,舒子真应该不是这种人,但是本来有着很深矛盾的两人竟然深夜一起回酒店,这不能不让人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这件事有些意外,有些诡秘,但是马一铭没有想到它的结果竟会如此残酷血腥! 马一铭喝罢茶出来,坐上自己的红色玛莎拉蒂跑车时,不自禁地抬头仰望了一下,高耸巍峨的五星级酒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她禁 不住无聊地想:老爸老爸,你年纪不小啦,对付年轻激情的妹子,可要悠着点!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爸在这个原本风光旖旎的晚上,竟然直接晃悠着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她刚回到家不久,就接到了酒店员工打过来的电话。 就像突然坠落到噩梦里一样。 赶到酒店,她看到了办公室里惨烈的现场,看到老爸从一摊血迹中被抬走。 她蹲在办公室门口,好长一段时间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不愿面对发生了什么事。 她痛苦地闭上眼,地毯上黏稠的血迹突然像一粒粒沙子一样凝聚起来,站成了一个人,带着浓烈的腥味向她扑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个人飞快地变幻着面孔,一会儿是老爸,一会儿是舒子真,一会儿又是……宁武林! 她被窒息住了,憋着喉咙叫了一声:“爸!” 没有回应,她的呼吸更加困难。 她竭尽全身力气又憋出一声:“武林!” 仿佛,幽暗世界的深处传来空荡沉闷缥缈的回音,还有一声悄然的叹息。 沙子堆积起来的血人轰然倒塌在她的脚下。 她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视线从脚下延伸到茶几脚边的那摊深色血迹,她的头脑清醒过来,她的嘴里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舒子真!” 她驾车风驰电掣地冲到了派出所。她要撕了那个女人! 派出所民警挡住了她的路,挡住了她的所有冲动,她甚至没能见到舒子真一面。 第三天,她利用黑道上的关系,下了追杀悬赏令,谁要是杀了舒子真,赏200万。 舒子真被关在拘留所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带。更何况,经过她一番歇斯底里的叫嚣,大家都知道一个叫马一铭的美女老板要杀掉另一个叫舒子真的美女老板。警方对这事都引起了注意,谁还敢接这个棘手的活儿? 马一铭毕竟不是鲁莽之辈,忍痛办完老爸的丧事,愤怒的情绪冷静下来,考虑走法律手段程序。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杀人犯舒子真以命偿命,可是咨询律师后,才发现舒子真很有可能因为正当防卫而被轻判。 “马一铭你必须有个思想准备,某一天法庭宣判后,她若无其事安然无恙地走出法庭,直接回家,都有可能!” “你胡说!一个杀人犯怎么会被无罪释放!还有没有法 律?”她愤然道。 “这就是法律!法律是个多棱镜,看你从哪个角度看,看你怎么解读,看法官怎么解读!马总遇害后,你看看媒体上怎么报道的就知道普通人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那个名叫陈时龙的律师翻着一叠资料。他显然做了不少功课,这上面都是近期各媒体、网站上登载的关于舒子真杀死马奔腾事件的报纸和网站上下载的复印纸。 “你看,这篇报道的题目是《深夜密谈起色心,手起刀落立毙命——文州美女老板手刃合伙人》,这篇题目《这个案件发生在五星级宾馆,主人公是文州男老板和女老板》,这个网络上的标题更直接,《9刀!手刃色狼!》,还有这篇,对马总是最不利的,《奋起还击:美女老板9刀护清白》……” “这些记者乱写的,你也信?”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第一,这些标题反映了很大一部分人的观点;第二,这些观点会对法庭审判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行了,陈律师,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总之我得打赢这场官司,舒子真必须一命换一命!” 这时律师助理从外面进来,对办公室里两人道:“我得到确切消息,易行鞋业的副总杨弘开和舒子真男朋友夏何峻今天一起到了律师事务所,签订委托合同,确定聘请洪乐天律师做辩护。” 洪乐天号称文州第一刑辩高手,曾担任多个重大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并为被辩护人争取到不少有利的判决,也因此招来很多人,包括部分“正义之士”的怒骂,称他为“罪恶的保护神”。 “洪乐天这几年接案很谨慎,没有特别交情、没有一定把握的,一般不会亲自出马……看来夏何峻也是动用了一定关系。”陈时龙来回走了两步沉吟道。 马一铭眼皮跳了一下,眉毛一扬,对陈时龙道:“陈律师,如果你是检察官,对那个洪乐天有几成胜算?” 陈时龙点了一根烟,避而不答。马一铭毫不客气地追问道:“你没有能力让她杀人偿命?” “不是能力问题,是案件本身,说实话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分析,我都怀疑能不能判她有罪。” “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杀人犯竟然能逃避法律的惩罚!”马一铭挥舞着双手,情绪有些失控,“陈时龙,你一定要帮我想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能让我老爸就这么走了,不能让舒子真逍遥法外!她必须死!”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8 8 夏何峻和文州知名的刑辩律师洪乐天在几个案件上有过交往和合作,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几番犹豫之后,洪乐天还是接下了这个案子,为舒子真辩护。 但是三天后洪乐天毫无征兆地提出请辞,态度异常坚决。 夏何峻再三挽留也无法改变他的坚定决心。他让夏何峻不要追问原因,不要让他为难。 其实不用洪乐天自己说明,夏何峻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夏何峻当然也听说了马奔腾那边众多旧部纷纷出动,聚集在马一铭身边,出谋划策,欲置舒子真于死地。 洪乐天对夏何峻说,这半个月时间我已经收集了很多证据,只要你们能请到稍微有影响有经验的律师,灵活运用证据,灵活进行庭上抗辩,这些证据非常有利于这案件认定为“正当防卫”。 “洪律师,你认为判定正当防卫的概率有多大?” “如果……正常情况,应该有70%左右的概率。但是从原告目前投入的精力和决心来看,也许会倒置,可能只有30%的概率。当然我说的是如果,在法律上,‘如果’是不成立的。呵呵呵!” “洪律师,你走后留下了空当,你有没有好的律师推荐?” 洪乐天又是呵呵一笑:“请原谅我帮不上你的忙,祝你,也祝舒总好运!” 夏何峻去拘留所探望舒子真。舒子真没看到辩护律师洪乐天一起过来,再看夏何峻一脸沮丧,便猜中了几分。 “何峻你现在知道马家的实力了吧?不过,洪乐天不敢打这个官司,估计文州没有人敢打这个官司,只能去杭州去北京找,我不相信马家的势力范围能大到那里去!” 夏何峻没有接她的话。洪乐天请辞后,这两天他跑到杭州,前脚刚洽谈好律师,第二天那个律师的电话就追到文州,说不接这个案子了。确实,他没想到马家势力这么大,没想到马一铭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 “何峻你不用担心,前两次洪律师找我了解案情,我大概知道了些情况,就算最坏的结果,也判不了我死罪,最多定我‘防卫过当’,坐个两三年牢就出来了。杀死马奔腾,我也算赚了!” 夏何峻错愕地看着她。 舒子真的这句话不知碰触了他的 哪根神经,竟然令他隐隐不安。 他还没细想下去,舒子真已经转移了话题:“何峻,有空你去公司看看,听说马家小姐闹到公司里去了,要插手公司的管理,杨弘开已经跟她吵了一架。杨弘开性格温顺,这段时间公司经营状况差,我又出了这事,再加上马一铭无理取闹,我怕他顶不住,你去给他出出主意鼓鼓气,一定要挺过这个多事之秋。还有,你有事也可以去找谷采宣,她平时也没太多事,聪明机灵,还会出些主意,听说她也在联系律师!” 夏何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接下去几天,有个贩毒案件,夏何峻一边和贩毒分子周旋,一边惦记着为舒子真寻找律师的事。 那天晚上,他在迈克摇滚酒吧与线人接头。迈克吧开在地下室,往下走了二十几级台阶,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强劲、震撼的音乐扑面而来,像一块坚实的重金属砸在他脸上。 在门边站了半分钟适应环境,透过炫丽散乱的灯光,还有纠缠缭绕的烟雾,看清舞池里二十几个年轻人在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地扭动着身段,要多么疯狂就有多么疯狂。 舞台上一名摇滚歌手正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beyond的《大地》。 夏何峻经常和毒贩打交道,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地方见识过很多,这家酒吧原来在地面经营,因为喧闹被居民投诉,才搬到了地下室。 线人姓范名东,30多岁,长得矮挫偏胖,比电视里的武大郎高了一点瘦了一点,夏何峻按照他的体型和名字,给他量身定制了一个绰号,称呼他“饭桶”。 范东(饭桶)对这个称呼倒不感冒,他说我本就是为了能吃饱一口饭才干了这行。 饭桶有一辆小轻卡,前面驾驶室里双排座位,后面栏板式小货箱,年初饭桶和小轻卡被一家小企业老板征用,运送了两个多月人和货,到头来老板拿不出一分钱给他,饭桶讨债不成反而被揍了一顿,一气之下偷偷举报老板贩毒,不仅把老板送进了监狱,出了口恶气,还意外地从警方得到了一笔奖金。从此他利用开轻卡的便利,有意识地向警方线人方向发展,两个月里提供了几条线索,帮助警方破获了一个盗窃案件,端掉了两个赌博窝点。这次这个贩毒案件,他一个月前 向夏何峻透露过线索,后来断断续续地有些推进,今天可能有更加确切的消息。 饭桶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扎啤。他看到夏何峻,朝他招招手。夏何峻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骂道:“饭桶你挑这么个地方,以后不要弄得这么复杂!” “夏警官啊,我可是提着脑袋做事,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这命就没了,我死不足惜,就没了一个饭桶,不过可能是文州警界的一大损失啊!”饭桶笑嘻嘻地说。 夏何峻马上噤声了。饭桶的话有道理,线人就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小心安全放在第一位。夏何峻因为突然蹦出这个案件打乱了他原来计划去上海或者北京寻访律师的事,所以潜意识里有些迁怒于饭桶。他把酒倒在他的空杯里,算是对刚才那番话作个道歉。 饭桶和夏何峻换了个位置,背对着外面舞池,拿出一张纸,对夏何峻比画着。夏何峻的眉头开始时紧皱着,随后慢慢松弛开来。饭桶提供的线索很详尽很有价值。夏何峻拍了拍他肩膀,以示赞赏和鼓励。 饭桶给夏何峻倒了杯酒,道:“夏警官啊,为了这线索,我可是花费了心思,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这十几天开着货车到处跑,少拉了不少货了!” “我懂,你放心吧!” “那就好,还是夏警官了解我们理解我们,夏警官,我这段时间都没运货,你看是不是先……” 夏何峻伸手入口袋正要掏出钱来,一个女孩子高喊着朝这边跑过来:“夏何峻,是你吗?” 饭桶不敢回头,骂道:“你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真背!我先走了!”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把夏何峻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几张大钞,拉了拉衣领,遮住脑袋,匆匆地离开。 他差点撞上了已经来到他身后的那个靓丽的女孩子。 女孩的漂亮吸引他不禁瞥了她一眼,然后又因为她的漂亮,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钟,又把视线从脸上开始秒扫了一下全身。心里暗骂:这个臭警察还真有艳福,认识这么个天仙一样的美女! 漂亮女孩狠剜了他一眼,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对夏何峻道:“这个人是谁啊,这么猥琐,色眯眯的,好像要把我整个人吞下去了一样!”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9 9 漂亮女孩就是舒子真提到过的易行鞋业有限公司董事谷采宣。 谷采宣的老爸是易行鞋业创始人之一,作为独生女的谷采宣继承了她老爸的8%股份,是公司里除了舒子真和马奔腾之外的第三大股东。 “夏何峻夏警官,你女朋友有牢狱之灾,你怎么还有心情到这里来消遣?”谷采宣半玩笑半责备地道。 “我是来办案。” “办案?”谷采宣扭头张望,饭桶已不知去向,“你不要告诉我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事?” 夏何峻缄默不语。 “真的是吗?对了,他是卧底,对不对?”谷采宣兴奋地道,“我没猜错吧?如果他真是卧底,那装扮得可真像,太进入角色了,一看就不是好人,真想揍他一顿!” “采宣你怎么会在这里?和谁一起来的?” “我一个人。” “这里环境这么复杂,你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这里干吗?” “我为了真姐的事啊!”谷采宣道,“那个大律师洪乐天不是被马一铭给吓唬住了,不敢出面帮真姐打官司吗?我今晚约了一位客人在这里碰面,他是北京的一名大律师。” “哦!你见到他了吗?”夏何峻眼睛一亮,他听舒子真说过谷采宣在落实北京方面的律师。 “我等了一个小时了,还不见他踪影。”谷采宣气恼地道。 夏何峻详细一问,不禁啼笑皆非。原来谷采宣说的这个律师,是网络上认识的,对方说自己是京城人,北京律师协会的副会长,打了几场有名的官司,他发了几张他和当事人的合影,其中一位当事人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演艺界明星,一年前报纸上报道过他的官司。谷采宣又惊又喜,原来名律师就在眼前! 谷采宣病急乱投医,几次谈话下来,就约请对方过来帮忙打官司。对方推辞了一番,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又经过一番交流,谷采宣打了一万元钱给对方,充当对方的定金和路费。 谷采宣跟夏何峻描述事情经过时,边说边连自己也不自信了,问:“我是不是被他骗了?” “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被骗了。”夏何峻道,“你联系下他,看他过来了没有?” 她低头弄着手机,两三分钟后,气恼地道:“他删了我好友了!一个小时前还在线上联系着。这个流氓!恶棍!” 这就是舒子真说的“聪明机灵,还会出些主意”的谷采宣?夏何峻暗自摇摇头。 “我知道你取笑我啦!我也是关心真姐,关心则乱嘛!”谷采宣冲他喊道。这个小女孩竟然有些迁怒于他。 “这个骗子还算识相,拿了一万块就赶紧收手 了,不然他继续把戏演下去,到了文州,采宣姑娘还不手到擒来。” “哼!如果他敢过来,看我不一下子把他给打趴下了!” 夏何峻慢悠悠地道:“我不知道你被他手到擒来,还是他被你手到擒来。” “哼,你还笑我!都是你,枉你是真姐男朋友,还在警界工作,连个好律师也请不到,连累我受骗上当!还取笑我!”谷采宣继续责怪他。 “是啊,我真没用!”这句话夏何峻倒是发自内心。 谷采宣一听反过来安慰他:“你也不用自责啦,会有办法的,我不信马一铭能够把所有律师都搞定了!我还是我的思路。” “你的思路?什么思路?”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找北京的律师。那里马一铭的势力范围够不到。” “北京的大律师,我们也请不到。”前两天夏何峻也已经在打这方面的主意,但是他请托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不确定会有大律师过来打这种官司,“即使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承接了这案件,也会派下面的律师过来。” 两人说着话,越说越感到情况不容乐观。这时谷采宣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你说什么律师?法国……我听不见,你等下我出去再打给你!”酒吧里太喧嚣,谷采宣扯着大嗓门对着手机吼了几句,拉起夏何峻往外走。 出了厚重的大门,把躁动混浊的世界关在了身后,深呼一口气,顿觉心胸清新空旷静谧安宁,能够容得下整个自然。 谷采宣拿起手机继续通话:“你说北京的大律师?陈自然?啊!陈自然啊,我听说过,他几个月前刚刚办的一宗官司全国都引起轰动。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法国客户我知道啊……” 谷采宣边和对方通话边往前走。夏何峻跟在她身后,思忖,看来那个骗子轻轻松松拿了一万元之后还不死心,要继续把这个局做下去,把战果扩大。 也好,有机会参与一下,看看这个骗子到底有什么招数,会玩到什么程度? 夏何峻觉这事有点意思了。整天和穷凶极恶阴险狡诈的贩毒分子打交道,冷峻凝重,紧张刺激,攸关性命,难得有机会和诈骗分子周旋一下,调节一下精神,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竟然有点期待。 “好吧,我知道了。如果需要的话,陈大律师会马上到文州的对吧?这两天我抽个时间去北京跟陈大律师见个面介绍一下真姐的案件。这真是太好了!”谷采宣摘下路边一朵小花,放在嘴边嗅着,转眼碰上了夏何峻好奇的眼神,朝他兴奋地做了个表情,继续通话,“对了,我可以带个人去吗?你猜!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就是他,这样你放心我也放 心,我们就不会被骗了!什么多心多疑,我刚刚被骗……好了不说了,小心一点总是好事。ok!这下真姐有救了!” 放下手机,她喜上眉梢:“夏警官,找到真正的大律师了,真姐肯定没事了!” “是吗?是法国来的律师还是北京来的律师?”他略带戏谑道。 “北京的大律师,大名鼎鼎的陈自然,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他愿意过来做真姐的辩护律师!” 夏何峻这段时间非常关注杭州、北京律师界,对陈自然这个名字当然关注过。 陈自然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但是近一两年连续接办了几件颇具争议性的案件,打赢了几场官司,在国内律师界声名鹊起,跻身国内一流律师之列。如果能请到他,以他的丰富经验,特别是他的名气裹挟的巨大优势,在文州这个小地方的法庭上,凭空多了几分胜券。 但是,他可能过来吗?像陈自然这个级别的律师,能请得动吗?他要接的案件,必须符合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必须给他加分。像舒子真案件,如果办成“正当防卫”,判个缓刑,也在意料之中,没有加分的理由;如果以“防卫过当”定刑,不管两三年还是四五年,都只能说这个官司打输了。 何况,即使官司打赢了,这种不咸不淡的案件,又能给他带来多大利益加多少分?据说他现在接的案件,当事人都是有级别的显贵,或者百亿身家的老板。 总之,这不可能! 总之,这又是一个骗局! “采宣,陈自然一个国内顶尖的律师,过来文州做舒子真的辩护律师,可能吗?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除非你给得起巨额的天价律师费!” “如果能够帮真姐打赢官司,就算几百万上千万我们也要给啊!”谷采宣认真地断然道。 夏何峻无言。谷采宣说得对,救援舒子真,不惜任何代价! “夏警官,我知道你担心我又被哪个混蛋给骗了,刚才的电话不是那个骗子打过来的,是杨总打过来的。” 杨总,就是舒子真向夏何峻提到的易行鞋业副总经理杨弘开,现在主持公司工作。他一向做事沉稳,偏于谨慎,如果是他的电话,应该不会有错。看来刚才自己的一番猜测和念头,是想多了。 谷采宣的脸上出现了困惑,这个困惑随着她的视线转移给了夏何峻:“但是,刚才杨弘开在电话里说,陈自然大律师是免费给真姐辩护!” 京城顶级大律师?免费辩护?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何峻觉得不可思议。 整个事件突然间充满了……意外和诡异!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10 10 文州的秋天,气候爽人,该开的花,鳞次栉比地按照既定的时间点毫不犹豫地开放自己,美悦众生。 对于文州的民营企业来说,进入了深秋,冷冽的秋风吹出了寒冬的肃杀之意。由于国内外大环境的影响,民营企业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第三季度已经过去,文州各项经济指标看来又不可避免地出现下滑,关于“文州模式”是不是已经进入终结期?是不是应该拯救“文州模式”的讨论又在某些范围和场合被一再提起。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尴尬的话题,也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虽然有人斥之为“伪命题”。 在这个季节,还有一件事令不少文州企业家感到尴尬,碰到有外地朋友问起,都不愿意深谈下去。 这件事就是“五星宾馆美女企业家手刃性侵男老板”事件的开庭审判。 文州大多数老板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为人低调,不愿宣传不喜欢出风头,他们秉承祖先的教戒——风头霉头两隔壁。对于舒子真刺死马奔腾事件,他们痛心疾首,认为出了这种事不管事实如何,都是对文州民营经济界声誉的一大创伤,所以都很有默契地保持缄默,不宣传不评论不参与不介入,静候法院判决。 事违人愿,这个案件太有噱头太抓人眼球了,所以从一开始就“静”不下来,各种角度的消息层出不穷,搅拌着整个秋天。 开庭审理前,各网站媒体针对案件,邀请律师围绕美女企业家舒子真“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进行了分析讨论,进行了数场“媒体审判”。有几家媒体还像正方和反方一样模拟庭审辩论。 当媒体得知京城大律师陈自然担任舒子真的辩护律师,亲自为舒子真庭辩,几乎一边倒地认为,天平将朝有利于被告方倾斜,舒子真被无罪释放的可能性达到90%——因为只有无罪释放,才不枉陈大律师亲自出马,才符合陈大律师的身份和地位。 在一些人眼里,律师的名气和法庭判决结果,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 夏何峻、谷采宣、杨弘开等人以推波助澜的方式看着舆论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在中国,媒体审判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假如把审判结果比喻作一场比赛,那么媒体的舆论导向就相当于预赛,而且这个预赛成绩最终还会以很大的比例带进决赛。这个比例很大,大到左右决赛结果。 马家的势力不可不谓强大,借助某位领导出面分析利害关系,成功劝阻本土大律师洪乐天之后,又把势力范围延伸到省城杭州,不断阻挠。 马奔腾是文州第一 代民营企业家,虽然近年来投资分散,没有主导产业,但30多年坚持下来,各种资源特别是人脉资源深厚庞大,稍稍整合利用起来,就能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动力,这点无论是年轻的老板舒子真、谷采宣,还是市公安局缉毒支队警官夏何峻,都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一开始的较量,马家占据优势,马一铭甚至一度放言要血债血还,不把舒子真判个死刑决不罢休。后来经身边人一再提醒,她才有所收敛。 随后有消息透露,舒子真竟然请到时下风头甚劲的京城大律师担任辩护律师,马一铭开始并不在意,请教了几个行内人士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经过一番打探,她了解到了大律师陈自然纡尊降贵甘当舒子真辩护律师的内幕。 易行鞋业前几年开始做外贸生意,在法国有个客户,和陈自然关系不错,听闻舒子真案件后,主动牵线搭桥,搭起了关系。 马一铭像以往一样不假思索、顺其自然地做了一件自以为很正常很普通的事,但是这件事后来却被证明是个很臭的一着棋。 这步臭棋是:她通过关系找到陈自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开出了优渥的条件,希望他接受她的建议。 陈自然律师坚决地予以拒绝,坦白地告诉她,这个案件他接定了,而且辩护目标就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两天后,陈律师在接受采访时,有意无意地把这件事透露给媒体,媒体大肆炒作这个话题,弄得马家这边深受负面影响,灰头灰脸。 对于陈自然如此维护舒子真,外界也有诸多猜测,有的说法甚至有些匪夷所思,有些天马行空,有些胡编乱造,都摸不到门路。 夏何峻和谷采宣却是有底的。 那天夏何峻和谷采宣飞抵北京,怀着忐忑的心情拜访大律师陈自然。陈自然推掉了所有的事务,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接待他们,听取他们的介绍,和他们一起分析案情。 一个多小时时间过去,陈律师严肃认真的表情松弛下来。他的笃定和轻松给了夏何峻、谷采宣满满的信心和期待。后半段时间,三个人之间的话题就相对随意和分散。 陈自然和谷采宣开了一个带点颜色的玩笑后,谷采宣乘笑声未落,问了他一个早就集结在喉咙口的问题:为什么要帮他们?他和法国的那位朋友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陈自然有几秒钟的沉默,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来,烟雾袅袅娉娉,笼罩了他。烟雾散去,他又吸了一口。他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件事。吸第三口烟的时候,他 开口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经历。他从黑龙江一个小县城出来,好不容易考上北京一所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毕业后留在北京成为北漂,寄生于一个小律师事务所。几年前,家里出了事,他差点要放弃在北京的努力重新回到小县城。最纠结彷徨的时候,他结识了一个北方来的朋友,这个朋友不断鼓励他坚持下去,甚至支持他创业。自己创业对于当时的陈自然听来就如天方夜谭一样,但就是由于对方的鼓励,使他往这方面动了心思。 “有的时候,人生就像乘动车,你一直在这节车厢里,哐当哐当地被载着往前走,以为会一路走下去,直到你预定的目的地,但是假如到了一个停靠站,你突然有个感觉,该下车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甚至临时起意上了另一列停靠的动车。那么你就顺其自然地也许会走上另一条路。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跟我说的这句话。” 后来由于陈自然的自身努力及机缘巧合,他狠下决心,创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在这过程中,这个朋友还给了他一笔资金,帮他渡过最困难的那段时间。 “我提议这笔钱当做入股律师事务所,朋友说他不懂法律,不能帮忙只会添麻烦。 “没多久,这个朋友去了国外,听说在法国很不错,后来虽然联系不多,我永远记着这个情。” “当年如果不是他的鼓励,我也许没有今天!有时候人生就是那一步,一念之间,走出去了,就对了!”陈自然又续了一根烟,“自立门户熬过一年多时间后,我接了一个有影响的案件,逐渐打开了名气。上个星期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的一个客户陷进一桩案件,他不希望客户的出事影响他的生意,希望我出面帮个忙,这是他第一次找我办事。” 谷采宣马上竖起大拇指:“陈大律师真乃知恩图报的君子,令人敬佩!陈大律师这几年的经历,就是一部励志的人生剧,跟我们舒子真舒总一样,一路走过来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同样令人敬佩!所以拜托陈大律师一定全力以赴帮助我们舒总打赢这场官司!” 夏何峻暗暗给了谷采宣一个赞。这个看似没头没脑的小姑娘,这几句话说的正当其时,拍的马屁恰到好处! “陈大律师,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带我认识他!” “姜永。” 谷采宣和夏何峻视线一碰:就是这个人,易行鞋业在法国的合作对象、尹士厘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一点也没错! 两三年之前,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再一次陷入困境时,就是姜永扶了他们一把。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11 11 终于法庭上见。 这个案件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话题性和吸引力,再加上陈自然律师亲临法庭,文州法院从来没有这么引人关注。 因为国内好几名知名律师或慕名而至现场观摩,或特地过来给陈大律师助阵,连带着各路媒体也蜂拥而至。这竟然令文州当地政府好一阵紧张,如临大敌。 现在每个地方都有无解的矛盾和纠纷,涉及各类人等各类事件,领导们担心这么多律师过来,本地市民村民现场喊冤递诉状,一不小心就不知从哪个地方捅开大娄子,那麻烦就大了。 法庭内120多个旁听位置座无虚席。被害人和被告的亲戚朋友泾渭分明地分坐在两侧,一条通道分隔开他们。 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开庭。 舒子真被法警带入被告席。 舒子真虽然竭力保持着脸部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反映出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她的出现引起了两侧人马的一阵骚动。这小小的噪音马上被制止住了。 庭审庭辩按部就班地进行。 控方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案件的经过很简单。舒子真和马奔腾因为一笔资产纠纷,相约在东莱茶座协商谈判,后来因为证据的问题,两人各自乘车到天瑞大酒店。到了酒店,马奔腾没拿出所说的证据,而且对舒子真动手动脚,遭到舒子真拒绝。后来马奔腾洗了个澡,从洗手间出来后意欲性侵舒子真,舒子真奋起反抗,顺手拿过茶几上的水果刀砍杀马奔腾,致马奔腾当场死亡。 法医鉴定结果显示,马奔腾颈部、胸部被扁平单刃利器反复多次刺击,其中一刀刺中颈部动脉血管,一刀刺中心脏,导致死亡。 就像媒体事先预想的那样,控辩双方就舒子真是故意杀人还是正当防卫,进行了一番交锋。 控方首先提出两点:第一,时值深夜,作为单身女人,舒子真为何会同意只身前往天瑞大酒店马奔腾的董事长办公室?第二,到办公室后,按照被告的讲述,马奔腾当时已经流露出意图不轨的迹象,被告为什么不乘马奔腾洗澡时离开现场? 舒子真的说法是,眼下企业发展遭 遇资金度短缺,对这笔钱抱有很大的期望值,希望尽早和马奔腾谈成一致,使资金早日到位。之前已经约了好几次都没结果,这次好不容易碰面,想一追到底,不想再次白跑一趟。而且对方是知名企业家,和她是叔侄女的辈分关系,平时他在她眼里是可敬的长者,当时一门心思想着马奔腾那里到底有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笔钱的归属,没有往其他方面多作考虑。 陈自然律师从法律和心理角度对当事人行为作了辩护。 这两点并没有深入碰撞,最后双方的关键停留在办公室的纠缠打斗上。 控方认为,该案件的发生应分为两个阶段。 前阶段,面对马奔腾的实际举动,面临将要发生的性侵害,舒子真持刀反抗有正当防卫性质。 后阶段,马奔腾身中4刀倒地后,已经丧失侵害能力,根据舒子真供述,她因害怕马奔腾起身夺刀报复,继续持刀捅刺其胸部和颈部,至其一动不动,最终导致其死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主观故意。 也就是说,后面那5刀,被告人舒子真在实施正当防卫之后继续持刀杀害已丧失侵害能力的被害人,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辩方陈自然律师称,当晚是被害人马奔腾主动约见被告,后来又以所谓的字据为由,欺骗舒子真到其办公室,而到今天控方也无法提供那张极可能子虚乌有的字据,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对被告心怀不轨,有所图谋,而非临时起意。在办公室,马奔腾向舒子真提出性要求遭拒后,霸王硬上弓。根据刑法第二十条第三款的规定,当事人为反抗强奸将被害人刺倒的行为属于特殊的正当防卫,造成被害人伤亡,被告人不负刑事责任,也不存在防卫过当之说。 控方指出,被告用4刀把被害人刺倒后,被害人马奔腾当时已经没有了侵犯能力,也就是说被告已经达到阻止侵害、保护自己的目的,但是被告却没有停止动作,继续作出错误的防卫反击,进而导致不应有的危害后果的产生。 这第二波砍刺,已经明显超出正当防卫的范畴。 陈自然律师辩护:先讲是不是“导致不应有的危害后果的产生”。 他分析辩护,暂且按照 控方的说法,把舒子真刺击马奔腾的自卫行为分为两个阶段,在控方所谓的前阶段,也就是正当防卫阶段,尸检显示马奔腾连中4刀,其中一刀刺中颈部动脉,当时已生命垂危,即使没有后续的5刀,马奔腾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亡,已经没有生存的可能,因此马奔腾的死亡在前阶段控方认可的正当防卫结束之时就不可避免,严重后果在第一阶段已经造成。那么,舒子真的第二波刺击并不存在像控方所说的导致“不应有”的危害后果的产生。 陈自然继续辩护:再讲舒子真的第二波刺击还不是“明显超过正当防卫范畴”。 他分析辩护,从案件的陈述来看,当时的情况是,舒子真在情急之下抓住了茶几上的水果刀,不假思索地刺向马奔腾,其中一刀刺中颈部动脉,马奔腾严重受伤倒下,已经没有侵害能力。这“可能”是事实,但是大家不要忘了,这个“当时已经没有了侵犯能力”的鉴定,是事后法医判断出来的。那么,我们凭什么认为一个女孩子,在现场惊慌失措的状况下,能够准确地判断出马奔腾还有没有侵害能力?试想,马奔腾倒下后再次起来抓住被告舒子真脚腕甚至有可能夺取被告手里的水果刀时,在这样一个凶险的情况下,当事人作为一个年轻女子,身处的又是一个刚刚经过激烈搏斗、鲜血四溅的环境,她凭什么去判断马奔腾有没有“继续侵害自己的能力”?她有什么能力把自己的反抗行为限制在控方所谓的正当防卫范畴之内? 可见当时当事人舒子真再次刺击马奔腾,并非一个超过正当防卫的过失行为,而是在非常时刻为了保护自己免遭伤害下意识做出的正当的必要举动。大家反过来想一想,如果倒下的马奔腾并没有失去侵害能力,而舒子真仅凭他被刺倒、流血就断定他没有了侵害能力,放松警惕,那么马奔腾反扑加害舒子真又该去作何评价? 陈自然律师道,再回到控方提出的两个阶段,这是把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事后人为地生硬地分为两个阶段,其实这就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不存在也没有前后两个时间段之分。 陈自然最后总结:综合案情各个方面情况看,舒子真的防卫并没有超出必要限度,应为正当防卫。 01 一张字据引出惊天命案_12 12 虽然当天各大媒体对该案件报道的最后一句都是“庭审结束,法庭宣布将依法择期宣判”,但是报道的内容却各不相同,长短不一,有的仅三百个字,有的七八百字,有的一两千字,最长的整整一个版,足足有三千多字。 做了这篇3800字左右报道的是《文州快报》一名记者,他从庭审的只言片语里,敏锐地触碰到了一个其他新闻记者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从一个因数千万的经济纠纷引发的刑事案件中,换了一个角度进入,经过抽丝剥茧,竟然发现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爱情真相! 这条线索其实也不是很隐蔽,但是大家都被“美女老板”“正当防卫”“防卫过当”等敏感的词汇给占据了追逐娱乐的双眼,而忽视了另外一个逻辑关系。 这个倒推过去的逻辑关系经过这名记者的描写,是这样呈现出来的: 数千万的赔偿款,表面上连接着已经死去的马奔腾和美女老板舒子真,这是显而易见、众人皆知并闹得沸沸扬扬的;稍进去一点,这笔巨款的背后,其实连接着马奔腾和一个叫做宁武林的男子;再深入进去,你会发现这里还链接着舒子真和这个叫做宁武林的男子! 在这个记者的3800字的报道里,关于这一部分占了三分之一。 本来他可以写得更长,甚至可以敷衍出一篇一两万字的“知音体”长文,但是他的采访并不顺利。他通过法院了解到了一些线索后,找到夏何峻了解详情。 夏何峻和这名记者好几年前就认识,开始的时候夏何峻还向他讲解了一些案件的情况,希望通过自己的阐述,影响记者的思维,使其在报道时向有利于舒子真这方倾斜,但是当记者透露出这次采访的重点,希望深入了解“舒子真和宁武林”的关系,或者说他们两人的“爱情”时, 夏何峻显然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费口舌。 记者的采访遇到阻碍,更加对此事充满了好奇。他暂时中止追问,打起了感情牌,从第一次遇到夏何峻时说起。 那是在那场震惊世界的动车事故中。 “那时我当记者不久,遇到这么大事故,虽然是跟着老记者去采访,但还是很紧张,我记得采访你时还出现了误会……” “哦,对啊,那个时候,离现在已经四年时间过去了……”记者的话似乎触动了夏何峻,他的思绪有些飘忽,有些迷离。 记者发现自己的策略奏效,不禁暗喜,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好像刚到缉毒支队不久,你后来告诉我你们收到一个线索,是要去车站抓捕一个毒贩,但是动车出事后,你们几个人从车站直奔出事地点,后来又投入了救援中。对了后来那个案件怎么样了?” 夏何峻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望向远方,望向许多年前,表情忽喜忽忧。 记者自以为感情牌又一次奏效,他不知道,他的话确实触动了夏何峻,但是夏何峻脑子里出现的和他讲述的事情,完全是两码事。 夏何峻脑子里出现的,是舒子真。 他和舒子真,也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场合认识的! “你说什么?”记者说了很多话之后,夏何峻才反应过来,问道。 记者看着他略显茫然和生硬的表情,叹息了一声,再次继续努力,转弯抹角地把话题绕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上。但是半个小时对话下来,徒劳无功,夏何峻明显地毫无续话的意思,记者只好放弃了从他这里探秘的念头。回到报社,他根据庭审和法院里了解到的枝枝蔓蔓,把这块内容增加进去。 他初稿里,案件部分占了一半,“舒子真和宁武林”部分占了一半,但是采访中心主任那里通 不过去。中心主任从新闻角度出发作了解释,他认为,你对一个刑事案件的采访,最后拐到探究人家的爱情上,对这条新闻来说是舍本逐末,是偏了题,更何况,是与本案关联不大的爱情,还是很多年前陈旧的爱情,还是“证据不确凿”的爱情。 虽然这名记者很坚持,最后这部分还是被砍掉了一部分。 事实证明,他报道里的这部分内容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他事后想再做个深入报道,还是因为在采访上遇到难度,才作罢。 舒子真案件,一审判决为“正当防卫”。马一铭提起上诉。 省高院经过审理后,认为原判决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是正确、量刑适当的,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三个月后,经过终审判决,舒子真无罪释放。 这天,舒子真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考虑周转资金问题,想得头脑发涨,打开电脑,无意识地输入“舒子真”三个字,网页上顿时跳出几百条相关信息,绝大部分是官司的事。她点击第二个页面,视线一扫,心头不由地一阵抽搐,她看到“舒子真”和“宁武林”出现在了一起。 她颤抖着手颤抖着心,点开那篇文章,里面的内容令她心潮激荡,心促气紧,心血翻涌,她怀着又悲又痛、又惊又喜的复杂心情读下去。 文中内容浮光掠影,点到为止,记者的文笔也不见得有特点和生动、深度,但是其中的一段文字,却硬生生地像一枚自动巡航的弹道导弹,从潜伏在深海处的核潜艇里骤然发射,瞬间击中舒子真的心,并在她心底最深处轰然爆炸开来,火光冲天。 她心碎如焚,泣诉悲绝。 那段文字是这样写的:我想,她在追讨这笔资金的时候,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要追回那段时光,追回那段情,还有……那个人。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1 1 那段时间很久远了吗? 为什么还是像昨天一样? 那份欢乐,依稀就在这儿搁着。 舒子真在大学里不是个张扬的人,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可人的美貌,她高挑的身材,她优美的曲线,她优良的学业,宛如刮起一阵阵旋风,使她不由自主地成为中心和焦点。 每逢周六周日,许多在校男生悲观地东倒西歪地或坐或躺,看着走过的一个个相貌平庸的女生,细数学校里的女神一个个地被富家子弟拿下,心痛得要命,心死得要命。这时,一个妙曼的女生飘然而过,她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长发飘飘,袅袅婷婷,照亮了灰心的男生,照亮了灰色的校园,也照亮了因沮丧而濒临绝望的青春。 这位女生——舒子真便成了男生心目中超女神级别的美女,被称之为“我们的女神”。 舒子真知名度大增,不仅校内条件优越的男生追求她,校外的公子哥同样跃跃欲试,要把“我们的女神”变为“我的女神”。 校内追舒子真最公开最火热的是一位“吉他男”,他在舒子真成为“我们的女神”前就对她情有独钟,孜孜不倦地追求了她半年多时间。 那天,吉他男抱着吉他在女生寝室下唱歌示爱,先唱《求佛》:“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接着唱《天天天天说爱你》:“我盼着雨你盼着天晴,感觉这样我和你更靠近;到底多远才算是距离,我们明明心贴在一起……” 这歌一唱,真的下起了雨。痴情的吉他男在雨中弹唱《我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我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我也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的心为你醉,我的心为你碎……” 吉他被雨淋湿变声了,吉他男的声音也嘶哑了。女生打电话给吉他男同寝室的男生,终于把他给拉走了。当晚吉他男重感冒,被送进校医务室。 第二天中午,舒子真在去食堂的路上被一名同学堵住质问:“你就是舒子真?你为什么没有一点爱心? 昨天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可以让他淋了半个小时……” 这个质问她的男生,就是来自文州的宁武林。 宁武林不是个认真的学生,上大学对他来说就是混日子混文凭,一个学期至少有三分之一时间不在学校,每到周五早早地自己开车离校。 他一般晚上都住在学校附近租过来的套间里,那天难得和同学在寝室里偷偷喝酒,后来又遇大雨,就留在寝室睡觉。同寝室的吉他男被几个同学拉进来后,思维还停留在女生寝室下,兀自坐在床头边弹边唱。后半夜,一颗追逐爱情的狂热的心消退下来,而“狂热”的体温却趁虚而入。一床的胡言乱语,后来狭窄的床铺承载不了他的梦呓,满溢出来,他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同学扶他上床时发现他身体像火炭一样,眼睛像红辣椒一样,神志已然不清,大家慌了,把他搀扶到了医务室。 宁武林被弄得一夜未睡,上午躺在寝室里想把觉给补回来,效果却不如意,心里恼火,中午和几个同学去吃饭,有人告诉他前面那个漂亮女孩就是“我们的女神”舒子真。宁武林二话不说就上去发泄不满。 宁武林的打抱不平没有继续下去,他的心脏反而被一拳重击,有着令人窒息的感觉! 宁武林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作为文州的富二代,宁武林对上大学有着强烈的排斥感,认为这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和生命,浪费金钱耽误赚钱。从小耳濡目染,宁武林十六七岁时就对企业经营产生浓厚兴趣,读高中时到家族企业打工,熟悉企业生产和管理流程。这让他父亲宁化克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身边很多老板子女,有的对办企业嗤之以鼻,毫无接班意向;有的对如何做生意无知无觉,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宁武林的主动积极,让宁父对企业的后继有人不再担心。忧的是,宁武林过早地介入企业,自身的知识储备、能力建设、视野拓展等方面的素质,远远不足以在今后继承发展宁家的事业。综合素质的不足,会在今后企业发展过程中慢慢地显现出来,特别是在企业发展 遇到关卡难题时,或者企业发展壮大到一定规模时,很可能成为制约企业突破发展的重要因素。换句话说,企业主自身的综合能力水平,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企业能做多大、走多远。 对这点,小学毕业的宁父有着深刻的体会,所以他要求宁武林无论如何要考上大学、读完大学才能正式进入企业工作,参与企业发展。 宁武林听不进去,经常翘课跑到企业一待就是半天。宁父狠下决心,在宁武林读高三下学期时,下令不准他踏进企业。 为了激励宁武林,宁化克和儿子达成了一个协议,如果他考上哪座城市的大学,就把那里的连锁店全权交给他管理。宁武林对这点颇感兴趣,他本身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被软硬兼施之下,把精力转到学习上。他希望离文州近一点,最后如愿考上了杭州一所大学,读企业管理。 7月份,宁武林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杭州,接管了两家连锁店。大学开学,他吊儿郎当的,丝毫没把学业放在心上。他把连锁店搞得热热闹闹,几乎每周有小型活动,每月有中型活动,每季有大型活动。 在他的亲力亲为下,杭州两家连锁店的营业额远超其他地方,成为季度、年度销售冠军。 一年后的大一暑假期间,他把连锁店扩大到四家。 这一年多时间里,他除了忙店里的事,还忙中偷闲谈了几个女朋友,先是兔子吃了窝边草,和一家连锁店的漂亮店员谈了一场三个多月的恋爱,接着和文州的一个老板女儿交往了五个多月,最近他刚和一个美女顾客分手半个月,正处于恋爱空窗期。 舒子真的出现,正是时候。 不过当他试图追求舒子真时,遭到了同学们的鄙视和谴责,他们认为宁武林不该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横刀夺爱,要给“吉他男”机会。 宁武林笑嘻嘻地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在这时候插一脚。我给他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里我一定按兵不动,如果这三个月里他毫无进展,我就出手了。当然,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有发展,我死了那份心,绝不做第三者!”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2 2 宁武林说到做到,还是像以前一样,仍然忙着外面的事,教室里校园里难得见到他的身影,也没见他接近舒子真。 吉他男继续猛追舒子真,但毫无进展,几近绝望。 这个时候,舒子真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强劲的追求者。 那个富家子弟是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斯文,开着奔驰,每次在校园里拦截舒子真时都捧着一大捧鲜花。虽然舒子真没有搭理这个“奔驰男”,但是这个情景被吉他男和几个同学收入眼中,令他们心事重重,有了严重的危机感。有同学追问吉他男,到底能不能追到舒子真。吉他男被逼急了,失声痛哭——被她强硬地、坚决地拒绝很多次后,他甚至不敢接近她了。 他边抹鼻涕边说:“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他们中有两个已经以不同方式向舒子真表白过,结果不堪回首;还有几个自惭形秽,不想自讨没趣;还有两个竟然说自己对舒子真没有感觉,她不是自己要找的女朋友的类型。 “我们的女神难道就这样被校外的小混混泡走!”有人愤愤然。 “这个奔驰男看上去还不错,斯斯文文的,不像其他人脑肥肠满,骄纵蛮横。”有人低声地自我安慰。 “难道我们这么大的学校,没有一个人能够拿下舒子真?” 这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慢慢地,一个人浮现在大家面前。 少顷,一个同学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喂,武林吗?你在哪里?马上回来一趟,你很忙?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到学校,我们要分派给你一个既艰巨又幸福的任务,我们命令你去追求‘我们的女神’舒子真!为了学校的荣誉,为了全体男生的荣誉,宁武林同学你一定要接受这个任务,一定要顺利完成这个光荣又伟大的使命!” 宁武林闻讯自然“欣然接受”。 知己知彼,是文州人做生意的最基本道理,如果说舒子真是一个未开垦的市场,宁武林已经洞悉了市场的部分情况。 接下去就是如何进入这个迷人的“市场”。 这个市场,早已有人在攻占。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吉他男外,还有不少于五个对她表现出明显的跃跃欲试的姿态,另外还有数倍于这个数字的男生因为各种原因偷偷患着一种叫做单相思的校园病。 奔驰男的进入,好像引入竞争机制,把这潭水给搅浑了,把吉他男之流给淘汰出局了,把宁武林当作优质资源引进了。 追女生犹如文州人做生意,既讲究实力,又讲究机遇。现在宁武林既占据了攻城掠寨的制高点,又拥有了获取胜利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既拥有他个人追求的主观性,又拥有替学校男生挽回面子的正当性。 于是,他名正言顺地开始出手。 大学校园里,男生追求女生有一定的套路,只要按照那几个套路,一般成功率比较高。宁武林头脑活络,大胆用心,追求舒子真时 也表现出文州人的机智聪明和小小的狡猾。 一个多月时间,宁武林和舒子真的关系一步步地突破障碍,渐行渐近。 终于,某一天,宁武林成功地约会舒子真。 第二次约会,他勇敢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柔若无骨的手在他掌心犹豫了一下,挣扎了一下,宁武林更紧地拽住它。它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被他握在手中。 第三次约会,是西湖白堤东端的断桥。《白蛇传》里白素贞与许仙相会的地方。 宁武林和舒子真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白堤上慢骑。 初春的白堤,一株桃树一株柳树,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芳草如茵,春风拂面。几对父母和孩子一起放风筝,欢声笑语随着风筝飞到天上去。 宁武林和舒子真留恋在美景和欢笑中,骑车累了,坐游船荡漾在西湖中。 宁武林说:“都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可惜过了下雪的季节,不然可以看看断桥残雪。” “明年我陪你一起过来看啊。”她随口自然而然地道。 宁武林心情如船体下的西湖水一荡,一股暖流再次涌动:“子真你一定要记住今天这句话,明年冬天我们一起来看断桥残雪!” “当然这还得你愿意。不是吗?”舒子真笑道。 宁武林张了张嘴,想开个玩笑,却不知说什么,他兴奋地一扬手,把木桨扔在水中。 也许太兴奋了,兴奋得得意忘形了,他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午后两人在西湖边一家小而精致的餐馆里用餐时,宁武林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下面的伙计白三博打过来的。白三博是宁武林小时候的玩伴,一年多前被他拉过来协助他打理杭州的连锁店,现在宁武林放手让他负责第五间连锁店的洽谈。现在白三博碰上了一个问题,自己决定不了,想请宁武林决断和签字。宁武林正在浓情蜜意里,舍不得和舒子真分开,就让对方拿文件协议过来让他签字。 半个小时后,白三博气喘吁吁地冲进餐厅小包厢,喊了声“宁总”。 舒子真一见来者,眼睛似乎受了刺激,眯缝了一下,脸色瞬间大变,变化中有愤怒;而伙计白三博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给宁武林后,瞥了一眼坐在“宁总”身边的女孩子,他的脸色也瞬间大变,变化中有尴尬。 这个白三博三个多月前还有另一个身份,负责宁武林交代的另一件重要事务——追求舒子真。 白三博就是“奔驰男”! “故事”秒变成了“事故”。 舒子真当即离席。 宁武林和白三博面面相觑。 宁武林并没意识到“事故”的严重性,他以为哄几句就会让舒子真原谅他,没想到舒子真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她的人和事,宁武林花了两个月时间,都无法让舒子真回心转意。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吉他男的父亲患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吉他男家庭不富裕,一群同学便组织了义卖捐资活 动,他们从商铺里批发了书本、手工皂、零食、生活用品等,在校园里卖给同学,其中的差价作为善款捐给吉他男父亲治病。这过程中出了问题,组织进货的学生对进货不熟悉,被黑心批发商给坑了,把次货当做正品购进来,结果进的第二批货卖不出去,非但赚不了差价,还亏了一万元左右。去找批发商,批发商不见了踪影。 作为活动主要组织者,舒子真急得欲哭无泪。 她带着几个同学去找批发商,通过各种线索和渠道,终于在一间出租房里找到了批发商及他的两名同伙。双方发生争执,宁武林和杨弘开闻讯带着十来位同学赶过来增援。批发商见宁武林他们一群人正要冲过来,赶紧夺路想跑,舒子真这边几个人挡住他去路,对方恼羞成怒,抽出一把砍刀冲向舒子真他们,舒子真猝不及防,一把刀带着弧线眼看要落到舒子真脑袋或脸蛋上,说时迟那时快,宁武林一个箭步上去,用力推开舒子真,砍刀沿着他的手臂滑下来,划到后背,鲜血像泉涌一样喷溅出来。 宁武林被紧急送到医院,脉搏很弱,处于昏迷状态,初步诊断为失血性休克。紧急输血,医院血库里存血不足。现场几个同学中舒子真和宁武林的血型相同,当即献血。 宁武林从昏迷中醒过来,看到另一张病床上正在向他输血的舒子真,竟然咧开嘴巴笑了笑。舒子真道:“你笑什么?我们都吓坏了,你还有心笑。” 批发商被抓,但仅仅追回了小部分钱。舒子真要自己赔上这笔钱,十几个同学也打算从口袋里掏钱捐给吉他男。吉他男死活不要这笔钱。 舒子真到医院探望宁武林时的一副愁容让宁武林心痛不已,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要和舒子真一起去实施。舒子真说你受伤这么重,行吗? 他说:“行!没问题!” 住院第四天他就和舒子真一起跑到文州。两人跑了十几家企业,费尽口舌,谈妥了三家企业,低价组织了一批货源。然后又去联系货车,第三天晚上连夜把货物运到学校。货到学校,宁武林紧绷的心情一放松,又晕倒过去,被送进医院。 看着脸色惨白的宁武林,舒子真的一颗心,就这么被强烈地牵动,她发现自己已经毫无抵抗力地爱上了他。 后来她开玩笑地对宁武林说:“宁武林,你是不是施了苦肉计和英雄救美计,救了我一命,也挽救了我们的爱情?” 她又说:“奇怪,我怎么会一下子这么喜欢你、离不开你,是不是我输血给你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心也输给你了!” 次日上午,同学们在校园设摊义卖。这批货物包括t恤、牛仔裤和休闲鞋,质量好,价格低,通俗讲就是物美价廉,相对原先义卖的生活用品,更受学生欢迎,而且单件物品价格高,所赚的差价也高,没几天,不但把原先的亏空给填补了,还赚了一笔不小的钱。 宁武林因祸得福,身上受了外伤,感情上的裂痕却被弥补了。 也因为这次义卖,让宁武林有了灵感,拥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3 3 宁武林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次见到舒子真时的情景。那个女孩上身穿着浅白带隐约碎花的衬衣,下身一件牛仔裤,衬衣的下摆漫不经心地塞进牛仔裤里。一个长腿姑娘,就这么随意潇洒地走进宁武林的视线。 那是一个清纯得不能再清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美妙得不能再美妙的女孩子,是“我们的女神”! “你一双长腿,穿牛仔裤,真是漂亮得一塌糊涂,潇洒得一塌糊涂!”宁武林在约会时无数次发自内心地赞叹。 “怎么没有企业来找我做代言人?”舒子真开玩笑地说。 “子真,我要开一间牛仔裤专卖店,为你而开!”宁武林某一天突然迸发出一个灵感。 他说做就做。这个时候,大学生创业已非常热络,学校里还专门整理出两小幢两层楼房作为创业基地。一幢为生产教学基地,一幢为销售商场。 宁武林在商场里高价转租了两个柜台,从文州进了第一批牛仔裤,把生意做到了学校里。 校园牛仔裤专卖店开张后,生意不错。 宁武林马上朝着打造自有品牌的目标前进。 他从两人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注册了“舒宁”品牌,自己设计了一款商标。商标图案非常简单,上面两个小圈圈,小圈圈的下面各支着一竖。看上去像两根大脑袋的火柴棒靠在一起,又像一对热恋中的人依偎在一起。也有同学取笑道:“这不是两片屁股和两条大腿吗?” 宁武林也不解释也不说明,笑道:“你们的解读我都没意见,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舒子真问他是什么意思。宁武林问:“你看到它想到的是什么?” “屁股和大腿啊!” “那就是屁股和大腿喽。” “真的啊?你怎么这么低俗?” “是你把它想低俗了,屁股和大腿低俗吗?” “这样子以后怎 么让我代言这个产品?” “那你就把它想成是我和你靠在一起,或者在一起接吻,不就美好啦?不就美妙啦?” “这样解释还差不多。” 宁武林约请了学校服装设计系的四五名同学,设计了20多款不同款式的牛仔裤,举办了一定规模的擂台赛,让大家投票海选,根据得票的多少,从高到低依次排出前8名的款式,这8种款式再次让同学评选,最后选出4种款式。 带着四个样式回到文州,落实了面料,初定了两家服装加工企业,投入第一批次自有品牌牛仔裤的生产。 由于之前通过牛仔裤款式的海选和投票评比,已经在校园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这批牛仔裤一进入学校创业商场,就被抢购一空。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货物相继到货。 不过牛仔裤毕竟产品单一,校内学生流动性慢,当校园里随处可见两根火柴棒标识的牛仔裤时,需求达到饱和。而且,牛仔裤不是快消品,不是牛奶面包不是鲜花巧克力,同一个消费者不可能这个星期买了下个星期又来消费。 两个月后,产品卖不动了。 宁武林推出了两个应对之策,在同城三所大学里均开设了“舒宁”牛仔裤专柜;四个月后,除了牛仔裤,还设计生产了“舒宁”牌休闲裤和休闲衫。 但是这两步走得没有那么顺畅。牛仔裤在其他三所学校的接受程度远没有本校高,休闲裤和休闲衫也没有那么受学生认同。 宁武林把外面自家易行休闲鞋连锁店交给白三博、也就是那个“奔驰男”管理,自己一心一意投入到“舒宁”品牌系列推广活动中。他招募了包括吉他男在内的十几位同学,组成了一个营销团队,开展进校园活动,开展低价让利营销、有奖营销,虽然打开了一些销路,但远未达到宁武林心中的目标,“舒宁”牌系列产品并没有在大学生中引起反响和关注。 宁武林不免有些急躁和气馁 。 舒子真安慰他:“这样的开始,已经很不错了,做生意要按市场规律一步步来,你想想,是不是走得太急太快了?” 宁武林在思考下一步拓展发现时,吉他男来找他了。吉他男父亲手术后,需要长期保养和治疗,每个月都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这点上,宁武林经常利用各种借口和理由救济他。 吉他男因为父亲的病情,没有心思继续追求舒子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放下了这段单相思。宁武林帮助他,一方面出于真心,另一方面也有以此让吉他男感恩,从而断了对舒子真的妄念。 吉他男向宁武林讨教有什么项目可以轻资产运作,“不用花多少本钱也可以赚到点小钱。” 宁武林随口道:“你把舒宁牌牛仔裤拿去销售,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卖得掉扣除成本赚到的钱都是你的,卖不掉你拿回来还给我们就行了。” 吉他男一听这主意不错,说干就干,双休日拿了100件牛仔裤,到非主要街道热闹场所铺开塑料布,摊开牛仔裤,然后拿出一张凳子,抱着一把吉他,边弹边唱边卖牛仔裤。 这一特别的形式,吸引了一大批顾客,100件衣服到第二天下午3点多就销售一空。吉他男一算计,不到两天时间竟然赚了四五千块钱,欣喜若狂。尝到甜头的吉他男备受鼓舞,发挥连续作战精神,下一个双休日从宁武林这里拿走200件牛仔裤。 吉他男叫卖的地方有一家小型商场,商场一家服饰店老板娘见此异状,动了心思,向吉他男打听情况。吉他男搭了个桥梁,把她引荐给了宁武林。宁武林和老板娘经过一番洽谈,很快签了销售合同。 宁武林受此启发,启动了“舒宁”牌服饰的校外销售之旅,一家家商场跑过来。 就在宁武林踌躇满志准备实施一系列快速扩张计划时,白三博找上门来了。 杭州易行休闲鞋连锁店的销售出现了问题。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4 4 宁武林读大学这三年左右时间里,在他的经营下,休闲鞋连锁店发展顺利,从一间开到五间。不过在近一年时间里,宁武林忙着谈恋爱,忙着经营他和舒子真两人的爱情结晶“舒宁”牌服饰,把易行休闲鞋连锁店全部交给白三博打理,基本上不再过问。 从半年多前第五间连锁店开门营业,店里的生意就一直温温吞吞的。 白三博也是有想法的年轻人,很珍惜这个机会,也想乘机做出一点成绩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虽然店里生意不如人意,他还是报喜不报忧,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目前的不景气。他整合了五家连锁店的员工,组建一个营销团队,绞尽脑汁地推出一个又一个活动,但基本属于赔本赚吆喝,看上去热热闹闹,实际收益却很少。秋去冬来,冷峭的寒风已经侵入杭城的每一个角落,眼看一年12个月马上就要随着墙壁上的日历翻过去,可是另一面墙壁上的销售业绩榜却惨不忍睹。 白三博束手无策,只好求助于少老板宁武林。宁武林一听今年10个月的销售额,大吃一惊,责问白三博:“这大半年时间里你干什么吃的?都在做什么?” 白三博并不想辩解为自己脱罪,一言不发地低头承受他的批评责骂。 宁武林重新捡起易行连锁店这摊事,利用一天时间跑了五家连锁店,深入了解了半年多时间的运营情况,发现杭州的几家连锁店经营本身基本没有存在问题,问题出在文州大本营。根据店员反映的情况,近三四个月,文州厂方供货极不正常,新产品新款式推出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往往一个月下来,连锁店里的鞋,还是那几双。顾客一两月前来和一两月后来,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你拿什么勾引起消费者的购买欲望。比如现在,已经进入冬天,但是却没有几款冬鞋。 宁武林越听眉头间的“川”字皱得越紧,他利用自己的权限上电脑查询了其他城市的连锁店经营情况,发现绝大多数连锁店经营情况与杭州不相上下,同病相怜。 这绝不是正常现象! 宁武林立即连线文州的老爸、易行鞋业董事长 宁化克,才发现事情已经相当严重,易行鞋业碰到了建厂20多年来的最大困难——比1987年的武林门事件更困难! 这个困难就是:企业资金的短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钱去设计新产品,没有钱去生产新产品。 “怎么会这样?”宁武林说出这句话时,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他没想到那件始发于美国的次贷危机,会延续这么久影响这么深远,而且波及自家企业。 那是一场在2007年8月就开始浮现的金融危机,由次级房屋信贷危机引爆后,投资者开始对按揭证券的价值失去信心,引发流动性危机,虽然央行多次向金融市场注入巨额资金,但仍然于事无补,根本无法阻止这场金融危机的爆发。 看来到今天,这场危机开始失控,它的寒意已经令全世界经济感冒,包括文州民营企业。 “武林,你来文州一趟吧,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宁化克道。 宁武林虽然放不下刚有起色的“舒宁”,还是跑到文州,和老爸宁化克一起跑了银行和几家友好合作单位,费尽口舌表尽决心,才筹到了135万。 这135万来自四家企业的老板,纯属友情赞助。几个老板就把几十万当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比如其中一位老板,跟宁化克关系很好,宁化克也曾帮了他一回。这次宁化克向他借钱,他推托了几次,最后父子俩上门来,他终于碍不过情面,拿出30万,说:“宁总,我真没多少钱,这笔钱算我送给你,我也不要你还了,你也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宁武林听了这话有些气不过,第一个念头就是起身拂袖而去,但是没想到老爸却笑呵呵地接受了这笔“捐赠”。 从这个细节上,宁武林再次感受到了企业的困境,不然像老爸这么“有骨气”的老板,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含羞忍辱接受这嗟来之食的。 走出企业大门,宁化克看着气闷难消的宁武林苦笑道:“现在特殊时期,每家企业都需要钱,每家企业都有防范风险意识,换位思考,明知对方企业有倒闭的危险, 明知这笔钱可能有去无回,如果是你,你会借给他吗?” “当然……”宁武林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接不下去了。 前两天老爸让他过来一起帮助企业渡过眼前的难关,他不是很愿意,希望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他和舒子真的“舒宁”上。他都有私心,何况其他人,何况涉及更敏感的金钱。 父子俩有些黔驴技穷。 就在山穷水尽之时,转机来了,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马奔腾。 马奔腾是和宁化克一起出道的农民企业家,从做蛋糕机开始,赚了一笔钱后,转门路和别人一起创办了塑胶企业。但是这人不满足于投资一家企业,而且与其他文州老板想法不同。 一般文州办企业的,都喜欢自己当老板,自己说了算,宁为鸡口不为牛后。马奔腾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成立了一家奔马投资公司,到处参股,除了亲任一家酒店的董事长,没有担任其他企业的老总。他说自己是个懒散的人,企业老总每天要为企业发展担忧,要为产品质量担忧,要为市场销售谋出路,要为员工工资担忧,“我可受不了这苦,也不想遭这罪!” 他因为投资分散,风险也分散了,到目前为止这场金融危机对他基本没有造成损失。 宁化克在某个场合跟他说起借钱的事时,马奔腾很干脆地说,他有钱,可以给他钱,但不是借给他,而是参股。 宁化克对易行鞋业有着很深的感情,除了因为老婆的关系让小舅子参了部分股份外,再也没有其他股东。让外人参股进来,他是很抗拒的。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呵呵一笑,云淡风轻地把话题掠过去了。 马奔腾也笑笑,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可是现在,企业真的撑不下去了。是倒闭破产还是引进资金? 当然选择后者。 于是,经过一番谈判,马奔腾以2788万,拥有了易行鞋业8%的股份,和小舅子的股份相同。 将近3000万的资金,宛如及时雨,解了易行鞋业的燃眉之急,使得企业暂时渡过了眼前的难关。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5 5 包厢外,轻柔的萨克斯曲若有若无地渗透进来;包厢内,柔和的水晶灯投下恬淡的光在餐桌上;餐桌中间摆放着几碟清淡的小菜,一壶清酒,靠窗一侧安放着一个青花瓷,花瓶里粉白相间的玫瑰花抒情地伸展开去,与周围的环境搭配得非常和谐。 整个包厢弥漫着优雅、静谧。 包厢里的两个人,却似乎与环境格格不入。一个娥眉紧蹙,粉面低垂,一副心不在焉、怀愁积郁的样子;另一人,则凝视着对面这个忧心忡忡、郁郁寡欢的女孩,暗自叹息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帮助她解忧疏困。 “子真,刚才我头脑里突然蹦出个念头,也许你不应该打赢这场官司,不应该被判无罪释放,你应该坐几年牢才对!” 夏何峻的这番话果然引起舒子真的注意,她抬眼探寻般地望向夏何峻。 “你出来这十几天,整天把自己困在公司里,愁眉苦脸的,难得今天出来一次,原本想让你放松一下,结果你还是心不在焉,心绪不定。”夏何峻心痛地说,“子真,放松一下,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舒子真露出一个笑来:“你放心,我没事。办企业的就这样,每天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去做,不过都是日常小事,我应付得了。不过还真难为你了,今天把我带到这么高档优雅的环境,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你以为我就是排档、火锅、海鲜馆、香辣馆的档位吗?我是既可以阳春白雪也可以下里巴人的。”夏何峻故意夸张道,希望借此可以调节气氛。 “这我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夏警官既可以吃面粉,也可以吸白粉;既可以斗街头小流氓,也可以擒国际大毒枭。” “哈哈哈,子真你说得对极了!”夏何峻大笑道。 舒子真没有笑,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卖白粉可以赚大钱,你跟我讲讲到底有多赚钱?” “你突然问这干吗?” “我在想,如果能贩点毒赚点钱弥补一下现在企业里的资金缺口,该有多好啊!”她竟然带着无限憧憬。 夏何峻被吓了一 跳,严肃道:“你怎么跳出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你脑子没坏掉吧?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舒子真叹息一声:“我发现我的脑子真的坏掉了,不好使了,这么一点钱就把我给难住了,束手无策了。” “这几年,资金短缺几乎是文州所有企业的难题,很多企业因此倒闭了,你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子真,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我在想,你是不是应该做减法了?” “你是说还要再停产减产,缩小规模?” 夏何峻点点头。 “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我接手易行以来,该减的已经减了,不该减的也减了,再减下去……”舒子真的语气低哑下去,“再减下去,武林、宁总留下来的东西快要变成‘零’了,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恕我直言,当初他们留给你的东西,本来就相当于一个‘零’,几乎什么都没有,你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要太苛求自己。何况,你现在缩小规模,也是为了企业能够生存下去。现在企业界不是有句话很流行吗,说企业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舒子真咬了咬嘴唇道:“再说吧,前些年形势比这严峻得多我都挨过来了,几个月前我杀了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和你喝酒,还有什么坎不能迈过去?” 夏何峻扫了她一眼,心头一个掠过奇怪的朦胧的念头。 这个念头似曾相识。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 “怎么啦?”舒子真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异样。异样中带着一丝犀利,令她隐隐不安。 “没什么。”夏何峻轻轻说。刚才那个念想闪过去时,他企图抓住它,但不知为什么思维无缘无故地停滞了一下,就这么慢了0.1秒,它跑掉了。他看着它遁入暗黑世界里,有些茫然有些惶惑。 但是,他分明听见自己心里舒出了一口气。 夏何峻这段时间一直担心两件事会压迫着舒子真。 一件就是天瑞大酒店里亲手杀死马奔腾事件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他从警两年后第一次击毙毒贩,三颗子弹一颗射穿持枪的手掌,一颗射中眉心,一颗射进胸膛,罪大恶极的毒贩躺在血泊之中的情景,留在他心里的阴影半年时间才慢慢消退。舒子真一个弱女子意外杀死人,现场如此血腥,几乎是令她崩溃的事,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对舒子真的心理影响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因为她可以主动提起这件事。 另一件就是企业资金困难问题。至于这个问题,夏何峻认为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算最差的结果,企业减产、停产、破产,这有如何呢?只不过钱少了。但是人还在,还怕没钱赚吗? 这就是他和老板舒子真的区别所在。 作为缉毒警察,夏何峻有时会面对穷凶极恶的毒贩,生命悬于一线,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只要人还活着,生活就是美好的,世界就是你的,其他的都不重要”。更何况,以他的经验,资金短缺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总有解决的办法和途径。 夏何峻甩甩头,甩走了残留的困惑和不解,一抬眼,碰上了舒子真对着他的视线。 “你刚才在想什么?”她问。 “没什么,没事了。”他冲她笑笑。 “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她宽慰他。 “我相信你会没事的,会挺过这个难关的。我记得我认识你的那天,应该是你一生中最艰难困苦最悲伤无助的时期,那个时候你痛不欲生,你说世界在你面前坍塌了,但你后来表现出来的坚强和坚韧,让每个认识你的人都感到意外,都感受到了你生命里无穷的能量。更何况,这几年一路上的磕磕碰碰,已经把你从当初那个柔弱的女孩子变成了强大的女汉子,还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你的!” “那个时候,我很弱小,现在我很强大了吗?”她的目光里流淌出悲伤和失落,“我情愿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情愿我还是那个柔弱的小女子。” 她的视线迷离恍惚,穿越了时光,仿佛停留在过去的某个地方,不愿回来。夏何峻喝了一口闷酒,他有些懊恼,为什么又自寻烦恼地提起了过去的事?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6 6 缺钱缺钱缺钱! 似乎每个老板都缺钱! 每个文州老板都开着豪车,但都缺钱。 老板的缺钱,不是一般人所考虑的吃穿用行,而是周转流动的资金。企业就像水池里的一潭水,资金就像带动水池里的水流动的鱼,如果鱼很多,很多的鱼游动起来,这潭水就是活水,没有鱼的搅动,这潭水就成了死水。 年年有鱼,年年有余,用在这里也是很恰当的。“鱼”就等于“余”,资金的宽裕,企业发展空间腾挪的“余地”。 缺钱就要去融资。文州民间资本富饶,有很多的“鱼”,很“多余”,融资的渠道原本很多也很方便,可是由于金融危机造成大批企业破产倒闭,危及了资金的安全,所以“借钱”在文州成了一大难事。 一般的融资,不外乎这几种途径:银行贷款、民间借贷和供应商的账期。对于易行鞋业来说,银行贷款这条路走不通了,只要银行到时候不把现有的贷款抽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民间借贷分为高利贷和个人借贷。高利贷是个猛兽,不到生死关头谁也不愿意去碰,有时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人敢去碰,因为你一碰,就陷进去了,一旦陷进去,你就有可能比死还难受,叫生不如死。 个人借贷倒是个途径,因为文州普通百姓手里也有几百万几千万的,像易行鞋业这种老牌的,在文州民营企业中带有标志性的企业,虽然借钱难,毕竟其历史和渊源还是一个让人家可以放心的依仗,多多少少会有所收获。但是舒子真刚刚打了一场闻名全国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文州人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易行鞋业快不行了,还有哪个人愿意借钱给它? 所以,留给易行鞋业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延缓供应商的结账周期。这是当下最便利最可取得实效的方式。一旦当月的支出减少,资金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舒子真把副总经理杨弘开和客户服务部总监白三博叫到办公室,不过他们告诉她,在她打官司的几个月里,他们已经这么做,把所有供应商的结账周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延后,引起部分供货商的集体愤怒,快要撑不下去了。 “舒总,现在我这个客户服务部总监,被客户称为客户欠债部总监了。”白三博哭丧着一张脸。 白三博就是原来宁武林在杭州时的手下,宁武林从杭州回到文州后,那一块业务全部交给他,后来宁武林出事,舒子真临危主持易行鞋业工作,关闭了国内50%直营店和加盟店,把他从杭州调到文州总部工作。白三博聪明机智,努力做事,很快得到提升。舒子真打官司这段时间,企业里主要就由他配合协助杨弘开开展工作。 他告诉舒子真:“我和杨总正要向你汇报,这几天几家供应商可能会采取行动,特别是蜂鸟聚氨酯有限公司和磹口鞋盒厂,叫得最响,好像要把所有被我们欠钱的供应商召集起来,集体来讨债!” “我们欠他们多少钱?” “蜂鸟公司大概1800万,磹口鞋盒厂116万。” 舒子真沉思片刻,问两人有什么办法。 杨弘开和白三博也一直在找办法,说:“这些供应商和我们关系一直不错,这段时间我们和他们在沟通。我们说我们舒总刚刚出来,正在想办法,让他们再宽限一段时间。大部分供应商都表示理解。我昨天到了磹口鞋盒厂,原来的老谭厂长已经把业务交给他儿子,我跟老谭和他儿子谭政碰了面,交换了一下意见,他们没有那么激动了。蜂鸟公司听说被另一家客户上门追债,被逼没办法才会盯着我们这笔钱。现在非常时期,大家都不容易,唉!” “蜂鸟的1800万怎么办?总要想办法稳住他们,决不能让他们闹上门来!这个头一开,以后上门讨债的就接连不断了!” “1800万,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杨弘开摇摇头。 舒子真沉吟片刻问道:“你们知道到蜂鸟公司追债的债主是谁吗?” 杨弘开眼睛一亮:对啊,这也许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他马上说:“我和白总监马上去了解一下。” 杨弘开走到门口,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对白三博道:“白总监,麻烦你先去查一下,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跟舒总商量。” 杨弘开重新坐到舒子真面前,他的脸部表情和刚才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一分钟前他坐在这张椅子上呈现的,是副总经理在总经理面前标准的公事公办的一张脸,现在这张脸上,多了一份亲近和关切。 “子真……舒总,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不要太累着自 己。” “你们也和我一样辛苦,大家都在撑着。”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了,这企业,真要倒闭,就让它倒闭吧!” 舒子真眼光一闪,直射到杨弘开的脸上。这两天里已经是第二个人跟她说同样的话了。 杨弘开的目光温和柔顺但毫不退缩地和她对接在一起。 舒子真反而不能和他对视下去,收回视线,低声道:“你也知道易行对我的意义,我不能放弃它!” “舒宁都放弃了,易行又算得了什么?” 舒子真心里一痛,眼前出现了两根“火柴棒”靠在一起的商标。“正因为舒宁放弃了,现在易行更不能放弃!不然我如何面对武林?” 杨弘开挺了下背部,吸了口气,略带激动地喊:“武林?又是武林!子真,武林已经死了三四年了,你不需要面对他,你该面对的是你自己,做你自己的事!” “正因为他走了,所以我更要完成他的事业,不能辜负他!” “子真,你从来没有辜负他,只有他曾经对不起你!” “现在谈谁对不起谁还有什么意义?他人都不在了,如果易行在我手里断送了,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心。”一抹坚韧的光芒从她眼中闪过。 “你难道一辈子背负着易行?” “现在大环境如此,没有办法,挺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的发展会很顺畅的。” “你接手四年了,有顺畅过吗?每年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困难,大事小事不断,我看这个企业,简直是宁武林这小子故意留下来折磨你让你不得安心!” “别说这些啦,弘开,很感谢你当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过来帮我,我耽误了你很多,如果你有好的去处,你可以离开易行。现在企业困难,但我会想办法给你一笔钱,剩下的一大部分,先欠着你,以后企业有好转了,再给你。” 杨弘开脸色猝地变得难看,语气也很生硬:“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欠你太多了。”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这是我愿意的,来了这里,我就不会离开,除非这个企业没了,除非你……”他站起身,“子真,我还是那句话,你放松一下,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7 7 舒子真目送杨弘开走出办公室,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门口,好像有很多东西被杨弘开给带走了,包括她的思绪,包括她心里的某块地方。 她就那么发了一会呆,不知不觉中眼眶渐渐地潮湿了。她拼命控制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她快步走过去反锁了门,重新回到座位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出。她的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累极了一般地闭上眼。 一滴眼泪从她微闭着的眼中渗透出来,像一根透明的细丝一般缓缓地牵挂下来。 她旋转了一下靠背椅,闭着眼睛伸手在桌上摸索了一会,摸到了放在桌边的手机,拿起来,举到眼前,弹开眼皮。 她把手机转到短信频道,双手痉挛一般地贴着屏幕不断往上翻,短信被翻到最下面的那一条。 那条短信显示的时间竟然是4年前。 那一年的7月23日晚上8点多。 发短信的人为“双木”。 “双木”为“林”,就是宁武林! 这条被舒子真保存了这么多年的短信,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子真,你要好好生活! 这条短信内容很奇怪,好像告别的留言。 而事实也是:这条短信发出来不到2分钟,就出事了! 出大事件了! 那场震惊世界的动车事故,就在宁武林这条告别短信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在文州发生! 那时,宁武林已经从颓废和糜烂的生活中走出来,从人生的低谷中振作起来,决意重整旗鼓,振兴易行鞋业。 他在回文州前和舒子真通话时,是那么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是那么令舒子真从心底里为他庆幸,为自己高兴。 但是,猝然而至的天灾人祸,使两人毫无防备地阴阳相隔。他什么也没留下,除了这八个字的奇怪的短信。 到现在舒子真也猜想不到,他怎么会在动车出事前发给他这么一句话? 难道他竟然猜到了两分钟后的事故? 难道他先知先觉? 难道像穿越剧里所设定的,时间出现了漂移? 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穿越剧里美好的结局没有出现,奇迹没有发生! 乘坐这趟动车的宁武林,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从她生命里消失! 舒子真拿着手机的手颤抖 着,她必须双手捧着手机才能防止它掉下来。这颤抖从双手延伸到全身,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像开了闸断了线一样地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埋头痛哭。 这一哭,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哭得绵绵长长,缠缠绵绵,又仿佛凝聚了时间和空间的能量,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一哭,不仅仅哭猝然离世的宁武林,也哭这几年来她对他的思念和他留给她令她操碎了心却欲罢不能的这家企业。 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创办于30年前,当年宁武林父亲宁化克从一把剪刀、一把榔头、一张硬纸板开始,在自家后院制作完成了宁家第一双鞋子,后来成了家庭作坊,后来发展成小企业。企业慢慢做大,有了名气,是一家典型的文州模式下的民营企业,有一段时间,在很多场合,在介绍文州经济的画册上,易行鞋业都榜上有名,是文州模式标志性的企业之一。当年领导来文州调研,也曾来到易行鞋业。宁化克和文州领导的合影放大后还挂在易行鞋业的发展馆里。不过现在这100多平方的发展馆已经已经灰尘满屋了。 舒子真和宁武林谈恋爱时,宁武林对他的家族企业推崇备至,他说过,无论如何要办下去,我们可以去炒房、炒煤、炒股票,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 这是宁武林的心愿! 这几年下来,舒子真已经明白,这也是和宁化克宁武林一样许许多多文州老板的执着。 这几年,虽然实业越来越难以坚持,虽然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纷繁精彩,赚钱的门路越来越多,对企业的诱惑也越来越大,虽然不少企业搁置了生产,把大笔的钱投入到房地产、股市,但仍然有同样多的企业老总,坚守在厂房,坚守着生产线,坚守着实业梦,踏踏实实励精图治克难攻坚地带领员工艰难前行! 宁武林的父亲宁化克曾经说过一句朴实的话,让舒子真记忆犹新,也让她对他充满崇敬:我们就是一个办企业的,怎么能不办企业去炒房、炒股、炒地皮? 宁武林说过类似的话:我们即使去炒房炒煤,也是为了更好地办好企业! 这几年,坚守实业的企业家越来越受到尊重,但对于当时的宁武林来说,也许没有这么宏大的理想和信念,他只是凭着对自己家族企业的尊敬,凭着对父亲的尊重,才拥有着这种朴素的想法。 舒子真就 这么边哀伤悲泣边无边无际地放任思想,信马由缰。 门外有敲门声。舒子真没有理会,但是敲门声很固执仿佛认定她就在里面,她不出来誓不罢休。舒子真去擦了把脸,对着镜子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出洗手间,打开门。 “真姐,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你没事吧?”谷采宣迈进办公室,仔细地盯着舒子真。 “我在办公室里,会有什么事?”舒子真挥了下手,掩饰了一下自己,转过身去的时候找到了借口,“刚才我正和一家银行副行长通电话谈贷款的事,谈到关键时刻。” “谈成了吗?” “不是被你打断了吗?你锲而不舍地敲门,我以为有谁送钱上门来了,还没和行长大人谈成意向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好了,谷采宣,你告诉我你是送钱救急来了,对吧!”她故意乱扯一通,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谷采宣被舒子真的一番话牵引了,说:“真姐我真妨碍你谈正事了吗?” “当然。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你找我肯定有事,什么事?”舒子真又坐回靠背椅,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盯着屏幕发了两秒钟的呆,用力按下返回键,手机屏幕穿越时间和空间,从四年前的短信回到了封面,返回了当下。 过去,被她重新装回了手机里。 “真姐你猜对了,我找你有事,不过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是有人让我来找你。”她神秘地说。 “你说得这么拗口,绕口令啊?” “是有点绕。有人关心你,却不想让你知道他关心你,特意让我来关心你。” “我被你绕晕了,别说神话说人话吧。” “好吧,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怎么突然绕到看电影上了?这个拐弯也太大了吧?” “我不拐弯了,我给你揭秘吧,人家关心你担心你,又不好意思亲自来关心你,所以急急如律令,急招我来‘关心你’,陪你说说话散散心,看看电影。” 舒子真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如此在她身边关心着她。 “现在公司里事情这么多这么乱,我还有什么心情和时间去看电影。” “你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她有些替“人家”着急似的,“再说了,你坐在办公室里抱着脑袋能想出什么事?出去走走,看场电影,也许反而找到了灵感。”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8 8 虽然已经进入初冬,但是冬季的寒冷尚未侵入文州,秋天的花还在冬天的街头留恋,路上的行人也留恋秋天的服饰,身上穿着的都是单薄的秋装,有的甚至还停留在夏季,仅仅穿着短袖,以身体力行的姿态抗拒着季节的变迁。 夜色降临,天空的帷幕拉得严严实实,这些静止的和流动的风景,让文州的街头充满了生气和活力。 舒子真和谷采宣两个高挑妙丽的美女走在街上,绝对是回头率很高且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在一家素食馆简单地解决了晚餐,舒子真想回家,被谷采宣硬拉着往电影院走。 “吃饭是我们的自选项目,必选项目还没做——我还没完成杨总交给我的任务。”谷采宣说,“真姐,你一定很久没有看电影了吧?你告诉我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又把舒子真拉到几年前。进电影院,是好多年的事情了。一些回忆像电影的胶片一样在脑海里以每帧二十四分之一秒的速度跳跃过去,刺痛了她的视线。 自从拘留所出来后,舒子真发现自己的精神特别脆弱,特别容易回到过去。 现实太残酷,像一把锋利的刀,闪着寒光慢慢地推进人胸膛,令人痛不欲生。 可是过去更像一把钝锯子,一拉一推,一拉一推,慢慢地残忍地把人活生生给撕扯凌迟成碎片,画面血腥,令人不忍直视,生不如死,却又有股魔力摄人心魄,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湎其中。 舒子真猛地摇了摇头,把那段胶卷拉扯出自己的视力范围。 “一个企业放在这里,你们几个股东都撒手不管,我还有时间去看电影吗?” “不是有杨总帮着你吗?”谷采宣把手伸进她胳膊,挽着她的手臂,“真姐,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杨总和夏警官,你最后会选择谁?” “选择谁?不知道你说什么?”舒子真故作不懂。 “以我判断,你会选择夏警官。”谷采宣看了一眼舒子真,舒子真没有搭理她,她便自顾自地讲下去,“我感觉,杨总这边,你更多地把他当作工作上的支撑和依靠,夏警官呢,从一开始可能更多的是感情方面的介入。唉,我真替杨总可惜,真姐,这几年里他有没有向你表白?” “采宣,你说什么啊,莫名其妙!” “他一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所以你见怪不怪,不会珍惜。人们说女人的视线都是呈抛物线状 ,对眼皮底下的东西,即使是好东西,也视为不见,反而踮起脚尖留意远处的。这到底是距离产生美,还是短视肤浅?” 听到这里,舒子真半开玩笑地道:“采宣,看样子你对杨总感觉不错,你们有没有可能?” “真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杨总心里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你这么说我无所谓,但是杨总听到了会怎么想?你太无情太对不起他太不负责任了吧?”谷采宣不无激动地道。 “是啊,我对不起他,我太对不起他了。”舒子真喃喃道。 “他真的毫无机会了吗?”谷采宣问,“两人之间,你最终选择了夏警官?” “夏警官?”舒子真不置可否。 “真姐,莫非你还想着我的武林表哥?” “你别乱猜了,我发现你今天思维特别活跃。你既然这么有想法,明天开始你在公司里也不要闲着,多做点事,尽到一个股东的职责吧!” “真姐你还是饶了我吧!公司里的事我可不敢搭上边。好了,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了,我就受副总经理委托陪总经理看看电影散散心,做好一个股东应尽的职责……” 舒子真突然慢下了脚步,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怎么啦?”谷采宣纳闷道。 “你不要回头,我怎么感觉被人跟踪。” 谷采宣闻言下意识地回头张望,被舒子真再次制止了。 两人故意忽快忽慢地走了一段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心理暗示,谷采宣也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她们俩。她们走得快,后面有个脚步声也快起来;她们慢下来,后面的步速也减速了。 疾走了几步,舒子真口中低声报数:“一、二、三!” 两人蓦然回头,这是一条相对冷清的街路,后面几十米的距离里,共有七个人。一对情侣,相依相偎着;两个男青年和一个女青年,边走边聊,嘻嘻哈哈的;一个挑染着一缕金黄头发的年轻人,牵着一只金毛宠物狗;一个剃着寸头的30岁左右的年轻人,初冬季节穿着一件紧身的t恤,特别引人注目。 舒子真和谷采宣站在路边。这几个人向她们走过来,又从她们身边走过去。那个金发年轻人路过她们身边时还向金毛犬发出了一个指令,金毛犬朝她们站立起来,连连作揖。惹得她们哈哈直笑。 这一笑,把方才的一丝疑虑给笑没了。 也许只是自己多疑! 两人继续前行,走出三十几步,两人耳朵里同时传进“易行”几个字。两人纳闷地相视一眼,又走了六七步,声音猛然清晰起来。 “路过的好心人热心人、有同情心的好心人热心人,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借钱捧个钱场!做鞋的易行鞋业公司,是个黑心工厂……” 拐个弯,前面不远处的街边,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一个地摊,地摊上堆放着一堆鞋。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两只手各拿着一只鞋,鞋底像敲锣一样互拍着,发出“嘭嘭嘭”的声音:“做鞋的易行鞋业,是个黑心工厂。老板是个美女,更是蛇蝎心肠,不仅杀了人,还欠了债。这个美女老板有能耐,杀人不用偿命,坐了几天拘留所,逍遥出来乐逍遥。欠债无需还钱,扔了几双鞋子当工钱,我们实在没办法,拿着鞋子上街卖。路过的好心人热心人,请你们可怜可怜,易行公司老板虽然差,生产的鞋子却顶呱呱,原价都是三百八五百八,现在全部只卖一百没有八……” 地摊上的这些鞋子,质量低劣,款式陈旧,肯定不是易行鞋业生产的品牌。这个地摊摊主无非是借易行鞋业的名头来推销产品。 没想到易行鞋业落拓,竟然被商贩利用,衍生出这种独特的“营销模式”。 舒子真和谷采宣站在三四米外,看着这个摊主的表演,有些气恼,不知如何处置。不少过路人被勾引起兴趣,蹲下来选购鞋子,这个摊主见此更加起劲地吆喝,口中越加离谱和恶毒。 “统统只卖一百块,大家买到就是赚到,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易行美女老板你不该,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不给钱,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易行美女老板你不该,不该欠着我们血汗钱,拿去包养小白脸,包养小白脸!易行美女老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包养小白脸,闹出一场杀人案,毁了公司毁了我们的饭碗……” “喂!你是哪里人!你是个骗子,你根本不是易行的员工!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 场外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但是这声音又是那么清爽。地摊货主和围观的人们循声望去,愤怒又清爽的声音出自一个同样愤怒又清爽的女孩子。女孩子由于生气而气红了一张俏脸,但是这生气不仅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令这张脸更加动感。 一些无聊的人不免会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也会生气?这女孩子生气怎么还可以这么漂亮?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9 9 地摊货主正在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和口才,正准备迎接一波看似不错的购买行情,突然间闯出一个女孩子干涉他的生意,不免又惊又怒。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诋毁易行鞋业?你这些鞋是哪里来的?”漂亮女孩子有些激动。很多人已经注意到,这个漂亮女孩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漂亮女孩子。后者也在生气中,后者比前者更漂亮更有韵味。 “你,你是谁啊?你莫名其妙出来到底想说些什么?”地摊货主不明所以。 “我是谁你管不着,你告诉我你是谁!你不是易行鞋业的员工,易行鞋业是个负责任的企业,才不会干出像你说的这种事!是谁指使你说这些坏话的?你得到了什么好处?” “我得到了什么好处?我辛辛苦苦工作了大半年没拿到一分工钱就靠卖这几双鞋活下去了,你还问谁指使我?我还用谁指使我吗?我不这么做我就得饿死在街头,我还用谁指使吗?你非要说谁指使我,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求生欲望促使我走上街头叫卖,希望大家可怜可怜我卖我一双鞋让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地摊摊主是个外地人,他从一家倒闭的小作坊里收购了地摊货,因为有些小聪明,无意中听到坊间有关易行鞋业的小道消息,于是灵机一动,编了一个故事。他已经按照这个套路在文州不同地点设摊十几天,欺骗了不少人,卖出了不少货。没想到今天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一看谷采宣的架势,他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个漂亮女孩肯定与易行鞋业有关,但是这个关头,他必须紧咬牙不松口。 地摊摊主还颇有几分口才,谷采宣不知如何反驳。 舒子真压住怒火问道:“你说你在易行鞋业做了半年多,我问你,易行鞋业公司在哪个地方?你是易行鞋业哪个车间的?易行鞋业生产的都是有品牌的产品,你的这些鞋子易行商标贴在哪里?” “这……”地摊摊主哑口无言,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易行鞋业生产状况很好,你如果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罪!” “我,我……你去告我好了,我坐牢了还可以吃公家饭!”地摊摊主兀自嘴硬。 谷采宣大声对围观群众说:“你们都看到了,这个人根本不是易行公司的员工,大家不要相信这个骗子的话,易行企业现在好得不得了,易行的鞋子也绝不可能摆在地摊上叫卖,大家不要受骗上当了!” 刚才被鼓动起来准备挑选鞋子的几个路人纷纷站起来,打消了购买欲望。地摊摊主见此,有些恼羞成怒,冲着谷采宣和舒子真喊道:“你们两个臭娘儿们是谁?为什么破坏我的买卖砸掉我的饭碗!” “你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我们就不答应!”谷采宣正气凛然地道。 “妈的,我做我的生意关你屁事啊!是不是你没男人要到这里发泄来了!”地摊摊主狠毒下流地骂。 “你,你怎么骂人!你无耻流氓!” “我不仅骂你,我还要打你!”地摊摊主跨前两步。 谷采宣虽然害怕,却不退缩,伸着脖子叫板:“打人?你敢动手试试!” 地摊摊主正在气头上,又被谷采宣这番话激着,欲罢不能,伸出右手就往谷采宣脸上扇。谷采宣没想到他竟敢动真格的,一下子蒙住了。身边的舒子真见势不妙,伸手挡了一下,“哎哟”了一声,胳膊上仿佛被刀切一样疼痛。 地摊摊主不肯善罢甘休,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挥起手臂准备来个第二次的抡扇。看他的手势,目标既可以是谷采宣,又可以是舒子真。 说时迟那时快,舒子真忍痛迅速俯身拎起脚边的一只鞋子,鞋底迎着地摊摊主没头没脑地乱拍过去。地摊摊主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再次反抗,坚硬的运动鞋鞋底拍在了脸上,火辣辣地痛。他恼羞成怒,大骂一声猛扑上去,准备施以拳脚。 围观的群众都有些不忍,眼看这个美女要遭殃……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哎哟”! 传入围观群众耳朵中的,不是清细的女声,而是粗犷的男声。 分明是地摊摊主的惨叫! 人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眼睛去证实。 原来一个男子突然从天而降,以自己的右臂迎向摊主带着风声挥过来手臂。两只手臂交叉相撞,摊主感觉自己的手臂烙上一根烧得通红的钢管一样,彻骨的火辣和疼痛,令他忍不住发出嗷叫。 英雄救美的是一个高大粗犷的青年男人。青年男子30岁左右,身穿一件t恤,剃着寸头,头发短得可见头皮。他黑着一张脸,眼睛转动之间一股狠劲隐约呈现,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地摊摊主抖颤地:“你……大哥大哥你想干嘛?小弟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寸头男子腾出手揪住他的衣服后领,往前一送,后者毫无抵抗力地被推倒在那堆假冒伪劣鞋子中。寸头男子上前狠狠踩了他两脚,大着嗓门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我看不惯!” “大哥,你有所不知,她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寸头男子又狠踢他一脚:“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地摊摊主不敢再胡言乱语,抱着被踢的大腿,痛得要流泪:“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再踢我了!” “以后见到她们,给我躲得远远的,知道吗?”寸头男子指着舒子真和谷采宣,对地摊摊主吼道。 “大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照办!” “还有,以后不准再乱编易行鞋业的坏话,知道吗?”说这句话的是谷采宣。 “大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乱编了!” “还有,不准叫我大姐,我比你年轻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敢叫你大姐了!小姐!” “你要死啊叫我小姐!”谷采宣仗着有人帮她,上前踢了对方一脚。 “我又错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滚吧!”寸头男子抬腿作势又要踢过去。 “嗷!”地摊摊主卷曲着身体抱着头,闭眼咬牙准备承受着雷霆一击。 可是,许久没有动静,身体任何部位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痛楚。他战战兢兢地地张开眼,周围除了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和那两个漂亮女孩,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可怕的男子就像刚刚怵然出现一样地猝然消失。如果不是手臂和大腿仍然痛彻入骨,刚才的遭遇就像一个噩梦一样,短暂又可怕。 他惊疑地望望人群后面,好像那个噩梦还在后面蹲伏着一样。然后他又惊疑地望望那两个漂亮的女孩,心有余悸。 现在他相信那句话了:小孩、老人、漂亮女孩不可欺,不然必定会惹祸上身! 地摊摊主根本不会想到的,两个漂亮女孩舒子真、谷采宣和他一样地心存惊疑。 惊的是,刚才差点遭这无良摊主 欺负;疑的是,这健硕的青年人就是刚才她们在路上回头时看到的七个人之一。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他跟踪她们了吗? 这寸头男子狠狠地教训了地摊摊主一顿,这过程中没有和她们说一句话,也没有和她们正面对视,来去匆匆,神出鬼没。 他是谁?他怎么会如此凑巧地在关键时刻出现? 他和她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总之,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问号! 往电影院的路上,舒子真和谷采宣边走边低声议论着,这个问号越议论越被放大,越令舒子真和谷采宣不踏实。 这个在紧急时刻救了她们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反而令她们无端地感到害怕。 走着走着,舒子真猛然回头,盯着来路一阵发呆。 “怎么啦?”谷采宣胆战心惊地问。 舒子真欲言又止。 走了几步,谷采宣说:“真姐,我也有感觉了。” “什么感觉?” “被……被人跟踪的感觉。”谷采宣说,“真姐,要不我们回家吧,不看电影了。” “现在回家干什么?电影院里都是人,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 谷采宣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带着恐惧回家,反而不踏实,反而会有更多的胡思乱想,不如干脆看场电影把这些都忘掉了。 “真姐,刚才你真勇敢,我都吓蒙了,你还知道拎起武器跟他搏斗。”谷采宣佩服地道。 “武器?我的武器只不过是鞋子。”舒子真自嘲地一笑,“光有勇敢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挨打?要有实力在身才能不受欺负!” “鞋子也能当武器,这才叫厉害!这就是实力!”谷采宣笑道,“我突然有个主意,也许可以让我们鞋子销量倍增!” “什么主意?”舒子真停下脚步,认真地问。 “我们开发易行鞋业产品的新功能,不仅可以穿在脚上还可以当作随身防狼武器,实为防身必备,然后配上宣传文案,文案的构思就以真姐举鞋吓跑歹徒为蓝本,真姐你看怎么样?哈哈哈!” “你还有心开玩笑!”舒子真啐道。 她们本来计划要看一部悬疑片,到了售票窗口,两人很默契地改变了主意选择了一部搞笑片。 搞笑片拍得低俗,内容粗制滥造,笑料粗糙,但是剧场里的不少人却智商很低地开怀大笑,仿佛这个笑已在门口久等,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舒子真和谷采宣也和这些人一样,没头没脑地乱笑一顿。不过效果还真不错,从电影院出来,两人心里一片清新空灵,好像所有的其他东西都被过滤过了一样,之前的种种不愉快种种猜测都没有留存下来。 舒子真已经叫了公司司机老顾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司机老顾先送舒子真回家,然后送谷采宣回家。 舒子真洗了个澡,准备上床睡觉。 这期间虽然有很多纠结的事情跳出来逼着她去想它们,但是她把它们都推开了,已经11点多了,好好地放松一下,今天,就这么让它过去了吧! 那些事情,留给明天吧! 她刚掀开被子准备把身体扔给被窝,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谷采宣”。 她心里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强烈地涌上心头。 她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哇!”谷采宣惊恐地一声哭号,像子弹一样飞速射来,尖锐炙痛地撞开了她的耳膜。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10 10 谷采宣回到家,刻意地保持着看搞笑片时的心情,不过总是有一根坚韧的线条拉扯着她往那个方向想,后来她就干脆往那个方向想。 认真地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打抱不平,英雄救美”,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干吗非要往坏的方面想?干吗非要钻牛角尖?世界有这么复杂吗?有这么险恶吗? 纯粹是庸人自扰! 她心头缷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心情愉快地看了会电视上的娱乐节目,听了会儿新歌,边听歌边摇摆着身体。 她边哼着歌边摇摆着身子进了浴室。莲蓬里一条条水束激射而下,从头顶带着雾气顺着长发流淌下来,腻滑地纠缠着她的身体,依恋着凝脂般的肌肤,不愿轻易离开,总是要等上面的水珠不断地冲击着它、推搡着它,才万分不舍地掉落美妙的身躯,流进黑暗肮脏的下水道。 突然,主人发出一声尖叫,许多水珠惊恐万分地逃窜。 谷采宣双手捧在后脑勺,好像那里受伤了一样。 谷采宣有一头令人羡慕的长发,走在街头那么刻意或者随性地一甩头,万缕青丝铺洒开去,像万缕阳光,亮瞎了许多人的眼睛。可是刚才,当她的双手顺着后脑勺抚下来时,那种手感极佳的柔顺没能一直顺畅下去,却在不该停滞的地方停止了,戛然而止。 她的双手不相信地停在那里,继续感受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她发出一声惊呼,光着身子跑到镜子前面,把后面那缕长发高高地举过头顶。可是约有三分之一的头发,刚刚举过五六公分就纷纷扬扬地从手中滑落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那缕秀发被人不知不觉、邪恶万分地剪掉了! “我敢肯定,是在看电影时被人剪掉的!”谷采宣惊魂未定地对舒子真道。 “你有没有注意坐在你后面的人?”问这话的是夏何峻,他深夜被舒子真叫过来。 “你看电影会无缘无故注意后面的人吗?”谷采宣没好声气地反问,责怪他问了这么一个低级的问题。 “我不看电影很多年了。”夏何峻微笑道。他边说边不经意地扫了舒子真一眼。他曾有几次邀请舒子真去看电影,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她每次都不巧正好有事情没有答应他,后来他就不再提这事了。 “你们说路上曾经遇到一 个人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又有被跟踪的感觉,对吗?”他想了想,又问。 舒子真和谷采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那你……”夏何峻慢慢地一字一顿,仿佛害怕会再次遭到她的责问,“有没有感觉到,坐在你后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男人?” 谷采宣和舒子真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惊惶地望向夏何峻。 “你别害怕,我只是随便猜测。” “你还是别随便猜测了,会吓死人的!”谷采宣再次表示抗议,“你还是说说怎么才能破案吧。” 她把这件事当做“案件”了。 “现在还没有线索,破不了案。” “有线索顺藤摸瓜不就行了,还需要你去破案吗?没有线索破了案才算你有本事!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线索?” “等待时机。”他干脆地道。 “还等待?今天他可以割我头发明天完全可以割我喉管了,你不要告诉我到那个时候才能破案!”谷采宣说着说着自己被自己的话吓坏了,“何峻,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想办法!”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夏何峻想让她放松一些,“这个人也许是恶作剧,看你这么漂亮羡慕忌妒恨,逗逗你。” “不可能。”舒子真和谷采宣同时摇摇头。 “好吧,就算不是恶作剧,那么就像采宣刚才说的,他完全可以割喉,但他没有这么做,可见不是为了要她的命,而是要警告她什么。采宣你最近有没有感情上的纠葛?呵呵。” “我感情上清清白白,没什么事。”谷采宣道,“我发现我说出这句话时好心伤啊!” “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再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不管我死活了!” 夏何峻和舒子真都被谷采宣这句近乎撒泼,又有点恃宠而骄的话给逗乐了。 “放心吧,虽然你们这件事从公安的角度讲不能立案侦查,还不到管你死活的程度,但我个人来说,子真一个电话打过来,已经把它立案了,我肯定会管你死活的。” “那你要保证我‘活’的哦!” “好,我保证!”虽然职业的习惯告诉他这种事不能轻易“保证”,但此时此刻此景,不这么说还能说什么。 “割发”事件发生后,平时一般不上班的谷采宣突然勤快起来,几乎每天都在公司。舒子真为了安全起见,特地安排一名司机接送。 因为一摞头发被剪掉了,谷采宣迫不得已改变了六七年不变的发型,把一头秀发全部给处理了,修成了短发。没想到发型一边,整个人形象也变了,风格变了,变得清爽、青春、靓丽,每到一处都收集到一串串的赞美和惊叹。 这让她神采飞扬,好像无意间种了一百亩四季花圃,每时每刻,都有一蓬蓬鲜花“啪啪啪”地次第开放,也开放了她全身心每个快乐的细胞。不开心的事情,被当做肥料埋在土里,催肥了鲜花。 舒子真这边,每天有急迫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去面对,根本没有心思停留在那天晚上的“跟踪”和“割发”事件上。 杨弘开过来告诉她,蜂鸟聚氨酯有限公司的上家债主是宁波生产聚氨酯原料的中华工业公司。经过多方打听,“中华公司”的老总和文州一家企业亮亮灯饰有限公司戴总是长江商学院emba班的同班同学,他已经请戴总出面邀请中华工业公司老总到文州一聚,到时候几个老总碰在一起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债务的办法。 杨弘开眼里布满血丝,看来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舒子真张了张嘴,关切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杨弘开走到门口,舒子真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他。 她把那天晚上在街头遇见的假借易行鞋业倒闭名头推销低劣产品的事情告诉杨弘开,忧心忡忡地:“没想到易行竟然成为地摊货的营销模式,再这样下去不堪设想,不能让负面消息困扰我们,不然翻身就更难了!” 杨弘开提了个主意,上次舒子真打官司时有个记者采访过他,他找那个记者想想办法,能不能在新闻媒体上做个宣传报道,正面引导一下。 第二天,杨弘开特地跑到文州快报社,找到那个曾经报道过舒子真事件的记者。那位记者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是听了他的意图和企业介绍后,说易行鞋业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从做新闻的角度讲,没有切入点,没有方向,没有故事,婉言谢绝了为易行鞋业唱赞歌。 “没有故事?”舒子真摇摇头,苦笑着叹息了一声,“这个记者其他的都说对了,没有方向,看不到前途,都对,但他不该说没有故事?他不是挺会讲故事吗?我们易行鞋业不缺的就是故事。”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11 11 奔驰商务车上坐着四个人,除司机老顾外,就是舒子真、白三博、谷采宣。 天气有些怪异。在文州地域进入隧道前,绚丽阳光的反光还令司机刺目,但从隧道出来的天空已经不属于文州,这一片的天空竟然变魔术一样,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往前开了五六公里,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像失去准头的子弹一样射落在车体上,“砰砰砰”作响。前面100米处一辆红色的凯迪拉克跑车显然出了意外,竟然走起了“之”字步,差点撞上相邻的一辆客车。司机老顾明显放慢了车速,打开了跳灯。 这一路上,全程大雨倾盆,好像一个大脸盆跟着车辆,车开到那里,这脸盆里的水就往那里倾倒。 谷采宣坐在车里无聊,打电话给留守在文州的杨弘开。杨弘开告诉她,文州仍然艳阳高照,犹如春天般温暖。 他们这一行人,是去宁波会见“中华工业公司”的何总。他们本来想请何总来文州一趟,何总公司事务繁忙,抽不出身,于是舒子真和白三博他们费了好大劲,协调好蜂鸟聚氨酯公司杨总、亮亮灯饰公司戴总,今晚在宁波碰面。 亮亮公司戴总昨天已经提前去了宁波与老同学叙旧,蜂鸟公司杨总则从上海直接到宁波。 因为舒子真他们为了保险起见,足足提前了三个小时启程,所以虽然大雨阻碍了行程,但到达宁波华侨豪生大酒店时才三点半。半个小时后,杨总也到达了酒店。 白三博和戴总通了电话。戴总笑呵呵地告诉他现在正在何总企业里视察,6点钟准时和何总到酒店与他们会面。 几个人在房间里稍事休息,5点50分来到中餐厅。6点10分,那两人还没出现。杨总不悦地道:“怎么还没到?什么意思啊?还要不要钱?” 这三家企业存在债务链的关系。易行鞋业欠杨总的蜂鸟聚氨酯公司1800万债务,蜂鸟公司欠宁波何总的中华工业公司约2000万债务。因为“中华公司”到“蜂鸟公司”频频讨债,“蜂鸟公司”不得已向易行鞋业讨债,造成易行鞋业雪上加霜。所以舒子真希望通过今天的聚会,让何总再宽限些时间。 “现在我欠他钱,他是黄世仁我是杨白劳,债主不急,我上楼睡觉了。”杨总说罢作势要走,白三博连忙把他给拉住了。 舒子真半真半假地道:“杨总,照你这么说 ,我欠你钱,我是杨白劳你是债主黄世仁,我们三人可以直接回文州睡觉去了。” “你怎么是杨白劳,你应该是喜儿,你要到我家给我顶债。呵呵呵!” “我求之不得,我现在天天被债主催债,到杨总的大树底下乘乘凉避避祸,躲得一阵是一阵。” “成交!”杨总化怒为笑。 “杨总,你跟我们的美女老板聊得很开心,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随着一阵爽朗略带夸张的笑声,中间人亮亮公司戴总和中华公司何总出现在门口。 “两位老板姗姗来迟,让美女老总苦等,很不应该啊!” 笑声中,众人落座。 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渐渐地进入主题。 舒子真举杯和戴总碰了一下,一口干了,说虽然素昧平生,但经常听戴总提到何总,知道何总是个通情达理、急公好义的人,所以很冒昧地来到宁波,并向何总提出更加冒昧的要求,希望何总能给蜂鸟公司更多的时间。你给蜂鸟时间,就是给我们时间。 “呵呵,本来舒总冒雨来到宁波,我肯定要卖舒总一个面子,但现在是别人不给我面子,别人不跟我通情达理,我们的资金也出现了问题,我们也架在火上烤,不然我们跟杨总是多年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上门讨债。” 这样的开头并不奇怪,在意料之中。于是继续举杯,继续喝酒;暂时岔开话题,再慢慢接近话题。 不过今天的进展还是比预想中艰难,双方的意见几乎没有交集点,何总除了要钱没有其他可通融的。何总向杨总讨钱,杨总只能向舒子真讨钱了,几乎没有可以妥协的空间。 中间人戴总虽然不断地打圆场,希望把断了的线头又给接起来,无奈目前确实几乎每家企业都不容易,都在惨淡经营苦苦支撑,所以往往线头长度不够,够不着! 眼看这一趟宁波之行要泡汤,何总提出一个建议。他说我们几家企业,目前也就戴总的企业经营状况还可以,不如这样,戴总把易行鞋业的债务接过去,戴总以此额度入股易行鞋业。 何总此言一出,舒子真马上敏感地扫了何总和戴总一眼,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个主意,是不是这两人事先早就策划好的? “不行!我们企业现在也很缺钱。”戴总不假思索地道。 舒子真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她也没有接何总的话题。 “你缺钱,是因为你要扩大生产规模,这两天我也跟你探讨过,你这个时候投入几千万增加生产线,有很大的风险,不如抽出部分钱投到易行鞋业。”何总继续道。 酒桌上的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和尴尬。 “戴总,你一到我这儿就说你跟舒总关系很好,你也很看好她的企业,你入股易行,也是投资啊。” 谷采宣忍不住说:“怎么说来说去说到去易行当股东了?如果找人入股,我们还需要大老远跑到宁波吗?” 戴总忙道:“何总,入股这事你就不要再说了!今天我是过来做媒婆,牵线搭桥,不想把自己给绕进去。大家喝酒喝酒!” 一阵碰杯,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没多久就结束了酒宴。 舒子真喝了不少酒,一靠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的,希望睡死过去,偏偏脑袋隐隐作痛。一开始她听着外面的雨声,雨声妨碍了她的入眠;不知什么时候雨停止了,外面的安静反而更让她感觉到了头部疼痛发作时“嗡嗡”声。 后来还是睡了一阵,但一大早就醒过来了。舒子真起床出了宾馆,往外走。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舒子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公园前。 这里就是宁波著名的月湖公园。公园里一泓湖水,湖边景物一片朦胧,好像披上了轻纱,犹如仙境。 舒子真正对着月湖发呆,前面小径小跑着出来一个人,竟然是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戴总。 戴总有晨运的习惯,一天不跑出一身汗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两人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看来这趟要白跑了,不好意思。”戴总道。 “应该是我们不好意思,麻烦戴总了。何总这边看来确定不会松口了,是吗?”舒子真还抱有微渺的希望。 “昨晚宴席散场后我又跟何总聊了会儿,他还是坚持要向蜂鸟公司讨债。中华公司也碰上了资金困难,大家都没办法,唉!” 往回走的路上,心不在焉的舒子真一不小心踩在了一粒石块上,崴了下脚,“哎哟”一声。戴总停下来搀扶了她一把。 舒子真站稳了身子,扭身突然说:“何总昨天在酒桌上说的,戴总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下?” 戴总不解地望着她。 “有没有兴趣入股我们易行鞋业?” 02 令人爱恨交织的民间借贷_12 12 回文州的路上,有了一些阳光,没有雨水,但是几个人的心里却湿漉漉的。 虽然来的时候对中华工业公司就不抱多大希望,人家与你素不相识,凭着一个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戴总,就解了这天大的难?简直是天方夜谭嘛!但毕竟也曾抱有一丝希望,现在这丝希望也破灭了。 蜂鸟聚氨酯公司杨总坐他们的车一起回文州。他说:“舒总,不好意思,回去后你得想办法解决我们的1800万债务,你也看到了,这何总寸步不让,我们也没有办法。以后若有不到之处,还要请舒总原谅。” 他的意思好像要加大对易行鞋业的讨债力度,甚至会使出非常手段。 舒子真强装笑脸道:“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也在想方设法,就像这次到宁波,也是本着真心解决问题的态度,没想到事不随愿。不过钱是钱,债是债,感情是感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千万因为债务纠纷朋友变仇人。” 她的潜台词也很明确,债务我们不一定马上还,做事情还得留有余地,得讲感情,不要逼人到绝境,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变成狭路相逢的仇人,就没意思了。 杨总呵呵一笑,转了话题:“我觉得何总的建议有可行性,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何总的建议就是戴总把易行鞋业的债务接过去,戴总以此入股易行鞋业。 舒子真恨恨地道:“今天早上我跟他谈过这事,但是戴总的心太……大了!” 上午舒子真和戴总在月湖公园巧遇,曾提到这个问题,当时戴总的设想是他以1800万卖易行鞋业15%的股份。 舒子真第一个反应差点骂出来:你去死吧! 在戴总的眼里,易行鞋业只有一个亿出头的身价? 这不是戴总的价值判断出了问题,而是他的价值观出了问题——他这么做简直是在趁火打劫! 易行鞋业几个人与亮亮灯饰戴总的关系在所有文州企业家里还算不错,而且戴总素以急公好义助人为乐著称,所以这次才会请他出面希望摆平何总,现在看来这人实在不是善类,不可交也。 四五年前,也是困难时期,马奔腾以2788万,拥有了易行鞋业8%的股份,这几年虽然步步艰难,甚至曾几度出现濒于倒闭的险况,但是最后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涉险过关,努力支撑住了局面。当年2788万相当于8%的股份,现在戴总以1800万元,竟然狮子大开口要拥有15%的股份? 舒子真当时强压住怒火 ,不怒反笑地道:“戴总,你还没吃早餐吧?饿坏了,真会开玩笑!” 戴总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微微一笑,道:“你就当作一个玩笑吧,能够让舒总开心我还是很高兴的。我不陪你先跑过去了!” “你慢慢跑,小心摔倒了!”舒子真看着戴总远去,狠狠地飞起一脚,好像要把他踢到月湖里去。 杨总听了舒子真的一番讲述,不以为然地:“做生意谈合作,有时候就是从不可能开始,不要拒绝任何机会。” 谷采宣插话道:“被他这样欺负,还真生不如死,死了算了!” “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他这也算不上欺负,他有钱你们需要钱,有和无,‘有’的一方总是占有优势,占有主动权。”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谷采宣气呼呼地道,“我现在很怀疑他这次提早去宁波是不是和那个何总串通好演个双簧,一唱一和把我们给卖了!” “有人惦记着你要把你卖了,说明你有价值,最担心的是人家对你根本没有一点兴趣,到时候你即使有一个大企业放在那里,也只有负资产,成了烫手山芋,人家都不敢接手。那个时候,才叫惨,才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文州不少企业都这样。”杨总深有感触地说。 “你放心,我们易行鞋业好着呢!”谷采宣道。 舒子真忍不住问:“杨总,依你一个外人来观察,1800万,值我们易行多少股份?” “这个你舒总最清楚,我就不好说了。”杨总呵呵道,“如果经营情况好,财务状况好,企业就是无价之宝,否则6折、5折,甚至3折、2折?都有可能!” 舒子真正要接话,手机响了,是杨弘开副总打过来的。她接起来,听了一两句,声音突地高亢起来:“怎么会这样?前两天你还说他们那边已经安抚下来了……你马上派个人到那里去!” 她扫一下眼杨总,有些话不方便说,就道:“先这样吧,你继续了解情况,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两个小时后到文州。” 谷采宣瞄了一眼舒子真。舒子真的脸色很难看,气息粗重。看来又发生大事了! 把杨总送到蜂鸟聚氨酯公司,杨总下车前补了舒子真一枪:“舒总,不好意思,刚才我不经意听到了杨总给你电话里的一些内容,是不是有家企业要告你们欠债不还?我希望我们不会走这条路,就像你说的,不要到最后朋友做不成,还要对簿公堂,那就太没意思了。呵呵!再见,舒总,一路走好!” “该来的总会来的,杨总,我们只有坦然面对!后会有期!”舒子真朝他挥挥手。 车子继续前行。谷采宣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真姐,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谁告我们?” 状告易行鞋业的是苍南磹口鞋盒厂。这几年易行鞋业一直使用磹口鞋盒厂生产的鞋用纸盒,基本上长期延期付款50万,这一年里由于资金困难,延期付款的资金叠加到100多万。磹口鞋盒厂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近段时间磹口鞋盒厂不断向他们催款讨债,杨弘开和白三博一直认真地应付着他们,但就是不给钱,事实上也没钱给。但是昨天,鞋盒厂突然起诉到法院,状告易行鞋业拖欠货款。 一行人回到公司,杨弘开已经基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原来,马一铭在背后搞鬼。 马一铭和磹口鞋盒厂少老板谭政达成了协议,愿意垫付这笔116万欠款,条件就是要鞋盒厂控告易行鞋业。少老板谭政接手鞋盒厂没多久,以前和易行鞋业接触不多,感情联络也不多,所以答应了马一铭的合作要求。杨弘开和老谭通了电话,老谭以不再参与厂里的事务为借口,打起了太极,百般表示歉意但在官司上就是不松口,听说马一铭已打给磹口鞋盒厂第一笔资金20万元。 “真是可恶!”谷采宣愤然地骂,也不知骂马一铭还是谭氏父子。 “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舒子真皱着眉头问杨弘开,“杨总,看来我们要把欠款还给鞋盒厂,不然事情闹大了,我们很被动。” 杨弘开欲言又止。 舒子真不相信地:“100多万我们也拿不出来啦?” “上个星期我们刚借了一笔钱给员工放了上上个月的工资,我刚刚问了财务,我们手头的资金只有一万三千多元。” 企业里钱一直很紧张,几乎身无分文,这点舒子真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发现马奔腾收到s省那边迟到了四年的几千万赔偿款,她才会如此紧追不舍,希望从马奔腾那里逼出钱来,最终导致发生正当防卫杀人事件。舒子真在拘留所时,杨弘开、谷采宣等人都使出全身解数,掏空了家产,还通过各种渠道到处借钱用于维持生产,维持员工工资。 舒子真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去借钱,到现在,已经是借无可借,走投无路了。 “杨总,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杨弘开沉默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瞧着她,半分钟后叹了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1 1 在一次文州工商界联谊场合,曾经有人把文州企业按资产进行排名,易行鞋业属于中小型企业,自然榜上无名,但是一位企业界大佬开玩笑地对舒子真说:“虽然从纯企业规模的角度来讲,易行鞋业身家不厚,算不上大企业,但是假如把舒总你本人的身价算上去,易行可以进入到文州前十名。” “我一个小女子办了一家小企业,有什么身价可言,连你们的零头都没有。” “舒总你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关键时刻你就知道自己的价值了。” 那个时候,资金困难早已如影随形地困扰着文州很多企业,包括易行鞋业。舒子真顺水推舟道:“好吧,到关键时刻我首先找您老体现自己的价值了,我很想知道我在您老心目中的价值是多少。呵呵。” 这位大佬的恭维之言道出了几分实情。文州女性企业家不少,但是称得上美貌的不多,外貌美妙性格温婉的更加罕见,这些不像女汉子的美女企业家,在以男性为主的企业界还是很受待见的,受到的礼遇相对来说也要高一些。这在贷款借钱方面也多多少少得到了体现。这几年里,易行鞋业碰到资金短缺,企业里其他人包括杨弘开出去借款,往往铩羽而归,而舒子真出面,多多少少会化到一些缘。就像上面提到的那位大佬,杨弘开和白三博跟他关系也不错,但是一提到钱的事,立马没戏。舒子真亲自登门拜访后,笑吟吟地带回了300万的借款。 但是近一年来,国内外大环境进一步恶化,特别是文州经济形势下滑严重,舒子真的“身价”似乎也下滑见底,不但外出借钱每每“失效”,而且不少债主频频催款。还是前面那位大佬,最高峰时期一共借了易行鞋业1200万,去年底他们企业也遭遇资金瓶颈,大年廿七廿八的还上门讨债,一下子挖走了易行账户上的所有钱款,逼得舒子真大年三十去借高利贷给员工发奖金,让他们安 心回家过年,期待他们年后再来易行上班。 不过总的来说,舒子真作为美女老板,在不少方面还是有着明显优势,只要她愿意拉下脸皮去求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到迫不得已,文州男企业家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所以,这一次,再次豁出去的舒子真厚着脸皮几家企业跑下来,终于艰难地借到了150万。不过这一趟下来,也让舒子真感受到了文州企业的深重困境,感受到了文州经济的寒冬。 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借到150万可以撤下磹口鞋盒厂的官司而舒朗开来,反而有着深深的担忧。 文州的经济大环境紧密关联着易行鞋业,文州经济上去了,易行鞋业的发展压力就松宽一些,文州经济上行压力大,易行鞋业自然困难重重。别的不说,单说贷款这一块,就可想而知了。 150万到账后,舒子真吩咐白三博马上去解决磹口鞋盒厂的官司问题。 白三博敬佩又羞愧地说:“舒总,真是为难你了!可惜我们不能帮上你的忙。” 舒子真神情疲惫地苦笑道:“这可能是我能够借到的最后一笔钱了。” 舒子真刚要闭目养神,白三博去而复返,神色怪异神秘兮兮地对舒子真道:“舒总,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了吗?” 白三博的表情略带紧张和不解,舒子真猜不出谁到企业里会让他有这种反应。白三博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舒子真的脸上马上出现了同样的紧张和疑惑。 来者马一铭! 易行股东马奔腾的女儿。作为马奔腾的独生女,她继承了她死去的老爸的股份,她到易行“视察”也无可厚非。 马一铭到车间走了一圈,然后到马奔腾的办公室待了半个来小时——马奔腾在七八家企业拥有股份,除了作为大股东的天瑞大酒店,他一般不参与企业的具体事务,但是他在每家投资的企业都安置了一个办公室,没事的时候他喜欢按顺序到这些办公室 坐坐,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到下面的车间转转,好像检阅他的士兵一样。 来者不善!舒子真给马一铭的第一趟易行之行这样定位。 她本来要回家休息,现在不走了。她必须弄清楚马一铭是不是要搞什么名堂。 马奔腾的董事办公室和舒子真的同在三楼,隔了五间办公室,在走道的北侧。马一铭从死去的老爸办公室出来,本来可以从靠近左边的楼梯下楼,但她特意越过这张楼梯从南边的楼梯下,因此她必然要经过舒子真的总经理办公室。 正在沉思中舒子真有所惊觉,猛然抬头,办公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30公分的缝,一个女子站在这个狭窄的缝隙中。夕阳从舒子真身后的落地窗倾斜进来,长长地投射到那个女子的脚下。 夕阳的光线虚弱无力,那女子的目光却锐利如刀寒彻如冰,舒子真猝不及防,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三个字:“马一铭……” 她下意识地要站起来迎上去,抬了抬屁股猛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地又坐下去,硬生生地道:“谁?干什么?” 门口的身影动弹了一下,退了出去,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关上。 舒子真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紧绷的身子颓然放松,瘫坐在椅子上。 半分钟,她瘫软的身子又像装了弹簧一样弹跳起来,冲出门口。 她又怵然呆立! 马一铭站在二十来米远的楼梯口。她似乎猜准了她会出来,似乎就在那里等着她出来,扳动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带着强烈的风声呼啸而至。 舒子真又一次被冷酷犀利的目光击中心中最虚弱的一块地方,一阵刺痛。 马一铭一闪身又不见了。 疼痛从那一个点上撕心裂肺地钻进去,痛楚处更加尖锐地痛。巨大的不祥和恐慌随着这个痛点扩散开来,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舒子真。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2 2 果然出事了。 一直以来安安静静埋头苦干的易行鞋业员工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强烈的情绪,以罢工的形式进行讨薪,打了管理层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资金短缺,易行鞋业管理层和员工达成了协议,缓发员工工资,如果缓发一个月,届时工资以递增2%计算;缓发两个月,递增3%,三个月以上每月再递增1%,以此类推。为了稳定,也为了减轻成本,事实上一般拖延一个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年多时间,员工也接受和习惯了这种状态,但是这天上午8点钟,按照惯例应该轰隆隆响起来的机器没有了动静。 8点半,分管生产的总监急切致电舒子真,汇报了突发事件。舒子真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召集过来杨弘开和金德立,娥眉紧锁地听完生产总监的汇报,问杨弘开有什么想法。 杨弘开说:“昨天马一铭在车间里走了一圈,今天就出事了,肯定是她在背后搞鬼。” “昨天她下车间,一个人?”舒子真问。 生产总监迟疑了一下道:“是我陪她下去的,我负责生产,她喊我我不能不陪她。” “她有什么异常行为吗?” “没有啊。她只是几个车间走了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生产总监把当时马一铭问的几个问题进行了复述。 舒子真没有听完就打断他的话,问接下去有什么破解之道。 生产总监说:“你来之前杨总和我已经与几个带头罢工的员工进行交涉。他们很固执,说外面传言易行已经垮了,里面都烂掉了,根本拿不出一分钱发工资。杨总说那些谣言你们也信?他们说信不信看公司里有没有钱给我们发工资。杨总说现在公司里确实碰到资金短缺问题,但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们不是说好工资延发给予你们一定的补偿,这几个月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坚持说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不补发工资的话就不开工。” 舒子真探寻地望向杨弘开。杨弘开摇摇头:“他们可能被灌输了什么思想,好像中了邪一样,固执不可理喻。” “如果补发的话,需要多少工资?” “160多万。”杨弘开道,“这个时候,我们到哪里弄这么多钱?原来我还打算做他们工作,下个月把工资延发两个月,没想到他们倒先闹起来了。这个马一铭,真是会挑时间,害人不浅!” “我们公司现在本来就剩半条命,如果停止生产,一口气接不上去,就‘阿门’了……”生产总监话说一半被杨弘开瞪了一眼,打住了。 舒子真沉吟片刻,咬咬牙,下定了主意,让杨弘开和生产总监下车间告诉员工马上开工生产,缓发的一个月工资明天全额发放。 杨弘开和生产总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如果眼珠子真的掉出来,上面肯定写着“疑惑”两个字。 一个小时后,车间里机器重新开启,整个企业马上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杨弘开跑到总经理办公室,看到白三博一脸沮丧地坐在舒子真面前,似乎明白了什么。 “舒总,你打算把给磹口鞋盒厂的欠款拿过来发工资?” “目 前除了这,还有什么办法?先补这个窟窿吧,那边再想法子,看看还能不能借到钱。” 舒子真这回真借不到钱了。 文州一定范围内,关于易行鞋业倒闭的传言突然多了起来,再加上此前的那场轰动全国的杀人致死案引发的官司,舒子真到处碰壁也不奇怪了。 一旦真的没有办法,倒也没有那么纠结,现在文州企业界到处是谁谁谁企业遭遇危机的讯息,绝大多数企业也都遭遇资金问题,易行鞋业不过是几千家上万家运行困难的企业之一,只要生产没有停,只要机器还在开起来,希望就在。 至于磹口鞋盒厂那边欠款,她顾不上了,等法院判下来再说。即使判下来,到执行,这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宽延。 “到时候你要上被告席?”杨弘开担忧地道。 “现在我不考虑这么远的事情,眼前的事情先解决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努力一下,也许还会借到钱,也许通过其他渠道可以把诉状给撤下来。” 不过要把易行鞋业告到法院的不是磹口鞋盒厂,而是在幕后操作的马一铭。马一铭接手了磹口鞋盒厂的债务,挑拨易行员工讨薪,就是为了把易行鞋业逼上绝路,她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舒子真和杨弘开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 舒子真外出借钱,一再遭挫败。挫败的背后,闪现着马一铭的身影。 马一铭父仇未报,自然不甘心,不过转换了策略,暂时从以前叫嚣着要舒子真以命偿命,变为狙击易行鞋业,从这里下手。 马一铭的背后是她老爸马奔腾几十年积累的资源和力量,舒子真虽然也有自身和宁家积累下来的资源,但还是不能和马家相提并论。所以马一铭一发狠,舒子真这边就感觉力不从心。 法院那边,好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推动着,一个程序紧接着一个程序,加快了动作,办事效率前所未有地提高。 没多久,法院的传票由专员送抵易行公司。舒子真签收传票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开庭那天,舒子真没有到庭,也没有请律师。她很明白,请不请律师都一样结果。 事实清楚,金额明确,法院的判决没有任何障碍。 法院的民事判决书很快下来。 被告: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舒子真。 原告苍南磹口鞋盒厂与被告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易行鞋业”)买卖合同纠纷一案,于2015年11月12日向本院起诉,本院于同日受理后,依法由审判员某某某适用简易程序独任审判。本案于2015年12月13日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并当庭宣告判决。原告苍南磹口鞋盒厂的委托代理人陈时龙到庭参加诉讼,被告易行鞋业经本院合法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 原告苍南磹口鞋盒厂起诉称:“被告向原告购买鞋用纸盒。经双方确认,被告共拖欠原告货款116.53元,该款被告至今未付,故原告请求判令”。被告立即支付拖欠原告的货款116.53元及经济损失(按同期银行贷款利率,从起诉之日起计算至判决确定的履行之日止) 。 舒子真把判决书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问杨弘开:“判决书下来了,你说接下去马一铭还会怎么做?” “她肯定还会想方设法阻挠我们借钱贷款,我们就不能按时支付货款,这样她可以通过法院把易行鞋业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舒总,我们一定要防止走到那一步,不然在网络上公示,对我们负面影响太大了。” “这个企业她也有股份,易行垮了她得到什么?” “她现在一门心思要为她老爸报仇!当然这可能只是她的第一步,也许还有第二步。”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舒子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坚忍地道,“她不仁我不义,到时候我也不管这么多了,如果她要逼我把她老爸的债算到她头上!” 杨弘开告诉她一个消息:“磹口鞋盒厂起诉我们后,我担心产生连锁反应,刚刚一个小时前蜂鸟聚氨酯公司杨总打电话给我,透露了这样的信息。” “他也要告我们?当初他们企业原材料严重积压,求爷爷告奶奶找到我们,希望我们看在同是文州企业的分儿上,帮他们一把。现在马上翻脸不认人?” “唉!现在家家企业都有一本难念的‘金’,为了自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何况从他们角度讲,追债也很正常,反而我们欠债不还,不够道义。” 舒子真瞥了杨弘开一眼,奇怪地:“你现在的想法挺‘道义’的。” “将心比心。” “我怎么觉得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杨弘开顿了顿,咽了口唾沫,道:“我想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该放弃的总归要放弃,现在放弃易行,还多多少少可以留下些什么。人家欠我们钱比我们欠人家钱多,我们也不奢望多出来的钱会回到我们口袋,至少通过三角债可以抵消掉。我们设备、产品,处理掉还可以套现部分钱款,但假如我们硬撑下去,不仅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会把剩余的财富和机会消磨得一干二净。” “原来你对易行的前景这么悲观?” “一个烂摊子,千疮百孔,说实话我不是悲观而是绝望了!就像一个癌症晚期病人,你无论投下多少钱都是无底洞填不满这个窟窿,还不如干脆让它安乐死!”杨弘开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子真,我不想你这么辛苦!这么辛苦地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舒子真抽出手,站起来:“这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对我来说它意义重大,如果它是癌症晚期,我更不能抛弃它,我必须陪它走完最后一程。弘开,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 杨弘开知道她要说什么,马上打断她的话:“子真你别说了,我明白,我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牵挂地回头凝望,舒子真双手捧头,双目紧闭,难掩困倦。 他的心紧紧地抽搐了一下,轻轻地掩上门,然后在心里咬牙切齿般地骂了一句:宁武林,你个杂种,你不择手段追到了人家,给了人家美好的希望,又这么随随便便不负责任地死了!你死了也就死了,干干脆脆死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也行,你却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人家,你真是个杂种,你把人家给害苦了!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3 3 创业的事真的说不清道不明,所谓的机遇,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就像被上帝之手操纵的大转盘一样,你不知道那根幸运的指针怎么会转到你头上,你也不知道那指针怎么一下子又撇开你跌到下一个格子里去了。 舒宁服饰公司作为校园创业项目,它的主人还是大学生时,发展得还算顺利,它的主人一旦大学毕业,走出校园,公司的发展就出现磕磕碰碰。 大学毕业后,宁武林吸收了两名大学同学参与公司管理,并成为股东。两名股东中,一名是负责设计的同学,姓苏名良,另一名就是吉他男。 吉他男自从在街头边弹吉他边卖牛仔裤,赚了人生第一桶金后,对做生意产生了浓厚兴趣,一直是舒宁牌服饰的经销商。有一段时间宁武林回文州协助父亲处理易行鞋业的事,特地请吉他男过来帮忙,协助舒子真一起打理舒宁公司。吉他男在公司管理上入门也很快,没多久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节省了宁武林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慢慢地,宁武林把舒宁公司的日常管理移交给吉他男,把杭州易行鞋业连锁店移交给白三博。 他自己呢?文州那边有事,回文州帮忙,文州那边没事,回学校和舒子真一起上课,出入各种课堂、讲座。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宁武林倒像模像样地当了回认真的大学生。 宁武林和吉他男有了一次长谈,从大学校园生活谈到毕业去向,从友情谈到爱情,从自己谈到舒子真。 宁武林诚挚地邀请他毕业后能够继续留在舒宁服饰公司,如果看好舒宁,甚至可以以一定的比例入股做股东,“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把舒宁当作自己的公司去做!” 吉他男没有多长时间考虑就答应下来,并拿出这一年多时间赚到的80万入股舒宁。 宁武林知道舒宁公司对吉他男的吸引力不在于舒宁公司的股份而是舒宁公司里的人,确切地说,就是舒子真。 吉他男对舒子真一直念念不忘,不过自从为他父亲开展爱心活动之后,他把对她的感情埋在了心里,从来没有表露过,也从来没有刻意地接近过她,反而有时故意地疏远了她。 但是心里那份情,一直在。 舒宁服饰公司成立一年多以后,正式有了个公司的架构。总经理宁武林,副总经理一个是分管产品研发的苏良同学,一位是分管管理和销售的吉他男,舒子真分管财务,没有担任什么职务,宁武林开玩笑说她虽然没有职务,但整个公司都是她的。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些企业,小打小闹做得风生水起,一旦扩大规模,马上患上不适应症。舒宁公司也是这样,宁武林还读大学时,马不停蹄地来回于文州杭州,兼顾着易行鞋业和舒宁公司的事,想到什么做什么,也谈不上什么规范管理,但是公司却糊里糊涂、懵懵懂懂地发展起来,现在力量加强,管理规范,几个人认认真真地坐下来制定了三年发展规划,品牌影响、企业营销、企业文化、连锁经营等方面都制定了目标,打算在规划期内把公司 打造成为行业内有一定知名度的标杆企业。但是事违人愿,公司却故意跟他们闹脾气一样,熄了火,趴在那里不动弹了。 舒宁公司碰到了资金上的问题,宁武林跑到文州向老爸寻求周转,宁化克挥笔签了100万。 没几分钟财务主任跑过来:“宁总,有人说这笔钱不能支。” “为什么不能支?”宁化克一耸眉问,他马上想到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谁说不能支?” “是,是马总。” “马总?哪个马总?” “马奔腾马总。” “哦。”宁化克拖了一声长音。 马奔腾自拥有易行8%股份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司里清理出一间带卫生间的办公室,每周都会到办公室里闲坐或到各管理层办公室逛逛,和大家聊聊天说说笑话。他说作为股东,应该多了解这里的情况,这也是对公司负责。 财务室是马奔腾常去的地方,今天逛到财务室时恰巧碰到财务主任在落实转给舒宁公司100万的事。他简单问了几句后马上叫停了转账,然后回到办公室,悠闲地泡了一杯茶,轻抿着。 十几分钟后,宁家父子出现在办公室。父亲笑呵呵的,儿子沉着脸。马奔腾连忙起身迎上去:“哎呀,你们怎么亲自来了?我刚放下电话,正有一件事去找你们,不过我想你们可能也是为那件事而来。” “马总说的是什么事?”宁化克问。 “应该是100万的事吧。”马奔腾主动挑明话题,“刚才在财务室我觉得这样无缘无故把100万转给舒宁公司,不规范不合理。” “什么地方不规范不合理?”宁武林忍不住问。 “第一,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应该几个股东坐在一起商量一下;第二,这笔钱算借给舒宁还是入股?如果借给它,利息是多少?如果入股,占股多少?应该有个说法吧;第三,我知道舒宁是宁公子创办的小公司,我这么说会得罪宁公子,但是作为一家发展了20多年的企业,在这方面应该规范起来,应该考虑到股东的利益。如果这笔钱借出去还不回来,怎么办?这个责任该由谁负?另外,听说一个月前宁公子私自拿走了公司80万,这又怎么说?” 马奔腾的一番话看似有意捣乱,但一下子戳中了宁家父子的痛点和软肋。 这也是文州民营企业的痛点和软肋。 和易行鞋业一样,文州民营企业绝大多数从前店后厂的家庭作坊发展而来,家长就是老板。这种关系也造成企业即使得到发展,老板还是家长,“家长意识”浓厚,企业就是一个家庭,是老板的私有财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想给谁就给谁”。 任性任为! 许多企业都是“家天下”,和现代企业制度难以融合,甚至格格不入,这就是文州市委市政府殚精竭虑发展文州经济,但文州大部分企业一直难以做大做强的原因,也是文州模式难以突破桎梏的主要原因。 所以,马奔腾虽 然让宁氏父子尴尬难堪下不了台,却也无话可说。毕竟,现在易行不是宁化克的“家天下”了。 宁武林听在耳中,恼怒之余更添了无地自容之感,他决定自己想办法筹钱。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下来,一边翻一边打电话。从字母“a”翻到符号“#”,一共拨出了八个电话,约他们晚上“聚一聚”。最后好不容易约了三位。 这三位将要赴约的朋友,一位自己办企业,另两位是富二代。约他们之前宁武林打听过他们的企业目前状况都还可以。 这个时候借钱是个很敏感的事,酒桌上宁武林借着酒意表明自己这次聚餐的用意时,一位马上变了脸色,说“手头没钱”;一位说自己企业也差钱,本来今晚碰到老朋友还想请求帮个忙借点钱救急;一位说还要回去向老爸借,不过“不要抱很大希望,我争取向老爸借个两三万的看行不行” 话一挑明,酒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微妙和尴尬,两人先回去了,那个说要“争取”借他“两三万”的朋友陪他坐到9点多钟要和他一起回去。宁武林说你先走吧,我再坐坐。 宁武林郁闷之极,一个人独坐,独酌,跑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他踉踉跄跄地从会所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醉成这样子。他迈出右脚,明明想踩在某个位置,但脚板不听话地往里拐了一下,踩在左脚前面位置,左脚不假思索地迈出去,差点碰上右脚把自己给绊倒了,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勉强强地稳定下来。他觉得很有趣,“嘿嘿”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又迈出右脚,把右脚踩实在地上。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右脚踩下来的位置,还是在左脚前面,又差一点绊倒自己。 他把这当成游戏,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右一脚左一脚往前迈。 一辆停在会所门口停车位上的红色轿车刚刚起步,车主人再待踩下油门加速,不经意地一侧眼看到了人行道上滑稽前行的宁武林,徐徐地靠到他左前方,摇下车窗:“武林,是你吗?你怎么喝成这样?” 宁武林不情愿地停止了有趣的游戏,弯下身子侧着脑袋乜着眼斜看着车里的女孩。女孩似曾相识,不知是他记不起来了还是因为醉酒喉咙打结了,一个名字涌到喉咙口却卡住了。 “你,你怎么也来了?”他含含混混地问。 “什么我来了?我和朋友刚刚结束夜宵要回家。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的朋友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一个人回家没问题,我想自己走走。我不想靠别人,也不想靠家里。”他胡乱地挥下手,继续举步向前,可是由于注意力分散了,这回他的左脚迈出去时踢到了右脚脚跟上,终于把自己给绊住了。他的上身向前冲去,下面的步伐却没能及时跟上,“啪”的一声扎扎实实地摔倒在地。 一双纤细的手插到他的胳膊下,用力地提拉他,搀扶着他艰难地把他塞进轿车后座。他靠在柔软温暖的车厢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软软地一侧身,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彻底地放松下来。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4 4 宁武林脑门一闪一闪地痛,把他痛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记起昨晚的事,挪了挪脑袋,摸了摸身下的床铺,吸了口气,都是熟悉的感觉,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眼皮上微弱的光晕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是白天了,但眼皮好像充满了水分,滞重得睁不开,或者他也不想睁开。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他以为自己会睡过去,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有几幅画面是昨晚在会所里几个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最后一幅画面是他摔倒在地一张脸贴在冰冷地面上。一股强劲的冷意“嗖”地陡然从地底深处直窜进他身体,像一条毒蛇狠狠地闪电般咬了他一口。他倒吸一口凉气,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弹开双眼。 他看清了所处的环境,再次确认是在自己的卧室。他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重新放倒了自己的身体。 隐隐约约的,外面的洗手间里传出水流声。他静听一下,不是幻觉。他恍惚又记起自己被一个女孩子塞进车里的事。那个女孩子的面容模模糊糊的,像一张纸飘来飘去,看不真切。他一点也记不起上车后的情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了自己床上。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除外套脱了,其他的都还穿在身上。 他下床走出卧室,突然从客厅那里传来声音:“武林,你起来啦?” 一个女孩子放下书,从沙发上站起来,是谷采宣。 “你才睡了五六个小时,酒醒了吗?”她走过来,关切地问。 宁武林摸摸脑袋:“应该没事了。采宣,昨晚麻烦你了,我是不是醉得很厉害?” “这还用说,你简直醉得像一头醉猪,又重又沉,我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你弄到家。” “你们两个人?”他疑惑地问。 “是啊,你没怎么麻烦我,你太麻烦人家了,如果不是她,你昨晚睡大街上了!” “她?” “她呀!”谷采宣指了指他身后。 他蓦然回首。洗手间门口,一个女孩子含笑望着他,她才是昨晚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塞进车里的那个人。 “你,你是……”宁武林一拍脑门,“马一铭,原来是你!谢谢你,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麻烦你让你见笑了!” 马一铭是马奔腾的女儿。老爸都是办企业的,在文州都有些名气,所以他们的子女也有很多机会相识。马一铭和宁武林两年多前在一次年会上认识,马一铭对宁武林颇有好感,不过那时宁武林正在全心全意追求舒子真,马一铭主动抛过来的心意宁武林完全接收不到,几次下来,马一铭也就自动踩了刹车,把这份还没开始的感情给收敛起来了。 这一两年,马一铭也谈了几场短暂的恋爱,都无疾而终。 马一铭微微一笑,道:“你昨晚那个样子,确实麻烦我,让我见笑了。呵呵呵。” 昨晚宁武林一上车就呼呼大睡,马一铭不知道他的住处,联系上谷采宣,两人一起把他送回家。宁武林吐了一次。两人不放心,就和衣在客房里眯了会儿。她们也是刚刚起床。 宁武林洗了把脸,振作一下精神,和两个女孩子出去吃早餐。 宁武林再次向马一铭和谷采宣致谢。谷采宣点了一下他额头,嗔怪道:“你啊,昨晚不仅麻烦人家,还把人家给骂了一顿,真是糗大了!” 宁武林惶然又不解地道:“我骂她送我回家?我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得罪得罪,该死该死!” “你没骂她,但是你骂她老爸,是不是比骂她更恶劣?” 昨晚宁武林神志迷糊,满嘴胡说八道,好几个人被他痛骂,包括那几个朋友,还有马奔腾。 “武林,平时看不出来哦,没想到你骂人这么狠这么 艺术这么滔滔不绝,我真是服了你了!”谷采宣笑嘻嘻地为马一铭打抱不平,“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向马一铭道歉?” 宁武林窘得无地自容,“嘿嘿”尴尬讪笑着,恨不得拿起面前的一个碗扣在自己脸上,从此戴着这个“脸谱”做人。 马一铭嘴角上扬,眼角眉梢含笑,心情愉悦,丝毫没有因“老爸遭人痛骂”而受影响。她好奇地问:“我昨晚隐约听你不断地提到舒宁公司,这是易行的分公司吗?” “你还不明白吗?舒宁舒宁,舒子真宁武林啊!这是他们俩爱情的结晶,情侣公司。”谷采宣道。 “哦,舒子真是你女朋友?”马一铭停了两秒钟,道,“你们太有想法了,呵呵。” 从早餐店出来,谷采宣到附近有事一个人先走了,马一铭随宁武林一起回去取车。宁武林再次向马一铭表示谢意和歉意。 走到车边拉开车门,马一铭道:“反正我已帮你一个忙了,帮人帮到底,干脆再帮你一个忙吧!” “哦?”他不解地望着她。 她和他对视了一秒钟收回了目光:“你的舒宁公司不是缺钱吗?100万对不对?这笔钱我来解决,但我要搭个股份,行不行?” 这父女俩怎么爱好也相同,都喜欢搭别人的股份!宁武林摇摇头,婉言但坚决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马一铭关上车门,发动汽车。 宁武林目送红色轿车往前开了300米左右,正要转身进入楼道,那辆车却不知何故停了下来。宁武林奇怪地走过去。刚走几步,轿车急速地倒车,停在他身边。 马一铭摇下车窗,对宁武林道:“好吧,100万,我还是借你,你不给入股就不入股,但是你要帮我一件事。” 宁武林眼睛一亮:“哦,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去做!” “我要你陪我去一趟s省!” 文州人在外采矿已经有十几年历史,马奔腾四个月前和文州三个老板去了一趟s省,考察了几个地方,计划买下两三个小型煤矿,其中包括a镇的一个煤矿。回来后短短几个月时间三个老板中两个老板的企业里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无法投资煤矿,剩下一个老板也打了退堂鼓。s省那边急了,几番电话下来不见成效,a镇的毛镇长带着几个人直接来人动员。 他们已经打听到,这几个人老板中,也就马奔腾还有些钱,所以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们不断地磨着他,很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马奔腾玩了一把欲擒故纵,牛哄哄地道:“你知道吗,文州企业现在缺钱,我手头有钱,我只要把这些钱借给靠得住的企业,拿5分6分的利息,我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每个月大笔大笔地钱进来,还有什么钱比这容易赚?我到你们那里开矿,还不知是不是好矿?再说了干死干活钱没赚到万一出个安全事故,血本无归,我何苦来着,对不对?” 文州民间借贷利息高,全世界都知道,毛镇长说钱借出去也不安全,听说好多企业的老板都跑路了。 “我对文州企业的经营情况都了如指掌,有些不了解的,我不借给他就是了。我想借钱给谁,还不是由得我挑三拣四!你看我,这几年借出去这么多钱入股了这么多企业,手头还不是有这么多钱?这些钱哪里来?钱生钱啊老弟!” 毛镇长连连点头称是,顺便狠拍马奔腾马屁。他再三保证提供煤质好的矿,再三咬牙降价,并邀请马奔腾再次去考察落实。 马奔腾手头还有些钱,目前情况下又不敢轻易参股文州的企业,现在投s省煤矿虽然有些滞后,但他们看中的煤矿是一个现成的腾兴煤矿,原来的煤矿主因为牵涉到当地一个腐败案件,跑路了,煤矿被政府收回。政府需要g dp,所以急着要把煤矿重新承包出去,而且价格低到没道理,相当于半卖半送。几个因素加在一起,虽然现在投资煤矿属于“抓尾巴”“喝剩汤”,马奔腾还是很有意愿把钱投到那里去的。他手头有些事走不开,再加上之前去过一次,情况基本明了,所以这次有意让女儿马一铭去一下,以她的眼光和角度去作个参谋。 马一铭和宁武林的s省之行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热情款待,马一铭和宁武林被奉为座上宾,所到之处热情得让你无法消受。宁武林很纳闷一个镇怎么有这么高的接待费,马一铭亲昵地点点他脑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们花的都是煤老板的钱。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是提前花我们的钱,如果我们在这里挖煤的话。” 在a镇,马一铭在不同的场合听到关于煤矿整治的消息,但毛镇长说煤矿治理整顿十几年来一直挂在领导嘴上和文件里,光打雷不下雨,都见怪不怪了。怎么整治?难道不要gdp吗?只要把好安全关,其他的都没有问题。毛镇长还把历年来有关煤矿整顿治理的文件和新闻都掏出来放在马一铭面前,“你看,文件一大堆,哪一次执行下来了?哪一次不是越整治越开发规模越大?” 在s省考察了四天,最后一天晚餐马一铭放了毛镇长的鸽子,撇下已经准备好的满桌酒菜,拉着宁武林喊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们带到“有特色的餐馆”。司机在街上绕了十几分钟还没找到所谓的当地特色餐馆。宁武林心生疑窦,追问了几句,司机把车停在一家门面陈旧的餐馆前。马一铭不放心地问:“这家有特色吗?” 司机边收钱边道:“你以为我们跟你们文州人一样到处招摇撞骗吗?” 宁武林不禁哑然,下车前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文州人?” “你们话说得那样难听,不是文州人还能是什么人?” 这司机虽然对文州人火气很大似的,不过他推荐的餐馆倒没有骗人。 边吃边聊间,宁武林试探地提起他也有意参股腾兴煤矿的开发,马一铭说这主意不错,我老爸一个人大老远来s省挖煤我还不放心,有你陪着他有个照应蛮不错。不过现在宁家没有资金投资煤矿,马一铭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你可以把你们的舒宁公司卖给我。” 宁武林脱口而出:“这怎么行?而且现在也卖不了多少钱。” 马一铭似乎很希望宁武林入股,她替他出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们入股易行鞋业,你们入股煤矿开采,以股换股,股权置换,怎么样?” 宁武林沉思片刻,道:“这主意不错,我回去做做我老爸工作。” 两个月后承包煤矿合同签订,一个亿的合同金额中,宁武林极力说服老爸宁化克投了4000万元。这4000万的投资额,其中1000万,这几个月时间,易行鞋业和舒宁公司生产恢复正常,有了一个比较好的收益。其余的3000万,经过马一铭的从中协调,以半年前同样的数额从宁化克手里收购了易行鞋业10%的股份,这笔交易涉及2955万。自此,马家拥有易行鞋业的18%股份,而宁武林拥有a镇腾兴煤矿的40%的股份。 宁武林希望从此靠挖煤能够日进斗金,一改目前企业的艰难困境,却没想到将要开始的是他生不如死、万劫不复的惨痛人生。 当然这是后话。 先回到他和马一铭在s省的那个晚上。 那是个美妙的晚上,简单的一顿饭,两人吃了两个来小时,走出餐馆,宁武林准备打的回宾馆休息,马一铭却兴致盎然,提议步行回去。宁武林估摸这里到宾馆得一个小时以上,犹豫了一下,还没说出口,马一铭拉了他一把,把手伸进他臂弯:“走吧。” ……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5 5 这“官司”好像也长了一双势利歹毒的眼睛,谁落难了偏偏还要过来踩上一脚。苍南磹口鞋盒厂的官司刚刚结束,舒子真这边还在筹集败诉后的拖欠款及其他相应赔偿款,又一个官司前脚跟后脚地来了。 蜂鸟聚氨酯公司状告易行鞋业! 这个官司虽然并不特别突兀,蜂鸟公司杨总事先透露了口风,但是一旦真实地砸下来,无疑令易行鞋业雪上加霜。 舒子真召集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搜罗了几个筹资途径,最后采纳了杨弘开副总的建议:与易行鞋业关系不错的一些企业里,亮亮灯饰有限公司的经营情况处于逆势上扬,戴总上次特地为了他们跑到宁波牵线搭桥,虽然最后没有达到目的,但那份热情和热心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那天清晨在宁波月湖公园戴总和舒子真提到以1800万换取易行鞋业15%的股份,虽然有些过分,至少说明他对易行鞋业有兴趣。而且他对易行鞋业比较了解,谈起来比较容易入门,接受程度较高。 说走就走,舒子真一行人带着一丝希望奔着“亮亮灯饰”而去。 戴总热情地接待舒子真一行人,连称“稀客稀客”。舒子真笑道:“希望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没有吓着戴总!” “舒总亲自过来,即使‘吓着’我了,那也是‘惊喜’,求之不得。哈哈哈!” 戴总在礼节上很周到,马上把在岗的两位副总也喊过来,一起在会议室接待来客。 双方分两侧落座,舒子真首先道:“这次冒昧登门,我们的来意,戴总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吧?” 戴总呵呵一笑:“舒总不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舒子真轻笑一下:“这次来,第一件事确实是特地来感谢戴总,上次为了我们的事百忙之中跑去宁波,真是辛苦戴总了!” “很高兴为舒总效劳,可惜上次事情没谈成,没能帮上什么忙。” “事情成不成功,还要靠机缘。” “可是我总觉得对不住舒总,欠了舒总什么东西似的。今天舒总过来,我们一定好好接待舒总,以弥补我对舒总的歉意。”戴总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戴总真会开玩笑,不过这玩笑开得让人舒服。” “舒总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作玩笑。嘿嘿嘿。” “好吧,既然戴总这么说,我就把戴总的话当真了。” “舒总这么一说我又有压力了。” 舒子真抿了 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言归正传:“刚才提到了去宁波的事,我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戴总有没有兴趣把我们在宁波月湖公园提到的话题重新拎起来?” 戴总闻言眯缝起眼,沉寂了片刻,好像在脑海里寻找记忆。他缓缓地道:“舒总是说我们亮亮灯饰入股你们易行鞋业的事?” 舒子真看着他:“我们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希望有外部资金注入,帮助我们解了目前的困境。戴总一直以来了解我们企业,我们也了解戴总,所以我们几个一致认为戴总是我们最好的人选。” 戴总从座位上站起来,退到椅子后,双手搭在椅子靠背上,道:“入股易行鞋业,特别是和舒总一起打拼,我也很有兴趣。对了,上次我们在公园里谈到什么程度,我都记不起了。” 舒子真有一瞬的尴尬,那个时候戴总提出以1800万购买易行鞋业15%的股份,被她狠狠地抢白了一下。她呵呵一笑:“当时谈到什么程度无关紧要,现在我们从头来过。” “好吧,舒总想怎么来?” “我们过来就是要听听戴总的意见。” “那好吧。两位老总有什么想法?”戴总问两位副总。两位副总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刚才两位老总谈的是什么事,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一位副总机敏地把球踢回去:“既然舒总带着几位老总过来,肯定带来了方案,何不先拿出来让我们讨论讨论?” “说到方案,我们真的没有,我们也是临时起意说来就来了。不过现在情况是这样,我们最少需要2000万,以几位老总的判断,这笔钱值我们易行多少股份?” “依你们判断,2000万值多少股份?你们应该更了解你们的公司。”那位副总说道。 舒子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扯下去,挥挥手道:“这样吧,曾有一个股东入股我们易行鞋业,最后达成的协议是2788万元,8%股份,我们是不是就依照这个方案?” 这个方案是舒子真和杨弘开他们在路上临时想到的。 “舒总说的这个股东就是马奔腾马总吧?他人都不在了股份还在啊?” 舒子真弄不清楚戴总突然说这句话是不是恶意,一时之间不好接话。 戴总拉开椅子重新坐到座位上,道:“舒总真会开玩笑,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马奔腾马总入股易行鞋业,一共签了两份合约,一份就是你刚才说的,2788万换8%的 股份,还有一份是3000万,10%的股份,对吗?” 舒子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没想到戴总对这情况这么熟悉。 “不过,这两次合作,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对吗?四年还是五年?”戴总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拍,“舒总把四五年前的合约拿出来说事,是不是不够诚意?” 两位副总夸张地颔首应和他们的老板。 舒子真有些尴尬,没想到戴总一点也不给她面子。杨弘开连忙道:“戴总,价格可以谈,我们也只是提出曾经有这么回事,做点参考。” “舒总,我把话说重了,请见谅。不过舒总、杨总,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几年前的东西拿出来做参考啊!你也知道,现在的经济形势一年比一年恶劣,恕我直言,易行鞋业的价值可是一年比一年贬低啊。我说的这话,杨总你同意吗?” 杨弘开无以为对,只能以反问摆脱窘境:“以戴总的意思,2000万,要占我们易行鞋业多少股份?” 戴总把视线转向舒子真:“本来你们上门来寻求合作,我们占有主动,而且我知道蜂鸟公司已经起诉你们,目前资金对你们来说异常重要,说它事关易行鞋业的生死存亡都不过分,我们完全可以坐地起价,但是,一开始我就说了,上次没能帮上舒总,我好像没有完成任务似的,所以这次我以最大的诚意希望达成合作。相关事情是从宁波开始,那么我们还是回到宁波那个漂亮的公园,我记得那时对舒总提的设想是1800万,15%的股份。现在嘛,你们这易行鞋业,就像过了30岁的老姑娘,时间越拖下来价格越往下掉,越不值钱。不过我还是那个价,1800万,15%股份,至于你们希望多少资金,1000万还是2000万,都按这个价格来,你们看怎么样?” 敢情他什么都记得! 刚才说的什么“我都记不起了”,纯粹是糊弄人! 舒子真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说话。 似乎一开始就有些别扭了。 似乎不能谈下去了。 杨弘开道:“戴总,我们是很有诚意过来的,你这个方案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 “这就是实际啊,杨总。只不过你们眼里的易行的实际情况可能跟我们眼里的实际情况有所不同,估价也就不一样了。” 估价? 舒子真和杨弘开来之前是有一个估价的,但是他们的估价和戴总开出的价,相差也太大了。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6 6 轿车发动机发出“轰”的猛响,疾惶地驶出亮亮灯饰有限公司大门。看着后视窗里的戴总挥着双手作别的模样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小,舒子真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声,按下车窗,吐出一口清痰,好像要把伪君子戴总淹没在这口痰里。 坐在后排的杨弘开忧郁地瞥了一眼她,欲言又止。舒子真猛地拉开车门,左边开车的司机老顾被她这个危险的动作吓了一跳,车子摇晃了一下。杨弘开急道:“子真你干什么?老顾快停车!” 他话音刚落,老顾已经把车停稳。舒子真坐在副驾驶座上发了一阵呆,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边走边道:“你们回去吧,我走几步。” 这里属于工业区,宽阔的马路上人迹稀少,路显得特别孤单特别长,不过这样的地方适合发泄情绪或者平复情绪。舒子真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小时,脚酸痛得麻木了,才到了热闹所在。周边人多了,来来往往人声嘈杂,舒子真不经意地一撇头,一个人似乎刻意躲闪了一下,避到一个建筑物后。她心里一咯噔,紧走十几步,绕到一家商店前,这家商店规模大,一排店面气势非凡,她放慢脚步利用一个凸出来的角度偷窥身后,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形进入她的视线。 她回转身,那个人不见了,她返身走到那个地方,站在那儿:“你出来吧!” 一个人讪笑着,站在那儿,开玩笑地:“子真,真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是啊,是很巧!” 那人走到她身边:“我们是有缘人,在哪里都会碰到。” “杨弘开杨总,别玩了,我没事,你不需要担心我,你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企业发展上,而不是我身上。比如现在易行鞋业碰到资金困难,你去跟踪一个银行经理比跟踪我有效果。” “我才不干那种下三烂的事情。” “你跟踪我就不下三烂?” “这怎么一样呢?子真你不知道跟踪你是多么美妙的事,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时候我经常偷偷地跟在你身后,去食堂,去教室,去图书馆……” 舒子真打断他的话:“杨总,我 想一个人走走。” “好吧,你一个人走吧。我也正想一个人走走,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杨弘开道。 “杨弘开,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如果这也叫无赖,那就无赖吧!我长这么大,别人一直说我忠厚老实诚恳,我自己都烦了,今天第一次有人把‘无赖’这么独特的评价跟我连在一起,我真是又喜又悲。” 不在办公室,杨弘开似乎放开了一些,幽默了一些,没有那么拘束和压抑了。 “杨弘开,我本来不觉得,但刚才你这么一说,还真给人无赖的感觉,我不想跟这样的无赖在一起。我走了!”她迈开长腿,撇下他阔步向前。杨弘开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杨弘开,你这个无赖!你有完没完?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没事,你别跟着我!” “我不是无赖吗?我一个无赖想干嘛就干嘛,谁管我那就比我更无赖了!”杨弘开赶上几步,收敛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认真地道,“子真,我们的思路没有错,只要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就没问题了。” “什么思路?” “引入股东注入资金,今天戴总不识货,明后天肯定会有其他企业老总投资进来的。我们干脆引进大股东,从此高枕无忧。” “杨弘开你是不是想把易行鞋业搞垮、搞成不姓宁的你才高兴,对吗?”她突然尖刻地道。 杨弘开好像被大棒狠狠地重击一下,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得吓人,呆立在路边。舒子真走了两步见没有人跟上来,回头看他这模样,觉得自己刚才这句话说重了,掩饰道:“你干什么啊?我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杨弘开步履沉重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子真,我从来没有想把易行搞垮,我只不过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他认真中带着苦楚的表情让舒子真动容。这些年来他的心思,她又怎会不明了? 他的不离不弃令她感动,她对他的歉意从来没有消减过。 她特意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于我,只有易行在,我的生命才有 意义和价值,你又不是不明白。” 杨弘开嗯哼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伤害中平静下来。刚才那句话从舒子真口里突然蹦出来,是那么意外那么突兀,这么地刻薄这么地不留情面,这样的话根本不是她的风格。她是那么沉静平和,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可是现在? 如果说刚才舒子真这句话的内容给他沉重一击,还不如说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给他的打击更大。 这也是他越来越令他忧郁的一件事。 他越来越悲哀无奈地发现,陷入困境的易行鞋业,不断地改变着舒子真,扭曲着舒子真,甚至可能推动着舒子真走上一条不归路! “你在纠结什么啊?不就是一句话吗?最多我向你道歉好了!”舒子真道。 杨弘开多想告诉她,他不因她的一句话而纠结,而是因为她一步步地远离原来的那个她,因为自己对她爱莫能助而痛苦而自责。 “放心吧,易行不会有事的,垮不了的,这么些年都挺过来了,以后不管怎么样还是一样会挺过去的!”舒子真道。 杨弘开内心痛苦的是,他跟她想的根本是两码事。 舒子真突然挽住他的手,往前走。 这意外让他惊喜交加,很轻易地击碎了他所有的痛苦和忧郁。他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 两个人手挽手走在大街上,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曾在梦里无数次地重复这样的美妙,即使每次从梦中失落地惊醒,每次面对寂寞的天花板,他仍然无比享受着那份欢悦,并让那份欢悦延续着他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现在,此刻,是不同的,是真实的! 她的手臂,她的体香,她的吐气如兰,真真切切地依偎着他,氤氲着他,让他飘飘荡荡,让他飘飘欲仙。 但是,这种令他沉醉令他沉湎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舒子真的一句话像当头淋下一泼水,把他冷冷地残酷地拉回到现实中:“弘开你闭着眼干嘛?你走路磕磕碰碰的干嘛?是不是你也发现有人跟踪我们?”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7 7 被人跟踪? 杨弘开被舒子真手挽着手走了两三百米,都没有“被人跟踪”的感觉,不过舒子真说“肯定有”,还不让他回头察看。 杨弘开心想,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手挽着手走下去,他非常愿意永远被人跟踪下去,他求之不得。他真心感谢身后的跟踪者——如果有的话。 没多久就证实了舒子真的猜测。 舒子真还是按照原来的线路往前走,杨弘开则在舒子真的授意下进了一家餐饮店。后面的跟踪者看来很蹩脚,竟然对中途离开的杨弘开无视,直接从餐饮店门前经过。 赫然就是上次跟踪舒子真和谷采宣,帮助她们解围痛揍鞋贩子,又疑似在电影院里割剪谷采宣长发的那个留着寸头、体格健壮的男青年! 寸头青年保持着100米左右的距离,走走停停,鬼鬼祟祟地跟着舒子真。杨弘开隔着五六十米的距离跟在寸头青年后面。 舒子真拨了个电话给夏何峻。夏何峻手机关机。舒子真联系白三博,让他赶紧带几个人过来,围堵寸头青年。杨弘开也紧急联系附近的朋友。他们一前一后的举动引起寸头青年的警觉,他看看前面的舒子真,再看看后面的杨弘开,突然快速穿越马路,跑到对面,然后穿进一条小巷。 杨弘开打完电话,一抬头,前面没人了,那颗剃着寸头闪亮的脑袋、那个惹眼的大块头一转眼不见了。 他再三确认后跑上去拍了一下舒子真的肩膀,把舒子真吓得魂飞魄散。他接受了舒子真一阵痛骂,讪笑着:“我着急了没想这么多!” 舒子真继续声讨:“你还打草惊蛇让他察觉逃跑了,我们差点就要抓住他了,抓住他就可以知道是谁指使他跟踪我们。” “除了马一铭还能有谁?”杨弘开道,“这个马一铭,她到底要干什么?为她老爸报仇吗?” “为她老爸报仇干嘛这么费事?干脆找个杀手干掉我,让我横尸街头不就行啦?” “那么,她是跟踪我们行踪,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然后采取对策,干扰阻碍我们?”杨弘开继续猜测。 舒子真冷笑一下:“那就让她放马过来吧!” “这个女人复仇心 切,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会不会置你于死地,但是从她所作所为来看,肯定是要置易行于死地,看来我们的下一步计划要小心一点注意保密了。” “下一步计划?”舒子真探寻地问。 “我想过了,下一步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寻找合作者,另外我还准备去找蜂鸟公司杨总沟通沟通,能不能说服他撤回起诉书。” “也行,这个杨总,曾经提起过要通过法律渠道向我们讨钱,我以为他说说而已,威胁一下我们,逼我们就范,还真没想到他真的使出这一招。你们两个杨总一起谈谈,也许会谈出点名堂来,我就不去了,我现在真不想见到这家伙,当初我们给了这个姓杨的这么大的帮助,现在他下手一点也不留情,无情无义。这是个什么世界啊?”舒子真愤慨道。 “经济形势几年一直恶化下来,把大家都给逼到绝路上去了,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谁也顾不了其他东西,企业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情和义,或者说信和义,先放在一边,等有钱了,再慢慢重建,慢慢找回来。你看我们被逼无奈不也拖欠了几家上游企业的原材料款,我们是不是也觉得理所当然?所以说这情和义,也是相对的东西,在这种困难时期,假如他对我们讲情讲义不向我们要钱任由自己的企业瘫下去,那对他的企业他的员工岂不是无情无义,难道真有谁牺牲自己的企业去成全他人?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舒子真,感慨道,“也只有你,当初为了易行鞋业放弃了舒宁服饰。” 一句话又勾起了舒子真不愿意再去触碰的往事。 舒宁?这个名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了。它曾经是她和宁武林生命中的重要一部分,他们的生命曾因为它的存在而精彩光耀。 那个大腿和屁股、那两根靠在一起的火柴棒,或者说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商标。 可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宁武林和宁化克遭遇意外猝然去世,舒子真接过了易行鞋业的发展存亡重担,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命悬一线的企业,而且作为企业管理者的父子俩一起说死就死了,一个女子,没有任何根基,没有任何关系,会有什么人愿意来帮她?她 有什么能耐让企业起死回生? 几乎所有人都给易行鞋业判了死刑,而且估计会在三个月内会“执行到位”。还有一些人比如马奔腾父女,已经准备好低价收购企业。 但是舒子真让所有不看好易行鞋业的人跌碎了镜片,至少这么几年过去了,易行鞋业虽然一直没有大的起色,但还是跌跌撞撞挣扎着活到了现在。 当时她的一个重要举措就是以泣血之心把舒宁服饰公司卖了,把资金充血到了易行鞋业,护送易行鞋业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她做出这个决定时,杨弘开曾经问她:“舒宁公司是你和宁武林的心血,也是你们感情的象征,现在宁武林走了,你再把你们两人的公司卖了,以后……” 舒子真打断他的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宁武林都走了,我现在不想‘以后’了。如果他还在的话,无论如何我不会卖掉舒宁,正因为他走了,易行鞋业的生存不仅仅是他的责任,也是他们宁家的希望和传承,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必须做出这个决定!不然,易行没了,即使舒宁生存下来,我也感觉会愧对他们父子俩。我怎么能让他们人没了企业也没了!呜呜呜……” 舒子真边说边擦去奔涌而出的泪水:“希望易行发展起来,我们有机会再去把舒宁给买回来。弘开,你一定要帮我一起把易行做大做强!” 把“舒宁”重新买回来? 四年多时间过去了,这个愿望不但没有实现,反而越来越渺茫! 易行鞋业的生产状况也一直没有真正好转,反而越来越呈颓势,滑向倒闭的边缘。 莫非真的“人没了企业也没了”? 舒子真和杨弘开站在文州街头,愁绪满怀,心潮激荡。 “弘开,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特别是‘情和义’的解释,很有道理,我这样子反而小气了,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蜂鸟公司找杨总,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舒子真道。 “舒总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最好不过了。杨总就算不给我面子也总得给你一个面子吧,呵呵!” “好吧,时不待人,let's go!” “现在?你不累吗?” “说走就走!”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8 8 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蜂鸟聚氨酯有限公司。 出租车被挡在蜂鸟公司大门口的横栏外,杨弘开正要下车,舒子真拉住了他,指了指厂区内。 大门口正对着的是企业行政大楼,大楼前站着两个人,仔细一看,这两人一个是蜂鸟公司总经理杨总,另一个竟然是马一铭! 震惊之余,舒子真仍没有忘记让司机马上把出租车后退几米,避开行政大楼的正前方。 杨总和马一铭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俯首低语,看上去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舒子真和杨弘开看在眼里,一种凝重沉沉地压在心头。 一辆红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马一铭身侧,司机下车打开了车门。马一铭没有立即上车,和杨总又说笑一阵,这才上了副驾驶座,摇下车窗,从车窗里伸出手向杨总作别。 红色坐骑从出租车前经过时,马一铭收回手很自然地朝出租车这边扫了一眼。舒子真和杨弘开情不自禁地缩低了身子。 两人保持着低矮可笑的姿势跌坐在出租车后座,面面相觑,狼狈之极。 舒子真苦笑道:“杨总你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你还在纠结于‘情与义’,可是人家早已把我们的后路给堵死了,跟情义不沾一点边了!” “没想到马一铭跑到杨总这里来了,看来杨总告我们,跟磹口鞋盒厂告我们如出一辙,马一铭也脱不了干系。她真是拼了命要灭了易行。”杨弘开心灰意冷地道,“司机大哥,我们回去吧!” 出租车刚掉头,舒子真猛喊道:“停车停车!” 司机受了惊吓,一脚踩下刹车,车后座两个人向前狠狠冲了一下,额头碰在座椅靠背上。司机埋怨道:“你干什么啊?慢点说话行不行?” 舒子真扔了一张票给司机,率先下车,对杨弘开道:“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回去,无论如何要见上杨总一面问个清楚,他为什么忘恩负义告我们?” 舒子真一激动,把杨弘开方才讲的“情和义”相对论抛到脑后去了。 蜂 鸟公司杨总接到门卫的通报得知易行鞋业两位老总亲自上门,忐忑不安,刚泡好两杯茶,舒子真和杨弘开已在秘书引领下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原来亲密的合作对象,如今却要对簿公堂,双方见面尴尬是免不了的。 杨总满脸堆笑迎上来伸出双手。舒子真当作没看见,杨弘开见状斜刺里伸出自己的手抓住杨总落空悬在那儿的手掌。 坐下后一番简单的寒暄,杨弘开抢先道明来意。他担心舒子真的态度,一触即发的样子,如果由她来说这件事,恐怕不能“有话好好说”。 “杨总,我的本家,你怎么说告就把我们给告了?” “杨总,我们也没办法,上次去了宁波,你也知道,对方把我们逼得很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走这一步,万请舒总、杨总见谅。” “我知道大家都困难,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一起想办法解决啊,非得撕破脸皮闹上法庭吗?这样于你于我都不利,我们还没有必要走到这最后一步吧?”杨弘开道。 蜂鸟公司杨总避开他的视线:“不好意思,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 “杨总你看是不是这样,你们先把诉状给撤下来,我们再一起商议。我们也一直在想办法。” “是啊,你们是在想办法,我也给了你们很多时间了,但是你们一直没有办法,我也是到最后没办法了才这么做,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后退了,还是抱歉,如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杨总,你的目的无非也是拿到拖欠款,如果不打官司也能达到目的,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杨弘开依然没有放弃劝说。 蜂鸟公司杨总眼珠转了一圈,组织着措辞:“杨总,你也知道现在宁波那边逼得很紧,我们这么做,也是特意做给宁波何总他们看,至于官司最后怎么样,那就顺其自然吧。” “杨总……” “你们不要再说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舒子真打断了“两个杨总”毫无结果地无限循环下去的话题,盯着蜂鸟公司的杨总,直接道,“杨总,根 据我掌握的情况,你这么做,不是给宁波何总看,而是给文州的马总看,对吧?” 杨总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他不能确定舒子真说这番话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到底了解到什么情况,了解到什么程度。 “舒总,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总,我们别绕圈子了,干脆点!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杨弘开杨总说的,能不能先把诉状给撤了?” 蜂鸟公司杨总低下眼皮,低声但坚定地说:“恐怕不行!”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告我们这件事,跟马一铭有什么关系?” 蜂鸟公司杨总虽然已经知道会触及到这个问题,但是舒子真一旦挑明了,他脸上还是禁不住地有些不自然,“呵呵”了两声,拿过茶壶把三个人杯中的茶加满。 舒子真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咄咄逼人。 杨总借着倒茶的时间达到了平复心情的目的,迎着舒子真的目光坦然道:“这几年马奔腾马总和我们关系都很好,在个别项目上也有一些合作,现在马一铭马总和我们有关系也很正常,至于告你们这件事,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纠结,在逼自己下决心,不管有没有马总的原因,恐怕都会走到这一步。” “你这么说还是承认最后因为马一铭的原因才下了决心,对不对?”舒子真追问道。 “不管跟马一铭有没有关系,你们把欠款还清就行了!”杨总缓过劲来,口气有所强硬。他在想,你们欠我钱,现在你们倒好像债主一样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欠款不还,问题确实在我们,你非要不顾情义告到法院,我们也认了,但是你不该勾结马一铭,受她指使,我不知道她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达成了什么协议?” “舒总,什么叫‘勾结’?什么叫‘好处’?在商言商,我和马总达成合作,是我们两家企业的事,但是如果你非要把这件事跟你们的事扯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我再说一遍,诉状已经递上去了,这场官司一定会打下去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应诉吧!”杨总终于不客气地撕破了脸皮。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9 9 舒子真又气又怒,绯红了脸,被蜂鸟公司杨总堵得说不出话。她重重地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她刚要伸手拉门,门却由外而内被推开,马一铭意外地出现在门口。 马一铭从愕然的舒子真身边走过去,停在她身后,侧头道:“原来躲在出租车里的真的是我们的大老板舒总和杨总啊!干什么啊你们?没钱了没辙了竟然寒酸猥琐到这种地步了吗?不至于吧?” “马一铭,你到底想怎么样?”舒子真转头瞪着她。 “我想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如果这都不知道你真是傻了!”马一铭毫不示弱地盯着她,眼里喷出一股怒火,咬牙切齿道,“舒子真,我要易行鞋业在你手里关门倒闭,我要你无法向宁武林交代!到时候你最好早点以死谢罪,免得我还要费尽心思弄死你,脏了我的手!” “马一铭,你是易行鞋业的第二大股东,易行倒闭了你有什么好处?”杨弘开从沙发上站起来道。 “哈哈哈,我不需要什么好处,我只想看到这个女人倒霉!杨弘开,我劝你早点离开这个女人,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写满了‘倒霉’两个字,就是因为她,宁武林死了,宁武林老爸死了,我老爸死了,舒宁公司倒闭了,接下去易行也要倒闭了。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扫把星,她走到那里就把霉运扫到那里,跟着她不仅没前途,还有危险!杨弘开你还留恋什么?你以为你还有希望和她在一起吗?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在利用你的感情为她做事,以前宁武林在,你没希望,宁武林死了,她身边还有那个警察,你仍然没有希望!你只是个备胎,永远是个备胎,知道吗?别幻想了!” “马一铭,你别胡言乱语!”杨弘开怒道。 “我胡言乱语?很刺耳不敢听下去不敢面对了是吧?好吧,我不说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死心塌地的笨蛋情种,为了一份无望的爱抛弃了自己,折磨着自己……” 杨弘开打断她的话:“马一铭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了解了谁?让我来说说你 吧,你是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变态的女人!” “哈哈哈,真有趣!杨弘开,没想到你会把这些形容词用在我的头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你看看你身边这个你所钟爱的女人,你再想想,把这些词移交到她身上是不是更恰当?”马一铭走到沙发边,指着舒子真,“变态、可怜、不择手段!” 舒子真从门口走回几步,讽刺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同一类人!” “不不,我怎么敢与你同类?你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毒辣女人,我必须沾上你的鲜血之后,才能与你平起平坐!不过舒子真你等着,这个日子不会很远了!”马一铭冷然道。 “我等着你,马一铭!”舒子真叫板道。 “放心吧,你逃不了的!”马一铭大大咧咧地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对蜂鸟公司杨总道,“杨总,你也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作变态、可怜和不择手段了。明明是他们欠你钱,你去告他们要他们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他们倒杀上门来,这应该叫‘恶人先告状’吧!你这个黄世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蜂鸟公司杨总这个时候倒沉住气不说话了,他可不想在介入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 两个多星期前马一铭找上门来,给焦头烂额的他送上一计。 “易行鞋业欠你的1800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1800万。马上!” 杨总知道马一铭和舒子真这两个美女老板之间的恩怨,现在她却跑过来说替易行还钱,这太有悖常理了! “马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不是替易行鞋业还债,而是替你还债,你先把这笔钱还给你的债主中华工业公司。” “马总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把易行告上法庭!” “啊?”杨总又是一阵意外。 他捋了好一会儿才捋清其中的逻辑关系,然后用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介入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最后冷酷的现实逼使他作出了决定——蜂鸟公司太需要一笔保命 钱来解决眼下的困局了! 马一铭说了,蜂鸟公司只需要收下这笔钱就行,如果怕麻烦,打官司这事,她都可以代劳。 易行鞋业曾在困难时期帮过蜂鸟公司,杨总在把诉状递交法庭时虽然觉得有违良心,但是当一笔巨款充实到蜂鸟公司的户头,当困扰已久的难题因为有了这笔钱迎刃而解,当企业骤然间呼吸通畅重获生机,他的心情也舒朗起来,不再纠结于是否有愧于易行鞋业。就像马一铭开导他时所说的:“欠债还钱,理所当然!你不必愧疚于他们,而是应该他们对不起你!”“现在企业活下去最重要,其他的暂时放一边!” 所以刚才初见舒子真杀上门来时他有片刻的心虚,后来反感于舒子真的咄咄逼人,忍不住出言反驳。 现在马一铭和舒子真两雌相争,他明智地选择缄默,各不得罪。 马一铭因为没有得到杨总的有效配合,心里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随后重新提起话题,对杨弘开道:“我也是易行的股东,我对易行的财务很清楚,我对你们的能耐也很了解,财务上已经一穷二白,能耐也就这样了,使不出半分力了对吧,苍南磹口的100多万都拿不出来,打官司都不敢上法庭,现在这1800万的官司一旦输了,易行不垮也得垮!” 杨弘开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易行鞋业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暗叹一声,道:“马一铭我们都是易行的股东,易行亡,对你有什么好处?何必意气用事?有什么仇恨也要等易行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哈哈哈,杨弘开,你真是书呆子一个!现在这情况就是我想要的,我很享受目前这状态,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变态了对吧?我就是这么变态!我高兴,你怎么的?” 杨弘开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使你不这么疯狂?” “疯狂?我疯狂吗?我想接下去疯狂的应该是你们吧!哈哈哈!” “马一铭,你别太得意了,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舒子真猛地一拍沙发靠背,眼光炯炯发亮,一个埋在心里很久的计划在这一刻终于决定施行了,“你也等着上法庭吧!”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10 10 在蜂鸟聚氨酯股份公司起诉易行鞋业一周之后,易行鞋业一纸诉状将文州奔马投资有限公司负责人马一铭告上了法庭。 舒子真把几个月前准备对马奔腾的诉状,转移到马一铭身上,要从她身上讨回s省那边的赔偿款。这个官司纯属反制马一铭。如果不是马一铭在背后搞了这么多事,舒子真还下不了决心迈出这一步。 马奔腾死后,虽然易行鞋业资金困难的问题没有得到纾解,舒子真还是把追讨s省煤矿赔偿款的事暂时压了下来。人死为大,人都被你杀死了,你杀了人一点事都没有,还步步紧逼追讨钱款,这种行为会被文州人所不齿。所以即使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舒子真都没有重提此事。但是今天,舒子真顾不上这些了。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 因为这两场官司,文州企业界及街坊又一次热闹起来,各类消息满天飞。很多人不知道内幕,不了解这两场官司之间的内在关联,只知道易行鞋业的美女老板不仅杀了人全身而退,而且不肯善罢甘休又去告被害人女儿。 马一铭发动了很多人和渠道,到处宣扬舒子真是个外表美丽蛇蝎心肠的女人。一天在文州最有名的七七八八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篇匿名文章《易行鞋业老板舒子真,就是这个女人,杀了人又来抢钱》,文章不长,只有八九百字,除了简单地陈述一下被改编和扭曲的事实,其余的言辞激烈,情绪激动,感情色彩浓烈,感叹号铺张浪费,比如,“几个月前,把人杀死了,到北京请个名律师仗势欺人扭曲事实颠倒黑白践踏法律!如今,尝到甜头的这个恶女人得势不饶人,磨刀霍霍再擎黑手,要向死者女儿举刀!”“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从画皮里爬出来!装可怜博同情,然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杀死人,再要钱,还有比这更恶劣的吗!难道文州再也没有公理可言?!难道这次又要让这个女人得逞?!” 这个帖子下面有很多跟帖,讲得更难听,不堪入目。一看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公安局网监支队接到举报后责令网站撤下了帖子,并把网站负责人狠狠教育了一通,但该文还是通过个人微信继续散发,夏何峻和杨弘开他们虽然通过网监支队等渠道以最大的力度举报删除,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似是而非的传闻对舒子真极为不利,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舒子真又气又急,激发了斗志,发誓一定要打赢这场官司。但是网络上的这些负面言论将本案与几个月前的马奔腾的“惨死”连接在一起, 将来肯定会对案子有所牵制,甚至左右法官的判决。民间的反应似乎比原来预想的要激烈得多,形势的发展似乎比原来预想的还要糟糕,如果打不赢这个官司,不但解不了目前的困境,更要命的是s省的这笔赔偿款就无缘于易行鞋业了。 舒子真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个时候把这个案件提起来是否明智,但是不管怎样都已经骑虎难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赢这场官司。 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还是要请陈自然大律师再度出马,镇住马一铭。 杨弘开打越洋电话请法国的合作者——尹士厘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李倩,请她转告总经理姜永跟陈自然打个招呼,随后舒子真、谷采宣和夏何峻三人前往北京跟陈自然碰面细谈。 临去的前一天晚上,夏何峻接到紧急任务出差了,改由白三博陪同护送。 在飞机上,竟然遇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马一铭。 马一铭和她的助手在前面的头等舱,舒子真上机时她们已经坐在那里。舒子真从她座位旁经过,双方一照面,都有些讶异,有一些不自然,好像被对方窥探到了某个秘密。 因为马一铭同机,舒子真感觉整个航程像有个跳蚤藏在身上的某个角落,东咬一口西咬一口,令她浑身不自在。她闭眼养神,眼前一暗,好像有个人站在她面前,她仿佛听到呼吸声在耳边荡漾。她猛地睁开眼,没人。 她坐在第10排靠走廊的座位,不由自主地侧身看了看前面的头等舱,空姐从头等舱出来,从掀开的帘子一角,她的视线和马一铭扭头看过来的视线恰好碰在了一起。她强制自己不要收回视线,和马一铭对视着。 帘子放下来,隔断了两人的视线,马上,帘子又被掀开,马一铭向这边走过来,停在她身边。 舒子真浑身绷紧,瞪视着马一铭。马一铭“嗤”地一笑,道:“舒子真你这么紧张干嘛?在飞机上,我又不能把你推下去摔死你!” “你老爸死了真是便宜了你,让你这么早就继承他的事业,你现在生活这么滋润,你舍得陪我死吗?你以为你也有我的本事,杀死人不用偿命吗?”舒子真尖刻地叫道。 “杀死你这个贱人,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马一铭还是带着笑,“不过不需要我杀你,你自己也死得差不多了吧?易行鞋业垮了,你会比死更难受!” “易行很好,不劳你操心,你还是早点准备好2000万,不然官司输了到哪里筹钱都是问题。” “说到官司,我更开心,这两场官司同时上场,真 是热闹极了,到时候两场官司你都输了,就更热闹了。对了,我是易行的第二大股东,我对易行也很有感情,如果你到时候卖掉股份,我很有兴趣接手。我相信,在我手里,易行鞋业会办的比你好得多!” “你死了这条心,易行就算死了也不会再卖给你!” 马一铭叹息一声:“舒子真你又何必呢?你真把易行弄垮了,你对得起武林吗?” 舒子真一下子被击中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张了张嘴想反驳,竟然无语。 马一铭本欲乘胜追击,出言讥讽,见她这样子,不知想到什么,也失去了斗嘴的兴趣,默然转身离开。 北京之行并不顺利。按照事先计划应该先联系好陈自然律师再前往北京,但陈律师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跟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联系,那边说陈律师很忙,没空接待他们。他们只好直接跑到北京见机行事。到了律师事务所,磨了很长嘴皮子,等了两天才约见到陈自然律师,而且前台规定给她们的时间是三十分钟。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舒子真等三人两点半就到达律师事务所。在大楼对面出租车停靠点下车时,谷采宣拉了舒子真一下,指了指斜对面,舒子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见马一铭从大楼里出来,上了一辆私家车。 舒子真和谷采宣面面相觑,有一个共同的不祥之感:这马一铭,莫非也奔着陈自然律师来了? 陈自然律师和一位姓葛的律师在一间小型会议室接见他们。舒子真半开玩笑地道:“见陈律师一面可真难啊!” 陈自然律师笑笑:“没办法,每个客户都想见我,都见的话见不过来。” “陈律师,你可不能把我们当作你一般的客户啊!”谷采宣撒了一点小娇。 陈律师又笑笑,没接话,用10分钟的时间听完他们的陈述,问了几个细节问题。那位葛律师也补充问了两个问题。陈自然道:“葛律师是我们律师行里的资深律师,协助我一起打赢了很多官司,接下去就由他来接手这个案子,他会具体跟你们对接。” 舒子真和谷采宣一愣,异口同声问:“陈律师,您不亲自受理我们这场官司吗?” “上次我们陈主任亲自去文州为你们打官司,已经破例了……” 陈自然打断葛律师的话:“你们放心,我会关注这个案件的。” 舒子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挑破这个话题,看对方怎么反应:“陈律师,刚才我看到马一铭也从这里出去,她也是来找你代理她的案件?”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11 11 舒子真说罢盯着陈自然,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陈自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平静地道:“是啊,她通过很多关系约我见她一面,刚刚我也给了她半个小时,她希望这次我帮她打这场官司,你放心我已经明确拒绝她了。” “谢谢陈律师!” “不用谢我,你们谢姜永姜总吧,他对你们很关心。不过我提醒你们,她既然到了北京,肯定还会找其他律师,你们这场官司如果真要打,一定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我们希望陈律师看在姜总的面子上,看在我们曾经有着良好合作的基础上,亲自出庭帮我们打官司。” “这件事你们就不要再谈了,我们律师事务所根据近期案件已经做了整体安排。如果你们觉得不满意,可以找其他事务所看看。” “我们肯定不会找其他律师事务所,我们这次就是奔着陈律师来的……” 舒子真还想努力一把,陈自然的美女助理过来推开门,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 “三十分钟到了?”陈自然站起来,指了指漂亮的助理,歉意地道:“你看,我一点自由都没有,我的时间都被她给安排好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谈,我先出去了。”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满怀希望来到北京,没想到遭到当头一棒。 “这个陈律师,上次在文州我们每天待他像皇帝一样,虽然说免费给我们打官司,当我们最后给他的谢礼也不亚于律师费,今天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冷冰冰的,还施舍了我们30分钟见面时间!气晕我了!”谷采宣愤愤不平地道。 “听说这些律师跟你见个面说句话都得五位数的咨询费,他愿意免费接待我们已经很给面子了,更何况他还直接回绝了马一铭。”白三博在边上插话道。 “我给钱啊!只要他愿意到文州打官司,我给钱啊!我们又不是白让他忙活!” 舒子真道:“三博,你打个电话给杨总,让他联系法国的姜永姜总,能不能请他帮助我们做做陈律师的思想工作。” 晚上7点,三个人在一家饭店吃饭时接到杨弘开回复电话。 法国华侨姜永接到杨弘开电话后马上跟陈自然联系,不过 没有达到效果。陈自然同样婉言说服姜永他虽然不亲自代理案件,但是会非常关注、指导这个案件的每一个进程。 三个人顿时食欲全消,扒拉了几口饭菜,走出饭店回宾馆。 “不知道马一铭会找谁帮她打官司?”谷采宣蹦出一句话,这也是压在三个人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北京名律师这么多,假如她找个比陈自然更有名气的律师,我们这边只有一个小喽啰,那不是输定了!” 白三博接着她的话猜测道:“我猜想这可能也是陈自然不愿意自己亲自上阵的原因,万一马一铭这边的律师也很厉害,陈自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贸然代理我们的案件。” 舒子真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谷采宣突然拉了白三博一下,低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白三博立马紧张起来,四周张望:“在哪儿?” 谷采宣急道:“你干嘛啊!别回头呀!” 走了几步她暗中指了指身后左侧距离40多米处,白三博猝然回头望去,一个人躲闪在一棵树后。 当初来北京前原定夏何峻陪同一起来,也是考虑到最近舒子真经常遭到跟踪,让夏何峻起到保护作用,夏何峻临时有事不能一同前来,换成了白三博。杨弘开再三交代白三博务必要保证北京之行不出事,所以白三博重任在肩,把自己当成“保镖”的角色,现在一听“有情况”,又紧张又兴奋,再也沉不住气,还没等舒子真和谷采宣反应过来,已经奔向那棵树。 跟踪者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棉绒运动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北京雾霾严重,天气寒冷,北京街头这样打扮的行人并不少见。 跟踪者一路跟踪前面的三个人,被白三博突然的回头惊吓了一下,缩身到树后,没想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白三博冒出在他身侧,伸出手掌揪住了他的肩膀。他本能地一缩肩,白三博抓了个空,稳住脚跟又冲上来。跟踪者躲开他的一扑,一伸手很轻易地钳住他双手手腕,稍一用力,白三博手腕处像被火燎一样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哎哟”了一声。但他还是蛮坚毅地强忍住彻骨的痛楚,借助对方双手的支撑,腾空身子,飞出两脚,踢向对方要害处。 跟踪者没想到白三 博这么不要命,为了防止裆下受伤,双手一送,一松,白三博向后仰去,后背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舒子真和谷采宣边怒喝边跑过来希望助上一臂之力。白三博知道对方是个厉害角色,爬起来着急地向她们挥手:“舒总你们快走别管我!快走……” 跟踪者扭头向舒子真这边扫了一眼,白三博趁他分神之际扑上去跳起来用小手臂卡住他脖颈。跟踪者俯身低下头一甩脑袋,白三博手臂上吃不住力,再次被他摔倒地上去。跟踪者正待采取下一步动作,舒子真和谷采宣已经奔到跟前,她们的呼喊惊动了路过的几个行人。 跟踪者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白三博“哼哼喝喝”狼狈地爬起来。经过这么几下力量悬殊的缠斗,根本不是跟踪者对手的他已经鼻青脸肿,背上肩膀上隐隐作痛。 “这个杀手太厉害了,我的命差点没了!”白三博动了动身子,“我叫你们跑你们怎么不跑?幸亏你们没事,不然你们万一出了点差池我就罪过大了!” “如果我们跑了,你的命可能就真的没了!”谷采宣惊魂未定,“白三博,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用都没有,一下就被人家给摔倒在地!” “人家是专业杀手,我是业余保镖,我怎么是人家对手?”白三博边辩解边为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虽然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还是以不怕死的精神把他给吓跑了!” “你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怎么看得清,对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是不是在文州跟踪你们的那个小子?” 舒子真和谷采宣对视一下。从跟踪者的身心和个头看,似乎就是文州的那个寸头青年。没想到他会从文州跟到这里来。也许她们来的当天他就来了,已经跟踪她们两三天了,只不过她们没有发现而已。 想到这里,两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会不会是和马一铭一起过来的?”白三博猜测道,“她这次来北京,一方面找律师和我们对簿公堂,另一方面找杀手刺杀舒总,看来要双管齐下!” “这个马一铭,一心一意要为她死去的老爸报仇,有点穷凶极恶了,真姐你要小心,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谷采宣愤然又担忧地道。 03 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_12 12 一行三人灰溜溜地回到文州,夏何峻和杨弘开亲自去机场接他们。 “你们没事吧?”一见面夏何峻就关切地问。他已经听说了舒子真在北京的遭遇,他有些懊恼和不安。最近两次,一次在文州街头,一次在北京街头,舒子真遭人跟踪,他都因为工作原因无法亲临现场予以保护。现在看来,舒子真确实面临着某种危险,这种危险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切切实实地存在。 “我们没事,有白三博白总监殊死跟歹徒搏斗,我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舒子真夸张地道。 白三博不无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夏何峻握拳轻捶一下他肩膀:“不错啊,白总监!” 他一表扬,白三博倒不好意思了:“可惜啊,让他给逃跑了!” “放心吧,如果他再次出现,肯定跑不了!” 坐上车,杨弘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在舒子真他们上飞机之后,两个小时前,法国华侨姜永的助手李倩打电话过来通报了两件事。两件好事。 第一件事,法国尹士厘公司向易行鞋业订了120万人民币的货物,这笔钱会在10天内打过来。受欧洲经济不景气影响,易行鞋业销往法国的产品大幅下滑,特别是近四五个月易行几乎没有产品出口。杨弘开跟李倩多次沟通,李倩表示无能为力。这次突然有了120万的订单,无异于雪中送炭,可以用来偿还苍南磹口鞋盒厂的欠款。 “姜永姜总真是我们的救星,每次总是在关键时刻扶持我们一把,有机会我真想去法国拜访他感谢他。”杨弘开感慨道。 “等度过了这场危机,官司结束后,我们几个人一起法国走一趟。”舒子真道。说到官司,大家的脸色黯淡了下来。 杨弘开要说的第二件事,就跟这场官司有关。经过法国那边再次和陈自然沟通,陈自然同意葛律师马上到文州先期介入案件的调查取证。 舒子真一喜:“陈律师答应做我们的辩护律师啦?” 杨弘开摇摇头:“他没有松口,不过大自然律师事务所的葛律师这趟到文州,可 以扯虎皮做大旗。” “什么意思?”舒子真不懂。 “也就是说,葛律师可以打着陈律师的名义招摇撞骗。呵呵。”杨弘开狡黠地一眨眼,“既然这样,我们也可以说陈自然大律师已经答应帮我们打官司。” “这样行吗?” “当然行!有什么不行的。”杨弘开笑呵呵道。 第三天,葛律师飞到文州,杨弘开专门陪着他一起大张旗鼓地进行调查取证,高调地放出消息声称“北京大律师陈自然再次担任易行鞋业的辩护律师,先期派得意门生葛律师来打前站。陈律师对这场官司志在必得!” 这首先在文州的司法界和政府间起了波动,政府当然还是担心著名大律师来文州搅动本地的不稳定因素;其次据说马一铭也紧张万分,大动肝火,把办公室里的茶杯都摔破了。 葛律师透露,马一铭在北京碰了壁,被陈自然律师拒绝后,又去接触了两名知名度颇高的大律师,也都遭拒。 北京律师界之间,消息是互通的,其他律师事务所知道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已经接下了原告的单子,他们要做被告代理人时,不得不考虑前面的因素,特别是这种小案子。 律师界在一定范围内也是互相抬轿的,特别是顶尖律师事务所之间,都有默契。比如a、b两家都是一流的律师事务所,他们会尽量避免成为同一个案件的被告和原告诉讼代理人,避免一场官司下来,出现a赢了b或者b赢了a的局面。反正现在北京稍有一点知名度的律师事务所业务多得不得了。 当然有时为了刻意炒作那又另当别论。 “既然我们大自然接了你的案子,其他律师事务所当然得掂量掂量。”在酒桌上,葛律师不无炫耀地道。 “那当然,谁敢与大自然同场pk,那不是自讨没趣吗?”杨弘开道,“这两天我陪着葛律师走了一圈,舒总、夏警官,你们没有看到马一铭那张嘴脸,不知有多难看,哈哈哈,我看着就解气。葛律师,我好好地敬你一杯!” 一杯酒落肚,夏何峻接道:“照这么说,这场 官司我们在气势上就先胜了一筹。” “可是,如果到时候不是陈律师亲自到庭,还不是要露馅?”舒子真不无担忧地道。 葛律师闻言略带怨气地说:“我知道我代理这个案件你们很失望,你们希望我师傅亲自代理。我今天喝多了酒不客气地告诉你们,如果不是我师傅压着让我来文州,我才不愿过来。你们这官司,涉案金额2000万,这一年来我接手的就你们这案值最低了,我代理的,没有上亿元还真提不起精神。再说了,你们这官司,不仅钱少,还没噱头,我就算千辛万苦打赢了,屁大的动静都没有,我能得到什么?利没有利,名没有名!” 酒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舒子真端起酒杯道:“葛律师,请你体谅理解我们小地方老百姓的追星心理和虚荣心,那时我们还不认识葛律师,不知道葛律师的水平,当然希望有个名气大的律师过来给我们撑撑场,以气场压倒对方。这几天葛律师过来后我们才了解葛律师是个实力派人物,我们很高兴也很满意。之前如果有怠慢葛律师的地方,请葛律师一定要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夏何峻、杨弘开、谷采宣、白三博等人也一起起身,齐齐地向葛律师敬酒。 一杯酒落肚,葛律师道:“你们放心吧,我会认真对待这场官司的。” 舒子真和夏何峻等人注意到,他用了“会认真对待”这个词,而不是“会打赢”。 “葛律师,有你在,打赢这场官司肯定没问题,我单独敬你一杯!”舒子真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这一杯是预祝胜利,还有三杯,等打赢官司后我们再庆祝!” 葛律师这回没有干杯,而是小饮了一口,斟酌片刻,看样子好像有重要话要说,大家都盯着他。 他环视一下,慢慢地道:“有的时候,打官司并不一定追求‘赢’,官司这东西不一定非得是个零和游戏,有时也可以共赢,有时候可以都不输。” 葛律师这句话里透露出了一个巨大的信息。 共赢?都不输? 这是什么意思?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1 1 从北京雾霾天回到清朗的文州,一直以来笼罩在易行鞋业上空的雾霾似乎也渐渐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公司的形势朝向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货物还没发过去,但法国尹士厘公司的120万人民币货款已先到位,易行鞋业开始考虑这笔资金的用途,是先解决苍南磹口鞋盒厂的拖欠款和利息,还是用于半月后的员工工资或者购买原材料,120万,真正使用起来还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啊! 正在这时,鞋盒厂少老板谭政打电话给杨弘开,问他们拖欠的货款什么时候到位。 自上了法庭之后,易行鞋业改与其他鞋盒生产厂家合作了。听说磹口鞋盒厂的生产很不正常,看来没有了易行鞋业这笔生意,也受到了不少影响。马一铭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何况她是有目的的。 毕竟手头已经有120万资金,杨弘开的底气也足了:“谭总你放心,你的钱我们会还给你。” 谭政说打电话给他不仅仅是讨债,他有一个办法可以快速融资,帮助易行鞋业解决资金问题。 杨弘开心说,谭政你还有脸皮跟我谈什么帮助我?你这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家伙,听到你的声音我都觉得恶心! 杨弘开说我还有事情,其他事以后再说吧。话音未落就把手机给摁了。 过半小时,谭政又打电话说我们一直以来合作愉快,打官司也是迫不得已,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早点把钱还我,如果我说的这个项目成功,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企业资金问题,再也无需为钱发愁了。 无需为钱发愁?这句话虽然像个童话,但戳到了杨弘开的痛点。 谭政在电话那头似乎看到了他的犹豫,接着道:“杨总假如去其他地方借钱,借不到钱还很没面子,你见我一面不会损失任何东西吧。呵呵。” 杨弘开被说动了心,让他直接到公司。他倒想看看这谭政到底有什么项目,想打什么主意。 谭政当天下午坐在了易行鞋业副总经理办公室,他一开口先谈刚刚结束不久的那场官司给易行鞋业造成的负面影响,向杨弘开表示歉意。 杨弘开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你说吧,什么项目?” “这件事我不能不说,这是扎在我身上的一根刺,也是扎在我人生的一根刺。那个时候因为工厂出现危机, 急需一笔钱救命,马一铭马总找上门来说只要把你们告上法庭,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可以分批把同等款项拨给我们。为了企业能够活下去,我一时糊涂被她花言巧语蒙蔽了,竟然答应了她的要求。自从把你们告了之后,我一直良心不安,一直想找机会弥补我的过错。你看,这不,我听说一个项目很不错,可以快速简单地融集资金,所以第一个就想到你们。” 谭政说的项目就是当下比较流行的p2p网贷平台,杨弘开略知一二,也知道不少文州老板都在参与类似项目,也有个别人在打擦边球。 p2p项目很难把握,稍微走偏一点就往违法上面靠了。所以虽然谭政极力推荐,杨弘开还是兴趣不大。他主要考虑120万元已经到位,随时可以把磹口鞋盒厂的钱款给解决了,眼前最大的事是打好两场官司。 杨弘开本来想陪葛律师一起去s省a镇调查,但葛律师明显兴趣不大,借口北京有事,在文州待了三天就回北京去了。临走前他单独一人约见马一铭,两人谈了一个下午,回来也没跟易行这边透露任何信息,不过看他精神很不错,好像跟马一铭谈得蛮愉快,这让舒子真、杨弘开他们心里直犯嘀咕。 谭政在杨弘开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杨弘开对他提议的项目毫无兴趣,他也有些无趣,终于把话题转到官司之后的110多万的拖欠款。“杨总,我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你们资金紧张,希望帮助你们找到一条融资捷径,解决当下难题,既然你无意于此,官司判下来的拖欠款可要及时支付,不要再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到时候你们易行真上了失信被执行人拉入黑名单,那就得怨不得我了。” “谭总你终于讲到正题了。”杨弘开不无讥刺地道。 谭政又急又恼:“官司结束后也有好些时间了,我什么时候催过账,今天我特地好心过来给你出主意,你却处处防备,好像我会害你一样,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不管了,你们按时还我钱就行!” 谭政说的也是实情,杨弘开因为先前那场官司的原因对他存了怨怼之心,因此没给他好声色,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杨弘开呵呵一笑,正要开口,舒子真推门进来,见到谭政,眉头一皱沉下脸道:“你来干什么?” 谭政连忙声明:“我不是来讨钱,我送项目来了!” “哟,黄鼠狼给鸡送项 目,安得什么心?” “你们都一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谭政抗议道。 舒子真哼了一声:“好吧,你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君子的腹里都有些什么货色?” 谭政倒也不怒,一五一十地把p2p项目的事复述一遍。舒子真对p2p倒有了兴趣,问了几个问题。 “如果这是好项目,你为什么找上我们?我们关系很好吗?”她不客气地道。 “我不是说过吗,第一我告了你们有愧于你们,第二你们筹到钱就可以把我的钱还给我了,就这么简单,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我企业小,不需要这么多钱,而且即使我做这个项目,企业影响力不大,筹钱难度大。” “谭总的意思,我们一起合作?” “如果舒总不嫌弃我,我非常愿意和易行合作。” “我们合作,你可以得到什么?” “我没有其他目的,如果筹到第一笔钱,你们必须先支付我的100多万,另外如果我们有钱了,还可以投资其他项目。” “我可以得到什么?” “你拿到钱可以保证易行顺利运行,不必整天担心资金链断裂。另外,我们另立一张字据,然后我到法院作个说明,先从法院那里把那笔拖欠款给消了。” 舒子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工厂还缺钱吗?那个马一铭不是已经把钱暂支给你们?你这么做她会同意吗?” 谭政随口道:“她这几天逼我找法院向你们催款,我没听她的,我们差点闹翻了。如果我们确定要做新项目,我可以去借款先把钱还给马总,当然如果你们手头有钱的话也可以先还给我。” “我们要怎么开始?” “我们成立一家新公司,找软件开发商开发一个网络平台软件,向社会公众推广p2p信贷投资模式,承诺一定的年化收益回报,提供资金中介服务。”谭政眼光闪闪,满怀希望地看着舒子真,“舒总,怎么样?” “我对钱很感兴趣,但是别人不一定对易行鞋业感兴趣。” “为什么?” “易行鞋业现在负债累累,官司缠身,你凭什么让人家相信你把钱投给你?什么p2p,就是一个屁!谭总,你别介意,刚才我逗你玩呢!”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2 2 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葛律师时隔一周之后再次莅临文州,舒子真亲自去机场接机。 在机场出口大厅,却见马一铭也在出口处等候接机。两人微露讶异,互相对视了一眼,毫无表情地移开,谁也没再瞧谁。 这时机场广播发出通知,从北京到文州的该航班因故延误,等候消息。 接机口的人陆续回到座位上休息,立即把座位坐满了。舒子真稍缓了一步,发现除了马一铭身边的座位空着之外,其余的都被人或者行李占据了。她犹豫了一下,准备回到车上休息。马一铭抬头扫了她一眼,舒子真打住了侧移的脚步,毫不迟疑地朝着空位置走过去,重重地坐在了马一铭身边。 两个靓丽的女孩,互相敌视地坐在一起,紧绷着身子,没有瞧对方一眼,但其实都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那个人身上,全身的细胞都伸展开敏感的触觉,捕捉对方的一丝一毫,甚至听到了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马一铭扭动了一下屁股,眼光看着前方,首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也这样坐在一起等待接机?我记得就是前面那个位置。” 舒子真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跟自己说话。她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位置现在坐着两位青年男女,是一对恋人,两个脑袋靠在一起看手提电脑上的视频。 她恍惚记起马一铭说的那回事。 那次她们坐着一辆车一起来接机,那次也是飞机延误,她们就坐在那个地方,聊些无聊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了解着对方的一些讯息。她们俩互相知道对方,但几乎还没有交谈过,那次是第一次。舒子真对马一铭协助她老爸一起投资创业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一铭则对宁武林和舒子真一起创办的舒宁服饰大感兴趣,一问再问。 那个时候,s省a镇煤矿经过前期的紧张准备,已经开采一个多月,步上了正常的生产轨道,宁武林在那里已经待了两个月,今天和马奔腾一起回来。马一铭来接马奔腾,舒子真来接宁武林。马一铭说她老爸也将近一个月没回来了。 当宁武林从出口处走过来,舒子真几乎认不出来。宁武林一向注重形象,脸色白皙,头发整齐,衣着精致,外表时髦,可是远远向舒子真疾步走过来的这个人,脸色黝黑得像一坨煤炭,头发虽然刚刚打理过,但那种发型一看就是粗犷随意的剪洗,衣服也是崭新的,款式也是新颖的,但不知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就是给人感觉怪怪的,既不 合身也不符合他此刻的气质,很别扭。 如果不是他冲她奔过来时那双熠熠闪亮的眼睛投射在她的双眸,她的注意力几乎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这两个月里,舒子真和宁武林虽然没有见面,但经常通电话,宁武林一开始说忙、累,后来怕舒子真担心,不说矿上的事了。舒子真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乍一见到宁武林那模样,那种奔腾而来的黑和累,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痛和心酸,扑上去抱住他,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思念的、疼惜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出来。 “小姑娘,你干吗?你看我现在多健壮。”宁武林笑道。 “我不要这样的健壮,像个野人一样!”舒子真撒娇地伏在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子真,我们走吧!”马一铭站在他俩身后,笑吟吟道。 舒子真不好意思地从宁武林怀里溜出来,调皮地伸了下舌头。宁武林拽着她的手往外走,边走两人边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欢欣喜悦溢于言表。 车是马一铭开过来的商务车,她先把宁武林和舒子真送回住处。宁武林和舒子真下车后,马一铭一直目送着他俩走进楼门,视线所不及了才掉头驶去。 那个时候舒子真还傻傻地蛮感动的,后来她才明白马一铭不是关注她,也不是关切她,而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宁武林。 舒子真的思绪回到现在,强压着内心波动的情绪,尽量平稳地道:“如果你还记得从前,你现在就不该对易行鞋业赶尽杀绝,你应该清楚易行鞋业对武林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对易行赶尽杀绝,我只是不能放过你!你残忍地杀死我父亲,此仇不报我枉为他女儿!”马一铭紧攥起拳头,低沉的声音里透露着凶狠。 “那是意外!说句不该说的话,是他自作孽,自寻死路!”也许那一夜给舒子真的冲击同样很大,所以说话也毫不留情。 马一铭“腾”地站起来,妙目一瞪,激射出一缕猛烈的火焰。她深呼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是啊,自寻死路,与你无关,对吧?你这叫不叫做杀人不眨眼死不悔改!你知不知道你双手不仅仅沾满了我父亲的鲜血,也沾满了宁武林的鲜血!如果不是你,宁武林会死吗?” “你胡说!”舒子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调,惊扰了周围的人,不少人纷纷侧目。 “舒子真,你在文州多多少少也算小有名气,大庭广众之下请你收敛一点。”马一铭讽刺道,“不过也 难怪,因为我这句话戳中了你的痛处,对吧?我戳破了你的自我安慰自我逃避了,对吧?” 舒子真在愤慨之后突袭过来了一阵的软弱无力:“马一铭,你不要胡说八道,宁武林的死怎么跟我有关系?他死于意外,他是几十个惨遭不幸的人中的一个!” “是啊,确实是死于意外,但是你敢说他的死与你毫无关系?如果不是你逼他,他会死?而且你也因此害死了宁武林的父亲。我只想说一句,伯仁虽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 “我没有逼他,我只是想把他从邪路上拉回来。而且他确实回头了,他改邪归正了,不是吗?”往事历历在目,舒子真的泪水“刷刷刷”地奔涌而出,“我只不过让宁伯父去和他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押他回来吧!你对他不放心,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你去了你死了,就真的一干二净了!”马一铭仰头道。 她的眼中不知什么时候也闪烁着泪光。 “我也想这样,如果那个时候我和宁武林一起走了,我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舒子真虚弱地道,“马一铭,我们到此为止,行不行?你也是易行鞋业的股东,我们一起把它好好办下去,撑过这个难关,行不行?” “舒子真,你还不明白吗?我跟你的事由我爸而起,跟易行无关,正因为你在易行,所以是你连累了易行,就像你当年连累了宁武林一样!你的愚蠢的坚持还会继续祸害你爱的人和爱的事。” 舒子真摇摇头:“马一铭,你不要用激将法,你不要企图用这种办法逼我离开易行!” “你觉得你会给易行带来什么?倒闭、破产、清算!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就像宁武林,死无葬身之地!” “马一铭,你闭嘴!”舒子真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奔出去,站在候机大厅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如果你真不希望易行倒闭,如果你真心为了易行,你应该让出你的股份,至少你要放弃大股东的地位。我可以收购你的股份,我有能力让易行顺利地发展下去,我可以保留易行这个名称。”马一铭跟出来站在她身后。 舒子真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她:“马一铭,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放弃易行,不会把它让给你,就像当年我不会放开宁武林,不会把他让给你一样!” 马一铭浑身一颤。这一颤在身体内产生了巨大震动感,把她的五脏六腑搅动得翻江倒海,翻天覆地。 她一阵晕眩。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3 3 感情的事,有的时候莫名其妙,捉摸不透,有的时候这捉摸不定里又像天注定一样。 马一铭和宁武林虽同为文州民营企业家富二代,平时交集却并不多。马一铭第一次见到宁武林是在企业家协会组织的年会上。那时文州经济和全国经济一样,蓬勃向上,活力迸发,还丝毫没有危机的迹象,企业家年会主题是“大发展,大团圆”,除了企业家本人,家属也都应邀与会。富二代来了30多个,年龄大的超过30岁,小的十三四岁,按照年龄大小被分成三桌。 那年宁武林大一,马一铭高二,分在不同的酒桌上,因为酒桌上的话题太无聊无趣,都离开座位走到外面的庭院,邂逅在一起,有了一番交谈。宁武林已经涉足企业经营,但对企业的发展似懂非懂,所作的解读和描述,有着强烈的个人主张和理想情怀,带着自以为是,带着乐观傲慢,假如落在行内人耳中不免浅薄,但在马一铭听来却声声入耳,深以为然,并由此影响了她的人生方向。 事后有一次,也就是在s省a镇,她对宁武林说,她原先对继承父辈的事业毫无兴趣,就是那天晚上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莫名其妙地对投资经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了解和参与父亲的事业。 也就是那个年会上,马一铭莫名其妙地对宁武林产生了浓厚兴趣。虽然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可能只在某两个场合匆匆照了个面,但她对他的那种兴趣由朦朦胧胧的好感,不知不觉地浓烈起来。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了。 那时她是个胆怯的小女孩,不懂得去及时追求和把握心中所爱,后来她知道他有了意中人,是大学同学。她闻讯有些失落和伤心,不过她还是怀着隐约的冀望,所以当易行鞋业碰到资金短缺问题时,她鼓动父亲马奔腾投资易行,成为了易行的股东,她希望“股东”的身份能把她与他拉得更近。 我和你,即使没有了其他关系,至少还都是“股东”——这是单相思的女孩子奇怪、浪漫的小心思。 她甚至还想“趁火打劫”借机入股宁武林和舒子真的舒宁公司,但是被宁武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过她灵机一动,借给他100万解决舒宁公司的困境,但是她的条件是他要陪她去一趟s省。 本来s省不需要她去,她只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宁武林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个机会,她没有浪费,她抓住了! 在s省a镇,她主动地捅破了对他的那层纸。 那天晚上从餐馆出来,她鼓足勇气把手伸进了他的臂弯,宁武林迟疑了一下,僵直着身子被她半拉半扯着往前走。 “宁武林,我只不过拉拉你的手,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马一铭以开玩笑地的口气道。 “我不紧张,只是不习惯。”宁武林尴尬地一笑。 马一铭勇敢地更紧地挽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多走几步,以后就习惯了。” 宁武林下意识地抽了抽肩膀,马一铭拽着他不让他撤退,埋首低语道:“你不要动,就这样。就这样,很好!” 宁武林很听话地不再动弹,也不说话,他在揣测马一铭这一突兀的举动背后的含义。 马一铭叹息一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收住脚步,凝视着他:“我是不是吓坏你了?”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炙人的热度和力度,似乎要穿透宁武林的身体,把某种情愫直接送抵他内心。 宁武林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哈哈一笑:“这样子我就被你吓坏,岂不是很没面子?好了,一铭,玩笑到此结束,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休息。” 宁武林边说边乘机向前疾走几步,挣脱开她挽着他的手臂。 “玩笑?”她脸上的笑容和温情瞬间冻住,双脚似乎也被冻在地上迈不出去,她看着宁武林走出十几步才猛喝一声,“宁武林你站住!”冲上去再次把手伸进他臂弯里,扯住他不让他走,“宁武林,谁和你开玩笑,我就是要和你这样走下去,不论在这里还是回到文州,我都要和你一起手挽手走在大街小巷走在大庭广众!” “那你这个玩笑真的搞大了。”宁武林似乎明白了马一铭的心意,但他根本不知道她对他的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从朦胧到清晰的喜欢,因此也不明白她今晚为什么搞“突然袭击”,所以他必须把“玩笑”这个说法继续运用下去。 “宁武林,你不要装疯卖傻了,你很清楚我的心意了对吧?好吧,如果你还要假装不明白那我直接马上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哈哈哈,你这不是玩笑是什么?”宁武林继续装傻充愣,“大小姐,你别耍我了!” 马一铭气急,狠狠地扭住他手臂上一撮肉,痛得宁武林直咧嘴:“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喜欢你,这不是玩笑!” “什么叫玩笑,不可能的事情你还说出来,就是玩笑!”宁武林道。 “没有不可能的事,你不就是已经有女朋友吗?舒子真是吧?我可以和她竞争啊!这一路上我想通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你,我必须和她竞争!我是认真的!”马一铭口气坚定。 宁武林也认真道:“如果你不是开玩笑,那么马一铭我告诉你,我和舒子真也是认真的,而且认定了,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相信你们是认真的,你别紧张,我没有要求你马上改变。今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跟你说这事,也算是表明了我的心思,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我会慢慢争取,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不会把我的话当作玩笑。” “一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我想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把它当作一个玩笑吧。” “我也告诉你,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早在几年前我就想说了,可是我恨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这么胆小,为什么连见都不敢见你,只是把对你的喜欢放在心里,我以为这种喜欢是暂时的,但是我也没想到它会一直埋伏在那儿,而且越来越强烈,甚至越来越控制不住。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地随随便便叫一个男人和我一起来s省这么远的地方?我告诉你我是有意图的,我就是要在这里做点什么!反正今晚我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该开始的开始了——今天是我们的开始,知道吗?” 对马一铭来说蓄谋已久的、对宁武林来说突兀意外的一段感情,就这样在异地他乡被捅破了那层纸,掀开了一角。 不过,宁武林以自己对舒子真的爱与责任,坚守着阵地,死死地摁住那一角,没有再让马一铭给撕开。 那天晚上回到宾馆,洗完澡,刚躺到床上,宁武林接到马一铭的电话。 “武林,你睡了吗?” “我睡了。” “想你了!” “早点休息吧,晚安!” “武林你别紧张,我不会现在跑到你房间,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我只想跟你说说话。你知道吗刚才向你表白之后我整个人都轻松通畅了,一个阶段性的目标任务完成了,我要放下包袱全心全意地向着最终的目标追求、前进!”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还是重新确定目标,不然你会错过你真正的目标。” “这个问题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我不想和你讨论下去。武林我想问你,刚才我挽着你的手,你是不是有紧张、惊喜的感觉?”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这就对了,有感觉就好就怕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左手握右手。” 宁武林不想和她这样暧昧地对话下去,道:“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他说完话不等她回应马上摁了手机。 手机又马上响起来。他没接。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他无奈地又接听了。 “宁武林,晚安!明天见!” 宁武林哭笑不得:“明天见。” 他还真没想到马一铭对她有这份心思,平时他对她基本上是无视的,即使现在不断地搜索记忆,他也想不起来这几年里跟她之间有什么交集和故事。 放下手机,显示屏上有个“真”的未接电话。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浓郁丝滑的甜蜜,回拨了过去。 “子真,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觉啊?” “不是想着你嘛?你怎么一个晚上也不打电话给我,也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和美女出去,乐不思蜀,忘了家里的女朋友了?”舒子真边说边笑。 宁武林却吓了一小跳,好像被她窥见了秘密,呆愣了一秒钟才道:“这里每天接待很热情,刚刚回到宾馆,洗了澡还没躺到床上那边又来电话说要出去吃夜宵,我刚刚回绝他们了。” 他为自己如此顺畅地编造了一个谎言感到意外又羞愧,对她有着隐隐的歉意。 “这样很好,乖!出门在外,少喝酒,多想我,知道不?”她在那边悄声温存。 “我现在就是按照你的最高指示去执行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除了大学毕业前半年把主要精力放在舒宁服饰,宁武林大部分时间都在文州帮助宁化克打理易行鞋业,把舒宁服饰交给“吉他男”和苏良两位同学兼小股东去打理。舒子真也跟着宁武林到了文州,跟在宁武林身边帮衬着做些小事,她戏称自己是“副总经理助理”。偶然的机会,宁化克竟然发现了舒子真的经营管理才能,有意识地分配工作给她,她都能完成得像模像样,深得宁化克赞赏,宁武林戏称她从“副总经理助理”提升为“总经理助理”。 因为有了舒子真这句“我去接你”,让宁武林大感紧张,他担心马一铭真像说的那样回到文州也要和他“手挽手”。不过马一铭倒也不至于“乱来”,还是很守“规矩”,除了在飞机上依偎着他,自顾自地抒发着情感,一出机舱就收敛起言行举止,两个人还是像出发时一样像个寻常的朋友出现在舒子真面前。 也许她觉得火候还不到,不能太操之过急,弄巧成拙。 她乘舒子真不注意,偷偷地朝宁武林眨眨眼,做个鬼脸,显得信心十足。 后来,宁武林投资入股s省煤矿开发,马一铭发挥了主导作用,一是暗示宁武林可以入股煤矿开发,二是对老爸马奔腾展开了重要的说服工作,三是对双方进行了艰难的协调,最终以“资金+股份交换”的方式,使双方成功达成了最后的合作。 从此,马奔腾在易行鞋业拥有了18%的股份,而宁武林拥有a镇煤矿的40%股份。 按照马一铭天真单纯的想法、爱情至上的想法,她利用双方的股份把马家和宁家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她和宁武林的关系也会由此慢慢地“紧密”起来。 她没想到世事的变幻和无情,没想到投资煤矿会给马家和宁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更没想到宁武林会死于非命。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经常午夜梦醒,泪流满面。 她面对着漫长的黑夜,不断地做着无谓的猜测和幻想:如果宁武林没有发生意外,他肯定已经从舒子真身边离开,成为她的男朋友,两人就如她曾无数次幻想的那样亲密地手挽手走在大庭广众之下。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4 4 真实的世界里不可能让“如果”发生。一切按照既定的事实走下去。 而事实不堪入目,不堪回首。 那次马奔腾和宁武林一起回文州,马一铭和舒子真一起去机场接机时,他们承包的s省a镇矿井已正常运行一个多月,每天出煤四五万吨。两个老板原本打算回文州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在文州待了一个星期,s省那边传来一个消息,新一轮的煤矿整治又启动了。 一开始马奔腾和宁武林还不在意,因为煤矿整治喊了不知多少年,文件下发了无数,但都锁在政府部门的文件夹里,即使不得已执行起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级一级做个样子给各自的上级看,有时实在不行,弄几个小动作,关停几个僵尸煤矿,敷衍过去了。 但是这次,却动真格了! 马奔腾和宁武林得到消息后还在文州观望的两三天里,那边重磅的消息一个紧接着一个,虽然远隔千里,还是把两人给砸晕了。 两人急惶惶地赶到s省,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s省这次煤矿整顿,动了真格,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拉开了后来惊动全国惊吓文州许多老板的“国进民退”煤矿收购序幕。 当地煤矿业已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特别是许多文州煤老板,人人自危,前途未卜。 没多久,从上而下,有关部门召开一个接一个会议,层层指示像厉雷闪电般以不及掩耳之势下达,要求各煤矿企业暂停生产,等待整治方案。 一个亿的投资进去,刚刚产出就停止生产,当真是五雷轰顶,把马奔腾和宁武林炸晕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a镇毛镇长。毛镇长那段时间也是神不守舍、满腹牢骚、怨气冲天,煤矿停产对镇里的经济发展指标和财政收入都带来致命性的影响。除马奔腾宁武林之外,其他煤矿业主也经常把他堵在办公室,情绪激烈到肢体冲突。毛镇长除了表示愤慨,也无可奈何,干脆躲起来不见人。 因为马奔腾是毛镇长亲自招商引资进来的,倒还有些感情在里面,偷偷摸摸地接见他们,不过双方见面,也只是互相倒倒苦水。毛镇长说谁也没想到这次上面动真格了,而且动静和力度这么大。 “依毛镇长的经验,这次会整到什么程度?” 毛镇长哭丧着一张脸:“我们的经验都失效了,我跟你们说实话吧,看这架势,大家都悬着。” “我们怎么办?”宁武林悲愤交集。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毛镇长随口说出这话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还是等上面政策下来再说吧。” “毛镇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上面近期会有整治措施,把我们骗过来?”宁武林忍不住道。 毛镇长不悦地说:“小兄弟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们就没什么好谈了!” “没什么好谈?我们一个亿刚投进去,现在就停止生产了,你现在说没什么好谈,听天由命 ?当初你把我们拉过来时是怎么说的?” “天有不测风云,这叫不可抗拒因素,现在急也急不来,还是安心等消息吧!” “安心等消息?你这话真狗屁!我们这么多钱进去怎么安心?” “做生意有赔有赚有风险,你这么多钱都输不起,当什么煤老板?”毛镇长也动怒了。 “你投几千万试试,输不输得起!” 两人脸红耳赤,大眼瞪小眼,说到激动处,差点动起手来。宁武林被马奔腾按住了,才没有冲上去揍毛镇长。 两人回到宾馆,马奔腾毫不客气地指点着宁武林的脑袋:“宁武林,你疯了还是傻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你动他一根手指头,不出明天你十根手指头恐怕就给人剁了。再说了,以后我们这矿井假如重新开工,不还得镇上关照?你给我安分点,现在已经很乱了你不要再给我添乱!” 宁武林“哼”了一声,不敢再反驳。 马奔腾带着宁武林出去跑了两天,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发现其他镇上有几个煤矿已经偷偷开工了。他们赔着笑给毛镇长等镇上几个相关人员塞了一些好处费,也偷偷开启了机器。 机器开了两天,不知被谁举报了。第三天中午来了四名执法人员,猛地拍照摄影。马奔腾和宁武林闻讯赶到现场。四个人中带头的自称是煤管局某科科长,要开罚单。这边马奔腾拉着科长说尽好话,那边宁武林把几个红包塞到拿着摄影机的工作人员的摄影包里。摄影人员没有拿照相机的那只手毫不避讳地伸进摄影包里,捏了捏几个红包的厚度,跑到科长那边说了几句话。科长脸色马上像翻书一样一改一秒钟前的严词厉色,和颜悦色地说:“暂停生产是上面的决定,一定要执行到位,姑念你们尚是首次,这次罚单就算了,但是你们不能再开工了,知道吗?” 马奔腾连连点头哈腰:“我们知道我们知道!领导请放心,我们一定会遵照您的指示,停止生产。” 看着几个人上车离开,宁武林狠狠地骂了一声,回头道:“马总,我们真的停止生产?” “你又傻了!告诉工头,机器一分钟也不要停,开足马力,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他们用红包打通关,打发了各路人等畅通了各条路径,不断地挖煤运煤。 这种偷偷摸摸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上面正式文件下达,官方规定年产量90万吨以下的煤矿都要整顿。 马奔腾的煤矿正式停产整顿。 民间传闻,在s省,像腾兴煤矿这样因停产整治被困的资金达近千亿之巨。 那个时候还因此在国内闹出了很大动静,甚至有煤老板在s省这边无计可施,跑到浙江省政府大院,要求浙江的父母官为他们做主。 还有一些文州老板神通广大,企图靠着自己的能力找到对应之策。他们跑省城,跑北京,到处拉关系探消息寻出路。宁武林年纪轻轻进入企业界时间短,没有资源可以利用,不习惯乘飞机的宁化克 坐着商务车也来到太原。 马奔腾和宁化克通过七拐八弯的关系还真牵起了一条线,当地一家国有企业愿意接受他们的挂靠,不过几天沟通交流谈判下来,对方提出了两个苛刻的条件:一个是占有煤矿公司的50%股份,另一个由此派生而出的要求是以后出产的利润也要分他们一半。 这样的条件简直是趁火打劫,勒住你脖子逼你就范。 三个文州人哪肯如此就范,一甩脖子把对方给甩走了。 s省这边的事情陷入停滞状态,大家都在观望,等待进一步的消息。宁化克因为文州企业里有事,先回去了。马奔腾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儿在省城,一会儿在a镇,一会儿回文州。宁武林驻守在s省,和十几个文州人一起奔走于省城、县城和乡镇之间。 那是一段备受煎熬的孤独、悲怆、愤慨、绝望,暗无天日的日子! 宁武林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几个文州人一起,沾染上了毒品,依靠着毒品带来的暂时的幻觉和刺激,兴奋着自己,企图让自己生活在快乐的虚幻中。 马一铭第一个发现宁武林在吸毒。 马一铭在文州一直到担心s省这边的情况和这边的人。“这边的人”里,包括她老爸,还有宁武林。她一直认为s省a镇是她和宁武林感情开始的地方,于是跑到了s省。到了s省后虽然她也很焦虑很纠结,但因为见到了宁武林,增添了些许的喜悦。这喜悦冲淡了她的焦灼。 到s省的第四天,在晚餐聚会之后她无意中看到两个和宁武林一起跑关系的文州人躲在角落里吸毒,联想到宁武林鬼鬼祟祟的举止,起了疑心,稍一注意,回到宾馆后让服务员打开宁武林的房间,把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吸粉的宁武林抓个正着。 宁武林被抓了个现行,羞愧之余,恼羞成怒,质问她怎么无故私闯他的房间,痛骂她多管闲事。 马一铭又气又急,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个耳刮激荡了宁武林,被毒品兴奋起来的宁武林冲上去一把抱住马一铭狠狠地亲她,一双手饥渴粗暴地抓着她。 她又惊又羞又怒。虽然她渴望被他拥抱,被他拥吻,但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 她狠狠地推开了他,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宁武林被激起更大的情欲,更失去了残留的理智。他把她摁倒在地,飞快地褪去她的衣服。她被他撩拨起了情怀,不再抗拒不再抵制,自动地配合他宽衣解带。 两人赤裸相对,肌肤相亲,在地板上疯狂地动作着。宁武林在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曾有一闪而过的羞耻和退怯,但这微乎其微的闪念如一抹泡沫被欲望的巨浪倾覆,巨浪推动着他奋力向前,不断地勇往直前。 马一铭在他身下,如巨浪里的一叶小舟,忽而被抛上浪尖忽而被跌落峰谷,忽而惊呼忽而细吟。 一浪高过一浪,一声缠着一声。 那一晚,他们就这样纠缠不休,生生不息。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5 5 马一铭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他心里,但宁武林只不过把她当做发泄的对象,纾解内心焦躁痛苦的渠道。 她一开始对此并不十分介意,她相信自己可以慢慢地改变他,把他的肉体和灵魂都拉回到自己身边。但她发现这很不容易,她甚至不能劝说他放弃吸毒,而且她自己似乎也陷入类似于吸毒的状态:平时宁武林对她不理不睬,或者若即若离,只有吸毒之后才会和她亲密接触。 她矛盾和痛苦。她知道这种状态决不能再继续下去,再这样下去,不仅宁武林毁了,她也会跟着他一起坠入深渊。按照这种趋势走下去,这几乎是肯定会发生的。 马一铭自知凭着自己目前的影响力无法让宁武林回头,为了挽救他,她只好极不情愿地打电话给舒子真,让她马上来s省一趟。 宁武林忙于s省的煤矿事务后,舒子真留在文州继续“总经理助理”的工作,她虽然知道s省煤矿整治带来了麻烦,但宁武林刻意隐瞒事情的严重性,报喜不报忧,她不知道宁武林在s省已经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她曾经多次跟宁武林说要去s省看看煤矿,看看他这个煤老板,都被宁武林以种种借口一再推迟。 突然接到马一铭的电话,舒子真有不祥的预感。马一铭只是说一半留了一半地暗示她说:“他现在遇到比较大的麻烦,精神困扰,我想你在的话也许会好起来。” 舒子真突然出现在宁武林面前,双方都大感意外。宁武林没想到她不请自来,慌惶多于惊喜;舒子真则被宁武林胡子拉碴、面黄肌瘦、身形削条、低迷颓废的样子所震惊,差点掉下眼泪。她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过来陪伴他照顾他。 马一铭看到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心里酸溜溜的,百感交集,又喜又忧。 舒子真到来后,宁武林有所收敛,没有像以前那么放纵自己。 舒子真没有发现宁武林吸毒,却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宁武林和马一铭之间的暧昧关系。 一天晚上她无意中看到宁武林和马一铭在宾馆外的绿化带里小声争执,宁武林似乎在责骂马一铭擅自把舒子真给叫过来,马一铭委屈地争辩说:“还不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她过来吗?”两人说话时时有普通男女朋友不应该有的亲昵举止。 两人争吵之后,宁武林气恼地扔下马一铭,扬长而去。马一铭靠在树下低声哭泣。舒子真跟踪宁武林来到一家ktv,跟丢了他,只得一个个包厢查过来,结果震惊地看到了他注射毒品,和ktv小姐厮混的震撼一幕。 她悲愤怆绝地冲出ktv。 她独自一人强撑着身心,盲目、麻木地奔走在陌生的街衢,跑不动了,慢下脚步踯躅而行,到后来双脚似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出去。她躲进一个幽深的小巷,放声痛哭。 第二天她收拾行李坐车去了机场,她的左脚在走进安检门的前一步又退了回来。她不能放下宁武林,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宁武林向她发誓要痛改前非,远离毒品。 她盯着他,寸步不离。 但是,煤矿整治前途未卜,数千万的投资就像掉进深井里不见天日,巨大、悲观的负面情绪沉重地压在了宁武林心上,令他喘不过气来。舒子真的宽慰和劝解,不仅没有舒缓他的内心,反而令他更加愧疚,更添压 力。 他控制不了自己,再次偷偷摸摸地以毒品麻醉自己。 当舒子真第二次、第三次面对他的丑态,她的心碎了。 他流着泪一次次对她说,偶尔吸一两次没有关系,他随时可以戒掉。 他在虚幻刺激的状态下,一次狠狠地抽了她几个耳刮,一次把她推倒在地上。 她伤心欲绝。马一铭对她说,我把你叫过来,也许错了,你在他身边可能更给他压力,要不你还是暂时离开他一段时间,看看情况怎么样。 舒子真已经六神无主束手无策,听从了她的安排,离开了s省,临走时她对宁武林说:“宁武林,你说你随时可以戒毒,好吧,我等你!你什么时候戒毒了,随时来找我。” 宁武林没有送她,马一铭送她到机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舒子真已经明白无误地知道马一铭喜欢宁武林,她没有捅破这层纸,她拜托马一铭帮她看着宁武林,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她。“如果需要的话,我会随时赶过来!” 接下来一个多月,各方面情况开始触底反弹,s省煤矿整治初步方案出台,宁武林开始戒毒。这期间宁武林还极力邀请舒子真过来验证他的戒毒决心和成果。舒子真又去了一趟s省。宁武林跟上次的情况确实大有改观,对未来也恢复了些信心,他向她保证:“一定会好起来!” 舒子真让他回文州或者杭州,暂时脱离s省这边压抑的环境。宁武林说目前不回去了,还要盯紧这里的进展。 舒子真明白,他还是有心结,不愿以这种失败者的状态回去,不愿或者不敢面对。 失败、挫折会让一个人的内心变得虚弱、敏感。 回到文州,宁武林经常会和她通电话,说些笑话、情话和无聊的话,两人似乎又回到过去的亲密时光,但是总有隐隐约约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她经常会心神不定,惴惴不安。 毒品和马一铭,这两者就是舒子真所不安心的根源所在。 舒子真从s省回来后的闷闷不乐和隐隐不安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人就是宁化克。 舒子真目前虽然没有全面介入易行鞋业的生产管理,但她偶然闪现的决断能力、协调能力、管理能力,让宁化克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他也越来越满意这个准媳妇。他感觉儿子和准媳妇之间似乎出了一些状况,借着一次机会,他跟她谈起了宁武林和煤矿的事,他原来是想安慰舒子真:即使这几千万陷进煤矿一时拔不出来,他们这个企业还是可以撑下去。 舒子真说:“叔叔,不是这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宁化克这句关切的话,一下子击穿了舒子真这几个月深藏在内心的几乎令她崩溃的真相,所有的压力、纠结、委屈、愁绪,像开了闸一样,化作倾盆泪水,奔涌而出。 宁化克被她突发的情绪惊呆了,后来又被她和着泪水低泣讲述的事实惊呆了,他没想到宁武林在s省有这么一段经历。他说:“子真,你应该早点把情况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你放心,他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把他拉到正路上来!” “现在他虽然戒毒了,我担心他还会复发,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我不知道他明天会怎么样,后天又会怎么样,会不会一 不留神又走到歪路上去。”舒子真没有把自己对马一铭的担心透露出来,“叔叔,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去一趟s省,把他给……押回来。你不知道,现在那个地方的文州人,到处充塞愤怒、压抑、绝望的情绪,在那里待下去每个人都会被扭曲掉。” 第三天,宁化克把企业生产和管理暂时交给舒子真主持,他自己动身去了s省,在s省待了半个月,他告诉舒子真他们计划这个星期就回文州。 宁化克的电话刚放下来,宁武林的电话就拨进来了,他告诉舒子真煤矿的事已告一段落,他两三天后就回文州。“子真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好像有半年时间没有和你好好相处了。” “怎么半年多?上个月我不是刚刚见过你吗?” “在s省这几次见面不能算,你见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不是原来的我。子真,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请求?”她好奇地问。 “我请求你把我们最近两次见面糟糕的情景从你的记忆里删除掉。”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她开心地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重新来过,好好表现!你要相信我对我有信心!”宁武林热切地道,“子真你对我有信心的,对吧?” “武林,我也想请求你一件事,你会答应我吗?” “我一定答应你!” “我都还没说什么事你就随口答应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故意娇嗔道。 “不是随口答应,是自然反应,是发自内心!只要你要求的,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吧,那我说了。你也要答应我把这半年里的不愉快都从你的记忆里删除掉,包括该死的毒品,包括……”舒子真语气迟疑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宁武林迫不及待地追问。 “还有……马一铭。”她终于不情愿地吐出这个人的名字。 电话里头沉寂了一下,双方的呼吸同时粗重起来。 “对不起,子真!”宁武林低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 “那就这样吧!”舒子真眼泪不可名状地流出来,匆匆结束了通话。 因为宁化克不乘飞机的缘故,父子俩先坐火车到杭州,又从杭州坐动车回文州。 当天晚上,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生变,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舒子真自己开着车,提早一个小时到文州动车站接人。她怀着期待、喜悦的心情计算着他和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越来越近的幸福。 雨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列车延误了。 8点27分左右,她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子真,你要好好生活! 后来她发现这条短信内容有点怪异有点突兀,但她当时没有在意,回了一条:回来就好,我的爱人!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舒子真发出这条短信的那一瞬间,一个惊雷在她的头顶炸响,一道闪电在天穹凄厉地划过,雨点暴戾地射向大地。她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但依然抖擞一下精神,准备以全身心去迎接她的爱,迎接他们的“好好生活”! 她没有等到她的爱和他们的“好好生活”。 永远没有!她的所爱,与动车一起坠毁了! 宁家父子就在那趟列车上。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6 6 蜂鸟聚氨酯有限公司状告易行鞋业一案,易行鞋业方辩护律师葛律师有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他特地飞到文州,提出了一个调解方案。 葛律师的这个想法,早有端倪。上一次酒桌上,他曾有意无意地提到“都不输”的理念,在文州时他还主动约谈马一铭,恐怕也是试探马一铭的意思。 那天从机场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让马一铭给接走了。当时舒子真和马一铭刚刚经历过一场强烈的情绪震荡,没有多余时间和脑力去想这件事,也没有心思去问葛律师,后来才知道那个人也是律师,北京另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马一铭聘请的辩护律师。 到文州的第二天,葛律师正式跟舒子真谈论这件事,他建议“蜂鸟公司状告易行鞋业货款拖欠案”和“舒子真状告马一铭煤矿补偿款案”两个案件合并处理。 处理的方法很简单:两个案件一起撤案,互相抵消。 “互相抵消?什么意思?”舒子真隐隐约约地明白,但还不确定。 “我们都清楚,蜂鸟公司告易行这个官司,也是马一铭在背后搞鬼,两个案件所涉金额相当,我和对方律师在北京作了一些沟通,如果两个官司互相抵冲,省却了很多麻烦,不需要上庭,双方互相签一份协议做个说明,把两个官司埋在一起,合葬了,大家都好!” “为什么?”舒子真语气生硬地问。 “说实话,两场官司,第一场官司,无论如何易行注定要输,一旦判决下来这笔钱你能拖多久?第二场官司,上次我几天调查下来,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觉得现在提出这个方案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马一铭会接受这个方案吗?对于她来说,至少第一个官司赢定了,第二个官司,她也未必输。” “她那一边,她的律师会有他的办法劝说她。”葛律师道,“上次我试探过马一铭的意思,她有接受的可能性。” 舒子真心想,你为了让我采纳你的建议,才会有这番说辞,马一铭那边的律师对马一铭肯定会是另一番说辞,他也许会说,第一场官司输赢未卜,第二场官司输定了,即使一赢一输,一个案值1800万,一个案值2000万,这中间的差价也算赚了。 她问:“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唯一的?” “这是我的建议,我征询过师傅陈律师的意见,他也觉得这办法可行。”葛律师搬出了他的师傅陈自然。 “如果我不接受呢 ?”她盯着他。 “我希望舒总认真考虑,希望你接受。我本来担心对方不能接受,还没想过你这边会不同意。”葛律师的话里有了某种压力,“这个方案对你来说是占了便宜的。” 舒子真缓了一口气,道:“现在即使我做了决定接受这方案,对方不同意也没用,对不对?那就等对方的态度出来后再说吧。” 当天晚上在酒店宴请葛律师,陪同的是易行两位副总和白三博,舒子真没有出席。葛律师半开玩笑地道:“舒总是不是对我的建议不满意,不想见我?” 杨弘开连忙解释:“舒总晚上和一家企业谈下步合作的事,前几天就约好的。” 葛律师笑笑,不说话,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意味。 杨弘开脸色一红,他不能让对方觉得怠慢了他,只好再拿出一张牌:“是去苍南谈p2p网贷的事。” “哦?”葛律师半疑半信。 杨弘开把苍南磹口鞋盒厂谭政的那件事拿过来简单讲了一下,移花接木地把好多天前发生的事当做今晚正在发生的事。 葛律师听罢哈哈一笑,道:“杨总,你不必解释得那么认真,我怎么会不相信呢?我不相信舒总今晚另有事等于不相信舒总的智力,对不对?如果舒总认为我给的方案不利于你们这边,那么舒总的脑子不是有问题了吗?哈哈哈!” 葛律师笑里藏刀。 杨弘开尴尬地陪着嘿嘿一笑。他心想,照你这么说,舒子真脑子才真有问题了!你的脑子才有问题呢! 舒子真没有去苍南,也不是故意不来陪葛律师,她确实有事,另有其事。她急切地、秘密地约了文州当地知名律师洪乐天,就是上次差点成为舒子真辩护律师的那位。 葛律师哈哈大笑、杨弘开嘿嘿迎合的时候,舒子真已经在律师事务所把两个官司的幕前幕后前因后果向洪乐天详细作了介绍。洪乐天律师听完之后半晌没有说话,正在沉思中。 洪律师的思考,就像围棋比赛中的长考一样,综合各种因素、各种走向及各种因素对各种走向的影响,从第一步推演到第十步、十几步,甚至几十步,各种走向和结果纷繁复杂,令人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舒子真万分紧张,忐忑不安,屏息静气。也不知过了多久,洪乐天律师轻轻嘘出一口气,端过小茶盅,一小杯凉茶入口,视线在舒子真脸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三四秒钟,收回来,低垂下眼帘,暂时收拢了眼里的某种信息。半分钟后,他抬眼再次望 向舒子真,一字一顿地道:“我是刑辩律师,对经济类案件不在行,仅给你参考。不过我的建议,也许不是你所想要的答案。” 舒子真道:“我这次特地来向您请教,没有设定的答案。” 洪律师笑笑:“你听了北京律师的建议,觉得不满意才会到我这里来寻找推翻他的建议的理由。” 舒子真被他说中心思,呵呵一笑:“洪律师也是文州人,你的意见可能更接地气。” 洪律师直接说道:“我的建议,是建议你接受你的辩护律师的建议。” 舒子真问:“为什么?你也觉得我两场官司都会输?” “这倒未必。”洪乐天道,“以我的综合判断,第一场官司易行肯定会输,至于第二场官司,如果你的讲述都是真实可以取证的话,有95%以上的胜算,但是要赢这场官司很艰难,要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而且s省那边的取证,也是个未知数,即使你打赢这场官司,按照时间算下来,至少在半年一年之后。” “那为什么要接受北京律师的建议,一输一赢,还多出200万元,我等得起!” “你等得起,你的企业等得起吗?” 舒子真皱皱眉。 “第一场官司,蜂鸟公司状告易行鞋业货款拖欠案已经进入正常程序,马上就会启动,这个官司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就像你们跟苍南那家企业打的官司一样,对判决结果不会有任何争议,所以1800万的原材料拖欠款,你马上得支付。第二场官司时隔这么久,有很多争议和模糊的地方,一审判决后即使你赢了,对方还会上诉,一拖再拖,一大把时间就过去了,按照你们企业现在的状况,第一场官司输掉后你们拿出实实在在的1800万有没有问题?对企业发展有没有影响?以我的判断,不但有影响,而且影响还很大,伤筋动骨,对不对?我担心等你好不容易把第二场官司打赢,再把2000万拿到手,企业已经不在了,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易行鞋业近年来发展很不稳定,磕磕碰碰很多,就你本人来说,也流年不利,已经打了两场官司,再接着打两场官司,折腾来折腾去,还承受得了吗?舒总,易行鞋业这段时间,最宝贵的是平稳安静,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生产经营中,走出困局。你觉得呢?” 舒子真痛苦地摇摇头,低头不语。 洪乐天律师像在法庭上做总结陈词一样:“所以,我给你的意见就是早点从这堆麻烦中脱身,快刀斩乱麻,以时间换空间,轻装上阵。”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7 7 舒子真走出律师楼,有些头晕,步履不稳,心思恍惚之间,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危急时刻,一个人从后面闪出,一个箭步扑上来,一双坚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舒子真仰靠在这个人怀里,他的怀抱里有着她熟悉的气息。她一动不动,不知是依赖还是乏力。“何峻,你怎么在这里?”她低语。 “洪律师半个小时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过来接你。他有点担心你的状态。”来人正是夏何峻。 舒子真站立起了身子,道:“我没事。”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夏何峻道。 “是吗?” “我看着你从最艰难的时刻走过来,现在的这些小挫折跟以前比算得了什么!” 夏何峻初遇舒子真,就是动车事故的当晚。 那晚,舒子真去动车车站接宁家父子。夏何峻则是因为一个贩毒案件,和队友一起在车站守候。两人相对而坐。 舒子真刚刚接到宁武林的一条短信,回复了一条,脸上露出舒心的一笑。 姑娘赏心悦目的美令夏何峻不可抗拒地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外面天空一个炸雷,一道闪电的厉光闪进车站候车厅。 队友接到一个电话,听了几句,“腾”地站起来,惊咋咋地喊出一声:“你说什么?动车也会追尾!你说动车?” 他的话立马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放下手机,他亟亟地对夏何峻道:“动车追尾了,翻车了,事故严重,我们马上赶过去!” 舒子真已经站在他们身边,惶急地问是哪一列动车出事故了,有没有人员伤亡。 队友报了动车车次,舒子真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连忙拨打宁武林的手机,宁武林刚刚发过来短信的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接着拨打宁化克的手机,也无回应。这时夏何峻跟在队友后面走到大门口,关切地回望了一下这个显然出了点状况的姑娘。 舒子真边跑边冲他们喊了一下:“出事地点在哪里?” 她开车跟在他们后面,去事故现场。这一路上 ,大雨滂沱,她把雨刮打到最高档。雨刮出了毛病,“咣当咣当”地作响,好像动车在她心头碾压过去。 事故现场很惨烈,两列动车追尾。追尾的正是宁武林和宁化克乘坐的那列动车,三节车厢从桥梁上挂下来,最下面的一节车厢一大半浸泡在江水中。 夏何峻和他的队友加入了救援队伍,从深夜一直忙到次日清晨。他们浑身早已湿透,筋疲力尽,眼挂血丝,后来干脆脱了上衣赤膊上阵。 他被换下来休息时,一眼瞥见警戒线外站着昨晚在车站里遇见的姑娘,不由地一阵心搐。 昨晚他初见这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美,她简单地穿着一件白色碎花短袖衫,下摆塞进浅蓝色牛仔裤,干净、清爽,清新脱俗的一张俏脸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但是现在,才几个小时时间,她完完全全地变了个样,如果不是他对她印象深刻,而且有那么一点感觉的话,他还真认不出她来。她像从大变活人的“炮筒”里射出来的魔术女郎,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散乱,被雨水打湿毫无章法地贴挂着,扎在牛仔裤里的有棱有角的短袖衬衫皱巴巴的,点缀着一块污一块黑的。牛仔裤更是在淤泥里染过一样,被掩盖了原来的颜色。她面容憔悴,脸色惨白,双眼红肿,站在那里好像刚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粘稠稠的泥浆从她身上不停地溜挂下来。 夏何峻不顾脚下的脏物和危险物,踩着水坑飞奔到她跟前:“你接的人,还没接到?” 舒子真好半天才认出他,摇摇头,未开口,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下来:“我没找到他们,一直没打通他们的电话!” “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家了?这里这么乱,也许他们没事自己回去了,有好多乘客都这样。” “他们没回家,我回了两趟家又过来了。”舒子真拼命地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如果回家,他们肯定会打电话给我。他们出事了!他们肯定出事了!他们也许出事了!你说他们不会有事吧!你在里面有没有见到他们?” 夏何峻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舒子真给的两个号码,对方好像埋在沉沉的泥尘 里,毫无动静。 “警官,你能不能带我进去找找他们?请你帮帮我,我要自己进去找找他们!请你帮我!”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像落水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了一个救生圈一样。 夏何峻如何能够拒绝这样的哀求?他掀起警戒线,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警戒线里。她跟着他走了几步,脚下不知被绊倒,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拉她,她已经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向现场。 他跟在她身边,跟着她一刻也不消停地奔走在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他目睹她无数次地跌倒无数次地爬起来,有时他会在她跌倒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有时他在她跌倒后搀扶着她站起来…… 从那个非常时期开始,夏何峻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路艰辛困顿地走过来,已经四年多了。 他爱恋地搂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有事,希望某一件事逼迫你停下来,放松自己,不要永远绷着身子,不要这么固执地义无反顾地往前跑。” 舒子真突然间泪盈满眶:“我也想放松,我也想放弃,但是我不能啊!我放弃了,易行鞋业怎么办?” “这几年你已经为易行尽心尽力,如果宁武林地下有知,也会理解你,也会痛惜你。” “可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已经失去了舒宁,我怎么可以再失去易行?”她痛苦地道。 自宁家父子双双罹难,舒子真接过了易行的担子,易行鞋业的发展一直很不顺畅,时不时地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易行鞋业最困难的时候,为了保证易行生存下去,她下了最大的狠心卖掉了舒宁,延续了易行,但是近千万的资金注入,也仅能维持易行的苟延残喘,没有能够真正走出困境。现在,舒宁已经不知所踪,易行岌岌可危,怎能不让舒子真五内俱焚? “子真,两个官司,你打算怎么处理?”夏何峻关切地问,“洪律师怎么说?” 舒子真似乎不愿提这个话题,淡淡地道:“还是看马一铭那边什么意思,如果她不愿意两个官司一起撤,我现在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8 8 也不知双方律师使了什么大招,马一铭同意双方休兵罢战,同时撤销两个官司。 在易行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葛律师满怀着成就感,带着得意的、邀功的心情跟舒子真和杨弘开眉飞色舞地说起这事。他说马一铭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还沉下脸没给他好脸色看,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软硬兼施,恩威并施,把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终于软下态度,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下好了,大家都省心了,不然你这两场官司打下去,累死累活的,还不知输赢结果。”葛律师展开双臂,往后一靠,瞄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 杨弘开听到这个消息喜上眉梢,说实话,现在企业自身发展碰到的问题这么多,如果再同时打这两个官司,一方面肯定牵涉到很多的精力,另一方面对企业的负面影响也很大,这种负面影响反过来又会对企业的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他迎着葛律师的目光,顺势拍了一下他马屁:“也只有北京来的大律师才能搞定这个快要发疯的女人。葛律师辛苦了!” 葛律师意犹未尽地说:“你说得对,马一铭这个女人……套用《沙家浜》里的那句话,‘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差点招架不住,不过男女对阵,一旦赤膊相对,除了讲条件,还要讲气势讲耐力,更重要的还要讲技巧,对不对?哈哈哈!” 葛律师说罢,边得意地哈哈大笑,边用暧昧的目光扫了舒子真一眼。 舒子真侧身而站,微蹙着眉,心不在焉,她虽然看到了葛律师的暧昧和猥琐,但似乎一点也没把这信号接收进来,她若有所思地从沙发前绕到沙发后,站在葛律师身后。 葛律师头顶上方一阵灼热,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舒子真的表情让他隐隐察觉到一些端倪,他疑惑地问:“舒总,你有什么疑问吗?” 舒子真摇摇头:“我没什么疑问,这件事很简单,1-1=0,不是吗?” “那么,舒总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舒子真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回到沙发前,给他续了一杯茶,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缓缓地道:“葛律师,如果我不同意合并撤案呢?” 虽然已有预感,但葛律师仍然大感意外:“你为什么不同意?马一铭都同意了,你不 同意?” 舒子真欲言又止,显示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两个案件这么处理,你担心你会吃亏还是你不放心我,认为我会放水给对方?” 舒子真摇摇头:“我对葛律师一百个放心。” “那又为了什么?”葛律师提高了声调,“我一直担心马一铭那边会不同意,没想到你有不同意见。你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或者你还有什么证据拿出来可以保证赢得其中一场官司?” “我没什么新证据,我所有的材料葛律师都知道。”舒子真道,“我也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把这两个案件混在一起,一个案件是一个案件,我一定要有个结果!” 如果说前面几句话舒子真还在迟疑犹豫,还在纠结挣扎,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已经透露出坚定的态度和决心。 葛律师脸色绯红,稍有激动地道:“这个结果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舒总,你要搞清楚,你不是放弃,而是互相交换互相抵消。这两个案件,一个你输定了,另一个你虽有很大的赢面,但不一定百分之百赢,即使你赢了,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拿到你想要的全额的涉案金额,这个官司打下去,会很艰难很漫长!” 杨弘开在旁忍不住插道:“舒总,我也觉得葛律师说得有道理,我们耗不起时间和精力。” 舒子真不知什么时候已眼泛泪花:“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这场官司打下去,而且一定要赢!葛律师,你一定要帮我!” “两个案件一起撤销,我已经尽力在帮你了!你想想假如撤了这个案件,我们律师事务所有什么好处?没有!我个人有什么好处?我对你说,我这几天跟马一铭苦口婆心所做的思想工作,比上几次庭都要花精力和时间,但是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就说你和马一铭吧,我可以肯定地坦白地告诉你,你是占了便宜的。你再考虑一下,我明天等你的答复!”葛律师扔下一句话,掉头就走。 杨弘开送葛律师到楼下,安排车辆先送他回宾馆休息。临上车,葛律师对杨弘开道:“你给你们舒总通通脑子,可能她哪个管道堵住了,我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便宜让你们占了还不领情。” 杨弘开赔着笑脸道:“我们舒总也许有她的难言之隐,我一定会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过不管怎么样,请葛律师无论如何要帮我们帮到底!” 葛律师“哼”了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杨弘开站在车旁看车开远,疾步返回道总经理办公室。 “子真……” “你不要说了,我决定了!我不放弃,我一定要打这场官司!”舒子真打断他的话。就在他们下楼的10分钟里,她又盘算了一番,再次坚定了决心。 “为什么?”以他对舒子真的了解,这并不意外。 她走到窗口,仰头望着天空。今天天空出奇地晴朗高远,几朵清淡的白云稳妥地贴在蓝天上,纹丝不动。飞机刚刚掠过,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棉絮般的波带。舒子真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份难得的清爽吸吮进腹腔,把里面的浊气替换出来。 杨弘开站在她身边,瞥了她一眼,也把目光拉长,把思绪拉长。 “子真,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什么?” 她微感诧异地回头瞧了他一眼。他望着她咧嘴苦笑一下,道:“是不是被我说中了?这么多年下来,我终于可以偶尔猜中你的心思了。” “我没什么心思,你不用猜。” “那可能是我根本不懂你的心思。”杨弘开苦涩地道。 舒子真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老话题”上继续下去,也许新鲜空气进来,她的郁闷纠结被驱散出去了,她直接说:“你说对了,我放不下!s省的股份是宁武林和宁叔叔留下来,我不能就这么把它给弄没了,这笔钱我一定要拿到手。” “你是拿这笔赔偿款去抵充那笔债务啊?不是把它弄没了!”杨弘开觉得自己又不理解她的心思了。 “总之,一笔是一笔!”舒子真道。 “易行的现状你也知道,如果打官司,我们欠蜂鸟公司的1800万先要拿出来,这不是笔小数目,以我们目前的财务状况,根本没有办法。我担心这会成为压垮我们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舒子真又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朗地道:“放心吧,车到山前自有路!”她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似乎,她已有了主意,成竹在胸。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9 9 舒子真再次登门造访亮亮灯饰有限公司老板戴总。 戴总一见面就半开玩笑地道:“舒总,你上次过来谈合作谈股份的事,我们差点弄得不欢而散,今天我们不谈工作不谈事业,你看行不行?” “哈哈哈!戴总你太有趣了,刚进门就给我约法三章,三不谈,我们不谈这些谈什么?”舒子真也半真半假地道。 “好不容易和美女老总见个面,我们谈点风花雪月的事吧。” “很不幸,今天来找戴总,就是要谈钱谈合作的俗事,风花雪月的事要等这些俗事谈完之后,心情好了,再续吧!” “舒总还特地给风花雪月的事设置了前置条件,看来我必须得先和舒总达成合作,才有下一步的风花雪月啊!不过舒总我的条件你应该都知道了,还是上次那样,你同意就签,不同意就没办法了。” “我这次来,不想谈股份和合作,我单纯来借钱,你能不能先借我1800万,就几个月时间,我给你利息,如何?” “借钱?”戴总略感讶异地道,“你要借钱的话,外面到处都是借贷公司,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到外面借钱,跟高利贷打交道,我有点害怕。”舒子真坦白道。 戴总不禁一笑:“舒总怕高利贷,我怕舒总。呵呵呵!” “你怕我什么?” “我怕舒总借钱不还,到时候我可不想跟美女打官司,闹得满城风雨。你知道我一直是个低调的人。”戴总呵呵一阵笑,笑声从低到高响亮起来的关口,戛然而止,“舒总,不是我说你,你找我借钱,真有点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的意思,我真不是你要拜的那座庙。” 舒子真微微一笑:“戴总少安毋躁,且听我慢慢道来。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舒子真的想法,类似于一个对赌协议。她借戴总1800万,或者说易行鞋业借亮亮灯饰1800万,规定半年时间归还,如果在这半年内如期归还,易行鞋业除了归还本金,再支付3分利息;如果超过半年期限未归还,这1800万元及其利息作为易行鞋业的16%股份,自动生效。 “舒总你的脑子怎么这么好使,竟然想出这么一件事!但是你把一件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干嘛?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比较靠谱的放高利贷的朋友,要不干脆我到易行拿个股份当个股东,以后也有机会经常和舒总风花雪月。” 戴总话虽这么说,心里对这合作的方式还是有点兴趣。在这个合作方式里,他并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戴总前期对易行鞋业做过一番调查,虽然这几年易行鞋业一直跌跌撞撞的,但是生产管理一直波澜不惊,保持着正常的运行,销售渠道也完善通畅,市场知名度和美誉度也都在。就像一个人,思维正常,身体健康,只不过遇到经济危机,资金链出现小问题,这是暂时的营养不良,只要有新鲜营养补充进去,撑过这段非常时期,会慢慢恢复健康。因此他对 易行鞋业的股份还是颇感兴趣。 他顺着舒子真提出的这个建议,进行了讨价还价,借款期限从半年减半为三个月,股份从16%提高到17%。 最后双方经过两天的讨论和谈判,互相让步妥协,时间期限定为四个半月,股份定为16.3%,利息还是3分息。 第三天,双方签订了协议。戴总主动向舒子真伸出双手,笑呵呵地道:“我很荣幸,四个半月后有机会和美丽的舒总一起合作共事。” “四个半月的利息,也很不错哦!”舒子真也呵呵一笑。 戴总好奇地道:“舒总,你这么有把握在四个多月时间里归还我这1800万?依照目前易行鞋业生产经营情况看,靠自身的发展和赢利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 “看来戴总对我们易行鞋业真的很关心,了解的也很透彻。” “而且,据我所知,在文州范围内,没有哪家企业或者银行会把一大笔钱砸给易行。舒总可不要拆东墙补西墙,这可不是好办法!” “戴总,你还不是易行的股东,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舒子真扬了扬手中的几页协议,“大后天下午5点钟前,你可要准时把资金打进来哦!” “舒总放心,我会按照协议来办的。” “戴总办事,我真的放心,不然我也不会拿着这么奇怪的协议来找戴总合作了。” “谢谢舒总看得起我。舒总,今天这么大的事情谈成了,我们也该庆祝一下,风花雪月一下。我这个准股东宴请总经理,请总经理赏脸给个机会!” 舒子真道:“我真有事,我很忙,我要马上赶到苍南去!” “苍南?你去那个乡下地方干嘛?” “去淘金!去找1800万还给戴总你啊!”舒子真冲他神秘地笑笑,飘然而去。戴总望着她的背影,摇着头咧嘴一笑。 舒子真确实是去苍南。这几天和亮亮灯饰戴总商议谈判的同时,与苍南磹口鞋盒厂少老板谭政合作开发p2p网贷项目的事,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划进行中。目前项目各要素已基本理顺,思路基本确定。 双方计划一起合作,注册成立文州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以该公司的名义创建大顺网贷平台。大顺网贷平台筹集到的资金,将输送到易行鞋业,用于易行鞋业的运行和发展。 舒子真已经是易行鞋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假如再担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再与大顺网贷平台发生款项上的来往,以后的一系列操作会非常不顺。所以,最后决定谷采宣任“顺达电子商务”总经理,谭政为公司网贷平台总监,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的建设及今后具体操作,两人均享有公司5%的股份。 总监谭政向舒子真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会暂时抛开鞋盒厂,把它交还给父亲经营,他自己则一心一意地打理网贷平台,不过他提出了每月5000元基本工资的要求,绩效与业绩挂钩。舒子真予以同意。 舒子真和戴总签订合 同的同一天,恰好是文州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成立的日子,所以舒子真没有留下来和戴总“风花雪月”,而是跑到苍南和谭政他们推杯换盏,喝了个昏天暗地。 “谭总监,接下去p2p平台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相信我,只要有钱了,我们易行鞋业就像穿上了特制的跑鞋,一定会跑出令人惊诧的速度!到时候,你家那个鞋盒厂也不要了,干脆到易行来当个副总!”喝了酒的舒子真挥舞着手,有些肆意与张狂,仿佛世界均在自己掌控之中。 虽然当晚喝得醉醺醺,第二天上午,舒子真还是努力支撑着发软无力的身体,和谭政、谷采宣一起跑到上海,找到谭政的朋友,落实了一家软件制造商,对方承诺尽量缩短开发开发和测试时间。 舒子真他们从上海回来上飞机前,接到了杨弘开的电话。杨弘开告诉她,亮亮灯饰的1800万已经到账。舒子真让杨弘开马上将这笔钱还给聚氨酯蜂鸟有限公司,同时交代杨弘开,按原定计划落实一家上游企业,把蜂鸟公司给替换掉。 杨弘开迟疑地道:“我们前期按照你的吩咐也留意了几家聚氨酯原料生产企业,但是价格方面比蜂鸟公司要高,质量也稍逊。蜂鸟公司杨总虽然这次和我们闹得不愉快,但是从合作角度来说,还是一个比较靠谱的对象……” “你不要说了!”舒子真打断他的话,“就算他以前再好,这次落井下石,伙同马一铭想踩死我们,这口气,你可以若无其事地咽下去,我却不行,你马上去确定一家企业,马上停止从蜂鸟公司进货!从今天开始!” “舒总……” “这事就这样,我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舒子真重重地摁下了手机关停键,扫了一眼谭政,“你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我很过分很可怕?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君子必须去做的事。” “什么是君子必须做的事?”谭政很懂得配合她说下去。 “有仇不报非君子!”她一字一顿地道。 她的目光从候机大厅的玻璃窗上远眺,外面的停机坪上停了好几架飞机,更远处的跑道上,一架将要降落的飞机一头扎下去,庞大的机身上下左右摇晃了几下,向前平稳地滑行。她继续接着上面的话道:“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切都报!” 谭政的家族小企业磹口鞋盒厂与易行鞋业合作多年,之前都是他父亲老谭在对接联系,谭政和舒子真的接触是在近段时间,具体说是在他们状告易行鞋业之后,在谭政眼里,舒子真是个漂亮柔顺、干练坚强的女老板,说是女老板,他更愿意视之为女孩子,但是现在,他眼前的她,坚强中多了份坚忍,冷酷替代了柔顺。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那么亮丽,但是漂亮中仿佛随身携带了尖锐的毒器。 一朵带刺的玫瑰!谭政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比喻。 他联想到自家的鞋盒厂也和蜂鸟公司一样,曾把易行鞋业逼上了被告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10 10 舒子真的策略非常明确非常直接,以时间换空间,以亮亮灯饰1800万的借款,撤下蜂鸟公司对易行鞋业的诉状,再用四个半月时间,以大顺p2p网贷平台实现简单快速的融资,以筹集的资金,废掉亮亮灯饰戴总企图占有易行鞋业16.3%股份的想法,夯实易行鞋业发展基础,不再为资金所困。 但是,事不尽人意,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旗下的大顺p2p网贷平台设立之后,向社会公众大力推广,却没有如原来想象的那样引起公众的强烈注意,年化收益16%的高额回报,仍然无法激发投资者的兴趣,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总共只有三个人投了50多万。 舒子真让谭政把年化收益提高,从16%提高到了18%、19%、20%,都没有见效,宛若一块小石子扔进湖水当中,任凭你如何用力一掷,除了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不能激起波澜。 即便最后咬咬牙把年化收益提到21%,总共也就筹到140多万,根据协议,被谭政拿走近120万,所剩无几了。总经理谷采宣觉得有问题,告诉了舒子真。 舒子真把谭政和谷采宣喊到办公室,想了想临时又把杨弘开叫过来。 舒子真一见面就不客气地对谭政:“谭总监,你当初口吐莲花,说只要平台上线,每天都会有几十万几百万的资金飞进来,现在一个月过去了,钱呢?飞到哪里去了?都飞到你家鞋盒厂里去了,是吗?你给我出这个主意,就是为了你家那100多万吗?你是不是忽悠我上了贼船?” 谭政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你们易行鞋业已经变成了一枚毒药。” “跟我们易行鞋业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转移视线!” “当初我们确定设立大顺网贷p2p平台,就是以易行鞋业对网贷平台的投资者提供本息偿还保证,现在的问题就出在投资者对易行鞋业不放心不信任,我有什么办法?” 舒子真平息了一下情绪,尽量放缓口气:“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要不,我们再提高年化收益?” “已经21%,风险很高了,再提上去到多少?除了这招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谷采宣不满地道。 “现在外面很多网贷平台都这样,既没有高年化收益,又没有信誉良好的企业作担保,谁愿意投资进来?” “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问题在我们易行鞋业了?”谷采宣道。 “谷总,你也这么责怪我就没有道理了,你是公司总经理,你也知道这一个多月我是想尽了办法,整天去宣传到处拉关系打广告,反而是你,整天像个老总,坐在里面不出去。”谭政对谷采宣不留情面地指责。 “你,你,我到哪里去拉关系?我又不懂!”谷采宣急道。当初舒子真让她出任顺达电子商务公司总经理,就是挂个名,并没有要她做什么事情,现在谭政拿这件事挤对她,她既委屈又觉得自己有责任。 “不是懂不懂的问题,拉关系要拉下脸的,要把自己当孙子,你端着总经理的架子,能拉到什么业务?”谭政继续道,“你一定怪我把120万筹款塞进自己腰包,公司成立前我就跟舒总协商 好这点,我过来帮忙一起创办顺达公司创立大顺网贷平台,筹到的第一笔资金先解决我的欠款资金,我是依照当初的口头协议来执行。这个协议,舒总应该会承认吧?还有,这120万资金,大部分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投进来的,我可以说拿的问心无愧,合情合理合法……” “行了!你们不要争了!大家再一起想想,除了提高年化收益,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舒子真道。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谷总经理有没有其他办法?”谭政赌气地抛出一句。 “你耍了个阴谋诡计,拿走了100多万,就没办法了,就撒手不管了,对不对?”谷采宣讽刺地说。 “你有办法你拿出来啊!你光张张嘴说我有个屁用?你是总经理啊!我的谷总!”谭政抢白道,“你老总不想办法,还怪罪我们下面的喽啰,真是岂有此理!” 谷采宣多次被他拿着“总经理”说事,气得红了脸:“我这个老总,不是顶个名,具体做事情的不是你这个副总兼运行总监吗?” “两位老总,谷总、谭总监,你们不要做无谓的争吵了。”一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杨弘开开口了,他望着舒子真,“年化收益21%,已经是个不可思议的比例,绝不能再提高上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把它提到这么高的比列,我建议马上回调下去,至于其他的办法我们再想。” “调下去?你说得轻巧,21%都没人搭理,你调下去死路一条。”谭政马上反对。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 “死掉?好啊,我没意见!”谭政一耸肩膀,“不过,舒总你怎么看‘死掉’这件事?” 舒子真毫无回旋余地道:“顺达不能死,它死了易行就死了!” “易行如果现在这样死了,就让它死了,我很担心你现在扯上顺达,不但不能把易行救起来,易行反而会被它牵累,死得更惨更难看,死无葬身之地!”杨弘开还是第一次在舒子真面前说这么重的话。之前发过牢骚有过激动,现在却有些愤慨甚至愤怒。 舒子真也有些动怒了,尖刻地道:“你不是一直对易行没有信心?你不是一直说它会死,一直劝我放弃它的吗?他假如真的垮了,你也解脱了,不是更好吗?” “舒子真,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担心,你不能故意……”杨弘开激愤得有些不知怎么反驳她。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在你眼里易行是死路一条无可救药了,我现在死马当作活马医,难道不是一个可行之策吗?” “可是你不能组建一个电子商务公司、创建一个p2p网贷平台来救它,即使你要通过网贷,也不能以这么高的年化收益来吸取资金,你不能走歪门邪道!这条路走下去,就回不了头了!” “杨弘开,你不要危言耸听,现在p2p网贷公司很多,我看是你不懂新事物,不能接受新事物!”谭政在旁边帮腔。 “我不懂新事物?就算我不懂新事物,就算我是个傻子我也知道这么高的年化收益不正常,谭政,你是个聪明人,我问你,以后你拿什么还给投资者?” “其他做p2p网贷 的公司也很多,他们都有办法,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我们还有易行鞋业作为后盾,怕什么?”谭政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你这不是屁话吗?”杨弘开怒瞪着谭政。就是这个家伙,怂恿舒子真走上歧路,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坚决阻止他们迈出这一步。 舒子真接道:“只要平台筹到钱,输送到易行,帮助易行撑过眼下这段时间,易行就会恢复正常生产运行;易行发展好了,反过来平台就没问题了,我对易行的发展有信心。” “信心?你这是盲目自信,一厢情愿!”杨弘开道。 舒子真朝他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好了,我们不要说了,关于易行的发展,我们的看法一直有矛盾很对立,今天我正式对你说,你走吧,我想办法给你1000万。也许我当初把你叫到易行,就是个错误。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愧疚,无法面对你,你走了,也许都是……解脱!” 杨弘开表情复杂地望着她:“子真,为什么每次一有矛盾,你就提起这件事?这是你手里唯一的武器了吗?或者,这是你自我保护的盔甲,你以为是刺向我,其实你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舒子真一震,道:“你说得对,我是自我保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利用了你这么多年,我成了你的包袱,你也成了我的包袱,所以……所以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眼不见为净。而且,我告诉你杨弘开,我对你一直没有感觉,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在大学里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她的话如一支支冰箭,带着尖锐的风声,带着尖锐的寒意,“嗖嗖嗖”地射向杨弘开。杨弘开在一瞬间的剧痛之后,没有了痛感,只有越来越厚重的寒冷,冰冻着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他没有听清她的话,只听到身体结冰的声音。 偌大的办公室里,也布满了寒意,谷采宣和谭政面面相觑。谷采宣首先反应过来,对谭政道:“我们出去谈。” 舒子真喊住了两人:“你们留下来,我们还要继续谈p2p的下一步操作。” 杨弘开挪动着脚步走出去,艰涩地道:“你们留下来吧,我走。” “杨总……”谷采宣疾步走到他身边,“真姐只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杨弘开惨淡地一笑,道:“是的,是气话,也是心里话。不过我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是我自己看不透!我也在用自我安慰作为盔甲,保护着我自己,现在她直接把这副盔甲给刺破了。也好,也好!” 她陪着他走到门口:“杨总,我觉得真姐是故意气走你,为你好!” 杨弘开嘿嘿一笑:“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杨总,你不会、你不会被真姐这么一激,真的负气出走吧?现在易行这个样子,需要你,不能没有你!”她一直陪着他走到他办公室。 “我有这么重要吗?”他失神冰冻的目光掠过一抹光亮。 “嗯,嗯!很重要!”她拼命地点头。 她眼里的真诚和期待让他动容,渐渐地融化他冰冻的心,让他麻木的心有了知觉,有了暖意,有了春情的萌动。 “我不会走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11 11 谷采宣回到总经理办公室,狠狠地瞪了舒子真一眼。 舒子真脸上闪过一阵惶然,但她马上掩饰了自己的虚弱,转身去门后提了一桶瓶装矿泉水,用力拧开瓶盖,倒水入壶。 她站在壶边看水烧开后,泡了三杯茶。借着这个动作,三四分钟后,她基本上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坐在沙发上,和谭政坐在一起。 “好了,我们该认真谈谈大顺平台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我觉得杨总说得对,这个顺达电子商务公司还有大顺p2p网贷平台,一点都不顺,也达不到我们的目的,就是一个‘屁’,我们还是把它放了算了!”谷采宣乱说一通道。 舒子真皱皱眉:“采宣,你别乱说。谭总监,你还有什么建议?” “现在易行不行,不能发生正面影响,除了提高年化收益率,我真的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他还是揪着这点不放。 “可是……”舒子真迟疑着,杨弘开刚才的一番话,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再提上去,也不是办法?” “现在我们处在两难状态。舒总当初接受我的建议,创建p2p平台的目的,是为了支援易行鞋业,可是这个p2p平台本身又要靠易行去吸引投资者,易行不行,也就无法达到我们当初设定的目的。” 谷采宣狠狠地道:“你现在这么说,当初你怎么不早说?” “这当中的逻辑关系还用我说吗,你们应该都知道啊!”谭政道,“不过我们没想到的是,易行这么差劲了,投资者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别说了!”舒子真对他口口声声说“易行不行”很刺耳,“现在市场上最高年化收益率是多少?” “据我所知,有一家提到了32%。” “依你看,我们提到多少才会吸引投资者?” “我们先提4个点,到25%吧。”谭政道。 舒子真盯着他,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最后还是舒总你说了算。你是大老板。”他喃喃地道。 舒子真咬咬牙道:“好吧,25%,看看市场反映再说。” “不行!我不同意!”谷采宣从沙发上站起来,“谭政你这是馊主意,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就像杨总说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舒总做的决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不同意?”谭政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是顺达和大顺的总经理,我怎么没有资格?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就要行使总经理的权力,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谷采宣从三张沙发围成的小空间里走出来,站在沙发后,俯视着舒子真和谭政,猛然间觉得自己高大上起来,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舒子真往沙发上一靠,一字一句地 道:“你不同意也行,你的总经理是我给的,我马上把它收回来。谭政,从今天起,你就是顺达电子商务的总经理,有关手续你马上去办!” “真姐你……”谷采宣目瞪口呆,没想到舒子真出了这么一招。 舒子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说:“如果你同意,你还是总经理,行了吧?省得麻烦又去办什么手续。” “不行!这个总经理我要当下去,年化收益率不能再高了!这就是我这个总经理的决定!”谷采宣猛然摔开她的手,“真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 “我怎么了?我本来就应该这样啊!我不这样,易行怎么办?” “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挽救易行吗?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你这样做,不仅把易行败了,也把你自己给败了!”谷采宣激动地喊。她还是第一次跟舒子真这么较真。 “你放心,我很好,我没事!”舒子真从她身边退后两步,转了个身,妖娆地夸张地摆弄了一下身姿,“你看,我不是挺好吗?” “好?你好个屁……”谷采宣粗话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马上把它圆过来,“p2p!” “行了,小姑娘,你今天是怎么啦?别闹臭脾气了!”舒子真贴在她身侧轻声地道,“你还是当你的总经理,帮我看着摊子,收益率我提到25%,再也不往上提了,行了吧?” “不行!杨总说了,21%都死无葬身之地了,更何况25%?” “你不要开口闭口杨总杨总了,他就要走了,留下的这个摊子要我们姐妹俩一起去挑起来!” “他不会走的,他告诉我了。” “他不走?”舒子真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既惊又喜,既忧又愁,朝着门口喃喃地道,“他为什么还不走?” 门外好像一直站着一个人一样,她这句话刚说完,门一下子被推开,杨弘开走进来,边走边说:“我不走,因为我要和你们一起守着这摊子!” 他走到舒子真面前,停了一秒钟,越过她走到谷采宣面前,也停留了一秒钟,然后视线一扫三个人,道:“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在不提高年化收益率的情况下,让顺达继续再撑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让它起死回生!” “什么办法?”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杨弘开走过去提起水壶,把壶里的水倒在杯子里,一口饮尽,说出了三个字:“讲故事!” “讲故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弘开侃侃而谈,似乎已经从二十几分钟前的心伤肠断中走了出来。在他的脸上读不出什么颓废的心情。 “是的,讲故事。”杨弘开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现在年轻人创业创新,不是都流行讲故事吗?现在易行鞋业陷入困境,无法吸引投资者的兴趣,我们必须从这里入手,先改造它,把它改造得强大,让投资者觉得它有发展有希望,这样自然而然会有人愿意投资进来。现在文州有钱人多得是,他们都不知道往哪儿投资。归根结底,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投资项目,而是没有让他们放心把钱砸下去的投资项目。如果我们把易行改造得让他们放心地把钱投进去,而不担心钱会打水漂漂没了,即使年化收益率降到20%、15%以下,也会有人愿意把钱投进来。” “杨总,你这不是废话吗?谁都知道这情况,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把易行改造得让人信任、让人放心地大把大把地把钱投进来。”谭政道。 “讲故事啊!我们要讲一个易行鞋业和国外贸易公司合作、借助国外渠道进入国际市场的故事。”杨弘开胸有成竹地道。 舒子真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存在疑惑:“我们现在已经有产品进入国外市场了啊?” “我们还要把这块市场做大,加强和尹士厘贸易有限公司的合作。” “近来尹士厘贸易市场境况也不容乐观,我们的产品海外销售量也在逐渐下滑,加强合作,是不是我们一厢情愿?” “我们近期去一趟法国,和姜总见个面,详细洽谈合作事宜。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们先把这个故事按照我们的思路讲下去,把前景蓝图描绘好,让投资者放心地把钱投进来,我们拿到资金后,好好发展易行,把易行生产销售渠道进一步完善起来,创造更大的利润空间,回报投资者。” “这就是你所谓的讲故事?你是讲故事还是编故事?”谭政不以为然。 “不管是讲故事还是编故事,只要这个故事有内容有实感就行。连续几年经济不景气,全国很多制鞋企业倒闭,易行能够撑到今天,已经赢得了时间,如果有一笔资金注入,马上可以挤占空缺出来的市场,趁势而起,在国内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品牌形象。所以,即使与尹士厘公司的合作无法谈成,我也有信心把易行搞上去。当然,如果能够达成合作,那就更好!”杨弘开把目光投射到舒子真脸上,“所以,舒总,你是赶不走我的!易行有这么好的发展前景,我怎么舍得离开!” 舒子真避开他火热的目光,不置可否。 杨弘开毫不在意,他只管向谷采宣和谭政道:“我这边马上跟法国联系,你们可以通过平台发布相关信息。必要的话,找媒体、论坛、微信公号,扩大宣传面。对了,年化收益率,降到15%,绝对不能提高!采宣,你注意把控一下,知道吗?” 那边,舒子真一言不发;这边,杨弘开激情燃烧。 谷采宣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 04 如果死路一条,那就让它死掉_12 12 舒子真、谷采宣、夏何峻,登上了从上海飞往法国巴黎的航班。 深夜12点多,深邃的夜空在舷窗外像巨大的黑暗世界,不断地吞噬着轰鸣飞行的物体。谷采宣坐在a座,看着视线下缓慢移动的像固体一样黝黑的云层,不由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舒子真。 她有点看不懂她了。在她的眼里,舒子真一直是柔暖软绵蓬松的云朵,让人赏心悦目,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或者白天和夜晚那么短暂的时间,变得像此刻窗外的云朵一样,冰冷、坚硬、深不可测,看似一踩上去就可以支撑你的重量,但当你依靠它的承重时,它却毫无支撑力,眼睁睁地看着你坠入万丈深渊。 这次去巴黎,杨弘开应该是首选人选,因为这两三年里,都是杨弘开在跟法国那边联系。但是买机票时,舒子真临时把杨弘开换成了夏何峻。她的理由是现在易行需要杨弘开来亲自来管理,特别是大顺p2p网贷平台,在这关键时刻,也需要杨弘开亲自过问操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借口,故意撇下杨弘开。 谷采宣很为杨弘开打抱不平:如果易行和顺达几天时间都离不开杨弘开,你那天为什么还那么冷酷无情地直接喊话让杨弘开拿钱走人?当时舒子真那番话那张脸,真的让她感觉陌生、心冷,甚至可气可恨! 看不惯舒子真对杨弘开的无情与冷漠的同时,谷采宣却有着莫名的窃喜,甚至希望舒子真对他更冷一点,更狠一点,让杨弘开对舒子真的那份感情绝望、死心! 这样,他就会注意到身边的其他人其他风景了! 这个风景里,有她哦! 这是典型的春心萌动的小姑娘矛盾、期盼的心理。 将近12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谷采宣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指向中午11点20分,但是此刻机场还沉浸在朦胧混沌之中。 来接机的是尹士厘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姜永的助理李倩,这也是杨弘开安排妥当的。这两年一般都是李倩和杨弘开保持着联系。 李倩人如其名,也是身材倩长、容貌靓丽的姑娘,年纪和谷采宣相仿。 李倩助理对国内同胞兼合作伙伴的到来,似乎并不太热情,从接机见到舒子真一行三人,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不带感情色彩地说了声:“你们跟我来。”收起接机指示牌,顾自往前走,有一段路舒子真他们一不留神差点跟不上了。 几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开出机场。天际现出了了一抹霞光,一架飞机在霞光里像慢镜头一样爬高,剪影般的效果令人惊叹、赞美。 舒子真问坐在副驾驶座的李倩助理:“李助理,姜总在巴黎吗?我们什么 时候碰面?” 李倩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答道:“很不巧,我们姜总昨天刚刚遇到一件急事,你们在上海上飞机时,他也差不多那个时候飞到智利去了。” “啊——”舒子真暗叫不妙。 半个月前,杨弘开决定“开讲”易行鞋业和尹士厘贸易合作的“故事”之后,马上按照以前的程序,和李倩助理进行了联系。李倩助理开始反应平淡,没有积极响应,后来干脆婉拒了他的合作意向,没有继续和他谈下去的兴趣。 杨弘开没有放弃,绕开李倩助理,给总经理姜永发了个邮件。第二天,姜永就回复了,初步表示可以进行合作,并已交代李倩助理与他具体接洽。同时他说他最近比较忙,如果没有十分必要的话,不必舟车劳顿地来法国一趟,有关合作协议通过邮件或者其他途径处理了便可。 杨弘开:这几年由于得到尹士厘公司和姜总的大力支持,易行鞋业才能在困境中一步步向前迈进,我们舒总一直以来有个想法,想找个机会亲自过去拜访姜总,当面致谢。 姜永:你们舒总亲自过来? 杨弘开:是的,她想借这次机会,特地过去感谢姜总。 所以说,这次法国之行,也是经过了一番争取才成行。 现在他们一行人赶赴巴黎,姜永却临时爽约,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么凑巧,有急事临时出国。 “姜总什么时候回来?”舒子真急切地问。 “姜总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说。智利那边事情比较复杂,现在很难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们合作的事,姜总有什么交代吗?” 李倩助理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谷采宣追问道:“我们是不是要等他回来?” 李倩助理很不情愿地回了一句:“他临走前交代我了,我会看着办的。” 看着办? 看她这样子,可不好办! 李倩没有告诉他们,姜永给她的交代是,好好接待客人,该签的协议马上签,尽量满足客户的要求。 当时李倩忍不住发牢骚:“姜总,我们现在自身困难重重,销路不畅,再深度合作下去,把易行的货拿过来堆在仓库卖不出去,怎么办?” “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姜总,你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李倩道出了久藏于心的一个巨大疑团。 姜永笑笑:“也没有对他们特别好,在商言商。有些生意和项目,是需要慢慢培植起来的,也许现在你看不到营利,但是机会可能离你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我看不到易行鞋业的任何机会。”李倩道。 “有些事,你不 懂的。”姜永说罢,对她诡秘地一笑。 “我还真不懂……你!”李倩憋出了一句。 李倩助理接到舒子真一行人之后,把他们安置在华人开的一家宾馆里倒时差,这一倒就是十几个小时。巴黎时间晚上8点多钟,李倩在宾馆的一个小型会议室接待了他们。 在舒子真他们来巴黎之前,杨弘开已经和李倩助理就几个合作文本进行了沟通、商议、探讨和修改完善,基本合作框架已经确定,一些细节上的描述也基本到位,这次来,原来确定的议程是舒子真和姜永在协议上签字、盖章、握手,就ok了。姜永临时出去,当李倩助理拿着他们带过来的合同文本细细审视时,舒子真的心提到了喉咙口,担心横生枝节。 果然,李倩助理放下合同,指出了三点意见,说要再作商议。“这对我们尹士厘公司很不公平,我们这边的责任太大了,你们倒好像没有什么事一样。” 舒子真问:“协议上的几点,你们不是原来都敲定了吗?” “那是草案,现在要坐下来签约了,当然有些地方要再斟酌。” “你们这边是什么意见?想怎么改动?” 李倩助理不耐烦地道:“我还要去向姜总作个汇报。” 双方的对接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就暂时结束了。李倩带他们去一家法国餐厅吃了一顿法国大餐。 法国大餐很好,餐厅环境也很好,但是因为李倩助理的一张脸不冷不淡的,跟浓郁热情的法国风情相差甚远,所以舒子真他们踏上法国之后第一顿丰富的法国餐吃得没滋没味,冷冷清清中收场了。 送他们回到宾馆,李倩助理突然问:“你们回去的机票订在什么时候?” 舒子真闻言,不禁愕然。李倩这个问话,分明一副下逐客令的意思。 她又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李倩助理手中的公文包,公文包里有方才在会议室里放进去的几纸合同。 这一趟巴黎之行,莫非她没有机会在这几张纸上签字?莫非这次要空手而归?她又添了几丝忧虑和不安。 接下来两天,李倩助理安排了专人专车,带他们三个人游览了巴黎的几大著名景点。 舒子真硬着头皮问李倩助理姜永姜总有什么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李倩助理爱理不理地摇头说不知道。 舒子真想打电话给姜永。 李倩万般推托,总是说“姜总不方便接电话”“姜总不喜欢接电话”等等不是理由的理由。 几天下来,踏上巴黎之后第一天就出现的那种不安感、怪异感、忧虑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第四天,他们在爱墙那里及之后遇到一系列事情,把这种感觉推到了极致。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1 1 舒子真一行三人办了法国旅游签证,在法国逗留时间为一周,他们原计划两天时间探讨、签订合作协议,后面几天在巴黎及附近走走。现在计划颠倒过来了,李倩助理带他们几个人在巴黎游览了两天,卢浮宫、巴黎圣母院、香榭丽舍大道、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几个热门景点都一一走过,但是因为那份合同还搁在那没有落实,使得旅游的心情和效果大打折扣。 第四天,谷采宣有几个同学在法国,早就想约她聚一聚,到周边几个城市瓦尔塞或者枫丹白露过个一两天,谷采宣听从了他们的安排,早一天与他们一起已经安排了行程,一大早就有车来接她。谷采宣临走再次问舒子真和夏何峻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两天,舒子真还要在这里等姜永的消息,就说你去玩吧。 谷采宣瞧瞧他们俩,眨眨眼:“好吧,我走了,把机会留给你们俩。真姐,开心点,既来之则安之,夏警官,记住不要辜负了法国的浪漫情怀哦!” 李倩助理过来敷衍地问他们俩要不要再找几个地方看看。舒子真借口太累,婉拒了。李倩乐得如此,就道:“那这两天,你们自由活动吧,到巴黎街头走走,也蛮不错的。” 舒子真弄不明白这看上去还算温婉动人的姑娘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冷淡、抗拒,甚至怀着敌意。她说:“姜总一有什么消息,请李助理马上通知我们。” 在巴黎,你是不可能坐在宾馆里不出去的。李倩助理前脚刚走,夏何峻就拉着舒子真出门去。 巴黎作为浪漫之都,世界艺术殿堂,路过的每一条街道,踩过的每一块地砖,踱过的每一座桥梁,目光扫过的每一幢建筑,都有着耐人寻味的故事。 他们在十字路口雕塑前久久地伫立沉思,在街心公园花团锦簇中相依相偎,在古老的大桥上俯瞰塞纳河的游船从脚下缓缓驶过,在街头小店品尝着60多岁快乐的服务员递上来的卡布奇诺。 巴黎的美丽风情、浪漫情怀,像一首情诗洗涤着舒子真内心深处的烦恼困苦,让她阴郁的心境渐渐明朗 开阔起来,眷眷依恋和浓情蜜意汩汩地在她心身流淌。她更紧挽住身边的夏何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情到深处,站在几百年前的建筑下深情拥吻。 那一晚,两人在巴黎这个浪漫浮华城市的一个中式宾馆里,彼此呈现,彼此奉献,恣情地放纵。 这是他们认识四年以来的第一次。 那么的缠绵悱恻,那么的流连忘返,那么的心驰神往,那么的具有波西米亚气息。 第二天,两人相拥着在阳光铺满的房间里同时醒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纠缠。 起床后,舒子真梳洗妆扮的半个小时里,夏何峻通过网络搜索到巴黎蒙马特高地的一处小景点,著名的爱情圣地——爱墙。 两人吃了西点,跳上12路地铁,赶至abbesses站。车到站后,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公园。夏何峻牵着舒子真的手,进了公园,在公园里漫步,搜索,在公园一角的一座房屋见到了那面著名的墙壁。 巴黎爱墙的倡议者是法国一名专门写爱情歌曲的音乐家,40平方米的墙面由500多块深蓝色的长方形瓷砖组成,上面已经有300多种语言和笔迹写成的同一个内容:我爱你! 宁武林和舒子真认真寻找,在墙的好几处找到竖写和横写的三个简体或繁体汉字。 舒子真站在墙前,抚摸着白色的字迹,手指沿着笔画一寸一寸地摩挲,仿佛自己在每一笔每一画专注用心地临摹着字迹。 面对不同的爱的笔画,两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肃然起敬的莫名的震撼。 舒子真瞧瞧周围,偷偷对夏何峻说:“我想在这上面写上我们的名字。” 夏何峻笑着制止:“子真你可不要胡来,你可不能做出对不起我们国家的事,不能拉低我们中国人的素质!” “不过站在这里,我手痒,我心更痒,总想做点什么!” 夏何峻福至心灵地道:“那么就让我来做点这个时候我应该做的事情吧!” 还没等舒子真明 白过来,夏何峻已经夸张地以单膝下跪的方式,伸出手臂,向舒子真发出求婚宣言:“子真,嫁给我吧!” 此情此景,水到渠成。舒子真幸福地把手伸给他,承接他轻轻的一吻。 一段爱情,历尽四年多时光,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好像一粒种子,安安静静地埋在土里,承受着时光和日月的哺育,终于在欧洲浪漫之都巴黎北蒙马特高地半山腰的一个爱情圣地,湛然开放。 那一刻,幸福就像这面墙一样,用“爱”占据了她全身心,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敞开心怀去拥抱一份挚爱。 自宁武林离世之后,她就把爱封印了起来,把自己的感情禁锢起来,虽然夏何峻、杨弘开一直在她身边,不断地以各种方式示爱,虽然她在几年前就把夏何峻当作自己的男朋友,但是那种爱,一直在外围游走,她人为地挡住它,没让它真正走进心里去。 今天,在爱墙面前,她心里的那堵墙轰然倒塌,而另一面墙壁,以爱的名义,高高地耸立起来。 舒子真轻轻一拉,夏何峻顺势站立起来,把她拥入怀中。 但是,幸福浪漫的时刻没有持续一分钟,就戛然而止。 舒子真在夏何峻宽厚温暖的怀抱里猝然一惊,猛地推开他,张皇四顾。 “子真,怎么啦?”夏何峻关切地问。刚才舒子真推开他,好像躲避一条毒蛇一样。 舒子真环视周围。今天不是节假日,公园里游人稀少,连他们在内,不到十人。 舒子真心魂不定、神不守舍地道:“我怎么又有被跟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夏何峻开玩笑地安慰她:“你多虑了,不可能有人跨洋追踪我们。” 他这话一说,舒子真身子又莫名地一颤。 夏何峻怜惜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放心,我是警察,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害怕。” 舒子真却轻轻地坚决地推开他。 夏何峻在她眼里看到了惶然、惊恐、疑惑和迷茫。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2 2 经历莫名其妙的惊吓,舒子真游兴大减,仓促地结束了爱墙的流连,打道回府。 乘地铁回去,舒子真仍然有强烈的被跟踪感,分明感觉有一双偷窥的目光隐藏在许许多多目光背后,监测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窥视着她的思想活动,让她像被当众脱光了衣服,无从隐遁。 她的局促不安影响了夏何峻,他像正在执行任务中的保镖一样扫视着靠近他们的每一个人。下了地铁,随着蜂拥的人流走出站台,夏何峻敏锐地捕捉到舒子真脸部肌肉一紧,他和她几乎同一时间回头。 蓦然,30多米外的人流中,一个人在他们回头的瞬间,往一根大圆柱后一躲,不见了。 夏何峻推开人流,逆行挤奔到那人藏身的柱子后。他呆站了一会儿,朝远处的舒子真摇摇头。 圆柱后空无一人。 刚才那一瞬,也许是个多疑的幻觉。 但是舒子真告诉他,她也同样看到了那个刻意躲闪他们的半个身影。 这个身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有一种熟悉感。 “是不是那个寸头青年?”夏何峻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清凉如水。 “也许是吧。”舒子真不确定地说。 她被他牵着手走了几十步,再次回头,突然“啊”地惊呼一声,攥紧了她的手。他浑身一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人在后面50米处跟着他们。 他们停下来等着。对方并没有躲避,直接朝他们走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夏何峻尽量用正常的口吻问道,不过他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飘忽颤抖。 来者站在他们对面:“这两天我不用陪你们,到外面拜访了几家客户,看看市场行情。” “市场行情怎么样?你说的行情,包括我们易行产品的销售情况吗?”夏何峻边问边观察对方的表情。 “你们的产品……”对方说了五个字就停住了,转移了话题,“你们从高地过来?看爱墙了?” “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那里?”舒子真问。 “你们有心情去那里谈情说爱,我可没时间和精力,也没有心情。” “李助理,姜总回信了吗?那份合作协议什么时候签订?我们后天就要回国了。”这是舒子真最关切的事。 来者——李倩助理突然笑了,扬了扬手机:“我十几分钟前刚刚接到姜总的短信,他指示我不签合同。” “为什么?”舒子真急道。 “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你们的货!”李倩助理脱 口而出,好像这句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舒子真冷静下来,问道:“这是姜总的意思吗?” “你怀疑我假传圣旨,是吗?我本来可以不搭理你们,但是为了让你们死心,我还是给你们看看他发过来的短信。” 李倩边说边打开手机,摁出一则短信。那则短信很短,只有聊聊几个字:合同暂时不签,先让他们回去。 “这是姜总的短信吗?”夏何峻话音刚落,迅捷地伸手抓过李倩手里的手机,拨出了短信上的那个号码。 李倩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跳起来抢夺手机:“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快把手机还我!” “我只想跟你们姜总通个电话,亲口听听他怎么说,不然我们跑这么远,不仅没有见到他的面,连他的声音也没听到。” 夏何峻这么说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夏何峻把手机放在耳边,还未开口,手机里一个含混的声音传已经过来:“你不用证明什么,我就是姜永,你告诉舒总,你们先回去,合作的事,以后再说吧!” 夏何峻刚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话,那边已经放下了手机。夏何峻再拨过去,手机已经关机。 对方,这个姜永,似乎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猜测到他们心机。 夏何峻盯着手机发了一阵呆,全身的毫毛都要被惊得竖立起来。 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打了一个寒彻入骨的冷战。 “我有开车过来,你们两位坐我的车回去吧。”李倩主动道。她带着他们一起去附近的停车场取车。 虽然发生了“抢夺”手机的事件,但李倩助理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影响,第一次对他们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热情。 这个转变,因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的老板拒绝在合同上签字? 一个喜怒无常的漂亮助理,一个躲躲藏藏的海外老板——这是夏何峻刚刚在脑袋里蹦出的一个念头。 “李助理是哪里人?”夏何峻问开车的李倩助理。 “我是福建漳州人,一个山坳坳里出来的。” “哦,夹麦!”夏何峻说了一句闽南话。“夹麦”在闽南话里是“吃饭”的意思。 李倩咯咯一笑:“我很小就从家里出来,到外面读书,高中毕业跟着亲戚到了国外,先是去了西班牙,后来到了法国图卢兹,大前年遇到姜总,就跟着姜总一起做到现在。所以家乡话越来越不会讲了,就会说那么两三句,有一句就是‘夹麦’,吃饭。哈哈哈!” “是啊,吃饭是头等大事 ,不会讲怎么行呢?现在很多人都自诩会用十几种语言讲‘我爱你’,我倒觉得出门在外,必须得会讲十几种‘吃饭’的语言,不然你饿着肚子怎么去讲‘我爱你’?” “哈哈哈,你说得对!”李倩姑娘又笑道。 板着脸的小姑娘原来还是爱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姜总,也是福建人吗?”夏何峻又不经意地问。 “他不是福建人,他是s省省城人。”李倩助理回答道。 “那个地方,好像很少有人出国。” “是啊,欧洲华侨,就你们文州人最多了。”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四五年了吧。有些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们老板很低调,从不说他自己的事,而且他很讨厌员工在背后讨论他的事。”李倩道,“好了不说他的事了,你们明天好好再玩一天,后天就要回国了。” “李助理,合同的事,你看?”舒子真看她心情不错,试探性地问。 “合同的事,等姜总回来后我再问下他吧,你们回国等消息。”李倩助理说罢,结束了话题。 窗外的景色一闪一闪地过,坐在车里看巴黎街景跟逛街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逛街时你停留在某座雕塑或某个房屋前,你会和眼前看到的建筑对话,如果你了解它的历史,你甚至会借着它走进那段过去了的时光,作心灵上的交流。所以时间是停滞不前的,感受是直线型的,是厚重的。 在车上,你一会儿看到了历史的古朴,一会儿又看到了当代的时尚,跳来跳去,好像在时光隧道里穿梭不停。感受是发散性的,即时性的。 车停在了宾馆前,夏何峻向李倩致谢时,顺口问了句:“李助理,你们公司离这很近吗?” 李倩随手往西边指了指:“也不算近,离这里大概半个小时车程。” “本来应该去你们公司拜访一下。” “你们后天就要走了,我们姜总又不在,我们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接待你们,还是下次吧。”李倩边说边启动小车,开了四五米停下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明天还有一天时间,你们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我们做向导再带你们逛逛?” “不麻烦李助理了,我们自己四处走走,买点东西。” 李倩瞧瞧他们俩,道:“也好,自由行动,增加感情,那我就不做电灯泡了。拜拜!” 李倩再次启动小车,缓缓离开。 夏何峻跟舒子真做了个手势,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一个人钻进车里,吩咐司机跟着前面的小车。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3 3 外籍司机疑惑地看了一眼夏何峻,有些迟疑,有些警惕。眼看着李倩的车开远,夏何峻急中生智,掏出随身携带的警官证,递到司机面前,比划着:“a!police!” 司机看看警官证,看看一脸英气的夏何峻,连声道:“ok!ok!” 说罢,脚踩油门,一溜烟追上去,随后很老练地隔着一辆车,保持着30多米的距离。夏何峻朝他竖起大拇指以示褒奖。 李倩的车停在了一个广场停车场,夏何峻下车跟着她,步行300多米,进入一座大厦。 夏何峻在大厦示意图上看到,标识着中英文的“尹士厘贸易有限公司”就在19楼,同一楼办公的还有两家公司。夏何峻进电梯后按下了18楼层。 他从18楼安全通道上了19楼,凭着多年的职业经验,很轻易地把有关情况摸了个大概。尹士厘贸易公司19层大楼的东首,占有这个楼层的三分之一办公场所,共有9个办公室。一个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隔壁是总经理助理办公室,也就是李倩的办公室,再过去是财务部、采购部、营销部、市场开发部、国际贸易部(一)、国际贸易部(二)、储运部。 李倩进总经理助理办公室后待了十几分钟,出来打开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夏何峻顿时心蹦蹦跳起来,他希望会看到李倩和另外一个人走出来。但是,总经理办公室里显然没有人,李倩在总经理办公室拿了一个文件夹马上出来,进了财务部,十分钟后,从财务部出来,进了储运部。 又过两三分钟,她和两名员工走出来,边走边吩咐员工到仓库后一定要做好各积压产品的准确统计数字。她特地向员工强调:“特别是文州的那批货,一件也不能漏,姜总一过来我们马上把数据提供给他,不能让他再做糊涂事了!” 夏何峻心里一动,跟着储运部的两名员工,下了楼,出了大厦,步行五六分钟路程,到了大厦后面的一个仓库。 他趁两人不备,潜入仓库中。 仓库不是很大,一目了然,几乎堵满了货物,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是易行鞋业的产品。夏何峻正在探头探脑的当口,突然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暗叫不妙,急挥手往后一挡,已然不及,一桩厚实的重物砸在他后脑勺。 他闷哼一声,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何峻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后脑隐隐作痛。这时天已微暗,他在地上躺了两分钟左右,周围寂静无人。他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起身,目光似箭射向每个角落。 他暂时没有收到危险的信号。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离他不到十步远,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和五六个垃圾桶。他是被袭击他的人当作垃圾扔在这里。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要他的命,而是把他当作垃圾。 他摸了摸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包括那本警官证。手机上显示了舒子真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八条信息,都是追问他在哪里。 他回拨过去,告诉她:“我没事,马上回去。” 舒子真咋一听到他的声音,喜极而泣。这几个小时,他像失踪了一样,让她心急如焚。 夏何峻拦住一辆出租车,掏出宾馆的名片,让司机送他回宾馆。 回到宾馆,他先敲开舒子真的房间。舒子真不顾他一脸的脏兮兮和一身若有若无的臭气,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谷采宣从卧室里走出来,道:“夏警官,你可回来了,真姐真是吓坏了,担心死你了!” 舒子真放开他,仔细地打量他:“你没事吧?出了什么事了 ?” “我没事。”夏何峻安慰她。 “你没事怎么会这样?”她的关切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夏何峻重新认识到自己对于舒子真原来是那么重要!认识舒子真四年,虽然也是你有情我有意,但舒子真似乎把她内心最真实最敏感的部分,包裹了一层膜。这层膜阻隔着他的进一步抵进,阻隔了她对他的进一步敞开。外人看他们,好像关系亲密,实则若即若离。 这一趟法国巴黎之行,真是来对了,真是浪漫之旅,温馨之旅,收获之旅,该来的、该拥有的,在这罗曼蒂克之都,都不期而至,都来了,都拥有了。 他还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真情流露的关切和温馨中,谷采宣显然不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大煞风景地连拉带扯把他从舒子真面前拉进她们的卧室。 “夏警官,你来了就好了,这三四个小时,我和真姐一边担心你,一边担心我们自己。” 夏何峻听她话里有话,一激灵,忙问道:“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的。 夏何峻顺手把门边的开关按了一下,灯一下子亮了。谷采宣尖叫了一声,受了惊吓一般扑上去猛地按掉了开关,房间里重新归于黑暗。 “你找死啊!别开灯!” 夏何峻被她神经兮兮地一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采宣,怎么啦?你别吓我。” 他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嘘!”暗黑里,谷采宣食指放在嘴唇前制止他说话发声。她拉着他来到窗户前,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掀开一角。 这是临街的一个房间,街道上的灯光微弱地照射进来,有一小缕光亮投射在谷采宣脸上。她惊惶紧张的脸部斑斑驳驳,明暗漂移,平添了几分诡异。 她们的房间在4楼,下面的街道除了断断续续有车辆驶过,还有几个行人或快或慢地行走,并无其他异样。 夏何峻犀利的目光一扫,全部的目标都已进入视线,经过短短十几秒的过滤,无论车辆行人,还是街上几个角落和点位,都没有可疑之处。 他疑惑地用目光询问谷采宣,谷采宣指了指正对面的楼房。 这条街道宽约30米,街对面也是宾馆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 谷采宣压低声音道:“对面有人监视我们。” 她的嘴贴在夏何峻耳边说话,气息扑腾到夏何峻耳后,仿佛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直钻进皮肤,即使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生生死死的夏何峻,也控制不住地又惊愣了一下。 几个小时前,夏何峻跟踪李倩助理而去,舒子真回到房间,谷采宣也刚刚回来。谷采宣见舒子真神情恍惚,一问原因。舒子真说起在爱墙和地铁站被人跟踪的事,说到一半,谷采宣尖叫一声,跳起来,把舒子真吓得够呛。 谷采宣说:“真姐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我们来的第二天,我在窗前看街景,突然觉得眼前有光线一亮,闪进了我的眼睛。这光亮好像是对面的一扇窗户里反射出来的,当时我心里闪过一丝困惑,有一个疑点,不过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啦!” “你明白什么……”舒子真受她影响,也颤抖着声音。 “我们……”谷采宣瞪大了眼,“我们是不是被监视啦?对面是不是装了监控设备?” “啊!被监视?谁监视我们?”舒子真初闻不可思议,再想不觉毛骨悚然,“异国他乡,谁跟踪我们?谁监视我们?” 两个女孩子战战兢兢地来到窗前,拉上窗帘,躲在窗帘后偷窥对面,看了半天也没发现 有什么异常,后来才想起联系夏何峻。舒子真细心地说夏何峻跟踪李倩,不能打电话发出声音,连续发了几条短信都没有回复,只得直接拨打手机,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让两人又惊又怕,胆战心惊。幸亏夏何峻总算回复过来,才让她们放心。 夏何峻审视对面的几十扇窗户,分析那天早上谷采宣站在窗前被光线闪亮眼睛的时间、角度,把搜索范围缩小至对面四五六楼的八扇窗户。 这八扇窗户中,两扇窗户没有拉上窗帘,一扇窗户窗帘拉了一半,以上三扇窗户暂时被排除,剩下了五楼两扇窗户和六楼一扇窗户,还有四楼两扇窗户,作为观测目标。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五扇窗户没看出有什么端倪和疑点。 夏何峻回自己房间洗完澡,一起下楼吃了点东西,重新回到对面两个女孩子的房间,观察对街的五扇窗户。借着这个时间,他向她们简单地讲述了自己跟踪李倩助理的一路经过和遭遇。当听到他被重击致晕,虽然夏何峻现在已经安然无恙站在她们面前,她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呀”地惊呼了一声,屏息静气地静夏何峻下一步如何机警地脱身。 后来她们又“呀”了一声,这一声,明显有些失望,因为接下去的结果太简单了,她们没有看到他的英勇和机智,也没有经历任何的惊险和威胁,袭击他的人只是把他像垃圾一样处理掉了。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不刺激,不振奋,但很圆满,因为夏何峻平安回来了。 “你怎么一下子被人打晕了?你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吗?”谷采宣不解地问。 夏何峻红了下脸,道:“我太大意了,我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什么埋伏?所以几乎没有警惕性,很随意地就进去了。” 舒子真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蹙着眉在思考着什么。 夏何峻问:“子真,你想到了什么?” 舒子真看看他,反问道:“你也想到了其中的疑点?” 夏何峻点点头。舒子真道:“谈谈你的看法。” 夏何峻停顿了两秒钟,慢慢地道:“这次巴黎之行,没想到充满疑团充满惊险。我们遭遇的事件本身,我暂且不谈,我先说说我看到的这家尹士厘贸易公司。公司的办公区占了那个楼层的三分之一,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作为贸易公司,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看到现在公司办公室里很多座位都是空的,被整理得清清爽爽,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来上班。我估计大概有一半人员被裁员了,也就是说尹士厘公司经营状况很不乐观,这也是我当时决定要继续跟踪员工到仓库一探究竟的原因。到了仓库,货品积压得很厉害,特别是我们易行的产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段时间虽然达成了120万的新合同,货款也及时到位,但应对方要求,还没有发货,所以上一次易行发货到法国,还是在子真打官司前,也就是说,这些产品基本没有销售出去。” “你是说,我们的产品在这里没有市场?”谷采宣问道。 “应该是这样。”舒子真道,“杨弘开曾经说过,法国这边市场萎缩,所以这几个月外贸数字也在下降。” “唉!”谷采宣叹息了一身。 “何峻,你继续说。”舒子真道。 “我们回过头来再想,既然市场不景气,销量不如人意,仓库里还有这么多的积压货,为什么尹士厘公司还会答应我们开展合作,并同意我们过来巴黎签约?”夏何峻疑惑地道。 “是啊,为什么?”谷采宣这时才联想到这个问题,扯了扯舒子真衣袖。 舒子真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瞧了瞧对面,轻声道:“我也在想,为什么?”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4 4 尹士厘贸易有限公司和易行鞋业的合作,始于三年前。 那时,舒子真入主易行鞋业近一年时间,基本上摸清了生产和市场两大块情况,在国内市场遭受负面影响越来越大、进一步萎缩的严峻形势面前,不得已把目光投向海外市场。 说“不得已”,是因为在全球经济危机不景气的情况下,海外市场比国内市场同样难做,外贸遭到的困难更大,许多华侨侨领纷纷把国外的事业迁移到国内,用大把的欧元撬开国内市场。易行鞋业在这个时候“逆势而行”,本来并不抱什么希望,杨弘开带着两名营销人员到欧洲转了五六个国家,接触了一批华侨侨领,都没能实行对接。回到文州第五天,杨弘开收到一份电子邮件,发邮件过来的正是尹士厘公司的老总姜永。 姜永通过电子邮件和杨弘开进行了交流,涉及生产、经营、技术、组织架构等问题,第二周,他表示有意和易行鞋业合作。第三周,双方通过电子邮件,签署了合作协议。第四周,第一笔资金打进了易行鞋业的户头,帮助当时的易行解了一个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双方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很愉快,一直保持着那边先打款,这边再发货的合作模式。近一年,由于市场关系,尹士厘公司对易行鞋业产品的需求量减少了40%左右。 这三年时间,杨弘开和姜永的联系很少,即使有联系,也只限于邮件。李倩加入尹士厘公司后,该公司与易行鞋业的对接,基本上都由李倩来完成,除非重要事件,杨弘开才会绕过李倩直接给姜永发邮件。 有几次,杨弘开有意到法国与姜永碰个面,都被总经理助理李倩给婉言阻止了。李倩不止一次说,能用电话和邮件搞定的事,为什么非要跑过来见面,费时费力费钱,我们老板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所以,合作了三年之久的尹士厘公司对杨弘开或者舒子真来说,是个谜。 杨弘开和舒子真也曾有意无意地通过文州侨领这个渠道打探过尹士厘公司的一些信息,但得到的信息不多,只知道这是个做外贸生意的,也没加入任何社团,独来独往,与在法华侨联络也很少。 舒子真有一次和杨弘开曾就这件事展开讨论,杨弘开说了一句:“我们两家公司合作得很好,从没发生过拖欠货款和货物的不愉快事件,对对方的情况,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地打探,每个办企业的老板都有自己的一套思路,也有自己的个性和隐私,我们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舒子真见杨弘开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条线一直是杨弘开联系,所以她也乐得不过问。 这次在巴黎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舒子真联系杨弘开,问了一些问题,也没问出什么,夏何峻拿过手机追问了一些细节。一番话下来,杨弘开也没谈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他对尹士厘公司和公司老总姜永的了解,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知之甚少。甚至对一直跟他联系的总经理助理李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夏何峻字斟句酌地问:“杨总,你觉得这几年和尹士厘公司合作下来,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或者说,你有没有察觉他们有什么‘恶意’?” “怎么可能?尹士厘怎么可能会对我们有恶意?”杨弘开不假思索地问,“你们在法国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和姜总起了争执?” “我们一直没有见到姜总,我们只见到李倩李助理。” “姜总一直很忙,这两年都是李倩助理跟我对接,你们和她碰面也是一样。对了,合同已经签了吧?” “还没签,可能签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去之前我和他们谈得都差不多了,我还特地和姜总确认了这事。 ” “你和姜总怎么确认?还是通过电子邮件?” “是啊,我们一直如此。” “可是,现在就是他不同意签合同,变卦了!” “不可能的!”杨弘开不相信地道,“这样吧,你们跟李倩助理再进行沟通,我和姜总联系一下。你们定了后天的机票吗?只有一天时间了,得抓紧。我这边已经跟媒体在沟通,你们那边合同一签,我这里马上通过各种渠道放出消息。” “弘开,有件事你判断一下,我们在巴黎遭到不明人物的跟踪,你觉得这件事跟尹士厘有关吗?”夏何峻再次试探地问。 “什么跟踪?笑话!姜总他们为什么跟踪你们?”杨弘开再次想也不想地答道,“你们没事吧?子真没事吧?” “你放心,我们都没事。” 杨弘开把目标锁定了一个人,猜测道:“会不会是马一铭做的?她跟一些华侨的关系很不错。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太过分了,她想搞跨国谋杀吗?” 他的猜想倒提醒了夏何峻,夏何峻追问他:“你觉得会是她?” 杨弘开犹豫了一下,底气不足地道:“如果你们真的遭到跟踪的话,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跟我们有这么大的仇恨。” 当晚,夏何峻和舒子真她们换了房间。第二天上午,9时30分,这也是谷采宣那天被刺眼的光芒闪了眼睛的时间点,夏何峻走到窗前掀起窗帘。 今天的阳光和那天一样明媚,光线斜射在对面的一扇扇窗户上。被阳光倾泻的墙壁和窗户亮亮堂堂的,没有照射到的地方,则光线暗淡。 明暗的分界线,在4楼和5楼之间。 这样,夏何峻又排除了4楼的两扇窗户,最后把目标锁定在5楼和6楼的三扇窗户上。 此刻,那三扇窗户的窗门都紧闭着,窗帘都严实地拉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夏何峻一用力,拉开了一半的窗帘,把部分房间暴露在对面三扇窗户的视野里。他自己则躲在有窗帘这边,偷偷盯着对面,在三扇窗户间逡巡。 他观察了十几分钟,没有看出什么状况。谷采宣和舒子真敲门进来,夏何峻喜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安排谷采宣和舒子真把窗帘全部打开,站在窗口看街景,伸懒腰。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夏何峻想以两个美女为风景钓到也许正在“楼上”偷偷“看风景的人”。 此举果然奏效,不到5分钟,夏何峻捕捉到对面5楼左侧房间的窗帘中间位置动了一下。他微眯双眼,视线穿过30余米的街道,穿越大概一巴掌宽的窗帘缝隙,落在隐约的、铮亮的一架望远镜上。 拿着望远镜的是一双男人的手,这双手握着望远镜,似乎在微微颤抖。 夏何峻再次集中精气神,把视力往前推,但是目光所及,终究无法推到望远镜后面的那张脸。 夏何峻低声吩咐谷采宣和夏何峻继续在窗前流连,他弯下腰俯身从卧室退出来,准备冲到对面揪出那个偷窥者。他打开了房门,却没料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两人一照面,夏何峻的下巴差点跟对方的鼻子碰到一块。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助理,你站在门口干嘛?”夏何峻奇怪地问。 “我正要敲门,你突然打开了。你开门也不吱一声,我被你吓坏了!”李倩助理手捂着胸口。 “你怎么来了?” “你们明天就要回国了,今天我带你们再去看看巴黎附近的几个景点。” “我们不麻烦李助理了,我们自己安排吧。” “这怎么可以?到时候姜总怪罪下来说我没 有好好照顾你们,我还不是要吃批评!” “姜总还没回来吗?” “可能还要三四天。开拓市场,跟人谈判,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生意这么难做。”李倩助理保持着昨天的好心情,边说边往里走,“咦,你们两位美女站在窗口看什么?” 舒子真和谷采宣回过身,笑道:“我们看风景。” 李倩走到窗边往下看:“都是人和车,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准备一下,我带你们吃早餐,再逛逛几个景点。” 夏何峻从李倩一进门就观察她的表情和眼神,似乎很正常。 夏何峻扫了一眼对面,从某一个角度可以看到,望远镜的光点还在隐约闪亮。 “走吧,快走吧!”李倩已经差点动手拉她们两人了。李倩助理的冷淡和热情,都令人受不了。 夏何峻只好朝她们苦笑一下,几个人稍微收拾了一番,跟着她出去。 一路上,夏何峻旁敲侧击,打听尹士厘公司、姜永和李倩本人的信息。李倩对这些情况似乎不愿多说,夏何峻问了三四句,她才简简单单地“嗯”“哦”“我也不清楚”“我忘了”等给打发了。 一路上,没有人跟踪。 晚上九点,李倩把他们送回宾馆,约定明天上午10点半送他们去机场。 李倩前脚刚走,夏何峻后脚立即跑到对面的那家宾馆。他施展他的警察侦查技巧,花了一点功夫,查到他所怀疑的606号房间是个巴黎旅游的广东人,两夫妻已经住了一个星期。夏何峻想办法见到了两夫妻本人,是个办企业的老板,老公身材高大,但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个正人君子,老婆和他一样高大且臃肿,说话喉门巨响。 “夏警官,你觉得是什么情况?”谷采宣问他。 夏何峻摇摇头:“在这里我不方便展开进一步调查。算了,也许那个老公是个好色之徒,乘老婆不注意偷窥春色。你们晚上注意一下。”目前,他只能这么安慰她。 “不行,晚上我们还是睡你的房间。”谷采宣道。 一夜无事。第二天8点半起床,吃早餐,梳妆,10:40,李倩助理开车来接。 不知什么缘故,好像要和他们刚到巴黎时首尾相呼应一样,李倩助理又发神经,脸上展露了两天的笑容不见了,沾染了一层寒霜,这个霜还是黑色的,冷冰冰的。 这层霜冻住了她的嘴巴。从宾馆见面到上车,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到了机场,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他们跑前跑后办手续。 她那副臭样子,也让舒子真他们动了气,懒得理她。办完手续,跟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礼貌地表示感谢,道别后往安检处走去。 李倩突然叫住了他们,很不情愿地从挎包里掏出几张纸,递到舒子真面前。 “这个合同,你们签了吧。”她说出这句话,好像使出了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地道。 这几张纸,就是前几天他们交给李倩的,不过现在最后一页已经签上了“姜永”两个字,合同一式两份。 舒子真喜出望外:“姜总终于同意啦?这份礼物太好啦!” “你要不要签?要签的话赶紧,不签的话我收起来了。”李倩边说边真的要把合同往里放。 “签,当然签!”舒子真手忙脚乱地打开行李箱,取出钢笔。 夏何峻从旁边伸手拿过几页合同,从头到尾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这确实是他们带回来的合同,一字未改。 李倩重重地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不知好歹!” 夏何峻假装没有听见,把合同递给舒子真。 舒子真迫不及待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5 5 从法国回来没多久,经过一系列“广而告之”,易行鞋业和法国尹士厘公司投资合作开拓欧洲市场的“故事”,果然吸引了不少投资者的注意,大顺p2p网贷平台渐渐热闹起来,到第三个星期发生了质的变化,一个星期的融资额就超过前期两个月的额度。 第四个星期,总额达到了2100万元。 第六个星期,舒子真提前半个月将亮亮灯饰戴总的1800万借款及利息一次性还清。 戴总似乎心有不甘地酸溜溜地道:“舒总人长得漂亮,做事情更漂亮,打了一个时间差,化解了一个死结。” “幸亏有戴总的鼎力支持,使易行鞋业得以撑过难关,小女子万分感谢!”舒子真拱手道,“以后戴总有什么事情需要易行或者我本人帮忙的话,尽管说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舒总你这是诅咒我还是怎的?”戴总敏感地道。 “戴总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借机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和感恩之心。如果真有冒犯或不周到之处,请戴总原谅!”舒子真连忙解释。 “哈哈哈,开个玩笑,舒总不要当真,我还得感谢舒总,本金和利息我就不客气全盘收下了。不过我倒真有遗憾,我一直很欣赏舒总,希望与舒总合作发展,本来以为这次是个机会,没料到舒总不给我这个机会。” “以后我们有的是合作机会,只要戴总愿意。” “恐怕我是一厢情愿,高攀不上了。”戴总一语双关地道。 “那就有劳戴总纡尊降贵咯!”舒子真天衣无缝地承接着他的话,“戴总也不能总是高高在上嘛,有的时候也要放低身段,与民同乐,哈哈哈!” “让舒总见笑了,我们哪里敢高高在上,倒是舒总,一下子跑到法国跟人家合作去了,那才是高大上,那才是罗曼蒂克!” “哪里哪里,戴总对我们知根知底,我们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 “好一个迫不得已!舒总你这是应了当前很流行的一个词,叫做低调的奢华啊!”戴总大声笑道。但是笑到半截一下子打住了,转变了话题方向,“听说你们现在借着和国外公司的合作,筹到不少钱,不过依行内人看,你们这个只是一个噱头,根本没有实质性内容和结果,是吗?” 舒子真警觉地问:“戴总何出此言?” “我们都知道,这场经济危机本来就是从国外开始,国外经济受到的影响和损失,比我们国内要严重得多,易行鞋业借所谓的国外企业之力振兴发展,摆脱困境,只是一厢情愿,恐怕难以如愿吧?” 戴总一番话,可谓戳中了易行鞋业和尹士厘公司合作的底细和问题关键。舒子真一时摸不清戴总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善意提醒还是恶意揣测?她微微一笑道:“戴总,这不叫一厢情愿,这叫双赢。” “舒总有这份自信当然很好,那我就祝舒总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再次感谢戴总!希望有机会再合作!” “ok!我期待着和舒总的合作。”戴总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下,道,“p2p,一不小心就会像个‘屁’,舒总看看差不多了,还是赶紧把它给放了,不然臭气熏天遗臭万年。哈哈哈!” 他说罢哈哈大笑。舒子真被这句话说得面红耳赤。这个比喻,还有这个笑,有些邪恶和不怀好意,好像故意要把美妙的她跟绝不美妙的那种气体拉上关系一样。 舒子真干笑一声,道:“这么屁大的事,有劳戴总挂心了,不过戴总请放心,屁事都没有!” 她这句话也是开玩笑,但她说出来干巴巴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那就好,对了,既然说到事,我就多问一句,舒总和马总的事,是不是有所缓和?” 舒子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说,道:“我和她还有缓和的机会吗?”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无缘无故提到马总,我想对你说句话,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和马一铭马总都是聪慧漂亮、精明能干的女企业家,是文州企业界的绝代双骄,或者电影里的一对霹雳娇娃,不管怎么样,你们不应该这样自相残杀。我希望你们放下过去的事,握手言和,如果你们都有意的话,我愿意做个和事佬,为你们牵个线搭个桥。” “你?和事佬?”舒子真大感意外。 “怎么?我不够格吗?如果你觉得我不够格,我请我们工商联主席或者企业家协会会长出来主持和解。” 舒子真奇怪地不解地望着他。 “我这段时间碰到马总时跟她提了几次你们的事,但是她很固执没答应,这也难怪她,毕竟马奔腾马总被你……错手杀死。我想如果你主动一点,主动找她认个错,这事情会不会好办一点……” 他的表情真诚不似作假。舒子真心头的一坨疑惑,被渐渐地稀释。他在她眼里变得和善诚恳。 她说:“谢谢戴总的一番好意,不过不是我不主动和解,是马总要替父报仇,一定要赶尽杀绝,置我于死地!” “如果舒总愿意忍辱负重放低身段,我愿意陪着舒总一起上门去找马总!” 舒子真脸色一变,吸了口气,道:“戴总是要让我上门负荆请罪吗?” “舒总可否委屈一下自己?”戴总充满期望地道。 舒子真语气坚定地道:“我不愿意!我自己觉得没有错,法律也判我无罪,那个马奔腾,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坚忍、冷酷的光芒。 戴总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一直忍到今天才说,现在十分之一的希望也被破灭了。唉,说句实话,你们两个这样互掐下去,对你们本身企业发展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对你们个人来说,徒增仇恨!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拼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那一刻,舒子真差点心软下来,答应了好心的戴总,但是她心里另有一个坚强的、不妥协的声音一直在提醒着她、力挺着她要撑下去。 “戴总,你不知道,我们两人是不可能和解的,即使我主动,她也不会同意。我不想自讨没趣,自取其辱!” 戴总又长叹一声:“看来我是多管闲事瞎操心了,好吧,从今往后我就断了这个念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没事,希望你们早点结束,早点走上正常发展、和平相处的轨道。” “戴总,谢谢你!”舒子真真诚地表示谢意,“感谢你的好心意,感谢你上次特地陪我们去宁波,感谢你的1800万借款让我们易行渡过了难关!” “1800万,你就不用感谢了。在商言商,我应该感谢易行才对!不好意思,舒总,你们的利息,我一点都不客气,一分也不少,照拿不误了!” “戴总说得对,在商言商嘛,每一分利息都是戴总应得的。” “哈哈哈,跟舒总合作就是愉快。对了,舒总你不会骂我乘人之危,要拿区区1800万换你们易行一大把股份吧?” “还是戴总说的那句话,在商言商,你情我愿!”舒子真想了想,不无好奇地问,“戴总真的看好我们易行鞋业,要做我们易行鞋业的股东?或者,你拿到我们股份后,会马上把它转手卖掉?” 戴总收敛起了笑容,认真地道:“我是真的看好易行 !鞋业制造是文州传统产业,基础好,产业链完善,以前十几年文州制鞋企业一直处于低、小、散状态,作坊工厂、小企业多,这几年经济危机,淘汰了一批不规范企业,倒闭破产了一大批,这不能不说是个好事。但是鞋类市场仍然有这么大,市场需求量并没有变小。宁化克宁总是个有想法有抱负的企业家,他一直致力于把易行做大做强。易行的产品质量有保障,管理规范,队伍强大,特别是这几年舒总在宁总的基础上,引入现代企业管理体制,创新了文州模式下的家族企业机制,迈出了可喜的一步。虽然因为企业生产发展和经济状况的原因,这一步迈得小了一点,但是整个框架已经搭建,形态保持得非常好,只要生产稍有好转,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企业转型发展的强大保障和推动。这是企业内部因素。对外,易行的渠道建设、市场布局、品牌影响,相对来说已经比较完善和多样化,只是由于资金不到位,未能有效地梳理和健全,欠缺一点火候。我相信,只要度过眼下的困境,易行在各个方面都会迈上一个新台阶,会有一个跨越式的发展。” 戴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舒总,不瞒你说,我是有企图和野心的,如果我能够在这个时候低价卖进易行股份,成为易行的股东,那可是拣了一个大便宜。可惜舒总比我棋高一着,不给我这个机会。” 舒子真听了戴总一番话,眼里闪动着泪光,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感谢戴总对我们易行鞋业的褒奖和肯定,你不知道你这些话,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这几年下来,易行步履艰难,一次次濒临绝境,我自己都对它失去了信心,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放手让它自生自灭。我,还有我的同伴们,有的时候都觉得它已经病入膏肓,把它判了死刑,我们现在做的只是把它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戴总你一个外人,竟然这么看好它!戴总你不知道你这番话对我的意义?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总之我觉得,你这几句话,比借给我的那1800万,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舒子真心情舒畅,胸襟通明,心中一股浊气渐渐地被涤荡扬清,一蓬蓬绿色清新的植物,蓬勃生长。 “舒总这种悲观失望的情绪,现在在文州企业家中比较普遍。像高烧一样发热不退的经济危机,严重地遏制了文州经济发展态势,摧毁了文州企业家的信心。文州经济死亡论、文州模式怀疑论此起彼伏,更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许多文州企业家的心智和判断能力,恐慌情绪蔓延,应对措施失常,转型效果难显。舒总近年来可能也看到或遭遇到不少类似情况,虚伪的做派,恶劣的动作,畸形的想法,奸诈的设计,并非个别,文州人之间传统的团结互助、视信义如生命的美好品德,不复存在,人人自保、人人自危,互相踩踏、互相践踏,看上去,似乎整个企业界,整个社会都扭曲了!”戴总痛心疾首,他用力一扬头,“但是,我相信,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不过是天有不测风云,一片浓重的乌云笼罩在了文州上空,一旦阳光刺破这云层,文州一定会重新焕发出它的光彩。就像你们易行,我刚才说了,你们有质量保证,有制度保障,有市场基础,有发展前景,只要撑过这乌云盖日的日子,何愁阳光不再?” 戴总神采飞扬的一番话,舒子真听来心潮澎湃,浑身沸腾。 戴总看着她,收敛起了激昂的语调,意味深长地道:“但是,阳光出来前,往往是最黑暗最难耐的时刻,又是最容易让人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刻,或者沉沦,或者疯狂。这个时候,你的每一步每一个举措,都要倍加小心谨慎,倍加深思熟虑,要谋定而后动,否则稍有差池,误入歧途,甚至坠入万丈深渊,死在阳光出来前一秒!”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6 6 杨弘开和谷采宣推门进来,杨弘开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他们要向舒子真汇报大顺p2p网贷平台的进展情况。 到目前为止,网贷平台共筹集资金8000多万元,扣除归还亮亮灯饰1800万和部分欠款、员工工资及部分利息,尚余2000多万。 舒子真心情不错,开玩笑道:“两位老总,这2000多万,你们准备怎么用出去?” 杨弘开没有理会她的玩笑,着急地道:“怎么用我觉得倒不急,我今天拉采宣过来,是想跟你说p2p平台应该关停了,这些钱够了,现在谭政还在到处宣传到处拉钱,我们要这么多钱干嘛?这些钱不是白拿的,是要给高额利息的!” 舒子真站起来:“你后半句说对了,这些钱不是白拿的,所以怎么用这笔钱、怎么让它发挥出更大效益,这个很急,并不像你说的‘还不急’。你应该考虑怎么把越来越多的钱用起来,用在刀口上,把我们企业的发展结合起来思考这笔钱的去处。” “我们企业目前不需要这么多钱啊!” “我看不是不需要,而是你的思路没有跟上去!”舒子真走到他身边,轻笑道,“杨总,讲故事筹资,不都是你的主意吗?你怎么又觉得不行了?” “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应该马上停止。” “你是不是被这笔钱吓住了?” “舒总,这种渠道上来的钱,越多风险越大,我们要适可而止。” “我倒觉得,我们应该把握机会,逆势而上,收购同类企业,扩大生产,为下一步跨越发展做好准备。”舒子真目光坚定地投向前方。 “我反对!这场危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经济回暖没有一点迹象,我们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必须做好长期吃苦的准备!” “你不用说了,就按我的意思去做吧。”舒子真干脆地道。 “舒总,p2p的事,恐怕不一定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他倔强地喊。 舒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杨弘开看了看谷采宣,谷采宣为难地看看舒子真,忸怩了一下,没说话。 “采宣,怎么啦?怎么回事?你有什么想法?”舒子真看出了一点蹊跷。 谷采宣张了张嘴,指指杨弘开:“他说,他说我是总经理。” “唔?”舒子真不解地问。 杨弘开接道:“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是谷采宣,是不是继续做下去,该由她决定吧?” 舒子真恍然大悟,随后嘿嘿一笑:“对!谷总经理,对吧?谷总是什么态度?是停还是继续做下去?” 谷采宣憋红了脸,不知怎么开口。从法国回来,谷采宣有意多接触杨弘开,刚才她在杨弘开办公室小坐聊天,杨弘开问起p2p网贷平台的事,觉得事态严重,让她向谭政喊停。谷采宣担心舒子真不会答应。杨弘开说你是总经理,你有这个权力。 谷采宣觉得他说的天真幼稚:“我这个总经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挂个名而已。” 杨弘开道:“既然你已经挂了个名,就有责任,就不能撒手不管!”说罢拉着谷采宣到总经理办公室。 现在谷采宣在舒子真和杨弘开的双重目光压力下,急中生智,呵呵笑了一下,道:“有了,这样吧,现在8000多万,对吧?我们把总额设在1.5亿,等筹足1.5亿资金,我就叫停,两全其美,你们两个都没有意见吧?” “不行!”杨弘开反对,“这事宜早不宜迟,采宣你不要犹豫了!” “采宣你不要听他的,你放心,只要用好这笔钱,把钱流动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几千万一个亿,这么紧张干嘛?”舒子真道。 谷采宣看看杨弘开,可怜巴巴地道:“要不,就一个亿吧?” “你啊!我们来之前不是都说好的吗?”杨弘开气得跺跺脚,一转身几步走出办公室。 谷采宣犹豫了一下,跟着他出去。 舒子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泡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谷采宣再次推门进来,闷闷不乐地坐在他身边,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怎么啦,小姑娘?” “他一出门,喊也喊不住,直接跑出去,我追也没追上。” “你追上他想怎么说?怎么劝他?” 谷采宣扫了她一眼,眼睛一亮:“真姐,要不你听他的,p2p那个东西,就先到此为止,先把这笔钱用出去,如果以后再有需要,我们再启动。” “我的谷总,你再怎么不懂经营,也应该知道,这个平台停了之后还能这么容易启动吗?” “真姐,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p2p不应该再做下去了”!她嘀咕道。 舒子真瞧着她,扑哧一声笑了。 谷采宣道:“你笑什么?他完全是为了你着想!” 舒子真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谷总,你是不是喜欢上他啦?” 谷采宣脸上飞上一抹红晕,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真姐你说什么啊!” 舒子真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你别不好意思,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谷采宣的脸绯红一片,娇羞地埋下头:“没有啦!” 舒子真把她的脸扳起来正对着自己。谷采宣不好意思地摇着头,摇出了很浓郁的羞态。 “小姑娘,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未嫁他未娶,你是个好姑娘他是个好小伙,男才女貌,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没有比这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谷采宣又羞又喜:“是吗?” “当然!你害臊什么啊?大好事啊!我的谷总!” “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反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不是喜欢你吗?不是一直喜欢你吗?” “他喜欢我没错,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他。现在你喜欢他,正好可以把这头犟驴给牵走了!” “你确定不喜欢他?不会接受他?”谷采宣又惊又喜,“我一直以为你在杨总和夏警官之间摇摆不定,所以我还觉得我对他这样怪对不起你的!” “我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吗?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在他和夏何峻之间摇摆不定,我和杨总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可能,我只是放不下……”她闭口没有说下去。 “真姐,你还放不下我武林哥?”谷采宣道。 舒子真一口喝光杯中茶,看着她:“他们说的对,四年过去了,该放下了,我已经把他放下了。我想过了,今后我会好好把易行鞋业办下去,同时好好开始我自己的生活,这并不矛盾,采宣你说对吗?” 谷采宣连连点头,又忐忑不安地证实:“真姐,你要好好开始生活,是和夏警官,不是杨总,对吧?” 舒子真见她患得患失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放心大胆地去追他吧,我全力支持你!” “谢谢真姐!” “你又傻了,你谢我干嘛?其实不管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只要你喜欢,你就可以大胆地去喜欢!” 谷采宣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来,低声道:“现在只是我喜欢他,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他的心思还全在你身上。” 舒子真端详她:“这么漂亮美妙的姑娘,人见人爱,采宣,你要有自信!你一定会成功!” “是吗?”她低若无语。 舒子真用力一摇她肩膀:“信心比黄金更珍贵,哈哈哈!谷采宣,迎着困难,迎着目标,迎着爱情,前进!” 谷采宣拼命地点头。舒子真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站起来:“已经到下班的点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们一起出去庆祝一下,放松一下!”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已经处在热闹的大街上。谷采宣已经从秘密被“揭穿”的最初的惊喜中平复下来,看着同样神清气爽的舒子真,问:“真姐,看你这么高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行不?” “看你这么高兴,有什么问题你就大胆地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我就不客气啦,我这么做是不是把你的一个大难题给解决啦?我说的是……杨总。” 舒子真不假思索地道:“对啊!没错!在巴黎,我已经正式答应了何峻的求婚,但是在公开场合我还没有表现出和何峻的亲密关系,我真的担心杨弘开受不了刺激。你突然给我这么一个大的惊喜,我想老天注定的时间到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所以,谷采宣姑娘,你是顺应天时,你要赶紧乘势而上,加把劲,把那个一直在外飘飘荡荡的孤魂野鬼给收入囊中。” “什么孤魂野鬼?真姐即使你不喜欢人家,也不用把他说得这么难听!” “哈哈哈!你心痛了是不是?即使你 喜欢人家,也不用这么护着他!”她边笑边走。谷采宣却没有跟上来,停在那儿蹙眉发呆。舒子真往回走了几步,爱怜地搂着她肩膀。 “姑娘,你还未正式谈恋爱就这样失魂落魄了,这不行!你要淡定,你要矜持,知道吗?” “我淡定不下来,我不知道杨总对我有没有感觉?”她还是纠结于这个问题。这是目前还单相思着的小女孩的最大困惑。 “不管他对你有没有感觉,你对他的感觉要先到位。从现在开始,只要走出企业大门,她就不是什么‘杨总’,而是‘弘开’,或者‘开’,好吗?”她笑嘻嘻地道。 “杨弘开?弘开?开?”谷采宣喃喃自语。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杨弘开杨总,不自禁地有些羞涩。但是那种感觉很好,有着莫名其妙的甜蜜。她情不自禁地遐想:假如有一天当着他的面这样称呼他,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她越想越觉得奇妙奇特,又不着调地联想开去:他会怎么称呼她呢?谷采宣?采宣?宣?呵呵呵,多么不可思议! 这个陷入爱河的小姑娘站在路边,有些旁若无人地展开想象,嘴边挂上了一抹舒心的微笑。 “怎么啦?你没事吧?”舒子真暗笑身边这个可爱天真的小姑娘的痴情。 谷采宣轻轻地一惊,从无边的遐思中清醒过来。她担心自己胡思乱想被她察觉,慌乱地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 “看来我的小姑娘有些迷糊了,我得想个办法帮帮她。” “你有什么办法?”谷采宣认真地问。 “不管有没有办法,不管什么办法,你绝不能这副束手无策的一样子,你要镇定,知道吗?你是美丽大方、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姑娘,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一个小时前我还好好的,跟你坦白了这件事后好像中了邪一样,我是不是太花痴了?”谷采宣拍拍自己的脸蛋,“你说得对,我没必要这样,是不是?嘻嘻嘻,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对了,是不是我们肚子饿了,就像缺氧,才会出现这种症状?好了好了,我们暂时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吃饭填饱肚子再说!” 附近就有一间茶餐厅,两人朝那边说说笑笑而去。在茶餐厅门口刚要进去,舒子真悄悄拉了谷采宣一下,从茶餐厅门前走过去。 谷采宣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舒子真方才的笑逐颜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峻和紧张。 “怎么啦?”谷采宣不适应这样的快速转变。 舒子真低声道:“我们又被跟踪了!” “啊……”谷采宣惊呼了一声,马上掩住自己的嘴巴。 舒子真掏出手机拨给夏何峻,对方手机刚响了一下就被摁掉了。再拨,又被摁掉。谷采宣不禁怨道:“这个夏何峻,需要他的时候他都缺席!” “这次我们不能让他跑了!”舒子真握了握拳头。 “你要干嘛?你要抓住这歹徒吗?不行,我们会吃亏的!”谷采宣紧张地道。 “至少,我们要看清这个人面目,确定他是不是那个男人?”舒子真说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寸头男。 前面100多米远是个大商场,沿街店面二十几间。舒子真和谷采宣过了离她们最近的进出口,沿着街面走了五六十米,进了下一个进出口,刚一进商场旋转门,舒子真拉着谷采宣往后疾奔,在商场内往回跑了五六十米,跑到刚才路过的第一个进出口。舒子真猛地把谷采宣一拉,躲在了旋转门的边上。 这时,那个跟踪他们的人从旋转门前经过。舒子真和谷采宣心头“怦怦”地乱跳起来。 是个男人,他往前方看了看,从门前经过。 他是她们都熟悉的一个人! 舒子真和谷采宣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同时踏进旋转门,迫不及待地推着旋转门往外走,出了旋转门,两人朝着跟踪男的背影大喝了一声。跟踪男闻言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 这个人,赫然就是……夏何峻! “夏何峻,你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谷采宣惊魂未定地喊道。 夏何峻咧嘴一笑,慢慢迈开脚步朝她们走过来。 谷采宣竟然莫名其妙地害怕,一只手紧攥住舒子真的胳膊,另一只手以拒绝的姿势朝他一挡:“夏何峻,你站住,你别过来,你站住!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7 7 一开始,舒子真被人跟踪,包括谷采宣在电影城被人无缘无故割掉一缕秀发,夏何峻根据推理判断,起初并没有把它当作恶劣事件放在心上,但是自从巴黎之行发生一连串事件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从法国回来,他把揪出跟踪者、揭示事情真相作为一项重要任务。 他制定的方案就是“反跟踪”,跟踪者跟踪舒子真,他跟踪跟踪者。 舒子真出去时间不多,而且有时她出门,他不一定就有时间实施反跟踪,今天是第三次。 “夏何峻,你找死啊!你跟踪我们也要先告诉我啊!”谷采宣瞪了他一眼。 “我告诉你们就不好玩了。”夏何峻开玩笑般说道。 “玩玩玩!你就知道自己玩得爽,你吓坏我们了,知道吗?”谷采宣不依不饶地道。 舒子真取笑他:“依我看,你跟踪水平很一般,竟然被我们轻易地发现了。” 夏何峻笑道:“跟踪术中有一个大忌,就是跟踪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特别是夫妻、情侣、父子之间的跟踪,会在两者之间产生一种情感感应,跟踪容易失败。” “你说的是心灵感应吗?”谷采宣插嘴道。 “算是吧。”夏何峻笑笑。 “这么神奇啊!”谷采宣朝夏何峻拍拍手,“恭喜你,夏警官,你和我们真姐有心灵感应了,可喜可贺啊!不过这么一想,我倒有怀疑了,你是不是借这个说法向我们真姐表达爱意或者你想暗示什么啊?” “采宣,你的思维跳跃得蛮快的。”夏何峻情不自禁地瞥了舒子真一眼,眼里含着谷采宣说的“表达爱意”。 舒子真回报以爱意,笑嘻嘻道:“采宣现在处在非常时期,满脑子都是情啊爱的,条条大道通罗马,你现在无论说什么她都能把它扯到情啊爱的上面去。对吧,采宣姑娘?” “真姐我们不说这些。”谷采宣在“外人”面前还有些羞怯。 “不说这些说什么?在何峻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哦,都是自家人了,是吗,真姐?” “你们两个人说什么?我有些糊涂了。”夏何峻说。 “我告诉你吧,我们的采宣姑娘,有了意中人了!”舒子真道。 “哦?是吗?这真是好事!是哪位青年才俊有幸进入采宣的法眼?” “你猜猜 看!”舒子真道。 夏何峻看看两个人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答案,他几乎肯定地道:“杨弘开杨总!” 谷采宣再一次飞红了脸。舒子真笑呵呵地道:“你总算不负警官这个称号。好吧,请你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夏何峻想了想,道:“好!好!好!妙!妙!妙!” 从夏何峻的角度讲,这件事也确实“好”,确实“妙”! 从四年多前动车事故那天晚上结识舒子真以来,他对她情牵至今。他知道杨弘开也一直喜欢舒子真,虽然根据他的观察判断,舒子真对杨弘开没有男女恋情方面的意思,但毕竟他们两人同为一家企业高管,一起相处时间长,共同经历事情多,难免会发生“情变”,出现“万一”,更何况还有一个影子般的人物宁武林。他不知道这个宁武林又会把舒子真带到哪里去。直到在巴黎爱墙,他抓住时机向她再次表白,终于求爱成功,才算把这段恋情确确凿凿地落到实处。 兴奋之余,他和舒子真虽然都没有明说,但都心有默契,知道还有杨弘开这个“结”没解开。虽然这个“结”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不会带来任何羁绊,但毕竟有个疙瘩一样的东西放在那里,美中不足。 假如谷采宣和杨弘开能够在一起,那岂不美哉! “夏警官,我发现你们两人一样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谷采宣娇嗔道。 “我们这叫假私济公,公私兼顾,两全其美!”夏何峻乐呵呵地道。 “好吧,只要你们觉得好,那就行!虽千万人,吾往矣!”谷采宣道。 “夏警官,给你一个任务,你想个办法,让我们采宣姑娘尽快追到杨弘开。”舒子真道,“最好发生逆转,让杨弘开的那个木鱼脑袋开窍,主动来追采宣姑娘!” 谷采宣不禁拍手叫好:“真姐这个主意好,夏警官,拜托你啦!开动脑筋哦!” 夏何峻顾不上在大街上,双脚一并,向两位姑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yes!madam!” “你还应该说保证完成任务!” “是,保证完成任务!”夏何峻低声道。 两个姑娘吃吃地笑着。夏何峻也夸张地附和着笑着,边笑边往后退了几步。 他后退的姿势有些生硬有些奇怪。 舒子真察觉到他怪异的后退动作,出 言相询:“何峻,你……” 她刚说了三个字,夏何峻已经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骤然发动,不知什么时候紧绷起来的身体像狠狠地拍在地上的篮球,用力向后弹开,闪电一般地射向身后20多米处的一根石柱后。 石柱后面传出一阵呵斥声,接着两个人挥舞着拳脚,一先一后从石柱后闪出来。 先出来的是一个男子,就是一直跟踪她们的那名寸头男,后出来的是夏何峻。两人身形翻飞,或进或退,或闪或躲,或抓或揉,或拳或脚。 寸头青年力大气沉,看似学过几招,拳打脚踢,有章有法,进退有据。虽然夏何峻在警队里练过拳脚,几个回合下来,竟然也奈何不了他。两人堪堪打成平手。 打斗声吸引了路人,大家把两人围成一圈。这寸头青年却也不逃,很沉着地与夏何峻过起招来。 谷采宣朝着围观的人群喊:“大家上去帮忙,出把力,这个人是个坏蛋,抓住他!” 可是众人只是围观看戏,不出手掺和。 舒子真突然起身而上,扑向寸头青年。可是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舒子真贴近身时,那两人已经闪到一边,她扑了个空。 激战中的两个男人同时喝道:“你退开!” 可是这一扑,舒子真等于把自己也加入了这个战团,弓着身瞪大眼,一眼不眨地注意着场上的战况变化。 两个男人似有默契地边战边退,与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正在两人因为舒子真而稍有分心之际,舒子真手上飞出一团黑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寸头青年的门面。 寸头青年感到一阵风声袭来,既要躲开这不明飞行物,又要闪开夏何峻的进攻,措手不及,一收腿避开夏何峻的下盘进攻,却难躲舒子真飞来之物。手机的一角狠狠地砸在他的耳廓上。他“哼”了一声,夏何峻抓住这个瞬间即逝的机会,扑身上前,右拳呼啸而至。 寸头青年功夫了得,身体往后一仰,拳头贴着他鼻子擦过去。但是他失衡的身体没能避开夏何峻的扫堂腿,被刮倒在地。 夏何峻没有再给他起身的机会,飞起一脚,击在他身上,迅猛翻身,以膝盖重压他于身下。 寸头青年骨头断裂般痛楚,拼命控制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豆大的汗珠直冒出来。 经此一击,寸头青年再也无力发起有效攻击,乖乖受擒。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8 8 “你为什么抓我?我犯法了吗?你有什么资格抓我?”寸头青年虽然劲大力沉、拳重腿狠,但是当他双手被夏何峻很专业地反扣在后背,便不能动弹分毫。 “你跟踪我们几个月了,你有什么目的?你是谁?”谷采宣上去用高跟鞋后跟踩了他一脚,“你偷偷剪了我的头发,你恶心不恶心?猥琐不猥琐?” 寸头青年不吭声。谷采宣又踢了他一脚。他目光一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谷采宣被他一瞪,吓了一跳,不敢再轻率出脚。寸头青年这才开口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们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跟踪你们什么了?证据呢?” “你躲在后面跟着我们,就是证据!” 刚才夏何峻跟在舒子真和谷采宣身后时,隐约发现了另一名跟踪者,但是这名跟踪者很狡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为了引蛇出洞,他故意把自己的身形暴露给她们,和她们站在路边说笑聊天,麻痹跟踪者,引诱他近身,然后突然发难,不再让对方有任何逃遁的机会。 “你走路我也在走路,凭什么说我跟踪你们?姓夏的,你放开我,有本事我们再单挑,你靠一个女人帮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何峻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寸头青年一愣,半晌才道:“你……你是大名鼎鼎的缉毒警官,我当然知道!” “呵呵,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有名。”夏何峻道。 “不管你有没有名,我就是知道你名字,怎么啦?犯法了吗?” 周围围观的人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舒子真皱了皱眉道:“我们别跟他啰唆这么多,把他揪到派出所交给民警去审讯!” “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去派出所?”寸头青年嚷道。 夏何峻稍一迟疑,舒子真急道:“这有什么好磨蹭的,快走啊!” 夏何峻咬咬牙,押着寸头青年到了辖区派出所,把寸头青年交给值班民警。寸头青年犟着头抗议无效,骂骂咧咧地被带走了。 夏何峻把值班民警拉到边上,耳语了几句。三人分别做了笔录,出了派出所。 谷采宣问:“夏警官,你不亲自参与审问那个坏蛋啊?” 夏何峻道:“那个坏蛋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审讯他。如果他熟悉法律,我真要被他告了!” “他告我们?这还真没有王法了!天理何在啊!”谷采宣气呼呼地道。 “行了,没事了,我已经跟值班警长沟通了,他们会妥善处理的。” 回到公司,杨弘开、白三博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关切地过来询问有关情况,特别是杨弘开,忧切之情溢于言表。 谷采宣看在眼里,若在过去,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天特别有感觉,特别是看到杨弘开那双眼紧贴在舒子真身上似的,对同样遭遇跟踪的她却不闻不问,好像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心里来了气,眼珠一转,故意道:“今天幸亏有夏警官在,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勇猛,只见他拳打脚踢,威风凛凛,拳拳到肉,三招过后就把那坏蛋斩于马下。白三博白总监,哪像你,在北京那次,被对手一拳两脚就打趴下了。不过平时我看夏警官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我们真姐有难,他来个英雄救美,激发出了全身的潜能,这叫什么?这就叫爱情的力量,对不对?夏警官,以后我们真姐的安危就全部托付给你了,你跟真姐认识也有四五年了,爱情的长跑跑了这么久,早该把真姐负责起来!我告诉你,工作是做不完的,爱情是需要培养的,你不能再放养了知不知道?不然你们两个人四五年的爱情,我就不敢保证了!” 谷采宣乱讲一通,重点突出舒子真和夏何峻的“爱情”,把他们的爱情当作“既成事实”加以渲染、强调。 她口口声声说在嘴上,杨弘开听在耳中,一句句如针扎在心上,脸上铁青僵硬,极其难看。谷采宣看在眼里,暗哼了一声:“看你还死不死心,小样!” 不过看他难过之极的样子,又不免为他发酸难受,自责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舒子真明白她的用意,反正她和夏何峻的关系真正明确下来了,也该让杨弘开死心塌地地离开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的念想。她对夏何峻道:“刚才在街上我真是吓得灵魂出窍,采宣说得对,你不能再不负责任不管我死活了,万一我出了事,你到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女朋友?从今往后你负责接送我上下班,当好护花使者,确保我安全。我给你一个期限,半年或一年,怎么样?如果这个期限里你做得令我满意,我会考虑……嫁给你!” 这句话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要作秀给杨弘开看,而是——她累了! 她需要有个人在身边让她有所依靠! 这消息像个重磅炸弹,炸晕了在场的人。 夏何峻高兴得要晕过去。上次在巴黎爱墙求爱成功,迈出了关键性一步,没想到第二步这么快就到来,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惊喜”了,以至于他有些语无伦次:“半年?一年?都可以!我会把你保护得很好,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放心,我保证!” 杨弘开痛苦得要晕过去。他知道舒子真对自己没有感觉,但他一直为渺茫的希望不着痕迹地默默做着努力,希望奇迹的出现。即使她不爱他,他还是小心地保持着不让她讨厌的距离,痴情地呵护着对她的感情。 即使他对他们之间未来的爱情越来越不抱希望,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去认真想过:那就是有朝一日她会和别人结婚! 那是他不愿意、不敢去触碰的一个问题,他有意无意地把它给屏蔽了。 而今天,它却突兀地、残酷地、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面如死灰,全身麻木,所有器官仿佛都丧失了功能,然后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起来,脸色涨红起来,他的嘴巴张了张,好像说了几个字,但是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又像一头笨拙的骆驼站在那里引人注目。 办公室里的几双眼睛都望向他。他却不知如何应对,傻傻地站在那里,似哭似笑,似癫似狂,似呆似傻。 谷采宣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突然很想为他哭一顿,或是抱着他痛哭一顿。 她心痛如刀割,这个时候她狠狠地咒骂自己不该故意挑起话题,不该如此伤害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很残酷,觉得舒子真和夏何峻很坏很残酷! 我们每个人,为什么对杨弘开都这么无情无义? 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患得患失,如此维护着她喜欢的人! 她的心比他还要痛。她走上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他对知觉迟钝了,他的头慢慢地转向她。 他的目光空空荡荡、飘飘渺渺,好像黄昏下暗淡的荒野,只有孤魂,还有荒草在疯长。而他好像正伫立在这茫茫荒野中,像惊恐、迷失的孩子,浑身瑟瑟发抖,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心里一酸,眼里装满了泪水。 她轻轻地然而坚定地推着他,把他推出办公室,推离这个令人难堪、令人心碎的地方。 杨弘开被谷采宣如行尸走肉一般地牵引到副总经理办公室。他像一桩将朽的树根从泥地里挖出来,安放在单人沙发上,脸呈土色,浑身散发出腐烂腥气。 谷采宣烧了开水,泡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杯捧在手里。 她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慢慢地喝茶,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弘开。杯中的茶喝干了,她又续了一杯。她还是不说话,她就是想让他自己清醒过来。 感情像茶叶,被热水泡开,翻滚着,舒展着,然后又渐渐地被时间冷却,被一次次冲淡。是这样吗? 那么忧伤,也会如此吗? 她胡思乱想着。 他的眼皮动弹了一下,又动弹了一下,他的眼珠缓缓地转过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视线里传达出来一些温度,她希望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温暖、温馨。 但是他的视线以同样的匀速死水般地移出她的视线范围。 他咳了一声,端起眼前的茶杯,有点夸张地仰脖“咕噜咕噜”灌进几大口。茶水滋润了他的心田,活络了他的筋骨,刺激了他的思维。他挺了挺腰板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走几步,但他的右腿牵动了一下没有迈出去,又重重坐回到沙发上。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杯空了。谷采宣拿过茶壶给他添了水,他说了声“谢谢”。 看样子,他似乎恢复过来了。杯中的水,他没有去喝,他盯着谷采宣,把谷采宣盯得心如鹿撞。但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令谷采宣的心像那头鹿,撞啊撞啊,撞死过去了。 杨弘开没头没脑地发问:“子真和夏何峻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他们两个会不会真的结婚?” 谷采宣瓮声瓮气地道:“当然真的,你以为他们闹着玩啊?他们两人相爱那么久,早该结婚生孩子了!” “采宣你告诉我,他们两个人在法国发生了什么事?” 谷采宣不知他到底要问什么,心头又堵得慌,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她的答复,在那儿自言自语道:“他们在法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从法国一回来,子真对我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我感觉得出来。当时我真应该自己过去,无论如何都得自己去。本来就应该是我去的,当时怎么就不去了呢?我不去了怎么让他代替我去呢?明明知道他们两人一起去法国是为他们创造机会,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呢……” 谷采宣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是啊,你就是那么傻!过去那么傻,现在比过去更傻!什么法国不法国的,他们的事跟去不去法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去法国,他们两个会在一起,不去法国,他们两个仍然会在一起。反过来,你去不去法国跟你和真姐的关系也根本不会改变!你还是你,她还是她,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如果真姐接受你,六七年前就接受你了,或者武林哥去世后就接受你了,为什么没有?因为她对你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知道吗?你懂不懂?即使没有夏何峻,真姐也不可能接受你,还会有下一个宁武林下一个夏何峻出现!你永远就是傻傻地站在她身边,她却永远关注不到你的那个人!你连一个备胎都不是,她的车不停地往前开,你这个轮胎却在别人的另一辆车上!” 谷采宣多想告诉他,你这个轮胎,就安装在我的车上,我们一起载着爱,一起风驰电掣地向前冲。 一直温婉宁静的谷采宣一番冲动激昂的话,像一块块硬邦邦的石头,劈头盖脸地无情地砸向杨弘开,把他砸痛了,痛得要晕过去了。 他又待在那儿,待在一个凝固的世界里。不过这一回,他没多久就从呆愣中清醒过来,缓缓地道:“我不傻,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说了这十个字后,说不下去了。 谷采宣不想再陷入难堪的沉默,接着他的话道:“你不傻,你就是痴!痴得执迷不悟,痴得自欺欺人。今天这个局面,你迟早要面对,真姐就是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她和夏何峻的事一拖再拖,一直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直到现在。” 杨弘开重重地吸进一口气:“她之所以不明确接受夏何峻,不是考虑我的感受,而是还没有完全放下宁武林,现在她终于把他放下了。也好,也好!我们的女神,嘿嘿,还是被别人追去啦!呵呵呵!”他边说边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阵。 谷采宣柔声道:“放下一段感情,很不容易,很痛,真姐把武林哥放下了,你也该把过去都放下,放下了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弘开 ,振作起来!” 杨弘开凄苦地一笑,不再说话。谷采宣心想,他受重创的心灵需要时间去修复,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疗伤。她站起来,默默地往外走。 “采宣,你等等!”他喊住了走到门口的她。 他目光闪烁地望着她。她回到沙发前坐下来,凝视着他,用目光鼓励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嗫嚅了一阵,道:“其实我正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谷采宣心头狂跳,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抱着她自己都认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幸福不会来得这么突然吧?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关于p2p网贷平台的事,我们应该马上停止收贷,不能再开放了,不然会出大事。” 谷采宣明明不抱希望,但失望真的降临时,还是很失落,轻轻地“哦”了一声:“真姐不会同意这个时候把它关停的。” “我们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是公司总经理,你说了算!” “真姐上次说过她可以马上撤了我的职!” “那么你就在她撤了你的职之前先关掉平台。”他说。 谷采宣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没想到他刚刚经受了重大打击,现在还有心思这么认真地去做这件事。 “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谷采宣道,“谭政会向真姐反映的。” “先关停,子真有不同意见到时候再说。” “为什么非要关停?” “p2p网贷平台像谭政这么操作,本来就是走偏门,我们暂时应急一下,弥补易行资金缺口,假如再继续下去,一旦出现问题,说小很小,说大很大,到时候子真会被牵连,很难脱身!” 杨弘开一脸的焦虑,仿佛方才的打击已经远离他。他又跳回到之前那个杨弘开,对爱情抱着残存的希望,对心爱的女人怀着最贴心的关切。 谷采宣把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目光收回来,重重地喟叹了一声。 不过她也像杨弘开一样,几分钟时间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对自己说:好吧,我不急,慢慢来吧,这是个痴心长情的男人,如果他一下子移情别恋,他还是你喜欢的杨弘开吗?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信心,在不远的将来,总有一天会把这头犟驴给拉回头! 她这么一想,舒心了许多,展颜一笑:“行,就按你说的去做!我这个总经理同意了。” 谷采宣重新回到舒子真办公室。夏何峻刚刚结束了和派出所值班警长的通话。夏何峻告诉她们,寸头青年已经被释放了。 “这么快就没事了?”谷采宣问,“他交代了什么?是谁指使他的?” 夏何峻摇摇头。 寸头青年在派出所的几个小时里,一开始矢口否认跟踪舒子真和谷采宣,后来承认了这件事,但仍然否认受谁指使。他说他喜欢舒子真,暗恋她,所以跟踪她。他反问民警:“喜欢一个人,这也犯法了吗?” 他还威胁民警:“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进派出所,小心我告你们知法犯法!” 民警反驳:“你长期跟踪一名年轻女子,从轻的角度讲,已经骚扰了她,从重的角度讲,你对她人身构成了一种威胁。我们完全有理由拘留你!” 寸头青年这才停止了抗议,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供出受谁指使,一口咬定因为喜欢她才跟踪她。他还举出帮助她们打跑了卖假鞋的小摊贩的事例来支撑自己的说辞。“不信你们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这寸头青年是文州本地人,现在的职业是文州一家武馆的散打教练,几年前曾获散打全国季军。 从询问笔录和其他方面情况看,上次在北京跟踪她们的也是这寸头青年,但是排除了他去巴黎跟踪她们的可能性。 “虽然不清楚什么意图,但我们确实看不出他对她有恶意。”值班警长最后小心地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 “照警长的说法,那坏蛋是真的喜欢真姐喽?”谷采宣边说边回忆几次被跟踪的经历,“现在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做出伤害我们的事,除了剪了我头发。对了,他对剪我头发这件事怎么解释?” “他说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逻辑啊!”谷采宣道。 “他不可能喜欢我,他在说谎!”舒子真道。她虽然与寸头青年只照过短暂的几次面,但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她对这事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 夏何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舒子真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认为,是马一铭指使他在背后搞鬼?” “我不能确定。如果真是马一铭在背后搞鬼,大家都在明处,倒还容易对付,而且如果他受马一铭指使,肯定对子真不怀好意,这跟子真的感觉与判断又有差异。”夏何峻缓缓道,“我担心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其他什么人,是我们不知道的。我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大阴谋!” 舒子真和谷采宣顿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夏警官,你别危言耸听!现在除了马一铭处心积虑地要替父报仇,我们还有什么仇家?没有啊?” 舒子真道:“何峻,你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的预感对不对,自从去了一趟法国,在那里遭遇了一番意外,我对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或者说好奇。” “你是指……”舒子真话说了一半。 夏何峻点点头:“是的,就是他!” “谁啊?你们两个别打哑谜了行不行?要把我吓坏急死的节奏吗?”谷采宣嚷道。 夏何峻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啊?他?”谷采宣不禁惊诧地轻呼一声,“姜永!”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9 9 身体猛地在座位上一个震荡,受到巨大引力的拉扯,向前俯冲,额头抵在了前座的后背。四五秒钟后,向前的抵力消失,飞机平缓滑行,拐了一个弯,停稳在预定的跑道上。 舒子真透过舷窗向外眺望,s省省城的天空灰蒙蒙的,飞机跑道上湿漉漉的。 六个小时前,飞机从文州龙湾机场起飞,飞行两个小时,快要接近省城区域时,省城机场上空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飞机不得不往回飞半个小时,暂停附近机场。两个小时后重新起飞。因为这个变故,飞机降落时乘客的心里特别恐慌。幸好,平安降落。 夏何峻一手拉着拉杆箱,一手牵着舒子真,走出机场。 舒子真握着他的手微微地紧了一下,他更用力地紧握住她的手。 这是她第三次到s省。s省对她有着刻骨铭心的印记,她内心的复杂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对她来说犹如无边梦魇的地方。她以为她今生不会再踏上这片令她心碎的土地,但今天她还是来了。 一周前,从夏何峻口中吐出“姜永”的名字时,舒子真和谷采宣感到匪夷所思。如果说姜永神秘莫测,她们倒勉强接受,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有些商人就喜欢躲在幕后低调做人低调行事,但夏何峻分明把姜永视为对易行鞋业或者舒子真心怀叵测的阴谋者。她们均感夏何峻的判断出了偏差,表示不敢苟同。 她们告诉夏何峻,姜永及他的尹士厘公司如何在易行鞋业一次次面临危机时出手,拯救易行鞋业于危难之间,而且不图回报。 这些“感人”的事迹,夏何峻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是这非但不能消减他的疑惑,反而更增添了心中的怀疑。 “正因为他不图回报,才更加可疑。他不是雷锋,跟易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凭什么一次次无私的出手相助。他不图回报,那么图什么?” “他是做生意的,互利互惠啊!”谷采宣反驳道。 “采宣你这个观点说得好,大家都是做生意,互利互惠,对不对?但是据我们上次去巴黎发现的情况,似乎恰恰相反,易行的产品在国外并不好卖,仓库里都是易行的积压货。还有,从李倩助理对我们的态度和言辞中也可以推断出,她是多么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易行带给尹士厘公司的不是盈利的生意,而是拖累他们的一个沉重负担。这一点,你们不会看不出来 吧?这个问题从巴黎回来一直烙在我心上,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今天你找到答案了吗?” 夏何峻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越来越蹊跷。” “是不是在你们警察眼里,所有暂时无法解释的事情,都要带上负面的问号?”谷采宣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反问。 她们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不愿意把“姜永”往坏处想,但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合理的推理吗,夏警官?”谷采宣问。 “我暂时没有推理,不过我总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件事上去。” “什么事?” “在农村家庭,养鸡养猪的,总是把鸡仔猪仔买过来辛辛苦苦养大了,再把它们卖了或宰了……” “你是说,易行就是鸡仔猪仔,他要把易行养大了再卖掉?”谷采宣感到匪夷所思,“他有什么权力卖掉易行?” “我说了这只是联想,你也可以把它当作胡思乱想,我没有任何依据和逻辑。”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他会不会和马一铭是一伙的,合起来吃掉易行?可是照现在这样,他们也吃不掉易行啊?”谷采宣抓抓脑袋,“夏何峻,你是警察,你要给出一个答案啊!” 夏何峻道:“我想到s省走一趟。” s省?舒子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点,声音也微微发颤:“你到那里做什么?” “在巴黎,李倩助理不是透露姜永姜总是s省省城人吗?我去看看,找那边的公安帮忙,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吗?”舒子真问。 “这个疑惑不查清楚,我很不安,我也不知为什么。反正我在公司生产管理上帮不了你们,这件事我认真去查一下也好。”夏何峻道。 “很好啊夏警官,你这么快就进入角色啦?”谷采宣嘻嘻一笑。 第二天,舒子真说,如果去s省的话,她跟他一起去。 他们入榻在s省省城一家四星级宾馆。第二天,夏何峻和舒子真一起去省城公安厅,事先联系好的余警官带着他们去找户籍处的一位同事。 经户籍处电脑资料上查询,省城辖区内名字为“姜永”的一共有7人,其中25~50岁的四名,一名女性,三名男性。不过这三名男性都在国内。夏何峻联想到北京陈自然律 师提供的信息,姜永应该是三四年前才出国,他让户籍处民警查阅了四年前叫姜永的居民。四年前叫“姜永”的共六人,另一人是在两年前出生的。数字上没有问题。 下午,夏何峻又通过其他渠道查证到,四名25岁至50岁的姜永,三名在当地企业或事业单位上班,另一名姜永在外地做生意,企业做得很大,涉及房地产、煤矿、服饰等行业。 晚上回到宾馆,舒子真问夏何峻一天下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哪些信息有价值。 夏何峻说,说对得上号的,可能就在外地做生意的这个“姜永”身上。 “这个姜永一直在国内,那个姜永三四年前就出国了,一直在巴黎啊?”他不解地道。 “谁能证明他一直在法国巴黎?我们在法国没有见过他,那些华侨也说这个人很神秘,没见过几次面。” “你是说……” 夏何峻点点头:“希望我的判断没有错。” 当晚夜半,舒子真感觉身体不适,次日起床,昏昏沉沉的,夏何峻一摸她额头,热得发烫。一大早去附近的社区医院就诊,挂了点滴。 夏何峻接到余警官的电话,那个企业家姜永找到了,今天凑巧正在邻省一个地方洽谈一笔业务,住在某个宾馆,晚上就会离开。 夏何峻结束通话,舒子真问他:“你打算过去与他当面接触?” 夏何峻迟疑了一下,道:“算了,听说他平时一般在北京,我什么时候去北京与他碰一面也行。” “你现在就过去吧,早点有个结果早点心安,我就不跟你过去了。” “你这样我不放心。” “我没事,水土不服,老毛病,以前也这样,挂完点滴我就回宾馆休息,你放心吧。”舒子真拍拍他手背,“你是一个人过去还是和这边的余警官一起去?” “我们这是私事,就不麻烦人家了。如果去的话我一个人过去,不过你……” “你快去快回,小心点!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担心你了。”舒子真关切地道。 夏何峻握着她的另一只手:“那我马上过去。现在9点钟,我打个的直接过去,12点多可以到达那里,争取晚上赶回来。” “你放心去吧,不需要这么急匆匆赶路,我又不是小孩子。” 夏何峻出了社区医院,当街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10 10 一路畅通,12点25分到达姜永所在的宾馆。 姜永正在二楼888包厢和客人一起吃饭。夏何峻借着一个机会,探查到包厢里一共九个人。姜永这边除了姜永,还有一名副总,一名女秘书,一名女性中层。另外五人,两人是合作对象,三人是当地部门官员。 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姜永,看上去四十四五岁,实际年龄夏何峻已经查过是39岁,长得显老,不过人看上挺精神,长脸颊,小眼睛,高鼻梁,站起来敬酒时,目测身高1.76米上下,一表人才。 夏何峻耐着性子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表明身份和来意,毕竟他不是为公事执法而来,不能因鲁莽坏了事。 等待的时间,他打了个电话给舒子真。舒子真告诉他已经回宾馆休息。 虽然是午餐,这顿酒席进行得颇为尽兴颇费时间,直到2点半左右才结束。姜永酒量很好,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醉得并不厉害。夏何峻在他送走客人和女秘书一起上楼打开房门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打算和他们一起进入房间。 姜永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挡住他去路,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也不是我们北方人,你是哪里的警察?” 文州人讲普通话,就是这么生硬疏离,具有浓重的南方痕迹,让北方人一听就知道“非我族类”。夏何峻本来想蒙混过关,这时无奈地掏出皮夹里的警官证。 姜永拿过警官证扫了一眼,吐出几个字:“文州来的?这么远来干嘛?” 夏何峻递给他证件时已在观察他反应,这时接了一句:“是的,我是文州警方,这次特地过来找姜总核实一件事情。” 这句话说罢,他有些失望。因为刚才姜永说到“文州”,他提到“文州警方”,姜永脸上没有出现他希望出现的表情,这说明姜永对“文州”没有特别的感觉。 “我们可以进去说吗?”夏何峻跨前一步,侧身进了房间,在一秒钟内完成了对房间的扫视。 “文州?我跟文州有什么关系?”姜永跟在他身后,不满地发问。 “姜总这几年不是一直和文州企业在合作吗,怎么没有关系?”夏何峻单刀直入地蒙他道。 姜永站在房门入口的通道,没有往里走:“警察先生,你们搞错了,我的生意一直在长江以北,更没有与文州人打过交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休息了。”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和文州人合作做生意并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姜总何必否认?姜总难道连易行鞋业都不记得了吗?”夏何峻还是采取最直接粗暴的方法。 “不知你说什么,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林秘书……”姜永愠怒 道。 站在门口的女秘书拿起门内侧的电话机。夏何峻紧走几步退回到门口,按下了电话机,看看姜永看看女秘书,道:“姜永姜总倒真会享福,在巴黎有个李助理,这里有个林秘书,嘿嘿嘿!” 姜永一阵茫然,随后大怒:“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假警察!你要干什么?”竟然边说边冲上前要抓住夏何峻肩膀。夏何峻一缩身一侧肩,姜永扑了个空,用力过猛,身体向前倾,眼看要狠狠地撞在门档上,夏何峻急忙伸手一挡,手掌挡在他的前额和门档之间,趁他发呆之际,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好意思,得罪了!请见谅!” 话音刚落,人已经闪开,疾步离去。 坐在回s省的出租车里,夏何峻没有心情打电话告诉舒子真这个结果,郁闷之极。此行,可谓一无所获。 没有其他“姜永”的线索。此姜永也非彼姜永。 其实他和姜永的前两句对话后,就基本上有了这个判断,后面的对话以及和林秘书的对话,他们的反应和表情,只是进一步坐实了这个结果。 原先的希望和猜测都一一落空。 会不会国外的姜永姜总,根本不是s省人。或者,在国内他不叫姜永,另有其他名字……夏何峻闭眼推测着其他多种可能性。 从高速下来,进入省城,夏何峻这才拨打了舒子真手机。手机关机。 过了三分钟,他再拨,还是关机。 他通过宾馆总机拨通房间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他头皮开始发紧,不断地轮换拨打手机号和房间号,不断地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车未停稳在宾馆门前,他已经拉开车门跳下车,直扑房间。 推开房门,首先是洗手间,没人,卧室里也没有人。他急促地呼道:“子真!子真!” 他跑到总台,职业习惯地描述着舒子真的身形容貌,问有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人的进出。 总台服务员说没有印象。他从皮夹里掏出他和舒子真在巴黎的合影递给总台服务员,服务员还是摇摇头。 夏何峻让她再想想,她还是想不起什么。 行李服务生注意到这边的对话,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夏何峻赶紧把照片递到他面前,急切地道:“你看到过她吗?” 服务生指着照片道:“我看到过她,她和一个人一起出去了。” “谁?” “我不知道。” “男的女的?多大年龄?”夏何峻一把攥住他胳膊。服务生“哎哟”了一声,夏何峻忙松开手。 “男的,大概三十岁左右。” “他们出去多久了?” 服务生看了下墙壁上的时钟,对总台服务员说:“你查查,就 是北京来的一家三口入住的时候,我帮他们推行李,这个美女和那个男的急匆匆地说着什么,然后一起出去,差点撞到行李车。” 总台服务员查了一下时间,告诉夏何峻,是5点55分左右,离现在一个多小时。 夏何峻问服务生有没有听到两个人要去哪里,服务生说没注意听。 “那个女的,当时是什么反应和表情?比如高兴、生气、愤怒,是自愿跟对方走还是被带走,甚至是不是被绑架?” 绑架?服务生被他这么紧张严肃地一问,似乎有些慌乱了,讲不出什么来。夏何峻让他放松下来,再仔细想想。 服务生回忆说那女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着急,也没觉得她是被强迫的。“对了,我好像听到那女的说‘我们快走’,好像她比男的更迫切。”服务生一拍脑门道。 夏何峻再次拨打舒子真手机,还是关机。他接着拨了个电话给余警官,说了自己的担心。余警官笑道:“夏警官,你是关心则乱,太紧张了。她也许只是遇到一个熟人出去了,然后手机没电了。她才出去一个多小时,没事的。你放心,我们省城治安状况还是非常好的。” 夏何峻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紧张,暂时按捺下慌乱的心,他要求调看宾馆的监控视频,总台服务员请出宾馆保安队长,保安队长没有同意。他拿出警官证,保安队长说你是异地执法,要有相关证明。 面对认真的保安队长,夏何峻没辙了,只得讪讪地回到大厅,在大厅待了一会儿,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转出了宾馆,在街上也是漫无目的地乱转,排遣着心头的乱。作为一名缉毒警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不镇定。 街上逛了二十几分钟,返回宾馆,这个时候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 刚进宾馆,行李服务生迎上来:“先生,你回来啦,那位美女回来啦,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啊!你说什么?”夏何峻又一把攥住他胳膊,“她一个人回来的吗?她没什么事吧?” 服务生还没回答,夏何峻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得到答案,放开他,冲向电梯。 他“嘣”地一声重重地打开房门,大步跨进。 舒子真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发呆,对他进来的夸张动作无动于衷。 他高高悬空的一颗心也一下复位:“子真,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舒子真神情茫然,目光呆滞地转向他。 他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有些生痛。 她这样子,好像碰到了什么事。这两个小时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谁出去了?去干什么?那个人是谁? 许多问题在不到一秒钟内抱团狠狠地撞向他。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11 11 上午挂完针,舒子真回宾馆休息了几个小时,2点钟左右和夏何峻通了电话,想起来但还是乏力,就又睡了一会儿。到4点钟的时候,肚子咕咕叫起来,便起床出了宾馆,到附近小餐馆吃了碗点心,逛了会儿街,回宾馆。 在宾馆大厅,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夏何峻询问一下情况,一眼瞥见总台前一个人正在结账。 这人一眼看上去就有文州人的特点,似曾相识。 舒子真停住了按键,有些怔忡地看着这个人。 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她不仅见过,并且和她某段记忆中的某个故事有很大关联,而且,这个故事似乎与她的人生有着很大关联! 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 那文州人办结手续转过身,看到一个美女目不转睛地傻傻地盯着自己,一喜又一愣,张了张嘴,不确定地招呼道:“美女是……宁武林的女朋友?嫂子?” 宁武林的女朋友?嫂子? 这个身份已经久违了,恍如隔世。 刹那间,舒子真心潮澎湃,气血翻涌,差点泪花四溅。 随着对方的这句话,她也蓦地明了了对方的身份,和对方是如何相识的。 这里面牵涉到一段故事,一段铭刻在她脑海里想忘记却无法抹去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四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这座城市,她跟踪宁武林闯入ktv包厢,看到满屋的乌烟瘴气,三四个ktv小姐和一个年轻人闹成一团,宁武林则躲在包厢的小房间里吸毒。她怒斥宁武林却被他粗暴地推出去,悲愤交集,冲出了包厢。 那个年轻人跑过来企图劝慰她,被她狠狠地推开。 “嫂子!嫂子!”年轻人追出包厢,跟了七八步,见她义无反顾的样子,才转回包厢。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当年追出包厢喊她“嫂子”的那个年轻人。 她的思绪停留在了那个包厢里,各种极度刺激神经的画面接踵而至,一时挣脱不出来。 年轻人上前几步奇怪地问:“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舒子真猛地醒悟过来,道:“哦,我到这里有点事。” “煤矿的事还没收尾吗?应该都结束了吧?” “不是煤矿的事,是为了其他事。” “没什么问题吧?嫂子你的脸色很难看。”年轻人不无关心地道。 舒子真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没事,对了,你们的矿井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那矿整改后被兼并,现在是小股东,赚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年轻人叹息一声。 “你们原来那批人,都还好吧?” 当时煤矿大整治突如其来,一大批文州煤老板几千万几个亿的资金被困,同病相怜,组团一起上访一起找门路,也有一小部分人包括宁武林,包括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承受不住煎熬,放逐自己,借酒买醉借色消愁,一起排遣苦寂,一起疯狂沉沦,做了很多荒谬不经的事。 不过还好,后来他们大部分人先后走出沉湎。 “宁武林出事后,我们几个人以后的联系也不多了,不过都还不错。”年轻人道,“最近我也听说了你和易行的一些事,也真是难为你了。” 舒子真脸上一热,无以回应。那些事可不是什么好传闻。 年轻人道:“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联系,在s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舒子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年轻人和她道别错身而过时,一眼瞧见她一脸憔悴和愁容,心生怜惜,犹豫了一下,收住脚步,劝道:“嫂子,过去的事 就让它过去,好好生活。说句不该说的话,宁武林就这么走了,虽然很可惜,很突然很意外,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说不定是件好事,不然的话他可能死得更惨。你好好保重自己。” 年轻人听说了文州那边传过来的关于易行鞋业的一些纠纷和官司,知道舒子真还在为了易行的发展苦苦挣扎。他以为舒子真对宁武林难以忘怀,这次特地一个人过来寻找记忆凭吊爱情,便随口安慰了几句。但是这话在舒子真听来不仅十分意外和刺耳,而且很大的信息量汹涌而来。 舒子真浑身一震,栗然呆立。 年轻人叹息一声,移步到旋转门,正待离去,舒子真猝然转身,急道:“你等等!” 年轻人回过身,舒子真疾步奔到他跟前。 “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他话里的哪个点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你说,宁武林‘可能死得更惨’,这句话指的是……”舒子真不敢说下去。 “他吸毒你不是看到了吗,后来不是还……”年轻人话说一半,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窘迫地望着舒子真,“你,你不知道宁武林后来的事?” 他的话令舒子真双脚发软,几乎无力支撑躯体:“后来的事?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了。”他仓促地否认,“嫂子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舒子真拉住他:“你告诉我,宁武林后来做了什么事?” 年轻人强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宁武林已经去世这么久,再说他的事有什么意思?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保重你自己,宁武林在天之灵也感到欣慰了。”他有些扯远了。 “你打算不告诉我了?” 她哀怨的目光投向他,令他怦然心动。那时他和宁武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同病相怜,他很羡慕他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甚至有过“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那该有多好啊”的感叹和暗恋。现在她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也“惊艳”到他了,令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可是他话里涉及的事情事关重大,在这么多年后重提,合适吗?有必要吗? 他瞧了瞧大厅内,稀稀落落的人,迟疑了一下,道:“我们还是下次再说吧,我真有事。” “不行!”舒子真固执地拦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再说吧。” “那我们快走!”舒子真边说边拉着他往外走。 年轻人后退两步,碰到了从旋转门出来的服务生,差点把行李车上的行李碰下来。 他们沿着宾馆前的道路向右走了300多米,找到一个比较清静的酒吧,订了个包厢。 包厢很小,舒子真坐在他对面。他还没开口,她就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层层逼近,压迫着她,令她几欲窒息。她预感将要面对一个重大事件,一个隐藏了四五年之久的秘密。 年轻人落座后,久久不开口。舒子真正待出言相询,坤包里的手机响了,是谭政打过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舒总,谷采宣趁你出去,前天擅自把p2p网贷平台给关闭了,我跟她争论了一天,她不听我的,你看怎么办?”谭政急速地道。 舒子真皱皱眉,道:“我知道了,回去再说。” “不行啊……” “就这样吧,我现在有事。” 她摁下了红色的停止键,关闭了手机,定定地恳切地望向年轻人:“拜托,请你告诉我,他的那些事。” 年轻人和她一起走出宾馆,就已经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但是那段四五年 前的往事,无论对宁武林还是对他自己,还有那个时候在s省苦苦挣扎的文州人来说,都非常不堪,所幸的是,最后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对绝大部分投资者来说还是得到了各种方式的补偿,而他们那十来个放纵堕落到深渊边缘的年轻人,除了两个下场凄惨,还有宁武林死于车祸,其他人也都浪子回头,侥幸地上了岸。 他之所以难以启齿,是不想再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看到那泛着恶臭的脓水从猩红的伤口渗透出来,污秽现在的正常生活。 他也不愿意让舒子真看到那摊血水。 因此,他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以尽量平静的口吻简述着那个故事。 “当时煤矿全部停业整顿,迟迟没有消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许多人承受不了这种煎熬。有人因为大额资金陷进去,被追债,甚至被追杀,有人因此自杀,也有人找刺激,玩女人,吸毒品,借此释放压力。我们就属于后一类人。像我们这样的有几拨,我们这一拨包括宁武林在内一共十来个人。也不知是从谁开始,我们后来一个个都不同程度地沾上了毒品。”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说着,好像怕吓到舒子真,也好像担心这个噩梦会继续缠着他自己。 舒子真也诚惶诚恐地听他缓缓道来,手心冒汗,担心触碰到雷区,引爆炸弹,炸毁本来就千疮百孔的那些东西。 “这种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当时你也看到那情况了。那天你走后,宁武林其实震动挺大的,一个人躲在里面号啕大哭,哭得那个惨啊,连我也忍不住掉眼泪。后来他发誓一定不再吸毒。那时候我们吸毒时间并不长,还没有上瘾,几个人约定说戒就戒,互相监督。开始几天效果不错,但是大概到了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宁武林又在偷偷吸毒,而且吸的比以前还厉害……” 这时舒子真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只见她双目怒瞪,满脸戾气,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浑身颤抖。那样子看上去很可怖,好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片,随时置人于死地。 “嫂子,你怎么啦?”年轻人的声音在发颤,他甚至担心那刀片会飞向自己的喉结处。 舒子真还沉浸在自己某个维度的仇恨空间里,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该死的马……” 后面隐隐约约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凶狠的目光移过来,停在年轻人脸上,她的目光更像闪着寒光的刀片。年轻人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冷战。 他的冷战传递给了舒子真,舒子真也打了一个寒战,突然惊醒过来,目光中的恨意瞬间收敛了起来。 “后来呢?”她轻声问。 他眨眨眼,有点疑惑刚才两秒钟前看到的她,是不是一个幻觉。 “我们几个人中有四个人也跟着复吸起来,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们还好,我们到s省做煤矿好几年了,成本大部分回收,有的已经赚了大钱,所以手头也有些钱,能够支撑吸毒的费用,宁武林就不行,他刚涉足煤矿没多久就被困,而且回笼的资金也都在那个……那个谁的手里。” “马奔腾!”舒子真恶狠狠地吐出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宁武林的资金都被马奔腾马总收走,他又不愿意从文州他老爸那里拿钱。那时候文州企业都不景气,他老爸那里也不行,即使讨钱也讨不了多少,维持不了多久,无奈之下,宁武林被逼走上了另一条路。” 年轻人说到这里,好像被压抑了很久,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什么路?”舒子真不明白地问。 “他不知从哪里寻到门路,不仅买毒品自己吸,还倒手卖给别人。” 舒子真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是说他……” 05 难道这就是真相?_12 12 “以贩养吸?” 在宾馆里,夏何峻向舒子真确认。他对此并不意外,很多吸毒者最后都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所以年轻人对你说的宁武林死于车祸是个不错的结局,不然会死得更惨,是吗?” 这个问题舒子真也问过年轻人,他说他自己后来因为吸毒事情败露,被他家人控制住强制戒毒,宁武林后面一段时间的事他并不清楚。“他以为宁武林还在吸毒贩毒,所以觉得宁武林死于意外总比以后贩毒被抓死于枪下要好。但是事实上宁武林后来戒毒成功了。马一铭和宁叔叔都证明了这点。” “你确认宁武林之后没有吸毒、贩毒了?”夏何峻追问。 舒子真心里不舒服了:“宁叔叔特地在这里陪了他两个星期,没有发现任何症状,再说了,如果他没有戒毒他敢跟宁叔叔回文州吗?好了,不说这个问题了,反正他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说他了。” 夏何峻见她有些激动,倒了一杯水给她:“你吃药了没有?身体是不是舒服了?” 舒子真这时才发现自己还在患病,不过经过这三四个小时的折腾,她把生病这件事给忘了,病情竟然好转了。不过夏何峻还是半劝说半逼迫地让她吃了药。 “何峻,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明天我们暂时不回去,我想到a镇走走,看看腾兴煤矿现在怎么样了。”舒子真道。 第二天上午10点,舒子真和夏何峻到达a镇。两人人生地不熟的,舒子真隐约记得a镇的毛镇长是当年腾兴煤矿的招商引资联系人,于是直接让出租车开到镇政府大院。 毛镇长现在已经提拔为镇委书记。毛书记看着两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推门进来,有些奇怪。夏何峻自我介绍说是宁武林的表弟,这次到s省,特地过来看看。 “宁武林?”毛书记一下子想不起来人和事。 “文州来的煤老板,四五年前我记得还是毛书记你亲自到文州招商引资过来的,腾兴煤矿。” “哦哦哦!”毛书记一拍前额,“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腾兴煤矿已经被收归国有,补偿款也按照有关规定发放下去了。他叫你们过来看什么?已经没什么好看了。” 毛书记敢情不知道宁武林去世这件事。夏何峻脑袋瓜一转,顺着他的话道:“他一直记挂着这里,又不愿亲自过来,怕惹起伤心事,所以让我们顺路过来看看,给他拍几张现场照片。” “呵呵,这年轻人倒挺讲感情的。”毛书记看了一下手表,“这样吧,那矿井还是我联系的,我也很久没下去了,今天正好趁着这机会,陪你们去矿上走走。” 毛书记让办公室安排了一脸吉普车,直奔矿井。 车从镇政府大院出发,往山那边开了20分钟,到了山脚,沿路上来来往往的运煤车骤然多起来。天空灰蒙蒙的,吸进鼻孔里的空气糙糙的,好像都是一粒粒的煤渣。 从山脚沿着山路往上开,道路上颠簸起来,稍不留神,轮胎落到坑里,车里人就从座位上跳起来,脑袋往车顶上撞。 开了十几分钟,车停在一排简易房前。简易房里走出两个人,热情地向他们跑过来:“毛书记,我接到镇里的电话,说您亲自到我们这里调研考察,您太辛苦了太敬业了,有什么事您让镇里工作人员跟我们讲一声,我们到镇上向您汇报就行了。” “你们客气啥!我就是办公室里坐着闲得慌,到山上运动运动。对了,今天我带来了两位客人,他们是……”毛书记顿了一下,“他们是南方来的,倒是来调研考察来了,你带我们去……3号井看看。” 那两人仿佛这时才看到舒子真和夏何峻,窜上一步,分别向两人握手表示欢迎。 几个人步行十来分钟,到了一座矿井口。 矿井矿井,原来以为是像水井那样直接往下打,其实外面看上去倒像防空洞一样,方方正正的门面,半个趴在那里的椭圆形洞口。洞口处有两扇大铁门。 这里,就是宁武林曾经战斗过的、寄予无限希望的地方! 站在铁门前,舒子真不禁心潮激荡,难以自制。夏何峻握住她的手,问矿上两位负责人:“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行!没问题!” 几个人戴上安全帽,进入洞穴中。一开始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环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洞内宽敞明亮,道路平整,洞壁上涂刷着“安全第一”“安全就是生命”之类的标语。 往里走了五六十米,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压抑,灯光昏暗,两侧凹凸不平,又走了二十多米,几束刺眼的光闪闪烁烁地照射过来,还有嘈杂沉闷的声音传过来。走过去,是一个很小的凹进去的所在,地上放着几块黑溜溜、脏兮兮的铁板,五六名矿工或站立或坐在铁板上吃盒饭。 三名矿工吃完饭,把饭盒往地上一放,拧亮安全帽上的矿灯,说说笑笑着往矿内走去。 舒子真举步跟进去,被矿井负责人挡住了:“不好意思,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不能再进去了。” 舒子真还想争取一下,毛书记道:“够了,我还是第一次走这么深,意思一下,体验一下生活就行。”他边说边带头往回走,两名负责人也转过身跟着他。 舒子真乘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刚刚吃完饭的几名矿工正准备下井,他们看到舒子真进来,很意外。 舒子真问:“你们认识宁武林吗?这里原来的老板。” 他们没有听清她的话。他们头顶的强烈灯光照射进来,刺激着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轮廓。 他们如一块块沉默的煤炭。 舒子真突然想哭,默然地转过身。 毛书记和矿上的负责人已经走出几十米。夏何峻过来拉着她的手,跟上他们的步伐。 在回去的车上,毛书记介绍道:“那次整顿之后,原来的那批矿工等不了,不少人另谋出路了,现在这些人基本上不会认识宁武林,即使是老矿工,也不会认识老板。” 舒子真闷闷地“哦”了一声。 毛书记略感诧异地瞥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姑娘,问道:“宁武林宁总,现在还好吧?” 舒子真浑身一震。 夏何峻替她回答:“还好还好。” “这年轻人确实不错,这镇上矿井不少,我见过的煤老板也不少,其中一半以上是文州人,在所有这些老板中,宁总是最勤快最肯吃苦的,特别是整顿停产期间,有几个月他们开工偷偷生产——你知道我是最通情达理的,对他们的开工我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他们偷偷生产时,听说宁武林宁总亲自下到几百米深的矿井,督促陪伴他们生产,很难得啊!这年轻人不错,肯定会有出息,我想现在他们家的企业一定办得红红火火吧!” “是是,不错!毛书记什么时候有空到文州走走,让我们有机会好好接待你。” “哈哈哈,我一定会去的。对了,宁总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夏何峻本来还想随口应下来,看看舒子真,不说话了。毛书记道:“怎么,还没结婚?女朋友还是那个女朋友吧?” 女朋友?夏何峻又看看舒子真,不确定地问:“你说宁总的女朋友?” “是啊,和他一起来的,很漂亮很能干,和宁总很般配。对了,是矿井另一个老总的女儿,当时两人经常一起来矿上处理一些事情。你不要告诉我宁总把她给撇了!”毛书记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过这两人的关系是有点奇怪,好像那女的挺喜欢宁总,反而是宁总对她爱理不理的。照我说,那女的一点也不比宁总差,甚至还胜出几分,如果宁总不是和她结婚,那倒真的可惜了。” 也许毛书记察觉到舒子真脸色难看、夏何峻表情尴尬,马上打住了这个话题:“哦哦哦,不见这些了,到镇上后你们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们下午得赶回省城,傍晚6点多钟的飞机。” “那不行,你们到了a镇空着肚子回去,一顿饭的机会都不给我,宁总知道了我以后去文州没脸找他蹭饭去。” 虽然毛书记再三热情地挽留,夏何峻和舒子真还是坚决地拒绝了,两人在半路下了车,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刚启动,舒子真就忍不住地掩面痛哭,压抑的哭声好像从几百米深的矿井里传递上来,沉重而粗糙,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夏何峻不知如何安慰她,轻声道:“毛书记说的那个女朋友的事,只是他胡乱猜测,根本没有那回事。” 舒子真宛若无闻,还是不停地哭。他搂住她肩膀,不再劝解她,让她继续哭下去,让她一次性哭个够。 回到省城,下了车,舒子真主动牵起他的手。在车上的一阵哭,已经部分地释放了她的痛。 她说:“宁武林和马一铭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们可能有一段时间在一起,但最后确实没什么,宁武林心里没有她。这点我很确定。” “啊?”他意外地道。 “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哭,我是责怪我自己对宁武林不关心。当时我应该留在这里,陪他一起度过那段创业的艰苦时光,还有那段陷入困境的艰难时刻,我完全低估了这里的艰难困苦,我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么恶劣的地方,我真不应该,我不是合格的女朋友。你知道吗,我在矿井里看到那些矿工黑黝黝的脸,马上想到我最后看到宁武林时他像乌煤一样黑的脸,我的心很痛很痛!”舒子真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刷刷地滚落下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努力了!” “我都是在补偿,只是在补偿!宁武林出事后,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检讨自己,当时不应该一走了之。如果我在他身边陪着他,与他一起度过那段最困难的时光,也许他会不同,我们会不同,易行也会不同。可是我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边,让他一个人孤独战斗,我很不应该。所以这几年我是在替我自己赎罪,我在补偿。易行最艰难的时候,我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宁武林当初在s省,有这么艰难困苦吗?有这么孤独无助吗?这就是我这么拼命的原因,这就是我放不下易行的原因,这就是我放不下宁武林的原因。因为我愧疚,因为我在尽量弥补那些无法弥补的过失。” 夏何峻痛惜地擦去她的泪水:“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他知道他的安慰在此时此刻多么的软弱无力。 她抓过他得手,把他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唇间,轻轻一吻。她带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是的,你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何峻,你知道吗,我这次决定跟你到s省,又到a镇,就是要跟过去作个告别。曾经的一切,我都把它们留在山上的那口矿井里。从现在开始,我要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夏何峻鼻尖莫名地一酸,一把揽过她,将她轻轻地拥入自己怀中,深深地怜惜地拥抱着她,吻着她。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1 1 舒子真一到公司,谭政第一时间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向她告状。 “舒总,你一离开文州,谷采宣马上停止了大顺p2p网贷平台的运行。一开始她还刻意瞒着我,找借口把我支到杭州去,我第三天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马上打电话给你。舒总,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能姑息。” 舒子真坐在办公椅上,示意谭政坐在办公桌前她对面的椅子上慢慢说,别激动。 “怎么处理?你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舒子真边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文件边问道。 “很简单!第一,马上重新开启p2p平台的正常运行,舒总你不知道,平台运行得好好的,无缘无故突然停下来,给投资者造成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外面议论纷纷,把矛头直接指向易行鞋业,后遗症很严重。第二,马上处理谷采宣谷总,她这么擅做主张简直是无法无天,根本没有把舒总你放在眼里,也根本没有把大顺平台的死活甚至易行公司的死活放在心里,我觉得她根本不适合在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上坐下去。以她这种认知和心态,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根本无法把控,我作为具体运营人员工作也很难做下去……” 舒子真打断他的话,问道:“如果撤了她,你觉得谁来坐总经理的位置比较合适?” 谭政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舒总你亲自上啊!” “哦?”舒子真颇感意外地从文件上抬起头来。 她原以为谭政这么诋毁谷采宣,一定是想把她拉下来把他自己推上去,没想到他这么回答她的问题。 是不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舒子真试探道:“我不是已经担任易行鞋业的总经理了吗,大顺p2p平台筹集的资金又是输送到易行,我任两边的总经理,肯定有问题。如果谷采宣下,你上,不是水到渠成吗?” “我不行!我还是做我现在的工作更合适。我只需要有一个了解我、理解我的老板,让我放手去做,我就很开心了。至于舒总亲自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这事,我也想过了,当时因为顺达旗下的大顺p2p网贷平台还没运行,所以舒总任两边的总经理会让人感觉有什么猫腻,不放心,现在几个月运行下来,已经走上了非常良好的轨道,得到了不少投资者的认同和信任,现在舒总上,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谭总监,你真的没有考虑你自己任总经理?”舒子真笑眯眯地看着他。 谭政“刷”地红了脸,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舒总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自己想当这个总经理才说谷总不合适,我是纯粹从工作角度出发,从怎么更加有利于大顺p2p平台运行的角度出发,没有半点私心杂念。如果舒总这么看我, 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他颇觉委屈。 舒子真呵呵一笑:“谭总监你想多了,谭总监一直是我心目中顺达公司总经理最合适的人选……之一。不过我考虑到谭总监平阳那里的企业还需要你过去帮你老爸的忙,所以不敢太麻烦你担任这个不起眼的总经理。” “不管舒总怎么想,我再重申一遍,顺达公司的总经理我是绝不会当的!”他掷地有声道。 舒子真心里不由地“咦”了一声,仔细地瞧了他一眼,对他的印象在这一瞬间大有改观。 说实话,由于苍南磹口鞋盒厂状告易行鞋业那场官司在先,她对这个富二代一直没有好感,即使听从了他的建议,成立顺达电子商务公司,设立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也仅仅是生意上的合作,在某些方面暂时仰仗于他,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合作。 关于合作,有一锤子买卖,有浅层次的合作,也有深层次的合作。 所谓一锤子买卖,就是小项目上的联手,即合即分,相当于玩一夜情。浅层次的合作,仅仅局限于经营项目上的合作,就事论事,双方精诚合作,互惠互利,实现双赢。往深层次里走,那就首先要上升到人与人的合作了,所谓志同道合,彼此志向、志趣相同,理想、信念契合,甚至人生观、世界观趋同,双方在合作项目取得成功的同时,人生的价值得到体现,人生理想得以实现。再往更深处走,在改变自己的同时,甚至因此改变了这个社会或这个世界的某一方面。 舒子真把与谭政的合作,一直定位为“一锤子买卖”,但刚才一番话听下来,觉得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可以往浅层次的合作方向发展。 “顺达总经理的事,再说吧。你刚刚已经说了两点处理意见,还有其他意见吗?” “第三点嘛,我觉得杨弘开杨总,你也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调教他一下。” “哦?为什么?” “这次谷采宣谷总选择你出差的机会突然出手,肯定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按照谷采宣谷总的性格和脾气,她根本不会想到这点,肯定有人在背后出主意。这个人就是杨弘开!他一直反对我们建立p2p网贷平台,发表了不少和你对立的说辞,在公司内部也造成不良影响。如果这次不给他点教训,他会更加胆大妄为。” “他在顺达公司没有任何职务,大顺平台的事,怎么处理到他的头上?给他定个教唆罪?”舒子真半开玩笑地道。 “这个嘛……就要舒总你想办法做决定了。” 舒子真把手头的文件收拢起来,对谭政道:“你打个电话给谷总和杨总,让他们两个到我办公室。” “舒总,这个电话我打合适吗? 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谭政似有顾虑。 “你担心什么?你虽然不是顺达的总经理,但也是总监,属于公司高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回避什么?你怕教唆罪安到你头上啊?呵呵!你打吧,就说我让他们过来!” 谷采宣和杨弘开一先一后接到谭政的电话时,两个人一起在杨弘开的副总经理办公室里“密谋”。 上午谭政的车一开进易行鞋业公司大门,谷采宣就注意到了。谭政进了舒子真办公室,谷采宣就出了自己办公室到了杨弘开这里。 几天前他们决定关停p2p网贷平台,就料到会有今天,已经做好了面对舒子真“兴师问罪”的准备。 杨弘开听说谭政一大早上门告状,有些惶然,失去了当时极力劝导谷采宣时的那份坚定和自信。 这倒不是他害怕被追责,而是由于明知故犯违逆舒子真意图的心虚。 谷采宣反而显得十分坦然。“反正做也做了,真姐要骂就骂吧,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最多把我的总经理给撤了,我又不稀罕。弘开你放心,当初下令关停平台的是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什么时候,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杨总”变为“弘开”! 杨弘开道:“我能脱得了关系吗?我不担心这个,我是想如果她强制命令你重新开放平台,我们怎么应对?” 谷采宣看着他:“弘开,你跟我说过,这个平台如果再运行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对吗?而且一旦出了事就是大事,会祸害无穷,对吗?” 杨弘开点点头。 “这不就行啦!对平台对易行对真姐不利的事,我们坚决反对!而且反对到底,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谷采宣越来越笃定地道。 在性情柔和、患得患失的杨弘开面前,谷采宣反而经常表现出主心骨的一面。就像几天前杨弘开在她面前急吼吼地要她马上关停p2p平台一样,她说,真姐过几天不是要和夏何峻去s省吗,我们没必要现在跟她硬碰硬,何不避其锋芒趁那个时候实施计划? 所以谭政猜测杨弘开在幕后出主意一说,倒是误会杨弘开了。 “弘开你放心,这个总经理的位置,我也不会轻易拱手相让的,如果她非逼我退位,我和你都还是易行的股东,怎么说也有说话的权利,我们一起坚守阵地!” “好的,不过采宣你要注意不要把子真惹得太急了,不要让她太难堪下不了台,说话时注意分寸,知道吗?” “知道啦,你这个死脑筋!”谷采宣哭笑不得。 她恨不得狠狠地踢他一脚,把他的脑袋踢个稀巴烂,再换个新脑袋上来——这个新脑袋应该有个新思维,最重要的是必须植进“喜欢她的因子”。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2 2 谷采宣和杨弘开达成了抗争到底的共识和决心,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踏进总经理办公室。 舒子真看两人一副庄严肃穆、视死如归的样子,觉得奇怪又好笑:“你们干嘛啊?吵架还是打仗来了?” 谷采宣狠瞪了谭政一眼,对舒子真道:“是不是有人向你告状来啦?” “谷采宣谷总冰清玉洁,光明磊落,别人能告你什么?”舒子真反问道。 “这世上搬弄是非的人多了去了,还有的人是非不分、忠奸不辨!”谷采宣气鼓鼓地道。 “我不在这几天,谁欺负我们谷总啦?你看把我们谷总气成这样子,脾气这么大!”舒子真继续调侃道,“杨弘开杨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啊?” 杨弘开窘迫地咳嗽了一声,道:“舒总找我们来是不是谈大顺p2p平台的事?” “好吧,既然你提到这事,我们就来说说这事吧。”舒子真道,“你们趁我出差这几天,擅自把平台关了,为什么?” “舒总,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原因我跟你讲过不止一次,这个平台早就该停止运行了,不然不管哪个环节出事,都是大事,会置顺达、易行还有你于死地!” “杨总,你太危言耸听了!现在外面p2p平台那么多,都平安无事,就你整天忧心忡忡、疑神疑鬼,你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坏了你们的事?”谭政因为有前面和舒子真的一番对话,知道舒子真对他印象不错,所以说话也特别有底气。 杨弘开干脆地道:“我不管你做什么事,我只担心顺达公司和大顺财富p2p平台会出事!” 这句话简直无视谭政,谭政张了张嘴却无话反驳。 舒子真见此接过话来:“不管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你们俩趁我不在擅自做决定,搞出这么大的动作,造成这么大的负面影响,这不是搞政变吗?你们把我放在什么位置?眼里还有没有我?” 杨弘开自知理亏,无以应对。谷采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怕你不同意。” “所以就趁我不在搞突然袭击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吗?”舒子真面无表情地道,“谷采宣,你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小动作了?” 她扫了一眼杨弘开道:“你是不是被某人洗脑了,中毒不浅啊!” 谷采宣急辩道:“这件事跟杨总无关,是我的决定。” 杨弘开道:“我很早就跟谷总说起这事,是我鼓动她下令关闭平台的。” “你说什么啊?”谷采宣双手立在办公桌上,“我是总经理,所有的决定都是我做的,指令也是我下的!” 舒子真微微一咧嘴,道:“谷采宣谷总,你这个总经理当了几个月,当出感觉来了是吗?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总经理’‘总经理’的,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废了你的总经理?”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我打听过了,如果我不主动辞职,你还真比较难撤了我!”谷采宣竟然这么说。 舒子真一听,不怒反笑:“呵呵,谷总经理现在还真长进了,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谷采宣不理她的讽刺,豁出去地大声道:“即使你撤了我的总经理,我还是易行股东,我不会让你乱来!” “谷采宣,我看你现在就有点乱来,没规矩了!”谭政斥道。 谷采宣右手一横:“谭政,你太没规矩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一个打工的,给我闭嘴!” 谭 政被她一句话呛得直翻白眼,脸色都绿了:“你、你、你……”了几句,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舒子真。 舒子真皱了皱眉道:“谷采宣,你今天确实有些过分了!” 谷采宣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说话。杨弘开见事情有些闹僵了,连忙说:“舒总,p2p的事……” “杨总你不要说了。”舒子真打断他的话,“关停平台,是不是你的主意?” “我不是说了吗,跟他无关!”谷采宣抢先道。 杨弘开道:“是我的主意,我一直都是这个意思,你很清楚。” 舒子真问:“现在平台一共集资到多少钱?” “到我们停运的那天,正好超过一个亿了!” “现在可用资金有多少?” “大概6000多万。” “这一个亿,许诺给投资者的年化收益是多少?” “是的。2000万是21%,1000多万是18%,还有3000多万是15%到17%”。杨弘开如数家珍地道。 舒子真沉默片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问:“给投资者的这么一大笔支出,你们有什么办法保证?” 她的视线分别在谭政和杨弘开脸上停顿。 杨弘开摇摇头,不确定地道:“说实话,现在一个亿里面给投资者的承诺支出我都无法保证,更何况你还要再开放平台,再吸钱!这个就像一个炸弹,钱吸收得越多,你无法使用出去,无法产生巨大的效益,这个炸弹就越做越大,危险系数越来越高,最后炸得所有人都粉身碎骨!真该住手了!” 杨弘开发现舒子真的语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做着最后的努力:“如果现在就此打住,或许还有希望!” “谭总监,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也很明确,当然不能停!” “杨总担心的给投资者的巨额回报,如何保障?” “只要平台正常运行下去,不断有钱进来,有什么好怕的?”谭政道,“我们可以一边运行平台,一边找项目。现在不仅文州,全国办企业做生意的,哪里不缺钱?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项目投进去,一个好项目就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照你的意思,这个平台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要一直做下去了?” “是啊,只要资金链不断,有何不可?”谭政随口说道。他稍微低了头,避开舒子真炯然的目光。 舒子真再次望向杨弘开:“你们贸然中止运行,现在投资者对大顺p2p平台和易行鞋业议论纷纷,你在网络上没有看到吗?” 杨弘开歉然道:“这是我的疏忽,我是想等舒总回来认可我们的做法后,马上在平台上出声明和告示,向投资者说明我们本次筹资目标已经完成,暂停第一期的筹资,投资者的有关权益和收益,将按照合同规定不折不扣执行。如果有第二期投资,我们将及时告知广大投资者。” “哦?你是想以第一期、第二期投资项目的区分来作解释?” “是的,这样可以对投资者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杨弘开解释道。 谭政看看苗头似乎有些不对,连忙提醒道:“舒总,现在正在势头上,一旦停止运行,再次启动就没这么容易了,而且……” “谭总监,我明白。”舒子真中止了谭政的说话,继续问杨弘开,“现有的6000多万资金,你准备怎么使用才能让它发挥最大效益,保证易行的发展和投资者的利益。” 她说的利益就是让投资者按照合同条款拿到高比例的年化收益,兑现承诺。 “我上面说过,这非常难。如果我们现在马上停止运行,不再启动p2p平台,锁定风险,慢慢消化,也许还会有机会。” “慢慢消化?怎么消化?”谭政语带讽刺,“会有时间让你慢慢来吗?即使你想慢慢来,那些几十万几百万的投资者会同意你慢点给他钱,迟一两个月半年给他钱吗?” “谭政,这个坑就是你挖的,你让我们跳进去,现在你又站在上面说风凉话,你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怀好意!”谷采宣气愤地道。 “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当时你们走投无路,连我的100多万都无法偿还,我是帮你们,给你们出了这个主意供你参考,至于做不做,那是你们的事。”谭政辩解道。 “你现在把自己撇清了吧?” “我撇什么清啊,只要你们按照p2p模式一直走下去,保证资金链不断,就不会有问题。” “如果资金链断了呢?”谷采宣反问道。 “这个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谭政撇撇嘴道。 “谭总监,你这个坑挖得够大!”谷采宣恨恨地道。 “你真是杞人忧天!”谭政反唇相讥。 杨弘开没有参与他们两个无谓的争执,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具体的,我有两个思路,一个是用这几千万资金,趁目前市场不景气而产生的机遇,低价收购上下游企业,完善健全产业链,做大鞋业市场,用一两年或者更长时间,把易行打造成国内最具知名度的鞋业原材料供应、鞋类生产、经营一条龙企业。另一个,这过程比较漫长,就像谭总监说的,可能很多投资者等不及,所以我们引进股份,比如文州的亮亮灯饰、国外的尹士厘公司,都是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 “杨弘开,你说得振振有词,实际上就是企业没有做大,但是股东越来越多,你们几个人占有的股份越来越少,我说得对吗?”谭政道。 “目前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 “继续开放p2p平台,引进社会资本,确保平台正常运行,这才是易行越做越大的保证!这么简单的逻辑,还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明吗?我不想说了,舒总,你做决定吧!”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舒子真。舒子真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慢慢道:“其实从s省回来的路上,我已有决定,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想确认一下我的思路。” “舒总,就按你的思路去做!”谭政忍不住插话。他和舒子真在谷采宣和杨弘开进来前有过交流,舒子真甚至有意让他接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一职,只是他另有考虑,拒绝了她的一番好意,所以他明了她的想法。 谷采宣也为自己争取:“真姐,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 舒子真视线缓缓地扫过来,从左侧的谭政到中间的谷采宣,再到右侧的杨弘开,然后又回到谷采宣身上,轻轻道:“谷采宣谷总,你的话可真难听,什么叫执迷不悟?假如我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不叫执迷不悟了吗?好吧,那我还是继续把顺达公司和大顺财富平台交给你,你向杨总好好请教一下,今天,最迟明天上午,一定要把有关声明和通知在平台上向广大投资者公布,让大家放心!” 谭政闻言张了张嘴,没有开口,黯然地低下头。 谷采宣喜出望外,眼睛亮闪闪地瞧着杨弘开,泪光闪烁。 他们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了逆转。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3 3 其实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逆转。或者说,即使有逆转,也不是发生在今天,而是昨天。 昨天上午,从s省省城飞往文州的飞机最后奋力一挣,摆脱了地心引力,轰鸣着越飞越高,插上云霄后平稳下来,在云层上方缓缓地向前推进。 舒子真的视线从外面的炫丽阳光中收回,拉下了遮光板。 旁坐的夏何峻从飞机起飞时就闭上眼睛,微蹙着眉头。这次s省之行对他来说,目标任务并没有达成,“姜永”这个谜,仍没有揭开。 舒子真说,也许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谜,只是你职业习惯的多疑猜测。 夏何峻说,也许吧,可能吧,希望是我多疑了。 舒子真这趟s省之行,却收获颇大。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不是取得了什么东西,而是放下了一些东西。放下这些东西后,她和身边的这个男子从此可以无羁无绊地相爱下去。 与夏何峻的相识,和宁武林的失去,是在同一时间与空间发生的,舒子真对于两人的情感与思念也是互为增减,随着时间的流走,失去宁武林的悲伤渐渐淡薄,而夏何峻亦步亦趋地填补着宁武林空出来的情感空间。这个空间里,宁武林的占位越来越小,夏何峻的比例越来越高。 这几年里,两个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白,但彼此已经把对方当作自己唯一的那一位。只不过夏何峻爱得坚定,舒子真爱得犹豫,因为她心里仍然还有一块空间不是属于夏何峻。 在巴黎爱墙前,她接受了夏何峻的求爱,把两人的关系明朗化、确定化,把两人的爱情向前推进了实质性的一步,但是有一块东西还是放在她心里的那个空间。 这次重回s省,深入a镇矿井,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彻底地取出来,放在了那口矿井的升降机里,降到了地底深处。 从矿井出来,特别是刚才登上飞机回首凝望的那一刻,她是怀着一种归零的心情,把过去一切的一切,关于宁武林的全部,都留在了这个地方。 这种微妙的情感变化,夏何峻是无法体味的,他只是觉得来s省一趟之后,舒子真似乎对他有所依恋了,上飞机之后,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喂,何峻,你还在想姜永的事?” “不想了。”夏何峻睁开眼,冲她一笑。 “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想的。我一直认为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第一,这几年合作下来,我们根本没有感觉到姜 永姜总对我们有什么恶意;第二,即使他不怀好意,但从目前这种合作方式来看,他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直接危害,我们以后小心一点不就行了。”舒子真说罢,叹息了一声,道,“倒是大顺财富p2p平台,出了点麻烦。” “大顺平台怎么啦?”夏何峻紧张地。 “前两天谭政打电话给我,谷采宣和杨弘开这两个家伙竟然趁我不在擅自下令关闭了平台。” 夏何峻道:“我记得谷采宣是总经理,她下令关闭平台,也不算‘擅自’,是在她的权力范围之内。” 舒子真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夏何峻稍作迟疑,道:“子真,我觉得他们做的没错。” “你什么意思?” “子真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这个道理很明白很浅显,你之所以充耳不闻,像只鸵鸟把脑袋埋在沙土里,只是不愿面对现实不愿解决而已,但你自己一定清楚,这是饮鸩止渴,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还有易行,还有现在跟着你不离不弃的那批人!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们着想!” 舒子真轻轻一震。这一次,她闭上了眼。 夏何峻没有打扰她的思考,也慢慢地闭眼休息。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来。 这次的思考,是舒子真推翻从前思路和做法的一次颠覆性转变,原以为会波涛汹涌,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实际上却是那么宁静平和,好像水到渠成一样。 立场坚定、目标明确的人往往有魄力,义无反顾,但再往前一步,几乎就是致命的缺点,变成钻牛角尖了。在危机面前,不是看不到危险,而是由于固执和偏执,人为地设置了障碍,堵死了其他通道,或者对其他通道视而不见,非要沿着自己确定的这个唯一通道,逼着自己往前走,往“死”里走。 一开始是走火入魔,之后就是飞蛾扑火。 以舒子真的聪明机智、好学勤奋,以及几年下来的经营经验,岂不知这么操作p2p网贷平台的危险性和致命性,但是她满脑子里都是“易行”,希望采取简单快捷的办法让易行鞋业摆脱困境,一蹴而就。这又犯了一个错,叫欲速则不达。 s省一趟下来,她的心态发生了巨大变化,纠缠了多年的东西,终于被她举重若轻地放下了! 这一放下,郁结堵塞在心的东西被疏通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个真理,现在这个真理在她身上得到最 佳的体现。退后一步从那条艰难困苦的小路上退出来后,她发现眼前出现了更多的路。豁然开朗。这个看似颠覆性的转变,其实并不需要多长时间,飞机飞行在高空中时就顺利地完成了。 她对夏何峻说:“我决定将错就错,不再开启p2p平台了。” 夏何峻跟她开玩笑:“你这不叫将错就错,而是顺势而为。” “唉……”她轻叹了一声。 “怎么啦?” “易行鞋业被我搞砸了,这个p2p平台虽然说筹到了一大笔资金,但是就像杨弘开和你说的,饮鸩止渴,希望现在收住,还来得及弥补。” “我猜想你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想法了。”夏何峻了解地看着她。 舒子真确实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她第二天一到公司,谭政就上门来了,后来杨弘开和谷采宣也过来了,她在最后决定前还想听听他们几个人的意见和建议。 几个人听下来,她发现杨弘开的思路跟她的几乎吻合,她所想到的解决办法也是引进股份,她想到的引进股东的人选,也和杨弘开提议的两个人相同。 所以,她当场拍板作了让杨弘开、谷采宣和谭政均感惊讶的决定。 傍晚从公司出来,她一身轻松。来到与夏何峻约定的酒吧,夏何峻见她笑容微漾、步履轻快地进来,忙起身拉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她。 舒子真轻笑道:“怎么啦?不认识我啦?” “我看我要重新认识你了!” “希望这个新的我,你会更喜欢。” “我想会的,必须的!” 两人边说边聊,氛围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种轻松,由内而外,在此刻环境的衬托下,更加令人心情舒缓。 “谢谢你,夏警官!”舒子真轻柔地道。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也要谢谢你终于让我等到今天。” “我想过了,以后我会把易行鞋业慢慢地放下来,交给杨弘开,让他来打理。 我呢,就陪着你,先习惯着当好你的女朋友,然后习惯着当好你的老婆!” 全世界的幸福仿佛都集中在这一刻,浓缩在这个小小的包厢里。 但是,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 还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席卷而至。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4 4 按照舒子真的吩咐,谷采宣和杨弘开当天晚上10点左右把相关通知告示贴在了平台上。 走出公司大门,深夜11点。谷采宣临时撒了个谎,说自己没开车过来,要杨弘开开车送她回家。 谷采宣按下了车窗,呼呼的风灌进来,把一颗心吹得要飞起来。 谷采宣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开车的杨弘开,道:“弘开,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没有你帮忙,这个大顺平台还在运行,以后危险越来越大了。这其中的危险性,我也是这几天才完全明白。” “说起这件事,我才要谢谢你呢!你说你到今天才明白它的危险,这说明你以前一直都还不清楚喽?” “哼!你笑我糊里糊涂是吗?”谷采宣笑道。 “我没笑你,这么说我要更加感谢你!你在糊里糊涂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从了我的建议,冒着被子真痛骂的危险,下定决心关闭了平台,需要很大的勇气。采宣,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什么信任啊?这叫盲从!”谷采宣嘀咕了一句。 “什么?”他没听清。 “哦,没什么。我当时虽然不太懂,但看你急得要命的样子,你又不会祸害真姐和易行,所以也就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照你的去做就行。就算错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啊!” “放心吧,我们这么做肯定错不了,现在子真也同意了我们的方案,以后我们慢慢把这个窟窿填上就行了。” “这个窟窿,能填上吗?”谷采宣担心地道。她原来对生产经营一窍不通,也不想去弄懂弄通,但是这几个月她担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后,身在其位也稍微谋了些“其政”,涉略到了这方面的一些知识,特别是参与到p2p平台关闭前后的争执与辩论,明白了其中一些关键道理。 有一种勇气,叫做“无知者无畏”,当这种“无知”与爱情结合在一起,而爱情在某些时候,也是“无知”“无畏”的,那么这个时候这个“无畏”的威力,几乎成倍地放大,它几乎会摧毁所有的理智,让你勇往直前狂奔不止。所以在商场上,当爱情与经营碰撞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个可能是巨大的成就,一个可能是致命的毁灭。 所以,很多时候,商场上,拒绝爱情。 但是当你告别“无知”和懵懂状态之后,“畏惧”马上如影随形而至。现在,谷采宣获得了一些知识,懂得了一些道理后,不禁为筹资过来的一个亿担 心。 “你不用怕,我发现……”杨弘开停顿了一下。 “你发现什么?”谷采宣看他表情有些异样。 “我发现,子真这次去了s省一趟,回来后整个人又发生了变化。” “这有什么奇怪的,爱情的力量啊!这次本来就是双人游,她和何峻难得有机会一起出去,感情还不再一次突飞猛进?我看他们离婚期应该不远了吧。”谷采宣故意道。她的策略就是要时不时不动声色地慢慢敲打他,让他接受现实,彻底放下舒子真。 “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事。”杨弘开有些烦躁地道,“她对易行鞋业,好像没有那么……纠结、紧张和在意,而是比较开放的心态。比如对引进股份,也没那么抵制和感冒。”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个感觉:“我猜想,有一天,她会突然把易行全部放下了!” 谷采宣意外地“啊”了一声,随后道:“她这样做也不奇怪,她不能抱着易行一辈子不放,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路径,最后都要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来,不能在别人的生活里耽搁太久,不能在别人的跑道上跑得太远,这样既影响了别人的跑路,也无益于自己。不管陪着人家跑多远,最后还是要回到起点,回到自己的跑道上重新开跑。” 杨弘开一声不吭,沉着一张脸开车。车到小区门口,把她放下后,也不打一声招呼,一踩油门跑开了。 谷采宣目送车远遁,叹息了一声。 这一夜上半个时间段,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半个时间段从凌晨2点半开始,睡得很沉,沉到很深很深的梦乡中。 她是被手机声吵醒的。手机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持续不断,锲而不舍,唯一的目的就是催她起床。谷采宣在铃声的骚扰下,终于迷迷糊糊地一把抓过床头柜最远端的手机。 手机另一端是顺达公司的财务室主管,他慌慌张张地说了半天,谷采宣才明白:事情糟透了!一群投资者闹上门来了! 她所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沿着她所担心的那条路奔过来了! 放下手机,她腾地跳下床,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跑回床边再次拿起手机,拨打了杨弘开的电话。杨弘开在手机那一端缄默了半晌。谷采宣焦急地道:“弘开,你在听吗?怎么办啊?” 杨弘开道:“你马上到公司,亲自出面接待他们,说明情况,给他们信心,争取安抚他们的情绪!” “我去啊?我不敢啊!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谷采宣话 里带着哭腔。 “谭政谭总监不是也在公司吗?” “财务主管第一个电话先是打给谭政,他说自己这几天有急事来不了,把球踢给我了。”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你别担心,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好吧,我这就去,弘开你一定要早点过来!对了,这事要不要告诉真姐?” “暂时不告诉她,我们先处理。” 这是一群来讨钱的人。他们是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的投资者,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们不知从哪个渠道断断续续听到大顺平台撑不下去的消息,也听到易行鞋业严重亏损要倒闭破产的消息,“投到大顺平台里的钱,都有去无回、血本无归啦”的消息迅速蔓延开去。当晚就有人牵头组织起来准备次日到顺达公司讨说法,要真相。 谷采宣赶到顺达公司在外租借的办公楼,马上被十几个人围住了。 面对这群人的愤怒和指责,谷采宣拼命解释,但对方人生嘈杂,几乎不听她解释。幸亏杨弘开及时赶过来救驾解围,把她从围困中解救出来。 他翻来覆去向投资者解释,所有的资金都没有问题,顺达公司完全有能力实现资金平衡,有把握兑现对投资者的承诺。 “有什么把握?你们承诺的年化收益这么高,资金回报从哪里来?”有人质疑。这种质疑很可笑,因为当初他们把钱投到大顺平台上时,就是这么高的回报率,他们不就是冲着这么高的回报率来的吗? “我们会有具体的措施达到盈利目标,请大家放心!” “你是谁?你是顺达公司的负责人吗?你是大顺平台什么人,你凭什么做这个保证?”一个人连续反问。 另一个人接着道:“我认识你,你叫杨弘开,是易行鞋业公司的副总,对不对?听说易行就要倒闭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你是易行公司老总啊!我们可是奔着易行才把钱投到这里来的,你们是不是欺骗我们?” “大家请放心,易行鞋业是个守信用的企业,目前易行公司鞋业生产经营情况都很好,大家的资金很安全,请大家放心!” “你当然说易行没问题,你叫我们怎么相信你的话?”一人道。 一个情绪激动的中年男子接道:“我们不要在这里说了,说也白说,我们还是直接到易行公司去要钱!” “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到易行去!”另一人大声响应。 于是,情绪激动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易行而去。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5 5 无论顺达公司总经理谷采宣、易行鞋业总经理舒子真作了多少信誓旦旦的承诺,保证投资者的利益不受损害,几天下来聚集在易行公司里的投资者不减反增,超过了100人。 带头的就是那个情绪激动、鼓动投资者去易行公司闹事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姓谭,名发展,是大顺平台最早的一批投资者之一。投入资金不多,也就28万。 舒子真派人私下接触,想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带头闹事,并承诺事态平息后马上答应他的所有要求。谭发展丝毫不为所动,慷慨激昂地宣称:“我不会为了我个人利益做违背、损害群体利益的事。” 顺达这边的人解释:“我们也没有要损害大伙儿的利益,我们还是会按照合同的规定每月支付利息,到期的及时支付本金。” 谭发展不仅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和劝说,而且偷偷把双方的对话录了音,把其中一部分作了恶意的剪接,次日在现场“原音呈现”。 而这部分断章取义的对话,传递了一种顺达公司这边“偷偷摸摸找他企图收买他”的信息。 这一下,更激起了众怒,投资者的情绪更加激动。 舒子真起了警觉心,让人查了一下谭发展的底细。 这一查,查出了一些问题。 这谭发展,是平阳水头人,竟然是谭政的远方堂兄。 急唤谭政。谭政这两天均不见人影,手机也关机。派人到苍南磹口鞋盒厂,唐老厂长反问:“谭政不是一直在你们那里做事吗?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看到他了。” 各种情况反馈过来,似乎嗅到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这天中午,一个他们都不愿见到的人出现在易行鞋业公司。 每当这个人出现时,总是会伴随着麻烦的到来。 这个人就是马一铭。 她直接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对正商量对策的舒子真、谷采宣道:“易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你来干什么?你出主意?你是看戏来的吧?”舒子真冷冷道。 “舒总你这话就见外了,就有偏见了,我无论如何还是易行的第二大股东,我与你们同病相怜,休戚与共。” “是吗?你不是一直要置易行于死地的吗?” “我说说而已,我有什么能力?虽然是易行第二大股东,我可是没有一点发言权。不过说到置易行于死地,恐怕不是我,而是舒总经理你!你看看,你当总经理这几年,易行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现在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离倒闭没有几步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谷采宣愤然地插话道。 “我想要?谷采宣,你真是个没脑子的小姑娘!我刚才说了,我是易行第二 大股东,易行倒闭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今天过来,就是带着解救易行的办法来了。” “哼!你能出什么馊主意!” “我没有什么馊主意,我就有几个你们没有的臭钱,可以满足下面这些人的要求,平息他们的愤怒,化解他们的担心。”马一铭走到窗口,指着下面吵吵嚷嚷的人群,然后回头一笑,“不过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很有骨气,不会要我的臭钱!” “知道了你还说?你的嘴比你的钱更臭!”谷采宣不客气地道。 “看来易行真的不行了,一个多么善良温顺的小姑娘,也被易行逼得伶牙俐齿、刻薄尖酸,真是可惜了!”马一铭大摇其头,“不过你们放心,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的这些臭钱,还是有些其他用处,不会用在你们身上。” “谁稀罕你的臭钱!” “没有钱的人,谈论别人的钱臭不臭,不觉得可笑吗?好吧,你们继续慢慢想办法,我回我的办公室休息了,继续看好戏。这样的年度大戏,清晰有实感,不好好欣赏真是可惜了。”马一铭边说边摇摆着腰肢,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回她老爸马奔腾留下来的董事办公室去了。 马一铭刚出去,夏何峻推门进来,问:“我刚才好像看到马一铭了?” “是啊,她又过来说风凉话看笑话了。”谷采宣气恼地道。 “她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过来?”夏何峻似有所指。 “怎么啦?”舒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 “我做了一番调查,原来又是这个马一铭在背后搞事!”夏何峻道。 “你是说这批人弄事,是她在背后怂恿的?”舒子真问。 “比这还要恶劣得多!” 舒子真心头一紧:“你是说……” 夏何峻点点头:“是的,都是她搞的,她和谭政设下了一个套,弄出一个p2p项目,让谭政上门说服你。” “于是我就傻傻地上当了,对吧?”舒子真惨然苦笑道,“是他们的演技太好,还是我太弱智了?” “病急乱投医,也难免。”杨弘开为她开脱道。 “该死的谭政,马一铭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他要这么狠心和卖力?”谷采宣道。 “在这点上,马一铭出手一向大方。”杨弘开说。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他到我这告状,要我撤了谷采宣的总经理职位,我故意试探他,提议他来当这个总经理,没想到他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当时我还很纳闷,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为此我还责怪自己以前对他有偏见,现在想起来,今天这一步,是他们迟早要实施的计划,他是想把我绑在顺达总经理的位置,直接把我拖下水,把所有的矛头直接指向我。”舒子真分析道。 “真是用心险恶!”谷采宣手掌往沙发背上一拍,“我找马一铭去!这个歹毒的女人!” 谷采宣拔腿往外走,办公室里几个人见状也跟她出去,冲进四五十米远的董事办公室。 马一铭坐在办公桌前,拿着指甲剪悠闲地磨着指甲,见四五个人涌进来,坐在椅子上没动,镇定自若地笑笑,问道:“怎么啦?有事找我啦?我说过我只有几个臭钱,而且这几个臭钱也不会给你们,你们也不屑一顾,对吧?” “马一铭,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是只有几个臭钱,你还有一副臭透烂透的坏心肠,坏得全身流脓!”谷采宣骂道。 “谷采宣,你在易行这几年,别的没什么长进,人还是那么傻,只有骂人的词汇多了几个!” “你这个臭女人,是不是你设计害我们?”谷采宣边说边上去想把马一铭从椅子上揪下来。 马一铭手一挡,谷采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杨弘开抢上一步抱住,才没摔倒。 谷采宣一眼瞥见在杨弘开怀里,心里窃喜,不愿站立起来,被杨弘开轻轻一推,站住了。 “谷采宣,你动口又动手,太过分了!不要以为我会一忍再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我们于死地,你真的居心不良。” “你们又想说什么?”马一铭道。 “你不要再狡辩了,是你联合谭政,搞了个狗屁的p2p,对不对?” “哈哈哈,你说这件事啊?我从来没想过要狡辩和否认。是啊,是我给了谭政好处,叫他去和你们谈合作,为你们筹钱解决资金问题。这是个好途径啊,我担心你们因为我的原因赌气拒绝,所以特地交代谭政做好保密工作,演好戏。说实话,谭政这小子演技一般,但没想到你们一个比一个傻,竟然丝毫不差地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了,这么听话,真是想不到。唉!你们这么傻的一群人,这易行在你们手里不死怎么可能呢?宁武林啊宁武林,你真是所托非人啊!你在地下有知,非被气吐了血,再死一次不可!” “马一铭,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开心了吧!满意了吧!易行倒闭了,你这个第二大股东也不能幸免于难,你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马一铭从椅子上站起来,“哼”了一声:“你以为这就是我的目的?太小看我了!” “那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坏事?” “坏事?我这算什么坏事?这个女人,杀死了我父亲,至今逍遥法外,才是滔天罪恶,才该死!” 马一铭望向舒子真,收起笑容,脸上温度起码直降三十度,直达零度以下。她从嘴里吐出的话也冷冰冰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舒子真,报应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哈哈哈!” 第二天,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 一群公安人员分两路直奔顺达公司和易行公司,查封了账目,带走了舒子真和谷采宣。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6 6 又是森冷生硬的封闭场所。 这里的空气也是凝固黏稠的,呈棉絮一般悬浮着,在高墙间不安分地碰来撞去,让人正常的呼吸都受到了严重影响,不能通畅自由。 夏何峻由于职业关系,经常出入拘留所和看守所,但是这一次他探视的对象不是吸毒者,不是毒贩毒枭,而是自己深爱的人。 这短短三四个月里,生活如翻天覆地,骤然间发生了巨大变化。 舒子真作为易行鞋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文州市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及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实际负责人,因利用网贷平台实施的非法集资犯罪,在4月4日被市公安局刑事拘留,经市检察院批准,5月11日被依法逮捕,押于文州市看守所。 谷采宣,文州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4月4日被市公安局刑事拘留,5月21日被取保候审。 谭政,文州市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运营总监,负责公司广告投放、人员招聘、客服管理等工作。4月4日被市公安局刑事拘留,经市检察院批准,5月11日被依法逮捕,6月23日被市公安局取保候审。 夏何峻从文州市检察院获得了一份《检察建议书》。 这份《检察建议书》上表明,近半年以来,犯罪嫌疑人舒子真为吸收公众存款,通过犯罪嫌疑人谭政设立大顺财富网贷平台,对外宣传由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担保,虚构借款项目和借款人,承诺15%至21%的年化收益和本息100%兑付,向400余名投资者非法吸收存款近亿元。案发时,未偿还欠款约为2000多万元。 《检察建议书》将该案定位为文州市首例批准逮捕的利用网贷平台实施的非法集资犯罪。 这件事已经在文州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许多人在纷纷猜测舒子真命运走向的同时,也对她的曲折人生不胜唏嘘。 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扰乱金融秩序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二万元以上二十万元以下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五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罚金。众人由此推测舒子真案涉 案金额近亿元,属于“数额巨大”,因此至少要被处以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马一铭在某一个场合说,三年怎么够?一个亿,数额特别巨大,没有判个十年八年的,别想出来! 到今天,舒子真在看守所的时间刚好五十天。 她对第三次来探望她的夏何峻道:“你看我是不是又胖了白了?” 从外表看,舒子真没有胖,但明显白皙了不少。这白,不是白里透红的“白”,而是苍白的“白”。 夏何峻笑道:“你就在里面好好待几个月,趁这机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出来后马上做我的新娘子。” “你的新娘子?几个月?没有几年时间我恐怕出不来,没有福气做你的新娘了!” “你放心,再过几天,易行鞋业所有事情就会告一段落,我和杨弘开,还有谷采宣马上去北京,寻求大律师陈自然的帮助。” “陈自然?我这个小案件能请得动北京的大律师吗?”舒子真苦笑道。她很清楚京城大律师端的架子有多大。上次以腾兴煤矿补偿款案状告马一铭时,她和谷采宣、白三博曾在北京住了几天仅见了陈自然一面,30分钟,最后派了一个下面的小律师。 关于请陈自然大律师这事,夏何峻和杨弘开这一个月里有过尝试,没有一点进展,但他此时在舒子真面前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以颇为自信的口气道:“你放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舒子真叹息一声:“我很放心,反正已经在里面了,也习惯了,多待几年也无所谓,只是易行……易行鞋业被我搞成这样,真不是我想见到的!马一铭说得对,我是易行鞋业的罪魁祸首,没有我也许易行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夏何峻沉思片刻,缓缓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为。当大势所趋时,只能寻找自己的‘小势’和‘大势’的契合点,才能有所为。否则你越做最大的努力,越是逆势、甚至逆天而行,人力如何抗拒天力?这个道理,往小里说,就是螳臂当车,结果摆在那里。所以,子真,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人力’,人力抵不过天力,天命如此,这是易行的劫数,你不要过于怪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你说得好, 我这几天也在想这四个字,可是思来想去,无论从哪个方面,我都有愧于易行,有愧于宁武林,有愧于杨弘开、谷采宣,还有很多人,还有你。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因为爱!”夏何峻道。 “爱?”她不解道。 “成也爱,败也爱。有时候,由爱情推动的力量强大到无法估量,发挥出无比的力量和光芒,成就一番大事。有时候,由爱情产生的力量是盲目的、盲从的,它的一往无前,反而把事情一步步推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无法挽回?现在真的无法挽回了!”舒子真泫然欲泣,“马一铭还没罢手,是吗?” “不管她罢不罢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又能怎么样。”夏何峻宽慰她。 “也许她说得对,易行如果交到她手上,可能会搞得比我好,不至于落到今天倒闭的地步。” “她的目的不是易行,而是你,要置你于死地。”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因为我连累了易行。”她自怨自艾道,“现在她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这倒不一定。我们不会让她达到目的的。”夏何峻道。 舒子真被逮捕没几天,马一铭就急匆匆地来到易行鞋业公司,要以第二股东的身份,撤掉舒子真总经理的职务。她的动议遭到其他股东的阻挡,结果是,舒子真被撤职这个目的她是达成了,但是接替舒子真总经理一职的,却是杨弘开,而不是她。 马一铭恼羞成怒,不惜以两败俱伤的双输姿态,加大破坏活动,通过很多渠道放大了大顺财富p2p平台的违法涉案情况。同时,一方面幕后组织有关人员冲击易行鞋业,另一方面通过关系加大公安机关对大顺平台和易行鞋业的查处力度。 一系列破坏活动的最终结果,就是搞臭了易行鞋业,搞垮了易行鞋业,断了舒子真及易行鞋业的所有后路和回旋余地,也断了她自己的后路。 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和壮士断臂的狠决,即使是一个坚毅的男人也不易做到,马一铭却几乎不假思索、不计后果地付诸实施,云淡风轻,不禁令人心生寒意。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7 7 5月份舒子真被逮捕后,杨弘开和夏何峻曾第一时间跑到北京,寻求陈自然律师的帮助,希望他再次担任舒子真的辩护律师。 陈自然手头有几个重要案件要办,没有时间跟他们见面,通过助理向他们表示歉意,本人虽然没有时间去文州,但会派事务所有经验的律师为舒子真做辩护。因为之前有“彭律师”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律师在先,杨弘开和夏何峻对这个建议没有表态。这时文州这边马一铭发起了罢免舒子真总经理职务的闹剧,所以两人只得匆匆打道回府。 在处理易行鞋业善后事件的同时,杨弘开和法国的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助理李倩通了几个电话进行沟通,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易行这边出了状况,双方合作相关事宜能不能暂时中止。 李倩不仅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反而抑制不住兴奋地直接道:“好啊!不合作了是吧?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你说的违约之类的,就不说了。即使我提了,我们姜总也不会采纳。这样很好了,谢谢你们!” 这些话在杨弘开听来,怪怪的,不过他顾不上计较这些,默然道:“谢谢你们这几年对易行鞋业的支持和帮助,我会给姜总发邮件表达我的谢意。” 李倩道:“我们姜总最近很忙,也有很多烦心事缠身,你就不要跟他联系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向他汇报你们的情况,传达你们的谢意。” 杨弘开老老实实地道:“我想还是跟姜总联系一下,有个交代。另外,我们舒总遇上了官司,想请北京的陈自然律师做辩护律师,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姜总出面帮我们向陈律师讨个人情。” “人情!人情!人情要有来有往的,这几年你们欠了我们姜总多少人情?只索取没有回报,你们拿什么还这个人情啊?”李倩助理突然激动起来,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公司现在也很难维持,姜总每天为公司的生存忙得焦头烂额,求爷爷告奶奶的,你们别拿官司的事情烦他了!” “你放心,我就给他发个邮件,不会耽搁他很多时间和精力。” “你们一出现,我就放不下心,省不了心!你们一有事,我们姜总就丢下自己的事不顾不管,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拉过去一门心思帮着你们收拾烂摊子!”李倩继续大发牢骚,“还有你那个该死的邮件,也别再发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一发邮件,我们就得被你们剥 掉一层皮!” “李助理,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你这么说是不是太偏激了?”杨弘开丝毫不解她的火气为何这么大。 “合作?这是什么合作方式啊?简直是剥削!简直是抢劫!”李倩助理火气越来越大。 杨弘开跟她说与姜永姜总联系之事,只是礼节上跟她打个招呼做个说明在先,现在听她如此激动和愤慨,感到不可思议,觉得没有必要与她再说下去,就跟她道了声再见。 李倩助理在他放下手机前,半警告半哀求地请他不要再“骚扰”姜总,先让他全心全意地解决掉尹士厘公司的危机,等公司步上正常轨道,她会提醒姜总并全力帮助和支持易行。 杨弘开道:“易行鞋业不管关闭不关闭都无关紧要,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舒总没事。姜总和陈自然律师关系很好,如果姜总出面跟陈律师沟通,陈律师也许会给他这个面子,接下我们的案件。” 李倩那边沉默了片刻,呼吸声粗重起来,然后又平缓下去:“好吧,这件事我会跟姜总说,看姜总什么意思。” “行!谢谢李助理,有需要时我跟你联系。” 后来,杨弘开跟李倩助理断断续续联系了三次。第一次李倩说还没来得及跟姜总说;第二次说已经跟姜总说了,姜总事情忙还没来得及跟陈自然律师联系;第三次,李倩回复说,姜总让你们自己先找陈律师沟通。 杨弘开怀疑这些话不是姜永的意思,都是李倩自说自话,不过她说的让他们“先找陈律师沟通”也有道理,他和夏何峻商量之后,计划在易行鞋业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跑一趟北京,把上次半途而废的事情继续下去,争取和陈自然律师面对面交换意见,获得他的支持,亲自担任舒子真案件辩护律师。 今天,在易行鞋业急迫的相关事务暂告一段落之后,杨弘开、夏何峻、谷采宣三人一起再一次满怀忐忑和期望,飞赴北京。 他们打了个电话给陈律师,接听手机的照例是陈自然的女助理。女助理告诉他们陈律师很忙,如果有事情她会转告陈律师。杨弘开说他们希望见陈律师一面,当面跟他谈谈。 女助理说跟我谈也一样。 “我们跟陈律师是老朋友了,这次几个人特地从文州过来,就是要跟他面谈,还是等陈律师吧,只要他有空,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杨弘开坚 持道。 “你们慢慢等吧,不过我真不知道陈律师什么时候有空。”女助理好脾气地说。不过可以想见,在手机的那一端,她脸上一定浮现出了一抹不以为然。 杨弘开他们没有坐等女助理的电话,夏何峻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带着两人走进了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所在写字楼街对面的一家茶餐厅。 这家茶餐厅位于二楼,他们订了一个临街的包厢。这个包厢里可以看到写字楼出口及广场停车场的全貌,那里车进车出,人来人往,都一清二楚,收入眼中。 不过他们在包厢里从早到晚待了两整天,都没有看到陈自然律师。夏何峻还特地跑到写字楼那里侦查一番,这幢写字楼并不大,除了他们视线范围内的进出口,没有其他的侧门或者出入点。 夏何峻回到茶餐厅包厢,坐了一会儿,看着夕阳的反光落在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幽暗深邃、闪烁不定的光晕,蓦地站起来,再次出了茶餐厅。 杨弘开和谷采宣在包厢里目送夏何峻进了写字楼。大约半个小时后,写字楼里出来的人渐渐多起来,下班时间到了。夏何峻就夹在下班的人流中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他们在注视着他一样,高举右手,朝他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个手势令杨弘开和谷采宣一阵激动,不过夏何峻回到包厢说起这个手势的意思,比他们期待中的好消息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刚才夏何峻进了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利用他警察的职业技能,通过正面接触和旁敲侧击,迂回了解,打听到陈律师根本不在北京,而是去了呼和浩特。 他们马上查了航班,搭乘当晚21点20的飞机,前往呼和浩特。 当晚11时,延误了半个小时起飞的飞机降落在呼和浩特白塔国际机场。 根据夏何峻打探到的情报,陈自然下榻于锦江酒店。他们三人住不起这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就近住进了一家小旅社。当晚草草休息了几个小时,次日6点多钟三个人就起床。小旅社没有供应早餐,他们7点10分先过去守在酒店门口,夏何峻跑去路边早餐亭买了几个包子、肉夹馍和三杯豆浆。三个人就在酒店外的一个街边小亭前毫无顾忌地张开嘴巴吃了起来。 他们等了两个多小时,正在百无聊赖之际,谷采宣一指酒店大门:“快看,陈律师!”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8 8 陈自然律师及身边几个人正要上一辆商务车,一看杨弘开等三个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不禁愕然,又有几分动容。 他看了看手表,不容他们说话,道:“我马上要去一家公司,下午1点多乘飞机到秦皇岛,大后天回北京,实在没有空余时间见你们。你们的事情助理已经向我做了汇报,不过我确实没法接你们的案子。” “陈律师……”杨弘开焦急道。 “我必须得走了,40分钟后那边有个重要会见。” “要不我和你一起坐车过去,路上我跟陈律师详细介绍一下我们舒总的一些情况,你再做决定?”杨弘开继续做着努力。 陈自然指了指一声不响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这40分钟里我还得和我客户做进一步交流和沟通,不方便外人在场,更不可能与你谈其他事情。就这样吧!” 他说罢,弯腰进车后座,两名助理随后进入,中年男子则上了副驾驶座。两扇车门同时“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豪华商务车从三人眼前一溜烟开远。 三个人怔怔站了会儿,一合计,次日上午坐高铁返回北京。第三天,也就是陈自然返回北京的当天,又去老地方——茶餐厅包厢里守候。 当天没有看到陈自然。 第二天临近中午,夏何峻首先看到陈自然的座驾驶入写字楼广场停车场。三个人冲出茶餐厅,冲过马路,在写字楼电梯前喊住了等电梯的陈自然。 陈自然先是看到夏何峻和杨弘开出现,然后看到气喘吁吁越跑越近的谷采宣,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诧异,好像料到他们某个时候必定会出现一样。这时电梯下来了,电梯门打开,里面五六个人出来后,陈自然第一个迈进电梯,然后伸手挡在电梯门前,主动邀请他们道:“进来吧,你们。” 三个人顿觉希望像泡泡一样瞬间吹大起来,填满了他们置 身的电梯间,然后随着电梯的升高,一层一层地高上去,飘上去。 陈自然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吩咐前台助理把他们引到小型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谷采宣上次和舒子真、白三博一起来过,那次会谈的结果不如人意。陈自然安排了手下的彭律师处理宁武林和马奔腾遗留下来的煤矿补偿款分配案,彭律师为了省事,突发奇想,把该案和蜂鸟聚氨酯公司诉易行鞋业的货款案合并处理,遭到舒子真的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谷采宣默默祈祷,这次在这个会议室里能够达成目的。上一次,只是钱的官司,现在可是涉及人——舒子真的刑期,要不要坐牢?坐几年牢? 两个多月前,谷采宣作为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涉利用网贷平台实施非法集资,被拘留了一段时日,关押在拘留所,与各种犯罪嫌疑人处在一个监牢里。暗无天日的30多天,几乎令她精神崩溃。 她不能想象,对照法律条文,按照现在社会上的说法,假如舒子真被判处三至十年的有期徒刑,漫长的牢狱生活怎么挨过去?舒子真得受多大的苦啊! 谷采宣正在哀怜地展开想象,陈自然律师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助手,是在呼和浩特见过面的其中一位。 “不好意思,让你们北京、新疆来回跑。好吧,你们说吧,你们的美女老总舒总,出了什么状况?”这次陈律师倒没有限定他们的时间。 杨弘开马上把顺达公司、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易行鞋业等三个关联事件进行了讲述。因为他们三个人中已经事先作了分工,安排由杨弘开进行阐述,所以他准备充分,从头一一道来,简略得当,层次分明,逻辑清晰,20分钟里把所有重点问题都作了说明和诠释。 陈自然看看夏何峻和谷采宣,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补充。 谷采宣道:“陈律师,上次就是因为你亲自出庭 为真姐辩护,我们真姐才能获得无罪释放。这次请你无论如何还要亲自出马,再让我们真姐获得自由,拜托拜托!只要真姐没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承担!” 陈自然笑笑,没有说话。 夏何峻说:“顺达公司的这个案件,文州检察院已经把它定位为文州第一例网络非法集资案,到时会在全国引起一定的关注,只有陈律师出面,才能压住阵脚,保持巨大的气场。” 谷采宣和夏何峻的补充说话,也是他们三人在路上计划好的。以陈自然律师的名气,现在接案不外乎三个因素:一是与权势相关,必须是有一定级别的案子;二是与金钱相关,必须有高额的律师费;三是与案件本身性质有关,必须是带有独特性,能够带来轰动效应,增加律师知名度。 谷采宣打了感情牌和金钱牌,符合第二点;夏何峻提出的事实,则符合第三点。他们希望这两个因素,能够撩拨起陈自然律师的兴趣。 陈自然望望他的助手,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助手摇摇头。 陈自然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小型会议桌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好像要敲出一个答案。 少顷,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盯着手机屏幕。 手机接通那一瞬,他不由自主地即刻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一改方才散漫无谓的神态,恭恭敬敬地道:“龙老您好,有没有打扰您老休息?”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虔诚,一脸谦卑,微弓着身,好像“龙老”就站在他面前,慈祥威严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好的,龙老,我有个事情向您汇报一下,想听听您的意见。”陈自然边说边保持着躬身的形态,快步碎步地走出小型会议室,到自己办公室通话去了。 他出去的那副模样,活脱脱的电影中太监的招牌动作。陈自然身材颇为魁梧,所以他的动作更显出几分滑稽。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9 9 四五分钟后,陈自然以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昂然出现在会议室。他告诉杨弘开他们,由于时间上难以协调,文州那边恐怕去不了了。 “那不行啊,陈律师,你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啊!”谷采宣撒了一个娇,“你可不能不管真姐,不然我就坐在这里不回去了。” “哈哈哈,你不回去我喜欢,留下来当助理好了。”陈自然并不理会美女的娇嗔,还颇为受用,“刚才我想了一下,如果时间上可以错开的话,这边的案件在四五个月内可以结束,如果与文州那边不会重叠在一起,我一定接下你们的案子,但是如果时间上不允许,那就非常抱歉了。因为我手头的这个案子非常大,客户非常重要,我决不能怠慢的,稍有不慎,我这个律师事务所就得关门,我这个大律师就得乖乖地卷起铺盖滚回老家去。” “那怎么办啊,陈律师?”谷采宣嘟着嘴,继续扮可爱。 “这样吧,这两三个星期里,我们两边看看进展,再作最后决定。如果实在不行,你们再请其他律师,或者我安排我们这里最好的律师。” “你这里最好的律师不就是陈律师了吗?”谷采宣道。 “呵呵呵,你说得没错,那我就安排除了我之外最好的律师,这个说法你认可吧?” 夏何峻和杨弘开对视了一下。大律师有大律师的气场和气势,大律师往法庭上一站,还没开口辩护,双眼一扫,所到之处,风吹草低见牛羊,就已经自带了几分赢面,在心理上压倒了对方。 这就是每一个大人物的自带神器!你一个无名小卒,无论怎么口吐莲花,无论怎么手舞足蹈,都无法达到那种睥睨一切的高度和分量。所以,这个时代,是大人物荣光的时代,是每个人都想成为大人物的时代。 三个文州人走出大自然律师事务所,空空荡荡的心里,有一瓢水晃来荡去。这水里,好像有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文州的高铁上,杨弘开思忖再三,决定硬着头皮再给法国尹士厘公司的李倩助理通个电话,督促她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姜总作个汇报。他斟酌着怎么说服李倩时,谷采宣不解地道:“你既然知道李助理不一定会及时告知姜总,你为什么偏偏还要通过她这一关。你干脆直接跟姜总联系啊!就算发邮 件也行!” “越过李助理这一关,不好吧?即使我这么做,至少也要让她知道,不然她知道我擅自跟姜总联系,姜总吩咐下来的事情,她一不高兴故意拖着不办,反而有副作用。”杨弘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弘开,有时候你的想法直通通的,捅得人难受,有时候又七弯八拐,让人摸不着头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情况这么紧急,你反而慢吞吞的。我看你应该马上联系姜总,请他出面。”谷采宣道。 “那我先电邮姜总了?”杨弘开看了两人一眼。 “当然咯!赶紧啊!”谷采宣道。 夏何峻眼里则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姜永,这个名字这个人,还是他要探索的一个谜。 他还是认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高铁抵达文州站台前,杨弘开在电脑上写了一封超过1000字的邮件,发到姜永邮箱里。想想不放心,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李倩助理:李助理你好,我刚刚给姜总发了一封电邮,汇报了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请你方便的时候提醒姜总。姜总有什么反应,麻烦你及时告知于我。 谷采宣在旁“嗤”了一声,戏谑道:“你这算先斩后奏,还是做贼心虚?” 杨弘开尴尬地笑笑,闭上眼休息。 回到文州没几天,夏何峻从办案民警那里打探到消息,舒子真案件侦查顺利,基本已经接近尾声,办案人员将马上着手写起诉意见书。 夏何峻奇怪地:“你们工作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办案人员讪笑一声,说了句:“上面催得紧,你懂的。” 夏何峻当然明白,又是马一铭在幕后用力。 看情形,事情闹到这一步,马一铭还是不满足,不会轻易放过舒子真。这种情况下,舒子真聘请一个知名的、能为自己加分的辩护律师愈加显得重要。 夏何峻和杨弘开、谷采宣碰了面,三个人一下子有了更凝重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杨弘开马上跟北京的陈自然律师取得联系。 陈律师推测,根据目前这个速度,两三个月内法庭就会开庭审理舒子真案件。“这么紧的时间,我手头案件又急,这次真的帮不上你们了。”陈自然明白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至于请哪里的律师,你们自己决定吧。如果需要我们大 自然律师事务所帮忙,就像上次说的,我会派我们这里金牌律师。” “陈律师,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争取协调一下时间?”杨弘开做最后的争取。 “不可能了!”陈自然再次断然道。 结束了通话,三个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谷采宣问:“弘开,上次你发的邮件,姜总回复了没有?” “还没有。”杨弘开边说边打开手提电脑,又上去查看了一下,摇摇头。 “以前也这样吗?几天不回复?”谷采宣问。 “以前他一般当天就会回复,最迟也不会超过两天。” “现在已经四五天了吧?” “李倩助理说他们公司眼下也碰到许多事,姜总很忙,可能没空上邮箱。”杨弘开猜测道。 他当场拨打李倩助理的手机,李倩没有接听。他连续拨了四个电话,手机里终于传出李倩不耐烦的声音:“杨总,又有什么事啊?” 杨弘开问她姜总是不是已经看到邮件?有没有反应和交代? 李倩说,姜总当天就看到邮件了,他现在忙,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李助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请你务必拜托姜总抽空打个电话给陈自然律师,说服陈律师接下我们舒总的案子?” “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姜总,至于他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拜拜!” “等等!”杨弘开急道。 “又怎么啦?” “李助理,请你一定向姜总传达我们迫切和焦虑的心情,请你一有消息马上回复给我。拜托拜托!感谢感谢!” “我知道。”李倩说了三个字,挂了电话。 杨弘开想想不甘心,又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但是仍然如石沉大海,两天过去没有任何回音。李倩这边,反馈的消息还是“姜总忙,没有时间过问其他事。依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们这里,我们在法国,即使有能力,有时候也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还是赶紧去落实其他律师吧!难道全中国就这个陈自然律师最棒啊?记住,不要在陈律师这棵树上吊死,也不要在我们这棵树上吊死,没有我们尹士厘公司,没有我们姜总,也许你们会更好,我们也更好!”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10 10 杨弘开推着拉杆箱,随着不同肤色的人群,出机舱,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异国的天空清亮通透,不过缺少了印象中巴黎应有的浪漫。 所谓的浪漫,就是像波浪一样漫延开去,是起起伏伏、云遮雾盖的。现在这么的明朗直接,好像跟浪漫无关。 杨弘开这一趟法国巴黎之行,孤身上路,也与浪漫无关,不过此行前路却必定会是云遮雾盖。 出了机场,没有人接机。他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走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出租车上下客点,递给司机一张名片。这名片还是谷采宣上次从巴黎带回来的。他今天住的也是上次谷采宣他们住的宾馆。 一路上,杨弘开无心观赏沿途风光,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这次他来巴黎,是作为不速之客来的。 陈自然律师不留任何余地地打消了亲自担任舒子真辩护律师的可能性,杨弘开和夏何峻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法国的姜永姜总身上。前几次都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由于姜永的出面,带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希望这次奇迹再次发生。 但是杨弘开每天发邮件到姜永邮箱,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能够联系上的,只有李倩助理。李倩助理还是那句话:“不好意思,我们姜总这次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你们的事,他正在竭尽全力拯救尹士厘公司于水深火热之中!” 夏何峻和谷采宣已经在考虑下一步计划,是请大自然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还是物色国内其他知名律师。甚至他们还在讨论如果请陈自然律师出面帮他们介绍引荐另一位著名律师,妥不妥?陈律师愿不愿意? 杨弘开仍然没有放下法国的姜永。某一天他终于下了决心,要亲自跑一趟法国,没有得到姜永亲口回复,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一个对舒子真来说最好的机会。 他告诉李倩助理要到法国面见姜总。李倩助理反应强烈,口气强硬地明确表示不欢迎他。“我们姜总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们自身难保,拜托你不要过来为难我们,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添堵了!” 杨弘开老老实实地道:“我还是想当面向姜总争取一下,如果他当面拒绝我,我才会死心!” 这通电话后没几个小时,姜永发回了一个邮件 ,告诉杨弘开,他已经跟陈自然律师做了沟通没能说服陈律师,请见谅。至于到法国一事,实在没有必要,还是留在国内想想其他办法。 收到邮件后不到半个小时,李倩的电话就跟过来了,她说:“姜总给你回复了吧?你现在死心了吧?不要再来巴黎添乱了!” 姜永的这封邮件和李倩的回电这么“及时”,引起了杨弘开的怀疑。他对照姜永的前几封电邮,抬头称谓都是“杨弘开总”,而今天收到的这封电邮,称谓却是“杨总”。不知为什么,凭直觉,杨弘开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李倩助理似乎在极力阻挠他和姜永的见面。 莫非,李倩助理一直在玩一个猫腻? 他把自己的这个疑惑告诉了夏何峻和谷采宣,夏何峻也因此动摇了他先前对姜永的怀疑。 难道,这中间,都是李倩助理在搞鬼? 所有细节再梳理一下,李倩助理的疑点越来越多。 巴黎之行夏何峻也想同去,想去揭开远在巴黎的谜底,他预感这个谜底破解了,现在遇到的一些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这个感觉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但是考虑到舒子真的案件随时会有新的情况,需要他留在文州及时掌握事态进展,以便及时采取对策。 谷采宣也很想和杨弘开同行,无奈在取审候保期,无法出国。于是杨弘开只身闯巴黎。 到酒店住下,冲了个凉,打了三个电话给李倩助理,对方都没有接听。过了会儿,他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李倩助理手机,手机马上接通了,用法语道:“你好,哪位?” “李助理,你好!”杨弘开用国语道。 “你是……”李倩也改用国语。她隐隐听出是杨弘开的声音,但还不敢肯定,或者说不敢置信。 “李助理,我是易行鞋业的杨弘开,我现在在巴黎……”话未说完,李倩已摁掉了手机。 杨弘开对着电话筒发了一阵呆,挂了电话。 他的手机响了,是李倩的号码。 “李助理,你好!” “你是杨弘开,你在巴黎?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刚到。” “你来干什么?”她完全是一副责问的口气。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面见姜总,向他汇报我们舒总的事,希望得 到他的帮助。没有亲口对他说这件事,我们觉得没有尽心尽力。”杨弘开如实道。 “你!你们这么无赖!我们姜总、我们尹士厘公司又没有欠你什么东西,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们?偏偏赶过来害我们!”李倩助理大声地喊道,可以想见手机那一端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说他过来害他们?这又是什么逻辑? 杨弘开道:“我只不过来寻求帮助,怎么会是害你们?” “你……”李倩气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们一提要求,不管任何要求,姜总都会不顾一切满足你们,哪怕对尹士厘公司有百害而无一利,也会不顾一切。你们这么做,跟抢劫、勒索有什么区别?” 夏何峻上次巴黎之行回来,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巴黎的遭遇及不解之谜,这次杨弘开来巴黎前夏何峻又特地讲起一些事,现在李倩又这么激动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听口气似乎不是作假而是真气愤了。 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她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不是都是她在搞鬼? 他试探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姜总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地帮助我们?” “我也想知道啊!”李倩对此也很困惑,曾明里暗里不止一次打探过,都被姜永化解开去,她叹息一声,口气一软,“也许是他上辈子欠你们的!我希望你们适可而止,给我们一条生路,不要把我们吃干榨尽了。” “你放心,我们生意上的合作已经暂告一段落,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易行的发展,只是希望姜总能跟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陈自然律师做个深入沟通。这不需要姜总和尹士厘公司付出什么代价,只是打几个长途电话而已。” “话虽这么说,谁知道你们见面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仍然很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我都从国内跑到巴黎了,不见姜总一面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这样回去,怎么向大家交代?”杨弘开狠下心道。 “你,你干嘛没经我的同意就跑过来了?我不会让你见到我们姜总的!我告诉你吧,我们姜总不在巴黎,他在外面跑合作商家,挽救被你们易行拖垮了的公司。”李倩助理越说越严重了,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易行鞋业上。 不过这倒不像她故意“嫁祸于人”,而是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11 11 异国他乡的第一夜,杨弘开忽睡忽醒,半梦半醒。睡着的时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醒着的时候,却分明有一个迷迷糊糊的梦伴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在梦里。 累乏之极的身体瘫在床上,好像黏住了一样,起不来身。 他是被一阵接一阵的燥热给闷醒了,从床上起来,一摸背上,竟然汗津津的。 巴黎的夏天,怎么这么热? 杨弘开嘀咕了一句,去洗了个澡,冲走汗液和睡意。 他靠在床上预演今天去尹士厘公司可能遇到的事情,也许姜总真的如李倩所说去了外地,也许会遇到姜总,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这次来务必要见到姜总,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姜总,他都必须以最简短的语言表达最迫切的心情,以求得姜总最大的帮助,求得他释放出最大的能量和诚意去恳求陈自然律师的帮助。 思想仿佛也很费力气,没多久汗水又从他身上冒出来。他起身寻找空调开关或者空调遥控器,竟然没有找到,抬眼看墙壁和天花板上,竟然没有找到挂壁空调或者中央空调。 搜索了两三分钟,一无所获,他终于绝望了:这个宾馆或者说这个房间里,竟然没有空调! 传来门铃声,他赶忙穿上t恤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漂亮白皙的女孩,上身宽肩背心,下身牛仔短裤,一身清凉装扮。 “你是……”杨弘开刚说出两个字,对方美女已经接道:“你是文州来的杨总吧?” 杨弘开恍然:“你是李倩李助理!很高兴见到你!” 伸出手去,李倩敷衍地和他握了握手,丝毫没有“很高兴见到你”的相同感受。 “李助理这么早过来接我,太麻烦你了。”杨弘开把她请进房间,自作多情地道。 李倩停下脚步,乜视他一眼,道:“我不是来接你,我是来劝你早点回国去!” “你放心,我和姜总见上一面之后,马上回去。” “我不希望你和我们姜总见面!”她干脆直白地道,“但是你在巴黎这几天,我非常乐意尽地主之谊,当好导游。” 杨弘开老老实实地道:“我这次来,没有心情旅游,是带着任务的,我希望李助理帮助我一起完成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并不难,相反,很简单,我只要和姜总见个面。” “不行!”她干干脆脆地回答他两个字。 “我想不出你不让我见姜总的理由。即使我不见姜总,也得是姜总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姜总的意思!”她强横地道。 “李助理,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也应该明白,我从文州专程来到巴黎,如果连姜总的面都见不到,我不是空跑了一趟?这是不可能的事,无论你怎么阻止,也阻止不了。”杨弘开坚定地道 。他的额头又开始出汗了。 “那你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自管自就跑到巴黎?”李倩气得跺跺脚,“你明知你是不受欢迎的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不受欢迎?我想不明白,我见一下姜总,又会产生什么天大的严重后果?你借给我十个脑袋我也想不出来!” “你不要想了,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杨弘开有点生气。 “我从昨天跟你说到现在,你还不回去?你想害死我们姜总害死我们尹士厘啊!”李倩激动地吼道,眼泪随声而落,内心似有很大的委屈和愤懑。 杨弘开抽出纸巾递给她,她一巴掌用力打开他的手。杨弘开满怀疑窦地再次试探:“李助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声称我们害了姜总害了尹士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明白!” 李倩自己伸手抽出两张纸巾,擦去眼泪:“你怎么可能明白?你们一碰到什么事就知道伸手讨伸手要,以为我们过得很好!” “我们两家公司不是合作很好吗?合作双赢啊!” “什么合作?什么双赢?都是我们贴钱、赔钱补给你们,想把你们给扶起来。结果呢,你们易行没有很好地发展起来,我们尹士厘也被你们给拖垮了,现在正在全力补救,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过劲来。” 杨弘开更加觉得扑朔迷离:“李助理,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倩接下去的短短几句话,揭开了三四年里的一个大秘密。 根据李倩的说法,尹士厘公司三四年前与易行鞋业合作以来,除了一开始那段时间稍有利润,以后就开始赔钱,很多产品卖不出去,堆积在仓库里。 “为什么?我们易行鞋业生产的产品无论从设计和质量都很不错啊!”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国内外同类产品都卖得不错,偏偏你们易行的怎么也卖不动。这也许就是冤孽,你们是老天派过来要搞垮我们的!” “既然卖不出去,你们为什么还要与我们合作,一次次地接收我们的产品?”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们姜总中邪了,你们给他下了蛊,不然一个聪明智慧、经验丰富的老板,一件荒唐事怎么一做就是好几年,到现在还乐此不疲、义无反顾?” 这个问题,其实李倩比杨弘开更想知道。 “也许,我见到姜总后,可以帮你找到谜底。”杨弘开劝导道。 这句话倒让李倩动心了那么一下,但也仅仅一下而已,她马上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去见姜总!” 杨弘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杯子一仰头全喝了,嘀咕了一句:“你看,你一来,巴黎这天气也热了,真不是好兆头!” 这几年里,杨弘开一直跟李倩助理保持联系,也多多少少领 教她的一些喜怒无常,现在虽然被她一再拒绝,杨弘开对她并不恼怒,反而觉出了几分执拗的可爱。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稍许激动的心,继续说服她:“我有必要再重新跟你做个说明。我这次仅仅是为了我们舒总的官司而来,希望姜总能够出面请出陈自然律师为舒总辩护,除此之外保证没有任何其他意图。更何况易行已经停产,你担心易行鞋业拖累尹士厘公司的事,即使以前有过,今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这样才可怕!”李倩脱口而出。 “可怕什么?” “假如姜总知道易行出了这么大的状况,不知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杨弘开好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喷笑:“李倩助理你不会认为你们姜总又会不顾一切帮助我们易行鞋业起死回生吧?” 李倩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多可笑,反问道:“你觉得不可能吗?你觉得不可思议吧?但这就是我最大的担心!我担心一旦被我不幸言中,尹士厘公司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进入了荒唐的臆想之中,那么整个事件就是荒谬了! 杨弘开觉得凭一己之力,凭着眼前的几句话要把李倩助理从顽固的臆想中拉出来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再围绕这个话题无谓地纠缠下去,说个没完没了,所以换了个角度,切入她话中的漏洞:“李助理,听你刚才的话,好像你一直没有把我们易行鞋业现状和舒总打官司的事告诉姜总,你一直在骗我们,也在骗姜总,对吗?” 李倩一愣,结结巴巴道:“我,我告诉他了啊!” “那他怎么还不知道我们易行鞋业关闭了?如果他早知道了,早就有决定,要拯救易行鞋业的话早就出手了,你现在还需担心什么?” “啊……”李倩张口结舌,一时无法解释。 杨弘开继续道:“我再做个大胆的推测,前几天姜总回复的邮件,是不是也是你假冒姜总的名义发给我的?” “什么邮件?你说什么啊?”她的脸上一片慌乱。 杨弘开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我再推测下去,你是不是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拦截了我和姜总的邮件来往?” “你胡说!”李倩涨红了脸。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杨弘开适可而止,改变话题,再次企图打消她的顾虑:“李助理,我向你保证,这次见到姜总,只谈官司不谈易行!” “这两件事本来就会牵涉在一起,分不开,你跟姜总谈官司,怎么可能不谈到易行的现状?”她的心虚使她的口气有了缓和。 “只要我们确定了方向,确定了细节,到时候我会把话题控制好,不让它脱离我们设定的轨道。” “是吗?”她半疑半信地道。杨弘开的话,给了她一点希望。 06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秘密_12 12 “这次我绝没有骗你,也没有任何隐瞒,我完全按照我们设计好的说法跟姜总作了汇报。姜总说他抽不出时间见你,但是他保证会全力以赴说服陈自然律师。” 次日中午,李倩助理把最新的情况反馈给杨弘开。 杨弘开仔细瞧着她:“李助理,你真告诉姜总了?他知道我来了巴黎,没空见我?” “我对天发誓,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半点虚言,就让我毁容,无脸见人!”李倩发了一个对女生来说最狠的毒誓。 昨天上午,他们两人经过反反复复地争吵拉锯,最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李倩回去把杨弘开来到巴黎求助一事通报给姜总,但汇报内容仅限于舒子真的官司及聘请陈自然担任辩护律师一事,至于易行鞋业的现状,统一口径“运行正常”,能骗得一时是一时。至于杨弘开什么时候和姜总见面,则由姜总来决定。 李倩和杨弘开达成一致意见后,回公司在自己办公室梳理了一下思路,起身敲开隔壁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姜永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他愁容满面的脸上,露出了掩饰之后的笑意:“李助理,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公司经营情况有了很大转机,按照现在这种势头运行下去,不出半年,我们就会恢复元气,大踏步地往前发展了。” 李倩勉强地笑笑。姜永站起来,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文州易行鞋业最近怎么样?很久没有那边的消息了,你要注意那边的动静,一有情况马上向我汇报。” 李倩心头怦怦乱跳,慌乱地避开他的注视,轻轻道:“你放心,我一直很留意易行公司,现在他们运行正常,自然就没有什么消息和动静。” 她向他靠近了几步,近的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温度:“不过,我正有一件关于他们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你说!”他马上紧张起来,似乎浑身都紧绷了。 每次只要一提到易行公司,他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自己就是易行公司,能让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紧张这么在意,这么不惜一切地去呵护,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易行公司没有事,不过易行的总经理出了点事。”她慢慢说。 “总经理?你是说舒子真?她出了什么事?”他双眼一瞪。 “他们办的什么p2p网贷平台,被查封了,涉嫌网络非法集资,舒总被逮捕了。” “啊!逮捕?”姜永惊呼一声,“现在呢?情况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易行公司的几个高层想聘请北京陈律师做舒总的辩护律师,陈律师因为忙,没有答应,所以他们希望姜总你出面,跟陈律师作个沟通。” “陈律师为什么没答应?他整天忙什么鸟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手头有什么其他大案子。”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好像’,你马上跟文州那边联系,问清楚所有的情况和细节。”姜永急道。 “具体情况,让他们那边的人过来跟你说吧。”李倩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肩膀。 看情形似乎不妙,姜总又一头扎进去了!不知又会搞出什么事?她隐隐不安。 “过来?他们从文州飞到巴黎得多长时间?还是我直接过去北京好了。” “文州那边,已经过来一个人在巴黎了。” “那你还等什么?在哪里?你马上让他来公司!”姜永急切地道。 “我马上打电话让杨总过来与你见个面,具体事情你直接问他吧。”李倩叹息一声。杨弘开一来,恐怕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了。 恐怕尹士厘公司又要起“血雨腥风”了。 “杨总?杨弘开杨总?你说他来巴黎啦?”姜永问。 “他现在在宾馆,半个小时后就可以过来。”李倩边说边掏出手机。 “你等等!”姜永转过身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一沉思,四五分钟过去了。 “这样吧,我还有其他事,就不见杨弘开杨总了,你告诉他,陈自然律师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说服他。请杨总放心,也请易行鞋业的其他人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的舒总有事的!”他口气铿锵地道。 这个结果,倒是李倩最愿意见到的。她就担心杨弘开和姜永一见面,话说多了,一不小心跳出了他们两人昨天设定的范围,把易行公司的糟糕局面也透露出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姜永让她传话,主动权、控制权全在她手里,再好不过了。 所以第二次在宾馆与杨弘开见面,她的讲话就有底气得多,淡定得多,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发那么狠毒的“毁容之誓”。 “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拨通我们 姜总的手机,你跟他通个电话。”她说。 “不必了,你想骗我的话,还不是可以胡乱找个人接电话。我怎么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姜总。” “哼,你对我有偏见!” “希望你这次没有骗我,只要姜总愿意尽力帮忙说服陈律师,我就不虚此行了。” “你这几天有什么计划?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公司人员当你的向导,我有空的话也可以为你引路。” “谢谢,不麻烦你了,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开始游巴黎。我还是一个人逛逛吧,有需要再麻烦李助理。” “一个人游巴黎,也别有一番风味,你休息吧,我不妨碍你了,明天有需要的话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联系。”只要不涉及到易行和尹士厘两个公司的事务,李倩助理还是很靠谱很热情的。 因为解决了此前纠结在心的事,李倩助理心情又开朗起来,与杨弘开作别,迈开了轻快的脚步。 她上了车,往公司开。她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出租车,车里坐着杨弘开。 杨弘开倒不是怀疑李倩再次欺骗他,他相信李倩这次跟他讲的情况,句句属实。不要问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这种知道,来自于直觉,来自于了解。是的,对李倩的了解。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他发现自己是了解她的,可以通过她的表情、动作、语调,判断她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跟踪她,是想去接触一下她背后的那个人——那个不顾一切、舍己为人的老板姜永。 越来越多的叙述,越来越多的疑窦,都指向这个神秘的老板。 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如此无私地帮助易行鞋业? 一连串的问题,上次夏何峻在巴黎遭遇过,现在他也面临同样的困惑与不可思议。 这里面,肯定有个巨大的深邃的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不过他和夏何峻警官的判断有所不同,夏警官倾向于对方不怀好意,或者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可能是他的警察职业思维使然。但是杨弘开毫不犹豫地相信,姜永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易行鞋业,不求回报不图感谢,甚至不愿意让他们知道。 姜永肯定与易行鞋业有着某种源源,或者某种恩情大义。 他要见到姜永,当面问一问他,解开这个谜,让它水落石出。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1 1 一路跟随,异常顺利。杨弘开下了车,远望李倩助理进入那座大厦,心里安定了下来。 他来之前,夏何峻给他画了一幅尹士厘公司办公室分布图,公司的几个主要办公室比如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助理办公室、财务室、销售中心欧洲区、销售中心大陆区等,标注得一清二楚。夏何峻把分布图交给他时,他还觉得很滑稽很有趣,这图表,怎么会用得上。夏何峻硬塞给他,说一张纸不占你任何空间,你先带上,也许用得着。 现在他也不一定用得上这些方位图,因为他接下去会光明正大地上去,公开地拜见姜永,面对面提出自己的疑惑,面对面向他表示谢意,而不必像夏何峻那样偷偷摸摸地去侦查。 想到夏何峻,不能不联想到舒子真。他不由地一阵心酸和落寞。 在他下车的不远处,一个十字路口竖立着一座雕像,他走了二十几步,走到雕像前,凝视着这雕像。一个骑在马上身披盔甲的勇士,手持一件长兵器,正在杀入敌阵,浴血奋战,但是他的头却转向后面。他的身后,长着翅膀的天使正向他飞过来。 这雕像可能取材于某个神话故事,也许是勇士身在战场,心却在思念心爱的姑娘;也许说的是,勇士已经牺牲,美丽善良的天使飞过来收取他的灵魂,带他到心上人身边。 无论哪个版本,杨弘开都觉得契合自己的遭遇和心境。他不知道上一次舒子真和夏何峻的巴黎之行有没有双双站在这座雕像前,但是他们肯定携手走过很多地方,流连于一个个浪漫爱情故事,这些旖旎的传说、浪漫的氛围,很轻易地使人情不自禁地坠入其中,角色替代进去。 也许,他们两人的爱情,就是那个时候,在那些个地方发酵,或者转折。 如果上次与舒子真一起来巴黎的是自己而不是夏何峻,情况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他经常这么胡思乱想。虽然他很早很早之前已经明白,舒子真对自己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但他还是会以万分之一的希望欺骗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爱情就是靠死缠烂打争取过来的。 其实,他幻想中的巨大的爱情泡沫就在 他眼前悬挂着,只要他伸手一戳,就会破灭,露出真相,哪怕他轻轻一吹,也会被吹走,瞬间吹得远远的。但是他不敢去戳破它,他害怕听到泡沫破裂时的一声响。那个声音也许很轻,但是在他心里的回音会很大,大到毁灭他的人生希望,毁灭他的人生。他也不敢吹走它,生怕它一旦远离,他眼前的色彩斑斓就会变成黑白世界,他就是黑白世界里的行尸走肉。 难道他还不明白,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她的斑斓世界里默默地过着自己的黑白生活? 最终,这个幻想的爱情泡沫不是他戳破的,而是被舒子真和夏何峻。他听到了那声几乎摧毁他人生的巨大回响。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白”。 但是他在这暗无天日的“黑”里面,还是复活过来。也许他这些年一直在没有希望的黑里生活、挣扎,已经逐渐习惯了黑,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从而有了一定的适应性和免疫力。也许在他思想里,这“黑”迟早有一天会笼罩着他的生活和人生,他必须得接受它! 甚至,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使自己上次和舒子真一起来巴黎,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和突破。 她的爱,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 只是,即使毫无希望,如果此刻身边并肩站着她,而不是他独身一人,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这个痴情长情的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这么天马行空、患得患失。 孩子们一阵欢笑声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他一个恍惚,用三秒钟时间收拢了自己的遐思,回到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上。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再次把发散的思维整理了一下,朝着那座大厦走去。 电梯在19层停下,杨弘开不由自主地按照夏何峻提供的示意图,出了电梯门向左,然后出了电梯间再往左转,走20多米,经过5个办公室,就是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隔壁,就是总经理助理办公室。 杨弘开在两个办公室前犹豫了片刻,是直接进总经理办公室面见姜永,还是先向李倩助理报个到,由李倩助理向姜永通报,再安排他“晋见”? 他狠下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到了这里,就干脆做个不速之客,直接闯进姜永办公室,否则一到李倩那儿,一来她可能又会阻挠他去见姜永,二来姜永这个神秘的老板不知道会不会见他!主意打定,他跨前一步,正待举手敲门,边上总经理助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僵在那儿。 李倩猛抬头瞧见他,像见了鬼怪一样尖叫了一声。“杨总,你怎么上来了?” 杨弘开好像伸手到别人口袋里掏东西被当场捉现行,尴尬地道:“我,我还是想过来当面向姜总致谢!” “你怎么不守信用?”她压低声音,恼怒道。 她一把抓过他,把他拉进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再次气恼地道:“杨总,你怎么不守信用擅自上门?我们不是都约定好了?” “我们合作这么久,得到你们这么多帮助,这次既然这么远飞到巴黎,却不来拜访姜总,礼节上都过不去。”他还是这么向她解释。 “我们姜总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也心领了,你要感谢他我理解,但是你首先得尊重他的意愿啊!” “是的是的,是我太鲁莽了。”他向她道歉,“不过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你看是不是……” 她扫了他一眼,也许觉得再拒绝他的请求有些不合情理,问道:“你见我们姜总,真的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除了表示感谢?” 杨弘开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除了感谢,我还想亲口恳求姜总无论如何要说服陈自然律师到文州为我们舒总辩护,不论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还有呢?”她追问。 “没有了!”他明白她的顾虑,“我绝不提易行鞋业的事。”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相信了他的话:“你坐一会儿,我先去跟姜总通报一下。” “谢谢李助理!”杨弘开舒出一口长气。 李倩出了办公室,杨弘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这个给了他们很大帮助犹如恩人般的神秘老总,心里有一丝期盼,一丝激动,还有一丝……惶恐!是的,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惶恐!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2 2 李倩出去通报请示的时间比杨弘开预想的长了一些。 他利用这点时间,打量了一下她的办公室。 总经理助理办公室面积不大,十五六平方米,小女孩家的清新温馨风格。暖色调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小品,有风景的,有字画的,富有人文气息。 他的目光从墙上移到办公桌上,办公桌桌面清清爽爽,几个资料夹,一叠资料,一台pc电脑,边上还有一台手提电脑。 pc电脑一侧,放着两个镜框,镜框里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单人照,照片上的她,清纯可爱调皮。另一张,是二三十人的集体照,杨弘开目光扫过集体照,照片上似乎有个亮光一闪,不知为何牵动了他的视线。他的视线正在向照片聚拢,李倩风一样卷进来。 杨弘开直起身子迎上去:“李助理你汇报过啦,我们走吧!”他有些迫不及待。 李倩没有作声,绕过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 “怎么啦?”杨弘开问。 李倩皱着眉,一副奇怪不解的样子。 杨弘开心知不妙,问道:“你们姜总,不想见我这个远方客人?” 李倩抬眼,困惑迷蒙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好像要从他身上挖出一个答案来。 刚才她进总经理办公室,向姜总汇报易行鞋业的杨总已经在她办公室,希望见他一面。 姜总一瞬间的反应,完完全全地出乎她的意料。 一秒内骤然挂在姜总脸上的表情,是惊涛骇浪式的,猝不及防式的。 震惊?恐惧?惊喜? 许许多多的情绪和态度,同时蜂拥闪现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 她直觉这一刻,某一种东西,狠狠地扎进了他内心的某个最脆弱处,扎中了一个深邃的秘密。 姜永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他身体好像狂风中的小枝叶,一不小心就会被一阵罡风刮走,无影无踪。 “姜总!”她小心翼翼地道。 姜永摆摆手,她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好像被冻住了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感 到姜总也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永转过身来,对她说:“你告诉他,我有事出去了,不能见他,让他回去吧。” 他的眼睛空空荡荡,深不见底;他的视线飘飘荡荡,无所依傍。说完一句话,他像虚脱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姜总,你没事吧?”李倩关切地问。 他没有说话,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姜总又有事出去了?我又见不到他了?”杨弘开沮丧地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 这个姜永真是怪!杨弘开几乎可以肯定他就在隔壁办公室,可是他就是不愿见他,又为何? “不必了吧,有机会以后总会碰面的。”李倩强笑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没有从姜总办公室怪异的氛围和感觉里走出来。 “真是可惜,遗憾!”杨弘开自言自语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到此为止吧,他不想强人所难。 他对李倩道:“李助理,你给我一张纸,我留几个字给姜总。” 李倩拿出一张a4纸递给杨弘开。杨弘开俯身在办公桌前刚要落笔,他的目光再次被桌子另一端的那张集体照所吸引,有些奇怪地注视着。李倩把相框拿过来,道:“这是三年前我刚进公司不久,我们公司全体员工去西班牙巴塞罗那旅游时拍的集体照。” 杨弘开心头没来由地猛地一跳,颤声道:“你们姜总也在里面?” “是啊,我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全体人员都在,不过现在至少有一半已经离职了……” 她话音未落,杨弘开已伸手从她手里夺过相框,问道:“你们姜总,是哪一位?” 李倩伸出芊芊食指指向左边第二排第二个头像。她的手伸向一半,还没指中姜永,她身边的杨弘开身体骤然一颤,拿着相框的手猛烈地一抖,差点掉下来。 他没让相框掉下来,而是把它举到眼前,几乎贴着眼睛。然后相框从他眼前移开,他诡异的视线贴在了她的脸上。 “你,你,你说他是……” 他的语音颤抖得更厉害,颤抖得几乎把话都掉下去了,说不出口了。 她瞥了他一眼,她的身子也不由地一震。 他的脸上和眼中,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复制了三分钟前姜永姜总那里的惊涛骇浪式的震惊、恐惧,犹如鬼魅般的表情。 “杨总,你……”她不禁以手掩嘴才没有尖叫出来。 杨弘开猛地推开她,冲出办公室。 她踉踉跄跄地跟出去,杨弘开已经在捶打隔壁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门锁上了,里面没有人应答。 一名员工从电梯口走出来,对李倩道:“姜总刚才乘电梯下去了,我在楼下看到他。” 杨弘开冲向电梯,猛按按钮。电梯门打开,杨弘开窜进电梯,又猛按一楼按钮。 李倩被这短短五分钟左右时间里姜永和杨弘开两人身上传递出来的强大的神秘信息给覆盖住了,惊呆住了。她颤声问:“杨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弘开根本没有听清她的问话,紧盯着不断向下递减的数字。电梯门刚一打开,他就奔出去,又奔进来。原来刚才电梯没停在一楼。 电梯终于落到一楼,杨弘开几乎贴着电梯门缝冲出去,冲向大厦出口。 他站在大厦门口四处张望寻找。李倩慢他几步跑到他身边,提示地指了指停车场的一角。 杨弘开二话没说,奔过去。一辆车正开出停车位。车里的司机看到杨弘开跑过来,转打方向盘,朝另一条通道驶去。杨弘开追了几步,辨认了一下方向,往回疾跑,折了一个弯,冲到停车场出口,往车道中间一站,挡住了道。 那辆车拐了个弯,刚刚探出车头来,看到了他,速度慢了一下,但是没有停留,慢慢往他这边开过来,停在了离他20米处。 车里的人和挡道的人,默默地相对十几秒钟。 车里的人打开车门,缓缓地下了车,依着车门站了三四秒钟,两人不约而同地起步,向对方走过去。 走近了,两人的心一阵阵地抽紧,一阵阵地剧痛。 两人终于面对面站在一起,彼此听到对方的呼吸。 “是你……” 杨弘开无比艰难地说出几个字,低若无语,内心掏空了一般。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3 3 经过10个小时的飞行,凌晨6时许,飞机降落北京首都机场。 这次进京,杨弘开有种踏实感。因为与他一起走下飞机的,还有另一个人——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姜永。 他们当然是为了陈自然律师而来。 在巴黎,姜永和陈自然通过电话做了几次沟通,陈自然向姜永表示了最大的歉意,再三解释,他现在的客户他怠慢不得,必须全力以赴打赢官司,不然,严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承受不住。 这个客户的背景之深厚,令人咋舌。这个官司不仅仅涉及事件本身及法律层面,更纠缠着不可言说的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其中的微妙、复杂,就像在千米之上不系安全索走钢丝一般,需要平衡、谨慎,否则,稍有差池,任他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律师扎堆,任他陈自然有多大的名气,也像蚂蚁一样被轻轻一捻,就被抹去了。至于抹到什么程度,或者还给你留下个什么,全看对方的心情。 所以,虽然姜永百般恳求,陈自然还是婉拒担任舒子真的辩护律师。 杨弘开几近绝望,对姜永说,要不你让陈律师推荐一位京城著名律师。 他报了几个名字。姜永问他这几位律师与陈自然相比,在不在一个档次上。 杨弘开分析,论知名度和水平,基本上不相上下,但是陈律师曾经来文州为舒子真打赢过一场官司,在文州司法界及民间、政府层面,更有影响力。这影响力,会自然生发一种震慑力,为最终判决带来微妙的变化。 姜永闻言,当即决定亲赴北京。 他们出了机场,住进上次杨弘开和夏何峻几个人留宿的小宾馆。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出门步行前往大自然律师事务所。 姜永在巴黎预订机票后已经联系上陈自然,告知今天抵京。陈自然早早地等在办公室。两人见面,伸双手紧紧拥抱。放开对方,互相打量了一下。 “姜老弟,你比以前更帅了!看来法国的浪漫没少滋润你啊!” “陈哥,陈律师,四年不见,你真成大律师,让我高山仰止了!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接待我!” “姜老弟,你这是什么话,见外见外了!” 陈自然携着姜永进了他办公室。杨弘开跟在他们后面,第一次有幸踏进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 三杯茶已经泡好。三人落座豪华沙发。姜永打量了一下,笑道:“要说滋润,陈大律师的生活比我要滋润得多。” “姜老弟见笑了,我陈自然有今天,我不说全拜姜老弟所赐,但与你当初帮助和鼓励有着莫大关系,我时刻铭记在心!” “是吗?” “当然!”陈自然呵呵一笑。 姜永直直地盯着他,话风一变,半开玩笑地道:“我是商人,我讲实际的,你要怎样报答我呢?” 陈自然丝毫不以为怪,又是呵呵一笑:“姜老弟一坐下来就直奔主题, 也不喝杯茶喘口气,也不让我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呵呵!” “我这次从法国到北京,就是为了一件事,你懂的。” “姜老弟,几天前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一个无解的大难题,你叫老哥我怎么做呢?” “不管怎么样,陈哥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只要你应下这件事,你要我做什么事都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老弟,你帮这家企业、这个美女老总不止一次了,你跟他们到底什么渊源?”陈自然试探地问。他要根据姜永和易行鞋业关系的深厚程度才决定采取相应的对策。 姜永明白地道:“其实什么也不用说,我从出国至今没有回来过一趟,陈哥也很多次希望我回国我都没有成行,今天我特地为此事而来,陈哥应该知道这份关系的特殊,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说了可能对陈哥不利。”姜永瞧了杨弘开一眼,杨弘开的目光跳荡了一下,闪出一片光芒。 姜永继续道:“如果真要有个比较,陈哥是个记恩的人,我就自作多情居功自傲一下,假设我对陈哥有两分恩情,那么易行鞋业对我的恩情,我要回报他们的,肯定在十分以上” 姜永说完这番话,眼眶潮湿。 陈自然不由地动容了。他没有再问什么,把茶盅里的茶推到他面前,举起杯来。 三个人的茶盅轻轻地碰了一下。陈自然抿了一口茶,放下来,坐在那儿沉思。 他突然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撂下了姜永和杨弘开。 姜永和杨弘开紧张得不敢对视,唯恐视线一碰,泄露出了内心的那份惶恐。 两人的惶恐,会把惶恐成倍放大。 陈自然一走,半个多小时没有回来,这中间他的助理来了两次,分别拿走他案头上的几份材料。每次进来,美女助理都好奇地、愤愤地扫视坐在沙发上的姜永。 她见过杨弘开,但从没见过姜永,她不知道这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竟然会令陈律师企图或者有意改变原定的计划,要去打另一场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官司。 外人不知道原计划一旦改变的严重后果,他们律师事务所也只有四五个人明白原计划一旦改变,假如没有按照大客户的意见行事,给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带来的影响将有可能会山崩地裂。现在他们几个人正在另一个办公室,沙盘推演各种可能性和走向,推测可能出现的后果。所有人都劝阻陈律师不可意气用事,不要轻率改变,不要轻举妄动。 时间过得特别漫长,特别迟钝,一个小时后,陈自然律师重新回到办公室,姜永和杨弘开双双站立,惊惶不安地望着他。 陈律师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疲惫不堪。他坐在沙发上,喝光刚才没有喝掉的茶水,抬抬手,让两人坐下来。 “对不起!”他启齿说出三个字,把姜永和杨弘开一下子推到了冰窖里,全身发冷。 “我手头的案子,真的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放弃,不能不负责任,我必须坚持把它打下去。”陈律师缓缓地道,“你们的案子,我也不能拒绝。这两件事,我们还得再考量、分析和推断。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们深入走访,论证,做好各方关系的协调,到时候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两天,又是煎熬的两天。姜永和杨弘开几乎足不出户,关在各自的房间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两人才会碰到一起,不过也没怎么说话。 在巴黎,两人已经做了深入的交谈,双方对彼此的情况,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都问了,毫无隐瞒。比如有关易行鞋业的现状,姜永已经全部了解,易行鞋业衰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令他震惊不已,又令他自责不已。 还有些话题,两人则有意地点到为止,有所回避,不仅话题回避,两人目光也有些迂迂回回,避免碰到一起。这不仅仅是尴尬,也不仅仅是不敢面对,而是不想深谈下去,也不知道要深谈到什么地步。 两人哭了,笑了,醉了。 隔一天,陈自然律师那边终于传来消息,答应了姜永的请求,同意亲自为舒子真辩护。 姜永喜极。他知道陈自然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他没过问陈自然是如何协调和安排两个案子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说“谢谢”两个字,因为语言上的“谢谢”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陈哥,从今往后,我的全交给你了!” “别别!你这么大的块头,我负责不起。”陈自然笑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两个案子都没落下,只不过到时候有些关节和关系要花费些功夫去协调。” 他说得很轻松,实际操作上,这两天时间里他的日子肯定没这么轻松地度过,至少有一点,他必须得说服那个厉害的大客户同意他同时接下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案子,而且“必须得保证”丝毫不会影响大客户的官司,更重要的是“必须得保证”打赢那场官司。 否则,他及他的律师事务所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好吧,我就不去打扰你、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明后天就回法国,文州的事全托付给陈哥了!” 姜永订了第二天下午3点35分北京至巴黎的航班。杨弘开送他去机场,一路上两人还是没有说话。在姜永进入安检站前,杨弘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会很快,也许永远不会。”他淡淡地道。 “你放得下这里?” “都放下这么些年了,而且我回来,又能捡起来些什么?” “你,总归要回来的。” “再说吧。文州的事……和人,弘开你多费心。” “你,回来吧。”他又说。 也不知谁主动,也许是同时,两个大男人突然第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情景,那情绪,令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投来异样的目光。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4 4 杨弘开乘高铁从北京回到文州,夏何峻、谷采宣、白三博等人已经知道陈自然律师答应为舒子真案件辩护,对这过程颇感兴趣。 杨弘开把他和姜永从巴黎飞到北京,如何求助于陈自然,陈自然如何摆平两个案子之间的平衡等方面,作了简单的讲解。他们对姜永、陈自然大加赞赏,说有了陈自然律师的亲自出庭辩护,舒子真必定逢凶化吉。 “你在巴黎怎么见到姜永的?你不是说他不见你吗?他后来怎么愿意见你了?”夏何峻问。 “也没什么曲折啊,开始的时候他有些事情比较忙,抽不出身,后来事情解决了,回到巴黎,我就见到他了。”杨弘开不假思索地缓缓道来,“我跟他讲了子真的事情,他没说什么,马上跟陈律师联系,陈律师很为难,没有答应,于是我们两人一起飞到北京了。” “就这么……简单?”夏何峻狐疑地问。 “在北京待了几天,这个过程我刚才已经说了,有些事情我不明白,有些事情陈律师不方便公开说,反正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很圆满。” “和姜永接触下来,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夏何峻斟酌地问。 “不错啊!为人热情,肯帮人,是个难得的好人。” “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花这么大代价帮我们?你有没有打探到什么?”他继续追问。 杨弘开道:“我也很好奇,我特地问过姜总,他说,也许是缘分吧。” “缘分?无缘无故?”夏何峻自言自语道。 谷采宣道:“夏警官,我说了嘛,这里面没有什么秘密,更没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是你这个职业病让你疑神疑鬼,把人家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嘻嘻嘻,不管怎么样,只要陈大律师愿意为真姐辩护,肯定是好事不是坏事,其他的,先放一边吧。” 下周一,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陈自然律师带 着所里的一名金牌律师苗律师和两名助理,一行四人声势浩大地降临文州。 由于事先通过律师事务所这个渠道放出了风声,有意做了提前铺垫,当晚,文州三家律师事务所共同设宴为陈自然一行接风洗尘。文州分管政法的几个部门负责人也一起参加酒席。 酒桌上其乐融融,陈自然大谈近来发生在京城的几宗案件,并恣意点评了近期的几宗热门官司,若隐若现地透露了一些内幕,让席间人等咋舌不已,频频举杯向大律师致敬,表达了顶礼膜拜之情。 陈自然不卑不亢地一一笑纳。席间他一句不提舒子真的官司,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又都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两三个月后将要在文州代理的这宗官司。 第二天,陈律师和金牌苗律师兵分两路,高调地将舒子真所涉案件进行了调查取证。 两天下来,文州满城风雨,很多人都知道曾经帮助舒子真打赢了“马奔腾凶杀案”的京城大律师陈自然将再次亲临文州,代理舒子真“非法集资案”,亲自出庭为舒子真辩护。 第四天,陈自然律师的行踪突然变得隐秘,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去调查什么东西。 其实,陈自然返回了北京,为前一个案件忙活去了。这一次短暂的文州之行,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实现了先声夺人的震慑。接下来具体的事务,暂时交给苗律师负责,而他会抽空每隔几个星期大张旗鼓地来一趟文州。 苗律师长驻文州,除了调查取证“网络平台非法集资案”,还重新把舒子真状告马一铭的腾兴煤矿股份补偿款案子给拎了起来,没多久就把一纸诉状提交上去。 从某种程度上说,马一铭就是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非法集资案”的幕后设局者,她通过谭政这颗棋子,设计了网贷平台,拖舒子真入局,然后又引爆了这个案件。 “网贷非法集资案”曝光、舒子真被逮 捕后,她又使出全身解数,推动案件的深入。 现在苗律师把她告上法庭,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完全出乎马一铭的意料,打乱了她的阵脚,令她不得不把部分精力用于应对这宗官司上。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被取保候审的另一名被告谭政,一个晚上在大排档吃夜宵时,与人发生争执。当时谭政这边四个人,对方只有两个人。谭政自恃人多,想教训一下对方,对方身手不凡,三两下就把谭政这边四个人打趴在地。 谭政等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低头服输求饶,不料对方一下子露出狰狞面孔,其中一人穷凶极恶,一把抢过大排档上的一把尖刀,手起刀落,谭政一声野兽般的号叫,痛晕过去,等他从剧痛中惊醒过来,已被挑断了脚筋。这一恶行,将导致谭政终身残疾。 事后警方追查两人,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警方也根据有关情况,调查到杨弘开这边,查询了很多问题,一无所获。杨弘开、谷采宣等人因此知道了这件事,无不拍手称快,称恶人自有恶报。 夏何峻分析说,从对方两人作案手段和方式看,似乎有备而来,有针对性,就是要找谭政的麻烦。从犯案后全身而退,不是一般的社会闲杂人等。 杨弘开闻者有意,独自一人时拨了个电话给姜永,问姜永这件事是不是他找人做的。 姜永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杨弘开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手机里沉默了一会儿,没作声。 杨弘开道:“再过一个多月,案件就要开庭审理了,你真不回来?” “再说吧。”他轻声道,“我即使回去,又有什么用?帮不上任何忙。” 他的话里有无限深远的叹息。 杨弘开收起手机,茫然仰望,长叹一声。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5 5 又一场官司将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隆重”登场。 两路人马汇集文州。一路是十几位各地过来的律师,他们中大部分是为陈自然助阵而来,还有一部分是特地来观摩学习。另一路是二十几位各地过来的记者,他们中一部分是因陈自然律师而来,是陈律师的粉丝,陈律师在哪里打官司,他们就跟到哪里。陈律师的官司,对记者来说,就是有分量有特点的新闻,特别能引发轰动效应,不少记者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另一部分记者,是冲着案件本身来的,“文州市首例利用网贷平台实施的非法集资案”还是颇能赚取眼球的,具有较大的新闻价值。 陈自然律师两天前到达文州,和他的律师团队一头扎进宾馆里,就开庭前做最后的研究准备和沙盘推演。 他们没见任何人,杨弘开、夏何峻他们也就在第一个晚上和他们一起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席间,谷采宣问陈律师后天开庭有几成胜算。这是其他几个人想问又不方便问的问题,由漂亮女孩子问出来,还是比较合适的,至少被问的人不会觉得那么唐突,即便唐突,也可原谅。 陈自然呵呵一笑:“没有开庭不谈结果,没有判决不论胜负,即使决出胜负,也不议输赢。” 谷采宣道:“陈大律师一句话,把我给绕晕了。” 旁边的苗律师接道:“你晕了就对了,不晕才奇怪呢!” 谷采宣又问苗律师。苗律师说:“可能比你担心的要乐观。” 谷采宣在心里问自己: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按照法律规定,非法集资案要被判处三至十年有期徒刑,社会上有传言,大顺网贷平台非法集资案数额较大,社会影响大,舒子真不会仅仅判个最低的三年那么简单,至少也在六年以上,甚至十年八年的也有可能。谷采宣担心的就是真像外界说的那样,舒子真要坐六至十年的牢房。 杨弘开突然插进来问了一句:“陈律师,谷采宣谷总,应该不会有事吧?” 谷采宣一颗心全牵挂在舒子真身上,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过两天也要站在被告席上的。她感激地望着杨弘开,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乎苗律师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事”,而在乎杨弘开原来这么“有心”,这么关心自己。 她希望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还包含着其他的内容!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杨弘开,杨弘开避开了她炙热的投视。 从宾馆出来,杨弘开接到一个电话:“啊,你们来啦?今天上午到的?好好!太好了!”言辞之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一眼瞥见车里几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对着手机道:“好的,待会儿说,我马上去你那儿 。” 他让开车的白三博靠边停车。 “弘开,你去哪儿?”谷采宣忍不住问。刚才从手机泄露出来的声音,是一个女音,而且音色优美。 “哦……”杨弘开迟滞了一下,“我外地的一个朋友过来,我得马上去一下。” 车里的目光全是狐疑。杨弘开讪笑一下,也不解释,匆匆下了车,拦住一辆出租车。 在瓯海一家不起眼的宾馆,杨弘开见到了打电话给他的女孩子——尹士厘公司李倩助理,还有姜永姜总。比三个月多前在北京相别时,姜永消瘦了一些,精神也有些憔悴。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一来我就踏实了!”杨弘开的兴奋显而易见。 姜永轻叹一声:“唉,我还是放不下。” 杨弘开对李倩道:“李助理也陪姜总一起过来,法国公司那边生意暂时要交给其他人打理了。” “哪里还有什么公司什么生意!”李倩不无怨艾。 “李倩,你去了解一下法国那边情况,我和杨总聊会儿天。” 姜永想把多嘴的李倩打发走,李倩噘了噘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弘开,你们跟陈律师沟通过了吧,他怎么说?”姜永问。 杨弘开把陈自然的“没有开庭不谈结果”论复述了一遍。姜永嘿嘿一笑:“这个老滑头,跟你玩文字游戏了。前两天我在法国跟他联系过,他还是透露出很大信心的。” “你有信心吗?”杨弘开问道。 姜永闭上眼睛,吸进一口气,弹开眼皮:“有!有信心!必须有信心!” “真的吗?”杨弘开追问。 “当然!”姜永很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停了一会儿又道,“陈自然答应把案件接下来时,肯定已经有了一个方案和方向,有一定的把握。这个官司,我们输不起,他也同样输不起。他的名声,还有他的面子——如果输了,他怎么见我?” 杨弘开眉宇间纠集的愁绪稍微松弛开来:“你这么说,我也增强了信心,希望子真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对了,后天开庭,你会去旁听吗?” “既然来了,至少要做个‘旁观者’吧。” “你就这么过去?”杨弘开不禁多问了一句。 姜永苦笑一下,道:“到时候再说,总会有办法。” “那就好。”杨弘开道。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情,谷采宣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她是关切又好奇。 杨弘开说和朋友在一起。 “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说。 放下手机,姜永笑眯眯地别有意思地看着他。杨弘开一抹脸, 道:“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 9点多钟,杨弘开起身告辞。姜永指着李倩对杨弘开道:“对了弘开,李倩第一次来文州,你带她出去走走,逛逛文州。” 李倩道:“你不出去我也不想出去。”他们两人上午抵达文州,休息之后,吃过晚饭,李倩要出去走走,姜永让她自己行动。“你也不陪我一起出去?”李倩不高兴地道。姜永没理她,只管进了自己房间。 李倩现在还是那句话:“你不出去我也不想去。” “那就不要出去吧,一个破烂的小城市,没什么好看的。”姜永漫不经心地道。 李倩气得白了他一眼。杨弘开说:“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一起走,浏览一下文州市区,如果李助理对哪个地方感兴趣,我们再下去走走。姜总,这几年文州变化还是蛮大的……至少,我们去易行鞋业看看?” 三人坐出租车取回杨弘开的座驾,杨弘开开车带他们逛了一下文州市区。 初次来文州的李倩,对这个小地方处处表现出惊奇和惊喜。号称文州最高档最繁华的五马街虽然店铺已经大多关门,李倩还是特地下车,饶有兴趣地走了一圈。 回宾馆前,杨弘开绕道开到了易行鞋业有限公司门前,在对面停了20来分钟。 车里两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坐着,远望易行公司大门及办公大楼,一言不发。 李倩也没有说话,不过她觉得这20分钟太漫长太无聊了。她时不时地纳闷地瞟一眼易行公司,瞟一眼身边的两个男人。 这两个谜一样的男人! 她完全无法破译这个谜。 三个多月前,在巴黎,姜永姜总一开始存有恐惧心理,很奇怪地有意避开杨弘开,后来,在公司楼下停车场两个男人猝然面对面——好像是很奇特的一次重逢。 是的,她确信他们两人以前是认识的,不仅仅只是认识这么简单,而是交集很深,经历过很多故事,很特别的故事。 从停车场返回到总经理办公室,两个大男人把自己关在里面,关了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两人竟然眼睛红肿,脸上悲喜交集。 他们之间肯定有过故事,现在,这故事又续接上了。 明天,故事将继续演绎下去。 只是,不知为什么,李倩助理对这个故事后续,竟然有着真切的担心,莫名的恐惧。 这种担心和恐惧,在最近三个月里已被发生的事实渐渐证实。特别是今天到了文州之后,她预感,这个故事,将在文州有个出人意料之外的发展,故事情节将波澜起伏,而故事的结尾…… 她打了个寒战,深深的寒意侵蚀着她。 她不敢想下去。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6 6 被告人舒子真、谭政、谷采宣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开庭审判。 审判庭的160多个旁听席座无虚席。有被告的亲戚朋友,文州企业界人士,各类媒体人员及律师。 三名被告被带上庭。三人神态各异,舒子真一副默然冷淡的样子,进来后视线收得很窄,几乎没有扫视旁听席。 谭政很费劲地拄着拐杖拐进来,垂头丧气,虽然还没审判好像已遭判刑。他被人打瘸腿后,事后调查排除了易行鞋业这边找人报仇,但知情者还是相信因果报应,说他罪有应得。社会上的舆论有时很奇怪,舒子真案出来后,社会上很多人都知道了其中的内幕,知道是马一铭找谭政设计了这么一个陷阱,但大家对主使者马一铭倒抱有宽宏的态度,认为她是为父报仇,有理由值得同情和理解。也就说,无论什么仇什么恨,是马一铭和舒子真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她们两人闹得多大都可以接受,可是你谭政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却进来赶这趟浑水,别人就觉得不可原谅了。甚至于他被人挑断脚筋落下残废,大家都觉得他活该,不值得同情。 谷采宣最后一个被带进来,她有些怯懦,目光散乱地在旁听席上寻找求助,碰上杨弘开的视线,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来。 9点钟准时开庭。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大意是,201x年5月6日,被告人舒子真、谭政、谷采宣经预谋,由舒子真出资注册成立文州市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由被告人谷采宣任法定代表人,被告人舒子真为实际负责人,被告人谭政任运营总监,负责公司广告投放、人员招聘、客服管理等工作。文州市顺达电子商务公司于同年6月上旬创建“大顺财富”网络 投资平台,在互联网上向社会公众推广其p2p信贷投资模式,以提供资金中介服务为名,承诺年化收益最高达21%的高额回报。截止201x年10月份,“大顺财富”网络投资平台共吸收某某某等418名投资者投资1.03亿元,被告人舒子真将这些款项少部分用于“大顺财富”网络投资平台的创建和日常运营,大部分用于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的经营,造成2000多万元的款项无法偿还。 …… 公诉人发表第一轮公诉意见后,被告人就起诉书中指控的犯罪进行陈述,为自己辩护。 三名被告人对所指控的犯罪事实并无异议,其中表述不同的为到底是谁主张建立文州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和大顺财富网络平台。 在舒子真的陈述中,因为易行鞋业公司拖欠磹口鞋盒厂货款100多万元,去年5月,谭政找到她,说现在网络上流行p2p网贷平台,该平台能够快速简单地融集资金。他可以帮助她创建平台,但是融资后第一笔必须先偿还磹口鞋盒厂的欠款。当时易行鞋业公司正遭遇资金问题,为了偿还欠款,保持企业正常生产运行,就接受了谭政的建议,成立了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在该公司名下创建了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网贷平台从始至终都是在谭政的具体操作下从无到有发展起来,包括联系软件制造开发商。 大顺网贷平台分工情况为:平台的负责人实际上是舒子真本人及谭政。平时管理主要由顺达公司运营总监谭政进行,包括招聘员工、人事制度、开会议事、运营管理等等。除了占有5%股份外,应谭政的要求,顺达公司每月还支付谭政2000元至5000元薪酬。舒子真主要负责公司的发展决策及 资金使用。 至于顺达公司总经理谷采宣,当时公司筹备成立时,因为舒子真已经是易行鞋业公司总经理,而顺达公司旗下的大顺网贷平台又主要承担易行鞋业的资金输送任务,所以临时把她拉过来告诉她要用她的名义成立公司并办理银行卡,拥有顺达公司5%股份。谷采宣本人基本没有参与大顺网贷平台的运行运营。 谭政也提到欠款100多万元的事,他说虽经法院宣判要及时归还,但是考虑到两家企业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作为磹口鞋盒厂负责人的他,并没要求法院强制执行,而是本着友好的态度,与舒子真接触,协商100多万欠款的事宜。舒子真及易行鞋业副总经理杨弘开也多次向他表示企业的为难之处。去年5月,舒子真跟他商量能不能搞一个网贷平台,以此来筹集资金,第一可以偿还磹口鞋盒厂的欠款,第二可以解决易行鞋业的资金问题。当时为了能够拿到100多万的钱款,他表示愿意帮她这个忙,于是成立了顺达公司,联系上海的软件开发商,创办了大顺网贷平台。 不过,谭政表示,他仅仅是按照舒子真的指示开展工作,平时只负责软件开发和客户维护,舒子真跟他口头约定每月几千元的工资。而资金最后的去向,他表示不清楚,后来才知道舒子真是用于易行鞋业的生产发展。 谷采宣陈述,当时是舒子真和谭政一起找到她,说起要成立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并创办网上融资平台,解决易行鞋业的资金周转问题,希望她出任公司法人代表。公司和平台设立后,具体事务全部由谭政负责操作。 三名被告人都表示,当初不知道创办p2p网贷平台触犯法律,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去做,希望从轻处理。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7 7 被告人舒子真辩护人首先发表第一轮辩护意见。 陈自然在第一轮辩护中主要提出四点。 第一点,关于部分钱款的认定。 对已经偿还的债务、包括以货物抵偿的19人次,此处涉及金额1000万以上,恳请法庭予以考虑确认,“因为对该数额的认定,关系到为偿还投资人的欠还比例,所以请法院予以慎重核实”。同时要求对于已全部取得投资额的投资人,对超出其本金部分的利息,应该予以认定与追究,因为这均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组成部分。 第二点,关于被告人舒子真在本案中的情节。 首先是舒子真实施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主观目的。众所周知的原因,易行鞋业近年来处于经营困难状态,舒子真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职务,去年之所以创办文州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创建大顺财富网贷平台进行融资,其目的就是为了维系易行鞋业的正常运营生产,而在本案融资过程中,除维系平台本身正常及偿还投资人的款项外,舒子真均将所得资金投入易行鞋业的正常运行及扩大生产上。这一点,从公诉方提供的证据、被告人供诉都可以得到证明。 也就是说,在整个案件过程中,舒子真并未将资金用于个人的投资赢利或个人挥霍。“我这里可以举一个例子,在她手握亿元资产的时候,她出差或者外出,坐的是高铁或者飞机的经济舱,除了接待必要的客人,个人没有出入过高档场所。”所以,其实施非法吸储的行为目的,是为了拯救易行鞋业,其自身在这过程中未获得任何利益。无论在归案前、归案后,舒子真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易行鞋业的经营状况。 陈自然指出,本辩护人之所以着重强调舒子真实施非法吸储犯罪行为的主观目的,并非为了否定实施犯罪行为的性质,而是想说明本案与其他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件中当事人实施犯罪行为为个人赢利和个人挥霍不同,其主观恶性相对较小,而其客观性的行为也是将吸储的资金全部用于发展企业的合法经营生产上。 第三点,被告人舒子真在本案中的作用。 虽然舒子真主要安排了吸储资金的使用,但在大顺财富网贷平台的创建与营运过程中,一直没有实际参与,而是由另一名被告人谭政负责,也就是说舒子真在平台运营,即具体吸储过程中发挥的只是一个间接作用。 第四点,关于被告人舒子真认罪悔罪的态度。 辩护人认为被告人舒子真的认罪悔罪态度要兼顾两个方面,一个是非法吸储过程中的悔罪;另一个是归案后的悔罪。 辩护人指出,舒子真在非法吸储过程中的悔罪是显而易见的。舒子真之所以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也许有很多其他因素,其中法律意识差是个最大的问题,但是所幸的是,舒子真正意识到大顺财富网贷平台可能会违反国家金融管理秩序的时候,立刻停止了平台的融资。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本案之所以案发,最重要原因就是她主动、仓促地停止了大顺财富平台的融资造成投资者的质疑,致使资金链断裂,从而使事件发展成为群体性事件。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舒子真的悔罪改正行为,在客观上防止了受害面的进一步扩大和投资者损失的继续扩大。 舒子真归案后,无论她本人还是易行鞋业有限公司,主动采取一切手段和措施,尽可能偿还各投资人的钱款,在最短时间内阻止了事件的进一步恶化和发展。另一方面,舒子真如实供诉自己行为,积极配合公安机关调查,使得案件在短时间内进展顺利。 陈自然律师指出,纵观本案事实,被告人舒子真的行为无疑已经触犯了法律底线,对这点,辩护人赞同公诉机关的指控,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被告人是出于维系易行鞋业有限公司的正常生产与发展的急迫心理及付出的巨大心血,同时也应看到在案件过程中被告人一直为了偿还投资人钱款所作出的所有努力。 故此,恳请法庭充分考虑辩护人的辩护意见,给予被告人舒子真最大限度地减轻处罚,早日获得自由,使其有更大的能力、时间和空间,尽最大的努力尽快偿还各投资人的损失。 第二被告人谭政辩护人的辩护意见主要重申了两点。一是并非谭政主张建立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和大顺财富网贷平台;二是谭政在大顺网贷平台中担任的角色和发挥的作用。 第三被告人谷采宣辩护人北京大自然律师事务所苗律师主要就谷采宣在本案中的角色和作用发表了辩护意见。 退庭时,舒子真瞥了一眼旁听席,目光与夏何峻、杨弘开、白三博等人交集,又马上断离。她意外地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靠走廊位置看到了一个人,是法国的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助理李倩,她没想到李倩也来了。 李倩站起来目送她在法警押解下离开法庭。李倩转脸跟身边的一个人说了一句什么,舒子真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很自然地扫过她身边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男人,满脸络腮胡子,戴着墨镜,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儿压到眉毛以下,稍一低头,整张脸被遮住了大半。舒子真突然想到:这个人莫非就是一直没有谋面的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姜永? 她注意地看了他一眼,络腮胡子男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舒子真无缘无故地心尖上一颤,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她微眯眼把目光凝聚起来投射到他的脸上,急切地想透视出什么东西来。 那个人微微地低下头,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身上,这个时候,女法警已经把她带到门口,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审视那个让她莫名其妙地生发惊颤的人,女法警在她身后推了一把,把她推进门,她的视线被割断了。 她摆了下身,后退一步用后背推开法警,往后仰头勉强地把目光再投向李倩身边的那个络腮男子。那个男子也正努力伸展着脖子,向她这边张望。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身形上就可以很明显地读出身体语言:很关切!很焦灼! 仅仅不到一秒钟时间的一瞥,落在眼里的一切还没确认,心里产生的疑虑还没理清,舒子真再次被女法警狠狠地推了几步,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8 8 舒子真离开法庭前异常的表情,引起了两个人的关注。 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就是夏何峻。 舒子真被带上庭以后,夏何峻一直紧盯着舒子真。庭审后舒子真被带离法庭,夏何峻希望跟她有个目光交流,但是舒子真的视线扫过他之后,落在了另一个地方,而且目光中及脸上流露出来的情感复杂又丰富。这令他惊奇又疑惑。舒子真被带进去之后,他马上拨转脑袋,顺着她的视线探索过去,意外地看到了曾经见过几次面的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助理李倩。 他没想到李倩竟然也来了,是巧合回到国内,还是特地来的? 舒子真的异常反应,难道就是因为李倩的出现?夏何峻头脑里打上了一个问号。 他看到李倩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从最后一排匆匆离开法庭,夏何峻只看到那个男人的侧面。 一转头,杨弘开的目光也从那个地方撤回来。夏何峻不由地问他:“李倩李助理也来了?” 杨弘开道:“是啊,我也看到了。” 夏何峻心里一动,下意识地问道:“她来文州,有告诉你们吗?” “没,没有。”杨弘开支吾了一声,“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哦?”夏何峻故意拖长声音。 杨弘开避开他的注视,侧身走出座位前走廊,向陈自然律师等人招呼。 夏何峻疑窦顿生,若有所思地望着杨弘开的背影。 庭审继续进行。 经过当天上午、下午及次日上午的反复陈述、发问、出示证物、辩护等程序,辩护人最后作总结陈词。 陈自然诚挚地表示,庭审从昨天上午至今,让我感受到文州法庭的客观与公正,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被告人舒子真及家属对法庭表示感谢。 “在开始作总结陈词前,我向大家发布今天中午刚刚得到的好消息,经过被告人舒子真及所在公司艰苦不懈的努力,已经从多个渠道筹措足够的资金,可以确保大顺财富p2p网贷平台所有投资者的权益。投资者可以随时提取投资款,也可以按照合同规定继续把钱放在顺达公司,其中的年化收益将在法律规定内按最高规定收取。这一点,希望法庭在量刑时予以考虑。” 此话在法庭内引起了一阵骚乱 。舒子真眼中也流露出讶异之色,显然她对此信息还毫不知情,显然她也对这笔突然出现的数千万资金深表意外。 陈自然话风一转道,在这两天的庭审中我基本阐述了我方辩护观点,最后再次提请法庭注意本案中涉及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客观背景。2010年5月7日,国家印发《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这些意见是法规性意见,进一步扩展了民间投资的领域和范围,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商贸流通领域,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推动民营企业加强自主创新和转型升级等,也就是在这个文件颁布之后,中国大陆p2p平台和资本市场像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发展起来。新思路的落地实施,具有探索性质,难免会出现一些监管性问题,打一些擦边球也在所难免。本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如果说本案中三名被告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话,我想我们大家都熟悉的atb公司下面的余财宝宝,就是中国最大的吸收公众存款平台,它的性质跟我们是一样的,为什么它到现在都安然无恙?原因在哪里?就是因为这类案件属于金融创新类案件。而本案案发地又在我们文州,文州一直是全中国创新最活跃、资本最活跃的地方。我之所以在庭审最后提这个事情,不是想为舒子真及其他两位被告推脱罪责,我和被告人舒子真在昨天上午的庭审一开始对公诉机关所指控的犯罪事实就无异议,我只是在这里提请法庭注意,也提请我们司法机关注意,面对这种金融创新类案件的判决,我们要慎之又慎。 第二个问题,构成要件。根据国家六部委联席会议文件规定,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构成要件主要有四个。其中客体要件,提到本罪侵犯的客体,是国家金融管理制度。众所周知,文州是我国民间借贷最为活跃的地区,特别是2011年,民间借贷风波在文州集中爆发,给文州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2012年3月,文州成为首个国务院批准的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并开始推出一系列针对民间金融的改革。特别是2014年3月份,我国首部规范民间金融管理的地方性法规《文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正式施行,具有里程碑意义。它的意义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建立资本体制监管模式有示范意义;二是使得民间借贷行 为有法可依,能够创造一个公平、透明、有序的市场竞争环境;三是可以激活市场微观主体的活力,投资或融资商业范围的积极性都发挥出来。回到本案,可以说,这种借贷行为已经得到国家部门的认可,因此被告人行为并没有违反法律规定,只是在程序上违规,没有及时报备,有不妥当或者不完备的地方。因此,作为首部规范民间金融管理地方性法规诞生地的文州,应该以更加开放的心态、更加包容的理念来处理本案。另外,四个要件中还有一个主观要件,在主观方面表现为故意,即行为人必须是明知自己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会造成扰乱金融秩序的危害结果,而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在本案被告人舒子真身上,无论从思想或者行为,都不存在主观故意。我想提请法庭注意一点:过失不构成本罪。 第三个问题,资金去向。在本案中,创建大顺财富网贷平台吸收资金是为了维系和发展壮大易行鞋业有限公司,这点,不仅来自被告的供诉,被告的行为操守也印证了供词,平台成立以来,舒子真没有把任何资金用于个人投资及个人的其他任何消费中,平时日常生活非常节俭,公诉机关也有相关证据证明这点,我这里不再赘述。我忍不住想提一下也许是题外话的是资金投向的那个地方——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30多年前,勤劳智慧的文州人创造了中国私营经济发展的伟大传说——文州模式,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及他的创始人宁化克就是文州模式的最早实践者之一,这几年,因为外部的金融危机及内部的创新乏力、转型停滞等原因,文州模式备受质疑,甚至有经济学家认为文州模式已经走到了绝路。在文州经济振兴乏力的情况下,还是有许许多多的文州企业家励精图治,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想尽千方百计历尽千辛万苦去解决面临的困难,这其中就包括授人话柄的民间借贷、企业联保、网贷平台等等不那么完善,甚至容易触发法律底线的一些举措,但是我们不能因此磨灭他们最初的良苦用心和美好期望,以及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决心! 我们甚至应该对他们报以一定程度的尊重和尊敬! 我想重申一点,不管法庭最后认定被告人舒子真犯罪也好,不构成犯罪也好,她本身的出发点没有错。 “综合以上四点!我提请法庭做出公正的审判,谢谢!”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9 9 舒子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庭审两个半月后,文州法院对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原总经理舒子真等人设立网贷平台非法吸存案作出一审判决。 文州法院审理查明,201x年5月至11月间,舒子真与谭政、谷采宣通过p2p网络信贷投资平台向投资人进行直接融资,承诺年化收益最高达21%的回报和高额奖励,向社会公众推广p2p信贷投资模式,吸收公众存款,共吸收418名投资人10365.21万元,舒子真将这些款项部分用于“大顺”网络投资平台的创建和日常运营,部分用于“易行鞋业”经营发展。 法院认为,舒子真、谭政、谷采宣违反国家金融管理法规,结伙以高额利息回报为诱饵,非法向社会公众吸收资金,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触犯刑律,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在共同犯罪中,舒子真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实际负责人,全面掌控、支配吸收到的资金,起主要作用,是主犯,但案发后真诚悔过、积极主动偿还投资者全部投资款,可以减轻处罚。谭政受雇负责公司运营管理,但对吸收的资金支配无决定权和占有权,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可以减轻处罚。谷采宣名义上是公司法定代表人,但实质上未参与公司管理,对吸收的资金支配无决定权和占有权,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可以减轻处罚。据此,文州法院作出以下判决: 舒子真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执行,并处罚金50万元;谭政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缓刑三年,并处罚金5万元;谷采宣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并处罚金一万元。 走出拘留所,舒子真并没有特别的心情激荡,没有兴奋,好像从某一个公共场所里吃了一顿很普通的中午饭出来一样,有些心不在焉,有些神情恍惚。她还回望了一下,甚至有些……不舍。 这是她在一年左右时间二进二出看守所。上一次是一年前捅死马奔腾,刚被抓进来时还有很大的恐惧感、忏悔心,自己已经把自己看作是罪犯,经 过一个月时间,她才慢慢地从焦躁中解脱出来,适应了里面的生活和环境。 这次,她“进来”没几天就放松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这种身体上、精神上的放松,渐渐演变成“放弃”——把一切都“放弃掉”的慵懒。 夏何峻、杨弘开他们几个人在北京、巴黎等地奔走,想方设法恳请陈自然大律师出面为她辩护时,她其实很想劝阻他们不要为这件事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她私下里甚至希望陈自然拒绝做她的辩护律师。 他们去探监时她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她怕吓到了他们,怕他们担心她在里面憋疯了,投入更大的力度去打这场官司。 他们,不懂她,或者说不懂现在的她。 这些年,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不停地奔跑,即使前面有一堵堵墙,即使她的额头被墙撞得“咚咚咚”响,她还是竭尽全身力气拼着性命撞开挡路墙,头破血流,身心疲惫地一步步往前冲。累了、困了、乏了、倦了,不能停下来。她就像希腊神话中往山顶推巨石的西西弗斯,那块巨石太重了,每每还没到山顶就又滚下来,她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往上猛推。 她本来是个柔弱的姑娘,有着旖旎幻想的姑娘,希望靠在他的怀里,取闹、撒娇、傻笑,可是这些女生的特权,都离她很远很远。所谓的自由自在,她也不敢奢望,没有了自己做自己的理由,自己也不在了自己身上。 她有时会有怨恨,但是这怨恨,又好像失去了对象和目标。怨宁家给她留下这个摊子吗?宁武林、宁化克已经不在,怨杨弘开、谷采宣没能帮上大忙?他们已经尽力了;怨夏何峻不能过来和她一起拼搏?她又何想把他拖下水?怨时局艰困,经济不振,现在许多企业哀鸿遍野,易行鞋业得益于之前的扎实基础,还算挺了下来,只是现在这路越来越难走。 所以兜兜转转,这“怨”,最后回到自己身上,怨自己无能为力,怨自己振兴乏谋。 她想逃避,找一个理由和借口“放弃”。 这一次,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 五年牢狱,那么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牢里,撒手不管外面的事。 却没想到,官司奇迹般逆转,她又出来了! 她站在拘留所大门外,绷着身体,好像紧张,好像不适应外面的环境。 “子真!”杨弘开低声提醒她。 她从怔然中转过视线。 “夏何峻队里有任务,不能来接你。”他解释道。 舒子真“嗯”了一声。杨弘开关切地、忧郁地凝视着她,为她吃了这么多苦而心酸。 十几分钟后,办完手续的谷采宣也走出拘留所大门。她“嗯呀”一声,毫不迟疑地直接扑到杨弘开怀里,放声大哭。 杨弘开不知所措,窘迫地看看舒子真。舒子真对此情此景毫不在意,或者觉得理所当然。她走到他俩身边,无声无息地站立着,待谷采宣哭声渐低,拍了拍她肩膀。谷采宣脑袋从杨弘开胸前抬起,满脸泪渍地一头扎向舒子真,靠在她肩膀上,又是一阵痛哭。 “哭什么?不是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吗?”舒子真一颗坚硬的心被她的泪水泡软了,眼眶潮湿。 “真姐,你没事吧?”谷采宣终于平息下来。 “我没事,我们都没事,臭丫头!”舒子真笑着安慰她。 坐牢,对谷采宣来说,确是毁灭性的事件。在拘留所,舒子真和她不在一个囚房,她最担心的就是谷采宣,担心她会崩溃。所幸,她也撑过来了。 “采宣,你牢都坐过了,以后不管什么经历都不在话下了!”她故意刺激她。 谷采宣却认真地点点头,认真地说:“真姐,在里面我想了很多事,想通了很多事。”她边说边把目光投向杨弘开,目光热烈又浓烈。她“想通”的事,也跟他有关吗? 杨弘开猝不及防,慌乱地把视线移开了,道:“我们上车吧。” 上车前,舒子真不禁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杨弘开想拦住她却来不及了,心头有些阴影。 按照民间说法,从牢狱里出来,不能回头看,一旦回头,以后还会再次进来。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10 10 车内沉寂无声。一路上,大家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一行人直接从拘留所开到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公司里早有所安排,组织了十几位行政和后勤人员迎接两位老总回归。 舒子真和谷采宣跨过了“三昧真火红炭盆”,燃烧隔断所有的晦气厄运与苦难,十几个人手持柚子叶往两人身上泼洒甘露水,寓意清净人身上的罪孽。随后两人去洗了澡,换上新衣服,把换洗下来的衣服全部焚烧,灰烬冲入下水道。 舒子真有些嫌麻烦:“杨总,你们搞这么多事干嘛?” 杨弘开笑道:“祛祛霉运,上一次出来就是什么也不讲究,才会又出事,马上就结束了,你再坚持配合一下。” “还有什么名堂?” 杨弘开咧开嘴道:“接下来没什么了,我们去吃一顿大餐。对了,为了庆祝两位老总顺利吉祥,今天中午公司食堂全部免费向员工开放,我们让大家放开肚子撑着吃!” “你们啊,尽搞这些!” “图个心安,图个吉祥!我们吃饭去!” 当一切鼓噪喧嚣都沉寂下来,舒子真重新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俯视三三两两员工经过厂区,耳闻隐隐传来的机器轰鸣声,没有回头,语气稍有不稳地问:“弘开,我进去后,公司已经停产,资产已经在清算,易行鞋业的破产倒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后来探监的时候,你告诉我企业又起死回生了,问题解决了,法国尹士厘公司再次向我们伸出了援手。我想知道,这中间的逆转是怎么发生的?尹士厘公司为什么这么帮我们?还有,尹士厘公司的老总姜永,到底是谁?” 杨弘开从她身后往前走了三步,走到她身边,与她肩并肩站在窗前。 午后的阳光倾洒过来,带着夏季最后的一抹热度,闪亮地投射在玻璃上,经过玻璃的阻隔折射,弱弱地隐伏在他们脚下。 杨弘开局促地挪了一下脚尖,好像要把脚下那一拨光线移开,他轻声说:“我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不是向你汇报过了吗?也许老天保佑我们易行鞋业,在陷入绝境的时候出现两件好事。一件是尹士厘公 司愿意和我们合作,注资入股,以5050万元换取易行鞋业31%股份,这一点我特地向你请示过并得到你的同意与授权。另一件事,就是陈自然律师答应为你辩护后,马上启动了另一个官司,把马一铭告上了法庭,索取被她父亲侵吞的s省煤矿2000万补偿款。后来双方竟然达成了庭外调解的协议,我们这边撤回了诉状,马一铭同意马上拿出1700万了结此事。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吗?”舒子真侧脸问他。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简单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好像快刀斩乱麻!” “尹士厘公司为什么这么帮我们?”她又问。 “这也不能说纯粹是帮我们,在商言商。一方面,国外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很多华侨都回国投资,尹士厘公司搭我们的船进入国内市场,何尝不是一种转型;另一方面,我们易行鞋业也有自己的优势,历史悠久,名声在外,颇有几分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你看现在,一旦解决了资金问题,卸下包袱后,我们易行不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生产,步上正常轨道了吗?” “也许我不在公司里了,易行鞋业发展就顺畅起来了。”舒子真似有所感。 “子真你这是什么逻辑啊?胡思乱想!” “你不要以为我在里面待久了脑袋出现了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这几年易行鞋业在我手里怎么越弄越糟,一年不如一年,没有一年顺畅发展。这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我管理水平不行,瞎管理乱指挥,一步步把易行带入死胡同;一个,我时运不济,运气不好,连累了易行鞋业,或者与易行八字不合,不合适在一起。” “子真你越说越离谱了!”杨弘开打断她的话。 舒子真叹息了一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之前一直在考虑要尽快把总经理这个位置交给你,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不在企业的这段时间你已经把担子接过去了,就这样继续下去是个最好的安排。” “子真……” 她没让他说下去抢先道:“我知道这几年一直为难你,把这副担子交给你是继续更大地为难你,但我 希望你能接下它,把它发展得更好。你和武林也是同学,他泉下有知,会理解我,也会感谢你!” “子真你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几天,然后我把工作移交给你。以前没有主持过全局工作不知道辛苦,这几个月做下来才明白你以前的艰难,何况我现在还是在顺境的情况下,不必像你那样为了资金殚精竭虑。这个位子,我实在是勉为其难。” “我们都在勉为其难!”舒子真道,“哦,我把话题岔开了,下次我们专门就这问题进行讨论。现在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你说说姜永这个人吧。” 杨弘开显然还没有从前面这个话题里走出来,错愕地道:“姜永?什么姜永?呃,你说尹士厘公司老总姜永啊,他没什么好说的啊,普普通通的那么一个人,一个商人,其他没什么了。” “上次开庭的时候,他也来了?”舒子真眼前出现法庭上的那个络腮胡子男子,一抹细微的心悸感像蜻蜓点水一样掠过。那天上午之后的几次上庭,她特地留意了一下,没再见过那个人。 在拘留所,她脑海里无数次闪现过那一刻留在印象中模糊的面容和背影,那种似曾相识,好像故意深藏着、深埋着,死活不肯显露出来。 “好像来了。”他不确认地道。 “当时他是不是坐在他的助理李倩旁边?” “这个,我没注意。当时谁还会注意到他啊!” “他现在回法国了还是在国内?” “我也不太清楚,我很久没有跟他联系了。有事情我还是跟李倩助理衔接。” 舒子真看着他:“弘开,我怎么感觉你不愿意讲姜总的事,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嘿嘿,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你刚出来,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好好休息几天。还有,你刚才提到的总经理的事,我先告诉你我的态度,我不会接任!而且,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该离开易行了。这一待就是五年,我,也该走了。” 杨弘开苦涩地一笑,从舒子真身边离开。 舒子真张了张嘴,竟然无话可说,感情有些复杂,有些沉重,有些歉意。 07 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五年牢_11 11 杨弘开站在门口,失神地对着总经理办公室呆立片刻。有员工从他身边经过,奇怪地看他,他才醒悟,移步回到楼上副总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姑娘坐在沙发上,心怀欣悦地等待他归来。身的归来,还有心的归来。 可是,他会如她所愿“归来”吗? 谷采宣展颜迎向他。 从拘留所出来才几个小时,她已经把不堪的往事放下来,笑意重新爬上她的脸容。不是她健忘,不是她傻乎,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在拘留所这段时间,她也静下心来思考自己,审视自己。她思考审视自己的方向,是爱情的方向,思考的结果,更明确了自己的感情,具体地说,再次确定自己与杨弘开的感情。 她很惶然,害怕自己要在里面待个三五年,害怕这“三五年”里发生某些不可预知的变化,害怕失去这份感情。所以当得知自己被判缓刑,当弄明白“缓刑”是怎么回事,她喜极而泣。 今天,出来的第一天,重获新生的第一天,她要把自己在拘留所里“确定”的事情,与弘开一起“确认”下来,“确定”下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她害怕失之交臂。 她刚才看到杨弘开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而是来 到了他的办公室等他回来。他进来时,她注意到他脸上阴晴不定,她猜想他在舒子真那里又碰到什么不开心的纠结事。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表情。以前她就是太在意他的这种态度,所以在关键时刻顾虑太多,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每每把球运到球门前,却在临门一脚时脚下迟疑,力道减弱,准头失误,错失了应声入门的好时机。 此刻,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要把自己连人带球一起毫不犹豫地踢入爱情的球门里。 杨弘开刚进来,她斜跨到门前,砰的一声关上门。外面的光鲜被斩断,早就积攒起来的勇气和多情随着暗色大胆迅速地俯身而上。她无声地从他身后环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背上。 杨弘开双手放在她环绕在他胸前的清凉纤手上,慢慢用力,坚决地掰开它们。 她轻嗯一声,娇柔的身子像小花猫一样灵巧地转圜了一下,从身后回到身前,乖巧地伏贴在他怀里,微微地颤抖。 他迟疑了三四秒钟,咬咬牙,把她从怀中硬生生地推开去。她重新扑过来,他退后两步,一手挡住她,一手拉开门。外面的光亮奔涌进来,赶走了黑暗,也赶走了她的勇气。 谷采宣狠狠地怔了一下,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她显然懂了他这个动作背后所代表的冰 冷无情,泪水瞬间占据她的眼眶,并从眼眶中缓缓流下。 “为什么?弘开?”她颤声问。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他的心与她一样痛。他不作声,痛苦地摇摇头。 “你还放不下她吗?” 他可能受不了白亮亮的房间里她的视线毫无阻拦的凝视,伸手把敞开的房门又拉了回来,留下一条缝和一拨柔和的幽暗。 “有些感情,不能代替,不能转移,不然对你不公平。”他的声音也幽暗晦涩。 办公室里死寂,没有呼吸,没有人气,透着千年古墓的荒凉空旷。 “你,确定,对我?”她的声音和思维也像从深邃的古墓中断断续续地传出,走了样。 “是的,对不起!”他的声音漂浮不稳。 她不再说话,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粗重起来,随后,又缓缓地平缓下去。 “我懂了。”她低叹一声,说出三个字,上前轻轻地拥抱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开他,拉开门,走出去。 门在他身后轻轻地磕上,他受了一惊,办公室里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古墓里的浊气、戾气,漫卷而起的尘埃,千年腐化的幽灵,朝他冲撞挤压,紧紧地像粽子一样裹紧他,粘实他,封印他。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1 1 深夜11点钟,夏何峻拨通了舒子真的手机。 “子真,不好意思,现在才联系你。”他无比愧疚地道。 “没事,我不是出来了吗?你忙你的吧。” “你休息了吗?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可能又有事,不能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也有事要处理,你就安心做你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 “怎么啦?”她说,“我没事,你放心。” “你很累吗?我想看看你,现在。” 舒子真轻笑一声:“那你来吧!你在哪里?我也正想出去走走。你定个中间地方,我们就在那里碰面吧!” “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他说。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拉开窗帘一角,小区灯光下,站着一个人。她对着手机道:“你稍等,我马上下楼!” 她穿了一身运动短衫短袖,不到五分钟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从小区走上了街。 “现在我又成为文州的名人啦!大白天的真有点不敢出门了。”她半开玩笑地说。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会变得美好!”夏何峻一本正经地文绉绉地念了一段普希金的诗句,把她给逗乐了。 “你一个拿枪杆子的人,读诗真让人有点不习惯。” “其实是一样的,诗歌也是一种锋利的武器,我忘了这是哪个名人说的?” “管它哪个名人说的,能逗女朋友乐,就是最好的武器。好吧,夏何峻,你的武器已经为你达到目的了。” “真的吗?”他停下脚步,凝视着她,“你乐了吗?” “乐了。”她笑盈盈地道。 但是她眼里的那一抹哀愁,在他面前是掩饰不了的。他牵过她的手,握着它,往前走。 舒子真问:“看样子你也很累,又在忙大案吗?” 夏何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舒子真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下周围,好像防止有人偷听。他迟迟疑疑地道:“我们相识有五年了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我们接到一个线人的消息,有毒贩携带毒品,偷偷运抵文州。我们缉毒支队兵分四路,从车站、机场、码头、104国道几个关卡把守拦截,后来发生了动车事故,线索戛然而止,案件也没有追查下去。不过 幸亏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认识了你。” 舒子真有一刻的怔忪和失神,仿若又回到那个悲怆绝望的夜晚。夏何峻知道这件事又触动了她的伤心往事,匆匆地把话题接下去:“最近,那个案件突然又有了一些线索浮出水面,我们正在侦查现在的案件与五年前的案件有没有关联,是不是同一个团伙做的!” 舒子真好像没有进入他说话的场景里,敷衍地说了一句:“哦,你要小心!” “我没事。我不是有两支武器吗,一把枪一首诗。”他开玩笑地道,欲将这沉闷的一节揭过去,“你刚出来,公司里的事还是多交给杨弘开、白三博他们打理,不要过分操心。易行鞋业这几个月运行不错,慢慢地恢复了元气,否极泰来,易行的路,越来越容易走了。” “我知道。对了,我下午跟杨弘开提了一句,以后易行鞋业就全部交给他去管理,我不想再操心那一摊事。何况他们比我做得更好,他们会把易行很好地发展下去。” 他欣喜地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我也不想看到你整天为那些本该男人们去奔走的事操尽心。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们的生活。” “你是不是老早就这样心怀叵测了?”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是的,我心怀叵测心怀不轨,想把你拐到‘不轨’上!” 舒子真走了几步,跳到另一个话题上,问他:“你见过那个法国侨领姜永姜总吗?” “见过一面。”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夏何峻眼里泛起一层迷雾。 “怎么了?”她问道。 “说不出来。我见过他,但我没见到他的真面目。” “我听糊涂了。” “我见过他一面,但我碰见他的时候他是经过乔装打扮的,我只能判断他的身材、脸型,大概推测他的年龄在30岁左右,其他的我也不清楚。我本来以为会有机会再次见到他,我以为他和易行公司合作后会有很多机会碰到他,但没想到连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大胡子?”舒子真问。 “是!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模样。” “我在第一次庭审时仅仅扫了他一眼,之后没再见到他。你对他,有什么……”她搜索着合适的措辞,最后用了这么一个能够触发他思考和追索的两个字,“发现?” 他摇摇头:“如果再次见面,我和他交流几句,也许会有新发现,但那次仓促见面之后,他好像突然失踪 了一样。我时不时地听说他的尹士厘公司和易行公司加强合作的事,却总是奇怪地见不到他。”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和他见面的?” “就是你说的那天庭审,结束后我就是发现你很奇怪地注意着旁听席上的一个人,我顺着你的目光搜索,定位住了那个大胡子。本来我不会这么注意他,正是因为我一眼看穿了他的乔装打扮,稍加留意,发现他的络腮胡子是黏上去的,肤色也故意地抹黑了。而且我发现他和杨弘开杨总的眼神是有交流的。因为他和李倩助理坐在一起,又一起出去,我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人可能就是姜永姜总。你知道从巴黎回来我对他就心存好奇……” “是心存怀疑。”舒子真纠正道。 “好吧,怀疑。所以我就跟踪了他们。” 夏何峻跟踪姜永和李倩到了瓯海的一家小宾馆。一个小时后,杨弘开出现在宾馆,直接上了楼。半个小时后,三个人一起出来,往杨弘开车上走,看样子好像要一起去法庭旁听下午的庭审。 夏何峻见状,从后面追上来:“杨总,这么巧,你怎么在这里?” 杨弘开看看夏何峻,看看姜永,张口结舌了一阵,反问道:“夏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一个人。”他随口说,“哎哟,这不是李倩李助理吗?你怎么也来了文州?什么时候来的?这位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姜永姜总了,是吗?” 杨弘开又一次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姜永向他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姜永,夏何峻夏警官是吧?幸会幸会!上次你们来巴黎,我不巧都在外面,怠慢夏警官了!” “哦,姜总,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上次在巴黎就想认识你,感谢你们对我们的热情接待,可惜无缘见面。这次你来文州,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致谢!” 夏何峻握住姜永的手,感到他的手很有力度,而且在握下去的那一瞬,力道骤然增加。 夏何峻手掌吃痛,连忙一紧,撑起力量反击。姜永呵呵一笑,放松了手上的劲力。 杨弘开上前一步,有意隔开两人,道:“以后有话慢慢聊,姜总,现在我们先走吧。何峻,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拜拜!” 他边说边把姜永往车上推。姜永礼貌地和夏何峻挥手道别,坐在后座上。刚上车还没关上车门,杨弘开就发动车,轰鸣一声,高速启动,弹冲出去。 隔着车窗玻璃膜,夏何峻感受到车后座一双目光随着车的移动,像锥子一样钉在他脸上。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2 2 “就这样?你没有再见到他?”舒子真缄默了一阵后,才问他。 “我估计他们是为了去旁听,想当然地以为马上可以再见到他,所以也没想到当时要一起上车。没想到下午开庭,旁听席上只有李倩,却没有了姜永。我问杨总,杨总说姜总临时有事回法国了。他说姜总这次不是特意来旁听你的庭审,只是顺便路过。他这话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解释,这样反而加深了我的怀疑。” “你怀疑什么?” “他故意要躲开我,或者躲开其他什么!” “他为什么要躲开你?” “我也不知道。”夏何峻眯起眼回忆道,“我们见面时,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对我的……敌意!” “敌意?”她惊讶于他的感受,“你认识他吗?之前见过他吗?他伪装起来就是为了躲避你,难道……” 他疑惑地摇摇头:“我确信我在那天之前从来未曾见过他。不然的话,即使他化了装,我还是会认出他,假如我们真见过面的话。” “哦,这不奇怪吗?” “很奇怪,也很奇特!虽然他似乎对我仇视,有敌意,但我感觉不到他给我的危险。所以我后来有些动摇自己的判断,后来又因为其他事情很忙,我就暂时搁下了这个疑问。” “我注意到你用了‘暂时’两个字。” “是的。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把这个疑问解开,把谜底给破了。” “谜?”舒子真呢喃了一句,没来由地涌上莫名的恐惧。 很多时候,一个谜的背后,通常就是一片狼藉。 她打了一个寒战。 “你冷吗?”他关切地问。 “我们回去吧。”她说。 就在两人回身之际,夏何峻牵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向后退了两步,身体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射向六七十米处的一堵废墙后面。 墙后,一株干枯的小树刚好探出几条枝丫,仿佛被他惊吓到了,摇摇晃晃。放眼望去,一派寂然荒芜,无人无声,只有树影婆娑,影影绰绰。 回到舒子真身边,舒子真问:“刚才,你也有被跟踪的感觉。” 他又朝那堵墙的方位扫了一眼。方才,他就是先从舒子真握着他的手紧张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他们俩,所以才有突然出击。 寸头青年已经暴露了,不会再是他。那么除了他,还有谁? 他宽慰她道:“也许是错觉。” 她挽着他的手臂说:“你说得对,也许,我们应该把那个……谜,早日给揭开了!” 她仍然还是停留在这个话题上。 夏何峻重重地点点头,目光在夜色中凝聚成锋利的寒气逼人的一把刀。 后来,缺口从谷采宣这个失恋的悲伤小姑娘这里被撕开。 她发现了杨弘开的一个秘密。 那天中午,舒子真从公司食堂吃过饭出来回办公室,看到谷采宣从另一侧急冲冲地拐上楼梯。 从拘留所出来已经三天,舒子真还没碰到过谷采宣,不知道她现在情绪怎么样。舒子真喊了她一声,谷采宣没有听见,身影从楼梯上端一闪不见了,不过看她低着头抹脸的样子,好像在哭泣。 舒子真上 楼来到她办公室门前,贴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隐隐哭声。她举手敲门,门内哭声停歇,悄无声息。 舒子真道:“采宣,是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我是……” 话音未落,门已打开,谷采宣双眼红肿地站在门内,梨花带雨地望着她。她一只脚刚踏进门,谷采宣抱住她,嘤嘤哭泣,眼泪抹了她一肩膀。 舒子真拍拍她后背:“采宣,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是不是又是杨弘开这个不开窍的木鱼?” 谷采宣渐渐平息下来的哭泣又被炸开,“哇”的一声又开启了痛哭流涕的模式。 舒子真安慰了她一阵,她才把哭嗓子给关闭了。 “好吧,你可以告诉我杨弘开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谷采宣擦了擦眼眶:“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惹我生什么气啊?他哪里惹得着?” “对对对!他都不配惹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谷采宣谷大小姐生气,对吧?” 谷采宣想笑没笑出来,却把眼泪再次催了出来。“真姐,我和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谷采宣抽泣道,“也许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一厢情愿。” “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矛盾。没有关系哪来的矛盾?”她说。 “到底怎么啦,采宣?你别打哑谜了,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上你。” “你帮不上我了。以前你也许可以帮上我,但这次你真的帮不上我了,你也被他抛弃了。我以为他还是喜欢你才拒绝了我,没想到完全不是这样,剧情反转了,真姐!呜呜呜!” 舒子真听得一头雾水:“采宣你说什么啊?我越听越糊涂了!” 谷采宣呼吸了几口气,说:“前几天,也就是我们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他突然翻脸不理我了,我以为他还苦恋着你。我输给你,我也认了,可是没想到打败我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舒子真有点明白过来:“杨弘开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啦?” 谷采宣狠哼了一声,不情愿地点点头。 “谁啊?我认识她吗?” “当然认识,哼!” “是谁?”舒子真好奇心大发。杨弘开意向独来独往,并没有跟哪位女孩子交往过密啊! “采宣,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才不会误会。他还和她一起租了一间房子。” “到底是谁啊?采宣你倒是说啊!” “谁?李倩啊!”她像被火烫着一样丢出一个名字。 “你说李倩?法国的李倩李助理?” “哼,就是她!” “李助理在文州?”舒子真心头一跳,马上联想到另一个事情上去了:总经理助理李倩在文州,那么总经理姜永是不是也在文州? “是啊,被我们的杨弘开杨总金屋藏娇了!”谷采宣仍然醋海兴波。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么会搞错?我两只眼睛都眼睁睁地看到了!他们俩在一个小区里进进出出,说说笑笑。” “如果李倩李助理在文州,那属于公事,她代表着尹士厘公司,也是我们的股东,她应该会到我们公司……” 谷采宣打 断她的话:“所以说她不是公事,是私事。他们两人的私事,所以不需要到公司,所以偷偷摸摸的。”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 “昨天下班我看他边打电话边匆匆忙忙往外走,起了好奇心,跟上去。出厂区走了七八分钟,进了附近的福源小区。他进去时还跟小区门卫很熟悉地打了一声招呼。他进了其中7号楼,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出来时脸色通红,喝了不少酒。你知道他除了十分重要的应酬,平时几乎不喝酒。他还不是一个人下来,而是两个人。和他一起出来的,就是李倩。” 当时天色已暗,谷采宣在边上看到李倩突然出现,方寸大乱,双脚好像被钉在地上,扎下了根一样,挪不开半步,眼瞧着两人有说有笑亲昵地一路走远。她也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怎么回到家的。 今天上午,她继续注意着杨弘开的行踪,临近中午,他又匆匆地出门,去了福源小区。她没有勇气像昨晚那样独自在楼下那个角落里坚守探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正好被舒子真撞见了。 舒子真马上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采宣,你说你刚从那里回来?” 谷采宣点点头。 “那么杨弘开现在应该还在那里,如果他还没离开的话!” 舒子真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谷采宣被她扯着跑下楼梯:“真姐,去哪里?” “福源小区!” 两人一路小跑,进了福源小区,守候在谷采宣昨晚“潜伏”的地方。 “就是那幢7号楼,应该是五楼502室,我昨天晚上来的时候,这一幢楼里只有五楼、六楼的灯是亮着的,他们两人出去时502房间里的灯暗了。”谷采宣指着三十几米处的一幢多层楼房,“真姐,我们要不要直接上去?” “上去干什么?又不是捉奸!”舒子真开玩笑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不急,先看看情况再说,究竟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真姐,你想到什么啦?你觉得杨总和李助理不是恋情,而是有其他什么事?”谷采宣往自己喜欢的那个方向猜测。 “我也不知道,看看再说吧!”舒子真不确定地道。 她有个预感,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 可能会通向其他某个地方! “他出来了!”谷采宣突然尖声道。她马上察觉自己的声音高了一点,双手捂住了嘴巴。她说话的同时,舒子真已经看到杨弘开打开楼道的小门,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拉住往外开的自动回弹门。 显然,里面还有人要出来! 舒子真和谷采宣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那道门。 果然,门内施施然走出一个女孩子。 “啊!”谷采宣又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如果不是事先捂住嘴,这惊诧的一声肯定会惊到杨弘开和刚刚出来的女孩子。 不要说谷采宣,舒子真看到这个女孩子现身,也同样万分的惊讶和震撼! 这女孩,不是李倩,而是另一个人! 她们非常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一个人。 可以是天下所有人,却绝无可能是这个人。 却偏偏是这个人。 马一铭!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3 3 像变魔术一样,谷采宣告诉舒子真看到杨弘开和李倩在一起,但最后和杨弘开一起出来的女人却变成了另一个人——马一铭。 如此的诡异!彻底地惊悚住了躲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她们的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长出腿,跟着那一男一女,走了几十步。 马一铭在一辆红色跑车前站住,打开车门,对杨弘开道:“我送你回去吧?” 杨弘开摇摇头:“就几步,我走过去就行。” “哈哈哈,你担心被他们发现,对吧?也好,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行,我走了。”她夸张地冲他挥挥手,坐在驾驶座。 无论从她的面部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散发出欢欣雀跃,焕发出恋爱中的女孩子特有的气息。 杨弘开目送红色跑车缓缓驶出小区,回头张望了一下那幢楼,看了一下手表,加快脚步出了福源小区,奔回公司。 半个小时后,舒子真和谷采宣回到公司,在楼梯上遇到迎面下楼的杨弘开。两个女孩子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氛居高临下地压迫下来,令她们透不过气来。她们用戒备的目光盯着杨弘开。杨弘开冲她们不自然地笑笑,目光从舒子真身上移开,移到谷采宣脸上。 谷采宣像吞下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欲呕,忍不住恶声恶气挑衅道:“你看我干什么?” 杨弘开停在她们同一级台阶上,用依然关心的口吻道:“你们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谷采宣控制不住地:“还不是因为你,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舒子真一把搂住她发抖的身子,贴在她耳根轻声道:“采宣,有话慢慢说,别激动,别冲动!” 谷采宣醒悟过来,收住下面的话。杨弘开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还沉浸在他拒绝了她的痛楚和怨恨里,很自觉地闭上嘴,歉然地从她们身边离开。 谷采宣回头怔怔地看着他转下楼梯,泫然欲泣。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各怀心事,默然不语。 情绪稍稳,两人展开想象去探究福源小区里所见所闻的根源,但无论怎么猜想,也没有一个符合逻辑、能够说服自己的说法。 “我昨天明明看到和他一起下来的是李倩,今天怎么变成了——马一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谷采宣愤然道,“杨弘开怎么和这两个女人搞在一起?如果和李倩,还说得过去,现在又加上马一铭,他到底要干什么?真姐,刚才在楼梯上我本来想直接质问他!” “打草惊蛇,反而不利于我们。”舒子真说,“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杨总不至于做出伤害易行鞋业的事。” 谷采宣也认同舒子真对杨弘开的判断。虽然杨弘开直接粗暴地拒绝了她,她对他有怨气,有愤慨,但这不能改变他在她心目中的良好印象,他不可能为了达到其他目的,做出不利于易行鞋业和舒子真的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两天碰到 的事情怎么解释?杨弘开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真姐,你打个电话给夏何峻,让他来破案。”谷采宣提醒她。 “最近他手头有个大案,比较忙,还是不要干扰他。” “哎呀,你现在碰到的也是大案!你不打我打。” 谷采宣掏出手机联系上夏何峻:“夏警官,你在哪里?我们真姐有急事找你……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做的?人家有急事你没时间,你以为谈恋爱就是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啊?也有一种谈恋爱叫做纾难解困、英雄救美!” “采宣,算了。”舒子真打断她的话。 谷采宣兀自向他简述了事情的概况,然后道:“现在真姐遇到了大案你缺席,怎么表示你的诚意?两边都是大案,你自己看着办吧!碰到急事你不过来,我跟真姐解释有什么用,你自己跟她说吧!” 谷采宣把手机递给舒子真。舒子真朝她翻了一下眼皮,一副“就你多管闲事”的样子。 “何峻,你忙去吧,我们这里没事,我们自己能解决……不必了……也行,那待会儿见。”她边把手机递还给谷采宣边道,“何峻乘3点20分动车出差,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去那里跟他碰个面。” 两人起身往外走,门开处,门口赫然站着杨弘开。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杨弘开,你躲在门口偷听什么?”谷采宣不客气地道。她对他的称呼又从“弘开”变回到“杨弘开”。 “偷听?”杨弘开对这个“罪名”显然颇感意外,“我刚要敲门,你们正好出来了。” “杨总,有事吗?”舒子真问。 “有件事我向你汇报一下。” “关于生产上还是其他事?” “移交工作的事,我想尽快把主持工作这个事交给你。”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就按照你的思路继续做下去。”舒子真不假思索地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出去一下,就这样吧。” 杨弘开欲言又止,愁眉苦脸地看着她们抛下他而去。 路上顺利,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动车站,两人正在四处张望,接到了夏何峻的电话:“我看到你们了,我在你们的2点10分方向。” 舒子真朝他说的那个方位张望,夏何峻在离她们200多米处挥手召唤。 夏何峻正和他的线人范东躲在拐角处匆匆地说着什么。舒子真和谷采宣靠近他50米左右,他们结束了谈话。线人范东紧张地张望了一下,低头往另一个方向亟亟而去。 “夏警官日理万机,可以和贼眉鼠眼的人聊得起劲,却没空理会自己的女朋友。”谷采宣怪声怪气地道。 夏何峻已经从谷采宣的电话里了解了大概的情况,他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边思索边道:“我现在还不能判断这里面有什么图谋,也揣测不出杨弘开和马一铭、李倩之间的关系,或者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你们一直奇怪我为什么老是忘不掉 巴黎遭遇的事件,现在有一点我可以判断,这可能不是这三个人的事,而是三家公司的事。” “三家公司?”舒子真和谷采宣异口同声地,“哪三家公司?” “马家的奔马投资公司、法国的尹士厘公司和文州的易行鞋业。” “啊!”她们再次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叹,然后屏息静气地看着夏何峻,听他的“高见”。 “现在我可以把几个疑点串联在一起了。一个是我一直怀疑尹士厘公司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一次次帮助易行鞋业,这太有悖于常理,有悖于商业理念,这件事发展到今天,达到高潮,就是以5050万收购了已经倒闭的易行鞋业31%的股份,这又是一个赔本的买卖。这个合同是舒子真在拘留所期间由杨弘开主持谈判的,合同签订很顺利,可以说幸福来得很突然,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陷阱。” “合同我认真看过,应该没什么问题。”舒子真道。 “那么就像之前尹士厘公司所有对易行鞋业的支持一样,同样是个谜。”夏何峻继续推测,“第二个疑点是,陈自然律师建议重启状告马家隐瞒、侵吞宁家煤矿补偿款一案。以陈律师的判断,这是一场比较麻烦的官司,要做很多取证工作,陈律师当时之所以启动这场官司,主要还是暂时牵制、威慑马一铭,然后官司慢慢打,证据慢慢收集,却没想到庭审没多久,她主动提出庭外和解,最后以1700万赔偿款达成最后的和解协议,钱款在协议签订后一周内付清。正是这两笔钱的及时到位,解决了易行鞋业和顺达公司的麻烦,也直接影响了对舒子真案件的判决结果,为她最终以‘缓期’入刑争取了有利条件。” “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现在易行鞋业走上了正常的发展轨道,迎来五六年里最好的发展期。” “易行的问题解决了,所以他们可以上手,可以伸手过来窃取胜利果实了!”夏何峻缓慢有力地说。 “你是说……”舒子真似有所悟。 夏何峻点点头:“你现在的股份还剩多少?只要姜永、马一铭、杨弘开三人联手,股份已经超过50%,就能拿下易行鞋业的控制权!” 谷采宣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我的推测有些牵强附会,有些匪夷所思,你们可以说我先入为主,也可以说我唯阴谋论,但除了这条线推断下去,我找不到其他路径。这样吧,我过个四五天就回来,回来后我马上去福源小区查探一下,看看那里面到底住着谁?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过这几天你们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轻举妄动。” 舒子真却摇摇头:“他们如此处心积虑,仅仅为了拿到易行鞋业,我不相信!” 她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地说:“我有个感觉,杨弘开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尹士厘公司的姜总,对我们没有恶意。” 她制止住了夏何峻的发问:“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坚信我的判断。感觉,就是这么简单!女人的感觉!”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4 4 舒子真和谷采宣的生活,因为多了一个“跟踪”的项目,凭空增加了些许戏剧性和刺激性。 不过跟踪了三天,几无所获。这三天里,杨弘开仅去了福源小区一次,逗留了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马一铭也没有再出现,福源小区的7幢502商品房里确实住着李倩,她几乎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三天里只出了两次门,一次逛五马街,一次漫无目的地逛大街,都是一个人闲逛。 谷采宣对这个结果蛮高兴,似乎以此印证杨弘开和李倩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她原来想象的那么亲密。 第四天一大早,杨弘开突然去了一趟杭州,次日下午返回文州,带回一个人到舒子真办公室。 “子真,你看看谁来了?”杨弘开异常兴奋地道。 舒子真端详来者。来者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清秀时尚,略显腼腆。 “子真你好,好久不见!”来者主动打招呼。 舒子真猛然记起来者何人,眼前顿时蒙上一层泪雾:“苏良?真是你啊!太好了,你怎么突然从天而降?” 她边说边起身张开双手迎上去。两人拥抱在一起。 苏良和舒子真、杨弘开、宁武林都是大学同学,更重要的是,这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维系,曾为了一个目标理想而努力拼搏。他们都是曾经的舒宁服饰有限公司的股东。 舒宁公司!这个久违了的名称,久违了的梦想,久违了的青春,久违了的激情,随着苏良同学的到来,再次勾起舒子真伤感的回忆。 大学时期,打造舒宁品牌服饰,曾无数次地让她彻夜难眠,让她欢喜雀跃,让她牵肠挂肚,她以为这会是她和宁武林一生的品牌,会伴随着两人一起成长。没想到舒宁不宁,创始人宁武林意外离世后,舒子真有心把舒宁品牌发扬光大,作为纪念两人感情的永久载体。可是后来为了挽救宁家家族企业,她只得忍痛割爱,卖掉了舒宁公司的股份,把资金充实到易行鞋业。易行公司并没有因为舒宁公司资金的注入而恢复元气。她退出舒宁公司后舒宁公司也一直经营不善。一年后,一头扎进易行鞋业的舒子真渐渐淡忘了舒宁公司。 这几年,除了偶尔在头脑中闪回,除了每年都会有两三次的午夜梦回,她基本上已经把它从自己的意识中完全剔除出去。 现在,舒宁公司又以一种突然的方式,猝然出现,她的心境被一阵微风吹拂,轻轻摇曳,洒落片片莫名心酸。 那个两根火柴棒或者说两个相爱的人依靠在一起的商标又闪现在舒子真眼前。 苏良告诉她,当年她把所有股份转让出去后,他成为唯一老股东,这几年,舒宁公司一直没有起色,勉强维持下去,前年又换了大股东,但经营状况更差,几乎处于倒闭边缘。 “你一直还在搞设计?”舒子真问。 “我后来什么都做,设计、管理、营销、财务。”苏良道,“去年大股东想把公司转让出去,差价1000万。来了几拨人,都没兴趣,其中有一个老板把价格压到780万,大股东咬咬牙,忍痛860万卖给对方,对方翻翻白眼走了。过几天大股东又找到对方,这回对方780万都不要,直接一口价600万。双方没有谈成,一拍两散。” 舒子真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不由地瞧了一眼杨弘开。杨弘开报她以一个很有意味的微笑,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到苏良身上。 苏良开心地继续道:“现在好了,舒宁回家了,我们几个人又可以在一起打拼了!” 正端着茶杯喝茶的舒子真差点被这句话呛到了,猛地咳嗽了两声,瞪大眼望着杨弘开。 杨弘开咧嘴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揭开谜底:“我们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已经以726万收购舒宁,以后舒宁牌服饰和易行牌鞋品,齐头并进,前途光明,哈哈哈!特别是我们几个同学,又可以为了一个目标去努力!” “对!我们一定会努力,舒宁服饰一定会起死回生!”苏良站起来,与杨弘开击掌庆贺,“最重要的,时隔多年,我又可以听你吉他弹唱了!” “吉他弹唱?”杨弘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舒子真——当年大学校园的“我们的女神”。 往事如琴声,悠然响起,由舒缓而急切,由婉转而激昂,由远而近。 杨弘开,就是当年的“吉他男”! 那个在倾盆大雨里,在女生宿舍下自弹自唱的纯情男生! 当初他为了追求她,苦练吉他技法,希望以美妙的琴声和歌喉开启她的芳心,可惜琴声无法结缘。 他已经很多年没动过吉他了,他心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吉他这个乐器了。 但是,舒子真一直在他心里,是他心底的一首歌,即使没有吉他,也流淌着美妙的曲调。 这几年,他追循着心灵的歌声,追随在舒子真身边。从校园到舒宁服饰,从舒宁服饰到易行鞋业。 “对啊,苏良你不说我都忘记弘开会弹吉他这回事了,弘开,什么时候再来几首。” 杨弘开心里道,只要你愿意,我马上把它重新拣起来。 “可惜,宁武林同学不在了,不然更开心!”苏良跳出了一句。 空气瞬间冷固,杨弘开挥挥手,把凝固的空气搅动起来:“会开心的,我们会开心,会成功的!” “弘开,谢谢你!”两个人的时候,舒子真道,“其实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尝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子真,你……”杨弘开有些受打击一样。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去重新购回舒宁服饰?” “我以为,这是你一直想要的。” “你这么做,其他股东怎么想?他们会同意吗?这笔交易最后怎么落实?” “你放心,除了你和采宣,其他人我事先都跟他们沟通过。” “啊?姜永姜总知道这件事吗?他现在是我们的大股东了。” “同意啊,这本来就是他提议的。” “嗯?”舒子真眼光一闪。 杨弘开马上改口道:“我提议,他支持我的提议。” “马一铭呢?她难道也知道了?也同意?” “对啊,她没反对。” 舒子真沉默了片刻,道:“弘开,这段时间都是你在主持易行的运行,而且现在股东结构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总经理的位子,你就继续坐下去,你会做得很好。” “不行,我不行,我只是临时过渡一下,何况,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易行公司还能待多久。” “你 真的舍得离开易行?何况马上舒宁服饰也要回归,你真狠心要走?” 他脸色变幻不定,心绪难宁。 “弘开,你一定要想留下来。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总经理,交给姜永姜总那边的人,或者,如果抛开成见,马一铭其实也是个人选。” “这怎么行?这个总经理当然还是你。这件事无需再讨论,我们早就达成共识,定下来了!” “谁定下来的?”她问。没想到这杨弘开当了总经理,竟然成功办了这么多事,以前真不知道他有这么强大的组织协调能力和执行力。 杨弘开回答道:“你出来前,姜总、马一铭和我几个人碰了一下,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们认为你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姜总?你跟姜总见过很多次了吧?” “是。”他小心地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和姜总见个面吧,尽快!”她以命令的口气道。 杨弘开道:“姜总前两天刚刚从北京直接回法国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清楚。” “你说这个姜总他会不会有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故意把“永远”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他愣了一下,仔细审视舒子真,想探索她这番话里的意思。 “怎么可能!”他答道。 “那他回来后会不会见我?或者说我有没有见他一面的机会,再或者说杨弘开杨总你愿不愿意让我见他一面?”她咄咄逼人。 他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子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他故意不见你,好像是我故意阻挠你们见面似的。” “难道不是吗?”舒子真盯着他。 “当然不是,凑巧而已。”杨弘开并不逃避她的逼视,“姜总生意很忙,这里的事他既然已经交给我们,肯定信任我们,而且他还是会安排李倩李助理与我们联系。” “哦,李助理她在文州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了。” “是吗?”舒子真拖长了声音。 杨弘开没有接腔,回到原来的话题:“子真,你看看什么时候你接手主持工作吧,这几个月下来我受不了了。” 舒子真在办公室清理一些资料。这些资料都是半年前的,从拘留所出来她一直没有心情弄这些。 谷采宣没有敲门就推门进来,神秘兮兮地道:“真姐,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马一铭?”她猜。 “不是马一铭,是李倩!刚才我看到李倩在杨总办公室,没待几分钟就被他拉出去了。” 谷采宣还一直关注着杨弘开,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常常自己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 “哦,现在呢?”舒子真聊有兴趣地问。 “你看!”谷采宣把她拉到窗前,从窗前某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厂区大门口。 杨弘开和李倩站在门口门卫室外,争论着什么。李倩情绪有些激动,边说边舞动着双手。杨弘开则不停地劝说她安抚她。说了一阵,李倩拔腿就走,杨弘开追上她,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 “真姐,我们过去看看!”谷采宣“嗖”地从窗前闪到门边,舒子真犹豫了一下,跟出去。两人小跑着出了公司大门,疾走三分钟,看到了前面的李倩和杨弘开。他们两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形态,李倩在前面走,杨弘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李倩扭头狠狠地说了一句什么,杨弘开停住脚步,迟疑着,看着她走远,摇摇头,往回走。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可以掩身的地方,舒子真和谷采宣看着杨弘开回身朝她们走过来,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舒子真总算反应过来,慌乱地拉着谷采宣躲在身旁的一辆小车旁。杨弘开心神不宁,竟然没有注意到她们,从她们眼皮底下经过却浑然不知。 她们抚了抚怦怦直跳的心头,迈步跟踪李倩。 舒子真突然有个想法:“要不我们干脆直接上去和她打招呼见个面?” “行吗?你不是怕打草惊蛇?” “我们该见个面了,我挺不喜欢这种跟踪别人偷偷摸摸的做法。” 谷采宣脸上一烫,道:“其实我也不喜欢。”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上!” 两人脚下加快节奏,很快地追上李倩,喊道:“李倩李助理,是你吗?” 李倩闻言,没有回头,后背明显僵硬地挺住,机械地停下脚步,等待两个人跑到她跟前。 “李助理,真是你啊!刚才我们从后面看过来,觉得背影很像你,试探着喊了一声,原来还真是你!”舒子真把跟踪描绘成巧遇。 “啊?啊!是舒总和谷总啊!”李倩仓促地应承着。显然这个“巧遇”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李助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总呢?也一起来了吗?”舒子真抛出一连串问题。 李倩戒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们,很快地从猝不及防的“巧遇”中回过神来,不答反问:“你们刚才从这边过来,碰到杨弘开杨总了吗?” “哦——我们看到他了,他可能有心事,没注意到我们。李助理和我们杨总见过面?” “我们刚刚见过面。”李倩坦然地道。这倒出乎舒子真和谷采宣的意料。而且当李倩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和表情都瞬间发生了明显变化。说这句话前,她处于仓促、虚弱、被动的防御状态,这句话之后,她不禁恢复了镇定,目光甚至有些犀利。 “都到了公司门口,我们杨总怎么没请你进去坐坐?”舒子真半开玩笑半试探。这个李倩李助理,对她们还是充满着敌意。 “他不让我进去坐坐,把我撵出来了。”李倩硬邦邦地道。 “为什么?我们杨总应该不是这么无礼的人,特别是对远方的客人,特别是美女,对了现在还是我们的股东。” “什么股东,我看是冤大头!”李倩气鼓鼓的,脸色难看。 “李助理怎么这么说话?做我们易行公司股东有什么不好?”舒子真微笑道。她听出她话里有话。 “舒总,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这是双方协商的结果,双赢的结果啊!” “我们拿5000多万真金白银换你们31%的股份,一个已经快要倒闭的破公司的股份,什么双赢?我们输得很彻底,连底裤都输掉了!”李倩激愤不已。 “你们,尹士厘公司,还好吧?”舒子真不禁问道。 “好?好个屁!”李倩急得话都“粗”了,“为了救你,为了救你们的易行公司,姜总把尹士厘公司全部给卖掉了!我们全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倩突然当街失控,失声痛哭,引来路人纷纷侧目。舒子真和谷采宣赶忙把她带到附近一家咖啡吧,定了个包厢。 舒子真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抽泣不止的李倩。李倩一把夺过纸巾,三两下擦去眼泪。 “李助理,你刚才说,姜永姜总把尹士厘公司卖掉啦?为了我们?”舒子真震惊不已,无法保持平静和镇定。李倩的一句话,犹如深水炸弹,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现在你们心满意足了!你们终于把我们给啃完了,高兴了!”李倩怨恨地道,“你们两次三番到巴黎,我就担心这点,没想到不仅被我全部不幸而言中,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你们太狠心了,你们一点也没给我们留下任何东西,全拿走了!” 李倩情绪有些失常。舒子真不说话,不刺激她,让她缓缓地流泪。她激动的情绪随着泪水的冲刷,被带走了些许。 舒子真这才接着问:“李助理,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原因,以前我什么都不明白,但现在我至少知道了,他全是因为你!对,就是为了你!”她指着舒子真,就像指证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 舒子真一阵恍惚:“我?” 她喃喃地道:“他是谁?为什么?” “他是谁?你是谁?我也正想问问你,他是谁你又是谁?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们素不相识,远隔千山万水,他却对你这么好,却不理我!”李倩再次泣不成声。 原来,她的悲愤、委屈里,还有爱恋的成分。 她一直对姜永心怀情愫,暗恋多时,姜永却对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莫名其妙地那么好,那么倾尽所有地付出,包括金钱上的付出、情感上的付出。 她在激动、痛苦、愤慨,在忧伤里挣扎,几乎要崩溃。 谷采宣虽然不明白她的具体情况,却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希望给予他慰藉,但是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打开她的手,继续道:“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是想去问你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杨弘开却不让我见你。我说不让我与你见面也行,我让杨总把你们的关系告诉我,杨总说到时候姜总会告诉我。” “所以你就出来了?你就迁就了杨总?”谷采宣问。 “不这样又能怎样?姜总不让我知道总有他的道理和他的难处,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愿。”李倩眼中又缓缓流下一行热泪。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到极致而产生的矛盾、惶然和纠结。 “你见到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舒子真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解开我们心中共同的谜。” “什么办法?” “姜永姜总在哪里?他在文州吗?你安排我跟他见一面!” 李倩迟疑不决,似乎很难做决定。 “这很困难吗?”舒子真温和地问。 “他不想见你总有他的原因,我有点担心和害怕。”事到临头,她又患得患失了。 “你担心他生气?”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我们要寻找答案、揭开谜底的最直接的途径,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舒子真不着痕迹地逼进她。 她的脸色闪烁不定,忽喜忽忧。 终于,她点了点头。 舒子真期待的目光继续望着她。她轻声道:“我马上带你们去见他!” “马上?姜总真的在文州?”舒子真又惊又喜。 “他今天凌晨刚刚从外地回来,最近一两个月他行踪不定,不知在跑什么项目。我就是跟他吵了一架跑出来,带着一肚子气跑去找你,想找到你在你面前发泄一下,没想到进了公司正好遇到杨弘开,他把我拦截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我们马上走吗?”她又有点底气不足。 “当然,走!”舒子真大声,鼓励道。 虽然咖啡吧离福源小区并不远,三个人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三个女孩子站在502套房门口,心头跳得很厉害,跳得让人呼吸困难。 李倩看看舒子真,舒子真紧张得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她就是那个谜底! 李倩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转。 门开了,三个人挤在门口还没进来,一个人出现在玄关,见到她们,双方均吓了一跳。 这个人,又是马一铭! 马一铭惊慌失色地道:“李倩,你怎么把她们带来了?你想害死人啊!你们不能进,你们决不能进来!李倩你不能让她们进来!快拦住她们!” 李倩自知理亏,低声解释:“她们一定要见姜总!” “不能!绝对不可以!”马一铭高亢凄厉地喊道。 她伸开双手试图挡住她们。 舒子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慌乱和惊恐。 马一铭在文州女企业家中一向以冷静镇定、大胆决断著称,她此刻表现出来的大异常态的反应,也让舒子真内心陡然生发出莫名的寒意,她几乎没有勇气向前迈进一步。 门口的骚乱已经惊动了里屋的姜永,他边说边走过来:“是不是李倩回来啦?你还在闹小孩子脾气吗?” 他的声音像颗尖锐的子弹,射进舒子真和谷采宣的耳朵,带来一阵刺痛。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做出准确的判断,姜永已经毫无防备地现身在玄关前,现身在她们面前。 毫无防备。 三个人,面对面。 三个人,舒子真、谷采宣、姜永,就像被瞬间施了魔法,呆立不动,不仅身体呆立不动,所有的思维、意识、神经,都呆立不动,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呆立不动。 在死一般的沉寂里,庞大无比的震颤裹挟着不可思议的诡异,像滚雪球一样瞬间堆积成一个当量巨大的原子弹,从深邃不可见底的黑暗世界里爆炸开来,绚烂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亮瞎了他们的眼睛,视线一片惨白又墨黑,震耳欲聋的爆炸让他们粉身碎骨,心头痛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每个细胞都化作灰烬,升腾上半空,飘荡在漫天炙热的尘埃中。每个细胞都剧痛不已,每个细胞都张开比细胞本身更硕大无比的嘴巴。 每张嘴巴深处都能看到心尖上的惊颤和痛楚。 “子真!” “武林……”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5 5 姜永就是宁武林! 是的,也只有这样,也只有姜永就是宁武林,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解释得通。 这就是谜底! 但是,这还不是真正的谜底,这还不是最后的答案。对吗? 那一年,宁武林已经死于动车事故,怎么复活了?怎么变成了大洋彼岸的姜永? 相隔五年,相隔阴阳,猝然相见,惊喜之后,更多的是疑惑,一个接一个巨大的问号。 第一个最大的疑问就是,宁武林不是已经死了吗? 姜永(宁武林)说他当时和父亲宁化克一起乘动车归家,返乡情怯。他联想到s省煤矿投资几乎血本无归,无颜面对亲戚朋友,更无法面对舒子真。 “你也知道,我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说。 于是,在最后时刻,在永嘉动车站,他借口上卫生间,偷偷下了车,只带走随身一个旅行包,把拉杆箱留在了车上。 看着动车缓缓驶出站台,加速驰行,他心情复杂,悲从中来,随手出几个字“子真,你要好好生活”,发出了给舒子真的一条短信。 “那个时候,我发誓,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赚一大笔钱,衣锦还乡,尽快回到文州。” 没想到动车从永嘉站出发没多久,就出了大事故。后来他从媒体上得知自己已经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他想,自己生意失败,逃避责任,不敢面对亲人,几乎与死人无异,这“宁武林”就当作已经失踪,已经死亡了吧! 他把“永嘉”翻过来,取谐音字,取名为“姜永”,意喻那个宁武林已经死亡,另一个人——姜永,从永嘉这个地方重生。他希望自己借这个吉利的名字,有朝一日事业上重获新生,人生也“起死回生”。 可是,钱不好赚,他辗转s省、北京及附近几个城市,利用手头的几十万资金,短线炒了几次房,快进快出,赚了一点小钱。在北京炒一套商品房时,认识了落拓失意的律师陈自然。两人相当投缘。 相比陈自然,姜永(宁武林)的经济情况要好得多。他经常接济他,鼓励他在北京撑下去。后来两个人先后都获得了一次机会。陈自然因为一桩官司,认识了一位高官,得到对方的赏识。陈自然抓住机会,借助势力,在北京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事务所成立 之初,遇到了不少困难,姜永给予资金上的大力支持。半年后,姜永也有一个机会可以到国外,他考虑到国内生意难做,还要躲避可能认识“宁武林”的人,于是出国寻找机会。到了国外,几个欧洲国家走了一圈,最后在巴黎发展,收购了当地一家贸易有限公司,改名为尹士厘,意为“隐世里”。 开始一两年,生意很顺利,赚了一笔钱,按照这个势头,再过两三年,姜永“发财致富、衣锦还乡”的理想就可以达成了。可是后来形势发展差强人意,每况愈下。 舒子真、谷采宣从时间上推测,尹士厘公司走下坡路,应该就是和易行鞋业合作的前后。 和易行鞋业合作伊始,还是有所赢利,但不到半年,产品就出现滞销,有限的细分市场竞争激烈,更重要的是海外经济形势比国内更加严峻,市场萧条。后来虽然根据市场需要对产品作了相应调整,但市场大势下行,人力无法回天。 所以,此后两家企业虽然名义上是“合作共赢”,实则就像李倩所说,一直是尹士厘公司在贴补资金,做赔本生意,支撑着易行鞋业。这也致使尹士厘公司深受拖累,机体受损,企业状况越来越差,不过在姜永的强力支撑下,还能苟延残喘。这一次,舒子真和易行公司面临的情况不仅仅几百万就能解决,他下了狠心,把整个公司及业务、人员全部转让出去。 只有深恋他的李倩助理,坚持跟着他,回到国内。 姜永来到文州,通过杨弘开介入易行鞋业的事务。 杨弘开是在上次去巴黎,与姜永在停车场面对面,揭开了他的身份秘密,把“姜永”和“宁武林”画上了等号。 姜永说服杨弘开保守这个秘密。 庭审时坐在李倩身边的络腮胡子就是姜永。他原本没打算亲自去旁听,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心里的挂念和冲动,乔装打扮后混入法庭,没想到还是受到舒子真下意识里的关注。 正是由于舒子真带着惊讶的注目,引起了两个人对他的注意。夏何峻偷偷跟踪他,差点揭穿了他的身份,吓得他下午不敢再去法庭,而是通过李倩的手机听庭审“语音直播”。 除了夏何峻外,另一个注意到“络腮胡子”的人,是旁听席上的马一铭。当她顺着舒子真的视线落到络腮胡子身上时,曾和宁武林有过亲密来往 和感情交集的她,透过一大把假胡子,很轻易地看穿了“姜永”,轻易地识破了他。 马一铭对宁武林一直心有好感,当初为了制造机会跟他在一起,甚至劝说父亲马奔腾出让s省煤矿股份给宁家,至于煤矿后来遭遇整治那是另一回事,至少从中可以看出马一铭对宁武林那份颇深的感情。在s省,马一铭也向宁武林表白过,不过曾遭拒绝,宁武林和其他煤老板在省城讨说法等待消息的那段时间,也就是宁武林人生像地底深处的矿井那么暗无天日的时期,倒是马一铭陪在他身边,给予他生活上的照顾和感情上的慰藉。 马一铭一度以为宁武林已经属于她了,但是她没有想到宁武林对舒子真感情那么深,没有想到宁武林可以如弃敝屣扔下她跟着他父亲回文州,更没有想到宁武林在回乡途中遭遇事故。 宁武林的死而复生,让马一铭欣喜若狂。而宁武林“隐身人”的身份,也让马一铭觉得有利于自己重新拥有他。 虽然从国外跟过来的李倩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宁武林的爱意,有时还有向她示威的意思。她对此嗤之以鼻,不动声色。 宁武林跟她提到s省煤矿赔偿款的事,希望协商解决,把资金注入易行鞋业。本来这大违她的本意。自父亲马奔腾死于非命,她搞出这么多事,就是要置易行鞋业于死地,置舒子真于死地,现在她的目标接近实现,却让她在这个时候主动把钱拿出来去救援易行鞋业和舒子真,岂不前功尽弃? 马一铭从爱情的角度考量此事,深入分析了宁武林重新回到舒子真身边的可能性,犹豫过,纠结过,最终还是接受了宁武林建议,以1300万了结此事。不过最后明面上达成的庭外和解协议的数字是1700万,这其中400万的差价,由宁武林私下补给马一铭。 一系列事件,通过宁武林的幕后操作、杨弘开的面上执行,进展顺利,基本上全部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按照姜永的设计,舒子真休息一段时间重新主持易行鞋业工作后,他会把李倩安排进入易行鞋业高层,而他自己永远游离于此之外,当个隐身人。 但是没想到出现意外,有些事可能在他的预料之中,按照他设定的轨迹发展,但总有些情,非人力所能掌控。 一个天大的秘密就这样,因李倩被捅破。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6 6 福源小区的花间小径有些凌乱,有些名不副实。零星的几株菊花、茉莉花、一串红夹杂在很久没有修剪的矮冬青中,唯有暗暗浮现,显示它们的存在。小径很短,只有100多米,舒子真和宁武林还没走几步,就到头了。 5年的时间,太漫长了,这100多米还无法消解两人之间的陌生和隔阂。两人默契地折过来往回走,转身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这还是两人在两个人相处时第一次相视。两人视线一对上就躲闪开了,但是在对上的那半秒钟,有火花闪耀了一下,带着锥心的刺痛熄灭了。 还得感谢善解人意的谷采宣,刚才在楼上半真半假地把他们俩推出去:“该说的该报道的都广而告之了,接下去你们下楼私聊去吧!” 那一刻马一铭和李倩的表情很不爽,但他们还是顺水推舟地出去了。 “这几年,你辛苦了。”舒子真开口道。如果她不开口,宁武林似乎不会开口。 “我不辛苦,易行让你受苦了!”他说。 两人又沉默下来,往前走。鞋底踩在稀疏的树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像两人此刻的心情,细碎不成节奏。 “你,怎么可以隐藏了整整五年?”舒子真虽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但话里还是透露出怨尤。 “我是想,以最好的我出现在……大家面前。我说过我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解释道。也许他也意识到这番解释的苍白无力,所以低到几不可闻。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不仅仅是个好面子的人,更是个……残忍的人!” 他一声不吭。他的脚步略向左斜,一朵枯萎的花被他踩在脚下。 她又道:“难道你不知道‘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吗?” 他说:“我不愿现身,就是不想影响你……现在的生活。” “你以为不会影响?” “我以为我可以永远隐藏下去。你不知道,一个人藏得久了,他就会不想出来,他会害怕见人。尽管他非常强烈地想见人,想见你!” “想见我?”舒子真心里刺痛,许许多多东西向她奔涌而至,“我们在巴黎,你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对吗?在巴黎爱墙跟踪我们的是你!在对面宾馆偷窥我们的,也是你!” “是。”他低声道。 “在仓库里袭击夏何峻的,也是你吗?” “是我。” “那又为了什么?” “我不想让他查探出更多的事情,再查下去他当时就会戳穿尹士厘公司的秘密,还有我的秘密。” “那个时候,你还有必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吗?” 她突然联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那个时候宁武林曝光了身份,也就是说她知道了姜永就是宁武林,那么,她和夏何峻之间的关系会有变异吗? 他的回答似乎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说过,我不想影响、干扰你现在的生活。” 他接下去的话进一步表明了他的态度:“夏何峻很……不错,你们俩在一起很合适。” 他的这句话,有些突兀和生硬,有特意表态的意思,为他和她今后的关系划清了一道分界线。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有些微妙和尴尬。 有些殇痛和悲戚,甚至有些绝望。 绝望中又有些轻松。 感情的事,就是这么复杂,说也说不清楚。 舒子真甩甩头,放松语调问道:“你呢?” “我?”他一开始不明白她何所指,随后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不知未来的人。” “你留下来吧,易行鞋业交到你手上才是最好的归宿。” “子真,谢谢你这几年辛苦打拼,毫无保留的付出,才把易行鞋业保持到现在,我父亲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易行鞋业已经和你交融在一起,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和它发生直接关系,易行鞋业是文州的传统企业,它的身上流转着文州精神,子真你与它是高度契合的,你的血液里就流淌着文州精神的精髓,只有你才配和它在一起。” “你太高看我了,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好!”她羞愧地道,她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其实是想乘这个机会,放下易行,把它交给杨弘开。” 他沉默着走了几步,缓缓道:“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我不发表意见,办企业是很辛苦的事,要牺牲很多,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你真的不想过来易行了?你真的放得下?” “我还能过来吗?”他说。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她也没有真正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后来事发,她才明白他的哀伤和无奈。 当时 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你以后会和马一铭在一起吗?” 他讶异地道:“你怎么这么说?” “我从她眼里看得出来,她还是那么喜欢你。她一直很喜欢你,现在她终于可以追求到自己的所爱了。” 宁武林苦涩地一笑,没有说话。舒子真察觉到了他稍纵即逝的表情:“这里面有没有隐情?” 宁武林笑说:“没有那么多隐情,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阳光下了,没有秘密。” “真的没有秘密了?” 他想了想,望着她:“有秘密,肯定有!” “还能说吗?” “你还是这么好奇,舒子真。”他笑了一下,甚至想伸出手指头刮一下她挺直的鼻梁,“好吧,再说一个跟踪的秘密。那个曾被你们抓进派出所的年轻人,也是我雇佣过来保护你的。” “啊!”舒子真轻呼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寸头青年的怪异行为。 那时马奔腾被刺死,舒子真却被判无罪释放,马一铭放出风声,要替父报仇。宁武林通过一家保安公司物色了寸头青年,暗中保护舒子真。看上去似乎寸头青年一点用都没有,跟踪她们还被识破,实际上他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止了意图对舒子真不轨的三拨人马,包括在北京时的几个人。 “包括在电影院里剪掉谷采宣?那又为何?” “他说为了给你们提个醒,引起你们的警惕。我为此狠狠地骂过他,让他不要胡来。” 宁武林,你一个人躲在幕后,怎么搞出这么多事?我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告诉我?舒子真在心里呐喊道。 “除了这,你还有没说的吗? “有。” “能说吗?” “不能。”他说。 “为什么不能?”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 他的目光漂移不定,他的视线不敢跟她对接,她无法全部读懂他目光中蕴含的内容,却能感觉到他的忧郁、无奈和哀伤。 他站在她身边,明明真实地存在,但为什么她却感觉那么遥远缥缈?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大恸,眼泪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她把脸埋在自己摊开的手掌心轻声哭泣。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揽,把她揽入自己怀中。 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7 7 夏何峻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三天回乡。回到文州,过两天才联系舒子真约她吃晚饭。 今年以来,文州吃货界流行剁椒鱼头,无论高档餐厅还是街头排挡,没上个剁椒鱼头不能算吃过这一顿。两人寻了一家鱼头馆,点了秘制鱼头,再点了一个肉、一个菜和一个汤。 两人在包厢面对面落座,脸上均显憔悴疲倦之色。 舒子真问:“案件办得怎么样?结案了吗?” 夏何峻犹豫了一下,瞧了她一眼,简单地说:“正在进行中。” 她知道警方办案有纪律,没有再问下去。 夏何峻转移了话题:“子真,这段时间易行还是杨总在主持工作吧,你既然已经打算把企业交给他,就不要太操心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你以为我还留恋总经理这个位子,放不下事?”舒子真自嘲道,“也许我在里面安逸地过了半年时间,咋一出来不适应。没事,你放心,再过段时间在外面待习惯了也就好了,会脸色红润起来。” “是因为姜总——宁武林的事?”他试探地问。 舒子真前几天已经在电话里跟他讲了“姜永就是宁武林”的事。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语气上有些紧张。他的紧张也可以理解,女朋友曾经爱的刻骨铭心的前男友突然死而复生,他凭空多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心中的惴然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事,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适应了就好!”她似乎向他表明一个态度。 “明天我想拜见……姜总。”他停顿了一下,还是以“姜总”称呼,“你能不能向他传下话?他现在在文州吗?” 舒子真皱皱眉:“我们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姜永”身份曝光后,除了那一天的接触,宁武林没有再出现过。杨弘开约了他第二天晚上6点钟,宁武林、杨弘开、苏良、舒子真四个老同学聚一聚,同时谋划一下舒 宁服饰公司的下步发展事宜。现在舒子真已经知道,重新回购“舒宁公司”,也是宁武林一手操办。 当晚5点40分,杨弘开打电话给宁武林准备开车去接他,手机关机,到了福源小区,李倩告诉他“姜总”中午的时候匆匆出去还没回来,联系马一铭,马一铭说自己从下午打电话一直没打通。 三个人在约定的酒店等到晚上10点,也不见宁武林踪影。这期间三个人轮流打电话,宁武林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舒子真心头阴霾密布,有强烈的不祥之感。 她对夏何峻说:“那天意外地揭开‘姜永就是宁武林’这个秘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欢欣,反而有很大的不安,他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他不仅仅像我们外面看到的姜永或者宁武林这么简单。他……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他身上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大很严重,很……” 她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说,越说越害怕,自己被自己话吓住了,不敢说下去了。夏何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冰凉如水。 他沉稳的目光地看着她:“五年时间里足以发生很多事。有些事情,既然发生,只有面对,要来的终究会来!” 舒子真悚然一惊,蓦地抬头:“何峻,你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夏何峻握了握她的手:“子真,你太紧张了。” 他叹息了一声。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还是那么关切宁武林。 宁武林好像五年前一样,失去了踪迹。舒子真疑惑那短暂一天在5楼出租房里的猝然撞见,在小区花间小径的拥抱和哭泣,都只不过一场梦境。 不仅舒子真,连李倩和马一铭也没有了宁武林的消息。李倩整天自怨自艾,责怨自己不该因为好奇心和妒忌心,贸然带着舒子真和谷采宣来见姜永,要探究明白他的情况。结果令她震惊,原来姜永就是舒子真的前男友宁 武林! 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她回想起姜永一再回避舒子真、谷采宣,原来真相在这里!她懊悔莫及,痛骂自己傻乎乎地引进了一个强大的竞争者。 现在看来,恶果不仅仅止于此,姜永失联了。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也与前面的事情有关。 以前,姜永无论什么事无论去哪里,都会把联系方式留一个给她,仅仅告诉她一个人,可是这一次,她没有他的任何线索。他不再像风筝,总有一根线在她手里。他像一只鸟儿,发现了笼子里的一个缺口,逃之夭夭了。 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他不会再回来了! 舒子真每天都会到福源小区7幢502室来坐坐,正面或侧面打听姜永的消息。李倩有时对她恨之入骨,是她诱使自己带着她来见姜永,最终造成今天的不堪结局。有时又觉得她也挺可怜,男朋友说没就没了,五年后当生活步上正轨,没了的男朋友又突然出现,出现后见了一面又失踪,特别是这五年她为了他留下来的事业,尝尽了辛酸和艰难,几乎付出了所有的一切。让李倩觉得更重要的是,根据她的观察,舒子真并没有重新回到前男友身边的打算。有两次,那名夏警官陪着她一起过来。两人的眼神仍然那么默契和亲昵。 李倩不再担心舒子真会跟她抢夺姜永,却发现另一个竞争对手冒了出来。 李倩一直没有意识到马一铭和姜永之间存在什么感情上的事,她单纯地以为他们只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这几天,马一铭表现得很神经质,稍不如意就痛骂李倩鱼木脑袋,引狼入室,把宁武林给吓跑了。从马一铭的言行举止上,李倩突然明白了,原来马一铭和她一样喜欢姜永,而且感情的强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半个多月过去,姜永仍然杳无音讯,李倩由担心变为恐惧、变为绝望,不再纠结于谁喜欢姜永,姜永喜欢谁,她在心里祈祷:只要他平安回来!只要他平安回来!只要他平安回来! 姜永出现了。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8 8 那天晚上,马一铭喝了点酒,到502套房,冲着李倩不停地发牢骚说胡话。李倩心生悲伤,独自走了出去。 她出了小区,沿着街往右边慢慢前走,不知道去哪里。细想起来,跟着姜永到文州五六个月了。这五六个月里,姜永绝大部分时间不在文州,在文州时,都待在家里,不喜出去。 她和他只有一次两人一起出去逛过街,当时就是沿着现在这样的线路,走二十几分钟,有条小巷,是那种古老的小巷,小巷很窄,不到三米宽,也不长,脚下是石板街,两侧是木砖结构的房子,门开处,吱吱呀呀的声音,好像从500年前传过来一样。小巷的中间地段有个不小的院落,被商家开发成酒吧。酒吧生意清淡,老板是个外地人,直叹文州人不懂休闲,不懂慢生活。那天他们在这里喝了点酒,待了三个多小时。 今天,这里的客人很少,只有一个包厢亮着灯。李倩独自一个人进来,酒吧老板颇感意外,带她到了里面的一个小包厢,亲手递上菜单。李倩说,你帮我点几个吧。 “要不要来点酒?” “随便,不要葡萄酒。”在法国喝惯了葡萄酒,文州号称国内葡萄酒最大消费地区,但是满大街的葡萄酒坊里的葡萄酒,却令人不敢恭维。 没多久,老板送上两个冷盘和两个干货。 还有一个高脚杯,高脚杯里是三分之二杯红红的液体,醇醇的液体里有两颗圆圆的东西,还有三块冰块随沉随浮。 李倩疑惑地扫了一眼。酒吧老板讨好地道:“现在正是杨梅上市季节,我泡制了一些杨梅酒,刚刚一个星期,这里的人说杨梅酒泡制一个星期最合适饮用。今天你过来,有缘!我看你也是外地人,觉得你很适合喝杨梅酒,所以免费送你一杯。 李倩低声道谢。 “你喝一口看试试,味道怎么样?”酒吧老板站在边上,要等她抿一口酒后再离开。 李倩端起高脚杯轻抿一口,杨梅酒入口,冰冽甘甜,清爽细致,有杨梅的酸甜,有白酒的甘辣。从未有过的体验。李倩点点头。酒吧老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了声“杯里还有两颗杨梅,你慢用”便躬身退出。 小小的包厢里复归清静,昏黄的老灯光散发着复古的时光。 复古的时光里带着忧伤。 还真没想到,在这样特别的环境里浅抿高脚杯里的杨梅酒,别有一番风味,还可以借酒消愁。 包厢的门轻敲了一下。 李倩蛾眉轻蹙,这个酒吧老板热情过头,似乎有点扫兴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请进”,门已被推开四分之一,一个人挤了进来。 李倩不悦地:“老板你不……” 她的话被一把锋 利的刀截断,下半段像安装了弹簧一样弹回了嗓子眼里面,然后另外两个字被弹出来:“姜总!” 来者正是姜永。失联了半个多月,他脸上出现了胡子,这胡子不是黏上去的,而是原生态长出来的;头发有些乱,整个脸廋了一圈;一件短袖汗衫皱巴巴的,前胸部位被汗水沾湿贴在皮肤上。 他一直很注重穿着和形象,现在一副落拓狼狈的样子,让李倩有些心酸。 她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轻轻地扑入他怀中。 姜永也不说话,双手笼着她。 许久,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姜总,你可回来了,我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 “这几年,我从来没有管过你,你不是照样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我才有信心把自己打理好。” “你有这种依赖性可不好,那句歌词怎么说,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呵呵。”他拉着她,回到桌边坐下,笑道,“你很小资,你把法国的小资跟中国的小资融合得很好,看来你已经开始适应国内的生活方式,适应文州的生活方式,我可以放心了。” 她敏感地:“你放心?你还要走吗?” 他点点头。 “你去哪里?要多久?”她问。 他抽出另一双筷子,伸进高脚杯,夹起一颗杨梅放入口中,吮去果肉,细细品味着杨梅核,然后把杨梅核也吞咽下去。 他拿过李倩的筷子夹出另一颗杨梅,递到李倩嘴边,李倩没有接过它,直视着他:“姜总,你马上又要走?” 他把杨梅重新放入杯中:“是,今晚我就要走了。” 那么,他是特意过来辞别的。 “什么时候回来?你去哪里?”她预感不妙,一颗心怦怦跳起来。 “我也不知道会是哪里,它应该是一个谁也不知道我的地方。也许,我不会再回来了。”他低声道,犹如梦话一般,“所以,在临走前,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跟你道个别。” “为什么要走?谁逼走你?” “没有谁逼我,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做的事,终究要自己负责。假如自己无法负责,那么只能一走了之。”他苦笑一声,说不出的落寞和沧桑。 “姜总,我跟你一起走!”她脱口而出。 “我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跟着我干嘛?”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怕吃苦,我可以的!” “这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比这要严重得多。” “我没问题的,姜总!”她决然地道。 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道个别。李倩,你很单纯又很任性,当初你执意跟着我回国,现在我把 你一个人留在文州,我很不放心你……”“你不放心就带着我远走高飞啊!你要对我负责啊,姜总!”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我已经把你安排好了。以后你就是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协助总经理杨弘开开展工作。你们两人一直合作得很好,而且我发现我这同学对你很有好感,你们以后可以顺便发展一下感情。” “姜总你说什么啊?”她气恼地打断他的话,“我这辈子怎么还可能喜欢别人!” “如果你在国内住不习惯,那就回法国去,那边我们公司还留下两套房子,一套你自己住,一套出租。” “呜呜呜……”李倩这边已经泣不成声。 “小姑娘哭什么,这杨梅酒不错,我跟你喝光这杯酒,我就走了!” 她再次扑到他怀里,哽咽道:“姜总,能不能不走,留下来?” 姜永苦笑道:“即使我不走,也不可能留在你们身边了。” 她似懂非懂,莫大的恐惧紧紧地摄住她的心。她不敢细问不敢思想下去。 他放下高脚杯,高脚杯里的酒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挂嫣红,顺着杯壁缓缓地汇聚到杯底,好像一颗泣血的泪珠被击碎。 “我得走了!”他站起来。 这一回,她没有扑到他怀中,也没有流泪,她要用清晰的视线铭记下他此刻离开时的模样。 他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她知道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在他启齿之前她突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要对谁说。 “请你告诉舒子真,我爱她!” 李倩听入耳中,没有忌妒,只有更深的哀伤。 她道:“你不想也见她一面吗?离开之前。” 他将要离去的后背颤抖了一下,停在门口,缓缓转过来:“我的电话被监听了,可能她的、你的也被监听了。” 李倩惊恐地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现在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你真的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她再次问。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该说的那天都说了,其他的我不想再说。” “你不亲口对她说你爱她?” 他沉缓又坚定地摇摇头:“我走后,你替我向她转告,是过去时;我当着她的面说,就是进行时。过去时是没有现在的,进行时是有将来的,我和她只有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将来。” “那么,你想不想见她?悄悄地躲在一边见她?” 他的眼中闪过一缕微光。 “我去约她出来走走,你躲在边上看她一眼。到时候你想出来就出来,你不想出来的话就这样,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9 9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 李倩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击碎了宁武林的心。 此刻,他就站在小区大门口不远处的路边,一颗行道树后,看着李倩和舒子真从小区里走出来,向他走过来,又从他眼前走过去。他似乎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对舒子真,他充满着愧疚。 他欠她太多,欠她承诺,欠她幸福。 他和她的相恋,就是从他欺骗她开始的。在大学校园里,他为了追求她,让手下白三博假扮富二代,引起同学们的担忧,使得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得追求她的“资格”。 两人磕磕碰碰地在一起后,为了“舒宁服饰”一起努力打拼。那段时间很辛苦,但却是最快乐的时光。舒宁服饰有了很好的开始和不错的发展,他们的感情也稳步向前。 快乐总是吝啬于他们,总是稍纵即逝。经济形势的不断持续恶化,让易行鞋业发展生存环境越来越差,资金链断裂造成的巨大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填充,于是才有了投资s省煤矿的项目。现在想起来,这个项目有点病急乱投医的盲目,但身处当时那种环境与氛围,那种事关生死的危难关头,走上这一步,也许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是个难以逃脱的魔咒。 易行鞋业发展史上的魔咒,更是他人生中的魔咒。他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五年前的那天,坐动车回文州途中,他临时起意,从永嘉站下车,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场生命劫难,但是他人生的劫难却继续演绎下去。 这五年里他时常会蹦出一个念头来:如果当时与父亲一起殒命,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一种解脱。 他活了下来,他斩断了过去,隐姓埋名,过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而舒子真却接过了他的责任,还有宁家的责任与荣誉,被动地进入到另一种生活模式。 这个模式,一举颠覆她的人生模式。从此,无奈、磨难、博弈、挣扎,如影随形地一路追随着她。 他曾下过几百米深的矿井,那种在深井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不见天日,许多企业家都面临和体验过。 就像一场矿难,有的企业深埋在深井中,死得无影无踪,从此绝迹于世人的视线;有的企业历经苦难, 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侥幸逃生重见天日,也已经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稀有企业能够凭着坚强的毅力、扎实的基础、高超的能力,披荆斩棘,过关斩将,全身而退,保持着持续的发展能力。 这五年,舒子真带着易行鞋业,一路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属于形势稍微乐观的第二类企业,元气大伤,但不至于一蹶不振,还保有顽强的生命力。也正因为如此,几个月前,当一大笔资金输血注入后,易行鞋业可以满血复活,一下子恢复元气,进入良性循环状态。 对于舒子真个人,除了企业发展之困,还得忍受失去男朋友的悲伤。所有这些,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来说,有多么的不易,是多么的不可想象。 宁武林躲在树后,思绪万千,像身旁这棵健硕的大树上的树叶,在风中簌簌絮语。 他想到她在巴黎的那几天,他也一直在巴黎,从她踏入巴黎起,他也像现在这样躲在街头角落里,躲在公园的灌木丛后,躲在对面的房间里,如饥似渴地把她纳入自己的视线里。 在巴黎爱墙前,他看到夏何峻向她求爱,看到她欢喜地接受。他虽然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和舒子真在一起,也没有动这方面的任何奢望,但目睹此情此景,心中还是妒火燃烧,马上发短信给李倩,要求暂停合同的签订。当他发现夏何峻跟踪到仓库,采取了过激的行为,直接把他击晕。他很清楚这里面有妒恨的成分。 他爱她,却不能爱到她! 此刻,他看着她们从眼前经过,他和她的直线距离最短时不到四米。假如他一步跨上去,就可以牵起她的手,但他又觉得他和她咫尺天涯。他们间的距离看似很近,伸手可及,但中间隔着坚硬的透明玻璃,或者说他仍然深陷在几百米深处的矿井里。 或者说他和她之间甚至仍然隔着阴和阳、生与死! 他爱她,却不能爱到她! 舒子真和李倩从他眼前走过,他听到了她们的喃喃私语,听到了她们脚下的窸窸窣窣,听到了她们内心的思念和苦楚。 她们渐渐离去,3米、5米、10米、20米……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他想从黑暗里冲出去,与她面对面。 最后一面。 他还在犹豫,在迟疑,但他已经没有 了任何机会! 他身后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三个人,向他猛扑过来。 宁武林沉湎于远去的背影和伤心往事里,纠结着要不要出去见舒子真最后一面,对外界的反应稍有迟钝,身后三道劲风袭来。 紧急时刻,宁武林假如要逃开对方的控制,只有往前冲,冲出街道,往外逃窜。他一只脚跨出去时,眼光锐利地瞥见对面人行道和刚才舒子真、李倩来的方向,均有人影闪动,他一旦窜出去,唯一可能逃生的方向,只剩下舒子真和李倩现在行走的方位,她们就会看到他狼狈逃窜的模样。而且从目前对方控制的严密程度看,那边也应该有人员把守,那么她们极有可能看到他被对方制服时的不堪样子。 他不想这一幕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宁武林这所有的念头,均在一闪之间,他的犹豫也不到三分之一秒,但是唯一可能的逃脱机会,也在这一瞬间消失。 一阵叱喝之声,他的胳膊被两双强悍有力的手扭住,膝盖被对方膝盖顶住跪倒在了地上,手上关节剧痛加重,他上身被扑倒在地上,嘴巴像狗吃屎一样啃在冷硬的地上,门牙被磕碰掉了一个。他挣扎了一下,一把冷峻坚硬的枪口顶在他后脑勺。 他身体僵硬不动,两个人趁机把他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丝毫不能动弹。 “行了!”拿枪的人喊了一句,从四五个方位涌上来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他。两个压着他的人把他提起来,拿着手枪的人向另一个人汇报:“报告队长,一切顺利!” 队长警惕的目光朝四周逡巡一下,走过去抬起宁武林的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盯视了两秒钟,缓缓吐出几个字:“宁武林,我们终于见面了!” “夏何峻夏警官,你好样的!” 夏何峻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话。 三辆车风驰而至,夏何峻一挥手:“收队!” 两个人已经用手铐铐住了宁武林,拧着他往车上押。 宁武林强扭转脑袋,斜着眼往另一个方向看。 在他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七八十米处,两个姑娘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大事件,仍然款款而行。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10 10 “宁武林贩毒?仍在贩毒?”舒子真震惊到漠然。 半年多前在s省省城,她曾邂逅以前和宁武林一起吸毒沉沦的年轻人,从他那里无意间得知宁武林“以贩养吸”的消息。不过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宁武林和父亲踏上回文州之路时已经把所有一切都戒断了! 夏何峻望着舒子真,沉缓地道:“这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我们相识的那天晚上,动车事故的那个晚上,我们接到线人消息,有毒贩可能携带毒品进文州,我们就是为了抓捕毒贩守候在动车站。后来动车事故,这条线索也因此断了。这两个月,这条死了五年的线索意外‘复活’了。我们通过线索在s省、g省警方的配合下,进行了大量的侦查工作,发现了一个贩毒团伙。宁武林曾是这个团伙里的一名成员。五年前就是他乘动车携带毒品计划来文州出货。至于后来为什么中途下车,是不是我们这边走漏了风声,还不得而知。” 舒子真把所有的片段拼凑起来,把他那天在花间小道说的几句话连接起来,一幅幅画面在她头脑中旋转起来,连接成完整的故事。这个故事让所有的残存的疑问迎刃而解。 她心中如刀割般疼痛与无奈。 她说:“也许我知道他为什么下车。” 夏何峻吃惊地道:“你知道?” “他怕因为他的贩毒而连累了易行鞋业,连累了我,所以最后时刻下了车。” 是的,就是这样!而不是像他以前说的那样,“因为爱面子,因为投资失败,无脸回文州”。只有上面这个推断才可以解释他的所有行为。 也因为这一念想,让他幸免于难。宁武林下车时拿走了收藏毒品的随身旅行袋,动车事故发生后,他的大行李箱仍在车厢里。他所在的车厢大半截浸在江水中,他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列入失踪人员名单,四名失踪人员后来找到了两具尸体,包括宁武林在内的两人,则死不见尸。 宁武林顺势谋计,让“宁武林”就此“死去”,改名换姓,将携带的毒品贩卖后,过上了另一种生活,既躲避了警方的侦查,又逃避了团伙的追踪。 这次他从国外回来,似乎蠢蠢欲动,重拾旧业,不料在与卖家接触时暴露了行踪,同时引起警方和贩毒团伙的注意。警方顺藤摸瓜,掌握了这个团伙的大量线索,来了个瓮中捉鳖,成功抓捕了贩毒人员。警方抓捕宁武林时,贩毒团伙几个人正好也找到了宁武林,警方与贩毒团伙几个人发生了枪战,宁武林趁乱逃走,警方失去了 线索。 “于是你们安排监视我,是吗?”舒子真问。 夏何峻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事实是,警方不仅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监听了她所有的通讯工具,在她住所和办公室安装了窃听器。李倩和马一铭的住所及通讯工具,也被安装了窃听器。 “他是特地来看我的!”她说。 前天晚上李倩莫名其妙跑过来非要拉她出去逛街,她不想出去,李倩几乎哀求她无论如何要出去走走。这太不像她本应该有的态度,她一直视她为情敌,对她抱有妒忌的敌意。 当时那奇怪的言行举止已经令她疑窦丛生。 她们在外面逛了将近一个小时,李倩无话找话,神情不定,说着说着突然莫名其妙地流泪。舒子真问她原因,她死活不说,回到小区门口,她回头四处张望,终于说了一句:“你应该看够了吧?你已经走了吗?”说罢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舒子真突然明白,今晚李倩的怪异,都是因为宁武林!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李倩才透露了“姜总临走前特地过来看你一眼”的情况。从李倩的讲述里,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以为宁武林当晚“看她一眼”后已经离开文州,没想到他在她家小区门口被抓。 “即使他不来探视你,我们也一定会抓到他,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夏何峻道。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五年前我参与了抓捕,现在这个案件由我负责。”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会怎么样?会被判死刑吗?”她战战兢兢地问。 “也许。” “也许,还是肯定?”她追问。 他想了想,大概考虑了一下案情的严重程度,道:“也许。” 静默了四五分钟,她问:“你可以安排我见他吗?” “贩毒案件,现在恐怕不行。” “我明白了。”她咬咬嘴唇道。 “子真……” “我没事。”她说罢特意加了一句,“你做得没有错。” 第三天,舒子真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北京,拜访陈自然律师。因为涉及宁武林本人的事,陈自然重视有加,即刻接待了舒子真。 舒子真从北京回来,刚下飞机,打电话给马一铭,希望见她一面,有要事协商。 这个时候,除了宁武林的事,还能有什么“要事”。马一铭立即赶往约定的地点。 两人见面,马一铭对她 横眉冷目,毫不客气地道:“宁武林终于又一次被你害死了!” 舒子真不想与她起争执,马一铭意犹未尽:“我老早就对你说过,你是扫把星,你是专门为克宁武林而来。他被你克了两次,你的任务超额完成了,你可以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了!” 宁武林被抓后,马一铭动用了一切关系营救他,她至少要让他活命。 但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马总,我们能不能暂且把私人恩怨放下?请你安排我见他一面,我知道你有途径有办法。” “你的男朋友不就是缉毒支队的吗?听说还是他亲自布置抓捕任务的,我怀疑是不是你们事先勾结,你负责引宁武林出来,他负责抓捕。” “马一铭你别乱说!”舒子真道,“拜托你安排一下。” “你见他干什么?你害他还不够啊?你再见他一次,他不死也得死了。你掰掰手指头算一算,你每见他一次他就倒一次霉。他在s省搞煤矿,好好的,你去看他之后,他就吸毒。后来再见他,他以贩养吸。五年前,你逼着他从s省回文州,还没见到你的面,就已经死了一回,幸亏他命大,死里逃生。这次他回来,一直避着不见你,没想到你鬼迷心窍,非要弄清楚那个姜永是谁,结果一见面一相认,他就失踪了。最后也是为了见你,才落入警方手里,也就是你男朋友设置的陷阱里,你说你是不是他的克星?如果你真要去见他,我看你还是带一把刀进去,直接一刀劈死他算了!”马一铭激愤得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舒子真木然地听着,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没办法?” “我不想!我不仅不会安排你们见面,我还不会让你见到他!除非你去找你的那个警察。” 舒子真突然道:“马总,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杀死了你父亲!” “当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忘记!”她咬牙切齿道,“如果那时判你有罪,你就不会出来继续祸害人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你应该知道,法院判我无罪,我就是无罪,即使我真的有罪!”她的目光直视着她。 马一铭道:“舒子真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我有罪,我不应该被判无罪,我杀死了你父亲,我不是无意杀死他的,我是故意杀死他!我在他苦苦哀求我给他活命的时候亲手杀死了他!我就要他死!他死有余辜!”舒子真一字一顿地道。 “你说什么?”马一铭冲上去掐住她脖子。 08 悄悄地看着她,从你眼前走过_11 11 舒子真喘不过气来,挣脱开她的双手,猛喘了几口气。 她继续道:“你先听我说完。那天晚上我们在茶座谈煤矿赔偿款的事,你父亲说宁武林有张字据可以证明他已经把股份转给了他,我不信,他就带我去酒店办公室。说实话,他当时带我去酒店,确实心怀不轨。他不但没有拿出什么字据,还向我提出过分要求,强行行事。我没有让他得逞,他说他绝不可能把补偿款分给我,一分钱也不给。我说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他说你告我也没用,我有证据。后来他确实拿出了一张有宁武林签名的字据,字条上写明宁武林以580万转让煤矿的所有股份。你父亲得意地告诉我,当时他跑北京和省城有关部门,已经隐隐感觉上面会出台一个补偿方案,绝不会就这样撒手不管。他有意识地制造机会让宁武林和那些吸毒的年轻人在一起,让他和他们一样染上毒瘾,消耗了大量毒资。他一次次地主动借钱给他,后来宁武林欠了他一大笔钱。你父亲突然断了宁武林的资金供应,被毒品控制的宁武林不得不与他签了份低价转让煤矿股份的协议。对这点,他没有声张,宁武林也没说,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谁都不知道。” “舒子真你不要捏造事实,现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马一铭道。 舒子真没有听她的话,自顾自讲下去:“当天晚上你父亲这话一说,就注定他的死期到了,他害了宁武林,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后来发生的事,与我向警方供述的基本吻合,不符合的地方是后面的几刀,你父亲躺在地上手捂着伤口,伤口不断地往外涌血,他祈求我不要杀他。你说我还会留他这条狗命吗?结果我一连五刀,砍死了他!” 她越说越冷静,脸部表情也趋于平静。 “那张字据呢?在哪里?”马一铭问。 “我杀死他后,把字据吞进肚子里了。” “如果真有这张字据,父亲一定会告诉我,他不可能瞒着我。” “你是说,他伪造了一张字据?”舒子真嘴角露出夸张的讥讽,“那他真是自寻死路了!” “舒子真,真有一张字据吗?” “你怀疑什么?” “那天晚上,真是你说的这样吗?”她又问。 “你问这么多干吗?你怀疑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替父报仇吗?事情的经过就是我跟你说的这样。我故意杀死了你父亲,这个该死的老家伙!” 马一铭不知什么时候奇怪地没有了愤怒,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她,问:“舒子真,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讲这事?” 舒子真凄凉一笑:“我不是跟你讲这事,也不是让你跟宁武林讲这事,我想应该是宁武林向警方举报这事。” “舒子真,你……” “举报一件凶杀案,宁武林就有立功表现,就有可能免于死刑,我刚刚从北京回来,向陈律师侧面咨询过。在我看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你以为宁武林会去举报吗?” “我本来去见宁武林就是要跟他讲这事让他去举报,但就像你说的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去做,所以我见不见他其实并不重要。现在这事要靠你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把这立功的机会放在宁武林身上,争取让他立功,免于死刑。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其余的事,就由你去完成。拜托了!” 马一铭怔怔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她的目光凝聚成一条线,她的心轻轻地震颤着。 “这一年多时间,你到拘留所里探望女朋友比提审毒贩还要多,让你尴尬难堪了吧?” …… “这次我恐怕不能像前两次那样安然无恙地出来。我跟你讲件事,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孩子,你赶紧去追,我们的关系,你不必顾虑。我们没有可能了。” “后面那五刀,你是故意的?” “你不是一直就有怀疑吗?” “我……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女朋友,我比你想象中还要聪明。呵呵。不过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铁面无私,嫉恶如仇,你明明怀疑你女朋友有故意杀人的嫌疑,你却故作不知,没有追查下去。是吗?” “当时我只是从你的举止表现和只言片语中觉得异常,偶尔跳出一些想法,没有任何证据。” “如果有证据,你会抓我吗?”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证据,除了你的口供。” “你是在提醒我吗?” “你真的故意杀人?” “没有证据证明我故意杀人的时候你偏偏怀疑,现在我自己都认罪了,你又不相信了吗?” “我想知道,在天瑞大酒店,马奔腾手里真有那张字据吗?” “我吞下去了。” “真有吗?” “现在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杀了人,应该偿命。我曾经以为可以逃避,但吉凶祸福天注定,逃也逃不掉!这也是我的宿命,我无怨无悔。只是,我要对不起你了,本来我以为在法国爱墙许下承诺后,我们会有崭新的开始,我也一直在为我们将来的生活做准备,我憧憬着我们的新生活,可是 因为我,幻灭了。” “不会的,它一直在。我会憧憬会等待。” “不不,还是我开头说的那句话,我们结束了。” “你以为结束,就结束吗?就像你承认你有罪,就有罪吗?” “莫非,我认罪了,我故意杀人,还能判我无罪?” “你以为这样,对他就有利吗?你以为你牺牲自己就可以救他一条命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他举报我杀人,我也承认我杀人,这还不够吗?这还不足以把他从死刑拉过来?” “你太傻了。” “我一直很精明,难得傻一次。对了,他们都好吗?” “杨弘开还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也没有说要辞职了,不过他经常晚上在办公室里抱着一把吉他,边弹边唱,员工们反映很好,经过办公室楼下时故意慢下脚步听上几句。他们说没想到杨总吉他弹得这么好,歌也唱得这么好。谷采宣刚刚离开了易行,她要自己创业,她选择的创业是往互联网方向。” “互联网?” “她说她做过p2p平台,不知怎么对网络有了兴趣。” “这倒没想到。李倩李助理呢?” “她现在和白三博都是杨总的左右手,没想到她做起事情来头头是道,有规有矩。她说姜永姜总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她要在离他最近的距离守候着他。唉!也是个痴心人!” “马一铭呢……” “她在为宁武林的事奔走,她的目的和你一样,要争取为宁武林留一条活命。” “她,其实也是个痴心人!” “这个宁武林,真该死,让这么多人为他受苦受累!” “你说,他会被判死刑吗?” “你们这么多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即使被判死刑他也应该感到值了,只是你们不值。” “你的口气里好像充满怨恨。” “是的,我不能不恨他!” “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做。还是那句话,忘掉我!我们结束了!” “你以为结束就结束了吗?” “好了,不说了,说着说着又回到上面的话题里了。时间应该到了吧,你回去吧。今天之后,我不会再见你。” “子真……” “夏何峻夏警官,再见!”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冷得让人记忆深刻。 这一年冬天,除了寒冷的天气,还有两场轰轰烈烈的官司,让人记忆深刻。 许多年后有人提起,仍然感慨万千,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