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之来世》 第一章 偶然遇见而已,这一眼陌生而平常,却似穿越了这一段松散的同学关系,扎根在黑泥里,孕育不在计划里的幼芽,准备突破曾经上演过的沉吟辛酸。 猝不及防的这一眼,路昙的心脏似忽然被细针扎了,虽然面无波澜,但她还是起了殴打对方的念头,说不上刻骨仇恨,却纠缠着将她推入泥潭,所以再次见面,不能恨对方,却也极不平衡地反感。 “今天去哪儿?听说你们要去射击体验馆?带我一个可以吗?”江请松的声音清明,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少年的他脸皮白净,鼻子旁边的黑痣像粒顽强的芝麻。 李贸初和江请松是朋友,朋友见面,当然是嬉闹在一起。 路昙径直走了。 “刚才的女生,和你一个班?”江请松问了一句,方才随意的对视,让他有点不自在,又说不出什么感觉。李贸初挠弄头发,随口回:“是啊!” 那个女生有一种冷淡的气质,其貌不扬,见过后却心里痒痒的。 没再多说,既然是放学了,一众男生自然是走了。 路昙本来要去食堂,却改道回到宿舍,拿出娃娃抱在怀里,才渐渐冷静下来。 “路昙,你这个娃娃真好看!能让我看看吗?”胡纹希回来也早,看见了路昙的娃娃,出于女生都对好看的东西亲近的心理,胡纹希便忍不住羡慕地询问。 “我拒绝。” 路昙不怕别人说她冷酷不好接触,当初她笑脸相迎,也未见有人真心对她,背后中伤她的人倒是不胜枚举。 胡纹希不免失落,稍后心里就鄙夷,一个高中生还玩娃娃,跟个没断奶的小屁孩一样滑稽。 整个宿舍十个人,都知道路昙带了个漂亮娃娃在这里,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 秦巧回到宿舍,拿着苹果在吃,忽然看见路昙在床边看书,她好奇地逛过去,以为路昙看的是小说,没想到路昙拿的是一本生物知识类的书,上面的内容比生物试卷还离奇晦涩。 “路昙,你看的是什么书?” “······” “你是在预习吗?还是复习?” “······” 秦巧避开了,宿舍里的聊天路昙不会跟着一起笑,路昙也总是单独行动,这木头她可没心情撬动,什么时候路昙愿意了,她再跟路昙做朋友。 眼见入冬了,今天特定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好像在为大地沐浴,准备换上干净的冬装。 教学楼下,没有带伞的学生挤在一起,都估摸着雨小一点再冲到食堂或者宿舍。 人群中,有人捂嘴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另一个角落又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天气本来就凉,如今下雨,就更加冷了。 李贸初站在楼底大厅,手里正好有一把大伞,要拉着关系好的同学走,忽然看见几个同班女生挤在角落里愁眉不展,他犹豫一下,走过去将伞递给了最前面的胡纹希,说:“胡纹希,这伞借给你们回宿舍拿伞,伞拿到了,记得快些送回来给我!” 胡纹希露出惊喜的表情,双手接过伞,“非常感谢!我回到宿舍拿到伞后,一定马上给你送回来!” 胡纹希和另外一位女生共撑着伞,相偎着走进了雨幕。 躲在楼底的学生还是一样多,楼前积水渐渐涨过了台阶,有了浸入大厅的趋势。 隔着窗户欣赏这一场大雨,总有一种在凝视序幕的感觉,紧凑的雨珠打着喧张的鼓点,湿漉的地方都是舞台——这舞台非常巨大,足以容纳许多人的漫长一生。 路昙坐在座位,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而她早已准备了午餐在桌肚,午休铃响后她再冲回宿舍,到时候她的样子再狼狈,看见的人也不会多。 大雨后的一天,路昙发高烧了,因为提前请了假,虚弱无力的她独自到医院打点滴,白天到晚上,她就静静坐在角落等待时间的流逝。 约莫十点钟,一个穿病服的大叔推着药水架在医院里溜达,咕噜的轮子声在安静的休息区很是刺耳,一会儿便有位小嫂子说大叔的不懂事了,大叔也不是蛮横自私的人,说了抱歉就找位置坐住了。 这大叔就坐在路昙的对面,是狡黠随和的面相,闲不住嘴,看见对面是一个昏昏欲睡的丫头也要与对方聊天。 “嘿,丫头,你被谁送进医院的?年轻人要勤快锻炼身体,不要风一吹就病了!” “······” “别害怕,我就是闷得紧,一刻不与人聊天,我就感觉人生没有意义!” “······” “你输的是盐水?唉,还是平时要多锻炼身体,不然怎么为祖国上九天下五洋?” “······” “还要多读书才行,理论知识必不可少!” 丫头霍地起身,摘了药瓶,默默地离开这里,找了个远的位置继续坐着打盹。 怪大叔,人家不骂就算腼腆了。 第二天,路昙照常回学校上课,只是她的桌面出现了一颗棒棒糖,她的脸色即刻阴沉,拿起糖就直接走向垃圾桶,果断丢进去。 旁边的同学看得莫名其妙。 英语老师下了个任务,要每一个小组设计一张英语海报,贴在教室后面的文化墙上,以存档教学设计。 自然是前后桌为小组了。 李贸初见前桌与前前桌愉快讨论了,就回头与后桌讨论,而他后桌正是胡纹希与秦巧。 胡纹希与李贸初一个组,心情不错,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一个组,希望能很快完成任务!” 其他三个人也笑着回应。 “我有白色a4纸,把我们每个人的创意加在一起,应该就差不多了!”胡纹希给三个小伙伴发了白纸,四个人却只能对着白纸发呆。 其他小组的进度也差不了多少。 路昙并没有对这个海报上心,同桌拿来白纸让她发挥,她拿起黑色水性笔就随心画了个太阳轮,同桌看见了反而惊喜不已。 过来两天,海报成绩出来了,路昙没注意看,但是同桌对她说,语文老师喜欢那个太阳轮,还用手机拍了照。 月考结束,学校照例放三天假。 放假这天下午,江请松到十二班找李贸初,从后门进去,自然而然看见了那些质量低级的海报,看见某一张海报时,他不禁挑眉。 “江请松,有空一起打球!”于明励友情邀约,他在座位,桌面上就是一个篮球。 江请松看过去,“好啊!等月假回来,打一局!” 李贸初坐在椅子上脱鞋子,将鞋子里的沙石倒出来后,他才穿好鞋子站起来,捞起书包就快步走向江请松。 于明励在后面喊道:“李仔,别忘了今天晚上的排位!” “知道啦!”李贸初走得潇潇洒洒,说话时只是挥手,没有回头。 现在的少年人,不是学习,就是打球,打游戏。 路昙不急着回家,背着书包先到县图书馆走一圈,借到书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往汽车站。 学生月假,就算到了六点,汽车站里还有些学生在等候班车。 天阴了,凉风阵阵,冷意像广场舞的歌曲一样强制刺激皮肤,外物无法全部阻隔。 路昙挤上最后一趟班车,才坐安稳,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但是好感度低下的声音。 “唷,丫头,又是你啊!” 那个医院大叔,居然还是那样自来熟的语气。 路昙窝在座位,闭目休息。 “你是回家吗?你家在哪里啊?会不会和我出差的地点靠近?” “······” “那些人没良心,只会压榨员工,我才出院,就要我继续奔波!” “······” “你对陌生人有戒备心是对的,但也别误会,我就说话,什么也不干。” “······” “这交通有点落后啊,连地铁也没有,只能坐大巴车,空气难闻!” “······” 路昙睡得迷迷糊糊,旁边大叔还在絮絮叨叨,没人接他的话,他自己也给说得面红耳赤。 等路昙转醒时,旁边大叔拿着一个放大镜在看一个甲骨之类的东西,那东西泛黄溜黑,上面有些乱七八糟的裂纹。 这大叔该不会是走私贩吧? 路昙望向窗外,离家约莫还要二十分钟。 “啧啧,这东西神秘,堂堂教授都破译不了,还不是要我去处理。”大叔有些自恃才能,得意洋洋。大叔扭头看向小丫头,低声道:“丫头,有什么疑惑就问,别憋着!” 大叔以为小丫头把他的自传听完了。 路昙嘴角抽动,这自来熟的大叔,还真是令人莫名反感。 后面座位有婴儿的哭声,大人怎么哄婴儿也不收声,忽然有个不耐烦的女生恶狠狠地诅咒要掐死那个婴儿,很恶毒的话,但是没有人出来劝那个女生,因为那个婴儿的哭闹声的确让人暴躁。 路昙的心情也烦躁不安,为什么烦躁她自己也理不清楚,但她忽然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将脸套进塑料袋里,呕——路昙吐了。 小丫头抬头时,鼻孔流出一些食糜,大叔感觉恶心,主动递去纸巾让小丫头擦干净。 路昙接过纸巾赶紧擦脸,后抬头才回:“谢谢你的纸巾。” “哦,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呐!” 大叔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晕车啊?上车前吃些姜片或者橘子皮,有用!” 路昙知道大叔要继续自言自语,晃神间,她想起来一件事,一件作用微妙的事。 “有没有想过以后要专业学什么啊?女孩子并不只能当老师护士,去当兵也不错,科技兵,热血烧脑!” 大叔笑时,露出了手腕的红色护腕,护腕上面有一个白色狼头的刺绣。 路昙掏出笔记本与笔,翻开某一空白页,在上面写下了“南琉江,惊蛰日”。 大叔个子高,偏头就清晰地看见了小丫头写的东西。南琉江是花阳县的地标性江流,惊蛰日的意义非凡,大叔挑眉,猜测这是写作素材。 “丫头,你喜欢写作呀?” “大叔,你应该担心你大腿的伤。” 大叔的笑容渐渐收敛,怔怔地看着小丫头,一时安静下来。他在医院时,走路姿势已经正常,现在穿的衣服又多,眼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丫头却一下子点明了他的真正伤处,这让他瞬间无法保持戏谑,也不是他的身份行事必须保持机密,而是这件事若传出去了会影响他的任务进程。 “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大叔的笑意有些假了,他不相信这个小丫头真的知道什么,所以他不会被套出话。 路昙不再理会,开始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一直到下车,她也没有再看一眼这个奇怪大叔。 倒是小丫头离开座位后不久,别处的一位大龄青年主动过来与这位大叔一起坐。 “张先生,还真是传闻中的健谈啊!” “过奖。” “霍教授希望您能早日完成任务。” “操之过急。” 这位大龄青年与大叔原来早已相识。 第二章 路家的人口不多,路信之下只有两个儿子,大的路趣,小的路潮,大的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孙辈,小的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路家除了路信已逝,一共十一个人。 除了外家亲戚,基本没有本家亲戚。 路柳氏重儿轻女思想笨重,根本不亲只有一个女儿的路潮一家,连宅基地,也只给路潮三分之一,从来不去路潮家住宿。 路潮与路陈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十几年来客气得像彼此的客人,他们不离婚也只是因为路昙,能有路昙,却不能再多要一个孩子。 路昙走在村道,周围路灯已经亮起,前方一颗香樟树,树腰已经比脸盆粗大,这树是外公过来亲手为她栽下的,树后面低矮的砖房就是她的家,此时天寒,房门紧闭,但门后面,她的妈妈一定守在桌边等着她。 叩门,推门,抬脚进去,关门,转身,路陈氏的表情不算是非常温柔,但是路陈氏连眨眼都轻缓得温善,寡言少语的路陈氏,看见亲生女儿也很少笑,不过认识路陈氏的人都清楚,路陈氏看见路昙会变得不同寻常。 “妈妈,我回来了!今天过得怎么样?”路昙眉眼弯弯,她想拥抱妈妈,但她更不想吓到妈妈。 “饿了吧?我去锅里端菜。” 路陈氏是文静的人,虽然家境清贫,但在母家接受的书香教育,让她的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 路昙到洗手间洗脸洗手,出来后,看见穿着保暖睡衣的爸爸在倒水喝。 “爸爸!” “欸!昙昙回来啦!”路潮比较热情,看见路昙后,放下杯子就扑上来抱住了路昙,还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转圈圈。 路陈氏放下菜,扭开头,选择不看这一幕温馨的亲密画面,也压根没有加入的意思。 路陈氏是路潮的结发妻子,是路昙的亲生母亲,但是她表现得很疏离,十几年来她保持得很好,路潮几乎认为她没有了心,可是路潮没有埋怨她的资格,他只有接受。 很奇怪的家庭关系。 很晚了,路昙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她将娃娃摆在石板台上,一把黑木梳已经落了尘,床上的被褥干净暖和。 路潮是木匠,有人下单便有收入,没有人下单就只能跑摩的。路陈氏是酿酒师,安安静静守着一个小酒窖,母家那边的人钟情于她的酒,每年每月都有那么几个人来买酒。所以,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不错,只要没有变故。 路昙躺在床上,脑海里的记忆潺潺流淌,杂陈五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二天,路昙醒来时已经十点过了,她自己洗漱吃了早餐,出门去大伯家找奶奶。 “奶奶,近来身体还舒服吗?” 路昙想当乖巧孙女,但路柳氏无视她,她也不好热情,问一句便拽过椅子在路柳氏前面坐下。 路柳氏立刻起身,若无其事地去逗鸟,面对那鸟,她居然笑了,可见一只不讨喜的鸟也比一个活生生的孙女合她心意。 路趣在外面帮衬路允京的生意,家里只有路柴氏带着孙子照顾路柳氏,路柴氏不喜欢路柳氏的愚昧思想,但到底被冷眼的不是自己孩子,路柴氏也没劝说路柳氏对路昙好些。 此前路昙不会这么热心来找路柳氏,但是现在她想起来一件事,所以她趁早来了。 “奶奶,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您可要保管好了。” 路昙就坐在椅子,扭头看着路柳氏的背影,眼神迷寐,像在期待一个小品的独特结局。 路柳氏逗鸟的手停住,路昙轻飘飘的话一击即中她的腐朽的心脏,旋即她转过身来,怒斥道:“你个小妮子,你指望你爷给你留什么?就算留了什么玩意儿,也是你一个不带把的能拿的吗?一个要到别人家去做马的赔钱货,还要抠老家的本了!”路柳氏越说越气,抄起附近的扫帚就打安然坐在椅子上的路昙,一个老婆子了,她的一扫帚下去,吓得门口的狗都惊跳一米高。 路昙不是傻子,立马躲开,路柳氏的反应这么大,那爷爷留下的东西一定不普通,起码对于路家不普通。 “奶奶,您忤背爷爷多条遗言,不知道您是想路家好,还是您自己脑筋不够灵活?” “小贱妮子,我扒了你的皮!” 路柳氏年轻时候就是出名的泼辣女人,而今八旬,一声大吼还是可以惊动邻居,门口的狗开始大叫起来,不知道是凶路昙还是路柳氏。 路昙果断跑了,万一路柳氏犯头晕指定赖她身上,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不能急。 路趣的房子不远处有个鱼塘,此时村里开超市的杨伯正戴着草帽在塘边垂钓,杨伯望见路昙,喊着路昙过去。 “放假啦?学习完没事干就去我超市里帮忙,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杨伯说得很轻松大方,若给杨伯母听见了,一定掐着腰和他当场吵起来。 “杨伯,你知道我爷爷以前干什么活的吗?”路昙一直在好奇爷爷的过往。 杨伯蹙眉,他的印象中,路昙爷爷没有什么正经活计,没有男儿硬气,偶尔还要路昙的奶奶拉下脸去借粮。 “你爷爷啊,没见他干过什么大事。”杨伯含蓄一言,对着人家亲孙女,他总不好说太多贬义词。 路昙蹲在路边,凝眸深思,那个东西不寻常,留下那个东西的爷爷又有多大的可能平庸? “那······杨伯,你听说过我爷爷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他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特别的爱好?摸鱼打鸟,捕捉野猪,他挺厉害的,还特别喜欢起头,那时候他经常带着村里人进山,每一次都能打到很肥的野猪山鼠。” 这就是农村人多少会一些的技能,称不上特别。 杨伯抽杆,起来目测一斤的鲫鱼,他利落地解了鱼钩,将鲫鱼放进旁边的桶里,这是今天的第一条鱼。此刻,杨伯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欸,我想起来了,有一年野猪进村里的祠堂闹了,之后连续几户莫名着火,说是山神降罪,一直没有人敢再进山了,但是有一天夜里,你爷爷悄摸摸进山了,第二天你爷爷和死了的野猪一起跪在祠堂,才没有继续发生火灾。” 路昙蹙眉,心里像摸到什么重要东西,但就是一时捉不到。 “这是迷信吧,你们怎么就说是山神降罪呢?” “哦呦,昙昙,迷信不迷信,起码的敬畏还是要有的!当时我还没三十岁,看见了那火焰自己烧着,一辈子忘不了的!” “那你们为什么让山神降罪了?” 问到这里,杨伯沉默了,掩盖的意思非常明显,不能启齿的全村人的过错,仿佛不提及,他们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幸福。 路昙也打住了,问多了未免引起怀疑,而且她目前的任务也不是去探究历史,她只需要打听到历史的走向就可以:爷爷不是平庸之辈。 路昙要去酒窖,经过田地,秋收后的田地稻茬被青草掩盖,一望去青黄的田只有小部分种了菜,但足够村里人吃了。 “哇啊~~” 地里一个孩子在伤心哭泣,衣服上粘了好些泥巴,回去估计会被他妈妈好一顿收拾。 路昙认识这个孩子,是坡上祠堂边杨七叔的小儿子。路昙过去将孩子从地里捞出来,问:“你怎么在这里哭了?你妈妈呢?” “宝络他们去找宝藏了,我追不上他们!” 几个孩子八成野进山里了。 “那么冷的天,你快别哭了,小心回去感冒!”路昙从兜里掏出纸巾,给这个孩子擦眼泪,因为吹多了风,这个孩子的脸颊红裂了,泪水一淌,孩子的脸就疼,“我送你回家,就你哭这样,宝藏不用去找了。” 于是,路昙带着哭唧唧的孩子改去杨七叔家,杨七叔的老母亲让路昙在厅里玩,她带着孩子进屋换衣服,但是路昙想已经到这里了,便去祠堂走一圈。 然而祠堂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三章 天很冷了,偶尔会下一场冰粒雨,像天上有人在玩沙子,沙子漏了,淅沥沥坠落人间,透明的冰粒和雨水一起洒到地面,一会儿就消融成为出现过的安静样子。 “下冰雹啦!这冰雹好小!” “哇呜~~怎么不是下雪呢?” “好冰!” 南方少有下雪的天气,下冰雹也不时常,今年气候异常,这里平均气温比往年低了几度,冷到近零度了,天空终于忍不住下冰粒了。没有经历过严寒冬天的同学,自然是感觉异常的欢喜,伸手去接这些脆弱的冰粒。 江请松掏出手机,随手拍了冰粒的照片,回到座位,同桌抱着一个毛绒绒的暖手玩偶,被两位同学抢着蹭暖。 “江请松,你学文还是学理?” 同桌抬头问了一句,旋即低头敲打要摸走玩偶的手,那个同学故意瘪嘴装可怜。 “当然是理啊!”江请松嘴角微勾,笑意浅浅,他不是大大咧咧吵吵闹闹的性子,也不是文静温和的人,普通人都会错误地认为他是内敛的人,但是他也会噙着笑意旁观别人的滑稽。 “若是能去陈幺柠的班就好了!你想去哪个班?” “去哪个班还能自己选吗?” 胡纹希也被同桌问了选文选理的问题,周围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这个问题。 “选理啊!我的文科理科成绩差不多,文科死记硬背有些无聊,我想去理科班,我爸爸妈妈也同意。”胡纹希说着,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她的没怎么保养的脸上有着少许的痘印。旁边单眼皮的黄皮女生叼着棒棒糖,含着糖说话:“算了吧,我的理科祖传的差,我还是乖乖地选文科吧!” 路昙在座位捧着热水瓶暖手,她的长头发用一根木簪挽成一个蓬松的髻,好多碎发散下来,她的形象凌乱得像自我放弃。路昙的心思扑在学习上,她暂时不能分心在外表塑造上,她明白好多事情如愿的前提是,她的知识储备足以支撑她的一技之长的合理性。 漂亮的女数学老师来讲月考的卷子,开始之前她公布了成绩不错的学生的名字。 于明励,141分。 白俶健,138分。 路昙,135分。 赵司孝,132分。 只有一百三以上的分数才算是数学老师标准里的成绩不错。 路昙心情不错,她的努力是对的,她的数学能力不比谁差,只要她认真,她就可以达到想要的高分。 后面便是平平无奇的期末考了。 接着是没有任何意外的寒假。 春节自然也是过得没有任何新意。 开学前,路昙接到了学校的缴费码,她就去附近的银行缴纳学费,她刚办理好从银行出来,迎面遇见一个面熟的人。 “路昙,你怎么在这里?”对方的语气惊喜,貌似遇见路昙,比伙食费到账还要高兴。 这是路昙的初中男同学,大半年时间不见,原来与路昙同样身高的男生,发育得高大强壮。 “我来交学费,你呢?”路昙礼貌回复。 “我陪我爸来对账。”刘海芃有些不好意思,青涩地笑着,看路昙的眼神夹杂着单纯的好感。出于想和路昙多说话的想法,刘海芃硬是挤出话来:“我在一中读,你现在在哪个学校?” “二中。” “那······班上同学,还有跟你一个学校的吗?” “不知道。” “······你······你在二中······没有水土不服吧?” “没有。” 刘海芃挠头,这下真的没有话题了。 “再见。”路昙倒自然,说话间抬脚就走。 后面的刘海芃自然是只能傻笑着目送路昙运去。 分班名单已经公布。 江请松在理九班。 李贸初在理十班。 于明励在理九班。 胡纹希在理八班。 秦巧在理十班。 路昙在理十班。 还有一个人,路昙在新班级坐定后才发现的,她的后面,正是萧定,那个桀骜蛮横的萧定。 搬东西才结束不到一节课,萧定就把路昙的娇小同桌整哭了,偏偏老师训斥萧定,这位硬骨头还一脸的冷漠。 路昙没有害怕这位广义里的坏学生,也没有同情抽泣的同桌,她不知道该对这位坏学生保持什么样的态度才正确,她想无视,可是又无法静心。 萧定的恶意很浅显,看谁不顺眼,就用沾墨的纸团砸过去,或者将自己装满热水的水杯砸到对方的桌子底下,谁若回击,他便趁值日生倒垃圾前把对方的课本丢进垃圾桶。这个身形瘦高的少年,做着些幼稚的事情,将自己的形象塑造成恶俗蛮横的校霸。 萧定好奇,前面的女孩静悄悄的,不和别人说话,好像一个面瘫,他整了好多人,这位前桌始终不发一言。女孩的头发卷成一团,插着木棍,像个农村深居的老太太,于是,萧定伸手去拉那根木棍,没想到那一帘乌黑柔顺的长发就这样散开,清幽的气息扑了他满面,好像风雪迎面吹拂。 萧定就这样怔住了。 但是路昙被碰到了底线,几乎同一时间转过身来,非常用力地将书盖到萧定的脑袋,然后用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将萧定的脑袋压在了桌面。 两个人的同桌都惊呆了。 这么文静的女孩子,动起手来气盖山兮,硬扛校渣。 萧定也蒙,那么小的手,居然让他仿佛看见五指山,被压在桌面,他既恼又羞,使劲要挣脱,脑袋被压得更痛。手上拿的那根木棍,此刻被夺走了,他只能看见惊讶的同桌眼睛带着暗嘲。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看见了动静,下面那个女生站起来转过身去同后面的同学闹,他一时也分不清她们在干什么,所以没有立即开口制止。 “可恶!”萧定咬牙,就算在学校外面,他也没有被人压制的情况,现在全班人都目睹了他的狼狈样子,他的脾气根本压制不住。 拿回了木簪,路昙主动放开了萧定,但是自由后,萧定即刻大掌向她推来,事情发生很快,路昙的反应更快,她攥住萧定的手腕往下一怼,萧定的上半身贴在桌子上,课本薄子洒落地板,萧定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诶诶,干什么呢?正在上课都敢闹吗?”物理老师明白了,那两个学生是在打架,动作还挺大的,物理老师也不怕学生打架,话音刚落就蹿向了打闹处,一副要教他们做人的严厉样子。 路昙放开人,当着全部人的面淡定地拢头发,只用木簪就将头发利落地盘好,头顶又是一个蓬松而简单的髻,潇洒得令人印象深刻。 萧定站起来,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刚才直接撞到桌子上,肚子磕得最痛。 “你们两个干什么?还有没有课堂秩序了?啊?”物理老师的戒尺拍在桌子,啪啪啪地响,震住了其他同学。萧定却瞥他一眼,只恶狠狠地盯住路昙,路昙却是落落大方地面对他,也是犯错后没有羞愧的表情。物理老师前进一步,踩到了书又退后,继续训斥:“我不告诉你们班主任,我一般都是自己惩罚你们——现在,我不管谁对谁错,两个都出去门口站着!” “是。”路昙干脆,应了便离开了座位,不紧不慢地穿过教室,走了出去。 萧定想回嘴,嘴巴动了又止住,想起刚才那个死哑巴的力量,冷冷看一眼物理老师沧桑的脸庞,他踹开椅子就大踏步走向门口。 路昙站在前门,萧定站在后门,整条走廊,只有不同老师的讲课声像老旧磁带在不清晰地响着,才回暖的天气,只敢退下羽绒服。 前面一栋楼是高二部,有些学生偶尔探头,看见了罚站的两个人。 萧定倚靠墙面,两条腿随意交叠着,他的右手还捂着肚子,似乎在回味刚才被一个小女生压制的丢脸画面。 外面就两个人,萧定反而没有趁机欺负路昙。 物理老师果然没有告诉班主任,两个人罚站的事情只有班上的同学清楚。 “萧定你别太过分了!” 一个男生也被萧定惹毛了,生气大喊,而他的桌子里面倒出来好多沙子,随手翻出一本书都一直掉沙。 “怎么?你也想往我桌子里装沙子?”萧定瘫在椅子上,眼睛得了斗鸡眼般眯眨眯眨,他戴着卫衣的帽子,一副贼贼的姿态,好像特别期待对方与他动手。 黄缘刚气得不轻,抓起书里倒出来的沙子,愤怒地砸向萧定,沙子攻击力度小,但是难清理,用来回敬萧定这个智障傻逼刚刚合适。 沙子洒开,旁边的同学也跑开了,两个人的气焰随时要掐起来,看瓜的同学可得躲远点。 萧定被砸了沙子,虽然身上没落下一丁沙屑,但他攥住桌子里的袋子,跳起来就恶狠狠地砸向黄缘刚,更多的沙子哗地散开,黄缘刚身上落满了沙屑。 “kao!我打残你!” “来啊!” 两个人像两只公鸡一样掐起来,哐哐当当,战圈之内的桌子被带倒一片书和文具。 路昙从厕所回来,映入眼帘是两个蛮力打架的男生,以及无辜洒落地板的书和文具,其他同学躲在角落里根本不敢劝架也不敢起哄。看见自己的桌面东西所剩无几,桌子下面掉了一地东西,路昙的面色变冷,径直走向两个掐在一起的男生。 然后,十班的同学就目睹了,文静瘦小的女生,一阵快动作,那两个勇猛暴力的男生像不倒翁一样,被一个女生以一种赶鸭子的速度,磕磕碰碰地赶出了门,接着女生将门砰——关了。 萧定蒙了,定定看着关上的门,火气走了大半,但是很迷惑:一个小女生的力气怎么让我反抗不了? 黄缘刚被赶出来,手臂的骨头都发疼了,但是他的眼神仍旧愤怒,萧定这个自大的傻逼要作死,他可不像女生一样会默默忍受。 黄缘刚挥拳打向萧定,萧定走神了,这一拳过来,他的身子侧向一边。 两个人又在门外打了起来,走廊上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一些看戏的人开始起哄。 这架打得没有技术含量,两个人掐在一起不久后,就被赶过来的老师拉开了,后面两个人不出意外都被处分了。 这次打架后,萧定暂时安分了。 第四章 体育课,体育老师要求女生练习硬排球,恰好八班与十班一起上课,两位体育老师便组织两班女生模拟对赛。 两班的女生的手脚都一样差,而且都不敢去正面接那个铅球般的硬排球,往往一不小心接到球,手背马上通红。 胡纹希看见秦巧在对面,开心地打招呼,秦巧也笑着回应她,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那个硬排球就准确地砸到秦巧的头上了,秦巧惨叫一声,两边的女生都从对抗赛中脱离出来了。 几个男生不好好打篮球,被体育老师惩罚在体育馆里负重跑,他们嘻嘻哈哈的,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玩的挺愉快。 路昙加入了比赛,她接到的第一个球就顺利地飞到了对面,但是这个球很猛,对面的娇滴滴的女生吓得根本不敢上去接球。 “那个女生——头发插根木棍的那个,挺可以啊!有灵性!你叫什么名字?”体育老师惊喜发问,仿佛遇见了绝世好苗子。 “路昙。” 体育老师跑到场边,特地为这个看样子认真打球不怕疼的女生过来,“你多练练,两个班就你像个样子!”然后体育老师兴致盎然地教了一些小技巧给路昙,八成要把路昙往新生杯的道路上带了。 体育课过了一半,打球的学生都散到各处休息了。 路昙正在角落里舒活筋骨,一位微胖的女生瞧着周围人少,摸到了路昙身边。 “路昙,你好!” 路昙抬头觑了一下,这位女生她没有什么印象。 “我的宿舍在你隔壁,偶尔我会过你们那边玩。” 路昙不理她,继续压腿。 女生脸皮厚,这样都没有窘,更没有走,反而小心压低声音道:“那个······也差不多放月假了······你能不能借我三十块钱做回家的车费,等我有钱了一定尽快还你。” 借钱不好意思勉强说得通,但是这位女生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悄摸样子?而且路昙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情况是得多窘迫,才会向看起来就高冷难接触的路昙借钱? “我拒绝。” 女生失望,抿着唇,假装无意去看周围有无人靠近,又悄悄嘱咐:“那我向你借钱的事,别告诉别人,这怪不好意思的!” 女生说完,转身走了,视线一直在搜索其他目标。 路昙眯眼,后来的事情,她已经猜到了。 惊蛰日到,路昙请假离校。 萧定憋了好久,想到一个好主意整那个面瘫前桌,但是他等了一天,前桌都没有出现,他的心情因整人计划未能实施而郁闷,好歹第二天,那个碎发凌乱的前桌回来了,他趁着课间休息将“礼物”放在了前桌的桌肚里,前桌的娇小同桌虽然看见了,却也不敢揭穿他。 路昙端着水杯进来,表情寡淡,估计在思考哪条理综题目,并没有多留意别人,她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动间头上有碎发支楞起来,像可爱的呆毛,可她不是萝莉。 路昙款款入座。 “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每个人去请教一位老人,岁数要超过五十才算老人,问他们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语文科代表在讲台上高声宣布,一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记录成文章,四月一日前就得上交,并且要有老人的签名。” “万一老人不识字怎么办?”有人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语文科代表不慌,马上回:“那把老人名字记录下来,找语文老师帮你签。” “悬疑灵异事件可以吗?”有人提出奇思妙想。 “语文老师说了,只要是社会主义包容的,你交上来,他都批分!” 哟西!!!同学们激动起来,立马开始讨论,这可比刻板的命题作文来得有趣。 萧定盯着前桌,就等着前桌掏抽屉。 化学老师来上课了,路昙仍旧没有伸手进抽屉。 萧定等啊等,一不小心睡过去了。等他醒来,讲台上已经换成了英语老师,他望向前方挂钟,第三节课才上不久,他揉揉眼睛,继续盯着前桌。 英语老师叫有手机的同学掏出手机查词汇拓展义,路昙也开始摸索手机,萧定的眼睛一下亮了,眼看着路昙的手放进了抽屉,他想象着路昙吓得脸色惨白的狼狈样子,嘴角就抑制不住要勾起来,然而前面的路昙还是闷不吭声,将他细心准备的丑陋鬼布偶拿出来后只是放在了桌面的书堆上。 这不符合套路!萧定咬牙,非常不爽。 下课铃响起,萧定伸手掠过前桌的脖子,冷声道:“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突兀,但是路昙知道这个恶作剧的导演就是萧定,这不是什么害羞的赠予,这就是幼稚的坏痞子的作弄。 萧定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又欲说话,没想到背对他的前桌报复性地抓起布偶,用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剪刀,利落迅速地将布偶剪断了,然后才放到了他的手上。 萧定始料不及,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定想把前桌的后脑勺灼出一个窟窿。 第三次接触,萧定再次落败。 语文老师的作业,认真完成的同学有一大半,敷衍了事的同学只有少数,直接不交的同学也有两位,一位是“语文六十”林狄迪,一位是“垫底烂生”萧定。 笑里藏刀的语文老师亲自来找这两位“叛逆分子”,一头灰发的语文老师有着可以隐藏的小肚腩,他穿着暗褐的长款风衣,有着一股文艺江湖客的气质,对付两个毛头小子,他噙着笑就可以解决。 “作文不作文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寻常文题你们挤着难受,那尝试一下边角花料,你们总该拿笔了吧?” 两个男生置若罔闻。 “你们该不会觉得写文章太文弱,委屈了你们一身肌肉,不屑于遣词造句吧?” 两个男生嘴角动动。 语文老师轻笑出声,手里掂着卷成筒的课本,默然一会儿后才说:“你们这思想不行啊!男生的球服要帅,球鞋要名牌又舒适,发型不能太丑,钱包千万不能瘪,如此找的女朋友才能比你对手的漂亮!” 林狄迪噗嗤笑了,嘟囔言:“我又不是来这找女朋友的。” “我又不是鼓动你早恋!”语文老师含笑嗔道,褐色的眼睛闪烁智慧的光芒,“你想啊,我只是叫你交一篇作文,你交不上,文青网上的稿费你是没机会拿了,万一有一天我叫你写情书,你写成了悬疑文,你家长抓你早恋打了你一顿,结果你心仪的女生还不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物,你说冤不冤?” “瞎扯。”萧定吐出两个字。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老师你也玩梗!?”林狄迪傻乎乎地笑了,跟遇到队友了一样。 语文老师点到为止,让两个小子回去自己想想,而他回去慢慢批改已经上交到他这里的文章。 数学老师也有点伤脑筋,她教的两个班级的学生成绩严重两级分化,救都救不回来。高二部的老师让她放宽心,这种局面会一直维持到毕业都无法改变,别愁坏了身体。而作为老师,怎么能轻易放弃学生呢?于是,数学老师去挨个询问高分学生的学习技巧。 赵汀传面对女老师时,笑也未笑,他自身皮肤偏黑,个头没有女老师高,却觉得女老师的嘴唇染了猪血,形象差劲,于是,他也没有回答多认真,随意回道:“就逼自己每天做十道题目,不多也不少,只做大题,久而久之,该考虑的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数学老师认真记住,赵汀传的方法很适用于基础还行的同学。 路昙被老师叫出去时,长发凌乱,衬得一张脸更加小巧,可是她的眼神有些冷而愠怒,因为她的簪子找不到了,她就放在桌面,有人故意拿走了,八成是后面的家伙。 数学老师近前看这位衣着松垮朴素的女生,出于女生同性的欣赏习惯,她仔细端看女生的五官,小女生没有保养脸蛋,还是原生态的皮肤,未修的眉有点儿粗但是弯弯的内藏秀气,这个小女生以后长开了,不可能平庸。 “我只是背熟公式和常考题型,然后每天只给自己一小时写题,若是速度慢了,就惩罚自己不能再动数学。” 方法很寻常,但是少有学生能静下心坚持。 这个数学老师忍不住多问:“你一般有什么技巧强迫自己安静在数学里吗?” 路昙顿了顿,眼底异样稍纵即逝,继续答:“我答应了一个人参与他的产品研发,现在学习的都是我必须打好的基础。” “看来你很清楚你的理想——老师祝你前程顺遂!” 第五章 被某个目光锁定,有时候莫名其妙就能察觉,有时候却浑然不知,莫名其妙就被一个人惦记,而被惦记,可坏可好。 这次月考,语文时,秦巧发现监考的陈幺柠老师一直盯着某个角落,考试时间她不敢去追寻那个角落,等交卷时,她迅速扫了一眼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坐着的人她只认识路昙,陈幺柠老师盯住的人会是路昙吗?为什么陈幺柠老师的眼神有些奇怪? 天阴沉沉的,雨水随时会坠落大地。 秦巧冲回宿舍收衣服,迎面看见最先回来的路昙,她已经静静地拿着全部人的衣服,而外面的雨珠斜飘进来,风带着雨水浸湿了好不容易干燥的走廊。 “路昙,谢谢你了!”秦巧笑着上去帮忙拿一些衣服,两个人赶紧回宿舍,分不清谁的衣服,她们只能拿出自己的后将剩余的衣服挂在沐浴室门前,做这些时,秦巧想起了两天前的场景。 “路昙,我与你说个事儿。” 路昙在洗手槽洗袜子,秦巧凑在旁边洗手。 “考语文的时候,监考的陈老师好像一直在看你那个方向,听说被他盯上的学生不是惨到退学就是发光发亮,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盯你。” “哦。” 路昙的反应平淡,秦巧无趣地瘪瘪嘴,冲净手上的泡沫后就走开了。 其实路昙知道后,当天中午就没有心情看英语报纸了。 陈幺柠的评价分两个极端,他是严师,也是益师,最有名的事件就是他教导的学生成了全省高考状元,那个学生当着市电视台的镜头说既爱他又恨他,想绑他去酷寒的南极露营。 得如此老师助力,高考这一关必然好走一些,但是路昙没有考虑过这个选择,后面发生在陈幺柠身上的事情,让她根本不想与陈幺柠走动,而且陈幺柠也看不上她。 放月假这天中午,路昙到校门口时,又看见了那个江请松,光明融合黑暗,天空映照碧潮,同一个天地,想避开也根本脱离不了这天圆地方。 路昙考虑过放弃二中,但是她又负气地不容许自己逃跑,逃得了一时,梦魇还如影随形,她是骄傲的,不断鞭策自己从痛苦里领悟而成熟稳重。 江请松站在校门边,穿着紫色的卫衣,衬得他的肤色比一般女生还要白些,高高的他比较显眼,且干干净净不染尘埃,像高杆荷叶一样的少年人。 “江请松!” 奔向江请松的李贸初笑容灿烂,今天为了活动,李贸初特地戴了一条红色护额,透露着青春活力与个性。 此时,于明励骑着小电驴靠近了,带着白色头盔的于明励还是只到江请松鼻子位置。 “嗨!我租好车啦!你们谁去开另外一辆?” 李贸初上去拍打于明励的头盔,打趣道:“这头盔,加两个兔耳朵才可爱!”于明励反抗,伸手推开李贸初,佯装气道:“李仔,摸头会长不高的!”江请松兴致上来了,也默默走过来抬手摸摸于明励的头盔,气得于明励赶紧摘下头盔。 去往体育中心的路上,江请松顺路将另一位约好的朋友载上,四位男生在路上聊天。 “李仔,你们十班的情况怎么样?”于明励询问,带着头盔说话,他的声音些许闷。李贸初在后面按着手机,随口回:“学习氛围还好,但是班上有个刺头,挺能整人的!”“刺头!?那你有没有和人打架?”于明励抬高了音量,他自己不怎么听得清他们的话,他也认为他们听不清他的话。江请松将车速放慢,后面的于明励就追上来齐平了,后座的金少固也加入聊天,问道:“李仔,你班上有没有美女?” 之后红灯亮了,两辆车都停在斑马线前。 李贸初嘴上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吐槽班上的事情:“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采访老人的故事,我宁愿做十道化学推算题!”“吹牛!要你做你又开始装残了!”于明励不客气地拆李贸初的台,李贸初即刻用拳头做样地捶他的后背,他又嚷着江请松来救他,江请松只是眯眼浅笑,很乐意看着他们闹。 天空一朵灰色的云团缓慢移动,遮住了太阳,暂时没有刺眼的阳光。 “我班上有一个特别的女生,我就没听她说过话,但是有人打架时,她居然上去把打架的人赶出了教室!”李贸初说话时眼睛明亮,脑海里自然浮现当时的场景,一位勇敢的女生,让他惊喜。 金少固挂着一个鎏蓝帽式耳机在脖子,正想戴上,听见这个就顿住了,问:“那个女生长得很大只?” 不然怎么有胆子赶走打架中的男生? “不大只,瘦瘦小小一个!她平时穿得很宽松,但是细胳膊细腿的,头发又长又黑!” “那她漂亮吗?”金少固继续搭话。 江请松忽然加速,于明励与李贸初被甩在了后面,所以李贸初说什么,金少固听不清楚。 现在的他们,好像只能随便聊天玩耍。 不久月考成绩出来了,理科班的排名不出意外就是那么些人在前面。江请松第四名,于明励第五名,路昙第二十六名,胡纹希第三百零七名,李贸初第三百一十四名,萧定第五百三十九名。 江请松对于自己的成绩预料很准,倒是李贸初的小姨母很操心,请求他多看顾一下李贸初的学习,但是李贸初没有那个学习的觉悟,他也做不了太多,只能时不时去隔壁教室找李贸初讲解题目。 江请松的外貌很符合青春校园剧里面主角的标准,总有一些春心萌动的女生悄摸摸粉他这个人,江请松到十班的次数多了,一些女生也敢壮着胆子上来和他说话了。 李贸初的位置就在背后,金雪琳转身就可以和隔壁帅哥搭讪:“江同学,你很擅长物理吗?看你每次来都是在跟李同学讨论物理耶,每次都能听到你讲题的一些内容,感觉我懂了又不太懂。” 江请松抬眼看了一眼这位女生,没说话,眼神淡淡的,低头视线又回到习题册上。李贸初倒逮到机会分神,朝女生道:“他当然擅长了,就没见他的成绩差过!” 有人做了先锋,其她女生赶紧靠过来。 “我这里有猪油糖,老味道哦!尝一颗吧!”许时萌抱着一罐糖果上来,笑得天真无邪,她喜欢吃零食,与人交际自然会拿零食开始靠近。 李贸初欢欢喜喜地拿来一颗猪油糖吃,自己含在嘴里了,不忘拿一颗给江请松,江请松的眼神飘过一丝无语,并没有接过糖。 “你是江请松吧?真是年级第一帅!”许时萌直接赞美。江请松的嘴角动动,没有接话,扫一眼这个许时萌,视线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金雪琳笑得咬肌扩大,微黄的牙齿也露出来了,她跟着说:“刚分班不久,我就记得你了,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李贸初噗嗤笑出声,看看眯眼浅笑的江请松,知道他在腹诽心慌,嘲弄言:“江请松,你倒是和人女生说句话呀!你这太没礼貌了!” 秦巧也微笑着过来和同学说话:“江同学又来啦!” 秦巧趁机仔细端看江请松的脸,他的眼睛轮廓开长而弧度适当,鼻子高挺又小,嘴唇薄,唇形像猫咪唇,让人想触摸又怕遭遇小尖牙,他的鼻子旁边的黑痣是败笔,但是这样的江请松在一众平庸的学生中已经格外好看了。 江请松看向秦巧,眼神稀疏而淡,这是他看人的惯常眼神,平淡而隐藏慵懒。 “江请松,能给我讲讲这个知识点吗?老师讲时我一头雾水,硬是不明白。”林狄迪苦笑着捧着书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向江请松请教。 两个人不太熟,但是男生之间的相处没有那么弯绕,对眼就一块耍,不顺眼就根本不会交集。 后面,江请松开始认真地给林狄迪讲解。 “我好像来那个了,”同桌缩着身子,表情隐忍,迫不得已,她碰了不苟言笑的路昙的手臂,“你有面包吗?”路昙不发一言,直接递给她一个小花布袋子,她摸着,里面是女生的面包,然后她捂着肚子,逃也似的溜向厕所。 萧定的摸鱼打鸟胡闹完了,旷了三节课才趿拉着人字拖来到教室,瘫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发呆。 班主任来上课,发现萧定仰头大睡旁若无人,班主任特地去弄湿手,跑到萧定面前掸水在他脸上。 “我cao!”萧定睁眼就骂,看见是面部肌肉紧绷的班主任,他咧嘴一笑,接下来的话更欠:“班主任,您不好好讲课,改教捉弄人的小技巧了吗?” 班主任的面部肌肉抖动,手抬得很快,却是扶那副黑边眼镜,气道:“脚放下来!还有衣服,给我穿好了!” 原来萧定的脚架在了桌子上,而且萧定不拘一格的着装风格,很别致地露出了半个肩膀,一件好好的外套,被他穿出了傻子的味道。 萧定收腿坐正,敷衍地拉拉外套,外泄的春色得到迟来的保护,但他这副“谁也动不了我,我很酷拽”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想暴揍他。 班主任冷着脸走了,烂泥扶不上墙,他是老师,只能恨铁不成钢,而不能破口大骂,更不能贬低学生。 这个萧定,的确是万中无一的自我蛮横的坏学生,以恶趣怠学为人生座右铭。 路昙没多注意这个任性的同学,很快就会调换座位了,全班同学于她都只是陌生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都是陌生人。 第六章 有一个梳可爱双马尾的妹子,脸肉肉的,说话清脆,待人热切,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地买了一盒牛奶糖分享给班上的同学,笑嘻嘻的,很开心。 “路昙,给你糖果,很甜哦!”孟柚纯笑容清纯,脸颊的肉吸引着别人要去揉捏,像她这种外表不差又不造作的女孩子,应该人缘挺好。 糖果放在路昙的桌面了,路昙却拿起糖果,眼神冷漠,迅速将糖果丢回了孟柚纯的糖盒子,她拒绝别人,拒绝得很干脆。 周围原本言笑晏晏的同学忽然噤声,均用或尴尬或不满或疑惑的眼神看着安然坐着的路昙,不是被路昙的冷漠吓到,而是路昙居然丢弃同学的善意,她那副冷漠的样子,没有人会惯着。 孟柚纯的笑容熄灭,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介意这两颗小糖果,而且她或多或少感觉到了尴尬,留在这儿也没意思了,她就往前继续走,恰巧遇上了萧定的冷蔑的眼神。 “萧定,送你一颗糖,很甜哦!”都是同学,孟柚纯没有特地避开这位暴力同学,直接笑着将糖果放在萧定的桌面。 萧定摆着嫌弃的表情,但很给面子地没有拒绝,也没有当着孟柚纯的面拿起糖果,指不定他的脑子里又琢磨着什么惹毛同学的恶趣点子。 新座位实施了,孟柚纯和路昙同桌,刺头就在路昙前面,这家伙还挺开心,愉快地后仰,故意将脑袋抵在路昙的书上,料想路昙不好意思动他。 然而,萧定正神游天外,机车开到与飞机并肩,冰可乐冻走了疲惫······美好得让他忘了自己正在教室,骤然一次暴击,让他轰然坠落现实——路昙低头写字,嫌弃萧定的脑袋占了地方,直接用铁头砸了萧定的脑袋,旁边的孟柚纯都看呆了,她捂着嘴似惊叹似憋笑。 萧定忽然弹跳,撞在桌子才没有成功起身,不然上面讲课的老师又要飞物问候了,但是现在化学老师只是阴沉地望向这里。萧定捂着脑袋,横眉气着,烦躁得根本不理会老师的目光,反而想着要怎样回击大胆的哑巴丫头。 下课后,孟柚纯悄摸摸与路昙说话:“你脑袋是铁做的吗?看你表情好像不疼耶!”路昙不说话,扫她一眼,顾自换笔芯,袖口处的黑渍清楚暴露。 许时萌和同桌一起折星星,一把彩色的细吸管摆在桌面,两个小姑娘抵着脑门嘀嘀咕咕,忽然一个莽撞的人撞过来,哐地——两个小姑娘吓得差点跳起来,那些漂亮玩意儿散了一地,一看,撞过来的是赵汀传。 “对不起,对不起,”赵汀传尴尬苦笑,急忙蹲下去帮忙捡东西,但是他蹲下来,又踩到了一些细吸管,他挪动,吸管就瘪了,“我马上捡!” 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踩,许时萌的语气幽怨而愠怒,喊道:“你踩到啦!快走开!” “哎哟,这么好看的吸管,踩坏了好可惜!”金雪琳看见了,不禁惋惜。她这一惋惜,赵汀传的面色更差了。赵汀传直接用双手像掬泥沙一样加快捡细吸管,可是许时萌从他手里抢过了东西,一点也不想他碰到。 “赵汀传,语文老师让你现在去图书馆找他!” 像获得拯救,赵汀传霍地起身,“实在对不起,老师叫我,我先走了!”赵汀传阴着脸逃跑了。 许时萌和同桌郁闷着在地板捡东西,秦巧与人聊天走了过来,看见两人蹲在地板,便问:“朱霏,我问过朋友说《抵月》的新刊出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去书店?” 《抵月》是高中女生之间互为传阅文刊,电子信息化发达的潮流里,《抵月》以认真的情爱权谋小说、时尚元素新锐,紧紧地抓住了初高中学生的眼球,在课外书领域里备受推崇。 朱霏立刻兴奋了,霍地起身,“要啊!要啊!什么时候去?”“明天中午吧?你可以吗?”秦巧略想后才回,朱霏则是满脸欣喜地应下:“可以!可以!” 路昙只是离开去接热水,回来后到上课要拿书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抽屉被一个小锁头锁住了,这该死的恶作剧,与前桌的风格太像了。路昙忍到中午放学,同学们都离开了才暴力破开锁头,她看着分裂的小锁头陷入思考,没理由她会受到这些欺负,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连锁反应果然惊人,一个选择偏差,后面的发展也会不可预测。 大课间操迎来创新改革,全省普高的课间操都改为了男女交际舞,学校一直回避的男女交际问题得到直视,这次是老师们亲自促进两个集体接近交流。 舞伴的安排羞涩而艰难,男女比例不等的班级就只能男男或女女了,甚至还需要一个人跳双人舞,学生间虚假的八卦绯闻满天飞。 江请松等到可配对的数目满额后,选择了一个男生,然后训练的时间看看男生女生扭捏的滑稽样子,在田径场时,还可以望见同样笑声不断的十班,李贸初的舞伴居然是女生。 阳光下,留着寸头的男生僵直腰杆,双腿蠢笨得像两根不听话的筷子,操纵男生身体的仿佛是一个生疏的木偶戏学徒,灵活度为零,表情却认真严肃。 路昙学过双人舞,游刃有余,淡定而分寸得当,丝毫没有懵懂害羞,在一众扭捏的青春男女里,她保持着淡漠从容。 江请松饶有兴趣,和伙伴偷着懒,盯住十班,李贸初的肢体不协调像刚学走路的孩子,而李贸初的舞伴的长辫子似一串绒花,随着舞步移动晃动,在阳光下偶尔泛光。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贸初不好意思而快嘴道歉,他又踩到了路昙的鞋子,不过路昙只是漠漠看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厌烦,这下李贸初的负罪感出来了,撒开路昙的手,苦着脸避开,表示要缓一缓。 现场的一对对无不唉声叹气,明明几个简单的动作,老师总挑毛病,而与伙伴的默契比数学大题还要难得。 十班里有一对玩开了,一招一式缓慢来回,像塑料侠士一样在比武切磋,有模有样,对待课间操的态度散漫到旁边的同学为他们拍手叫好,几乎要配合打赏。 这一对就是自我烂痞的萧定,和黑眼圈严重的朱乐勋。 形意拳十八式! 排山倒海! 长虹贯日! 春眠不觉晓! 千骑卷平冈!······ “净整这花里胡哨的!能不能好好学习课间操了?能不能!”老师眼睛瞪得老大,二米长的教鞭挥舞空中,两个中二少年这才安分。 晚上,女生宿舍就新的课间操开始了讨论,脚被踩红的许时萌音量比平时大了许多。 “我的脚快要废了!我的搭档一直踩我的脚,白鞋都变成黑鞋了!”许时萌坐在床边,捂着脚委屈巴巴,秦巧脸上敷着黑色面膜,轻轻地坐到她旁边看她的脚。孟柚纯晾衣服回来,也站在旁边吐槽:“那个黄缘刚也是,踩我的脚就像是瞄准的——不过,我也踩了他好几次!” 胡纹希串宿舍,端来一篮葡萄,分享给十班的同学,并且温柔地加入了聊天。 “胡纹希,你们班也分好跳舞的名单了吧?你是和女生还是男生?”秦巧吃着甜甜的葡萄,笑嘻嘻的。胡纹希浅浅笑着,将篮子递给另一位女生,这才说:“双人舞很有趣啊,女生男生区别不大,和我搭档的是一位不怎么熟悉的男生。”“那男生一定经常踩你的脚吧?”许时萌出言寻找相同遭遇的战友,孟柚纯却抢着问胡纹希:“你们班上有好看的男生吗?若是和好看的男生跳,也不算太亏!”胡纹希收敛眼神认真思考,而后惋惜道:“抱歉,我还没认齐班上的同学,好不好看的,分辨不出来。” 在一边预习的朱霏忽然抬头插话:“九班的江请松帅啊!” “帅!当然帅啦!”几个女生立马兴奋应和。 场景和谐而轻松。 然而一个人出现时,愉快的聊天声音却忽然压低了,貌似在不自觉地回避这个人。 路昙进入宿舍,也没有在意谁在干什么,径直走到自己床位,整理东西,却发现床底下的箱子有被动过的痕迹。 “陶薇小,请问你动过床底下的黑色箱子吗?” 陶薇小躺在床上看杂志,听见床下询问声,有点蒙,这个声音格外悦耳,以为自己幻听,可看见床下直视自己的路昙,又接收到了清晰的询问,只是路昙闷声少语,冷不丁一句话让她反应不过来。 陶薇小看着路昙的润澈的眼睛,她像遇见了查寝的班主任,怯声回道:“没有,底下那个箱子我没动过。” 路昙只盯了上铺几秒,收到回答便坐回床上,不多一言。 陶薇小狐疑眨眼,这是路昙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她说话,想来那个箱子很重要吧? 第七章 一个小剧组托着导演是校友的关系,取得了学校里的拍摄资格,这段时间内,许多学生去围观热闹。 萧定被体育老师抓在内操场做体能训练,不远处就是那个剧组,他没有兴趣,只是气喘吁吁地思考放学后去哪儿,一起被抓在这里的林狄迪却时不时望向那边。 “林狄迪——不准走神!”体育老师大喝一声,林狄迪即刻收回视线,但林狄迪闷一会儿后,朝体育老师问:“老师,我们这小学校鸟儿都不来,那些人在拍啥啊?”“你好奇啊?”老师反问,眼神却暗藏厉气,果然话锋一转,凶道:“那你去问啊!”林狄迪讪笑,服低说:“不了不了——我在这看一眼就好了。” 连续四天,这个剧组都在学校各个地方拍摄,有女生认出剧组里的新锐小生陈亲俭,还激动地跑上去讨签名。 化学老师的电车坏了,暂时开甲壳车来学校,可是被追星学生堵了一次道,他的心情就差了,讲课时语速惊人,丝毫不顾及下面求知若渴奈何连接频率差的学生。 随堂测试开始,化学老师忍了几分钟,将地板砖踏了又踏,终于忍不住埋怨:“我说你们,一个只有皮囊的演戏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况且那种小年轻还没有演技,我老家大黄狗演的瘸子都比他们形象生动!” 下面没有人敢搭话。 化学老师踱步到走道,两边的同学都用眼角余光瞄他,他继续深沉道:“教师,医生,军人,建筑工,于人民于社会于发展,有积极作用的人,才值得你们这些新生军推崇欢喜!” 仍旧没有人搭话。 化学老师走到了教室后面,放眼去一片黑色后脑勺,他扶一下眼镜,“不要只甘心于做社会的基石,还要有野心!未来博士为什么不能是你?未来特种兵大队长为什么不能是你?未来市长为什么不能是你?未来开疆拓土载入史册的——为什么不能是你?那个规定你以后形象的人,是不是好人,或者他就是个反派?他过得不好,也要你籍籍无名甚至陷入深渊?” 还是没有人敢接话。 化学老师发出一声叹息,似乎发完火了,他没有再说话。 萧定边打瞌睡边强撑着握住笔要写字,奈何他的眼皮像粘了强力胶,实在睁不开眼,脑袋也一直往桌面掉,小鸡啄米都没有这么好的频率。 迷迷糊糊的,一只砂锅大的拳头迎面砸过来,萧定瞬间清醒,一看,化学老师早带着测试卷走了,同学四散聊天,压根没有人要揍他。 大课间到,高一学生在田径场排开队列,高二学生则是在内操场,音乐一起,学生们就开始勉强跳舞了。 萧定与朱乐勋手拉手,一起打着哈,他们的动作连广场舞大妈都比不上,在队列里差得离谱。 班主任气势汹汹冲过来,凶道:“难怪体育老师要给你们单独练体能,看看你们这肌无力的颓丧样子,演丧尸呢?啊!” “班主任,”朱乐勋幽怨无力地望着班主任,“太无聊了,要不你让我去跑两圈,完事儿我就不困了!”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转去其他地方。 萧定困得顾不上巡查老师的眼神,他挂到朱乐勋的背上,喃喃语:“不行了······我睡会儿······”朱乐勋踉跄要倒,回手抓住萧定的头发,嚷嚷道:“你起开!我也困啊······你给我躺草地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亲昵的样子让目睹的人更加嫌弃两个人。 数学科代表闹肚子,请求黄缘刚送作业到数学科室,黄缘刚抱起作业就走向另一栋教学楼,经过连廊时,遇见在录作业视频的九班同学。 “嗨,你们是在拍哪个老师的作业?”黄缘刚好奇询问。一个矮个男生抬头回道:“数学老师的。”“哦?数学也能布置这种作业?”黄缘刚停住脚步。一个从镜头前撤下来的男生顺嘴说:“着名数学家的模仿——老师想给我们找活干还不容易吗?” “江请松呢?刚才人不是过来了吗?这会儿又去哪了?”举着拍摄工具的同学忽然发问,按照他们的拍摄计划,江请松应该加入镜头了。 黄缘刚看见江请松了,帮忙说:“刚才我看见他在八班,正给人讲题。” “又被女生缠上了!欸,你们谁去救他出来?”“我去吧!” 帅哥,总是被女生觊觎,帅哥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 放学后,路昙去校门口拿快递,遇见了胡纹希,虽然她冷面寡言,这个温柔勤奋的胡纹希还是主动过来与她说话。 “路昙,好巧,你也网购!” 路昙看向浅笑嫣然的胡纹希,眼瞳骤缩又回复正常,这个女生的形象还是不错的——未经历世事的单纯学生会不自觉地将其归入好学生队列。路昙的视线移开,迈步就走,她不想接近的人,留下负面的形象,也不屑于与之交谈。 “胡纹希,这个人好高冷。”旁边的女生轻声说话,心里已经生出一丝抵触。胡纹希定睛思考,许是想到什么,抱着歉意道:“对不起,她只是喜欢独来独往,其实她人很好的!” 胡纹希与路昙什么关系,需要她来替路昙的无视道歉? 这话,很容易误导别人自然而然联想到胡纹希与路昙相处过很久,而这样冷漠的路昙即使无礼,善解人意的胡纹希也真心地对待路昙。 一个籍籍无名的路昙而已,胡纹希为什么要用她来做她宣传好名声的工具呢? 与校门口距离百米,踽踽独行的路昙的眼神暗沉,眼睛表面清澈的光芒流进眸底,被深渊吞噬,只留下心绪重重的路昙。 这个阶段,按部就班,顺遂人心,始料未及,晴天霹雳,参与者和旁观者混杂不分,微妙丝线暗中连接不同个体,平静水面,谁能脱颖而出? 路昙在担心,重蹈覆辙,或者失控未知,她的把握都不大。 普通的早上,普通的学校,普通的楼梯,普通的早修铃。 路昙若是知道下一幕,她一定选择迟到。 秦巧加速,掠过淡定的路昙奔向上面,后面一大批同学涌上来,她不想陷入拥挤。 路昙抬头,火急火燎的秦巧头发乱蓬蓬的,发圈随时会掉,就是抬头这瞬间,上面一个人影倒下来——她应该害怕地避开,她细胳膊细腿的可能会被砸伤,或者她应该很惊讶,不应该能反应过来,可能会被连累。 一瞬间的事情,大多数人反应不过来,所以结果如何都在可接受范围内。 但是现实画面的确让人惊愕: 身体失控的高个男生,修长身体与楼梯出现了30度夹角——唯一支点,是一个瘦小的女生,女生以超凡的反应速度与不符合娇小外表的力量,稳当抱住了男生。 这是一个玛丽苏氛围的画面,虽然男生与女生的角色反了,但也足以让后面上来的同学们忘却惊险陷入迷惑而多想。 江请松眼神呆滞,惊吓的心跳变成了惊艳的心跳,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脑海里飘过诗歌,丢脸的摔倒画面,他居然觉得值了! 路昙扶起江请松,心里跟踩了狗屎一样,撒手就往上跑,见义勇为,她要那恶趣的善良榨油吗? 学生间的消息传播快速有效,目睹观众的生动描绘,加上道听途说者的添油加醋,一件仗义相救的事情传得高一部人尽皆知。 孟柚纯听得有滋有味,她是路昙同桌,乘便就问:“路昙,早上你救了九班的江请松是吗?” 萧定也听到了消息,很是不屑,扭过身背靠着自己桌子,却是面对后桌,嘲笑说:“那么重的人不把你砸得鼻青脸肿真是稀奇!不过那人也够蠢,走楼梯都能摔,怎么不表演个平地摔呢?” 孟柚纯木着脸不看萧定,倒是对路昙一脸期待,只是路昙认真看着桌面化学书,并不理会她们。 李贸初听说了,趁课间主动跑到隔壁,直接问:“请松啊,听说你差点挂彩了,快让为兄看看你缺哪了?” 江请松默默扇了一巴这个戏精少年。 李贸初爬回来,说:“你可得好好感谢救你的人!”李贸初自然地挤走江请松的同桌,坐在旁边,又说:“帮你的是我们班的人?” “是与你跳舞的那个女生。” “什么?!”李贸初惊讶,闷声闷气的小女生,冷漠到虽然搭档跳舞,但从未与他说过一个字,是一个完全不交际的人。 江请松半敛眼皮,眼睛里清淡的光安安静静,他觉得这不是重要的事情,却也不能无视,然后对李贸初说:“你去通个信,我要当面谢谢她。” 课间操时间,李贸初有了和路昙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 跟着音乐动作,李贸初的视线偷偷移动到九班,江请松正看着他,他咽咽口水,视线移回搭档脸上,先假咳一声,说:“路昙,早上时候在楼梯,你接住了一个人是吧?” 路昙的眼睛散着淡淡的冰雾,明明健康的眼睛,却无物可以落进这一双空洞的眼睛。 李贸初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反应,无所谓受挫,两个人旋转换位置后,又牵手靠近,他又说:“那个人是江请松,他想当面谢谢你,你应该不介意吧?” 之后,李贸初回去见江请松时,是不高兴的。 “没抢到屎,生气了?”江请松开着平时的玩笑,李贸初却幽怨望着他,但是过了一会儿,李贸初突然嘿嘿地笑了,江请松默默看着傻里傻气的他。 李贸初笑够了才说:“我跟冰山美人提了你,结果她把我的脚踩肿了,一直都是我踩她,现在她终于忍不住踩我了!” “那她什么意思?” “你去跟她说话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 孟柚纯与路昙做了一段时间同桌了,她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路昙总是穿同一身衣服,更换衣服的频率低到等同班主任不看手机。孟柚纯将这件事与另外的女生说了,秦巧忽然笑了,边笑边说:“你也发现了是吧?路昙有很多件同款式同颜色的衣服,当然跟没换衣服一样啦!” “不是吧?!我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人!” “路昙会不会有强迫症?一定要穿一样的衣服,不然会抓狂?” “好可惜——她都不会想穿其他漂亮衣服吗?”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 第八章 中午,路昙离校,见了一位中年男人。 茶馆,暖木色调氤氲书墨茶香,黑色的天花板像倒置的深渊沉默克制,天花板吊着的纸灯高低不一,白色四方纸灯撒泄柔弱的光辉,妄想在一场黑暗里孤独救赎。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中年男人,一个穿着朴素的女生——相对而坐,像一对父女。 路昙没有说话,将一本木青色笔记本放在桌面,重要的东西,笔记本里全都详细入微。 “你······此前所说还作数吗?”舒尔峥的声音疲惫,不失沉重,毕竟经历过风雨磨砺,他的声音还兼具威严,一股运筹帷幄者的凌厉藏得不着痕迹。 “作数。”路昙说话了,清淡而毫无波澜。 舒尔峥却看出了路昙的勃勃野心,以及深沉的恨意——路昙救他的时候,眼睛里的恨意浓烈得要灼烧掉她稚嫩的躯壳,清纯的外表包裹被怨恨发酵的野心,然后睿智地掩藏所有锋芒,这样的人,如果失控,会是社会的一头嗜血野兽吧?舒尔峥不会害怕接触刺猬,他也不是良师益友,从未想引导路昙往正确的方向前进,他经历过绝望,所以同样满腔愤恨,他要路昙辅助他,他不觉得幼小的年龄会限制一个天才的智慧。 舒尔峥拿起笔记本,随意翻开阅读,只片刻,他的神色严肃了几分,翻了一页,他的身躯一震,黯淡的眸子潜入一丝光亮,握住笔记本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 茶馆的客人稀少,堂面只有这一桌坐了人,喧嚣被隔离门外,只有纯音乐在流淌。 路昙捏着茶杯,嘬一口香茶,手势姿态从容而随意,有着不符合她普通衣着的优雅。 舒尔峥意犹未尽地合起本子,神色凝重,面对小女生,他需要同等阶的考量,路昙不会是他的打手,他甚至做了大胆设想,假以时日,他需要仰望路昙——这本笔记本,就足以证明路昙是何等惊艳的天才。 “我会成立一家更牢固强大的公司,这次,我的战场不会固步于华西地区!”舒尔峥信誓旦旦,他的经验与人脉,足够支撑他东山再起,而路昙,是他另一个信心源头。 只是一个主动的选择,就可以轻易介入另一条河流,时而难若登天的事情,时而顺手拈来。 回学校的路上,路昙目睹了一场车祸,那辆失控的皮卡带起的风刮在路昙脸上,路昙只是眯眼的时间,那辆可怜的小电车就被碾在皮卡之下了,无辜的人躺在车身下,无助得像根青瓜。 惊恐的尖叫作为前奏,接着是不敢上前的疑惑交谈,然后是报警的声音,嘈杂中飘荡无奈的哀怨,熙攘的城市,一场事故只是短暂的插曲。 后来,下雨了,平常的雨幕笼罩着这个小城市。 “体育课没有了~~”朱霏趴在桌面,沮丧嘟囔。许时萌也失落得没有心情折星星,拿着铅笔在纸上乱画,脚搁在过道,期许着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体育老师第一次来十班教室,兴致勃勃地讲解外伤紧急处理知识,讲了一般切口包扎,欲开始烫伤,英语老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抢课。 “不行不行,我要讲外伤紧急处理,很实用的知识!”“行的行的,我就要半节课,他们的英语成绩还可以提高十分!”“我关门啦!”“别啊!我就在边上等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加速讲完的!” 两个男老师在门口没有力度地推搡争执,看热闹的学生开心得想他们干脆争到下课铃响。 结果当然是如英语老师所愿。 一下课,雨就停了,到处湿哒哒的。 几个男生,居然趁着课间十分钟,跑到楼下草地玩水,熊孩子心性大发,肆无忌惮地嬉戏打闹,若不是没有瓢和水枪,估计还会发生一场无法阻止的水仗。 班主任来上课,起初没注意,后来在憋笑的班长的暗示下,看见了几个湿漉的男生,才反应过来刚才楼下玩闹的是自己的学生。 “萧定,”班主任放下遥控笔,表情克制,“是厕所水管爆了,还是你出去淋雨了?” 大部分目光落在不羁的落汤鸡这里。 朱乐勋的身子颤抖,只有笑容没有笑声,他用尽了力气在憋。 班主任的视线移到同样湿身发乱的朱乐勋脸上,说:“朱乐勋,玩得很开心吧?” 萧定得意地开始甩头,周围同学马上发出嫌弃的声音,他的头发的水四散飞溅攻击人,他就是故意的! “萧······” “班主任您放心!”林狄迪大喊抢话,音量盖过了班主任的声音,“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尽兴而且和谐,不会感冒的!” 林狄迪语气里的欢快与骄傲,真是令人火大,班主任忍不住喝喊:“谁管你尽不尽兴!?” 萧定的嘴角勾勒着坏坏的笑,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身体冰凉,血液流动却隐隐活跃。放学后,萧定回头,那个哑巴静静端坐,像木头一样,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打扰她——不,之前他主动拔了她头上的木棍,她反击了。 “喂,你这哑巴是生来就这样,还是后天造成的?”萧定弯腰,与哑巴说话,一副随时要掀了哑巴桌子的泼皮架势。 路昙的心思在桌面的物理试题上。 恰巧来十班的胡纹希看见有名的差生与路昙说话,默不作声,只是动作变得更轻缓了,怕引起注意,同时也有蹭八卦的心思。 “啧啧,”萧定眯眼,脸与哑巴的距离拉得更近,“像你这样的人,真的能走到高考那天吗?” 柔弱小女生被着名暴力学渣欺负,周围的人居然袖手旁观漠不关心!? 萧定的眼神恶心,具有轻蔑和嘲弄,一个哑巴真的不够他看,所以他很快就直起了身,臭屁地撸撸头发,戏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打火锅都不够!” 胡纹希再到十班女生宿舍时,和平常一样打听道:“你们班的那个姓萧的同学人缘很好吗?今天我看见他与路昙说话挺融洽的。” 十班女生被踩了尾巴,愤懑又恶心。 “那个萧定?他人缘好?吃屎吧他!”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鬼的男生!我绝对不要和他说话!” “臭屁又暴力,什么女生都不敢靠近他!” “姓萧的特别讨厌!听说他和社会青年混,抽烟喝酒都是小case!” 胡纹希露出惊讶的表情,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她的世界观好像受到了挑战,缓一缓还是小声说:“不可能吧?上高中的人心思还能多歪?” 许时萌抢声,切切道:“胡纹希,电视小说里面有五成是真的!你长长心吧!这么傻,容易被人骗的!” 胡纹希鼓着腮帮,面颊一抹粉红,弱弱反抗说:“我才不傻!” 哈哈哈哈······悦耳的笑声飘出宿舍。 秦巧忽然想起路昙,话题就转了,忧心言:“姓萧的整人计划太多了,也就路昙还能忍到现在。”孟柚纯捶腿,激动了,跟着说:“是啊!那么鸡的人,也就高冷的路昙能受住!我多么希望路昙起身就给他一脚,让他去见祖师爷!” 在写作业的陶薇小忽然抬头,弱弱说:“说喜欢一个人就欺负她,是不是萧定发觉了冰山美人的美丽啦?” 陷入沉默。 第一个回神的朱霏跳起来,抵触大喊:“他那叫喜欢吗?他那叫贱!!!!!!” 隔壁宿舍受不了了,敲门劝告:“请你们控制音量,晚上了!” 孟柚纯哼哼唧唧的,翻到床上的杂志,又开始和小伙伴交流明星趣事,班上的事情来来回回没有什么新鲜的,还是外界的八卦更能打发时间。 胡纹希文静,但是擅长聊天,十班的女生宿舍基本都欢迎她来串门,女生聚众聊天是再平常不过了。 第九章 李贸初特地留在教室,等着看兄弟的吃瘪画面,于明励也好奇地跑到十班教室窗口站着,就等江请松到来。 只是,江请松才从九班教室出来,八班的胡纹希无意经过,温声软气地和人聊天。 “江同学,刚才我班的生物老师夸你啦!说你的推理题逻辑缜密!”胡纹希的笑容清甜,抱着书姿态乖巧,面对同学落落大方。江请松应了一声,视线却扫过这位胡同学,心思飘飞。胡纹希忽略掉江请松的无视,打算随江请松一起走,但才同行几步,江请松就拐进了十班教室。 “江同学,你到十班找好兄弟吗?” 李贸初朝后门进来的江请松挥手,却看见江的后面跟着八班的女生,不用思考,又是要与江套近乎的女生。 江请松走向李贸初,李贸初却小跑上来,压低声音说话:“就是她——很懒说话,你上去说谢谢就好了,别指望她回话。”江请松顺李的手指看去,那个女生安安静静坐着,头发卷成一朵凌乱的花在脑袋上,还有一缕缕柔顺的墨发调皮地贴着白润的小耳朵。 胡纹希应该自然地继续前进,但是捺不住好奇,她迟疑片刻,还是跟着进了十班教室,看看江请松要做什么,但她安慰自己,自己只是进来找秦巧的,至于秦巧在不在,这不是重点。 “路昙,你好!我是江请松,九班的,那天早上谢谢你仗义出手!”江请松是用了最好的态度的,诚恳而谦逊,温润的眼睛里流淌细碎的星光,穿着简单灰色t恤,干干净净,清朗似未经雕琢的人间原玉。 胡纹希没听过江请松这样的语气,她以为江说话都是懒散清淡的语气,配合淡漠不羁的表情,闷骚腹黑的性格一猜就准。 路昙停笔,手背的筋络紧绷,却还是没有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男生。 江请松猜不准了,路昙有反应却刻意无视,是众人口中的冷漠,还是文静女生的害羞,或者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路昙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脑子里的河流湍急暴躁,她要足够冷静,才能阻止心思的泄漏。 “总之,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路昙。” “让开,别污了劳资的眼睛!” 另一个欠揍的精神声音,成功吸引了教室里大部分目光。 萧定迈着大跨幅的外八步,像只傲慢的火烈鸟,还以为自己真的有火焰可以灼伤周围的人。萧定得到了这些人的注意力,得意得辫子翘天,视线扫过哑巴,又移动到旁边身高与自己差不多的男生脸上,嘲笑说:“你跟这哑巴说话,跟狗说话是一个结果!” 戏谑的嘴脸,恶臭的思想,这就是校园里的霸凌者! 李贸初急了,冲过来,气愤地喊:“姓萧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连女生都欺负,你算什么男人!” “嘴巴长劳资这儿!你不服,想动手吗?” 三个男生围着路昙这一桌,就差剑拔弩张干起来了。 窗外的于明励意识到不妙,立刻冲进来赶到江请松身后,他不能容忍兄弟被人欺负。 江请松心生不悦,这个烂人当面嘲弄路昙,就是在故意恶心他,他听说这个姓萧的流里流气,没想到会作到他眼前。江请松神情严肃,客气道:“你确定要嘲弄一个小女生吗?” 对方有三个人,萧定也不怂,坐在自己桌子上,脸上带着痞气的笑,说:“怎么?要打架啊?和我打架可是得排队拿号的。” 好家伙,脸皮真厚!明明得罪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路昙的思绪集中,身处矛盾中心,她还是在写写画画,仿佛只要这些人打架不波及到她,她可以近距离观战。 萧定看见路昙还是那副故作淡定的样子,不禁笑了,打趣道:“想见义勇为啊?也不看看这小哑巴领不领情——” 三兄弟低头一看,冰山美人正不慌不忙地写题目,思路完全没有被打乱。 场面静默,飘散尴尬。 江请松看着路昙的头顶,渐渐眯眼,眸底的光芒淡了些,他来见路昙,自然不会被一个自大的人分神,此刻路昙不说话,他只当路昙是被姓萧的吓住了,如此,他也不好再留下让姓萧的有说话的机会。江请松的表情忽然松懈,淡淡的说道:“走了。”转身就走。 萧定目送挫败的三个人离去,得意地咧嘴,却是没有发出笑声,像小丑的表情包本包,自以为洒脱帅气,实际逗比。萧定胜了一着,以为别人都忌惮他了,伸手要拿路昙桌面的习题册,路昙却快速扼住了他的腕骨,力度大到他以为是被铁钳卡住了,痛得他脑门瞬间就凉了。萧定迅速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抓路昙的手,但是路昙天生神力,他的被扼住的手几乎要裂了,他竟然也挣扎不了一分! “碎了!碎了!”萧定惊恐叫唤,双目圆睁,才过十秒,眼底就泛红了,倔强语气中也有了一丝服软,嚷道:“我不拿你东西了!撒手!快撒手!”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他们也有注意这里的动静,萧定一讨饶,他们就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路昙终于撒手,萧定捂着要废的手连退几步,看路昙的眼神惊恐迷惑,这是他第四次落败,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小哑巴的力量怎么如此大?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吗? 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太奇妙了。 有一个“戏曲进校园”的讲座,高一部的先听了。 内操场黑压压坐了一片学生,只有舞台上面亮灯,那些敲锣打鼓的师傅在舞台上散发光辉,彩衣浓妆的戏家在婉转低唱,唱念做打的艺术,门外人也只是听个热闹。 班主任在队伍后面站着,也没仔细听唱的什么,偶尔还需要打蚊子,无聊得只能偷听学生聊天。 “新套装你抽到了吗?”“我手气抽棺材指定可以!十连抽!十次没有一次中的!”“不是他说死也不去吗?现在又来骂我们不带他!”“今天早上我起来找不到我皮带了,你们谁拿了?”“等会去吃宵夜吧?”“我的新球鞋居然一脚一个色!穿出去肯定回头率高涨!” 一个身影走向班主任,说话声是一个女生:“班主任,我尿急,去趟厕所!” “准了。” 班主任跺跺脚,以期得到片刻安稳,一会儿,又有两个女生走向他。 “班主任,刘小琪发烧了,需要去医务室!” 班主任马上正神,询问:“虚弱吗?还能走过去吗?要不要背过去?” 刘小琪的声音微小而沙哑,缓缓道:“陈琴琴扶我过去就可以了。” “那路上小心啊!”班主任如此说着,但心里仍旧紧张,后又改口:“不行,我亲自陪你过去。” 班主任走开后,坐后面的男生开始聚头玩手机。 秦巧的心思并不在现场,家里装修让她很伤脑筋,那个大姑一直在指指点点想插手她家装修的事情,她担心耳根子软的妈妈会被大姑忽悠了。 “秦巧,你陪我去厕所好不好?”朱霏憋着难受,还是低声向秦巧请求了。秦巧却在发呆,随口就说:“你自己去。”朱霏嘴巴动动,没再说话,转身去找别人了。 讲座结束后,秦巧要找朱霏去吃宵夜,朱霏说约了别人,秦巧没多想,就与孟柚纯几个走了。 路昙搬椅子回教室的路上,碰见了学校文工团的老师与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戏曲家交谈,搬椅子的学生队伍那么多人,路昙在最边缘,然后幸运地被老师叫出去了。 “来,那位女同学,脑袋上一团头发的女同学!” 老师指示这么明确,路昙只能乖乖走过去,近了一看,与老师站一起的戏曲家身量颀长,气质儒雅,面容俊秀又不失刚毅,头发丝都冒着艺术的气息。 “李老师你好!白老师你好!”路昙礼貌问候,朝李老师鞠躬后,又朝戏曲家鞠躬。 李老师笑容清爽,说话时大白牙露出来带着一道亮光,说:“看,白老师,还是有学生认识您的!” 白知袁没有出声,淡淡的表情有着隐约的傲慢,这傲慢却没有一丝浅显轻蔑,他睨眼小女生,眼神柔凉,然后移开了脸。 李老师为了制造话题,便对随意叫过来的女生提问:“你有了解过戏曲吗?或者说你会为偶然出现的戏曲停留吗?” 路昙望着人近中年的李老师,没有迟疑,回复道:“没有真正了解过,但是台上的角色的声喉像酒一样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个回答,透露着官方追捧的意味,谦逊而靠近真实,李老师表示满意。 “白老师,所以我说,本校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也有天赋学习戏曲文化的!”李老师朝白老师说话,颇有开会发言的气势,只是专注艺术的白知袁并不太在乎官面上那一套,所以只是回复以淡淡的笑容。 李老师让小女生离开了,而他继续与白知袁谈论“戏曲进校园”的事情。 第十章 不知从何开始,学校里有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说高三部有男生与女生谈恋爱,甚至已经有了私房之事,学生们议论得热火朝天,简直比之前剧组来此拍摄还要火热。 班主任可是不会避讳这个话题,第一时间就在全班面前发言:“你们不可以再讨论最近传的早恋一事儿了!” 底下的学生看着他,眼睛里充满迷惑与渴望。 这是他们应该迷惑渴望的内容吗? “你们现在没有自由的时间,多余的精力,独立的经济来谈恋爱,我希望你们时刻谨记这些原因——我只是阻止你们纯洁甜美爱情的帮凶,打败你们的从来都是现实!” 班主任走后,教室里的热闹照常进行。 “是真的呗!我堂哥是高三的,他们也在说!”“真大胆啊!不过怎么会传出来呢?”“老师们肯定处理当事人了,家长肯定来过学校了!”“太恶心了!别再说了!”“是不是在学校啊?不然怎么传得这么凶?”“太刺激了吧!跟演电视剧似的!“” 萧定没有参与聊天,他正摁着一张白纸,聚精会神,如游戏决战般紧张得抿紧薄唇,铅笔到处,歪扭的线条始终不知形状,而他的抽屉里的手机亮着屏,屏幕上是一个犀利神秘的太阳轮图案。 “唷,画画呢?画啥啊?”朱乐勋经过这里,闲着无聊,就站在了旁边。 “滚!”干脆利落的一个字,萧定头也未抬,倒是一如既往地粗鲁自我。 朱乐勋低头细看抽屉,手机上的图片也没什么特别的,“喂,你没有画面细胞,就别为难你的手了!” “滚!”提到手,萧定的胸口就起火,骨头还隐隐作痛,却好面子地不再提起。 英语科代表过来收作业,没有主动上交作业的几位同学,她得一个一个去催,到了萧定这里,阳光开朗的英语科代表无所忌讳,说:“萧定,请交英语作业!” “滚!”萧定被打扰得有些炸毛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将你的名字交给老师了。”英语科代表不想耗费时间在这儿,说完就走了。 教室门外来了一位男生,朝里喊话:“十班的赵汀传,路昙,杨八安,请现在到物理科室!” 听到某个名字,萧定的铅笔断芯了,芯头飞溅,差点溅到他的眼睛里。后桌走后,萧定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锁头,翻身到后桌,很利落地锁了这个抽屉。 “不是吧,买一个锁头好像要六块,你真舍得花钱!”目睹了恶作剧的朱乐勋,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表达了惊讶。 “滚!”萧定暂时偷到一丝愉悦,但仍旧不客气地驱逐臭味相投的伙伴。 孟柚纯眼睁睁看着烂人将路昙的抽屉锁住,她的内心气愤而厌恶,却不敢阻止,万一这个粗鲁蛮缠的坏学生转向来整蛊她,她可吃不消,她只能若无其事。 是数学课,路昙一拉抽屉,又被锁了,前面的男生,简直是张活跃的靶子。路昙忍了,毕竟被她一打,前面的人就废了。 中午,路昙出去买感冒药,路上遇见了可恶的前桌,那个前桌被人拖进巷子里殴打,路昙就在巷子外定定看着。 (这一部分被禁了) 路昙扬起下巴,眯着眼睛,阳光下,长长的睫毛沁出淡黄光辉,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散发薄凉的哀愁。 像冰凌花,愈美丽愈脆弱——愈让人想摧毁。 萧定瞪眼盯住前方的路昙,眼角猩红,如被惹怒的狼狗,此前他只觉得哑巴有趣,忍不住逗弄,此刻却觉得哑巴是黑心的,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他很想抠出眼前的路昙的漂亮眼睛! “给我打到他半年下不了床!”哑巴果然怒了,喊出来的话很恶毒。 原来是装的!萧定在心里咂了一句,眼前这些人不会听哑巴的话,但萧定还是趁他们走神偷隙逃跑,这些人立马追上来,幸好萧定还有体力,幸好这巷子不堵,萧定没有立刻被逮住。 但是接下来两周,萧定都没有去学校。 好不容易被家里放出来了,去学校的路上,萧定意外看见了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路昙,因为左手还打着石膏,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然后他就目睹了路昙的另一面: 路昙穿着蓝色的裙子,散着长发,温温婉婉,像朵蓝鸢尾花,摇曳生姿——只要她不是表情凝重地与人打架,或许还能当朵黑心的花。 只是,两个身影来往交错,招式凌厉,拳拳到肉,踢脚带风,纵跳如燕雀轻敏,落地带着千斤之力,无需任何渲染都惊心动魄,稍有差池就会有一个人倒飞出去。 路昙的对手是一个魁梧的大叔,肌肉健硕,孔武有力,是个练家子,面容凛然,很是认真,没有因为年龄差距而故意收敛实力。 萧定偷偷看着,是想看哑巴被打哭的模样,一会儿后又觉得那大叔可耻,居然欺负一个小丫头。然后萧定的表情又陷入阴郁,他总算明白了,路昙会武功!紧接着他的脸上浮现惊诧,路昙的身手可以和魁梧男人打平手!怪不得他被路昙按住会反抗不了! 打斗实际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最终是大叔踉跄住手,这才正式结束。 大叔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一看小姑娘,仪态从容,高下立判。 “路姑娘,老林认输!虽然羞愧,但我服气!”老林朝路昙抱拳行礼,练家子的圈子,有武功世家的傲气与豁达,输赢磊落,更何况这场比试是他先提出的,此时不认,怕是要留笑话了。 “林叔叔,承让了。” 旁边树底下,一位坐轮椅的青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浅的眼睛却透露无力,目睹了事情全程的他,内心也惊愕好奇。 萧定看呆,这是正经武功对决!之前他与那些混蛋完全就是小孩子玩闹,及不上这里半分精彩。萧定陷入深思,那么厉害的大叔都打不赢路昙,若是换了他去堂堂正正与路昙比试,岂不是会被按在地上摩擦?萧定思考着,现在去请一位武术教练还来不来得及。 老林与路昙刚才打得像仇人,结束后又和和气气,一起走向树下的青年。 “老二,路姑娘实在厉害,反正我服了!”老林像是不苟言笑的人,实际上现在笑容憨厚。老二回以浅笑,倒是先对路昙说话:“路姑娘,改日去馆里坐坐如何?” 路昙看着老二,默然一会,揉揉手腕,打趣道:“依你们兄弟脾性,我若真去了,怕是要与你们那儿兄弟逐一切磋,你们才放我离开。” 老林笑了,声音爽朗,真给路昙说中了,馆里师兄弟个个好斗,虽不会恶斗,但也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功力高强的人。 老二也笑出声,边笑边说:“路姑娘莫怕,他们就是技痒!” “此事后面再说,”路昙拿起包包,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我还另外约了人,得去北坝。” 老林说要送路昙过去,但被路昙拒绝得很快,老林便不好坚持。 萧定因为震惊而陷入沉思,路昙是隐藏在普通人间的真高手,是有武德,淡泊名利的!男孩子的武侠梦冒了出来,他不容许自己对一个大师继续无礼,虽然是女孩子,也值得他认真对待。 第十一章 时光忽快忽慢,剩余人影匆匆。 一般般的校园生活,平淡的青春故事,随着时间流淌,所有人都蓦地站在了前面。 十班转来一位男生,身材颀长,五官深邃,气质清冷,简简单单的t恤硬是穿出了名模的感觉。 整个高二部瞬间热闹起来,借故或专门来看这位帅哥的女生络绎不绝,老师们私下聊天也会提到这位帅哥,他的出现,直接让江请松退下了校草的位置。 有人懵懂成长,有人放纵自游,有人执着己念,新成员的到来,湖泛涟漪。 江请松习惯性串门到十班,进门才一扭头,就看见了转校生,对方体格不错,但是他没有多看,视线扫到某个角落,那个端正的身影正处于冥思状态。 “李贸初被班主任叫去了,你等一下!”黄缘刚喊了一声,相处时间多了,喊话不点出对象,对方也能接收信息。江请松望他一眼就当回应了,然后熟稔地走到李贸初的座位坐下,拿起桌面的习题册阅读。 物理科代表苦着脸,烦躁地抖腿,拿在手里的笔转了转迟迟不下笔,旁边女生洗了葡萄过来分享,他看也不看,因为缠着他的是萧定——粗鲁蛮横的萧定收敛了许多,开始认真学习,奈何他底子差悟性低,被他缠住的科代表无不苦不堪言。 物理科代表憋了许久,沉声道:“这题我实在不懂怎么讲,要不你去请教路昙同学?” “不行,”萧定表情认真,“她会打我。” 旁边的秦巧冷嘁,低低道:“路昙可不会暴力。” “······”萧定眸光阴沉,路昙的厉害,若非亲眼目睹,他也不信。 最近,普中学科竞赛全面开赛,阅利全市一共三十二所普中进入积极作战状态,因为决赛前五名能在高考最终成绩加十分。 全校排名前百名同学是老师重点关注对象,初试过关的人基本就是从这些人里面产生了。 初试中,数学科,路昙拿下了全市第三名,她的分数远远抛下了学校的同学,于是,她被数学科室盯上了,一天内,数学老师们可以用同一个理由多次把路昙叫到科室。 “学霸果然是学霸,都快长在科室了!”有人酸了一句,没得到回应,这人蹦到了许时萌的旁边,许时萌在看《抵月》,顺手分了一本给她。 林狄迪咋咋呼呼跑回来,嘴里嚷道:“不得了!不得了!学校后门着火啦,抓了好几个人!” “快仔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默契安静。 “我刚才跟体育老师搬东西到杂物房,刚巧看见了!有我们学校的人,有外面的人!好像在争抢什么,急眼了就放火了!你们没听到警笛声吗?”林狄迪声情并茂,光靠表情就已经表现出了当时的刺激惊险。 课间操时间,这个新闻的传播速度到达一个峰值,奇怪的推测也多了起来。 路昙在科室不过来,李贸初没有了搭档,只能独自转圈圈,但转了一圈,老师把转校生交给了他。 “很简单的动作,你不要害羞!”李贸初开始教转校生动作,虽然刚接触,但是两个男生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除了转校生比他高让他有些无力外。 石义尧默声学习,眼底飘着疏冷,他学习过交际舞,现在的动作很自然,带着翩翩仙气,长腿很是晃眼。 周围投来许多好奇仰羡的目光,青春年华里,最容易对美好的事物产生幻想。 因此,班主任们发动了抓早恋的风潮,明里暗里,班主任开始对那些有苗头的同学下手了。 李贸初就很无辜,因为与江请松亲近而被怀疑,也一起早恋了,他当即反驳了疑心病重的班主任。 “没有最好!若你露了马脚,别怪我对你的爱情下狠手!”班主任还是咬住不放。 李贸初眼神惊奇,说起狠话的班主任莫名有中二的气息,不过他心里有些不爽,叛逆心理一起,用挑衅的语气说:“别的女生我看不上,我若是恋爱,应该是路昙吧?老师你去找路昙聊聊?” 祸水东引。 无中生有。 但扎入了班主任的心。依据同学的反映,路昙是一个孤僻的人,独来独往,沉迷于学习,没有和男生接触的可能,莫不成她暗搓搓和某个人暗通款曲了?学习成绩优异的路昙,怎么可以早恋?!!!! 李贸初后来去见江请松,心情愉悦到哼歌,江请松问他怎么了,他将误导班主任的事说了,江请松的表情安静了。 “后来有什么消息?” 李贸初要喝水,没注意这个问题,江请松一把夺下了他的杯子,他嚷怎么了。 “后来有什么消息?” “什么什么消息?” “你们班主任去找路昙谈话了吗?有特别的事吗?” 李贸初抢回杯子,喝了水才慢悠悠地回答:“找了,但是没有后续,估计路昙没有说话。” 于明励骂骂咧咧进来,一直低头顾看他脚下的鞋子,后面进来的男生笑嘻嘻的,跟旁边的同学说于明励最喜欢的鞋子被铁钉扎穿,于明励气成了河豚。 “鞋子扎穿了?没扎到你的肉吧?”李贸初好奇询问,于明励臭着脸坐下,直接脱下了右脚的鞋子,并没有心情理他。 “江请松,江请松······”后座的男生低声唤走神的江请松,他在暗暗示意后门有人来了,不好明说但是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旁边的同学接收到了信息,纷纷若无其事看向后门,那个温婉娴静的胡纹希又抱着书过来了,她总是淡淡的笑,轻声细语,坦坦荡荡地向江请松请教问题,但是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看上江请松了! 江请松抬眼,胡纹希已经在旁边了,而李贸初已经跑到了于明励那里,连同桌也干脆不回来了。想起班主任对他的误会,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胡同学,班主任抓早恋抓到我头上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江请松坐直,淡漠的气息退散,俨然严肃了几分。 胡纹希的笑容定住,江一直刻意不提及感情话题,她也顺应不主动谈论,但是今天江直接提问,她疑惑之余有些忐忑,怕自己会错意,又怕自己错过机会。 旁边的人支起耳朵偷听,这种情感面对面的事,他们最喜欢了。 “这个,”胡纹希眨眨眼,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脸蛋画圈圈,有些呆萌,“问心无愧就行了吧?这种事,班主任再言之凿凿也左右不了真假吧?” 于明励心情糟糕,看见蠢萌的胡纹希,突然鄙夷,嘟嘟囔囔:“戏演得有模有样,怪不得总是二百多名!” 声音虽低,但是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胡纹希心里咯噔一下,但表情保持住了。 大家都假装没听见,偏偏李贸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下,胡纹希的嘴角就弯下了。 路昙忙得晕头转向,有空了,终于能到图书馆看书,管理员为她找到了她找了很久的书。路昙到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一看,今天这里多了一个人,她没在意,坐下就开始看书。 等笔掉地上时,路昙没急着捡,旁边的人倒是帮她捡起来了,路昙的视线没有移动,不久,笔又掉到了地板,又是旁边的人帮她捡起来的。 “你不用着急。” 这个声音富有磁性,有些冷冽,像温润的玉浸没冰冷的潭水,良善而疏冷,又隐约像二月的风,寒意不减,却催生万物,干干净净如阴影里的侠士。 路昙不想理会,但是这个声音像蚂蚁一样爬上了她的手背,让她有了抵触情绪。于是,路昙嚯地起身,迅速收拾东西转身就走,但才两步,对方无礼地扯住了她的帆布包,她还是没有回头看对方,对方却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书架做的背景,光线清淡,空气散发书墨气,有窸窸窣窣的翻页声。 凝练的侵略气息染着书香,俊毅的五官像是雕像,立体感得天独厚,黝黑的眼睛只有几粒星光,这样高大的人,像一件优秀的设计作品,遮蔽了光,又像他就是光。 路昙有些晃神,不禁蹙眉。 “冒犯了。”确定路昙暂时不会走,对方撒手致歉,但是结结实实挡住了路昙的道,并且很不礼貌地盯着路昙。 路昙回神,拿着笔对准对方,“我赔得起医药费。” 对方的眼睛闪过惊疑,貌似没有意料到路昙的警戒心这样重,且行事如此犀利,果然,清冷娇秀的外表很具有误导性。 “你的镯子。”对方摊开手心,果然是一枚镯子。 路昙有个习惯,在图书馆看书写笔记时,为了不发出叮叮声,会把手腕的镯子摘下来放在桌面,刚才是被扰乱了心情,才会第一次忘了收。 “谢谢。”路昙面无表情,收了笔,掏出一张纸巾盖到镯子上才拿起来。 对方这下很识趣地将道让开了,只不过,这个人目睹路昙走远,眼神阴沉得包含无数故事,像他这样外表的人,随便微小的表情,都有可能被人误解。 第十二章 图书馆左边有一条小道,道旁茶树翠绿,洁白的茶花点缀绿叶间像是圆厚的,勤劳的蜜蜂盘旋于茶花周围,这是一条特意打造的幽静小道,一排整齐的紫薇树隔离出一个短暂宁静环境。 路昙走上小道,想着放空一会儿脑袋,却遇见了一个立在茶树丛前哭泣的女生。女生的肩膀有规律地颤抖,底下居然光着脚,许是沉浸悲伤太深,有人来了也没有发觉。路昙想着包里还有纸巾,便轻轻走过去,递纸巾给这位伤心的女生。 女生哭泣得太投入,看见有只手递纸巾过来,她的眼泪未受干扰,继续自由流淌,僵硬的身体根本没有接过好意的想法。 路昙没有安慰人的天赋,好意也到此打断,缩回手就要继续前进,低头瞥到那双赤裸踩在石砖上的脚,她的心不禁下沉。 平凡的一次遇见而已,没有值得停留的原因。 但是啊,自诩冷漠的路昙,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悲泣时,需要的并不一定是温柔体贴的安慰,而仅仅是需要一只手帮自己擦拭自己没有力气擦拭的泪水。 尽管互相陌生,路昙却停下来,帮伤心欲绝的女生轻轻地擦拭咸酸的眼泪。 女生哭到腿软,慢慢蹲下,不久又坐在了地面,已经狼狈,她不再在乎形象,只是难得一个陌生人陪在身边,她也渐渐止了眼泪,肿着眼睛看这个模糊的陌生人。 路昙又递给女生一块干净的纸巾,这次,女生颤着手接过了。 “我叫路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生的喉咙积着东西,声音沙哑:“我姓李——李成喜。” 路昙想着应该分散注意力,顺着问:“哪两个字?” 女生仰面,将泪水憋住后,才说:“成功的喜悦——成喜。” 路昙默了一息,一个念头闪过,心头一颤,旋即表情认真,盯住女生的脸,问:“高三的,陈幺柠是你的班主任?” 李成喜点头,没察觉不妥。 而路昙却仿佛陷入了圈套,一个猎物不是她的圈套,却让她感觉到吃力的圈套,她的漠然出现慌张的裂缝,这让她联想到许多,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努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奔赴同一个结果,可是明明已经步步为营竭尽全力,凭什么还是那个结果? 积聚养分,只为在绿叶间绽放一朵白花,在阳光或雨幕里,美得自成一派。 李成喜是一朵花。路昙也是一朵花。 娇嫩的花面临枯萎期了吗? “你难过的原因是家里的事吗?”路昙开始试探。 一击命中,李成喜的眼泪滚滚而下,又缓了好一会才止住,抽噎道:“有什么好哭的呢?像我们······我们这种年纪,除了家里的事,还有······还有什么会打击到我?我能怎么选?怎么选?没有人帮我啊!” “你要请假回家吗?”路昙看着满面泪水的李成喜,想起了孤傲的陈幺柠,这两个人看着没有任何冲突。 李成喜怔愣,像触及惊悚的记忆,回神后,她又掩面而泣,这次,她哭得没有任何声音,却比之前悲切而绝望。 “回去······这是要折了我的骨头,戳瞎我的眼睛,让我······让我做一只猪啊!” 这个声音像从地里发出来的一样,卑微而痛恨,被泥土覆盖,被石头压着,被人践踏,带着不甘与幽怨,却没有奋起的力量,真的就像被折了骨头般无力。 新中国都要一个世纪了,居然还有犹如被压榨的怨恨。 路昙凝眸,轻咬嘴唇,单凭一个刚认识的女生的悲切语气,她貌似脑补出了一大段凄苦压抑的故事,聪慧的她,没有怀疑李成喜的真实性,反而像是要多管闲事。 “如果你能坚决不回家,我就帮你解决你的困扰。你不是说没有人帮你吗?那我来帮你。” 李成喜不以为然,但有人安慰心情好歹和缓了些,便说:“谢谢你!但是你怎么可能有能力帮我呢?我的事太难了!” 路昙不作解释,如果对换身份处境,她也不会相信李成喜。路昙迅速找准切入点,问:“你和陈老师交谈,他给你什么建议?” 李成喜擦擦脸,咳了咳,低低说:“他让我千万别跟家人服软,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他们······像要捆了我一样。” “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矛盾吗?” 李成喜的脸色煞白,刚才哭得脸色涨红,现在像魂突然惊飞,直面的是她最抗拒最恐惧最怨恨的事情,身置腊月雪窟,惨白了她整个人生。 李成喜的眼神痛苦,表情麻木,讲:“他们私下收了别人十万元,逼我放弃高考,回到农村做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的老婆,那个男人我从来没听说过!” 路昙目露惊奇,这是她第一次听说,但是很快默然且不忿,这个世界,什么罪恶都可以存在。 “而且,我的奶奶不好好在医院治疗,回家陪那些可恶的人一起逼我回去,说要等我嫁人了,她才肯住院治疗。”李成喜继续说着,脸上又湿了,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说悲催的遭遇,她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失魂落魄到只要是个人就迫不及待倾诉。 “李成喜,”路昙抬手,将李成喜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你觉得你自己可以影响到什么人?” 李成喜没有反抗,如今她没有反抗的自觉,连自己都守不住,反抗这一点点的接触又有什么意义?这样悲戚的她,又能影响到什么人? “这样无用的我,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的。”李成喜有气无力。 “不会的,就算选择死亡,也可以用死亡去惊扰许多人的生活——”路昙捧着李成喜的脸,眼神笃定,急切地要改变李的颓丧的想法,“何况,有我在,你的最优选择不是隐忍退场!” 李成喜艰难地抬起眼皮,路昙突然的热血,让她有些疑惑,然而平平无奇的学妹终究不具有说服力,她根本不在意路昙的帮助发言。 “你让我静静待会。” “逼你回去的是你烂赌的爸爸吧?主持你嫁人的是你抠门的舅舅吧?” 李成喜如被推了一把,不禁怔了,心里惊讶,脑筋却有些转不过来,路昙说对了,这个陌生的学妹很准确地概括了她的困境,没有被偷窥的羞愤,她反而预感到一丝光芒。 “你、你怎么······没错,两个支柱般的男人,一起逼我。” “所以,千万别回去,起码这个月,别回去!” 因为不是当事人,所以才可以干脆地决定吗? 无所谓幽怨,无所谓相信,李成喜虚软无力,朝路昙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卑微且无助,她才成年,才推开世界的大门,所有希冀欢喜都被一座大山压制,她有反抗的意识却没有反抗的力量,未来的黑暗让她痛苦不堪。 周围恰巧安静,只有她们两个人,一个悲恸迷茫,一个心情沉重。 路昙收手,低头翻找钱包,掏出两张五十面额的人民币,说:“这钱你拿着,困局破解后,你再还给我,若是真的无法挽回,你就不用还给我了。”李成喜自是不收,推搡一番后,路昙忽然抱住了李成喜,在她耳边轻语:“我的亲人给我下毒了,但是我还活着,因为我知道怎么对付来自亲人的狠毒。” 路昙联系了林捷一,让林捷一去调查李成喜的事,她有预感,李成喜家里人逼迫的事,才是当初满城风雨的悲剧的真正原因。这是一个大挑战,路昙改变命运的契点,如果这个悲剧被阻止,那说明一切都可以有另一个发展方向。 第十三章 另一件事,也在等待路昙,找她的,是三班的赵司孝,一个微胖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路昙难得来一趟食堂,才落座,就被一个男生叫住了。 “路昙,罗老师的u盘在你这儿吗?”赵司孝直奔主题,语气不善,“排练那天,你一直在罗老师旁边,只有你接触过那个u盘,而且,有同学看见你拿了,坦白吧——拿了还是没拿?”赵司孝严肃而急切,他急是应该的,那u盘内有乐器班学生考级曲目的录音原件。 孟柚纯看见有男生与路昙说话,就没有过去同坐,她坐在了不远处。 路昙放下筷子,认真望着赵司孝,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笃定我拿了?” 罗老师是文工团第一指导教师,全权编排五月庆典的压轴节目,有一段难度动作,罗老师挑选了好久,只有路昙能做到,所以路昙不是文工团也不是乐器班的成员,也被罗老师与李老师抓到了排练队伍里,她是最重技巧也是被管得最松的特殊一员。 “因为刘行贤的确看见了,你攥着u盘,走了就没有交还罗老师!” “有漏洞:罗老师只出现过两只u盘,那被我攥着的是哪一只?三天前,也就是上周日上午,我最近一次参加排练,那时候,罗老师的两只u盘同时出现,而那天刘行贤的安排是在校园里拍宣传片,他何时何地遇见我刚好拿着罗老师的u盘?矛头直指我,是意外还是刻意?”路昙语气平淡有力,思路清晰,这种诬陷事故,她早已熟识套路。 赵司孝的表情收敛了些,感觉有理,线索戛然断了,又让他感觉不妙,他的巴乌十级考核又得重来一次,他莫名不爽。 路昙略想一会儿,问:“现在排练情况如何?” 路昙一直是一周才去参加排练两次,不比赵司孝他们天天去。 赵司孝阴了脸,迟疑片刻还是说:“叶娇语吵着要顶替你的位置,她甚至逼自己劈叉——成功下去了。”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除了学习,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的。 河南道公园,丝竹声乐喜气洋洋,老年人聚堆唱歌玩乐,辛劳一辈子的他们始终坚持爱好,退休之后,正是他们沉迷于声乐的美好时期。 路昙见过林捷一,途径这个公园,便坐下观看,全场皆是老年人,她一个小丫头有些突兀了。 声乐告一段落,一位怀抱中阮的奶奶到路昙旁边坐下,原来是她的物品放在这儿占着位置,倒是路昙才发现,不过这位奶奶笑容和蔼,不像是介意小丫头的意思。 奶奶调调弦,忽地问:“不去上学吗?” 路昙看向奶奶,面上没有表情,只回:“午休时间,下午回去上课。” 奶奶朝小丫头笑着,面上皱纹无法忽视,但奶奶的眼睛里有自律的进取的光芒,艺术熏陶出来的优雅,令这位奶奶散发浓厚的韵味,冰冷的岁月也为她谱出一首悠扬的歌。 年轻人浮躁而闹腾,很少有来听老年人的吹弹唱乐,今天却有一位小丫头听得格外认真,这位奶奶便有些好奇。 “你喜欢民间音乐吗?”奶奶抱着中阮,声音慈蔼柔和。 “有些兴趣。” “你喜欢什么乐器?西洋乐器,还是民乐器?” “箜篌,文鼓。” 奶奶垂眸微思,华夏女儿喜欢拨弦乐器似乎是骨子里的本能,这个她很是认同的,她的怀里就抱着阮咸。 “学过吗?认识这是什么乐器吗?”这位奶奶起了逗弄小辈的兴致,指示着自己怀里的乐器。 “这是中阮,汉琵琶。” 奶奶惊喜一笑,还以为小丫头会直截说琵琶,没料到小丫头还能分清汉胡琵琶,奶奶高兴了,主动让小丫头摸摸自己的阮,还问小丫头会弹吗? “接触过,不会什么技巧。” 奶奶笑得没眼,将拨片给小丫头,说:“你拨一下试试。” 此时,一位手执二胡的爷爷走过来,随口问:“小姑娘,学过啊?” 这里的老年人都是相熟的,以乐器歌喉为沟通,开口往往围绕乐器歌喉。 路昙抬头朝这位爷爷礼貌微笑,谦虚坦白:“没有学过。” “老钱,你去边上呆着,”奶奶扭头打发,“我与小丫头聊聊。” 这位爷爷不多说,走开去和其他伙伴说话了。 “奶奶,你这凤首得有二斤重吧?”“是咯!你抱来感受一下······小心就行,别害羞!” 路昙抱着阮咸,姿势很自然,拨弦两下,奶奶听出了音,又让她多拨几下路昙又拨出一段旋律,奶奶惊喜拍手,追问她学了多久。 “小时候与外祖学了几个月琵琶。” 奶奶欣慰笑着,顿了一会儿后,又问:“还记得技巧吧?小时候学过什么曲儿吗?” “没学过,只记得外祖弹的《昭陵六骏》,《春雨》,《寒鸦戏水》。” “我弹首《寒鸦戏水》给你听听。”奶奶抱回阮咸,坐正后抚平弦,表情和缓后就开始了弹奏。 弦声流畅,技巧娴熟,抑扬顿挫踩点精准果决,一听就是习琴多年的老手。 周围老年人默默注视这里。 詹奶奶很高兴,遇见了这一位乖巧且灵性的丫头,坚持交换了联系方式才肯放小丫头离开,并把自己的地址给了小丫头,热情邀请小丫头作客,俨然一副要发展徒弟的架势。 第十四章 复赛在一中进行,学校便安排学生早早到一中候考。 考场外的学生或紧张,或无畏,相熟的聚在一起,树荫下的位置被站满了。 江请松与同班同学在柳池亭里待着,一会儿后,金少固过来了。 “江请松,你考什么啊?”金少固跨步靠近,自然地坐在了江请松的侧边,他的手腕戴了新表,迫不及待展示给江请松看。江请松热得懒得动,但还是伸手将金少固推开,“少黏上来——热!”“你看看我的新表啊——”金少固笑眯眯硬要凑上来,无视了江请松的反抗。 戴着随行老师的草帽的于明励带着风跑向亭子,有一种麦收时节的淳朴活力,嘴里急切地壤:“路昙!路昙来啦!” 闷骚的江请松有意无意窥探路昙,两人关系进度为零,弄得周围的兄弟跟着一起期待路昙的出现,只要两人有机会同框,好兄弟就忍不住围观。 金少固翘首寻找,他听说过路昙,却一直没有见过路昙本人,十分好奇让江请松春心荡漾的女孩有多出色。 路昙坐年级主任的车过来,有些迟了,进到一中校园,年级主任瞅准大本营,带着几位学生过来汇合。 今天的路昙穿着简单的青色短袖和灰色裤子,一如既往朴素,两根麻花辫黑亮直顺温婉娇俏,很普通的打扮,但是路昙站在人群里就是特别显眼,干净得像雨露沐浴过的茶花。 金少固眼前一亮,靠近江请松,戏谑言:“的确挺好看的——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瞎说什么!?”江请松淡淡嗔一句,眼睛却对准了根本不看他的路昙。 路昙跟随年级主任走向柳池亭,她一直垂眸不语,安静得像是心事重重。 “路昙!过来聊天啊!”于明励挥手,笑容灿烂,出来考试,他开心得像是友人游玩,平时在学校极少与路昙交际,今天趁兴,他倒是热情地打招呼。 来的人五个,四个女生,于明励偏偏只叫了路昙,路昙可是公认的寡言少语,他这是明显自找没趣。 金少固默默为于明励叫好。 果然,路昙根本没有看他。 考试结束回到学校,路昙主动去参加文工团训练,她一出现,许多怪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罗老师看她也是欲言又止,唯独叶娇语眼角眉梢透露得意。 路昙抓过乖巧的邓惜,耳语一番后邓惜离开,路昙若无其事地将帆布包放在一边,开始听其他同学演奏。 现场如常训练一段时间后,忽然全场默契地安静下来,为某一件事特地静场。 罗老师走向路昙,脸色沉重,同时,其他同学都悻悻然望着面无表情的路昙。 这氛围,仿佛路昙犯了荒唐错事,刷新了他们对路昙的认知。 罗老师先咳嗽两声,然后郑重询问:“路昙,我的u盘不见了,你有拿过吗?” “没有。” 罗老师皱眉,他不希望路昙犯糊涂,但是他人说的话像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出现迟疑,或许路昙并不像表面这般单纯,他等路昙解释,可是路昙木着脸,不像是要配合。 大家都不动,叶娇语却走到这里,语气肯定而凛然:“如果是她拿的,那肯定在她的包里!” 众人看向另一排桌子,白色的帆布包突然暴露在审视的目光中。 罗老师看看那个帆布包,视线落回路昙脸上,他不傻,不会被别人牵着走,但正常的推理逻辑他也有。 和别人站在旁边的刘行贤开口:“一个包而已,翻一下不就知道了,哪里需要在这里怀疑?” 翻包。大家知道却不想当点破的讨嫌的人,依路昙冷漠的性子,应该不会愿意配合这个具有侮辱性的事情。 路昙望眼叶娇语,而后低垂睫毛,淡淡的说道:“罗老师,我同意你翻包。” 叶娇语轻咬牙齿,免得嘴角上扬,泄露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明白自己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具有淡淡的正义感就可以了。 罗老师是男性,他不好亲手翻一位女生的包,就让旁边的叶娇语动手。叶娇语倒好,抓着帆布包底部直接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掉出来了。 笔记本,笔,纸巾,手帕,镜子,小布袋,尺子,针线,钱包,还有一个缀着灰色小松鼠挂件的u盘。 叶娇语小声惊呼,捡起那个u盘转向罗老师,问:“老师,这个u盘是你的吗?” “好像……老师的u盘上面不就是一个小松鼠吗?”“不是吧?这么巧吗?”“还真的是她吗?”······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开始议论,好像他们已经确定这个就是罗老师的u盘。 关键罗老师拿着仔细端详,一时也给不出定论,一直使用的u盘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要复制一个外表一样的u盘也不是难事,但怎么会这么凑巧,路昙有一枚与自己一样的u盘? 失窃事件到这里,好像已经明朗了。 犯人却淡定得离谱。刘行贤看着依旧面瘫的路昙静静坐着,心里不安而疑惑,无论她是真的犯人还是被冤枉,她都不应该这般平静,面无波澜的样子,让刘行贤有一种错觉,路昙只是在看一场剧本已知的戏。 “罗老师,查验一下是不是你的u盘。”路昙边说边起身,邓惜过来要与罗老师说话,被她伸手拦住了,话在嘴边的邓惜只能乖乖安静。 u盘插入电脑,u盘名称真的是罗老师失踪的那一枚,大家挤到电脑前,打开u盘,里面的文件真的是罗老师熟悉的文件!大家一片哗然。罗老师试着点开最近的考级录音,没想到,里面空荡荡的,他登时脑袋就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考级录音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了!?”赵司孝惊呼,气得圆睁大眼,嚯地站直像是要打人。 罗老师反复寻找,全部文件只剩下名称,里面的东西荡然无存,这让他的心瓦凉瓦凉的。 大家嚷起来,愤懑不平,偷了u盘,还回来可以勉强不追究,大家当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删了里面的内容,全部人都会仇恨路昙的! 空气中无形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点素质也不用讲,赤裸裸地攻击孤单的路昙,他们可以用最难听的话骂路昙,可以集体排斥路昙,可以几年或者往后余生都怨恨路昙,因为路昙恶毒地破坏了他们的考级,还破坏了他们未来的表演。 “罗老师,”邓惜忽然带着怒意喊道,这个情形,她的怒意合情合理,“你看过这个视频再生气也不迟!” 罗老师按捺住怒火,接过邓惜的手机,他以为是指控路昙的罪证,看过视频后,他懵了,旁边赵司孝一起看,赵司孝也懵得火气退了一半。 叶娇语一副气愤惋惜的样子,却不想,罗老师和赵司孝看向了她,而她没料到一个突然出现的视频作用会这么大。 邓惜转向指着叶娇语,生气拆穿:“这个u盘,是叶娇语刚才才放进路昙包包的!” 叶娇语的表情僵住,错愕不解,而她的背后汗毛乍起。 其他人也是惊愕,视线移到叶娇语身上,这个转变太快,他们的责备的眼神还来不及改变。 刘行贤暗叫不好,急忙挡在叶娇语前面,回斥道:“别想诬陷人!” 好好的训练场,气氛忽然变得怪异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排练话剧的高潮部分。 石义尧坐在教室后面,一直眯眼观看排练,目睹了突发事件的全过程,眼见着众矢之的的路昙还木着脸任由别人责备厌弃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射在她娇小的身体,石义尧也想了一下,路昙能容忍自己偷盗吗?这个局面,路昙会怎么解决? 邓惜气呼呼地,连刘行贤也一起瞪了,“叶娇语才是勾心斗角的坏女人!也就她聪明,能想出这种歹毒的诬陷手段!” 这下,大家都暂时收敛愤怒,让邓惜尽情尽言。 刘行贤面色阴沉,想训斥邓惜,此时,罗老师却将邓惜拉开了,而罗老师的矛头移动了。 “叶娇语,这个需要你亲自解释。” 罗老师举起邓惜的手机,身边的人都可以看到视频:叶娇语偷偷摸摸靠近路昙的帆布包,确定没人注意这里,叶娇语将小松鼠迅速塞进帆布包里。视频拍摄角度是教室走廊一侧的窗户,因为窗帘散着,叶娇语没发现外面有人拍摄,而只是窗帘的一条小缝,邓惜不仅看到了叶娇语的恶心行为还拍得一清二楚! 刘行贤瞳孔震颤,而叶娇语大惊失色。 局势瞬间翻转。 刚才揭露真相的人,一下子恶臭满身,实在讽刺。 所有辩解都已经无用。 叶娇语想逃跑,却发现同学堵住了所有路,这样让她气结于胸,脸上火辣辣的,双手却攥得紧紧的,瞪着路昙的眼神怨愤厌恶,路昙应该乖乖承受偷盗的罪名,路昙才是那个遭人唾弃的贱人! 刘行贤脑子转得飞快,急忙抢夺罗老师的视线,供认不讳:“罗老师,是我想的法子!路昙根本不是乐器班或文工团的人,她凭什么能在五月庆典担任c位?我不服!所以我让叶娇语把u盘偷放进路昙的包里,叶娇语她怕我,不敢反抗我的吩咐!” 刘行贤是叶娇语的表哥。 “你撒谎!”邓惜毫不犹豫反驳于他,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依据,但她直觉刘行贤在包庇叶娇语。 罗老师的脸黑了。 闹成这样,只是因为嫉妒。 大家都感觉自己变成了炮灰,如果可以,他们想撕咬刘行贤。 第十五章 路昙缓缓走动,仿若观花,仿若散步,作为被非议了几天的受害者,她的发言少之又少,一会儿后,路昙拿下罗老师手上的手机,对罗老师说:“叶娇语的淘宝上有u盘的购买记录,真的u盘还在她手上。” 路昙言下之意,文件都还在。 u盘失踪,罗老师已经上火几天,今天这一闹,罗老师不想再保持教师的素质,罗老师当即厉声叫喊:“叶娇语,交还u盘!” 其他同学默默退散,怕血溅到身上。 叶娇语一个激灵,不止因为罗老师,还因为路昙,她的计谋大胆而隐秘,路昙从何得知她忘了删除淘宝的购买记录?路昙有这么大的能耐调查到这个吗? 石义尧正色,眼睛清明,路昙的表现滴水不漏,看似一直处于劣势,实则把握一切,一个小小的高中女生,实在不配做路昙的对手。 这就是路昙,沉默而普通,遇见危机就会用缜密的谋略让对手无处可逃。 叶娇语敢害人显然心理素质不弱,如今被当众揭穿,暴露在厌弃鄙夷的目光下,四肢冰冷,她只是憋了一会儿,颤着唇弱弱的说:“对、对不起······我放在、放在宿舍了······” 路昙已经说明了有效证据,若是一一查证,叶娇语将会更加无地自容,到时事情传开,在学校里会被戳断脊梁骨,叶娇语恨得咬牙,但也想到了这一点,干脆不做任何辩解。 “撒谎。” 路昙一言,众人均皱眉,盯死了叶娇语,而今局面,叶娇语还敢说谎,还敢拖累大家,实在是不可原谅。 刘行贤想朝路昙说话,马上被赵司孝挡住了,平常可以愉快玩耍,现在发生这种膈应的事情,赵司孝愤慨的同时又为刘行贤感到丢脸,劝道:“刘行贤,如实坦白,赶紧请求路昙的原谅!”“这事儿,的确是我算计的。”刘行贤羞愧地低下头,不自在地用手摸鼻子。 路昙眸光暗了一分,直直望着低头的叶娇语,再次语出惊人:“u盘此刻就在她的包里。” 心里咯噔一下,叶娇语闪神退了一步,目中无人的路昙竟然将事实说得一厘不差,为什么会这样?谁泄漏给路昙的?明明这几天的舆论趋势造得那么好,明明这几天路昙没有露面,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地破解她苦心经营的计划?叶娇语越想越慌,惶恐的同时对路昙更加仇恨,一定有人在帮路昙,不然路昙怎么能破局? 邓惜满眼鄙恶,眉一挑就喊:“搜她的包!刚才无凭无据就搜了路昙的包,现在铁证如山,一定要搜她的包!” 报仇!路昙受辱,叶娇语要翻倍偿还! 罗老师揉着太阳穴,压着怒火,问:“叶娇语,u盘究竟在哪儿?你还要继续折腾吗?” 叶娇语红着眼眶,缩着肩膀,可怜兮兮,犯错的人被她演成了受欺的人,她有胆子使心计,却没气魄被人指责,只要她保持委屈沉默,就会显得别人咄咄逼人。 “罗老师,私下处理好不好?”刘行贤无理提议,一脸恳切,“叶娇语是女生,若是传出去……” “路昙就不是女生吗?!”罗老师忽地怒吼,现场学生都被震住,火冒三丈的罗老师,他们不敢犯其锋芒,“你们把脏水全泼路昙身上,安的什么心?安的什么心!竟是无一点羞耻悔过之意!枉为学生!枉为男子!” 针落可闻,没人敢抬头瞄罗老师。 安静了一会,罗老师转身去找水喝,众人才略松一口气。 “把你的包拿来。”罗老师说话,这话自然是对叶娇语说的。 叶娇语不动,邓惜嗖地过去把那个苍蓝小皮包拿来了,然后在罗老师的授意下,邓惜将里面东西都拿出来了,在自动铅笔芯的小盒子里找到了与从路昙的包里搜出来的一模一样的u盘。 叶娇语面如土色,刘行贤也像吃了翔一样。 一检验,这才是罗老师的u盘!只是拆了小松鼠而已。 罗老师气结,叶娇语好歹是教师子女,居然有如此肮脏的心思,还有刘行贤,弯弯肠子太危险了!罗老师让众人散去,独自去打电话,他会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叶和刘的家长,不报警,是他最后的宽容。 u盘事件后,叶和刘被除名五月庆典,而路昙也更勤快地参加训练。 校报的人,觉得高二八班的班主任最美,高二十班的班主任最帅,于是他们携带私心煞有介事地来教室采访,熟知路数的同学都似笑非笑地看热闹。 “请问您日常和同学们是什么相处模式?” 八班:“朋友啊!我就大了他们五六岁,兴趣爱好,烦闷的事儿,大同小异,我督促他们,他们促进我,挺轻松的!” 十班:“我是大哥吧?他们这样想的。他们闹我就管,会心软,又爱又气,这就是弟弟妹妹太多的烦恼!” “请问您最不想同学们干什么?” 八班:“熬夜——接下来一天的精神状态都不好,皮肤遭殃!” 十班:“请假——他们的小九九我都清楚,过来人!” “请问您最想对同学们说什么?” 八班:“不要在最水灵的时期轻视阅读!” 十班:“你们真的不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萧定从下面赶上来,气喘吁吁,到转弯平台,一位踟蹰不前的女生挡了他的道,他正想出声,却被女生手上的木棍吸引。女生让开道,他反而停下了,凝眸微思,忽地了然,说道:“是你!我想起来了!” 女生蹙眉,略微反感,“你干什么?” 萧定指着木棍,道:“我看着你拿了哑巴的木棍,没想到一年多了,你还没有还回去!” 女生惊诧,忙背过手,语无伦次:“你、你瞎说······我没有、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反应还是没鬼?萧定强行抢回木棍,恶声道:“她的东西也是你能拿的?!我报警抓你!” 女生受惊,撒腿就跑,自以为跑得快就没有人认得出她。 萧定剜了眼逃跑的背影,手里的木棍却有些烫手了,当初因为排斥哑巴而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走了木棍,现在又帮忙抢回来,这算什么?时隔这么久,哑巴会不会忘了这木棍的存在?或许她并不是那么珍视这个东西?但是,他要这木棍有什么用? 思考着,已经到了走廊,萧定抬头,哑巴也在走廊,他赶紧上去,说话又故意冰冷:“你的——丢了很久吧?别误会,是别人偷了,我去抢回来的!” 一副送礼物的架势,看见的同学都自觉安静,虽然十个有九个认为萧定会被拒绝,还有一个认为萧定不配。 路昙定定看着木簪,的确是一年前丢的那一支,不过沦于他手那么久,她已经嫌弃了,但更不能留在萧定手上。路昙拿过簪子,轻启唇瓣:“谢谢!” “萧——定——” 班主任喊出了抓奸的愤怒的老大哥的气势,不学无术的萧定居然勾搭那么可爱优秀的路昙,刚笑眯眯结束采访的班主任瞬间炸毛。 “您误会啦!我只是帮路昙找回了她丢失已久的东西!” 第十六章 月考结束,文工团排练加急,许多参演的同学没有离校。 校园里活动的人骤减,李老师和罗老师带领同学到田径场训练,需要舞蹈的同学终于能放开动作来跳,只不过有些撒野,需要老师拿着戒尺提醒。 还没有到十一点,天空忽然下起了太阳雨,雨水淅沥沥的,阳光却没有受影响,这场明亮的雨具有夏天的气息,明媚同嬉水的中学生,又哭又笑。 同学们赶紧跑到体育馆里面避雨,这里面有一位体育老师带着一只毛发柔顺的阿拉斯加避雨,同学们都围住了这只可爱的大狗。 “路昙,我想给你安排一个男舞伴,以达到更好的舞台效果,你自己有合适的人选吗?”罗老师坐在长椅上,招手让路昙过来。他思考了很久,这个男舞伴是一定要加的,但毕竟是和路昙接触更多,所以要问过路昙的意思。他补充道:“放心,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只要是不是四肢不协调的男生都能做到!” 路昙过来了,满不在乎,“没有。” “那我去找啦!” 罗老师在内部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只好发布消息让其他老师推荐,配合他的老师没有几个,其他老师只是发消息在班级群里面询问。 下午,训练结束,路昙独自到县图书馆。 今天图书馆的前台换了一位年轻的大哥,原来的那位阿姨不知道什么事没有出现。 “你好!”路昙和大哥打招呼,大哥抬眼,那双眼睛木漠而阴恻,路昙眨眨眼,继续说:“吴阿姨答应帮我找《运行机能》,请问有消息吗?” 大哥定定望着路昙,手摸出一片纸条,直接递到桌面,他人高马大精力旺盛却困于这枯燥的图书馆,貌似让他窝着一团岩浆。 “谢谢!”路昙拿起纸条,走向图书馆内部。 纸条上是一串检索号。 高大的书架隐藏无数有趣的知识,白色灯光下的书籍落着淡淡的灰尘,像是一个迷宫,曲折拐转,等待某些人打破寂静,又偏安一隅。 路昙喜欢安静地阅读,拿到了《运行机能》,还在书架间穿梭,拿到一本有趣的书就站在书架前开始阅读,并不着急回学校。恍惚间,书籍缝隙里有一个人影,路昙瞥了一眼,继续阅读,闪神想起一个身影,忍不住多看一眼,但是书挡着,看不清楚,收回视线,不久,路昙实在好奇,干脆探头去看。 石义尧在看书,周围只有一个脚步声,眼角余光里,一个脑袋探出来好几次,他不禁垂眸,略想片刻,移步到了前一排书架,这样,那个人就看不见他了。注意力回到书上,过了一会,石义尧偷瞄后面,那个人好像不在那里了。 只要认真,时间就跑得很快,安安静静的,闭馆时间就到了。 但是外面又下雨了,凉凉的风缓缓地吹,白天的炎热消退得迅速,像是急性子。 没带伞,路昙站在台阶上面避雨,等待雨停。 本来这个点天还没有阴,但因为下雨,天阴沉沉的,雨珠落在地面杂乱无章,浸透世人的匆匆忙忙。 石义尧立在图书馆的台阶上,这场雨不痛不痒,但是那个女生就站在旁边,他偷偷瞥着,觉得这个机会不错。那个女生的头发似疏星微芒的漆黑天幕,浓黑顺长,木簪盘着一个圆髻,凌乱的发丝在微风里调皮摇曳,女生的骨架小小的,像小小的云雀,躲在这个屋檐下,散发着清冷的气息,一如在那间教室里,她不屑与任何人亲近。 路昙缓缓回头,那个男生望着另一个方向出神,生人勿近,路昙的眼珠动了一下,明明刚才男生在看自己。 在台阶躲雨的不止这两个人,其他人困于此地,烦躁或者满不在乎。 雨小了,路昙直接走进雨幕。 石义尧望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嘴唇动动,却没有出声呼唤,他不能表现太多,不能露出蛛丝马迹,要像真正的刚认识不久的人一样疏离陌生。 “阿尧,看什么呢?”前台的大哥从里面出来,语气熟稔地与石义尧说话。 石义尧收回视线,“没什么。” 待月假结束,罗老师紧赶着挑选舞伴,那些男生害羞不好意思动起来,过了一批后,罗老师决定去教室找人,逛了一圈,好歹抓到了一批体型好些的男生。 路昙接到通知,过去试穿表演服,和挑选舞伴,刚好下午最后一节课物理老师让自习,她就提前走了。到了排练室,几位穿了浅蓝表演服的女生在互相整理仪容,旁边只有李老师。 “换好衣服到303,罗老师在那儿等你。”李老师拿着平板,视线落在屏幕,眉头轻皱着。 罗老师这边,他正认真教导四位男生基础动作,在他的舞蹈世界里,路昙是自带旋律的荷花,娇而不媚,注目而清滟,她的舞伴不能像柱子一样破坏美感,所以虽然是没底子的石头,他也得揉搓成和谐的石凳。 萧定笨拙地模仿老师,却自我感觉优雅飘逸,自愿参加选拔,除了觉得有趣,还因为听说是给路昙当舞伴,这么个好机会,他一定要争一争。 江请松默默跨步,抬手,旋转,觉得与踢球无异,班主任将他推到这儿,一定是还在猜忌他早恋。 叩门声,门开,进来一抹霞光,光柱中的尘埃小精灵兴高采烈,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淡的花朵沐浴过的香,勾得人鼻子痒痒的,一时呆滞。 纱衣飘逸朦胧,露脐上衣勾勒出饱满的双峰,两条细胳膊晃眼的紧,古典纹案的衣襟保持鲜明的民族风格,裙子高开叉又拖地,长长的裙片一片蓝色一片粉色,像一束奇异的兰花清冷而迷人。 “路昙,快来!挑一挑哪位好!”罗老师眉开眼笑,还有一丝骄傲,他看中的闺女,果然不俗! 还挺有料。萧定捂鼻,别开了眼,他大大咧咧还粗鲁率性,但也会羞怯,更何况路昙用武力折服了他,他对路昙有怯是正常的。 路昙走到罗老师身边,只扫了一圈四位男生。 “我觉得这四位还行,你来定夺你的搭档吧!” 和这样漂亮的女生搭档跳舞,四位中的哪一位都不亏。 罗老师爱才,最后决定权就给路昙了,反正男生戏份少。 望着这样的路昙,江请松眸光认真了,谁知道什么原因,他想了解路昙,偏路昙不给机会,偏他还不想放弃,也不是特别优秀惊艳的人,他就是心念着不放,游戏不通关,心痒痒着再来一次,说没什么大不了,遇见了还是忍不住看一眼。 罗老师让四位男生一起做教过的动作,四位男生一起开始的,却一人一个节奏,这时,304那边的女生过来了。 “篮球队的于宪也在啊!”“黑色衣服的帅!是不是江请松?”“那个红色衣服的笑出一口大白牙,好好笑!”“只能留一个,要哪一个好啊?”“怎么都不踩点?好笨!”…… 女生叽叽喳喳的,低着声音跟没收声一样,室内的人都听见了。 关了音乐,四位男生站成一排。 萧定抓准时机,笑得一脸真切,朝木漠的路昙喊:“路昙,选我!我俩一个班的,平常好沟通!” 好家伙,笑得跟改邪归正了一样! 江请松眉头下压,萧定幼稚,喜欢捉弄同学,八成要借机给路昙添堵。 “选我吧!”江请松跟着开口。 罗老师看向路昙。 心里忽然闷住,苦苦追寻的一句话,弃如敝履,又轻巧遇见,这算什么?淋雨冷到习以为常,快要养鱼了,忽然来了一把伞,截断了雨,该笑还是该哭?这算是水滴石穿苦尽甘来吗?路昙不激动,也不敢感动,只是眸底冰霜更多,她厌恶从别人身上希冀感情的自己。 于宪觉得自己不开口好像显得自己不认真,于是,于宪憨憨地笑,说:“选我吧,我的胳膊有劲!” 还有杜汀,也跟着说:“选我吧,我也不弱!” 路昙走神了,罗老师扯扯她的水袖,问:“路昙,有答案了吗?” 有答案了吗?千万个画面闪过,有正确的答案吗? 路昙端庄立着,望着前方若有所思,像她这般聪慧冷漠的人,尤其不喜踟躇,现在却有明显迟疑。 别人免不了疑惑,路昙在犹豫什么?路昙对这四位男生的印象,影响了她的选择,她在考虑什么?她该不会是娇羞吧? 大家都在等待路昙的答案。 “萧定。” 江请松的瞳孔骤放,眼睛的淡漠消散无踪,已经是认真而惊愕,路昙没有必须选他的理由,但他希望起码路昙别选萧定,可是路昙偏偏选了萧定!明明萧定自大又蛮横,一直欺负捉弄她——这一次的选择不代表什么,但江请松就是暗暗生气。 别人什么反应不重要,萧定开心地笑出一口大白牙,欣喜间不禁朝路昙抛媚眼,立刻被罗老师瞪了。 罗老师让剩下的三位男生离开,他们表现欲也不大,就当过来看美女了,没多说就走了。 第十七章 班主任得知萧定成为了路昙的舞伴,心里十分忧虑,就找萧定谈话了,萧定还是不服管教。 “我的意思很明确,不准早恋,耽误其他同学!” “老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早恋了?你啊,就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萧定望着天花板。 “你有早恋的苗头了!如实招来,为什么总缠着路昙?若是她成绩下降了,一定是你的错!” 萧定看向班主任,眼神有些新奇与狡黠,“老师,你见过路昙跳舞的样子吗?” 班主任的嘴角抽动鄙夷的弧度,并不想接话。 萧定忽然故意压低音量,悄悄和班主任说:“我偶然发现,路昙是武功世家的人,她会武功,打架可厉害了!” 班主任露出看白痴的无奈表情,“她会不会武功关你什么事儿?你是小说漫画看多了吗?我真希望她用武力压制你。” “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她打败了一个肌肉大叔!” “可以啊你······都会扯开话题了!” “老师,我说的是真的!” “回去!” 训练时,萧定由罗老师训练,他并没有直接与路昙接触。而林狄迪兴致勃勃地跑来围观他跳舞,拿着冰激凌在旁边地上憨憨地边吃边望着他。 路昙一个伶俐的后空翻。 林狄迪惊叫出声,兴奋地鼓掌,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白眼。 路昙一个飘逸的空中劈叉。 林狄迪又惊呼,掌声啪啪啪的,笑得像个傻子。 罗老师皱眉了,瞪着那个憨憨。萧定会意,停止动作,走向林狄迪,拿起鸭舌帽就暴力盖住他的脸。 “你个二货!安安静静当你的观众!瞎咋呼什么!” 林狄迪委屈了,瞪着凶狠的萧定,又不敢反抗一句。 朱乐勋疲惫地闯入训练室,手里提着许多奶茶,他扫了一眼,到林狄迪旁边坐下了。 “你买的啊?”林狄迪问,朱乐勋白眼翻到天灵盖,怨道:“萧大定让我买的!”林狄迪拿起奶茶看,明白了,说:“他要请跳舞的小伙伴喝奶茶呀!” 罗老师下令休息,萧定赶紧让朱乐勋把奶茶分出去,得到奶茶的女生都甜甜地道谢,萧定拿奶茶给罗老师,罗老师戏说奶茶续命,萧定又拿奶茶给路昙,路昙收了却是不喝。 放学时间,路昙到小卖部买笔芯,出了小卖部的门,有一位文弱女生拦住了她。 “路昙你好!我叫胡晶信,是二十班的,我能跟你聊几分钟吗?”胡晶信看着文弱,实则落落大方,眼神清澈坦荡。 路昙看着她,不说话也不走。 胡晶信不慌,继续问:“可以到旁边树下吗?就聊关于江请松的事情,你应该不介意吧?” 路昙直接掠过这人,但是胡晶信跟在她身边,执着追问:“你对江同学是没意思的吧?但是你为什么要做出含糊的举动呢?”路昙不说话,慢慢走着,这突然冒出的胡晶信却自然地跟在她的身边。 “我不评价你的性格与行为,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从我的视角看到的你,单单对于江同学,你或许没注意,尽管你什么也不说,但江同学的视线总是跟随于你。” 经过报刊亭,路昙随手买了份报纸。 “你或许也猜到了,喜欢江同学的女生并不少,你能给别的女生一个机会吗?别总霸占江同学的视线。”胡晶信的请求八成是为她自己。 路昙继续走,并不回应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 胡晶信讨厌别人故作沉默,她的耐心用完了,她就伸手拽住路昙的帆布包,愠怒道:“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你要独来独往没人阻止,但你能不能收敛你的魅力?你知不知道,很多女生在说你假清高真做作?” 路昙定定看着这个大胆女生,不计较她的胡搅蛮缠。 路昙的沉默刺激了胡晶信的内心,她皱缩双眼,心里翻了料瓶,一会儿才用力甩开路昙,语气反感:“你的确很讨厌!你不做什么,就已经很讨厌了!” 莫名其妙被甩开,路昙只是退了半步,对方正说话,她抬脚就走,来干扰她平静生活的,不值得她在意。 李贸初在附近,看见路昙被一个女生粗鲁对待,不明缘由,他只是望着,不禁腹诽冰山美人对谁也没好脸色。 “你做题时能不能用脑子啊?别用脚趾头好吗?”于明励浏览手中的卷子,忍不住对好兄弟发出了真实的嫌弃,一直辅导他,他还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出错,于明励的好脾气消耗得差不多了。 旁边的人没回应,于明励抬头,李贸初正入神望着一个地方,他忍不住捶李贸初的背,嚷:“你看什么呢?”“我看路昙呐!”李贸初收回视线,一脸的败兴。“看她做什么?”“需要做什么?看一辆机车,看一场球赛,看路昙,不都一样吗?”“你每天就都在注意这些吗?看来要请你小姨了!” 晚自习时,数学老师来坐班,路昙又没有出现。 秦巧要将借的笔记本放回路昙桌面,被林狄迪劫了。 “你干什么?这是路昙的!”秦巧要抢回来,但是林狄迪仗着身高优势就不给她,还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是路昙的,我会跟路昙说的,我也正需要数学笔记!”秦巧生气了,掐林狄迪的手臂,说:“等路昙回来你再说,反正不能从我手中抢!”林狄迪吃痛,见秦巧生气了也不肯交还,央求道:“我会保护好他的!绝不损坏!路昙回来了,我就向她负荆请罪!” 旁边的陈琴琴眯着眼打圆场,无所谓道:“秦巧,反正他脸皮厚,就先把笔记本给他吧!” 秦巧更生气了,瞪住说得轻巧的陈琴琴,厉声道:“是我借来的,又不打招呼给了别人,谁不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的人?你倒劝我做这种人。” 陈琴琴面上窘住,无辜受气,她也愠怒,不客气地回复:“你爱怎样怎样,朝我凶什么!” 秦巧横眉,张口欲争上一争,没料到林狄迪挡住了她,事情源头的林狄迪赔笑说:“我的错我的错!女孩子之间别吵架!”秦巧看着这张脸,气鼓鼓地想泼他一脸墨水,“知道是你的错了?笔记本给我!” 林狄迪乖乖还了笔记本,秦巧将笔记本放在路昙桌面后,林狄迪也没有直接去拿。 其他同学看见了,也没多在意。 “路昙又去哪儿了?跳舞了?”杨八安窝在座位,写题累了的他拿着一个九连环尝试破解。 李贸初一直和路昙是舞伴,班上同学都自然而然地路昙有事就问李贸初。 李贸初无奈叹气,多次解释与路昙不熟,同学们还是一有事就问他,他烦极了,忍不住又一次捶同桌,强调:“我怎么知道!别问我了!被班主任知道,他又要抓我啦!” 杨八安被捶,还是不死心地八卦,问:“那你说隔壁江请松和路昙有没有戏?” “没有戏!”李贸初龇牙,表演的舞伴,路昙没有选择江请松,这事他早就知道了,摆明了路昙对江帅哥没意思。 “李仔!有美女和江请松表白,快来看!” 门口,一脸兴奋的于明励使劲挥手招呼李贸初出去。 于是,九班有表白现场,十班的同学也去看热闹,那头八班同学也出来了,都挤在走廊,被包围的是清俊的江请松,和白裙清纯的胡纹希。 正是晚上,胡纹希手捧莲花灯,笑靥如花,含情脉脉地盯着江请松。 江请松手上拿着黑色水杯,进退两难,不看胡纹希又怕她的灯摔在自己身上。 大家怕动静太大引来老师,都没有起哄。 “少年如风,陌上孑立。”胡纹希的声音清甜,像嘴里含着蜜糖,青春的悸动如此香甜,烛光映着她秀气的脸,熠熠生辉,“江请松,我想清楚了,你就是我的欢喜!” 石义尧站在八班那一边,因为身高,他可以清楚看见江请松的表情,那不是喜欢,有些抵触,眼神平静,还有些怒意,对自作多情且大张旗鼓的女生的沉默的怒意。 江请松瞥到同学把道给堵住了,他只能面对满眼欢喜的胡纹希,忍了忍,他还是开口:“抱歉,我对你没有悸动。” “啊西~~江请松果断选择单身!” 惋惜伤心的氛围还没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场面推到另一个尴尬位置,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人,李贸初眼疾手快捂住了脑袋秀逗的于明励的大嘴巴。 “你没有资格喜欢他!” 一个激动愤怒的声音突然降临,一个文弱的女生突破包围,挤到了江请松面前。 众人暗暗激动,这摆明是高潮部分,谁也不舍得走开。 胡晶信目光灼灼盯着江请松,转而看向胡纹希时,她的眼神忽然鄙夷与凶恶,她嘁了一声,朝胡纹希说:“要不是你伯父有意无意帮你圈题目,你能排到前二百?叶娇语会被文工团处罚,也是你给她出的恶毒主意!白俶建专偷女生贴身物品,也是你放出的谣言!” 一片哗然。 瓜从天降。 胡纹希的脸色煞白,表情像是被踩了尾巴,缓过气后气愤地责斥:“你这属于人格污蔑,如果你不当即道歉,我就报警了!” “我拿到了你与叶娇语的聊天记录,你确定报警吗?”胡晶信底气十足,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胡纹希与叶娇语在企鹅上聊天频繁,胡纹希删了聊天记录,不代表叶娇语也删了。 胡纹希闷声了,一双灵秀的眼睛眨眼就红,她抿着唇,楚楚可怜,暴露在那么多质疑嘲笑的目光下,莲花灯摔在了地板,她哽咽道:“污蔑一个人原来这么简单,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明明只想默默学习,守着我喜欢的男孩子,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大家都只是看着。 胡晶信看着装得神似的胡纹希,眼神更加唾弃,干脆朝人群喊:“白俶建,你过来!证明你的清白!” 人群里走出一个男生,男生瘦瘦白白的,阴着脸,没有江请松英俊,但也干干净净。 “我没有那种歹毒心思抹黑你的形象,但你应该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你是怎样心机的女人!”胡晶信字字凛然,眼睛里似有火在烧,将白俶建拽到胡纹希的面前。 而胡纹希后退了,并不敢与白俶建对视。 这种心虚情景,没有什么,众人也会猜测有些什么。 铃——上课铃响了,大家意犹未尽各边散去,此后,关于胡纹希的各种流言开始火热,而她的报应或者清白,没有人会在乎。 第十八章 五月庆典这天,下午停课,学校里的活跃氛围比之校运会不遑多让,毕竟这是第一届庆典,而且还是给高考生打气的。学校请来许多领导,一中三中的领导班子过来了一些人,市政部文工团的老师也被请来了几位,这一次庆典晚会,对于学校来说很重要。 田径场的舞台早已搭好,罗老师和李老师主持着人员彩排,阳光热烈,田径场上跑来跑去的人挺多的。 《和月云雀》的队伍走了一次,正要散,罗老师又喊话让他们安分在田径场训练。 萧定喜滋滋地,成绩不比别人耀眼,但现在他是舞台上耀眼的那个,他恨不得让家里的老爸来看现场版,看看这个光彩夺目的他。 路昙跃起,原本萧定要抓住她的一只水袖,但他在走神,那水袖直接扫过他的脸。 “萧定,你在干什么!?” 音响加持下,罗老师愤怒的声音传荡校园,罗老师在舞台上,但也时刻注意着这边。 萧定即刻回神,露出大白牙赶紧跟上路昙的动作。 田径场上在训练的队伍不止一个,朗诵,合唱,现代舞,古典舞,教师的一个节目也在彩排,学生会的同学看顾着每一个节目队伍。 自由活动,石义尧在阳台俯瞰田径场,那出现乐器最多的队伍,便站着那个寡言冷面的女孩,灵活得像只蝴蝶,一只神秘的蝴蝶。看得差不多了,石义尧离开教学楼,走在大楼梯上,阳光照得他身上暖过了头,他暂时放空大脑,只想着随便走走。 前面却有一位女生突然回头,骤然暂停了阳光。 石义尧心头一动,眼睛定住——阳光里舞动的飞尘都一清二楚,对视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河,浩淼深远,没有任何预兆,只是注定如此,遇见一个人,一个情景,一个对视,就足够他一瞬间镌刻每一个细节,拓印在记忆里,不明就里。 是路昙。他默默关注的那个女孩。他虚心寻找路昙身上的故事,却突然心泛涟漪。 路昙小跑上来,面色并不冷漠,脸颊有着红晕,“妈妈!” 女孩掠过他,石义尧才回神,这个冷漠的女孩怎么可能是奔他而来。但石义尧还是忍不住回头,路昙奔向的是一位普通但神色温婉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的肤色褐黄,脸上有些末皱纹。 这就是路昙的妈妈。 “妈妈,吃饭了吗?”路昙挽着路陈氏的手臂,笑得乖顺,路陈氏摸摸她的头,只是淡淡的说道:“等你一起吃。”“好啊!学校外面有家砂锅饭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生人勿近的路昙,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和母亲在一起直接变成了乖巧小猫咪,笑容甜蜜,就像换了一个人。 鬼使神差,石义尧也到砂锅饭店里坐下,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听另一个性格的路昙说话。 “文工团的老师问我要不要请家长来观看,他特意留了位置,我就叫你来了。” 路昙现在的声音才算是青春女孩的清悦嗓音,灵动活泼。 路陈氏静静看着路昙,眼睛里没有波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路昙。 “妈妈,吃好后,我带你进学校散步吧!你好好参观我学习的地方!” “嗯。” 路陈氏的回应很平淡。 母亲面对女儿,这样的回应未免疏离而奇怪。 石义尧低敛眼神,这位母亲很爱路昙,却只表现出三分,一位农村妇女,却娴静得出众,怪不得能对路昙影响那么深。 “路昙!”邓惜经过砂锅饭店,看见了路昙,热情地进来打招呼,看见阿姨,邓惜礼貌问好:“阿姨您好!我是和路昙一起跳舞的同学!” “你好。”路陈氏的视线移动到邓惜脸上,开口有些淡漠。 “我先回去了,路昙,别忘了还有训练!”邓惜不多打扰,很快退了出去。 饭后,路昙与路陈氏漫步校园,路陈氏兴致乏乏,一直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不是她眼界广阔,也不是她自惭形秽,而是一种从容的漠然,万千的繁花,也只是仅凭眼睛就能接受的东西。 路昙把路陈氏安排在宿舍休息,宿舍女生开开心心出去玩了,也不在乎有位阿姨在这睡觉。 愉快的短暂假期,一般胡纹希都可以被朋友簇拥,但因为几天前的“心机女”事件,现在大家都刻意躲着她,连名声和她一样臭的叶娇语也疏离了她,在学校里,她走到哪里都能隐约听见别人的嘲笑。胡纹希气得咬牙,左思右想鼓起勇气去找胡晶信。 “唷,蛇蝎过来了,我可太害怕了!” 胡晶信阴阳怪气,音量很高,厌恶唾弃的眼神不客气地扎到抿嘴装委屈的胡纹希的身上,引来旁边同学或嫌弃或嘲笑的眼神。 胡纹希绷着背脊,颈部的线条僵硬得像被刀削过,而她紧抿着唇,红着眼睛像只小兔子,瑟瑟缩缩面对着张牙舞爪的猎人。 “胡晶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但此前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胡纹希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又不能做什么实际的回击,她害怕又明智,独自承受谣言压力来面对中伤她的人,意图用文明和谐的方式解决问题。 周围同学默默退开,素质围观。 胡晶信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忍不住嗤笑出声,她的胃都要吐出来了。 “可是啊,你怂恿叶娇语偷盗u盘陷害路昙,放话诬陷什么都不知道的白俶建,有实打实的物证人证。”胡晶信大声说出,既然胡纹希有脸来找她,她就不介意落下一个咄咄逼人的印象,让大家更清楚胡纹希的真面目。 “不是的,不是的······”胡纹希哀惋地望着胡晶信,晶莹的泪珠清晰地滑过脸颊,她在顾忌在害怕,就好像要隐藏什么真相,而她只能自己辛苦承受,“我没有做过,不是你知道的样子······” 胡晶信跨步上前靠近胡纹希,冷冷提议:“既然如此,你就将前因后果好好说说啊!我可是听说了,罗老师没有报警,不然叶娇语是要留案底的。” 胡纹希慢慢收住了眼泪,弱弱看着胡晶信,被污蔑被针对的憋屈与惶恐煎熬着她,久经思考,她选择勇敢地与谣言散播者对峙。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谁在利用你中伤我?”胡纹希攥拳询问,一脸不屈。 没有谎话来洗白了,所以避开了主要问题。 胡晶信感叹得张开嘴巴,顿了顿才回神,“没有谁告诉我,没有谁有比你厉害的心机,这些都是我看见你不要脸地接近江请松,自己查的。” 白俶建帮忙学生会找胡晶信,过来看见胡晶信和胡纹希在对峙,他的眼神顿时阴冷,过去站在胡晶信的旁边,说:“胡晶信,学生会那边找你,去体育馆一楼。” 有人加入,局面有了变化。 胡纹希转而面向白俶建,委屈地倔强解释:“白俶建,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的,我绝对没有妄议抹黑过你。” 之前,白俶建还会和胡纹希和气轻松地聊天说笑。 现在,白俶建只觉得胡纹希恶心,原来和气融洽的普通日常下,真的有人暗下刻意地促进某种恶毒局面。 人心叵测。 “走吧!”白俶建说着,抬脚先走,视线完全没有扫到哭红了眼睛的胡纹希,排斥心思毫不遮掩。 “是该走了!”胡晶信开开心心地应下,却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孤立无助的胡纹希,然后才潇洒地转身追上白俶建。 胡纹希在原地哭与不哭,围观的同学都若无其事地各自散去。 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女生孤零零站着,阳光落在一步之外,阴影里女生散发着傲慢,与第一次被回击的怨愤。 没有人看着,胡纹希紧攥双手,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而她的面上冰冷,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委屈惧怕,眼底是浓浓的怨毒,她不明白,一直都没出事,而这次居然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精准回击了。 有人心性纯净,就会有人傲慢阴恶。 开始换装上妆了,表演人员占据着各自的营地,有些女老师带着化妆品来帮忙化妆。 “路昙,你好美啊!”“路昙你这样子好像神话剧里的小仙女!”“你这一上妆,更美了!” 惊叹的声音一波接一波,连在忙的女老师也掏出了手机拍照,而路昙很快将化妆位置让开,走到角落里安静不说话。 自我放荡的萧定看见路昙也怔了,忘了要整理自己身上的两块布,别人挤过去,他一踉跄,他才勉强回神。然后萧定鼓足勇气,走到路昙面前,直接问:“路昙,以后我想谈恋爱了,可以追求你吗?” 哇呜~~一阵唏嘘。 邓惜被按着头也坚持发言:“萧定你怎么可以这样!?小心我找你们班主任举报你!” “举报你!举报你!”其他同学也走节奏。 现场的女老师笑了,忍不住打趣:“小伙子,你可以喔!” 路昙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交叉,表示拒绝。 大大咧咧的萧定可不管,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沮丧失落,笑眯眯地盯着闭口不言的路昙,像是在密谋拐带一样。 “我来辽~~我来辽~~”林狄迪戴着兔耳朵闯了过来,队伍的人已经习惯他来旁观了,于是他遭到了女生的揉搓,被女生残忍摸头。慌张摘了兔耳朵的林狄迪脱离了女生的蹂躏,急忙贴向萧定,说:“我们和项贝冲去玩了,可惜你没能加入——朱乐勋跑去和体育老师掰手腕了,估计一会儿得哭着回来。”萧定嫌弃地推开了他。 “准备得怎么样了?”李老师过来查看进度,全部人员都换好了表演服,视线扫到萧定,“萧定,你穿不好那衣服能不能找位女同学帮你整理,你现在就只是披着窗帘的敷衍样子!” 萧定笑得灿烂,眼里像有星星,艳羡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然后面对路昙,“路昙,帮我整理衣服吧!” “这是路昙?!”林狄迪惊呼,小眼睛都瞪成了灯泡,就是太漂亮了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完了!我的情敌又要涨十倍了!” 吁~~一阵对于林狄迪单纯的嫌弃。 路昙没有说话,伸手帮忙萧定整理衣服,起了贼心的萧定含笑盯着安静的路昙,忘了之前他是如何对路昙的。 第十九章 夜幕降临,灯光开始。 田径场密密麻麻的人头,黑暗中无数视线聚集舞台。 前排的都是领导班子,表演队伍都在两边等待,工作人员在场地各处守着。 路陈氏坐在舞台右边,不近不远,周围是些老师或者其他人,望着那个汇集光芒的舞台,路陈氏静默的眼睛浮现期待,她是观众,为了目睹女儿的绚丽时刻,置身于她无缘的热闹体面里。 招呼路陈氏坐在这里的是罗老师,罗老师毫不夸张地向她表达了对路昙的喜爱与期许,这让路陈氏惶惑的心有些愉悦。 石义尧坐在班级队伍后面,这种小场面,无聊至极,但这是蝴蝶振翅的时刻,他又捺不住好奇,想要观望,那只蝴蝶散发光彩。 “我带了望远镜,你要不要?”于明励望着舞台,掏出了望远镜,旁边的江请松也眯眼望着远处的舞台,他只是顺嘴如此问,没想到江请松真的不客气地抢了过去,他愤懑地挠江请松,江请松掏出了一包瓜子给他。 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第二个是朗诵,第三个是现代舞,原本最后的《和月云雀》被提到了第四,据说是罗老师为了保住节目感观好升职才孤注一掷的。 现代舞时,观众一片呐喊,灯光亮了一片,场面比预期的积极。 “萧定要上场了吗?”朱乐勋蹿到秦巧脚边坐着,秦巧吓了一跳,但秦巧还是忍住了不嫌弃他。 他们班级坐了两列,前面都坐女生,男生上来了只能坐草地。 班长也蹿上来,到了陶薇小旁边,陶薇小还大方地分坚果给班长吃。 传闻大家都在期待《和月云雀》。 凝聚了文工团的心血,古筝,埙,手鼓,葫芦丝,巴乌,五种民乐器现场演奏,民族情怀浓郁,传承精神满分。 “下面有请本校文工团倾情原创、全学生演绎的民族舞乐剧——《和月云雀》!” 掌声哗啦啦的,大家就等这个声音了。 激越琴音落入场内,独一个光圈内,一位女孩子凝视着筝,她的手指抖动便是一个声音的脚印落在观众耳朵。一记沉缓的鼓声响起,下一秒和着清悦琴音的是低回的埙声,低调推开的,仿佛是一卷尘封已久的传世画卷。 舞台灯光齐亮,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群有前有后的自信学生,他们的衣服文雅中夹杂潮流,乐器在他们手里,真真实实传达故事与情感。 三个女生,在舞台上款款舞动,和着音乐,她们像是枝头上闹春的喜鹊,美丽而娇俏。 于明励朝前面的人要眼镜,这么重要的画面,他可不想错过。 哇呜~~人群一阵惊呼,舞台上,那个女生是后空翻进场的,帅气而飘逸,简直是踩在观众心脏上。 一个个见多识广的领导也镇静地露出赞许的眼神,一间普通高中,学生能如此多才多艺,实在难得。 路陈氏轻攥双手,刚才那一跃,她可是实在吓了一跳,此前她可是从未见过路昙的这种身手,若是一不小心,路昙得多疼啊! 那个沉默冷面、独来独往的女孩,光辉耀眼。 真的有人可以鲜亮如花,真的有人可以翎羽彩艳,真的有人可以身披无限光芒。 或许她不是蝴蝶,她不短暂。 她是骄傲的云雀,征途是九霄,振翅就惊动人间。石义尧看呆了,他本来就有意无意留意我行我素的女孩,那像一道千折百绕的谜题一样让他不由自主着迷,舞台上是鲜活的路昙,遥远却光华温暖,她的旋转,她的掷袖,她的羞笑,都在打破她的冷漠,她应身披星光,她的前途无量,可是谁都无法预言未来。 观众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追随舞台上的小仙女,那般灵活美丽的云雀,仿佛整个舞台都是她的——这是一场难得的美的享受。 此前路昙这个名字就因为成绩被大部分人知晓,有许多人私下很迷这个高冷的学霸。 “路昙!路昙!” 路昙下到舞台侧边,听见有人低声唤她,她驻足望过去,是领导席的一位奶奶,那位奶奶招手让她过去。 “詹奶奶!”路昙猫着腰跑到詹奶奶的桌子前,有许多人看着她,她尽量将身子藏在桌子后。 “路昙,你的身姿很漂亮!”詹奶奶笑着,重见路昙,她很开心。 “詹奶奶,您怎么被邀请过来了?” “我是市政文工团退休的老成员,闲来无事就来啦!” 前排,可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路昙瞥见其他好奇的眼神,她不能久留了,“詹奶奶,我先退出去啦!” 江请松痴痴望着那个轻灵的身影,心里一再劝慰自己未来美景无数,不用在意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可是双手还是不禁握住了,曾经只有他知道那个女生的优秀,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目睹了她的美丽,这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小仙女——路昙是小仙女!”于明励激动得眼镜掉了,幸好底下是草地,眼镜无碍。没有恋爱心思的于明励,单纯地惊讶美丽的皮囊,激动时站起来,然后被后面的同学拽下去了。 于明励笑得随意,自言自语:“我要去请路昙吃宵夜。”江请松伸手就将于明励推出去,语气冰冷:“就你?”于明励身子歪出去,急忙拽住江请松的手,日常的粗鲁行为而已,他知道江对路昙有心思,理解江的郁闷,“你难道不想嘛?我成功了一定带上你,只是我们平时又不怎么说话,她肯定不答应!” 成绩好的同学八成会一起玩,像他们排名前列的同学见面了都会融洽地聊天,但路昙是个例外,所有排名前列的同学都见识过她的冷漠,那种固执屏蔽外界的冷漠。 于明励悄悄地溜到十班队伍里,李贸初正专注地打荣耀,他盯了一会儿屏幕上的游戏画面,附耳轻问:“李仔,去请路昙吃宵夜啊?”李贸初头也不抬,吐出一句:“你自己去!”“你和她接触得多,你和我一起去呗!”李贸初不回话了,估计想一脚踹开烦人的于明励。 确定自己没事儿了,路昙回到宿舍就利落地把衣服换了,发型散了,妆卸了。心心念念地去找妈妈,跑到宿舍区拐角时听到了一个可疑的声音。 “我出钱,你找人在放学后堵人,就今天晚上!······我不管!一定要!” 路昙蹙眉,一动不动,呼吸也放缓了。 这是学生间的矛盾。 对方的脚步声远去后,路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知道即将发生一起恶劣事件,但她并不打算说出去。 路昙重新踏入田径场,心情愉悦的单纯于明励拦住了她。 于明励笑着问:“我请你去吃宵夜,路昙,来不来?吃烧烤?吃kfc?吃海鲜粥?” 一般青葱校园里,这就是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简单有效的示好。 “我拒绝。” 于明励并不气馁,仍旧保持清浅的笑,不远不近地跟着路昙往里走,稍会儿又问:“路昙,你在台上很厉害!很棒!不过,你是不是有心仪的男生了?” 也就于明励能毫无压力毫无自觉地追着路昙说话,而且还问这种情感的问题。 “没有。”路昙的话音刚落,她就急刹住脚,摸到手腕,又急促地摸裤兜衣兜,没有摸到意料里的东西,她不禁沉思。 “那你感冒哪种类型的男生嘞?”于明励得寸进尺。 路昙忽然抬头看着于明励,似要生气了,于明励赶紧摇手说不用回答了。 路昙要去工作区,于明励没有跟去,他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江请松的旁边,迫不及待与江分享自己所得。 “路昙没有心仪的男生,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追!” 江请松眼神淡漠,问:“你怎么知道?” 于明励非常自豪,回:“我刚才问她了,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请你去吃宵夜。”“可是她没有答应一起去吃宵夜。”“没关系,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我去喊李仔!” 舞乐剧的效果超乎意料,虽然《和月云雀》结束好久了,学校领导也频频点头。 罗老师开心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让参与表演的学生散去观看晚会或者去玩了。 路陈氏说累了,路昙就送她到校门口坐车回宾馆。 “多注意身体,你从小就体弱。”路陈氏摸着路昙的脑袋,脑海里那惊险一跳的画面仍旧清晰,她的眼神有些忧虑。 路昙身子暖洋洋的,笑得眉眼弯弯,很享受被妈妈摸头,“我知道啊!怕妈妈担心,我都是性命第一,学习在后!” 路陈氏嘴角动动,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忧丝缠绕,路昙的笑让她恍惚,冰凉的岁月寂若苦水,却只困住她一个人,若是让路昙想起年幼的事,路昙会不会也变成她这般无趣的人? 第二十章 庆典晚会的成功被人津津乐道,学生们大都在回味舞台上惊艳出众的角色,然而却有隐约的消息说晚会结束当晚有学生在学校附近被社会分子打了。 路昙一如既往独自游巡在学习的世界,偶然看见头包绷带的于明励,她却怔住,手一松,书就掉了。 从来一副处变不惊的木头样子的路昙,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闪神出错。 接书是下意识的动作,石义尧直起身将书递给路昙,撞入眼帘却是路昙惊愕而仓皇的眼神,像是遭遇猎豹的白鹿,木讷的表情散发危机感,很明显的情绪波动。石义尧偏头看向路昙目视的方向,只是一个头包纱布的男生,之前路昙看见这个男生也没有特别表现,难道是因为男生的伤? 于明励郁着脸进了九班,没发觉路昙在看他。 脑海里似有巨大的岩石突然堵住了所有视线,寒冷几乎是一瞬间从脚蹿到脑门的,路昙的呼吸加重,脑袋受伤的是于明励,记忆里明明是萧定,刻意忽视的连锁反应,又一次展示在她眼前。 路昙缓过神,眼前的人却让她眩目,此前还从未认真感叹过谁好看,而这人明快而凛冽,五官像是被强制雕刻过一般。 是转学生,有过几次交集,路昙记得这个人。 石义尧递书的动作保持着。 路昙接过书,“谢谢。” 冰冰凉凉。 “不客气。” 清隽而沉稳,偏冷调。 路昙走了,她要去科室,学科竞赛决赛还差些准备,她可以公然适当翘课。 转眼到了六月,为了布置高考考场,整个学校动起来,搬书搬桌椅的人堵塞在走廊楼梯。 秦巧怀抱一堆书,站在人群里进退难行,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一抬头,上面洋洋洒洒飘下来好多纸。 “怎么回事儿?丢这么多垃圾谁扫啊?”“不是吧?好玩吗?”“我敲!洒纸钱吗?”“谁在玩啊?”······ 停滞的人群发出不满的声音,大家都看着洒下来的纸,这纸落到许多人身上。 上面陶薇小蹦起来找人,嘴里喊道:“秦巧,你的玻璃瓶还要不要?秦巧,玻璃瓶还要不要?” “要啊!”秦巧抬高音量朝上面喊话,“千万别扔!放在讲台,等我回去拿!” “知道啦!” 萧定不拘一格,自己所有东西都丢进一个蛇皮袋里,然后将蛇皮袋扛在肩上,勇武威猛,像是要回村的子弟工,惹得朱乐勋围着他拍照。 林狄迪笑得直不起腰,“哎呦,可惜没有安全帽,不然我一定和你合影!”萧定堵着林狄迪要把沉重的蛇皮袋放到林的肩上,林推脱着缩回教室,正好出来的孟柚纯看见了萧定的卖力样子也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的班长重回教室,想着找人打扫卫生,但此时教室里暂时只有男生。 “那个——黄缘刚,赵汀传,萧定,朱乐勋,林狄迪,帮忙打扫教室啊!一起劳动积福积德!”班长带头拿起了扫把,尽量用有活力的声音拉动散漫的男生。 赵汀传收了眼镜,慢腾腾地去拿扫把。 萧定不想扫地,咚地将蛇皮袋丢在走廊空处,又扛起一张桌子,“我还是继续搬桌子吧!朱乐勋,慢慢扫地!” 五个男生默默地扫地,因为大扫除,大部分同学将积攒的废物直接扔在地板,垃圾量是平时的几倍。 考场落了封条,非考生陆续离校。 路昙坐在校道边的台阶上,静静地吃雪糕,经过的人一波又一波,她的眼睛始终清澈,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路昙的衣着有了变化,黄色格子的上衣有蕾丝领,牛仔短裤,白色的长筒袜,青春可爱,白嫩的肌肤像是牛奶糖一样引诱人去品尝她的香甜。 石义尧坐在远处的石椅看书,以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路昙时不时愉快地晃悠小细腿,他不明白,低调的路昙为何坐在那里吸引视线。 李成喜忧愁要不要找路昙聊聊,正走在路上,一望去,就看见了独自坐在路边的路昙,她的眼睛瞬间清亮,不自觉就跑过去了。 “路昙,可算见到你了!” 李成喜发自内心地笑着,她的身子轻了许多,脸色没有那么憔悴愁苦,虽然脸上有几颗大红痘,但只是因为高考而出现的。 路昙一见这个状态的李成喜,就知道李成喜老家的事情被压住了。 “祝你旗开得胜!”路昙淡淡地祝愿。 李成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交情不深,路昙愿意帮她,而且路昙真的帮她改变了困境,真的是太惊喜了!虽然路昙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心里知道路昙的善良!有言说人生中遇见一个贵人就可以逆转人生,那路昙就是她的贵人! “路昙,谢谢你!”李成喜激动得眼蒙水雾,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生什么身份,但是路昙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这就足够她铭感五内了。 路昙吃完雪糕,拿纸巾擦嘴,张嘴欲说话,忽然瞥到远处的人,不禁瞳孔凝缩,又不说话了。 “对了,你的钱——”李成喜掏出钱,递给路昙,“其实我并没有用到,现在,还给你吧!” 路昙看着重拾生活希望的李成喜,难得勾唇笑了,什么也没说,接过了钱。 李成喜想与路昙多说说话,心里头感恩万分,却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唯恐冒犯了路昙,把两个人的缘分搞僵。 路昙跳下台阶站着,察觉了李成喜的不知所措,就主动出言:“你去忙你的事儿。” “那······以后再见了——要不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李成喜笑得有些歉意,仓促离开好像太不重视贵人了,而路昙习惯性的面瘫让她没有要到号码。 李成喜离开不一会儿,三个男生走向了路昙,一副青涩少年要勇敢摘花的架势。 “你好,小仙女!” 路昙面无表情面对这三个男生。 一个五官端正的男生青涩的笑着,他有点兴奋而紧张,眼睛瞄会路昙又撑不住移开。他被伙伴怂恿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做了许多心里建设,他试探性开口:“那个······晚会上你的舞蹈很美丽,我忍不住一直打听你,我想认识一下你······你不介意吧?” 石义尧放下书,直直望着被包围的路昙,他不是怕来者不善,他是好奇惜字如金的路昙如何回应这种普通的搭讪。 小仙女面无表情,男生慌了一瞬,不禁讪笑,念头一转,男生就说:“你别有压力!我也是高二的,十五班的,我叫张跑津。能不能交换企鹅号,我们就当交个朋友?” “我拒绝。” 三个男生的脸都明显僵住,因为生活交际中很少有人会用这么直白的拒绝方式。 为了不继续尴尬和保留好印象,三个男生假装没什么大事地离开了。 离得远,听不到内容,但三个男生离开的脚步与背影略显狼狈,石义尧猜测路昙的冷漠保持得很好,一点机会也不给别人遐想。 石义尧清楚自己不是偷窥狂,对路昙的兴趣浓烈而克制,他所看见的不是浅显的外表,而是路昙的心理,全新的学校,他只想认识路昙,可惜,路昙没有理由亲近他,一个学期,路昙没有叫过一次他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 他们的高三如约而至,教室墙面的倒计时数字亮眼,同学们越来越喜欢呆在教室,争分夺秒,为命一搏。 化学老师生病了,不适合带高三生,学校换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每天都被脑筋灵活的同学惊吓住。 秦巧与金雪琳同桌,心情总是因此糟糕,又因为熬夜,面上冒出了好几个大痘痘,心情更加糟糕了,为了不被敏感碎嘴的女生气晕,她选择与男生一起搞学习。 “这题呢?你与我讲讲。”秦巧翻身过来,与赵汀传说话,正与林狄迪讨论的赵汀传只是拿过了本子,并没有立即看。 借圆规路过的黄缘刚瞥见赵汀传讲的题目正好是自己不太懂的,他也停在旁边,凑头细听。 “朱乐勋,班主任让你现在去科室一趟!” 门口有人传话,在吃面包的朱乐勋只能放下手里香甜的面包出去了。 数学老师来上课,提了一嘴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情况,有些担忧:“你们班的两级分化太严重了!要么将近满分,要么将近个位数的分,不妙啊!” 下面学生闷头不说话,这根本无法辩驳啊! “千万不要气馁!”数学老师一刻都不想放弃可爱的学生,坚定地给他们打气,握着拳头像要上战场,“我会讲得细些,大家也要捡起每一个细碎的知识点!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许停止学习的步伐!” “好!” 幸好学生的回应很积极。 下课了,秦巧着急去厕所,低头猛跑,一头撞在了某人的背部,她抬头一看,回身的正是高冷帅哥石义尧,她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内急,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跑了。 “诶,许时萌,你去厕所是吗?带包纸巾给秦巧,她忘记拿了!”金雪琳看见旁边桌面的纸巾,拿起来就朝出门的许时萌喊话,许时萌退回来接了纸巾才出去。 下午放学,田径场有许多学生在跑步,大部分是高三的学生,因为大家都明白只有强健的体魄才能鏖战六月。 “路昙你太厉害了!每天坚持跑步,怪不得身材那么好!”秦巧追在路昙旁边,边跑边说话,她已经大喘气,而路昙仍旧呼吸平缓面色平静,三圈,她们一起跑了三圈了,路昙还一直不减速! 秦巧放缓步伐,路昙的背影渐渐将她抛下,她只能无奈羡慕,路昙胸大腿细,个子高,一定是得益于锻炼自律! “好可惜哦!萧大定怎么就转学了呢?” 林狄迪和杨八安跑过去,林狄迪的语气惋惜,少一个与他一起攀登知识高峰的队友,生活都失去了一剂调味料。 “那么想他,一个电话就够啦!” 班长倏地掠过两人,抛下一句戏谑。 男生之间嬉笑玩闹,很正常的事情。 石义尧也在跑步,默默跑了一阵子,渐渐接近路昙,路昙速度虽然不慢,那副出神的表情却屏蔽了外界,顺跑道前进,都是别人躲开她。 一个红色短袖的男生横穿跑道,脚步飞快,像只耗子。 眼见撞上路昙了,石义尧心急就冲上去揽过路昙,那男生像卡车一样顺利冲了过去,没有发生“交通事故”。 失去重心那么两秒,路昙的意识回到了现实,本能地推开揽住自己的人,一看,是像蓝宝石般冷冽矜贵的石义尧,而那个急匆匆的男生已经扬长而去——凭她的反应与身手,那个男生还撞不伤她。 “谢谢。” 路昙吐出两个字,扭头继续跑步。 那么好的英雄救美情景,居然一点都不想羞涩一会儿。 石义尧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娇瘦的身影离去,沉静的内心漾出一圈波纹,越看越只有孤寂忧郁的路昙值得关注,路昙的故事,他会慢慢弄清楚的。 路昙生病了。秦巧去找路昙借笔记本,路昙趴在桌面虚弱得无法回话,递笔记本的手抖得厉害,笔记本都掉地板了,明明昨天还生龙活虎。 “路昙,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巧留了心,细看路昙,那么红润的嘴唇居然惨白而干燥,这是得多难受啊? 路昙紧闭双眼,纤密的睫毛像拉上了的窗帘,而秀气的眉毛拧着快要挤在一起了。 “路昙,你是头疼还是肚子疼啊?”秦巧蹲在旁边询问,虽然路昙面瘫又孤僻,但她不能对虚弱的路昙视若无睹,“路昙,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你能回句话吗?” 路昙举起一只手掌,示意安静,又示意自己可以。 如此,秦巧更担心了,路昙已经难受到说不出话了,若是身体真的出现了麻烦,为什么要强撑呢? 孟柚纯经过,问:“怎么了?” “路昙生病了,好像很难受。” 孟柚纯停住,低头查看,路昙的脸色果然惨白,她主动去班长那里讨来温度计,让路昙测体温。 路昙没有配合测体温,秦巧凑近了低声问:“路昙,你是不是来例假,痛经得厉害?” 体质差的女生,痛经会死去活来,病恹如绝症。 “我只是生病而已。”路昙声细如蝇,飘忽得不真实,对于同学的真诚关心,她现在只能敷衍。 “既然生病了,请假去医务室吧!”孟柚纯温柔地劝倔强的路昙,她想路昙一定是要强才会趴在桌子不动的。 “等我缓过来了,自己去请假。” 班主任在隔壁班上课,下课了,他一下讲台就看见门外凄惨的路昙幽幽地盯着他,他吓了一跳,路昙像被抽了2000c的血液一样,随时要噎气。班主任快步过去扶住虚得要瘫的路昙,惊问:“你怎么回事儿?发高烧了吗?你这样子怎么不早点去医院?” 小仙女这般凄惨的模样,九班的同学也忍不住探身出来观望。 “我需要先到医务室输点盐水。” 班主任担忧路昙出事,亲自扶着路昙送到医务室,医生一看,说路昙的身体非常虚弱,肯定是一直营养不良而且作息不规律。 班主任要打电话向路家长反应,路昙阻止了,说:“过了今天我就好了,我只是昨夜受了凉,补充盐水、氨基酸就可以恢复了。”“这怎么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还指望你平安地考个状元呐!”班主任表情嗔怪,拿着手机就决然地走出了医务室的门。 第二十二章 目睹了路昙的病容,江请松心不在焉,思虑过就让李贸初去打听路昙在哪家诊所或者医院。 “人民医院啊!班主任吐槽过她总是请假去医院!”李贸初回答得不假思索而笃定,县里就一所医院,除了人民医院还能是哪个? “你和我去看看她,她自己在医院可能会不方便。”江请松皱眉,关系没有进展也阻止不了他担心那个孤僻的女孩子。 李贸初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不觉得可以冒昧探望一个冷漠固执的女孩,并且他懒,而且路昙已经很明显无视江了,他不支持江去碰冷壁。 但在兄弟情的支撑下,李贸初还是答应陪江请松去医院,于明励有事儿就没有叫上他。 在座位假寐的石义尧的眼睛忽然睁开一条缝,他的表情寡淡,脸庞像是刻印的而无法变动肌肉,仍旧赏心悦目,而江与李的话,他都听见了。 医院进进出出的人不计其数,没有特别悲痛的情景,人们的表情或平淡或严肃或刻薄或苦笑,冰冷的器材,空气里混乱的消毒水味,惨淡清寂。 江与李的运气不错,在门诊部二楼就找到了孤单的路昙。 白净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角落,低挽的墨发乖巧地贴在后背,有些俏皮的发丝在她的脸颊晃悠。 女孩垂着头,面部落着阴影,像是休憩的桃花,在水雾里咀嚼清梦。 “路昙。”江请松的声音轻轻的,他怕吓到这个文静的女孩子。 路昙初抬头眼神温和清淡,如一切轻柔的春风,但触及江请松的脸后,迅速眼神冰冷抵触,露着锋芒。 李贸初干笑,但也不能冷场,便抢先说:“路昙,我们挺担心你的,就给你送来小蛋糕,给你填肚子!”李贸初说完就推江请松的手,江的手上提的正是“奶香阁”的盒子,江期许地朝路昙笑着,希望路昙能不拒绝。 “我拒绝。” 表情冷漠的直白。 江请松的心缓缓下沉,脸上的光彩黯淡,他不明白,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路昙就不能对他露出一丝温和?他靠近一步,路昙就加高围墙,可他真的好希望路昙能对他绽放笑颜。 “呵······”李贸初僵硬笑着,这个冰山美人实在捂不热啊,冻得手疼,“你饿了就吃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介意谁送的,我们只是纯粹关心你!” 路昙望着江请松,眯缩眼睛,疏冷而克制,认真地思考这个男生的心理。 李贸初在旁边坐下,没有直接坐在路昙邻座,他已经受够路昙的低气压了,总有一天会有人拿下这位高傲孤僻的美女,但不是他。 “江请松,” 路昙的声音清冽如筝声,江请松看着路昙,冷不丁受了挑逗,心跳轻易地就比平时快了。 “你是想和我培养情侣关系吗?” 江请松下意识咬住后牙,他明白这话题有两个极端结果。 之前有意无意的试探,路昙都不接招,而今她这样问,说明她早就意会到江请松的示好了。 “我对你没有感觉,别再搔首弄姿了。” 呃······ 江请松的第一次心动,哗地碎裂一地,碎在医院的冰冷地板,和着消毒水味,冷却神经。 医院的灯光是柔和的,江请松身上却颓然落着阴影,遮掩了一个青春干净少年的朝气。 李贸初缩在一边,不忍心看江请松的表情,他认为男女爱恋就是这样的,青涩,欢喜,低郁,落寞,都是正常的。 场面陷入安静,各怀心绪。 “我能问为什么吗?” 江请松忽然说话,平静而不甘。 一位护士过来,利索地为路昙换了药水,这是她的日常工作,哪里注意周围来了什么人? 路昙将凌乱发丝拢到耳后,语气隐隐嘲蔑,有了烟火气息,却更加玄凉扎人,道:“我的记忆里,不需要一个苦苦哀求的人。” 苦苦哀求的人。 谁在苦苦哀求? 指江请松一直以来的刻意靠近吗?嘲讽江请松烦人吗? 江请松是和善的人,自尊心也不弱,而今被心仪的女孩言语刻薄,他的眼神也认真而愠怒,脑子里念头轮翻转,终究也觉得表情寡淡的路昙傲慢孤高——像是高塔上沾染寒霜的铃兰,没有人欣赏也将独自枯萎消亡。 “我知道了。”江请松说完就走,脚步坚定而果敢,保持着他一直的风度。 李贸初连再见也不敢说,追着也走了。 两个身影消失,路昙僵直的腰肢才微微放松,她抬手扶额,却突然闭眼笑了,笑得有点自嘲的意味,又有些胜利的得意,她的心绪,仍旧随这些可有可无的人物波动,她可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丫头!又见面了!还真是缘分啊!” 一声粗糙的惊喜,清寂的医院迎来涟漪。 路昙放下手,看见一位蓝色长袍的胡茬大叔,身侧陪着一位右腿打石膏的大龄青年。 大叔兀自在旁边坐下,长舒一口气,仿佛长途跋涉才得到休息机会。青年木着脸,也坐在旁边,但他没有多看小姑娘。 “不记得我了吧?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医院!”大叔开始语音输出了,“我们还坐过同一辆班车呐!” 这熟悉的场景,路昙晃悠药水管线,估摸着要换个地方坐。 “你可是比两年前大不相同啦!不过我一看你这乖乖巧巧浑身清冷的样子,我就认出你了!”大叔翘二郎腿,踢到了长袍,但他根本不在意,说话时眼珠子明亮如玻璃珠子。 路昙盯着前方墙面,不予理会。 大叔与路昙之间还隔着一个位置,放着的正是江请松搁下的蛋糕盒子。 大叔手里闲着,随手就拎起旁边的蛋糕盒子,看着上面的字体,嘴里却说:“我姓张,你叫我张先生就可以了!” 大龄青年睨着张敏卓,无语又无奈,完全不赞成一个快五十岁的大叔搭讪一个小女孩。 三次遇见。缘分还是计谋呢? 路昙相信命运,也相信有人可以算计命运。 “张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为你解答的吗?” 女孩的声音清冷而淡定,有些思虑幽深的可能性,像是未雨绸缪,知晓棋局。 奇怪的感觉,张敏卓不觉得这位女孩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也非胡言乱语,像是警惕性很高,把他当成图谋不轨的人了。 “呵呵······”张敏卓放下盒子,咧嘴笑着,磊落地看着女孩,打趣道:“那你觉得你能为我解答什么?” 笑面虎,外表不拘平庸,实际深浅成谜。 从那时起,路昙看人就准了很多。 女孩未说话,张敏卓就已经圆场了,笑着说:“哎呦,这么老道深沉的对话,跟演电影似的!” 第二十三章 一句妄言,播种在大众的猎奇心理,悄然生长,无人需要为其付出代价,乘风而起,借助别人的伤口实现欢乐,一石激起千层浪,运用舆论的力量去碾压别人的傲气,抽离无辜者的幸运,反正痛苦的不是他们。 陈幺柠,家世清廉严谨,京华硕士生,高级职教,从教十一年,桃李满天下,锦旗满墙,生活简单。 古怪的风刮起,陈幺柠,因为同性恋而未婚,抛弃过风华正茂的同性恋人,有性虐倾向,曾经间接导致了爱慕他的女人身亡。 陈幺柠严谨而平淡的生活陷入混乱,毫无征兆,不知为何,不知终点,愈演愈烈,甚至有佯装改扮的记者混入学校,连校长都深受其扰。 陈幺柠带的高一班级,正上课,窗户那里拍摄的人只是戴着口罩,掩耳盗铃,滑稽而可恶。 “你是什么人?!”忍无可忍,陈幺柠摔下书就大步流星冲向门外,那人不傻,拔腿就跑,但是忧心忡忡过来巡视的校长一看见陈幺柠指着这个戴口罩的可疑人员追,校长当机立断逮住了这个人。 “学校重地,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校长撵住这人,声亮如钟,正气凛然,震得旁近教室的学生很是好奇。 被两个人同时钳制,这个人逃脱无望,只能辩解求饶:“我是回来欣赏母校的,没有恶意,以为陈老师当我是旷课的才会下意识要跑!” 校长最近被弄得神经紧张,哪会相信这种说辞,厉声斥道:“口说无凭!还戴口罩,我看你更像贼!” 陈幺柠扒下口罩,这人的脸很是陌生。 “你刚才一直在窗口拍照,还拿的相机,赶紧给个合理的解释!”陈幺柠看着这人胸前晃荡的相机,总觉得不对劲。 这人慌得一直舔舐嘴唇,干笑着道:“我一直仰慕陈老师风姿,没忍住就多拍了几张,上着课呢,我也不好上去打断询问陈老师的许可啊!” 三天前可是有记者直接闯进办公室要强行采访陈幺柠,不得不防! “身为校长,我有责任为学生排除抵挡一切可能的危机,所以,你有什么说辞,都请与警察同志说吧!”校长铁了心,就算冤枉一位心怀感恩的学生也在所不惜。 两个人押着这人要下楼,这人急了要奋力挣脱,望见走廊情况的王康远疑惑中也跑出来帮忙钳制住这人。 校长打电话喊保安过来帮忙,又迅速通知了派出所,就算是小题大做,他也有足够的理由。 “谢谢校长,王老师!”陈幺柠道谢时,面部紧绷,他有感觉这就是他引起的糟糕事。他实在琢磨不透,要流量要营销,他只是一个普通教师,没有热点,根本没有娱乐的价值,可是铺天盖地的恶毒舆论,就是紧咬着他不放,他感觉到直白而狠毒的针对,对方是想凭借舆论压力摧毁他,他不记得自己有让谁这般痛恨自己。 谣言传得厉害,王康远也不禁担心,安慰式地拍拍陈幺柠的肩膀,宽慰道:“最近的谣言实在过分,你别上火了,该报警该诉讼,别犹豫,我们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校长要和陈幺柠谈谈,就让王康远先回去了。王康远转身后,幽幽叹息,陈幺柠一直是人们眼中的正道之师,而今被诬陷,就算昭告了清白,也必然会留下阴影,人们谈及他,或轻或重,都会提及这次谣言。 保安押着那个偷拍的人,等待派出所同志到来,那人还在一个劲地解释,可惜没有人想放过他。 校长扫眼那个人,最后视线落在陈幺柠身上。 那次病情吓人,班主任就在班上顺嘴透露了路昙两年来频繁请假看病的情况,原来孤僻的路昙一直身体不好,大家或多或少理解她不愿意和大家玩的心情了。 下午放学,田径场跑步的人依旧很多。 林狄迪放慢速度遇上路昙,特意问:“路昙,身体好点了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没人会笑话你的!” 路昙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步伐稳健而有力,状态好得可以直接跑十公里。 秦巧追上来了,气喘吁吁,但还是说话:“你跟路昙说什么呢?好好跑你的步,小心班主任盯上你!”林狄迪朝秦巧俏皮挤眼,刚要开玩笑,后面风风火火冲上来的班长猛扇他的后背,班长先笑着说:“林弟弟,来个一千米啊!”林狄迪忽地炸毛,反抗嚷嚷:“别叫我弟弟!你个怪大叔!” 林狄迪与班长打闹,渐渐落在了后面。 一位白色运动服的女生跑到秦巧的旁边,与秦巧并肩前进。女生的身材微胖,皮肤白净,就是嘴唇厚些,眼睛则灵动之余透露狡黠。 “秦巧,周六一起去买衣服啊!出了好多漂亮秋装啦!”秦天话言语间欢喜而向往,刚从爸爸那要了置衣费的她,迫不及待。 秦巧与秦天话是初中同学,玩得同亲姐妹般融洽。 “好啊!我早就想买新衣服了!”秦巧开开心心应下,笑掉了一半疲累,瞥到沉默的路昙,她扭过头问:“路昙,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去逛街,看衣服?” 秦天话探头打量路昙,久居成绩榜首、学科竞赛唯一前三名的高冷女神,她有一直在关注,可惜没有机会结交。秦天话也想路昙加入,帮忙说:“路昙,一起逛街呀!女孩子,一起买衣服吃东西才快乐!” 路昙从未参与聊天嬉闹,麻木得没有欢喜与愤怒,更何况与女孩子去逛街。 “我拒绝。” 路昙的语气平淡,而直截。 秦巧扯扯嘴角,是熟悉的冷漠疏离,意料之内。 周六,如寻常一样,路昙在教室复习,同在教室的几位也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埋在书堆里的他们勤勤恳恳地积攒力量以期更靠近理想。 “说了不要烦我!那些事情我怎么清楚?” “那你在网上跟什么风?你不觉得那些字发出去也内涵了你自己吗?” “拜托,网上的东西瞬息万变,谁tm在乎谁说了什么?” “你少跟我飙脏话!就你有嘴是吗?” 走廊,两位男生争吵着经过十班教室。 路昙合上数学的草稿本,手要去找语文的卷子,听到争吵,心神一晃就联想到了最近很凶的陈幺柠的谣言蜚语,她印象里陈幺柠能够全身而退,但此次舆论爆发点出现偏差,不知结果会不会也有改变。 突然,手机响了,路昙接通电话,是林小叔需要复查了。路昙思忖过后,收拾东西就往外走。 中药材铺的店主记得这位文静的女生,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没有哪一位年轻人像这位女生般干净又神秘,矛盾的不知是女生还是他。 拿到药材,路昙要走,后面的店主爷爷却突然发问: “同学,这药方是什么人写的?” 光顾了这间铺子两年多,店主爷爷终于忍不住询问了。 路昙侧脸回答:“村里老大夫。”不想多说话,话音刚落,路昙就走出去了。 步行街就在附近,前阵子预定的衣服可以拿了,路昙顺道过去。步行街就这么大的地方,然后路昙就偶遇了在路边抓耳挠腮的于明励。 “好巧啊,路昙,你自己逛街吗?”于明励咧嘴笑了,他立在一间男装店前面,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嗯。路昙随便回应,视线没有停留在这个家伙身上。 于明励灵机一动,跨步拦住了只身一人的路昙,大胆发言:“路昙,能不能借我几分钟?就是,我要买一件白衬衫,简单又正经,明天就要穿,可我实在不会买——能不能帮帮我?” 于明励可怜兮兮地望着路昙,谦逊而期许,两个人交际不多,而且都是于明励在热情,路昙没有理由会答应。 行人匆匆,往来陌面,这个县城的生意,不息而倔强,日子的车轱辘碾过烟火的楼宇。 路昙轻动嘴唇:“相应的,你帮我把买的东西送到女生6号楼。” 于明励面露喜色,一双眼睛仿佛落进了亮片,之前的严肃忧愁消散全无,“可以!小事一桩!” 路昙带于明励慢慢地挑衣服,不是料子不好,就是版型不好,不是路昙觉得不好,就是于明励觉得不好,各执己见,像是研解数学题一样谁也不服谁。 “那件还可以,为什么你就不认可呢?” 从第五家店出来,于明励不禁嘟囔,随手从衣兜掏出眼镜就戴上了,一扭头,看见了表情惊诧的朱乐勋。 朱乐勋一个人骑着小电车,惊诧中停在了旁边,“于明励······你们······怎么一起走?” 隔壁班的男生,平时一起打球打游戏的情谊。 第二十四章 路昙扫一眼朱乐勋,虽然跟着于明励停住了,但是满不在意,继续扫视寻找下一个店铺。 男生女生,一起逛街容易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于明励知道朱乐勋在乱想,但现在的情况还真的有一丝被撞破地下恋情的尴尬,他忙回话:“啊?啊!我请路昙帮我选白衬衫,我俩就随便逛逛!诶,你去哪儿玩?” 朱乐勋的表情含蓄,却怎么都有丝戏谑的意思,歪头看着有些促狭的于明励,刻意顿了顿,才回:“是啊,我约了朋友一起玩!那你和路昙也慢慢逛吧,我先走了!” 步行街老旧的综合商贸大楼,一楼都是拥挤的卖鞋子和日杂的摊子,二楼都是卖衣服的铺子,货物都是杂牌的,而且大楼的消防设施很敷衍,卫生更是勉强。 于明励愣住,他根本没进过这种拥挤的充满中年妇女的地方,但是路昙径直进去了,他只能持着怀疑心理跟上。 路昙很自然地买了两双鞋子,于明励愕然,但还是乖乖从阿姨手里提过鞋子。 “这儿鞋子质量能好吗?”于明励客气地提出质疑,含蓄地表达了对这地方的嫌弃。 路昙睨着于明励,少有地轻嘲:“这儿只是小县城,购物场所就这样。” 于明励干笑,察觉出路昙的不高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干脆不说了。 到了二楼,路昙与一位身材丰腴的短发阿姨说要男生白衬衫,后面连着四位阿姨一起找出了各种版型的白衬衫静候挑选,默契不言而喻。 “都是湛江进的货,经典版型,时尚款式,最近流行的都有!”短发阿姨积极介绍,笑容可掬,“是这位帅哥要穿吧?习惯穿棉的,或滑料的,还是半涤纶的?最近进了灯芯绒的,要不要试试?” 这么多阿姨目光灼热,于明励如芒在背,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表情淡定,心里却只想躲在路昙后面。 “半涤纶的,他肩窄,胸口可以有些花样。”路昙自己说了,一排白衬衫,她没有伸手试触感,只是慢慢地看。于明励也跟着看,也看不出什么差别,只是问些另外的事情:“路昙,你经常来逛吗?”“······”“买好后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该不会想打我吧?”“······” “这件如何?要不要试试?”一位酒红头发的矮个阿姨拿过来一件她自认为好看的白衬衫。 抢生意游戏开始。剩下的阿姨也拿着衬衫跑到两个人面前推荐,刚才都在观望情况,现在一个个都很急切。只是帅哥美女反感地沉默着,一会儿后阿姨们就消停了。 路昙让于明励试了一款,于明励对着镜子摆出帅气的姿势,很是中意,得意地朝路昙抛媚眼。阿姨说这款要六十,于明励自身对衣服的价值定位没有什么概念,当即说便宜,就要这件了,路昙看着憨憨的他默默不说话。 出了大楼,两个人在街边分别,于明励还惦记吃饭的事,但路昙直接拒绝了。 “6号楼,四楼,411,门没开就挂在窗户上。”路昙的叮嘱简洁,她看下手机屏幕,时间差不多了。 于明励犹如春节扫荡的人,连手指都腾不出来,想问路昙接下来去哪儿,路昙却走得果决而迅速,一会儿就湮入人群,剩下他在原地苦苦坚持。 林氏武馆在花阳县城的西邨,一座院落,从老木门进去只有一条直白的水泥道,院子宽阔,却没有多余修饰,正中屋子是南方乡村近代的泥胚中堂,门槛一道木板,进门的人都得高抬脚。 开门的是林捷一的小徒弟,见是姿容姣丽的路昙,小徒弟笑得局促。 今天武馆里有些冷清,因为林捷一带着人去外省参加比赛了。 穿过中堂,绕过一片人桩,才到了后面的靓丽房子,又上到四楼健身房,路昙才见到林慈格。 林慈格摆脱了轮椅,沉浸于身体复健,汗流浃背,仍旧在器械上用脚起重物。林慈格瞥到路昙来了,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后觉自己身上脏,想去冲浴,还没开口,路昙倒先说话了。 “直接开始,别浪费时间。” 林慈格不禁哑笑,只好到附近坐下。然后林慈格挥手让一直在旁边看的小徒弟离开,馆里只有几个人知道是路昙在治疗他。 残了几年,恢复无望,林慈格几乎认命,但是年纪轻轻的路昙却治好了他的腿,他岂能不敬,岂能不服? 路昙蹲下,看见林慈格的腿汗腻了,喉咙一动,说:“把汗擦擦。” 林慈格没忍住,笑出了声,忙从旁边扯来毛巾擦腿。 然后,路昙才对林慈格的腿又按又扎,不久还将针扎到了林慈格的后背。 收针的时候,路昙说:“踢纵撩等重击动作别做,跑步不能快也不能久,瑜伽可以加一节课。” 路昙把药材与药方交给林慈格,又说:“林小叔,还记得我让你查的李成喜吗?你再帮我查一次。” “行,到五楼,只需要几分钟。” 查过后,林慈格脸色不妙,欲言又止。 “怎么了?” 林慈格啧了一声,沉着嗓,说:“李成喜,今年7月9日,遭遇车祸,不治身亡。” 路昙怔住,脑海一阵火花,炫得她忘记自己是什么表情。 林慈格目露担忧,轻声问:“你······还好吗?”路昙回神,眼神认真了几分,说:“查一下二中的老师陈幺柠。” 路昙允诺治疗林慈格的双腿,要的就是林慈格的搜索破解能力。 林慈格将屏幕展示给路昙,而路昙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深沉,眼前所见符合路昙的设想却让她更加严肃混乱,被披露的是她应该敬而远之的别人的人生,却在扯弄着她凝重的棋盘,她犹豫忧虑,洁身自好,佯作不知?可是,何所谓好?命数难逃,还是偏离轨道?可是,谁敢妄定她不是轨道中的一节? 沉默许久,像是重新获得新鲜氧气,路昙镇定地说:“查一下,流言的源头。” 林慈格一阵操作。 结果出来,路昙的内心再次被掷入一块石头,脑海里所有相关记忆迅速闪现,关键的信息自动跳出,她生出惶恐,后又发觉好笑,明明合情合理,她居然会疑惑。陈幺柠有本事自己解决这场恶毒风波,无论第一次或者第二次,陈幺柠会不知道他的对手?他只是假装迟钝,演出一个被中伤摧毁的无辜人民教师,这样一个聪明隐晦的人,怪不得那个人会认他为宿敌。 “林小叔,我先走了。” 路昙要走,林慈格并不挽留,他明白路昙不是一般人,自然不会行一般事,他没有打算去探问路昙的事。 女生宿舍里,已经炸锅了!于明励莽撞直率地闯到宿舍门口,吓得在门口边看小说边吃苹果的陶薇小狼狈躲回去,许时萌问他来这干嘛,他很开心地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说是帮忙路昙送衣服鞋子回来!生人勿近的路学霸,居然让一个其他班的男生提东西!?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清楚的剧情吗?女生们惊诧又惋惜,感觉错过了几个亿,特别挠心。偏偏路昙到第二天晚上自习才出现,这可够她们自由想象了。 周日晚自习,天已经黑了,几个女生围着刘小琪的位置在聊天,聊到隔壁班的于明励送东西到女生宿舍给路昙时,声音突然大了,周围的同学听得一清二楚,朱乐勋不禁哑笑,有意无意嘟囔:“那有什么?他们两个昨天一起逛街的。” 几个女生纷纷看向朱乐勋,犹如嗅到鱼腥味的猫儿。 孟柚纯压低声音,好奇询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难道你是亲眼看到的?” 朱乐勋战术后仰,他可不想跟女生一起掉入八卦的漩涡,“别问我,问就是在打排位。” “那你干嘛说话误导人?”秦巧从后面靠近,朱乐勋扭头看她,她一手按住了朱的肩头,朱笑得没心没肺要推开她的手,秦巧另一只手掠过朱的脸去握住了桌面的眼镜。朱急道:“别碰镜片!”秦巧摇手,手很巧妙地只碰到镜框,但秦巧威胁道:“他们两个昨天一起逛街,真的假的?”“真的,真的!我遇见他们了,就在商业街!”朱如实说出,也不是特别隐秘的事情,不需要守口如瓶,如此,他拿回了眼镜。 目击证人出来爆料,女生们更是胡乱猜测,她们以为路昙和江请松有可能,现在却是江帅哥的好兄弟更有戏。 李贸初听了女生的讨论,心里也跟着混乱起来,这什么奇妙发展,于明励是那样的人吗?路昙才拒绝江请松多久,于明励就和路昙到了一起逛街的关系?这纯属巧合吧?课间,李贸初赶紧跑到隔壁,欲问于明励真假,偏偏于明励去科室了,江请松瞧见他就让他过去解棋,李贸初看着悠闲的江请松,闭口不言听到的事情。 掷石于潭,涟漪层层,回音远近。 石义尧抬头很准,一身鹅黄裙装的路昙自前门进来,瞬间驱退了胡搅蛮缠的凉意,那普通的灯光下,路昙干干净净,让人舍不得打扰她一分一毫。 教室里没来由一阵默契静默,见惯路昙朴素松垮的衣着,冷不丁路昙换了温柔的裙装,仿佛当初舞台上那位闪闪发光的小仙女走下了舞台。惊讶的静默后,就是顾忌的沉默,路昙的绯闻,同学们不敢在当事人面前谈论。 林狄迪开心地跑到路昙位置旁边,说:“路昙同学,可以帮我修改一下这篇英语作文吗?” 路昙低眸,视线定在林狄迪放在桌面的本子。 秦巧望着林狄迪,挤眉弄眼,示意他打探消息。可是林狄迪根本没瞥到努力的秦巧,专心致志地看着路昙写写画画。就在秦巧放弃的那一刻,林狄迪提出了让全班人竖起耳朵的疑惑: “路昙,你和于明励在交往吗?” 哟西!连班长也侧耳聆听。 路昙轻轻放下铅笔,未抬头,平静得置若罔闻,纤细的手指滑过桌面那一排立起来的书,她在挑选今天晚上的任务。 林狄迪拿起自己的本子,并不死心路昙的反应,眼珠子转了一轮,又问:“路昙,有人断章取义,说你在和隔壁班的家伙谈恋爱,是真的吗?” “假的。” 第二十五章 立冬时,月假放人。 路昙回老家,打定主意去奶奶那里拿到爷爷留给自己的东西。 路陈氏迎路昙入门,正是做包馅籺,她手上都是面粉疙瘩,她却搁下剩余的面团,去盛锅里漂的已经熟的籺给路昙吃。 路昙搁下背包,接了碗就坐在旁边吃,她笑着,眼睛里是感恩与甜蜜依赖。 路陈氏蹲在那里包籺,嘴里自然地说话:“我让你舅舅打了个新镯子给你,嵌了颗黄色小钻,是小女生喜欢的款式——等这儿完了,我去拿给你!” 路昙端碗的手露出一点手腕,柔和的白银镯子静静悄悄的,细而圆。路昙吞了嘴里东西,搭话:“我喜欢!只是我要戴两个镯子吗?叮叮地响,进图书馆我都得摘下来。” “响就响了,女孩子戴点儿首饰怎么了吗?”路陈氏嗔一句,顺便抬头看了一眼路昙。 路昙傻傻地笑,不禁嘟嘴,尔后,路昙敛了笑,“爷爷单独留了东西给我,全家都知道,我现在去拿,没有人会反对吧?” 路陈氏的动作顿住,像被点了穴,触及她不明了却本能抵触的东西,她不认为路昙爷爷可以留下贵重东西,但是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路昙对那个东西有想法,留给两位堂兄也就可以了。 “妈妈,爷爷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 路陈氏蹙眉,咽了口水,语气沉沉,“你大伯在家。” 路柳氏掌管爷爷所有遗物,而路柳氏的态度一直恶劣,她不可能顺从交出爷爷留给路昙的东西。但路趣并不重男轻女,作为大伯,路趣对路昙慈蔼,路趣会从路柳氏手里拿到那个东西给路昙。 只要路昙向大伯请求,路昙就可以顺利拿到那个东西。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大伯!” 晚上,路昙坐在铺着厚褥子的床上,床上摆着电脑,几只瓷瓶,几包干草,一本旧黄的书。路昙用脚翻开书,手上同时拿着三个瓷瓶将液体倒到一起,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串葡萄式的分子式在立体旋转。 ru······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号码,只响了三秒钟,然后主动停了。 路昙瞥眼手机,并没有过去拿起,这无足轻重。 第二天早餐后,路昙自己去找大伯,大伯很欢迎她的到来,招呼她一起吃早饭。 “大伯,我想要爷爷留给我的东西。”坐在小木凳上,路昙对和蔼的大伯提出了请求。 如果那个东西值钱,大伯或许会犹豫,毕竟在金钱面前,人类向来擅长违反常态。 路趣愣了一下,旋即明了,没有什么负担,说:“好的,现在吗?” “是的,现在!” 路趣起身,去找烟筒,翻了一会儿,路柳氏从她的阴暗房间出来了,路趣咂咂嘴,过去和她说话。 “阿妈,阿爸留的东西呢?我现在想要。”路趣站在路柳氏旁边,表情随意而自然。路柳氏板着脸,假装耳聋,那只狗跑过来舔她的手,她挥手吓开了那只狗,然后坐在躺椅上。路趣咂嘴,盯着路柳氏皱巴的脸,继续说:“阿妈,我要阿爸留下的东西。”路柳氏抬头,两只眼睛窝陷如毛毡上戳的死气沉沉的树胶制品,腐朽而顽固,让人不禁心里发毛又反胃。路趣嘴角抽动,五十余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母亲,缓了一会儿,路趣表情严肃,说:“阿爸留给昙昙的东西,您留着没有用处。”路柳氏的眼神即刻变得凶恶,像是护食的恶犬,赤裸裸展现她的暴虐因子,嘴里不满地嚷:“一个赔钱货,也敢来争家里的东西!没有!什么也别指望我给!”“您尽可骂得再难听点儿!全村没有您这样的奶奶!”路趣温吞,但不代表他会忍受母亲的愚昧,老年人愚痴固执很正常,他不会惧怕这样让母亲胸闷气短。 一旁的路昙漠着脸,懒得插话,亲奶奶一直如此毒舌而偏执,幸好奶奶嫌弃她家而从不踏足,也省了温婉的妈妈要照顾一位古朽婆婆的麻烦。 路柳氏气盛,遏在那里一时没定好发泄对象,霍地起身,扫到像个木头的路昙,她扬起巴掌,跨步上去就抽,不过路昙到底是年轻人,很敏捷地躲开了。路趣赶紧上来拦住路柳氏,仅仅是因为讨厌孙女的性别就要施加暴力,他绝对不允许,路柳氏被大儿子拦着,可是她仍旧恶狠狠地瞪住路昙,嘴里嚷着低俗的方言恶语。 路昙听得眉毛都在抵触,于是果断跑了。 傍晚,大伯亲自将东西送来了。 路昙当着大伯与爸爸的面,扭开了那个褐木的机巧盒子,里面只有一根年份久远的兽牙。 很奇怪,爷爷弥留之际特别嘱咐留给唯一孙女的东西,居然用一个特别手艺的盒子装着,一看就是技艺深厚的老木匠才能完成的盒子,而就是这样一个盒子里面只有一枚不值钱的兽牙。 “你······怎么打开的?”路趣疑惑,他拿着一路过来,又扭又按,还砸,就是没能打开这只旧盒子,路昙才拿到手就顺利解开了,读书人果然是不一样啊! “这是狗牙?不像······狼牙吗?”路潮也没期待阿爸留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枚兽牙还真是奇怪。 拿起兽牙,路昙的指腹察觉冰凉,尔后是温暖,奇怪的东西,但她知道这就是爷爷的秘密,没有过多交流,但她能凭着血脉的联系,穿越遥远的时空,察觉到爷爷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特殊,她可能的经历,爷爷也早就察觉了。这是什么感觉?不可思议?天方夜谭?惊悚畏惧,还是激动?没有什么比直觉更能让人莫名信赖,而现在的路昙就是要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大伯,爸爸,我先回房间了!”路昙拿着东西,扭头就走。 路趣与路潮两兄弟坐在小厅子里面对面吸烟,皆沉默着,倒不是离份与嫌厌,到了他们这种年岁,以前的纠葛争执都可以搁浅了,更何况他们两个兄友弟恭,只是半个世纪的相处,所有言语都不及沉默来得温馨。 “昙昙的学习成绩如何?”路趣敲出烟筒里的余烬,随口一问。路潮低眉憨笑,说:“还行,她班主任说她已经在全校第一名了。”“哦?那学习搞好了,你不要疏忽了给她买些营养品吃!”路趣放下烟筒,认真嘱咐。路潮不可避免地有些自豪,直率道:“那肯定的!” 路趣欣慰微笑,却也渐渐阴沉了眼神,表情凝重,思虑重重,以前的事情若是不再翻起则是万事顺遂,但万一旧事重提呢?路昙已经长大了,虽然路昙乖巧勤奋,可是谁也不知道有了自我意识的路昙会做出什么选择。或许他们都能默契无视当初的事情,但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真实的混乱,是不可能被掩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影响的,他真的不想上一代的事情影响到小辈,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提及当初的事情。 路昙返回学校,坐了杨三叔的顺风车,杨三叔的女儿是一中的高一学生,杨三叔一直在嘱咐女儿多向路昙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路昙请教,路昙只说认真听课与勤奋背书,没有多大热情回应,而杨三叔的女儿则是无奈地拿着英语词典在默背。 到校门口下车,路昙甫一抬头,入眼的是穿着白色面包服的江请松,江请松乍一看见她瞳孔猛地缩小,但是他一瞬间绷住了脸,将嘴巴埋进红色围巾,不再看路昙,视若无睹地出神。 一段特定时期,必然遇见的一定身份的人,如同走过高速公路,走过菜市场,走过阳光大道,匆匆忙忙,朝朝暮暮,沿途风景,平庸或者惊艳,终归只是风景,逗留或者忽视,都会流于岁月里清晰抑或模糊的画面,最后的最后,在角落里落尘——因为真的不值一提。 路昙的视线顺畅移动,没有停顿,曾经的耿耿于怀好像突然间泄露,找不到存在的痕迹,也突然释怀了固执的自己,只给那个可怜的自己一个青春荒唐的理由,然后就此翻篇。 第二十六章 陈幺柠请假了,那些恶毒刁钻的舆论奇迹暂停,然后王康远也请假了。听说陈老师在打一场艰难的官司,也听说陈老师的背景十分强横神秘,而这次陷害他的始作俑者已经仓惶逃窜,被黑道的人追缉得一无所有。 校长就陈老师遭遇的事情发表了官帖,陈老师清清白白,学校力挺陈老师,也将严厉打击传播谣言的任何人。 在这小小校园的路昙清楚,陈幺柠的故事精彩绝伦自成一派,而这些隐秘的故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很快,换班考试,名列前茅的学生都被安排在十班,然后四分之三的十班同学被分出去了。 江请松本来下定决心无视路昙,结果考试时,路昙就在他前面,一旦思考间隙出现,他的视线就不自觉移动到路昙的背后,那条黑亮直顺的辫子,弄得他心痒痒的,几乎忍不住要一手抓住。第一场考试下来,他分神了好几次,等第二场时,路昙把头发挽了起来,他又好奇插在发间的木簪子。 下午放学,江请松阴着脸,气息比天气温度还低些。于明励以为江考差了,就好心安慰:“没事儿啦!不就一场考试吗?再难的题也照样啃!”江幽幽扭头,剜他一眼,说:“她坐我前面。”于顿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旋即明白,也挑了眉,更无所谓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江立马裹紧臃肿的面包服,丢下于就走。 英语结束,各个班级恢复座位。 石义尧立着收拾座位,偶然瞥到李贸初在路昙的位置塞东西,这可反常,适逢路昙不在教室,而其他同学也没在意。石义尧最后一个走,若有所思,他默默走到路昙位置前,只是看着,却不动作,暗沉的眸子像是要透过桌子看其使用者。 嗒嗒嗒?????? 有人靠近,石义尧偏头,是面无表情的的路昙。或许他内心惊讶路昙的突然出现,路昙却不为他的奇妙站位变化表情,路昙坐回座位,轻声收拾东西。 安静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在班上发言过少的人。 “你??????会为什么放弃生命?” 低醇的声音,润凉,没有危险意味,却疏离如天穹飞花,独自优雅独自巡游,叫人仰望叫人无法触碰。 是石义尧说话了。 路昙的手顿了,只是一息,她的手落在积灰的书上。 奇怪的发问,两个人的关系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隐晦深刻的问题,而这位高大矜冷的男生却对公认冷漠孤僻的女生提出了无礼的询问。 这是一个新的面孔。对于路昙而言。如此优异的外表,突然降临,路昙下意识猜测这个人背后的故事,不过,只要这个人不主动靠近,她就会泛处理。但是现在,这个人主动搭话了,而且像是心里想法不一般的状态。 路昙收拢笔,这才抬头,面前的男生,若是没有点特殊技能和进取心,真是浪费了这么优秀的皮囊。路昙内心在考虑那个问题,为什么放弃生命,或者说什么值得她面对死亡,获取上苍怜悯的她,亿万分之一的她,现在会屈服于什么呢? “不会。”路昙的嗓音凛冽清脆,一双清透的眸子足够倒映世间万物,“我为我而活。” 我为我而活,自然也为我而死,不会去怜悯去惧怕外界任何东西。 石义尧的眼神渐渐清明,清晰倒映路昙自信高傲的模样,沉稳的心像随着道路急转弯,整个人被抛到另一个境地,符合期待又超越了期待,好像跋涉千里朝圣者,突然降临圣迹,让深渊处开出一朵渺小的花。 “谢谢。” 突然的道谢,让路昙的眼底闪过诧异,只是一瞬,她不再计较,不计较对方,不计较自己。 高三的生活就这样枯燥地忙乱着,有人潜心坚持,有人忽紧忽慢,有人置身事外,有人浑噩度日。 胡纹希送草莓到女生宿舍分享,因之前的曝光,宿舍里的人或多或少有些膈应,不敢热情,只是敷衍,胡纹希诚恳解释自己是被诬蔑的,但是路昙差点被当罪人的事时刻提醒她们不能相信胡纹希的话。 路昙在自己床位那里用手机看新闻,孟柚纯与许时萌假装很有兴趣地凑在一起看,以此来躲避胡纹希的温柔进攻。秦巧躲在自己床铺也默不作声,厕所里陈琴琴喊她过去洗脸,她只回在忙。 如此明显的回避,胡纹希的笑容无一丝裂缝,但她拿来的草莓还剩下一大半,这又没有地方可以搁,她只能往里送,甜甜询问:“路昙,新鲜草莓,要不要尝尝?” 床位有帘子遮挡,秦巧的表情放肆古怪搞笑,以前她就隐约觉得胡的温柔透露造作气息,现在可好,大家都知道胡是一个笑里藏刀的心机女孩了,有些大快人心。 下面路昙的回答也大快人心:“我拒绝。” 其她女生暗自偷笑,只听路昙的回答生硬冰冷,现在也很顺耳呐! 胡纹希勾唇笑着,没有丝毫不悦,似乎很理解路昙的性子,“听说是有人不喜欢草莓的,看见上面坑坑洼洼就抵触——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看新闻了!” 胡纹希走出这个门,眼神瞬间阴沉,变化之快之顺畅令人咋舌,方才有多温婉,现在就有多么厌恶,厌恶某种东西并不难,但要对内心厌恶鄙夷的东西装出自然的温柔礼貌,就是件考验人的事了,而能做好这事儿的人,心理素质可想而知。 早上第一节课一般都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在上面讲文言文的解题技巧,下面睡了十几个,语文老师无奈气笑了,放下稿子,到下面游走,清醒的同学立刻推搡打瞌睡的同学,但还是有同学不愿意睁眼睛。 语文老师低头凑在朱乐勋脑袋,轻声道:“踢米!” 肉眼可见,朱乐勋的身体一个激灵,然后他从臂弯中露出眼睛,模糊看见人了却还是没清醒,嘟囔:“老师来啦?这天冷喔,您怎么不穿厚点儿?” 咦哈哈哈??????没办法,同学们都憋不住笑了,莫名其妙笑声开始,迷瞪的朱乐勋才坐好,意识到正是上课时间正是语文老师本人,朱乐勋心虚地挠头。 语文老师佯装生气地拍一下朱乐勋的脑袋,却笑得幸灾乐祸,说:“可怜的学生仔,恁冷的天也要起来上课!” 另一角落的杨八安咧嘴笑着,抬声与老师搭话,道:“是叻!语文老师也要起这么早过来给我们上课!” “要不你们一人吼一句吧?”语文老师扫视教室,带着商量的语气,“背诵的诗词按顺序,一人一句接龙,不够大声的得重复?” “好!好主意!”“有想法!我喜欢!”“这不好吧?”“可以!可以!这个可以有!”?????? 语文老师回到讲台坐下,看向第一位同学,愉快地说:“好!年轻人要果敢激情——赶紧的!别磨磨唧唧!” 后来隔壁班埋怨,十班朗读声过大,干扰到他们听化学老师的声音了。 班长跟黄缘刚缩在一起吃包子,正巧陶薇小拿着瓶子经过要去接热水,班长赶紧递出自己的杯子,说:“陶薇小,顺道帮可怜的我接呗!”陶薇小不满地努嘴,但还是接过了班长的杯子。 “不行了!我的手一直在抖,拿不住笔!”刘小琪哀叫,丢下笔,扭头看见赵汀传怀抱暖手袋,刘小琪灵机一动,挪到了赵汀传旁边。赵汀传对到来的女生敷衍地笑着,要转过身去,刘小琪却大方地伸手来蹭暖手袋。朱霏看见了,也过来一起蹭暖,被女生夹击,赵汀传只能缩着身子保持清白。 围巾曳地了,李贸初艰难地从衣兜抽出手,迅速拉起围巾,又迅速将手插回衣兜。 路昙忽然来到旁边,一言不发将一枚紫色信封放在桌面,然后转身走开。 李贸初看见完好的信封,心里惋惜,皱眉,又觉得没滋没味,不问也不解释,于他而言,他并不能理解非此不可的情感,只是自己的兄弟,也不能摁住脖颈让其回头。 旁边人看见了,疑惑好奇,高冷的路昙给了李贸初一枚漂亮信封,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呢?以前李贸初为江帅哥打探消息,后来又传于明励与路昙的绯闻,这三个好兄弟究竟在干什么?枯燥的学习生活,好像就只有身边的八卦可以纾解疲劳了。 石义尧目睹全过程,无话可说,却像有一本书的某一页突然消失,原本的文字也消解,那些自以为了解的事情,一点点瓦解,这和他根本毫无关系也无一丝影响,但他无法忽视,他固执,这里面会有他参与。 到办公室搬书,化学老师临了又搭上一本书,嘱咐道:“这本书给路昙。” 嗯。石义尧点头,视线落在书上,《空间的礼遇》,作者:李谈谈。路昙什么时候开始阅读奇幻题材了?之前路昙借阅的都是物化科研和虚拟编程相关书籍,路昙木讷的样子,更有可能阅读《三体》系列,偏中华玄幻的书籍,路昙会有用处吗? 回到教室,放下其他书,石义尧将《空间的礼遇》单独拿着,封面的简介清晰表述书的题材,这让他出神。 科代表来将书分发下去,许多同学都嚷着不要习题册但还是乖乖收好。 虽然如此,石义尧也没耽搁,走过去将书放在了路昙的桌面,路昙没抬头只说了谢谢,石义尧却问:“你读这类型的书?” 听出来是谁,路昙抬头,表情漠然,眼睛中却有一丝疑惑。 石义尧俯视着,四目相对,一双眼眸深邃,一双眼眸剔透,一丝丝的奇妙,两条异空间的直线相交了,石义尧克制着自己过剩的好奇,保持客气疏离,可是总耐不住要透过那双眼睛去追寻她的情绪与思想。 只是看了一眼,路昙低头,继续写英语作文,但一会儿后,她将桌面那本书扒下放进了抽屉。 黄缘刚和罗逸吵起来了,不痛不痒的原因,两个人吵得声音越来越高,化学老师进来站在讲台上了,他俩还在一声紧一句地争执。班长替他们害臊,赶紧出声制止: “你俩赶紧的闭嘴!丢不丢脸啊!” 化学老师没表示什么,两个男生安静后,她正常进行课程。 但是一下课,哐——是罗逸那儿,他气愤地推倒了椅子,气哼哼地走向外面,旁边的同学悻悻然,黄缘刚却朝他离开的背影龇牙鄙视。 “班长,上次你说的物理补习,还可以加人吗?”金雪琳到班长的位置旁边,面有忧虑,但是班长刚好要走,班长只随口回:“不可以了。”金雪琳一脸难受,要追问,可是班长已经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时间的旨意,只有时间知道,欲望或者淡泊,懒惰或者珍惜,命运的长卷舒展,逐水而去。 石义尧偶尔晃神间会想,自己来这儿干什么?自己为什么能来到花阳县?每次想要当一切只是高铁列车经过的风景时,那张脸,憔悴忧郁的脸,让他的心脏抽痛,然后他会去寻找,在一众青涩的面孔里本能寻找那张脸,只存在于文字里的角色。 这是机会。小叔要在花阳寻找神秘的医生,他放弃与发小留在大都市,选择来到一个小县城,到达那个人身边。他立在湖泊中央,未沉没,光影耀眼,然后眨眼就撞上了他与那个人的时空。 “阿尧,别忘了回电话给你父亲。” 早晨,送石义尧到门口的是一位清瘦沉肃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表情木刻,像一切严谨的科研人员,散发冰冷的书卷气,一丝不苟而显得毫无感情。 门外面的寒气侵袭入内,里面的家具单调得可怜。 “知道了。”石义尧顺从回复,认真看着前面的长辈,仿佛目睹巍峨之岳,让他只有仰望的姿态。“教授,我出门了。”石义尧道别,微微颔首,乍地像倾倒出一地星子。 教授不动嘴,只是喉咙滚出一个“嗯”,就是和蔼的回应了。 准时乘坐公交车到学校路口,再顶着煤锅的水汽走向学校的大门,途中还经过一个临时的垃圾堆,好像学校外面的路都是这样子的,充满生活气息。 新的一天,这简陋的学校,只有一个人是值得期待的,每一次看见她,石义尧都有一种奇异感,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为她让路,也为他让路。在那间嘈杂拥挤的教室,看一眼她,石义尧就可以接受一切挑战,只会沉浸课业的他,有了心事。 中午放学,数学老师要把u盘里的“秘籍”公布,选了石义尧拿到校外打印,打印的钱从班费划。 石义尧站在树荫下,等着数学老师过来,天阴了,风有些急,冷得高大的棕榈树也在摇晃,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石义尧回头,抱着纸袋子的路昙边走边滑撞了下来。 这是倾斜的雕塑草坪,斜度超过四十,许多学生不走阶梯下来会直接从草坪滑下来。 不假思索,石义尧张开双臂,一瞬间,怀里多了个温暖的人,却更像接住了一只调皮的猫咪,撞得周围飘散柔软的飞毛,他的瞳孔震颤,闪动惊喜的光芒。 春天遇见秋季,飞鸢遇见天空,彗星撞上地球——奇妙而绝配。 路昙脱离石义尧的怀抱,眨眨眼睛,微抿嘴唇,面上既不尴尬也不羞涩,只是望着惊讶的石义尧,说:“数学老师的u盘。” 石义尧明显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张开的双臂慢慢收回,眼前的路昙让他出神,垂眸后路昙举着蓝色的u盘在他眼前晃,他微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出声,只是拿了u盘。 任务完成,路昙抬脚就走,只是后面的人扯住了她的帽子。 尴尬,有被冒犯到。 路昙回头,盯着石义尧,散发冰冷的警告意味。 “你应该道谢。”石义尧撒手,说的话严肃又刻意,违反着他的冷漠俊朗外表。 路昙干脆地回:“谢谢。” 江请松和于明励从雕塑草坪上方经过,目睹了大帅哥抱住路昙后又拉扯路昙帽子的画面,两个人默契停住,虽然听不到那两个人的话,但还是盯着下面。 “这俩人什么关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于明励经常到十班,阳光热情地要挑战路昙这座冰山,没见路昙给过好脸色,那个石义尧也就个高脸帅,怎么可能会是例外。 江请松阴恻恻的,幸好下面路昙很快走了,他的内心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在意路昙,又赶紧咬舌尖。 于明励还要说话,扭头看见江请松的表情,眼珠子一转,话题转了,说:“请松,还在惦记着小仙女啊!”江请松皱眉,挥手扇向于明励的后背,面包服臃肿,声响大,于明励只是一个踉跄并未感觉到疼。 下午最后一节课调换座位,班主任公示了新的座位表后一声令下,教室开始热闹。 石义尧看着新的座位表,眉目舒展,搁浅了忧虑,暖风过境,像是享用到热牛奶,惬意到可以轻易拥有一个好梦。 这一次,路昙在他的左边。 晚上,再次成为路昙同桌的孟柚纯分酸梅糖给附近的同学吃,大家都接受了,唯独路昙将糖果放回了孟柚纯的糖盒子。 被直白拒绝多了的孟柚纯憋不住了,问:“路昙,你是不是特别讨厌糖果啊?” 委婉了,其实她想问的是路昙为什么要冷硬拒绝别人的示好靠近,如路昙聪慧漂亮还有才艺的女生,明明可以左右逢源。 路昙抬头,朝孟柚纯直言:“讨厌。” 孟柚纯的嘴角下弯,她也执拗,转过头去不看路昙了,生着小闷气。 石义尧的视线定在草稿纸上,暗下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像个感官灵敏的侦察兵,默默坚持卧底的原则,不过,女孩子讨厌糖果正常吗?发胖,胆固醇? 林狄迪坐在路昙后面,同桌又是朱乐勋,可开心了,嚷着说要订蛋糕庆祝,问路昙喜欢什么口味,路昙没回应,他与朱乐勋闷着头一起认真讨论。 这天中午,朱霏邀请来好些要好的同学一起吃蛋糕,挺愉快的,作为寿星的朱霏笑靥如花,她还收到了好些礼物。 石义尧没在意那边的情况,他在阅读《运行机能2》,静静坐着,端正得像是上朝参政的侍郎,而他的身躯轮廓也正晕出铿冷的文雅腔调,披着别人所有歆羡赞叹的目光,他是与众不同的——人们一眼就能看见。 路昙也是与众不同的,文静秀雅,水灵灵的,藏于朦胧雨巷里的凛凛兰花。 “那这样呢?我一般都是直接从相似形的角度切入。”求知若渴的于明励蹲在过道,仰望着路昙,身穿蓝色面包服的他像个水桶。 不是林狄迪,就是于明励,两个家伙不畏眼光不畏冷漠,轮番来请教路昙,只要路昙不撵他们,他们就能开开心心地打扰路昙。 路昙的声音清脆干净,讲题时和缓流畅,条理清晰,不温不火,偶尔停顿,颤颤睫毛又继续说话,但绝不多说。 于明励茅塞顿开,欢喜得嚯地起身,感觉又有五分胜券在握了,笑嘻嘻地看着路昙,其他想法闪过,于明励问:“路昙,冬至吃饺子吗?” 但是路昙没说话,只是开始收拾桌面。 于明励眨巴眼睛,没再出声,从容地离开了。 路昙的长发盘在头顶,一坨发像是一朵黑色牡丹,木簪子朴素独特,她低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这寒冬,不捂实,别人都为她感觉到冷。 石义尧偏头,恰好看见白皙的脖颈,走了神,忽而想知道那脖颈有多细,也不知道一手能不能握住。 “路昙,一起去食堂呗!我顺道和你说说校报的事情!”吃了蛋糕的秦巧向路昙提出邀请,雪亮的眼睛愉悦而坦荡。 “好的。”路昙起身,拎起帆布包就朝外走。 留下清凉的奶味。 目送她出去,石义尧没了继续阅读的心思,很快也离开了教室。 第二十八章 “全校公认的大帅哥!24k纯帅啊!”“到底是哪里来的?他的父母是明星吗?那脸蛋简直不像人类!”“超想坐他旁边——空气一定是香的!”“他是女娲亲手捏的吧?!好看得要命!”······ 那边庆祝生日的女生终于忍不住赞叹了,一个个像追星女孩一样面红耳热地痴痴望着石帅哥离开的方向。 “朱霏,石男神是不是特别高冷?你和他说过话吗?”朋友拽着戴有生日礼帽的朱霏。朱霏脸颊有奶油,笑容麻木,说:“没有~~我哪里敢和他说话,我的海拔不够啊!” 石义尧的身高超过一米八,随便一个女生与他站一起,一股的女儿与父亲即视感。 “石男神是北方人吗?身材也太具侵略性了吧!”另一个朋友踮脚比划身高,搞怪又蠢萌,引得其他人也一起夸张地比划身高,笑作一团。 数学老师开始讲解“秘籍”上的题目,仔细分析,列出每个知识点,这是她留存了七年的高考知识点分析,还有押题,她不敢说有几成把握,只希望每位同学拿到卷子时不用那么迷茫。 路昙交上去的卷子全对,数学老师就此特别表扬了一番,期望着路昙再接再厉。 数学老师从前门出去,林狄迪闪身到了路昙旁边,羡慕惊叹,说:“路昙,能借卷子给我看看吗?全对啊!你怎么做到的?” 黄缘刚也迅速到达旁边,请求看看路昙的卷子,全对,非常值得一直卡在一百三的同学勇敢借鉴。赵汀传本来拿着水杯要出去,看见已经有人在这儿了,也转了方向围观战绩。 天气寒冷,虽然不至于下雪,但妖风狂猛,跑步这类户外运动,若不是怕饿晕,学生们连食堂都不会去,更何况跑步锻炼,也只有体育特长生会在田径场出没了。 下午放学,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路昙脱了厚重的面包服,在寒风凛冽的走廊锻炼身体柔韧度,偶尔对面教学楼会有学生被她优雅柔软的身姿吸引,经过的学生也会丢下悄咪的赞叹。 像是优雅的天鹅,厚实的衣物遮掩玲珑曲线却无法阻止她的魅力,寒天里独特得有些刻意造作,但美的事物没理由拒绝。 胡纹希经过,冷得用袖子捂着半张脸,羡慕地惊叹:“这么冷的天!路昙你也太自律了!我佩服!” 路昙不回话也没看她,腿一用力,高过头顶,手稳稳地接住了腿,吓了胡纹希一跳。 “天啊!”胡纹希后退一步,不惧也不怒,反而更加惊喜,赞叹道:“太厉害了!你以前是专门学过舞蹈吗?五月庆典时我就觉得你特别厉害!” 路昙闭目。 胡纹希耸肩,无所谓地叹气,路昙的回应不外乎此了,然后她就自己走了。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外面偶尔的风叫的声音,像是粗鲁的大叔,喊叫训斥着某些人,恨铁不成钢。 石义尧处理好英语的复习任务,教室已经陷入阴暗,他转头看向走廊,透过条纹,那个灵活的身影还在寒风里坚持。 崇慕别人的成绩耀眼,惊叹别人的身姿曼妙灵活,羡慕别人的脸蛋漂亮,如果不吞下应该的苦,又怎么成为令人赞叹的人物?有些东西努力无法弥补,但肯定有些东西可以用最简单的努力博取。 冬至已至,森寒大盛,在外者,不可避免地思念老家。 班主任联合班委,在冬至夜准备了饺子,特意搬来两台电磁炉在教室,一班人其乐融融地吃饺子。 “欸,小心点儿!急什么?都有!”班主任很开心,懒怠组织班级活动的他,此刻慈眉善目,像是带孩子的爹,欣慰地看着活泼的孩子,这似乎是他起早贪黑勤勉工作所希望的画面。 教室分为两边,简单地推移桌子,凑成方便站人的弧形。 饺子也不是稀罕物,但此情此景,同学们的兴致盎然,一个个翘首企盼饺子滚白。 班长守着一口锅,挡着不让人擅自掀盖,“别急,一百三十多饺子呐!人人有份!” 第一锅饺子熟了,站前面的同学伸出一次性杯子接饺子,基本第一锅,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饺子。 “条件简陋啊,大家用牙签凑合凑合!”生活委员忽然惭愧提醒,但没有几个人在意的,有得吃与玩就不错了。 路昙站在座位,眼看着同学分饺子,但她又不动,想参与又纠结,显得她造作离群。 一个纸杯子伸来,里面的饺子还冒着热气,两根细短的牙签插在杯里,作用微小。 是石义尧。路昙的眼睛闪过惊诧,两秒后这杯子还是保持在自己面前,她伸出双手小心捧住杯子,“谢谢。” 吃不吃也就那样,主要是参与。 “哦,是韭菜鸡蛋馅的!班主任,你的呢?”李贸初一口包了饺子,含糊惊叹,倔强发问。 班主任眉头一皱,表情微妙,“麻辣酸菜。” 哈哈哈······周围同学笑起来。 “豆腐?你们该不会放的臭豆腐吧?”金雪琳仔细咀嚼,起初怀疑,后来就确信了。 体育委员凑过来,语气轻快而搞怪,“豆腐馅的有包硬币,你们谁吃到了?” “不会吧?不嚼的岂不是肚子里有钱了?” “这彩头好呀!谁吃到谁心想事成!” “有几个饺子有的?我吃到的概率大不大?” “都嚼仔细了,谁吃到了说一声!” 寒冬里,相识的人聚在一起玩闹,再冷的黑暗也会流荡暖意。 “啊!我吃到了!”林狄迪惊喜欢呼,手上拿着黏汁的硬币,欢欢喜喜地向周围的同学炫耀。 “我吃到了——硬币!”刘小琪手上的纸巾盛着硬币,她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与旁边的人分享喜悦。 路昙嘴里是玉米的味道,听到有人吃到了硬币,她抬眼望去,概率问题,心理暗示的好兆头。视线扫到右边,石义尧的咀嚼戛然停顿,不吞也不吐,像是忽然嚼到异物,路昙察觉到他的微末变化,主动递出一张干净纸巾,石义尧也不磨叽直接拿过纸巾捂嘴,果然,纸巾离嘴,有一枚硬币。 “你吃到硬币啦,石义尧!”林狄迪走动炫耀回来,看见石义尧也拿着硬币,惊喜地说了一句。 石义尧盯着硬币,想着应该嫌弃,但内心却是愉悦的,视线落在路昙的脸上,觉得跟风迷信一下也未尝不可。 “咦~~麻辣酸菜,太奇妙了!”陈琴琴这样说着,却是假装呕吐的表情,不得不佩服班主任的味觉。 闲着等下一锅,学习委员抬高音量提议:“玩成语接龙好不好?停顿然后举手抢答?” “咦,这么多人,容易乱!”“老套,没新意!”“还不如关键词接歌呐!” 班主任举手,像个火炬手般,“我来起头:大吉大利!” “厉兵秣马!” “马到成功!” “功成名就!” “救死扶伤!” 方才嚷着不要,接得倒是快,但是到“救死扶伤”就卡住了。 秦巧眼睛一亮,举手喊:“伤春悲秋!” 班主任忍不住朝秦巧竖起大拇指。 “秋高气爽!” “爽人快语!” “语笑嫣然!” “燃眉之急!” “急火攻心!” “心直口快!” “快马加鞭!” “鞭长莫及!” “籍籍无名!” “名留青史!” “始作俑者!”班长大喊一声,全场安静,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者”。 路昙瞥一眼窗外,静默让她于心不忍,便持着消遣的心态举手,“者也之乎!” “什么?有这个成语吗?”朱霏念了一句,她推搡想请求班长查手机,但班长说了不知道并没有打算查手机。 “忽而今夏!”学习委员接下。 “夏至未至!”班长接下,他伸手要揭盖,却被烫得本能抓耳朵,引得旁边同学又好笑又心疼。 “至死不渝!”朱乐勋抢答,话音刚落,他怀里的暖手袋掉在地板,引得旁边男生扑过来抢,几个人闹做一团。 开始第二轮分饺子,大家又挤到锅边,班长不停嚷着小心,事实却是只有他自己动作大。 冬至后紧接圣诞节,适逢周末,气氛热闹,许多学生走动起来,各处准备礼物。 第二十九章 周六,路昙接到詹奶奶邀请,去她家吃饺子,乐团的其她奶奶也在,奶奶盛情难却,路昙就答应了。 小区草木茂密,楼宇样式不是近几年大兴的,一砖一瓦透露着年代气息,却屹立不输那些时尚高端的大厦。 路昙找到五栋,在楼下坐的是一位棉服臃肿的大伯,大伯脚边是一台散发黄色光线的电热扇,还有一只酣睡的狸花猫。 大伯抬眼,先惊诧迷惑,后了然,说:“是二中姓路的姑娘,来找詹老师的?” “是的。” 大伯垂眸,安心烤火,“上去吧,七楼!” 詹奶奶细心,已经跟门卫嘱咐了,这大冷天,她不好下来,路昙也能顺利找上去。 到七楼,敲门,开门的红色保暖马甲的宋奶奶。 “路昙到啦!”宋奶奶笑着朝里喊一声,里面几个欢快的声音一起回应。 房子里温度上升,寒冷被隔离外面。 路昙换了拖鞋,退了面包服,跟着往里面走,这所房子充斥年代的气息,却宽大而整洁,没有一丝杂乱和庸俗感。 厨房里,另外三位奶奶围在长桌前包饺子。 “各位奶奶,您们好!都心情很棒啊!”路昙礼貌微笑。 几位奶奶都喜欢路昙,抢着与路昙说话:“路昙来啦!等一会儿就能吃饺子了!”“路上冷吗?到客厅开电热扇吹一会儿!”“来了这儿就别拘谨!我们年纪虽大,也很喜欢和有活力的小姑娘相处的!” 路昙笑着,走过去撸袖子,詹奶奶看穿她的意图,忙拦住,说:“还差几个就可以了,你不用来沾手了!” 宋奶奶洗手,然后去揭锅盖,里面的水不停冒泡,她端了一盘饺子一股脑倒进去,路昙在旁边看着,另外三位奶奶也很快收拾东西去洗手了。 詹奶奶到客厅,取出茶叶欲泡茶,见路昙也从厨房出来了,她顺嘴一问:“路昙,饮茶吗?毛尖,我惯常饮的。”路昙到茶几前蹲下,回:“饮的——我来泡吧,我学过。”詹奶奶示意路昙开始,路昙果然有模有样地洗茶具,特别用了次茶叶汤洗茶杯,温了茶壶一遍才夹茶叶放进去,缓缓倾倒开水到茶壶里。 路昙偶尔与几位奶奶演奏娱乐,路昙聪慧又温和有朝气,交流间奶奶们都知道一些路昙的情况,或多或少把路昙看作一位孙女般的学生,她们估摸着要路昙继承乐器,还想着试试带路昙去见识乐器人的场面。 “来咯——饺子来咯!”福奶奶端着饺子快步出来,后面宋奶奶端着碗,庞奶奶拿着筷子,一溜出来,像是颁赐仙桃的神仙嬷嬷,慈爱而灵动,沉稳间自有一份欢脱。 路昙挪地,小心倾倒茶汤,又小心端送给等着的詹奶奶,詹奶奶接过,吸了一股茶香,夸道:“可以,是有些技巧的,比我那外孙要好多了!” 路昙腼腆笑着,又端茶给另外三位奶奶,宋奶奶放下茶杯,倒是急着盛饺子给路昙,说:“尝尝,老手艺了!”“谢谢宋奶奶。”路昙双手接过,吹吹气就咬了饺子,还没嚼,庞奶奶问:“如何?馅满皮薄,满口盈香吧?”路昙咽下去,眼睛闪烁惊喜,开心地说:“好吃!”四位奶奶都笑了,也开始吃饺子,一人一句地开始聊天,嘻嘻哈哈的,没有太大的代沟。 吃了一轮,詹奶奶提议弹新曲子,抱出了阮,才拨两声,门铃响了。 “喔,你那外孙来了吧?”庞奶奶望向门口,猜测着言。福奶奶起身,去开门,隔着玄关,里面只能看见外面的人影,却听福奶奶说:“是了,小伙子到了!” 路昙往詹奶奶脚边挪挪,这里只有矮席,像是席地而谈,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拉近一室之内人的距离,弹奏的詹奶奶坐着稍高的凳子,刚刚好大家看着詹奶奶,中心一下子就出来了。 外孙来了,詹奶奶没有起身,只是停了手,眼见外孙露脸,她说:“小松啊,厨房锅里还有饺子,自己去盛来吃。” 路昙看见来人,一怔,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强烈的阳光针对,在水里优哉游哉漫游,兜头撞上一捆水草,没有实际伤害,但心里就是怪怪的,不愿意无视。 迎面与路昙对视,江请松也懵,身体像无数游丝汇涌,抵达眼底的是下意识的惊喜与迟疑,外婆偶尔提起有个非常有灵性的女生与她们亲近,他就应该多问一番。 江请松回神,朝外婆微笑,道:“外婆好!各位婆婆好!” “好,好得不得了!”宋奶奶晃头笑着,像是要随时开始戏曲表演,但她并没有起身,倒是福奶奶引江请松去厨房,要给他下饺子。 詹奶奶开始弹奏,大家都静静聆听。 饮茶吃饺子,听音乐,一室温暖一室惬意,别出心裁。 差不多了,詹奶奶让路昙去抱另一把阮过来合奏,刚好江请松站在厨房门看着这里,詹奶奶就出声让江请松带路昙去乐器房拿阮。 默不作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乐器房,短暂的安静,只有两个人一起。 “原来我外婆说了两年的女生是你,怎么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呢?”江请松语气调侃,轻轻的,像是偶尔调皮的音符,有着淡淡的阴差阳错的怨愁。 “没有缘分。”路昙背过身,去找阮,话却疏离而冷硬。 江请松盯着路昙的背影,眼睛蒙着自尊的冷雾,却更有一种不甘的执拗,他没有那种心思,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一旦有了独特的情愫,而那普通的女生却不屑于他,异常落在他的心中,不痛不痒,一旦好奇关注,一切就会在他心里留下印记,让他生出不甘的幻想。 “你要报哪所学校?”江请松对着路昙的背影询问,他的心绪不宁还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已经控制住了,一见到路昙,还是忍不住开口。 “无可奉告。” 路昙找到了那把阮,径直走向门口,面无表情得很理智。 第三十章 时间马不停蹄,驱赶人们去往不确定的未来。 新学期火急火燎地开始,时间越来越拥挤,藏在各处的矛盾却抓住最后一段时间,蜂拥上场。 班主任一边督促学习,一边抓早恋,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同学被他提到走廊问候,同学们都坐等吃瓜,却没有实际讯息。 英语老师着急上火,嘴里起了一个泡,他顾着同学的复习进度,又要筹划与未婚妻的婚礼,听说师母是一中高二的语文老师,他的面部状态不好,婚纱照的拍摄无奈推迟。 年级主任担任十班的数学老师,主任的教学水平不高不低,也就能带带中等学生的水平,但是他的事务多,常常课到一半就会跑掉,十班的数学水平就被挂在一个尴尬的地步了。 三号教学楼后面动工建新实验楼,每日噪音污染从不间断,弄得高三的人怨声载道。 男生宿舍楼时不时停水,男生到后勤部投诉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弄得体育馆和食堂的浴室成了男生的公共澡堂。 县城的北部有工程,然后工程队挖断了某些地下线路,连着北坝到城东南途中二中一起停电,学校苦苦支撑三天终于来电,但是半个月后,又有线路被挖断,二中又停电了。 大概都是如此,人只要到了紧张的状态,再鸡毛蒜皮的事也能无限放大,好像整个世界都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四月,班主任给路昙批了四天的假,路昙要去天津参加新方程大赛,路昙有雄心有实力,他很是高兴非常赞成。但是,忽然有两个女生哭唧唧地来找他,说路昙骗了她们的钱还偷了名牌手表,班主任就黑脸了。 “收收声,收收声。”班主任连安慰也懒了,只是看着哭得小脸皱巴巴的女生。女生收了声,班主任又问:“怎么个骗法?” “她说能弄到赵临可的签名海报,只需要两百块,我们就给她钱了。” 周围的老师疑惑好奇,下班了也不急着走,就等着实际情况被挖出来。 班主任表情呆滞,像惊讶,疲惫,抵触,无奈,嫌弃,顿了顿,又问:“表怎么丢的?” “昨天发现不见的,前天晚上自习还戴在手上,路昙来过一次后就不见了。 班主任眼角抽动,缓缓道:“前天路昙出发天津了,上午时间,我开车送她到追石的火车站。 有意思了! 八班女班主任凑过来,一脸严肃,说:“无中生有诬陷可是非常严肃的问题,若是路昙愿意,完全可以把你们交给警察处理。” 两个女生错愕,眼神退却,已经是被唬住了,旋即更觉得委屈,勇敢地直视女老师,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梗着脖子说:“做坏事儿的明明是她,我们还要把她送到派出所呐!” 班主任沉眸思考,脑海里各种信息交错,都在告诉他路昙不会做这种坏事。 “你们和路昙接触很多?”班主任试探性询问。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路昙孤僻,脸跟瘫了一样,在学校没有一个同行的伙伴。 另一个包子发型的女生肯定点头,但是她说的却是:“我们没有去找过她,但是在qq上一直有聊天,她说话挺逗的,而且也非常喜欢赵临可,有很多赵临可的周边。” 班主任皱眉,路昙私底下那么亲民吗? “qq上那个人是不是路昙啊?别是有人故意冒充吧?”门口处接水喝的九班班主任说了一句,这个怀疑很有价值。 短发女生转身面对男老师云淡风轻的背影,出言辩驳:“可是前天晚上自习,她来教室找我了!” “别急,别急。”班主任抬手示意女生冷静,班主任眼珠子转了一轮,掏出手机在上面滑动,嘴里说:“见了一次,应该还没有忘记她长什么样吧?” 短发女生张嘴却噎住,方才辩驳果敢,此刻却气势溃散,音量也低了许多,道:“她戴着口罩······我没看见她的脸。” 班主任眉毛挑动,但还是将手机屏幕朝向短发女生,上面是一张教室合影,班主任与三个男生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毫无悬念就是表情呆滞的路昙了。 案件到此明晰,两个女生没确定对方是否就是真的路昙,就找到了十班的班主任,这说明冒充的人起码清楚路昙的基本情况,至于清楚多少就不知道了。 “别急,”班主任见两个女生对照片露出懵惑迟疑的表情,他收回手机,“我现在打电话给路昙,问有没有你们的qq好友。” 两个女生互相牵手安慰彼此,被欺骗蒙受损失让她们委屈又气愤,但现在一对比双方说辞,又让她们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泄漏,压力慢慢加大,让她们如同身处一叶扁舟,好像谁要把她们推离安全区域。 班主任就当着这些人的面给路昙打电话,不消时,那边接通了。 “唉,是我!有空讲几分钟吧?······现在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你是不是赵临可的粉丝,还在qq上遇见了两个赵临可的迷妹?······没有?那可奇了!我眼前有两个高一的女生,说是和你加了好久的qq,一直有聊天,你收了钱保证给她俩搞到签名海报!而且还有个女生说前天晚上,你去她教室找过她了!”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没有吗?······那没事儿了,就这样吧!”班主任挂断通话,好整以暇看着两个自我怀疑的女生,区区蝇头小利,根本不值得路昙耍这些小心眼。 班主任让两个女生先回去,试着在qq上套话,嘱咐她们不能再向外说骗子是路昙,另外让保安调取前天晚上的监控,看看那个戴口罩的人的踪迹,反正这件事路昙无辜躺枪,作为班主任,他绝不能让路昙的名声受累。两个女生稍加思考,也明白了有人在冒充学霸学姐骗财,情节卑鄙恶劣,她们更加气愤,一时抓不到人,她们只能恨恨地道歉离开等待消息。 这年头,骗子的招数越来越大胆细致了,令人发怵,这个骗子可能是学校里的人,不然不可能会知道路昙在学校里的影响还能告诉受害者路昙在哪个班级。 八班女班主任悠叹一息,声音像落纸的画刷般特意按曳,说:“人不可貌相——” 这语气,是说路昙可能会做这种事儿?班主任看向女老师,颇有要一辩的意味。 但女老师话锋一转:“但是呢,路昙手上戴的那两个银镯子,怎么也要七百多了,她怎么可能为两百人民币和一块手表动心?” 班主任眯眼,很是认同。 心思矛盾的江请松不泄漏一丝心思,只是时常朦胧的眼神清明了,目光灼灼,充斥活力与野心,顿悟出的无畏有了锋芒,整个人精神头更加阳刚。江请松习惯性到十班找李贸初,视线一扫,石义尧站在路昙的桌子前正将杂乱的试卷一张张折好,那娴熟的动作,像是常做。 “请松,吃饭去!”李贸初喊一声,领先走向门口,即将出门,回头看见江请松还定在那里,他疑惑,问:“请松,你愣那干嘛?” 江请松反常,没有回应好兄弟,反而朝不相熟的石义尧走去,语气更是一点都不淡漠,说:“你和她很熟?你以为做这些她就会多看你一眼?” 石义尧动作停止,扭头看着愠怒的江请松,默不作声。 这算什么?江请松怎么隐隐有些要急眼的感觉? 周围的同学目睹不妙的气氛,不禁脑补这两个毫无交集的帅哥私下的故事。 江请松受够了,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路昙就是要偏见般地无视?他发出的友好讯息被屏蔽,他送的礼物就是要丢弃,他发出的邀请就是要拒绝,起码与他多说一句话,他也不至于受挫至此。但是看见别的男生对路昙做一些正常小事,他就会笃定路昙对那个男生比对他友好,那怕是路昙不在场,那个男生自发好心帮忙整理试卷,江请松的心情也会糟糕。 周围同学悻悻然,没有打算上前。 莫名其妙,石义尧很快继续折试卷,但是他才拿起一张试卷,江请松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度不小,表情像是护食的狗,眼神颤动发力前的警告。 “别动她任何东西!” “与你何干?” 石义尧甩手,甩开了江请松的钳制。 李贸初意识到江请松的火气,赶紧跑过来拦江请松,将两个人分隔,“请松你干什么?无缘无故的,影响不好。”被拦着,江请松还是恶狠狠瞪住石义尧,张嘴呵斥:“别动她任何东西!” 之前,江请松慵懒温和的模样保持得很好,但现在因为路昙,他的淡漠崩裂,像是能做出更粗鲁暴躁的举动。 “没什么大事儿!真的,不值得!”李贸初劝着,推搡江请松朝外,江是昏了头,作为好兄弟,他得看着点儿,幸好江还没上头,停停顿顿也出去了。 到了教学楼下,李贸初挠头,原地打转,末了还是转过来生气地问:“一个没惹你的人,你也朝人家生气,素质呢?淡定呢?” 江请松没说话,垂着眼皮,立在阳光下,他的脸有一半阴影,他是干干净净荷杆般的少年,五官轮廓更加刚毅,现在也染上了烟火气,随时暴躁。 李贸初无声嘁了,语气切责,“因为路昙?你正常点儿好吗?幼稚不幼稚?” 江请松盯着前方出神,表情渐渐没了戾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就这样。” “就这样?就哪样啊?”李贸初化身训导员,一副操心的表情快赶上亲爹亲妈了,苦口婆心,心力交瘁。 第三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人走了,石义尧继续收拾试卷,即将结束时,路昙出现了,先是一阵独特微若的香味,若有似无,然后抬眼,路昙戴着白色帽子正看着他,明晃晃的,像是随风而来的线条深刻的旅客,闯进了他的视线,集中了所有的光彩,谦虚文静。 猝不及防地对视,一个惊艳,一个疑惑。 路昙走近,石义尧让开道,他正堵在路昙位置口,像是个偷窥座位秘密的小蟊贼,被抓了个正着。 高三的学生,只要半天不来教室,座位就可能被各种试卷覆盖淹没,此时特别能凸显一个好同桌的重要性。 座位的空白试卷整整齐齐,路昙不知道孟柚纯能顺手处理多少,但她看见旁桌倒是帮忙收拾了几张,不过这事儿,她就全当不知道了。 很快,学校安排报考生体检。 采血组在每个楼层安排了一个采血点,五个班级按顺序排队采血。 人一多,各种奇葩反应就层出不穷,听说有人晕血直接翻了白眼,又有人害怕针头晕了,又有人贫血直接休克,还有人临阵脱逃被人追捕。 到十班时,班长英勇上阵,豪气撸起袖子,结果针头一扎,嗷的一声,医生被他吓了一大跳,后面的同学惊喜得又笑又怕。 石义尧呆到后面些才加入排队队伍,前面的女生害怕得需要有人抱住才能顺利采血,而路昙已经面无表情摁着棉花返回教室了。 “啊!呜~~”秦巧的面部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惊吓,但是金雪琳扶她,她又倔强拒绝,宁愿扶着墙缓气也要自己坚强。 同学都没有吃早饭,所以采血结束后,去食堂的同学很多,也有准备了早餐在教室吃的。 林狄迪准备了好几分早餐,包子煎饺豆浆牛奶,和小伙伴一起吃,见路昙回来了,他起身把一个还有温度的包子当着路昙的面放在路昙桌面,笑着说:“这是紫薯包,甜而不腻,你赶紧吃,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路昙默不作声,坐下背对林狄迪,但后面的林狄迪又递过来一瓶牛奶,声音还是很热情熟络:“纯牛奶,我记得你一直喝伊利的!”朱乐勋不满了,装作吃醋闷声说:“那我不吃玉米馅的包子你怎么不记得?”“阿西,有得给你吃你就多吃点儿!”林狄迪将温热的豆浆伸到朱乐勋的嘴边要灌,朱乐勋立马挡住笑着说错了错了。 一直到中午,包子与牛奶还完好地呆在路昙左边的书堆上,看见的人都未说话。 有家长送饭菜到教室,在书堆里,枯燥染着温馨,而教学楼的一楼大厅,更多的家长支着小马扎目视学生吃饭,家长做不了更多,只能偶尔送来营养饭菜,希望着孩子能有更好的身体面对大战。 班主任嘱咐路昙放学到办公室,与被骗的两名女生见面,弄清楚里面的干系,彻底澄清她的嫌疑。 路昙慢慢循着楼梯下去,手里拿着修改过的文稿,想到一个点,抽出笔要在稿子上注释,正要落笔,后背受到了一道目的明确的猛力,重心偏移,整个人往前摔,出于本能,她撒了手里东西,伸手去抓栏杆,哐,叮叮,但还是往下摔了几级,手臂隐隐作痛。 上面有异常的声响,又有纸张飘落,石义尧抬头,望见路昙摔在楼梯,他的神色一动,转身就三级作一级往上赶。 路昙蹙眉,刚才她扭头回望,只能看见对方的长发。 石义尧蹲在跟前,眼底是热切的担忧,伸着手却不敢碰坐着的路昙,也不会询问,只是干看着,白长了那么大个,连紧急情况处理也不会。 “扶我起来。”路昙自己出声,大腿外侧刮擦发热,膝盖也受了撞击,既然这个人英勇赶来了,免费的拐杖她还是要借用一下的。 石义尧心头一凛,伸出双臂给路昙搀扶,路昙的手直接搭在他的手臂,短暂的凉意后是温热,小小的手软绵绵的,石义尧错开视线不敢看路昙的脸,只是盯着她的手,上面有着刮擦的痕迹。 路昙站稳,还未说话,石义尧就退开去捡散落的纸张了。 屈膝的石义尧像位虔诚的骑士,犀利的轮廓,宽厚的肩膀,垂首仔细地拾掇天神散落的微光,唯恐忽视零星的恩赐。 路昙静静看着捡纸张的大男孩,内敛而良善的大男孩,蹲着的样子多么温柔,不负上天给他的光阴与皮囊。 跑到下面又上来,石义尧将整齐的稿子交给等候的路昙,郑重谨慎地交接好意。 石义尧特意站低两级,而先天的身高优势还是让他有着侵略威猛感,路昙没接过东西,他又退一级,表达友好。 “谢谢你。”路昙感激,语气温和,接过整叠文稿,看着面前深邃漆黑的眸子,那像是隐秘的深巷,静谧而富有沉肃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自觉退却。 石义尧的喉结滚动,顿了顿,又蹲下去,轻轻捡起帆布包,掸掸上面的灰尘,起身又交给路昙。 路昙接过,石义尧突然说话: “如果感谢,送我一份毕业礼物吧!” 像是有颗玻璃球落到地板,咕噜噜滚动,清晰到可以辨别它的速度变化,而无视它的人却忽然被它分去了注意力,只要在阳光下,它就倔强地反射光线,像是它本来就有光辉。 难得,有个人向孤僻的路昙讨东西。 这个人也自信,只是帮忙捡东西,虽然平时他也有意无意帮了忙,但是两个人的交流少得可怜,他也腆着脸要求毕业礼物。 路昙歪头,垂着眼皮,一副审度迟疑的样子,却更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距离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石义尧愣住,不明所以,但是这个表情让他知道,路昙在仔细打量他,同班一年了,路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认真看过他。 “石义尧,如你这般人物,会少我这一份礼物?” 路昙第一次叫石义尧的名字,像是一朵昙花坠入冰池。 石义尧的心跳怦怦的,耳边像炸开了一朵朵棉花,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恍惚间失去重力,几乎要飘离地球表面。 “我有点挑剔,你给我就拿。”石义尧合动薄唇,声音淡定。 路昙在暗示他的皮囊不缺女生送礼物,暗示两个人应该保持距离,但他哪里是那种自恃皮囊来者不拒的人? 路昙合眼,点头,“会给你的。” “不赖账?” “会给你的。” 石义尧要送路昙去医务室,路昙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一下仪容,拒绝了去医务室,坚持要去办公室,石义尧只好把她送到了办公室。 第二天,高三学生分批次到达人民医院体检,长长的队伍走在街道上,老师骑着电车护送,浩浩荡荡的,快赶上节日游街了。 可惜了,二中安排批次错开时间,但是一中也有一批人来体检,如此两个学校的人挤到一起,医院里人满为患。 几个几个人抱团检查每个项目,测到后面基本都散了,医院人员混杂,测试项目又多,基本到了中午放学时间人员还是很多。 秦巧拍完胸腔ct,长舒一口气,从透视室挤出来,正检查自己还有哪项没做,忽然望见人群里提着几个背包的路昙,她跟找到组织一样挤了过去。 “路昙,你结束了吗?” 路昙睨她一眼,懒得说话。 但是秦巧不在乎,她还是笑着,低头看路昙提的包,这不是宿舍女生的背包吗?果然路昙只是面冷心善,一点小忙她还是会帮的。 测形体室的门开了,里面的女生边套外套边走出来,看见路昙与秦巧,她们都主动走过来。 “谢谢你,路昙!”几个女生笑着从路昙手里接过背包。 路昙抿唇,算是回应了,然后她走向二楼大厅,她要去测身高体重。 大厅公开测身高体重,青涩阳光的少年人的身体小秘密要展示在众人面前,所以基本上都是男生或者女生围堆测量,有意无意不让异性看见数据。 “一七八!可以啊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们偷偷到达一米八?”“别挡啊!让我看一眼,我绝对不泄露!”“天啊!我都喝那么多牛奶了,还是这么矮!”······ 金雪琳从机械下来要穿鞋子,瞧见过来的路昙,她热情地喊:“路昙过来啊!过来啊!” 路昙走过去,排队的男生不知什么心思,一致默认让她插队测量,路昙也不推迟,双脚互磕,脱了鞋子就站上去,拉下卡尺抵在头顶。 金雪琳凑近仪器,嘴里不自觉念出上面显示的数字,“四十四千克,等等······”金雪琳踮起脚看身高卡尺,“一米六六!路昙,你太优秀了吧!这身高这体重!” 路昙下来,转身自己确认数据,然后去穿鞋,手里挥着体检单的林狄迪却兴冲冲地突破人群冲出来,仿佛中了万元彩票。 “哦豁!耶!耶!我有一七五!我有一七五!”林狄迪挥舞双臂,恨不得来一段即兴舞蹈,让全场人知道他的喜悦。 看吧,男生比女生还要在意他们的身高。 朱乐勋过来抓了兴奋的林狄迪,几个男生要去吃午饭了,林狄迪问路昙要不要一起,路昙摇头,朱乐勋就拖着他走了。金雪琳也问路昙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路昙也摇头,金雪琳努努嘴,自己走了。 路昙想着要回学校,独自离开,到门诊一楼时,却瞥见一张特别的脸,她不慌不忙,淡定而迅捷地戴好口罩,直到走出大楼,那个人也没有注意到她。 第三十二章 时间到了,就该翻页了,任何人都应该懂的道理。 按例每个毕业班的教室都会有“愿望树”,班主任交给了宣传委员,何紫芸为此每天中午与下午都会花费不少时间在教室的后墙。不能为难清理,不能直接使用颜料在墙面绘画,而墙面斑驳掉灰,便利贴也粘不住,何紫芸选择了先在大幅白纸上绘画,黏树叶,再把完成的白纸贴在墙面,最后收集大家写了愿望的便利贴黏上去。 何紫芸赶工了四天,愿望树堪堪完工。 班长将空白便利贴发给每一位同学,限大家中午放学前上交,为了照顾大家的小心思,便利贴都直接装在袋子里,由何紫芸一人粘贴。 林狄迪写好后,开开心心地,大方给同桌看,同桌友好唏嘘一声,林狄迪又给前面的路昙看。 “路昙,你看——我的愿望棒吧!” 路昙没看,手往后一掏,挠了林狄迪的脸,林狄迪立马躲好。 孟柚纯埋头写好了,急忙用草稿本盖住,眼珠子转向右边,想瞥一眼路昙写了什么,可是那张绿色的便利贴还安然躺在路昙的书上面。 中午,何紫芸粘贴的时候,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上去围观。 毕业照拍摄时间到,虽然拍摄老师的硬件与技术令几届学生同声吐槽,但同学们还是很期待毕业照,可以短暂地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了。 大课间时间过了,十班才被允许到田径场排队等候,大家默契穿着白色的衬衣,整洁朝气,还有一点严谨,毕竟他们都成年了,不能没有一点成长的痕迹,他们嘻嘻哈哈就要分散五湖四海,谈不上伤感,都默契地不当是一回事儿,他们向往明艳的未来,紧攥昨昔不是少年人的风格。 等候在旁,几个女生还拿着小镜子照脸。 “涂一点点就好啦!”“有气色多了!”“给我再照照,怎么感觉我晕出去了?”“我特意画了眉毛,应该不怪吧?”“晕出来了!别动,我帮你弄!”······女生在悄悄咪咪涂口红,素面朝天的她们,这种合影留念大场面,自然要用一点点心思。 “陶薇小,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我想站路昙旁边。”秦巧俏声说话,上方的陶薇小看过来,点头了,两个人就顺利换了位置。 有人领头换位置,就有人也要换位置。 黄缘刚在队列里探出头,扫视两圈,朝左边下方说:“何紫芸,我俩换个位置呗!” 男生都知道,黄缘刚想站在许时萌旁边,不免都用戏谑的目光打趣黄缘刚。 何紫芸回头,貌似翻了个白眼,并未答应,她不想站在男生堆里。 在队列旁边的班主任玩会手机,又扫视一番队列,然后不满地蹙眉,再看了一会儿,扬起手指,喊:“石义尧,下来两级,你脑袋都要挤到镜头外了!” 石义尧下来,上面空了个位置,下面挤了。 班主任继续喊:“包颂,你上去刚才那个位置!” 咔嚓,拍摄相机快门静音,咔嚓了几次只有摄影老师自己知道。 后面就欢快了,学生自己拍摄,班主任只要求最后一节课回教室。 路昙躲到田径场角落里写资料,回教室可能也会被骚扰,她干脆在室外工作,还差一点收尾,她的一个方程就可以结束进行检验了。 果然没有同学找上她,但是不久,一位路过的体育老师出声打断了她: “同学,怎么不回教室写啊?” 路昙抬头,这位体育老师的皮肤黝黑,国字脸,一脸正义。 “你是上体育课的,还是拍毕业照的啊?” 路昙仰望着这位老师,并未起身。 这位老师愣了一瞬,许是没遇见过这般呆的学生,旋即笑了,笑得爽朗,说:“在哪里做什么事儿,你应该清楚啊!蹲在这里算什么?” 这下是路昙愣了。她怎么不清楚在哪里应该做什么事儿?她才思敏捷,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那么,她怎么在这里呢? 拥堵的情绪忽然找到了出口,路昙嚯地起身,朝体育老师深深鞠躬,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她觉得自己起码要对这位老师致谢。 女生的举动突然而奇怪,这位体育老师愣住,还没回神,这位白白净净的女生就跑了。 孤军奋战错了吗?沉默寡言错了吗?隐忍刻苦错了吗?没错,万川奔流向东,可是在川藏地区,有一条河流向西方,你又怎么能因为他与众不同而判定他的罪呢?厚雪覆万物,傲梅孤芳,你又怎么能说他不是花呢?无论什么方式,无论什么姿态,都没有对错可言,因为对错都只是评判者的角度所至,恢宏光年,那才是万物存在的框条规矩,那才是这亿亿万人类追逐的光明,时间对于世间万物是绝对公正的。 路昙奔跑着,披着光,面上柔和而欣喜,像只小鹿,她淡漠了那么久,她沉默了那么久,面具突然被打破,她像逐浪的孩童,天真地奔跑,有得高兴或者无得高兴,压根不重要。 林狄迪看见奔跑的路昙,想喊住她,却隐约看见路昙是笑着的,他迷惑得忘记了喊。 秦巧看见奔跑的路昙,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亲近的人,可是路昙跑去的方向并没有特别的人,而路昙的表情是愉悦的,她以为路昙不会有表情变化,而今看来,路昙之前只是没被任何事物打动。 在树荫下打游戏的李贸初抬头,只能看见路昙跑进了教学楼,以为路昙要赶回去学习,他并没有在意,低头继续专注游戏。 教室里,班长在吃东西,杨八安拿着手机一直抓拍班长的吃相,班长挡着不让拍,但被自己弄笑了,根本没拦住杨八安。 教室后方,几位男生靠着桌子仰望那棵“愿望树”,偶尔对着某张便利贴露出向往期许的目光。 路昙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四望教室,很奇妙,此前的教室普通而混杂拥挤,现在,每种颜色都特别鲜艳,雨水冲刷,干净明透,她居然有一种尽情运动后的畅意。 第三十三章 体育考试时,艳阳高照,跑步项目结束后,男生与女生就分开了。 体育老师去监督男生的引体向上,班主任坐在阴凉处看女生的仰卧起坐。 秦巧请路昙帮忙压腿,二十五个后她就吃力了,咬牙加耍赖,憋红了脸,她好歹做到了三十七个。换路昙做,秦巧才摁好脚,面无表情的路昙就开始了,轻松快速如翻页,周围女生都惊讶看着,都在帮忙数,一分钟很快结束,路昙还没疲惫,而她已经做了六十个! 许时萌惊讶地张大嘴巴,回过神后叹道:“路昙,你也太厉害了!怪不得去年运动会你可以面无表情秒杀体育生!” 去年运动会,班主任用一张请假条劝路昙参加了女子八百米,当时路昙化身飞鸢,成功让在场体育生的脸黑了一度。 “啊啊啊啊~~怎么可以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陶薇小眼睛冒泡,这比追星还激励,学霸,体育厉害,容貌出众,妥妥的小说女主角! “······九,十,十一,十二,······” 男生那边的气氛也很活跃,围观的男生不停给伙伴打气,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十五,再来一下·····吁······十五个!” 赵汀传一脸吃力,下来后面色惋惜,男生的引体向上都是想越多越好。一起下来的罗逸也是苦笑,平时不经常锻炼,能有十五个已经不丢脸了。 林狄迪摩拳擦掌,跨步上前,两脚间距到达最佳助力点,此刻,他感觉身负所有兄弟的期望,而他扭头,并排站定的石义尧高了他不止一头,太可恶了,身高攻击!但是莫慌,不能表现出来,林狄迪抬手过头,紧紧握住横杠。 “一,二,三,四,五,······” 林狄迪渐渐缓慢,而石义尧的速度保持得很好。 “······十四,十五,十六······林狄迪,使劲啊!”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 十七个!林狄迪脱手落地,手臂酸胀,而旁边的石义尧还在继续。 “······二六,二七,二八,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三八,三九,四十!四十个!” 体育老师笑声爽朗,高中男生一分钟引体向上能达到这个成绩可是太少了。 石义尧落地,随意扭头,视线刚好触及路昙,路昙微抬下巴,望着天穹,今天她梳了蓬松的包子发型,露出整节白皙的秀项,像是天鹅望月,那澄净天穹似乎有着吸引她的秘密。一会儿,路昙低头,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相触,石义尧忘了撤回视线,而这短暂对视,是路昙先离开的,路昙走向了邀请她的女生。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一起去小卖部买雪糕吃,而且今天她们的队伍难得有学习狂魔路昙的加入。 踏着阳光,青春少女慢悠悠前进,那悠扬的时光落在她们的发上肩上衣上鞋上,四季常开的月季清甜可人,为她们铺展一路的芬芳,她们亦是芬芳。 陶薇小占了路昙的左边,时而微笑,“路昙,你的黑色箱子里装的什么啊?” “人偶。” “是你那个特别漂亮的娃娃吗?”秦巧出声,之前高一没分班前她与路昙一个宿舍,那时候就见过路昙的漂亮娃娃了。 “是的。” 许时萌探头望着路昙,问:“路昙,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活动呢?偶尔跟我们一起走,不是更有趣吗?” 很难想象,同班三年,真的有一个文静的女生可以不加入女生团体的活动,甚至连偶尔的宿舍谈话会,路昙也不出声。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生活方式。” 嗯?学霸的言论都这么让人耳目一新吗?明明普通的词汇,一经学霸的口出来,就让她们瞬间懵了。 朱霏缓慢地呼一口气,旋即笑了,像是黑夜里闪动的星芒,说:“我们的生活方式就这样啊!基本所有女生的生活方式都这样,一起笑,一起去食堂,一起闹,一起看杂志!没什么不同的!” 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思量都不一样,又怎么一样的心态拥抱生活? 路昙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嗯。” 到小卖部,几个人各自开开心心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雪糕。后来,几个人坐在棕榈树下的石椅悠闲地吃雪糕,前方就是内操场,穿着无袖运动衫的男生在尽情追逐跳跃,篮球在男生的手中传来传去。 “那个红色上衣的······就那个,像不像于宪?那肌肉!”孟柚纯指着前方,手指上沾有白色奶油,眼睛却直盯着那个“肌肉”。朱霏不慌不忙戴好眼镜,仔细看,失望道:“那个不是啊!”“欸······欸······kao!快给我纸巾!”秦巧伸着手,纸筒冰激凌的液体滴落,手缝都是,差点裤子也有了,路昙默默递出纸巾。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遇见了班上的男生。 “嘿,一起去嗦粉啊!班长请客!”赵汀传瞎喊,其他男生跟着起哄。女生还没回应,班长赶紧讨饶,说:“放过我的钱包吧!别总想着嗦粉!” 孟柚纯朝班长友好地咦一声,打趣道:“班长的钱都留着给女朋友买礼物呐,你们别坑班长啦!” 哦~~大家意会,一起笑了。 班长立马苦笑,眼神却瞟着安静的路昙,“哪来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给我指路,我马上去找。” 不痛不痒的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就是枯燥生活里常用的调剂了。 忽而一清早,班主任气汹汹地赶了一伙男生到田径场跑步,还让他们把教学楼楼梯全部扫洒一遍,原来他们昨天晚上偷偷喝酒了,若不是年级主任压着,他们已经被全校批评了。 黄缘刚端了一盆水,直接冲刷楼梯,紧接朱乐勋也泼了一盆水,一段楼梯湿漉漉的。杨八安单手使拖把,随便拖过去,水都没拖走一半,就往下了。 “酒嘛,喝过就没什么了,真的没什么!”下面一段楼梯上的班长扫着扫着,忽然放开扫把说话了。罗逸靠墙站定,很赞同地看着班长,再下两级,林狄迪挂在楼梯栏杆,嗝一口气,也哑着嗓说话:“就是!都是成年人了,酒量可不能小了!” 黄缘刚又端来一盆水,往下探头,故意笑着喊:“班长,要不要泼一盆水给你们?” 林狄迪一个激灵,朝上急喊:“别!千万别!”班长也囧着脸朝上摇手,这一盆水下来,可是要伤兄弟和气的。 糊弄了一节课,他们到了三楼。 “你们说,我们班最有气质的女生是谁?”安静好一会儿了,朱乐勋开启了一个话题。 “路昙吧!”“让我想想······陶薇小?”“路昙太冷了吧?都不理人的。”“这毋庸置疑,我选择路昙。”“路昙冷漠是因为身体不好吧?只能看着别人玩,自己不能动。”“kao!那为什么八百米那么轻松?” 争论间,课间休息的学生路过,他们又安静让到一边。 第三十四章 下午,路昙在田径场跑步,秦巧与陶薇小也一起,跑了一圈,于明励突然冒出,跟在路昙旁边。 “路昙,你要去哪所大学啊?南方的,北方的?”于明励边跑边说话,他的脑袋上勒着一条白色护额,浓密的头发随着奔跑一抛一抛的。 路昙未回话,这对于明励无一丝影响,两个人奔跑着,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别人的影子也偶尔碾过他们的影子。 “我想去湖南大学,看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于明励背着光,眼睛里却有熠熠星光,灿烂霞光在他身后寡淡无味。 路昙睨他一眼,吐字拮据:“祝成。”“啥?你说啥?”于明励没听清,但是他确定路昙一定说话了,“是不是祝福我的话?再说一次呗?” “路昙,等等我们!” 被落在后面的两个人好歹赶上来了,一左一右要把男生挤走。 于明励被挤,不满地嚷嚷:“我就与路昙说会儿话,你们至于吗?”秦巧朝于明励敷衍微笑,说:“小女生相处的时间,你一个男生就不要凑过来啦!”于明励张嘴欲反驳,陶薇小犀利地剜他一眼,也说:“是咯,男生请自觉远离!”于明励闭嘴,愤愤地鼓着腮帮,向路昙求救,路昙却不看他,他只能隔着两条跑道,闷闷地奔跑。 秦巧与陶薇小还没与路昙说话,一位披肩发的女生突然闯过来,路昙的奔跑速度骤降。 女生面颊红晕,眼睛闪动激动的泪花,她盯着路昙,身子抖个不停,却还是勇敢地站在路昙面前,嘴巴一张一张的,没有一个字是清晰的。 陶薇小表情担忧,心有疑惑,说:“同学,你是有什么事儿吗?我看你有些······紧张?” 女生被这么一说,立马深呼吸,再次说话终于正常:“路昙学姐,我特别喜欢你!” 粉丝表白?! 三个人还没作出回应,周围的学生如闻号令,蜂拥上来,猝不及防迅速包围住了三个人。 “欸,你们干什么?!”于明励彻底被挤开,心里有些慌,语气不禁急了。 这些突然围上来的女生喊的却是:“路昙学姐,高冷学霸,爱了爱了!”“路昙学姐,你太厉害了!我墙都不扶就服你!”“路昙学姐,你是我的偶像!”“怎么可以有你这种人间绝色!”“不行不行,路昙学姐,跟我说句话吧!”······ 路昙格挡,尽量不让别人碰到自己,好歹是学校,为什么这些女生跟狂热追星族似的?路昙冷静地要突破包围,却突然有人扯弄她的头发,她眼神一凛,反手钳住了那只手,下秒就对上了一双盈笑却流露阴狠的眼睛。 “路昙,我可太喜欢你了!”女生这样说着,却有一种阴恻的邪魅感,让人无法无动于衷。 “你们冷静啊!”秦巧用力拨开这些女生,这些娇小可爱的妹子却似身上绑了重铅,就是拨不动,陶薇小也被推搡着,有人踩中她的脚,她大叫着快散开,这群人充耳不闻。 跑步的男生望见这里有许多人围成一团,疑惑好奇中加速靠近,忽然看清被包围的是自己班上的女生,他们赶紧帮忙。 “你们干嘛呢?打架是吗?”“喂!你们抢什么?快散开!”“都冷静!”“什么玩意?!” 男生们听见女生喊什么“我喜欢路昙学姐”“路昙我爱”,一头雾水,又不能用力拉拽女生,只有在包围团外干着急的份。 路昙当机立断,大力破开包围圈,风一般逃离现场。 班主任听说了路昙被狂热学妹围堵的事,既好笑开心又隐约担忧,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嘛!当初五月庆典一结束,“云雀小仙女”的名声几个中学传得沸沸扬扬,好多暗恋路昙的小子冒头,幸好路昙眼光够高没被打动一丝,但是现在追捧人变成了女生,这······性别之便,路昙会受到更多骚扰吧?这不得不防啊! 话说,五月庆典又来了,这次,他们都是收受祝愿的对象。 班长数着全班人都入场了,等开场白结束,他再去算人头,无声无息少了几个人,不用想,肯定是自个找乐去了,班长无奈,想着自己也什么时候悄悄摸摸去开局游戏。 咔······嚓嚓嚓······咔······嚓嚓嚓······ 教室只有前部的灯亮着,收敛声嚣,像是难得休息的大机器,干躺着聆听自身微浅的脉搏,只听见偶尔的不大的声响,却不见有人,似乎是有小老鼠在偷吃。 长腿跨步稳健,才到讲台边缘,蹲在讲桌下一只小小的人迟钝抬头,两道视线相遇,凝固了周遭所有尘埃。 墙壁上,挂钟的走动小心翼翼,外面的音乐叫喊像是一场遥远的山火,无数的书籍与笔在下面睡眼朦胧,百无聊赖,他们的好奇心被惊动了。 路昙收回视线,继续用手中的三角板砸核桃,脚边还有一堆核桃和核桃壳,而身侧的凳子上还有一瓶插着吸管的牛奶。 躲在讲桌下,用三角板砸核桃,也只有路昙了吧? 石义尧走近,突然蹲下,高大的身躯像是要一个人把路昙包围,压迫的气势尽数倾倒路昙身上,孤男寡女的,他的侵略性太强了。 路昙不以为然,剥掉核桃碎片,挑出仁放进嘴里,默默地咀嚼。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鼻子,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可以嗅到她身上清冷的奶香,可是她的无视与漠然,却让石义尧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玻璃橱窗,缠绕紧锁的是时光,一点点遥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将她投掷在星海的底部,石义尧却只能被时光推着去往没有她的前方,那似乎没有任何损失,但石义尧清楚,自己的心脏会永远欠缺一角。 所谓缘分,或许就是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点点地在意,然后缓慢地接近,将两朵白云混合在一起,然后无论是扩大或者分离,都抹除不了对方的气息。 路昙自顾自敲核桃吃核桃,而石义尧只是看着她而沉默着,目光深沉隐忍,两个人无情无仇,换了其她女生被这么一位俊逸清冷的男生专心盯着,早已经小鹿乱撞白日做梦,可惜了路昙屏蔽了他的魅力,这么暧昧的画面没有实际发展的可能性。 不久,一厢情愿的僵局被电话铃声打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石义尧只能放弃凝视起身走向外面。 教室里又恢复成只有路昙的寂静,没了核桃,路昙拿过牛奶吮吸,一会儿后起身去找扫把清扫垃圾。 第三十五章 山风呼啸,模糊了对方喊的话,与飞鸟比肩的,是少年人的野心。 遭不住同学撒娇央求的班主任,应允了一节活动课,由着班委策划活动准备道具,然后班主任借到了某天下午体育馆二楼的最后一节课使用权,同学们蠢蠢欲动,就等着一起放肆玩闹。 打了一场羽毛球气排球,场子还没有热起来,班主任有些着急,逮住班长说:“这不行啊!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被主任看见他要捶我!” 文娱委员一路踉跄撞到班主任这儿,一脸机灵,说:“丢沙包!把场地划开,人分开,我们直接丢沙包!” 班主任赞同点头,扬声将人都喊过来,大家听要丢沙包虽有顾虑但玩心大的少年人当然是选择上啊! 班长坏笑着,掂掂手里的沙包,对面一群羔羊缩在一起,就等他一个炮弹砸过去,炸开他们团结的人墙。 咻——啊啊啊······羔羊四散,黑点才一落地,林狄迪捞起来就朝人群砸去,气势堪比丢了个手榴弹。 “许奈婷出局!” 罗逸一脚跨出,捞到沙包,瞅准好兄弟,嘿,沙包飞出去,可惜没有碰到任何人,而躲过一击的黄缘刚朝他得意地笑。 路昙弯腰伸手,沙包落在她手中,咻,沙包直线飞出去。 “邹恩宗出局!” 大家移动迅速,惊叫与欢笑回荡铁皮房,又跑又跳,单纯地游戏,不计较得失,不计较敌对,气喘吁吁地背靠接***常不一起活动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喊出对方的名字,那些复杂枯燥的公式被踩踏得稀巴烂。 欢快而混乱,一局时间将近十分钟,而大家早已气喘吁吁,要求中场休息,大家席地而坐,忽然有人起哄让文娱委员唱歌。 文娱委员笑得没有底气,但他还是说:“你们确定要我唱歌?我可是麦霸——唱歌要命的那种!” 吁······玩得好的男生不约而同嘘他。 庞蓝优抱着水杯,笑眯眯盯着文娱委员,文娱委员被她盯起一层鸡皮疙瘩,她露出一颗虎牙,扫视一圈男生,说:“文娱委员,你聊一聊你遇见过的我们班上女生做的你觉得惊喜好笑的事儿呗?” “惊喜好笑?有什么惊喜好笑的?”文娱委员对这个提议并没有兴趣,男生谈论女生的举止貌似不太好吧! 哦!班长忽然惊呼,一副后知后觉奇妙的表情,自己在那儿傻笑,赵汀传马上摇晃他要求他说出来。班长笑得合不拢嘴,却没有声音,被两个男生一起挠胳肢窝后,他终于弱弱地讲述:“是高二,石义尧同学刚转来时,玉树临风到自带光圈嘛,很多女生迷他,然后我看见······看见······”班长又噗嗤笑了,实在讲不下去,要逃跑,包颂立马架住他不让走,他只能继续说:“秦巧流鼻血了。” 哇哦~~大家一阵惊喜。 秦巧羞红了脸,偏过脸去不敢面对男生,但很快她扭过头来,坦荡地说:“我掩饰得那么好,居然还是被班长发现了!” 笑完了,许时萌不忿出声:“不行,女生也要讲男生的搞笑瞬间,谁来说?” 男生面面相觑,应该没有人泄露宿舍的滑稽日常吧? 安静,然后朱霏举手了,说:“有次体育课,我看见班长与李贸初卷起长裤,露着大腿在走t台!” 全部眼神落在班长与李贸初身上,当事人表示好汉不提当年勇。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班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李贸初~~” 李贸初也跟着笑,忽然,他搂住杨八安,告发通缉犯般地说:“记得去年吃饺子吗?这家伙把硬币吞了!”杨八安惊讶得捶李贸初,说好不说出去,居然当众曝光。 何紫芸面色担忧,问:“后来呢?” 杨八安放过李贸初,反而帅气地将头发撸到后面,轻飘飘地说:“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大家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路昙看着一张张纯真的笑脸,恍若纯粹光影里无数蝴蝶热烈烈扑到她的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知到蝶翅颤动的气流,曾经灰蒙蒙的世界,此刻渐渐清晰,每一张脸都如此与众不同而鲜活,四肢百骸涌动暖流,抵达心间的是名为青春的悸动。 路昙怔愣,脸还是一样麻木,但是她的漂亮眼睛格外清亮,倒映了一整个世界的光影。 石义尧凝视呆滞的路昙,嬉笑的人群里只有路昙毫不动摇,那双眼睛却不再冷漠,眼神温热,像是有所触动,沉默寡言的她,感动的样子与平时无异,但他能看见,路昙的眼睛里有了会活动的星星。 活动结束,大家以更饱满的心态奔赴学海,没有人会溺毙在这片汪洋里,他们只论谁到达的地方更加远。 夏蝉在树间擂着振奋人心的旋律,教室里的大转扇卖力运作,粮草先行,兵马已足,众将闻听天籁,等候那绚烂的序幕开启,以最其貌不扬的身躯,拼出令人悦服的功绩。 一切有条不紊,路昙却突然接到堂兄电话,说奶奶西去了。她愣了两秒,眼角抽动,根本不可能无动于衷,悲伤又太过,只是清醒地接受亲人的离世,总归会让她怅然若失,然后她说她不回去奔丧,堂兄也应允了。 班主任请大家吃绿豆冰沙,六十二杯,小卖部紧急到外面调货才凑够,老板还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 “啊,班主任请的就是凉爽!”朱乐勋大吸一口,冰得眉毛抖动,满足地夸赞。 班长在教室前部举杯,扬声道:“干杯!为了美好的未来!” “干杯!!!!”大家配合欢呼,绿豆冰沙硬是喊出了香槟的气势。 班主任双手下压控场,朝下面使眼色,压低音量,搞得像是非法集会,“低调,低调!小心被你们师娘知道了!” “哦~~老师怕夫人知道啊~~”调皮孩子,反而都大声说出来了,窘得班主任干脆走了。 晚上正常晚自习时间结束后,秦巧想留路昙商量给班主任准备礼物的事,结果几个女生找了一圈,路昙不见了,打电话问已经回到宿舍的人,也不见路昙的身影。 夜晚的田径场,只有路灯,有些角落阴沉沉的,但是还是有好多人在这儿散步聊天,互不干扰,在黑色天幕下守着各自的心事。 路昙坐在草地,望望没有星子的天空,望望周围的人,她不去靠近别人,别人也不来打扰她,真好。 离开了学习,真的好无聊,这么大的田径场,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年纪相仿的人,她的心事却不能说出口。 “献于你三月娇艳的花,偷来六月的雨浇在这秘密,赋予九月的风景······” 青涩的歌声飘散,一位戴着细边眼镜的男生在同学的注视下边弹边唱,清冽的喉音像是沁凉的雨珠,洒落在被炙烤了一天的草地。 “风会追着你,绕过了关山万重。” 是了,带着吉他,几个朋友围坐一起,弹唱说笑,轻轻松松。 路昙羡慕,却不愁怨,她接受自己的生活与别人不一样,她本来就与别人不一样。 保安过来赶人了,路昙才慢腾腾走向宿舍,已经熄灯的宿舍,还有人在聊天,路昙去洗簌好要睡觉,她们还要拉着路昙一起聊天。 陶薇小在孟柚纯的床位,朝里问:“路昙,你知道班长坏血病的事吗?” 黑暗里并没有回应。 刘小琪说:“不是说了吗?不要再讨论了。” “不会出大事儿,只要不受伤,是这意思吧?”秦巧好像往床位边缘挪了。 “别说了。”许时萌躺下去,话音刚落又坐了起来,说:“何紫芸喜欢杨八安,是不是啊?” “只是有好感吧?”陈琴琴幽幽开口。 咚——有人跳到了地板上,轻轻的,那个身影走到朱霏的床前,是陶薇小的声音:“朱霏,你与罗逸怎么办?会考同一所学校吗?” 朱霏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故作轻松叹了一息,说:“尽力吧!” 陈琴琴说:“庞蓝优还骚扰罗逸吗?你吱一声,我们让金雪琳挠她吖的!” 金雪琳抠门又小心机,大大咧咧的,虽说与班上同学的关系都一般,但撕绿茶这种事儿,金雪琳可是六亲不认生猛得很! 朱霏在黑暗中笑了,“这就没必要了!” “胡纹希总是去找江请松,今天被九班的女生挠了,可好笑了!”孟柚纯说了,无情嘲笑。 刘小琪说话:“我看见了,抓头发,是真的抓头发!江请松被拉着,不让上去劝!” “你怎么不喊我们一起看啊!”陶薇小笑着埋怨,爬上自己床位。 几个人一起捂着嘴笑。 许时萌下床找水喝,喝了后,说:“若是以后有机会打架啊,大家记得用脚踹!” 嗯嗯嗯。黑暗中纷纷点头肯定。 “我觉得······班长喜欢路昙。”秦巧试探性开口,“林狄迪跟我说,班长时不时问他路昙怎么样,就因为林狄迪经常往路昙面前凑。” 安静。 “这不正常吗?”朱霏先开口,语气平淡而理解,“路昙漂亮,成绩又好,还交际干净,我是男生我也喜欢!” 陈琴琴咳嗽几声,也说:“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孟柚纯翻身,似乎朝向路昙的床位,问:“路昙,你会中意开朗大男孩多一点,还是温柔学霸多一点呢?” 大家都静静等待路昙回答。 “会做炸弹的。” 嗯???????七脸懵逼。 第三十六章 万事同时运转,不会因为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火烧云,而其他只能静静等待任何人的临幸。 路昙到茶馆见人,有位新朋友。 茶馆换去清雅的布置,玻璃瓶里的白色玫瑰点缀红玫瑰,桌面铺设黄色的桌巾,地板是光滑如镜面的黑色,画面像是一位优雅的女士换了明丽的时尚妆容,有着霓虹都市的野心与激进。 与舒尔峥同坐的是一位大龄青年,西装外套下面是工装裤,寸头,耳朵挂着蓝牙,背影端正,见了正面,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像是睡梦中被抓到了这里,对面坐下一位小女生,他只是眼皮动动,没什么表情变化。 “路昙,又见面了!”舒尔峥精神奕奕,笑容真诚,倒了一盏茶放到路昙面前,茶雾染着他的手腕,令人更为轻松。 “给我看看吧!” 路昙伸手,她自然知道舒尔峥带来了什么,为此无需多言,舒尔峥迅速从随身手提袋里掏出黑色文件夹,交给路昙,路昙没再说话开始默默翻阅。 安静了好一会儿,舒尔峥觉得差不多了,就朝路昙介绍:“路昙,这位是元冬至,我与你提及的虚拟工程师。” 路昙抬眼,元冬至也漠漠看着她,作为领域内实力突出的人,她允许元冬至轻视她这个年轻人,但是“吞词”可不需要空有态度的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舒尔峥作为中间人不免要撮合,只好轻推元冬至,嗔道:“冬至,打招呼啊!路昙就是‘浆骨’的编写者!” 提到“浆骨”,元冬至眼睛骤亮,闪烁崇慕的光芒,那些记忆被点醒,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阳光,咧嘴一笑就露出两排大白牙。 “终于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我可太爱你了!”元冬至大方地表达内心想法,若不是对方是女孩子,估计他得熊抱对方。 这位大哥哥,变脸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路昙低下眼皮,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舒尔峥紧张的心这才放下,旋即问:“那你觉得冬至对‘浆骨’的续写可以吗?” 路昙当初给的“浆骨”可以结束,又没有结尾,对于实际运作,优化的空间还有余地。 路昙看着元冬至,眼神变得凝重审度,提前考虑过,现在会面了,那些疑虑还是存在。 舒尔峥知道路昙的顾虑,他的顾虑也不少,遭遇过一次背叛,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刺,但是东山再起要面对的风险不止于此,他已经仔细考量过了。舒尔峥冷静地劝道:“路昙,元冬至可以合作,他是我见过的最潇洒不羁的年轻人!他有实力有野心有原创,他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平台。” 元冬至知道新生的“吞词”的主人经验丰富,也知道另一个主人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人,他能预见“吞词”的精彩未来,虚拟这一领域水深而鱼多,而他愿意赌一赌“吞词”以后会成为鲨鱼。 “行业竞争激烈而残酷,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是脚踏实地走过来的,我虽然不是绝世天才,但我一定能在这里发挥我的极致作用!”元冬至信誓旦旦,拳头握得像是要赶去干架,一副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气势。 “吞词”的确需要招兵买马。 路昙将文件放在桌面,淡淡的说道:“如果忠诚不可用,就只能把技能榨干了。” 路昙同意了,意思却有些吓人,连当管理者十几年的舒尔峥也不会选择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元冬至眼瞳颤动,这位妹妹有些意思,不枉他从北方跑到这里。 离开茶馆,路昙要去超市,却接到班长电话,说她桌面的东西被偷光了,让她赶紧回去。 “为什么啊?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是一些课本与练习册啊,偷去卖废品吗?” 教室里的同学围着那张可怜的桌子,发出灵魂疑惑。 下午的课程才开始,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失窃时间应该是午休时间,孟柚纯先发现反常,后来大家讨论了一下,又检查了一下,只有路昙的桌面空荡荡的,这是目标明确的偷窃! 班主任看见了也是一脸懵逼,早上路昙离开时位置还好好的,谁过来糟蹋了这个宝座? 第六节课结束,受害者才现身教室。 林狄迪一脸担忧,小心地说:“路昙,你看看少没少什么重要东西?抽屉的锁头还好好的,里面东西应该还在······” 路昙看着此时难得空荡的桌面,连水杯也不见了,面色沉重,针对的意思这么明显,虽然没丢贵重东西,但她还是生气。 班长站在旁边,眼神关切,这个教室里从来没有人被如此恶趣对待,第一个例子居然是她!班长嘴角动动,还是说:“你看看少没少贵重东西?” 路昙摸出钥匙,开锁,铁皮落下,一张纸随之从里面飘落,如此扎眼。 班长蹲下拾起,上面有一排正楷: 路昙,我可太喜欢你了! 班长眼角抽动,眼底意味不明,这张纸有些碍眼,他欲抓成一团,路昙却抬头要讨这张纸,他只能将纸递出。 视线触及纸上文字,路昙蹙眉,秀婉的墨眉皱起,散发着怒意,透冷的眼睛威严犀利,文文静静的她,瞬间像是要发狠撕人了。 石义尧看见路昙严肃愤怒的表情,先以为路昙是为丢了东西生气,但路昙是看见那张纸后才变脸的,难道路昙猜到是谁干的了? 路昙默不作声,抽过那张纸,阴冷着脸,从抽屉里掏出习题。 不哭不闹,的确是路昙会有的反应。 周围同学看得一脸担忧,路昙不着急,他们着急,被欺负针对到这个地步,他们是一定要爆粗口的,找不到小偷,他们能气一个星期。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来将路昙叫出去,说是要带路昙去见那个小偷。 “我不见。”路昙的语气抵触,清透的眸子认真的愠怒,不去见那个恶心自己的小偷,这是她于自己的仁慈。 班主任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路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个说是我粉丝的学妹吧?被你们找到了也不害怕愧疚,要求我去亲自见她。” 班主任身子一震,谁先于他将这些告诉路昙了?班主任皱眉,静静看着冷静的路昙,猜不出路昙什么情绪,一会儿后,他咂咂嘴,说:“你不去,她不肯归还偷走的东西。” “都不要了。” 班主任沉眸思量,视线随便移动,既然路昙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强硬,“那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路昙回去,班主任眯眼,透露狠辣,路昙温和善良,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那个恶心的小偷,记过,全校检讨,请家长,一个都不能少! 少了些资料,对路昙影响不大,她的冲刺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傍晚,路昙洗澡后,在宿舍门口擦头发,秦巧在走廊晾衣服,天还没有阴,远处还可以看见在跑步的体育生。 “什么样的女生,可以让你和她一起逛街玩乐呢?”秦巧说话,正仰头看着天花板的衣服,这话像是跟上面的衣服说的,但很快,秦巧低头,期许地看着路昙,“路昙?” 路昙回视秦巧,迟疑片刻,才说:“不用太优秀。” “路昙,你的手机响了!” 里面,陶薇小大声叫唤。 路昙直接转身进去,秦巧无趣地瘪嘴,也走进去了。 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清越而幽凉:“我们见一面吧!地址我发到你的号码了!” 路昙低下眼皮,眸底暗流活动,她的肢体察觉到一种隐秘的活力,那让她平静的生活迎来一次独特的经历。 向班主任请假,很容易。 南城某饭店,只是一栋八层的楼,天台上水箱与空调外机占了大部分空间,却还是有一个鸟笼般的屋架子,黄色的灯串缠绕在笼架上,整个鸟笼的轮廓线条在黑暗里一目了然,笼里面一张小桌子,一道身影静静坐在小桌子边,她的长卷发像是纷乱的柳枝,没有蓬乱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独特的仙气,她的碧蓝长裙在夜色中梦幻得像是一朵蓝冰花,让人自然而然地认定她是一个美人。 路昙闯入天台,径直朝那个身影走去,并坐在了那个身影的对面。 “帮我调查我亲生母亲消失的原因。”就是这个声音,清越而幽凉,而说话的人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为什么而困扰着。 “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 “不,”这人抬眸凝视路昙,一双精细的眼卧着柔软的春水,“我要客观的真相,不能掺杂任何感情。” 路昙安静,同类的气息不代表她可以放松警惕,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眼前的女人顾盼生姿,气质高贵,称得上是白玉无瑕的相框美人,见过许多次还是会被晃到眼。路昙聪慧,却绝无这个女人城府莫测,只是简略的眼神较量,路昙甘拜下风。 小桌子上的白色天鹅玻璃灯光辉柔和,软软映着两张漂亮脸蛋,空气凝固,每一个分子都负担了无辜的恐惧。 “可以,”路昙开口,不是败下阵来,而是她想到了对等的交易条件,“对等的,你帮我送一个人到d国留学生活,保证别人不会对他起疑。” 女人颔首,红润的嘴唇让人联想到樱桃,“钱你可以随便花。” 路昙转睛一想,补充道:“你先把那个人身边的人处理干净,最好让那些人永远消失。” 女人微微惊异,看着清纯的路昙,尔后露出了然的微笑,满意于路昙的狠辣,两人身为同类,狠辣与心机不相上下,才能更好的相处。 彼此交换了信息,路昙将便签夹入笔记本,女人又说:“那位张先生入蜀了,似乎为了一座古城遗迹而去。”“嗯。”路昙并不惊讶也不疑惑。女人眼波流转,兴趣上来了,继续道:“他上次在你老家拿走的东西,貌似还完了一尊神像,从古城流落出来的神像。”“你对文物感兴趣?”路昙如此问道,女人却是哑笑,不再逗弄这个认真的妹妹。 第三十七章 惊艳光阴的,镶嵌在记忆里,沉默着缓慢成花。 这天下雨了,逢考必雨是众所周知的定律,从早上开始,雨淅沥沥地尽情飘洒,高考在即,先来段前奏。炎热的天气暂时缓解,空气清凉。 田径场积着水,蹦跳间溅起欢快的水花,松软的青草陷在水里生命力顽强。 下午放学,几个男生相互诱骗着要去田径场打水仗,女生听了也很心动,去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看见男生在田径场里撒欢,女生也兴奋地加入了。 “路昙,一起来玩啊!”秦巧满脸欢喜,笑得无所顾忌,小跑向玩闹正欢的伙伴,忽而回头,叫上同路回来的路昙,此刻,她忘记了一向离群的路学霸的高冷形象,都是同龄人,不用觉得唐突冒昧。 朱霏的身上湿漉漉的,回头看见路昙,绽放出一个惊喜灿烂的笑容,却有人趁她分神,溅了她一片水,她只是微微惊呼,也不去看是谁的恶作剧,反而踏着水奔向还撑着伞的路昙,喊道:“路美女,一起玩啊!” 路昙站住,面有顾虑,如此撒野,她想象不到自己的样子,但还是默默看着嬉笑打闹的众人。 大家都淋着细雨,尽情欢笑,踏着积水,男生女生大方地闹在一起,青春张扬的年纪,能潜心读书,也要胡闹才有趣,淋一场雨,卸下腼腆,嘴里叫嚷着各处的方言,脸上的笑容大同小异地畅快。 罗逸掬着一捧水,坏笑着快步过来,到了朱霏身后,他淋在朱霏的肩膀,惊得朱霏转身就要挠他头发。秦巧冲入混战,眨眼就湿了衣服。孟柚纯也发现路昙在边上,兴冲冲跑向路昙,但是光脚的她一个打滑,扑通摔了个屁股墩,溅起的水花直接落在了路昙的裤子上。旁边的何紫芸笑的鹅鹅响,撤出混战,小跑过来要扶孟柚纯,出乎意料的,路昙迅速放下伞连鞋也脱了,比她更快地扶起了哎呦哎呦叫的孟柚纯。 “路昙,你终于来啦!”孟柚纯抓着路昙的纤细的手臂,惊喜让她忽略了疼痛。 另一边的林狄迪看见前桌进入水仗,兴奋地蹦跳着过来,故意溅起的水花一朵大过一朵,还没靠近这边,水牛般的林狄迪就遭遇了男生的混合攻击。 哈哈哈哈······浸湿的空间,他们的童心毫无遮掩。 路昙的表情虽然小心,但加入玩闹后,湿腻的头发丝也贴着她的脸颊,一副凌乱的娇俏模样,这才像是阳光朝气的高中生! “秦巧,接受我的水弹攻击!”金雪琳得意笑着,蹲在地上把一股积水往秦巧身上拍,然而摔过来的许时萌却无辜挡下了所有的水,许时萌惊叫,看见金雪琳后赶紧撩起一片水花反击。 杨八安手里拿着一顶鸭舌帽在一个劲地洒水,没注意脚一滑,湿得头发全部服帖的李贸初跳过来就抢走了帽子,“给我吧你!”李贸初嚣张大笑,却突然用脸接了一泼水,“啊!奸贼!”李贸初叫着,赶紧战略后退,杨八安要追,却后背一凉。 路昙蹦着,像是只小兔子,旁边同学往她身上泼水溅水花,她也只是打个激灵,惊讶地望一眼水来的方向,然后被秦巧拖走避战。 班长猝不及防出现了,撑着伞,一股潇潇忧郁少年的气息,将伞遮到路昙头上,沉着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小心回去要生病了。” 路昙转身,并没有抵触班长的突然靠近,她有些微喘,像是要对班长笑,但嘴角弧度不大,她的眼睛闪亮,手抵着自己心口,愉悦地说:“我感到开心!” 这副模样的她,亲切许多,楚楚动人。 任谁都会心有触动。 但是路昙的身上真的湿透了,上衣贴着她的身体,胸前的突起格外引人注意。 班长皱眉,转而望向那群撒野的人,语气不快,喊道:“都回去!不准再胡闹了,生病了有你们好受的!” 大家暂时停止嬉闹,看着故作正经的班长,杨八安先笑了,朝班长摆手作拥抱状,热情邀请:“班长,一起来玩啊!” 班长撑着伞,面上都是赤裸的怒火,厉声道:“多少点了?赶紧回去!都是成年人了,不会照顾自己身体吗?还有九天就考试了,发生点儿意外少不得埋怨!” 大家收敛了笑意,这个时间了,的确要回去冲凉了,班长都操心来喊了,可不得乖乖回去。 路昙去拿雨伞和鞋子,班长还撑着伞不让她淋雨,路昙没看班长,脚步轻快地追上秦巧,和女生们潇洒地跑回宿舍。 加速冲凉后,身上松爽了许多,女生们又在宿舍里聊天。 孟柚纯坐在下铺擦头发,脑海里还是田径场撒欢的画面,但她忍不住嘟囔:“班长怎么还有些生气了?” “因为我们带路昙玩啊!淋雨打闹,路昙若感冒发烧了,他不得心疼啊!” 朱霏大声戏谑,表情俏皮,八卦的眼神落在安静擦头发的路昙身上。 哦~~大家故作恍然大悟,青春的花朵,偶尔喜欢起一些暧昧的哄。 可惜路昙不予回应。 到了教室,打水仗的同学都在泡板蓝根冲剂,预防真的感冒。 许时萌给了一包冲剂路昙,但是路昙没有杯子就没有泡。林狄迪看见女生都泡了,就跑到办公室借了一只一次性纸杯,让路昙也赶紧泡,可是路昙根本没有这个意图。 这下激起了林狄迪的保护欲望,他自作主张把冲剂泡了,端到路昙桌面让她喝。 一个男生这般关心一位漂亮女生,大家没点八卦心眼都不行了。更何况林狄迪平日里就对路昙很热切,那点青春小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石义尧睨着旁边,那杯子飘着雾汽,那么路昙会喝吗?下午时候,路昙居然和同学们一起打水仗,那么放肆的事情,可惜没能亲眼目睹路昙的形象。 周围的人都在期待路昙的反应,路昙会不会拿起杯子直接倒在外面水桶呢? 人算不如天算:哗,周围陷入黑暗。 有女生惊呼,几乎同时,外面也响起整齐的惊呼,停电猝不及防,学校有发电机也来不及发动,而黑暗里,一部分学生还是蛮高兴的。 石义尧点开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他扭头看向左边,路昙不见了!跑得这么快,像是堕入了黑暗里,别人找不到她。 其他同学也开了手机,教室里的画面还算稳定,至少不会出现碰撞摔倒的情况。 石义尧简单扫视教室,没有路昙的身影,他收敛视线要继续刚才的题目,可是右手却不禁握紧了,心里不安涌动,他嚯地起身,自顾自打着手机灯往外。 “安静——别慌——呆在自己的位置!”班长举着手机灯走上讲台,镇定地安抚骚动的同学,“别乱走,停电而已,不是大事儿!” 第三十八章 走廊没有,石义尧要往连廊那边去,脚步一拐,他先走向了左边的楼梯,他像提前读到了某些故事,念念不忘,杞人忧天,可笑地在意一个干系微薄的人,他要承受代价,那些故事已经影响到他了。 楼梯紧急撤退的灯亮着,光线惨淡,平台这蹲着一个人,靠着墙,沉默着,轮廓柔和,躲避那些骚动。 就这样松了一口气,石义尧将灯照着地板,并没有直接去照清楚这人的模样,他怔怔看着前面缩成一团的人,再凄淡的光线,他也知道这就是路昙。 有人怕黑,瑟瑟发抖,或者惶恐惊叫,失去安全感,或者害怕诡异。 路昙是哪一种呢? 石义尧轻轻走过去,蹲在路昙面前。 “你在害怕?”石义尧迟疑开口,声音像是潇潇细雨,细腻的清凉,在这炎热的夏天拥有亲和力。 “我在等灯亮。”路昙的声音稳定,简单地陈诉事实。 一束光粗鲁地照过来,石义尧挡住了大部分,路昙逆着光,并不能看见是什么人,但是光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像是把两个人特别标注。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是位大叔的声音,粗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下面靠近,应该是上来维持秩序的保安,顺带抓到一对幽会的情侣。 石义尧起身,面对着严肃的大叔,却不开口解释。 “哪个班的?悄悄摸摸的,趁着黑灯要做什么?”大叔厉声询问,灯照着高个男生脸上,又晃到蹲着的女生身上。两个人不说话,大叔啧了一声,转了个位置,继续盯着这两个可疑的学生,“这一层的是吧?不说我可以一个一个教室找,我让你们班主任处理!” “石义尧?” 走廊出来一个人,惊讶地叫出一个名字。 那个人再走两步,看见了蹲在墙边的人,“路昙?你在这儿做什么?” 来的是于明励,但他很是看不懂眼前的画面。 大叔赶紧问:“你认识他们?他们哪个班的?” “啊?哦,十班的——怎么了?” “他们在这偷偷摸摸约会。” “啊?”于明励面色惊诧,看看面无表情的石义尧,又看看冷漠的路昙,旋即笑了,他觉得稀奇,“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他们班主任来了,也不会信的!” 大叔也面色惊诧,被学生这样否决,他有些不悦,不免怀疑这位男生是来打掩护的。 安静了一会儿,大叔皱着眉走了,气势笃定地要去找十班班主任。 于明励觉得没什么,要往下走,但他又说:“路昙,我去拿烧烤,等一下送些给你吃啊!”说完,这年轻人乐呵呵地跑下去了。 时间缓慢,还是没有来电。 路昙蹲得脚麻了,慢慢站起来,正想眼前的人怎么还没走,阳台外一盏灯缓缓上升,黑夜里温暖的光芒轻柔倔强,带着某些人的憧憬在黑暗里开出一朵花。 石义尧察觉,转身面对阳台,那盏孔明灯斜向了右边。 “孔明灯耶!谁放的?”“真有诗意——上面写的什么啊?”“楼下放的耶!”“看!还有一盏!” 走廊外站的人渐渐多了,停电的校园里,孔明灯的光芒更加清晰。 “上面写的什么愿望?” 愿望? 路昙走近阳台,漠漠看着飘到右边的孔明灯,那上面的字体秀小,“要和猪猪一起去民大,要一起去丽江,要一起去敦煌,要一起幸福!”路昙视力好,随便一扫,就看完了上面的字。 石义尧也移步到阳台前,路昙望着孔明灯,他也望向孔明灯。 然而,两盏孔明灯剧烈摇晃着,忽然烧着了纸层,然后在大家惋惜的声音中,两盏灯坠向地面。 漂亮得太短暂了,像个笑话。 所幸,一会儿后,灯光大亮,一片通明。 “你去哪儿啦?” 孟柚纯友好询问,路昙回来,后面跟着石大帅哥,她只是眨眨眼睛,并没有多想。 路昙还没有回答,林狄迪就抢着说话,嚷道:“路昙,赶紧把药喝了呀!” 心急的样子,好像意图不轨。 “我身体健康。”路昙盯着操心过度的林狄迪,露出了怀疑而愠怒的表情,林狄迪的关心实在是让她烦厌,而且她总觉得林另有所图。 路昙拿起桌面的杯子,转身朝外走,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没有东西了。 林狄迪一脸受伤,却不再说什么。 班上大部分人是佩服路昙的,不仅因为她的闪闪发光的成绩,还因为她的高冷,三年相处,真的是没有一丝缝隙,自己独自美丽的高冷,完全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内心坚定。 那个说要带烧烤给路昙吃的于明励,终究是没有带着烧烤出现。 第二天,班主任来教室巡视时几番看向路昙的方向,欲言又止,离开后又回来,明显比平时勤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被年级主任训斥了。终于到了下午第八节课自习时,班主任沉着脸把路昙单独叫出去了。 “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班主任皱眉,语气担忧。 “······”路昙盯着班主任的脸,保持沉默。 班主任眼珠子转转,一般路昙沉默就是否决顺带鄙视,但现在,他嗅到不一样的苗头了! 班主任啧一声,缓慢道:“我就是担心你在这个紧要关头分了心,胜券在握的局面出现裂缝。” “······” 班主任的额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一个女生对他静静地露出嘲讽的表情,这让他心里如何能平静? “路昙,你该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班主任刻意压低声音,怕被人偷听了去,他惊诧而有一丝动摇,万一路昙真的被男生的花言巧语迷惑了,那他岂不是要做棒打鸳鸯的恶毒老师?然后路昙坚持“真爱”,然后通知家长,然后小情侣伤心分隔······不!他受够那些俗套的青春情节了! “我没有恋爱。”路昙一脸正直无畏。 班主任眯眼,表示深切的怀疑。 但是一小会儿后,班主任表情放松了,甚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是相信路昙的,路昙说得这么认真严肃,那就一定是事实了! 班主任愉快地让路昙回去了,至于石义尧,没必要也单独谈话了,答案肯定也是一样的。 高三部,紧张而拥挤,最后几天,所有人默契地不再多做什么,只管一头扎进知识里,努力再获取一丝力量。 布置考场这天,人流涌动,踌躇满志,势在必行,忐忑不安,憔悴不舍,在混乱繁多的书籍里,穿行着每个人对未来的心情,雪白的纸张飞扬在空中,纷纷扬扬宣读了青春里枯燥而珍贵的三年,如一场呼朋引伴的旅行,到达了终点站,互告珍重,然后一起期待新的一天的朝阳,等待温暖的霞光轻轻落在肩上。 教室清理过半,只留了三十一套桌椅,但是还未排列整齐,只剩下几位同学还逗留在教室里弄一些细碎的事情。 班长清理讲桌,瞧见还有一桶垃圾在门外边,他将视线移动到教室另一个角落的人身上。 “包颂,手边好了吗?去把垃圾扔一下呗!” 包颂抬头瞪住班长,但还是满口应下:“知道啦,臭班长!”班长也回以嗔怪的表情,伤心道:“哦呦,居然说我是臭班长!” 包颂走向门口,其他闷头的同学赶紧出声请求:“嘿,带瓶矿泉水给我!”“我也要——冰的!”“一瓶盐碘!谢谢!” 第三十九章 班长蹲在讲桌那清理东西,偶然抬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迟疑好奇的女生,他便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女生朝他腼腆一笑,跨步站进门里,“请问这里是十班吗?我来找人,但是我只知道她是十班的。” 班长搁下东西,站起身来,“就是十班。那你要找谁?” “路昙——道路的路,昙花的昙。” 其他角落的同学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好奇地看向前面。 班长神色一凝,上下打量这位女生,清爽而朴素,没有考生的疲惫气息。班长从班主任那里知道,有些学妹打着喜欢路昙的名义,私下给路昙带来各种不便。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班长冷静询问。 “哦,我是她的同村的妹妹,上周我回家,她爸爸托我带些东西给她。”女生说着,抬手示意手上鼓囊的纸袋。 班长默然思考,一会儿后松口,说:“她现在应该在宿舍,你去女生宿舍找她吧······” “路昙的······同村妹妹?”邹恩宗凑过来,语气却戏谑而疑惑,看着女生的眼神笑眯眯的,似要故意耍流氓,“你和她······不常来往吧?”班长的视线移动到邹恩宗脸上,示意他不要戏弄小妹妹,邹恩宗却反常眨眼让他安心。 女生尴尬笑着,眼底飘过反感,但还是朝陌生人解释:“的确不常来往,我是上了高中才和她有交际的。” “那可奇怪了,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串宿舍聊天吗?你怎么不直接去宿舍找她呢?”邹恩宗突然这样问,像是硬撑搭讪。 班长眉毛一挑,觉得无趣,欲把邹恩宗推开,脑筋一转却会意了,能让家长托送东西的关系,就算平时在学校里不常照面,至少也会有路昙的手机号码吧?这位女生这样反而可疑了。大概是被疯狂学妹的事件搞得敏感了,班长有了这样的疑心也暂时改不掉了。 “我没去过她的宿舍——我是一中的!”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班长保持谨慎,丝毫没有其他心思,“别误会,若是后面还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转告路昙你来找过她。” 女生蹙眉,对方唐突了,但是愣了几息,还是说:“我叫杨育诗——杨柳,养育,古诗。” “杨?一个村的不是一个姓吗?”邹恩宗又在关注不一样的东西。 杨育诗即刻咬嘴角,眼里浮现反感,冷冷道:“你们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去问别人!” 猥琐的大哥哥吓到小妹妹了。 邹恩宗立刻双手合着置在脸前,愧疚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多嘴了,你别介意!”邹恩宗边说边后退,女生敏感戒备,万一她找到路昙说被欺负了,同学们就都得好一番笑话他了。 班长也跟着赔笑,没有那脸蛋还真是当不了轻佻的暖场分子,笑过自然是要给女生指路了,他轻动嘴唇:“6号楼,411,路昙可能正在忙。” 杨育诗哼地转身走了,对这里没有好印象可言。 班主任拿来大幅的白纸,让他们覆盖掉墙面的所有文字。班长站在桌子上要往墙面贴上白纸,眼前就是愿望树,五颜六色的愿望有些晃眼,他扫了几遍,忽然落定视线,刚好一张绿色便签上的字迹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不作思考,他揭下了这张便签,放进口袋。 有些住宿生的考场在其他学校,学校便安排这些考生暂时搬去对应学校住这三天。 路昙的考场在一中,她便搬着东西在宿舍楼下等候一起的秦巧。 “路昙!” 有人呼唤,路昙看过去,是杨三叔的女儿。 这里人来人往,杨育诗笑得促狭,她看见的路昙算是校花级人物,脸蛋好,身材好,关键还是学霸,这妥妥的她的榜样啊! “这是路二伯让我带来给你的,我前天才从家里上来。”杨育诗笑容满面,径直递出手里的纸袋。路昙接过,也没看里面什么,回:“谢谢你了。”“这没什么的!”杨育诗想和路昙亲近,但路昙气场强大她扛不住,瞥到路昙脚边的水桶脸盆,她又找到了话题,问:“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准备考试了吗?”“去一中。”“诶?去一中?”杨育诗不知道这些细节,“难道你在一中考?”“是的。”杨育诗眼珠子转转,主动说:“那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刚巧我爸爸还没有到花阳,我回一中等他。”“嗯。” 秦巧下来了,桶里装着好些书,沉甸甸的,背包也鼓囊囊的,又另外提着一个大大的手提袋,这不像是到那边三天,像是一个星期。 三个人互相帮忙着,一起到校门口,要坐小三轮走了,白俶建突然冒出来叫住了她们。 “秦巧,高考加油!”白俶建微笑着祝愿,顶着阳光,他是落落大方的干净少年,不知犹豫了多久,才勇敢地叫住了他眼里独特的女孩。 秦巧有些惊讶,两人素来交集不多,这关头白俶建冒出来真是令人误会。不过她也是开心的,顿了顿,绽放笑容,淡定地回应:“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你也一样,高考加油! 第四十章 最后的英语试卷被收上去,一段苦闷紧促的时间被划上句号,昭告天下。 石义尧踏出考场,无所谓轻松,人生还有更辛苦的磨砺,他心里惦记的是某个人的礼物,可是这兴奋仓促的人群里,没有那个身影,他不免担心,小小的期望要落空了,果然,不能有交集的人,每说一句话都是在透支人生。 回到家里,石义尧还是念念不忘,他进到那个房间,床上沉睡的男人清瘦而五官深刻,他沉睡着,却像已经表达了千言万语,时光对他下的蛊就是他永远保持年轻却不会清醒。 “小叔,我被神明眷顾了,可是我又要错过了。”石义尧坐着,与沉睡的男人说话,他信赖这个男人,孩子盲目崇拜大人,“我犹豫了,要怎么办才好?” 床上的男人不会回应。 石义尧盯着小叔的脸,想起小叔奇异惊险的故事,他曾经以为是夸大,却也盲目崇拜,现在他知晓了可能性,也渐渐体悟到小叔当初的艰难,前进艰难,坚持艰难,选择艰难,对抗世界的另一面,然后得到惩罚。 小叔不会醒了,他已经躺了七年,以后也会像会呼吸的雕像一样无视世界的呼唤。 天暗下来,石义尧与教授在吃饭,忽然班主任就来了电话,让他回学校一趟,路昙有东西给他。 石义尧心情一下子愉悦,匆匆放下碗筷就出门了。 他等待的从来不是礼物,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说服自己的片面之词,他从前只是观望,他不相信那个人是鲜活的,不相信自己可以与那个人同处一个时空,可是此刻风华正茂,此刻一切皆有可能,他豁然开朗,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他冲过去,那个人就在那里,他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校门口,灯光单调,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门联前,柔软的影子像是蝴蝶的薄翅,停留在清爽的人间。 石义尧快步靠近,路昙散着长发,晚风过来会轻轻扬起她的墨发,然后又轻轻落下,她温和静雅,连世界都对她温柔。 没有贫瘠的寒暄,路昙掏出一个小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专程赶过来的石义尧。 石义尧视线落在路昙的手心,光线不怎么好,只是一串吊坠,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的珠子。他没急着拿,反倒问:“你亲手做的?” “嗯。” 石义尧这才拿起,但他拿起的那刻,路昙迅速转身往里走,仿佛石义尧是她嫌弃的人,一刻都不想多呆。石义尧张口欲叫,却没出声,他心里已经有欲望破土,此刻放路昙走也没关系,他握紧吊坠,眼神笃定而深沉。 假期来临,兄弟欢欢喜喜来到花阳,也算许久不见,两个人一起畅快地打篮球,一直到筋疲力尽才好好坐下休息。 石义尧出了大汗,湿漉漉的头发往后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部尽悉展示出来,阳光下,他暴露出狩猎者的野性,充满征服欲,不再内敛冷漠。 而季宏,衣服湿透,头发滴水,一张脸却像是水洗的白玉,沁出温润的光辉,让人不忍唐突了他,却搅得人心痒难耐。 “啊,这下我们两个又可以一块生活了!”季宏内心愉悦,开了一瓶矿泉水放肆地从头顶淋下,舒爽了许多。石义尧长舒一口气,身子后仰就直接躺在草地,望着高远蔚蓝的天空神游。季宏扭头,看见铁网外有个老人在剪灌木,他的视线落在平躺的石义尧脸上,说:“等我们去了京港浸,就只有教授陪小叔在这儿了。”“我不去京港浸。”“那你去哪儿?”“曲开大学。”石义尧的语气平淡而认真,引得季宏挪近了,盯着他眼睛惊讶地问:“你确定吗?”“确定。”季宏皱眉,忧虑却不反对,顿了顿,才说:“阿伯那里怎么说服?”“我能说服他。” 两个人早就被规划进入京港浸,然后出国深修。 回到住处,两个小伙子一身汗臭,进门就撞见了沙发上端坐的浑身威肃的男人,男人沉着脸,漆黑黯淡的眼睛却犀利得可以轻易灼穿任何东西,他的脸上有着几道皱纹,但并不影响他的英气。 房子里气压降了不止一个,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臣服。 两个小伙子神色认真,不紧不慢走到茶几前站定,敬畏道: “父亲!” “阿伯!” 石义尧的父亲——石砾顺,身上挺拔的黑色西装还没有换下来,鬓边已经有着一簇白发。 嗯。石砾顺的喉结滚动,清淡回应。 两个小伙子都不知道石砾顺会亲自到这里,不然他们肯定安分在屋里等候。 石义尧凝眸,觉得应该迅速出击,张嘴欲说,季宏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抢着说:“阿伯,我们先去换衣服再过来!” 石砾顺默许,季宏就拽着石义尧往里走了。 到了楼上,只有两个人了,季宏才解释:“阿伯正为小叔的事儿烦躁,你这副模样与他说,他同意的机率有多大?” 寻找神秘医生的计划一直未有进展,现在他又提出挣脱原本的未来规划,石砾顺能容许又一个计划不受控制吗?能容许年轻人的任性吗? 石义尧抬手按脸,他刚才的确冲动了。 两个小伙子换洗好了,楼下石砾顺和教授正在交谈,他们就没有下去,反而进入了小叔的房间。 小叔躺着,鼻子插着氧气管,可怜地依靠着外物。 以前的小叔张扬而睿智,无所畏惧又有所牵挂,他所到处危机为他变成传奇,他一张口绵亘的诗词歌赋填补漂流的寂寞,他策马天涯,像个疯子,像个傻子,像个英雄。 现在,小叔变成了一本书,只有记忆还在延续他的英勇。 床前,两个小朋友,用崇拜怀念的眼神注视着沉睡的小叔。 “小叔,您给的鲁班箱,我还是没有打开,”季宏看着床上的睡颜,一颗心因此平缓,“是我太笨吗?”石义尧睨见季宏出神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我也没有打开。” 感伤吗?他们赤诚地珍惜身边的亲人。 石砾顺和教授谈了许久,结束后,两个人一起出门了,像是奔赴一场悬殊的谈判,背影萧肃。 两个小伙子无事可做,在房间里,一人占据一个角落看书。 季宏忽然扯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代码,一会儿飞捷,一会儿卡顿,一会儿冥思,又拿起书翻阅。 “有个叫‘浆骨’的软件,你见过了吗?”季宏忽然说话。 “没有。”石义尧没有抬头。 第四十一章 季宏安静,一会儿却来到了桌边,扫一番桌面,看见一个玩意,“你哪儿来这个秀气的东西?”季宏边说边伸手要拿,石义尧却咻地先将吊坠拿住,护得连喝同一个母乳的兄弟也不放心。 这可不得了,石义尧的什么他不知道,唯独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吊坠,石义尧却连碰也不给碰,有故事! 季宏眼底有清浅的笑意,问:“谁给你的?让我看看呗?” “不给。” 季宏眼底笑意更浓了,俨然嗅到荷尔蒙散发的可人气息,不懈追问:“十一,你有秘密了呀!是不是跟你要去曲大有关系?” 石义尧垂眸,抿着唇,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手握着那个吊坠就是不撒手。 季宏拍一下石义尧的肩膀,石义尧才回神,不然那个吊坠怕是要被他捏碎了。 “十一,说说吧!”季宏好整以暇,等着石义尧坦白,再隐秘的事,再细微的情绪,两个人也能相互分享。 石义尧迟疑,盯着季宏的眼睛,眼底是一片审度和忧虑,穿过了季宏,像在看另一个人,深远而沉重,负担了他的怜悯。 季宏神色渐正,对面人的眼神凝重得让他多想,分开的日子,好像石义尧真的遇到了需要认真的事情。 “我说了,你就帮我调查那个人。”石义尧冷静地提出交换。 “好。” 石义尧伸手从书橱拿出一张大合照,正是他的毕业照,他的食指直接点在上面的一个人形,声音轻了,说:“这一次,我为她而来,她给我的只有故事,可我忍不住了,我要主动靠近她。” 季宏的表情渐渐惊异,眼珠子转向大合照,又转向表情温和的石义尧,憋了许久,季宏开口质疑:“你在读情诗吗?十一,你心动了吗?” 石义尧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个人形上,目光向往,直率承认:“是的。” 季宏仔细看大合照的那个人,眉清目秀,不是特别惊艳的女人,看起来就娇弱呆萌,哪里值得青睐了?莫不成是个有心机手段的,纠缠着硬把清冷自持的石义尧搅得失了理智? “十一,告诉我,你是冷静的。”季宏硬把石义尧的肩膀掰过来,令石义尧面对自己。但石义尧直视着他,说的仍是:“我心动了。”季宏把石义尧眼睛里的坚定与柔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但是这个就是他的兄弟。 季宏要走,石义尧拽住了他的手臂,说:“你答应了要帮我调查。”“调查什么?”季宏心里惊涛骇浪,但还是镇静的。“她的事情——有可能影响她性格的事情,特别是小时候的,查得细一些。”季宏推掉石义尧的手,很是不理解,说:“你查她做什么,被她知道她会反感你的。”“那就不要让她知道。”季宏噎住,只能朝一脸理所当然的石义尧竖拇指。 季宏走开,继续写代码,但明显已经写不下去了,过会儿又走到石义尧旁边坐下,问:“说说吧,什么经过?” 石义尧和那个女生的相处经过,季宏想象不出可能的画面,因为石义尧抵触和别人相处,落了个孤僻高冷的形象,更不可能和一个女生有温馨的互动。刚才石义尧一脸遇见深奥难题的严肃谨慎,所以他才干脆答应调查,若是早知道石义尧是看上了女生要攻略,他一定再三考虑。 “她不理人,很固执,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内敛而聪慧,有坏心思的人在她那儿讨不到好处。” 季宏眼底浮现疑惑,这不是别人形容他的句子吗?他是遇见了一个相似性格的人? “该不会······她也不理你吧?”季宏眼睛闪过大胆的同情,视线扫到那个吊坠,“这个是她送你的?” “是的。” “为什么送你?” “我要求的。” 季宏脸上扯出一个麻木的笑,心高气傲的石义尧主动要求一个孤僻的女生送他礼物,这既不符合他的脾性,又像是他会干的事,这莫名其妙的矛盾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上午,石砾顺和教授才回来,两个人都沉着脸,外面的事可能并不顺利。 石砾顺脚步沉重地顾自上楼,默默地进入了那个房间。 “教授,您还好吗?”季宏端水给教授,而教授后靠沙发背,捂着脸没有回应,情绪糟糕透了。 石义尧看看教授,又看看楼梯上面,沉重的氛围让他如同被气舱困住,摇摆的内心却忽然稳定,他走上了楼梯。 “父亲,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吗?” 房间只开着一盏小夜灯,一团光困在床头,石砾顺坐在床前,像只老虎,像座石碑,听见了声音也没有回头。 石义尧关门,父亲没有回应,他轻轻走向父亲。 三个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各自在各自的位置。 “父亲,我要就读曲开大学,金融系兼修计算机。”石义尧清晰表达意愿,语气坚定,表达出他的理智独立与野心,毫不迟疑。 石砾顺的呼吸忽然粗重,声音厚重而具有威迫,道:“为什么?” 更多时候,石砾顺是冷酷的独裁者,可是现在,他耐心地提出了疑问。 “我需要的知识技能,眼界人脉,学历资质,曲开大学可以给我,而且我在找一个人,她的医术很厉害,她隐藏在曲开大学。” 医术厉害的人隐藏在曲开大学,小子是要用光明道路赌一个不确定的人吗?愚蠢,孤注一掷,天真。 沉默片刻,石砾顺冷声回绝:“不可以。” “父亲,我有仔细衡量过,曲开值得我去!” “山路与天空,你清楚应该选择什么,我不会允许你用黄金时间去赌胜算未明的东西。” “我对曲开有期待,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期待,我不觉得这是赌博。” “出去。”石砾顺的声音忽然放低,隐忍而平静,这恰恰就是他动怒的征兆,积蓄着力量,一旦发动便是无情的碾压,就算是对自己亲儿子也一样。 还有时间。要徐徐图之。 石义尧也冷静,听话地静静退出房间。 如果是小叔,他会怎么劝服固执而控制欲强的大哥呢? 教授缓过来后就进入了书房,那些厚重晦涩的专业书被他翻得卷页,小挂板上贴着几张奇怪的图片,而教授一坐定,仿佛和周围堆积的书籍容为一体,他也是一本晦涩严谨的书。 季宏也跟着进了书房,立在桌前,定定地看着认真的教授,一双清潋的眸子盛着乖巧的期许。 安安静静的,就像多年前求知若渴的小孩崇慕守望出口成章、身姿骁捷的大人。 “教授,我想和十一去曲开大学。”季宏道出内心想法,被严厉教导的他,想让无所不能的长辈听见他的声音。 “为什么?”教授未抬头,冷静严谨,好像只是要一个解析过程。 “我们需要的硬性条件,曲开可以满足,而且我想奔赴曲开,去寻找让我欢喜的事物。” 教授抬头,如此感性的解释,让他下意识察觉到季宏的小心思,“阿尧的想法呢?这是你的情愫,还是他的情愫?” 季宏不禁咽口水,瞎扯果然会心虚,那么锐利的一双眼睛,他只希望自己的破绽少一点。不过,他选择从教授这里下手,就是赌教授的思维,教授的钻研精神犹如高墙,而让教授长青的秘密就是“变化”,安于现状就是落后。 “教授,现在是年轻人的战争,如果我们仍旧遵循前一辈人规划的安稳的道路前进,是否有嫌隙我们落后于同一时代的人?我们如果不是全心全意扎进这个自由激烈的时代,我们又如何把握住自己真正的角色?我们是有单独人格的,我们也有着灼热的活力与理想,您与阿伯教我们以坚韧从容、自强不息,我们长成了聪颖醇善的刚正模样,我们知可为不可为,这一次,我们想让您与阿伯听听我们的声音。” 教授半敛眼皮,眸里无光,黯淡得让人发怵,望着神采奕奕的季宏,他居高临下,看穿一切,又默许一切,如此简单的一个年轻人,在他面前通透得如同一张文字稀疏的纸。 季宏自信地笑着,心里隐隐发怵,面前的教授可以轻松地看穿他,而毫无疑问,教授肯定猜到石义尧去找石砾顺谈判了,不,他们没有筹码,顶多算是请求。 “阿尧先提出的,还是你?”教授的手搁在桌面唯一空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桌面,书房里的气氛被他轻易控制。 “阿尧。” “你们考虑清楚了?” 这——有戏! 季宏目光坚定,认真道:“是的!” 教授陷入思忖,歪着头,脑海里紧急进行重要的阅卷仪式。 季宏等待着,忐忑不定,石义尧那边估计已经失败了,希望教授会松口。 许久,教授忽然抬手指向一堆书,吩咐言:“那张照片的图腾,你们两个跑一趟,尽量弄清楚这代表什么。” 季宏看过去,那堆同他等高的书墙,挂着一张照片,他过去,将照片取下,看一眼后,他又回到桌前。 “还有其他任务吗?” 教授轻叹一息,飘出对年轻人的轻屑和关悯,缓声说:“这一个就够你们受了!” 季宏凝眸,再难也不过是进沙漠戈壁吧?看照片也不是沙漠里的景色啊?不过完成了这个,教授就会同意了吧? “十二天。”教授补充。 “明白了,十二天,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第四十二章 两个小伙子以为教授这里可以攻下,认真地调查照片里面图案的来历,查到照片拍摄地是xsbn的一个村子,他们连夜乘飞机飞去xsbn。 他们临时找了一位向导,结果单薄的行李被骗走了,他们又改变策略,跟随一个观光团前进,结果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路,蛮横抠叟的大妈们把两个小伙子赶下车了,让他们步行前进。 “就因为我们不懂她们的美?!”眼望着汽车屁股消失,季宏发出脆弱的喟叹,这也太滑稽了,无所事事的大妈们这么较劲吗?连两个可怜的帅小伙子也容不下吗?又不是没有付钱。 石义尧默不作声,环视周围,原始的植被与明媚的阳光像是光鲜的油画,他却无心欣赏,今天注定跋涉。 所幸他们的手机与身份证是随身携带,那些行李丢了没有损失,只是现在情况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走了半天,他们好歹看见树屋了,上去问候,结果人家听不懂普通话,而他们也听不懂方言。 季宏亮出照片,大叔眯眼盯着看,一会儿后也是茫然摇头。 大叔应该是可怜两个小伙子,指着东边方向让两个小伙子过去,比划着那个方向有人会普通话。 他们讨了些水喝,然后照大叔指示朝东边走。 斜阳辉煌,他们还没见到树屋,忽然,飞出一只大孔雀,扑棱翅膀攻击两个闯入者,季宏护着脸躲开,又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公孔雀飞出来啄他,他躲得快,却是哎呦一声,摔坑里了。 “季宏!” 石义尧紧张呼唤,脱下夹克砸向孔雀,孔雀退了,他才能跑到那个坑边,里面季宏摔在一洼泥水里,除了身上脏了,应该没有大碍。 “把手给我!” 石义尧朝坑里伸手,想笑又笑不出来,季宏苦着脸,只能抓住石义尧的手。 “没事儿吧?”“没事儿······但也糟糕透了。”季宏浑身泥泞,滚了一遭,哪儿还有玉树临风的姿态?石义尧打量季宏身体上下,旁边孔雀又冲过来,他赶紧挥甩夹克,吓唬这些暴躁孔雀。 “嘿!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年轻的声音传起,远处一个人小跑过来。那人吹响哨子,四只暴躁孔雀安静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那人。 这人满面戒备,看见季宏浑身泥泞后,他差点笑出声,但他还是客气地说:“你们是外来的吧?我家孔雀对外来的人很凶,真是抱歉!” 季宏看看这人,又看看孔雀,又想到那个坑,心里隐隐猜到这些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恶作剧。 “我们想找个会说普通话的人问路,你能为我们指路吗?”季宏的声音有一丝幽怨。 这人眨眨眼睛,说:“这一带我都熟悉,你们是旅游的吗?” “旅游,顺便找一个地方。”石义尧平静回答。 “那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叶淄卡普村。”季宏说话,却忽然摸到兜里没有手机。 “那地方远,天黑前是到不了的,今天晚上你们要到哪儿落脚?” “我们被向导骗了,不知道去哪儿落脚。”季宏边说边凑到石义尧身边。 这人的眼珠子转转,神情犹豫,试探道:“如果你们愿意把我家当成民宿,你们可以来我家住一晚。” “可以。”石义尧直接应下。 两个人跟着陌生人回家,陌生人家旁边还有几户人家,而且陌生人家里还有一位大婶,大婶友善热情,打了热水给浑身泥泞的季宏冲凉,还拿了一套陌生人的衣服给季宏临时穿着。 陌生人名字叫木英旺,是魔都的一位大学生,学的是语言学,放假在家照顾动物植物。 季宏穿着大短裤,坐在蒲垫上,他感觉格外地凉爽,石义尧端坐着,盯住大婶端上桌的食物,怀疑意味浓厚。 四个人坐在地板,围着一张矮桌,视野被放低了,互相能看到脸上的神情,像是席地而坐要谈心。 木英旺用长柄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彩色的饭,睨见两个新朋友不动,他劝:“吃啊,你们第一次吃竹筒饭不敢动很正常,但是吃过你们就知道其中的美妙了!” 石义尧默默地拿起勺子往嘴里送饭,的确独特美味,但他担心的是这饭有没有被加料,人生地不熟的,保不准这里的人有逍遥法外的想法。 季宏也赶紧扒饭,完了一碗后,季宏拿出没丢的照片,递给木英旺,说:“请问,你看这眼熟吗?” 木英旺的瞳孔轻微收缩,接过照片仔细地看,安静看了一会儿,他又转向去给大婶看,两个人用本地方言一阵嘀咕,他的表情认真了,又仔细端详两个外来人,沉着声问:“你们确定要找这个东西吗?” 季宏和石义尧知道,他们撞见对的人了。 “是的!” 木英旺吁出一口气,像是见惯司空像是惋惜又像是取笑,将照片还给季宏,他又坐好,说:“这景观的确在叶淄卡普村,但实际上没什么奇特之处,有谣言说这个古老阵法可以接引迷途的灵魂回归,可是这些奇怪石头是三年前摆的嘛,哪儿来的古老?” “三年前摆的?你知道是谁摆的?”季宏抓住关键点,直接提出疑惑。 “我阿叔目睹了过程,说是谁······我阿叔说是三个莫名其妙的人,都穿着本地服装但是戴着树皮面具。”木英旺如实告知。 石义尧沉眸思考,过会儿问:“这些石头还保留着?” 木英旺哂笑,说:“这才奇怪,那里村长严令禁止动那些石头,所以都还保留得挺好!” 次日,季宏和石义尧在木英旺护送下,顺利抵达叶淄卡普村,见到了照片里的景观,那些石头陷在土里,构成奇怪的图案,而埋在土里的隐秘部分,他们无从了解。 “十一,拍照。”季宏朝站在石头上的石义尧说话,他们来之前绕路去那个坑里捞他的手机了,很明显手机已经不能用了,他只能提醒石义尧。 木英旺坐在阴凉处,看着两个家伙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参观,这奇怪的石头堆无聊炎热,他只当两个精力充沛的家伙在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 “季宏,过来!” 石义尧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不见身形,只有声音。 季宏赶紧跑过去,石义尧盯着石头根一动不动,他也蹲下,盯着石头根那里古怪的东西。 水白色的长杆纤细软弱,菌伞像是透明微小水母,整个小东西似剔透的琉璃工艺品,就像谁遗落在这荒地的珍贵摆件,或者说这是神话里奇幻的仙草,纯洁的模样令人不敢触碰。 “水晶兰,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石义尧不敢伸手,语气震惊而疑惑,他知道这个东西的信息。季宏皱眉细看,他也知道这个东西的信息,他也十分惊疑,生长条件严苛的地狱之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气候炎热多雨的地方。 假的水晶兰?人工种植的?他们认错了?太可疑了!生于石头根的小小一朵白色的东西,衬着这一大堆石头更加奇怪。 第四十三章 风渐渐有了呼吸,肺会慢慢明白风隐藏的秘密。 羊城黄埔区的某派出所,一个小少年坐在厅子的角落,不说话且拒绝了警员的水,他干干瘦瘦的,两只手都贴有创可贴,身上的衣服旧得没了原来的颜色,他的眼睛轮廓好看,像是两弯月亮,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光彩,偶尔眨眼睛却透露出迷茫与惧怕。 “小同学,进来吧!” 有警员呼唤,小少年惊跳起来,慌张四望,那位有点胖的警员招手让他过去,他小碎步跟去。 场景严肃,墙面白得具有威迫。 小少年见到了父亲,玻璃另一侧,贼眉鼠眼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双手被拷住,父亲一看见他表情就变得不耐烦而凶恶。 “你有什么事儿,快点说!”父亲张口说话,露出一口黄牙,语调粗鲁暴躁。 小少年缩着肩膀,嗫嚅道:“我两天没有吃饭了······” 父亲登时怒了:“md,劳资快被枪毙了,你吃没吃饭重要吗!要你何用!” 旁边的警员看不下去了,斥责道:“好好说话!” 父亲白一眼警员,并且嘴皮挑动,毫无敬畏之心,俨然破罐子破摔烂到底。 小少年咬唇,垂头不语,片刻后,他站起来,慢腾腾走向门口。 警员只好把小少年送到外面。 “能自己回去吗?”警员耐心询问。 小少年点头,却还是咬着唇,眼睛湿润又倔强地不落下眼泪。 又一位警员过来,拿着一提面包,他们知道小少年没吃饭,特地找来的。警员把面包塞到小少年手里,安慰着把小少年送到派出所外面路口。 这是小少年这个月第五次来派出所了,小少年的父母双双被抓,才十二岁的他突然需要独自生活,而他的父亲贩毒,母亲拐卖,他独自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小少年没有回家,反而到一个小网吧里看别人玩游戏,等天黑了被网管赶出来,他才慢腾腾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小少年还迷迷糊糊的,敲门声就把他强行惊醒,他开门,骤然天光洒了他浑身,脑袋清醒却不能有什么行动,怪异的感觉让他忽视了身上湿腻的衣服和汗酸味。 是一个陌生人,年轻,漂亮,一身蓝色连衣裙干净得像宝石,明晃晃的,吸取了清晨凉爽的阳光。 “马金宝,户籍显示你的父亲是马官勇,母亲是林眉娟,但是警察调查发现,你是被买来的。”陌生人如是说着。 马金宝回神,又愣住,被买来的?意思是他不是父母亲生的?这个陌生人在骗人吧? “他们连贩毒拐卖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都做了,又怎么不敢买一个孩子来养呢?如果是亲生的,又怎么舍得谩骂殴打你呢?”陌生人继续说话,像是读到了马金宝此时的心理活动。 马金宝皱眉,震惊又惶恐,心里惊骇,迅速抓住门要关上,陌生人却伸手抵住了门,他推不动门了。 “你谁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想承认,但只能这样子说:我是你姐姐。” 马金宝身体僵住,不可思议,冥冥中却有一张纸被翻开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爸爸妈妈,一个会被枪毙,一个要在监狱里十几年,然后没有人负责你的生活,你会被送进福利院。” 马金宝战栗,他知道的,警察告诉他了,贩毒是死罪,拐卖是重罪,那样的结果就是他会变成一个人,没有人骂他打他,同时也没有人给他吃的,他没有钱去买任何东西。 “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跟我走。” 陌生人发出突兀的邀请。 马金宝的眼睛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填满戒备与惶恐,他不敢相信一个陌生人,就算这个陌生人漂亮干净且温柔,他还记得要呆在安全区域内。 “我知道你害怕陌生人,你可以去找警察,警察会向你说明我并无恶意且值得相信。”陌生人收手,说话声依旧清脆悦耳。 马金宝凝眸,仔细端详陌生人的脸,尔后哐地将门关上,把陌生人关在了外面,而他心跳得很慌张,还有一丝侥幸,对方只是一个温柔的姐姐,而不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蛮横男人。 陌生人的话,把马金宝的心搅乱,本来迷茫害怕的心,现在开始了无尽的想象,如果陌生人的话是真的,那他的亲生父母呢?可就算是真的,那他就能吃饱穿暖了吗? 等到下午,马金宝开了条门缝,外面没有人影,他大胆地推开门,已经没有人在外面了,他赶紧奔跑,跑向派出所,去说出自己的疑惑。 小少年又来了,暂时只有一位值班民警在这儿,民警让他自己在角落里安静等待,他却主动把今天早上遇见的怪事告诉了民警。 “说是你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有留下联系方式吗?”民警抬头,盯着小少年。 马金宝摇头,说:“不知道,没有。她只说我可以来找警察,还说她可以保护我,只要我跟她走。” 民警皱眉,寻亲的人需要搞得这样神秘古怪吗?不过那个古怪的人说对了,马金宝就是马姓夫妇买来的。 “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太危险了!有敲门声你就大声问是谁,确认是可靠的人再开门,知道吗?”民警转念告诫小同学,直接开门太危险了,这么薄弱的安全意识太令人担心了。 马金宝讷讷点头。 两个人安静下来,一会儿后,马金宝问:“那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民警摇头,可惜道:“暂时无从知晓——但是照那样的话,她应该还会找你,也应该没有恶意吧!” 马金宝垂眸,心里不畅快,又像在汪洋里抱住一块浮板,期待着那个人的再次到来,又矛盾地不想跟那个人走。 傍晚,马金宝肚子饿得有火在烧,面前就是一个粉铺,那些嗦粉的人好像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诱惑他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粉铺大婶认得马金宝,避之不及,嫌弃地驱逐他,喊:“赶紧走啊!不要在这里站啊!晦气!” 马金宝面上火辣辣的,忍了口水,躲到了旁近的树后面,等待机会。 大婶进里面拿东西,忽然瞥到外面一道黑影蹿过去,大婶大喝一声,跳到外面,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跑得飞快,大婶急忙查看少了什么,只是外面没有收拾的盆里客人未吃完的汤粉不见了,还剩下一个空盆。有惊无险,但大婶还是朝地下重重咂了口唾沫。 粉铺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往往用一次性塑料袋套盆,然后再盛装煮好的粉。 马金宝与母亲出门见多了顺手牵羊的画面,锻炼得他的胆子大了,手脚也快了,而今饿得没办法了,别人吃剩下的他也要偷。 羞耻将马金宝浸没,而糟糕的日子更让他难受,他感觉到焦灼的炎热,感觉到僵硬的寒冷,感觉到拥挤的生活的漫无边际,只要他安静就会被同学欺负,只要他迟缓就会被父亲殴打,只要他呆滞就会被母亲怒斥,只要他乖巧就会被嘲笑孤立。 没有光亮,没有期待,只有脏乱拥挤的屋子,和无休止的争吵暴力。 第四十四章 深夜,马金宝哭了,泪流满面,浑身战栗,他害怕一个人,害怕饥饿,害怕被打,害怕偷窃,害怕未来如此惨淡,如果他真的只是父母用钱买来的东西,那他该怎么办? 敲门声再次响起,马金宝被惊醒,他忘记了告诫,急忙冲去开门,以为是那个微弱的希望,却是派出所的民警,去过那么多次,他早已记住了那里经常出现的民警的脸了。 “小同学,我是河道派出所的,让我进去吧,我想和你聊聊!” 马金宝脸上一阵失落,让民警进来了。 民警打量一圈屋里,一阵无奈一阵惋惜,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算整齐,两周过去,这里糟糕得像个垃圾堆。 “你才起床?”民警坐在一个小马扎。 “嗯。”马金宝站着,脚边都是杂物。 “饿了吗?” 马金宝吞口水,声音很响。 “这样吧,我说完后,我请你去吃粉,好吗?” “嗯。” “你的爸爸犯的罪你是知道的,法院初步判定他枪毙,而你妈妈是要坐牢的,起码二十年。你明白吗?”民警表情怜悯,希望这个孩子明白,又希望他不明白。 “明白。” “意思就是,你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学校,你明白吗?” “明白。” 民警叹息,一度说不出话,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生活的,我们暂时联系不到你的任何亲戚,所以我们给你申请了社区救济,保证你不会饿到,后面一些我们可能会送你去福利院,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马金宝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无助而紧张。 民警起身,搡搡小同学蓬乱的头发,哑着声道:“刷牙了吗?我们去吃粉吧!” 吃了粉,民警送马金宝回那个糟糕的家,正是暑假,各处玩的小孩很多,民警走后,马金宝出去乱走,被一群顽劣的小子围住了。 “你爸是瘾君子,而且贩毒,他要被枪毙咯!”抱着滑板的胖小子无情嘲笑。马金宝怒喝一声冲上去推胖小子,眨眼,他与胖小子一起倒在地上。 小孩子打了有一会儿,一位遛狗的大叔怒喝一声,轰地散了,溜得像鱼群般迅捷干净。大叔看看地上缩着的小孩子,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但还是牵着狗走了。 马金宝咬着牙,默默爬起来,夏蝉吵得脑子发胀,而他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明亮的眼睛愤怒而不屈,也透露着无助迷茫。 过去,他被父亲母亲打,现在,无人强迫使唤他,他依旧被打,他不明白,其他人也会被打吗?只有他会被这般恶毒地对待吗?他害怕那样的日子,到哪儿都不会有人对他这个偷东西、学习差的人温和,他不想这样,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马金宝躲到一个废弃水涵道里,上面有些不知名的植被遮住,应该是流浪狗睡觉的好地方,而马金宝惧怕成为流浪汉,他可以不成为衣着光鲜的成功人士,但起码别成为一无所有的人。马金宝胡乱想象,久了便热得耐不住,又灰溜溜地从水涵道爬出来。往附近小公园走去,没一会儿,瞧见昨天的陌生人站在路边定定地望着自己。 像得到号令,马金宝跑向陌生人,他不害怕,却也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是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姐姐吗?”马金宝嚷出来,偏向于得到肯定的答案。 陌生人的黑色无袖外套有点儿酷,面容却并不冷酷麻木,望着他,没有恶意。 到了近前,马金宝又急刹住脚,保持着迟钝的安全距离,不让陌生人有拎住他后脖颈的机会。 “是真的吗?那我的亲生父母呢?”马金宝又问,颤抖的眼睛染着惶恐的希冀,这或许是他的契机,也或许是又一段煎熬日子的开口,他急切地想弄清楚。 “我的父亲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的亲生母亲是个小三,所以她足够狠心把你卖给暴戾的马姓夫妻。” 五雷轰顶。这算什么?凄惨的身世吗?马金宝惊讶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亲生母亲将他卖给两个野蛮刻薄的人?真的有这样狠心的人吗?那为什么还要生他? “我的父亲是个农村人,他并不知道还有个你。” 马金宝啊地吼了一声,把他内心苦闷与惶恐一起吼了出来,炎热的阳光因为风而摇晃,他的精神也摇摇晃晃,尔后,马金宝哭了,朝陌生人恶狠狠道:“你个骗子!胡说!你想骗走我的什么,我没有钱!什么也没有!” 陌生人面无波澜,待马金宝哭叫完,她才说:“你可以选择,留下但没人陪你,偷鸡摸狗,没有未来,到哪里都有人唾弃殴打你;跟我走,我出钱送你出国读书,无人知道你曾经住的地方有多烂,无人知道你做过什么,无人敢打骂你,你可以穿舒适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吹空调,冬天还有暖气。” 马金宝止住眼泪,这么好的事儿,一听就是在诓骗,无缘无故为他出钱,就是要他跟她走。 “谁信你啊!” 马金宝反抗大喊,撒腿就跑,他才不会那么蠢和一个陌生人走呐! 远远的,嘈杂喧闹,路口停着红色消防车,红色衣服的大人往楼房喷水,而黑烟从楼房里滚出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马金宝傻傻站在路边,冒烟的可能就是他家那栋楼,他不敢去问是哪里起火,却觉得面上火热,那火像要隔着好远把他烧得片甲不留。 傍晚,烟停了,火也停了,消防员进去检查,马金宝往里走,但被拦住了。 “小朋友,里面危险!” “我家在里面!” “你家是哪栋楼,哪号房?” “后面那栋,204!” “不能进去,那儿烧得很猛,险情还没排除!” 马金宝木立着,烧得很猛,不就意味着东西烧没了吗?烧没了,那儿还算他的家吗? 火灾凶残,两栋楼都烧损严重,万幸没有伤亡。消防员进去确认建筑伤损情况,暂时不让居民进去,这种自建房拥挤低廉,安全性本来就低,但是社会情况就这样,只有出了事才会紧急封锁。 马金宝无处可去,无人可找,忍住饥饿,他躲到了附近的公共厕所,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却滋长了逃离的欲望,迫切地想跳出这种糟糕的生活,他不想不可以再忍受这样饥饿寒冷恐怖的夜晚,如今的父母先把他拖入这个深井,那就不能怪他抛弃他们了。 第四十五章 天亮了,马金宝用水缸里不干不净的水猛拍脸,然后眼神坚定地奔向昨天遇见陌生人的地方。 “喂,出来啊!不是说让我跟你走吗?出来啊!” 马金宝朝四周呼喊,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回应,他焦急寻找,在这里跑来跑去,不久精疲力尽,却还是没有那个陌生人的半分影子,他以为的救命稻草,好像随风飘走了。 马金宝坐在地上几乎要掉出眼泪,却有民警出现,把他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马金宝见到了两个陌生男人,两个男人比他那个贩毒的父亲还要年长。 “经查实,马金宝非马官勇、林眉娟二人生理学后代,而是马官勇、林眉娟以非法购买的方式收养的孩子,此为马、林二人拐卖人口的佐证。”戴半边眼镜的男人平淡陈述,表情严肃,不容置疑,旁边民警手拿文件,一脸认同。另一个长脸的男人朝民警递了个眼色,民警朝马金宝说:“马金宝,这两位是律师兼负责人,安排你以后的生活,你明白吗?” 马金宝呆立着,表情畏喏,却讷讷言:“那我的姐姐呢?你们会帮我找我亲生父亲吗?” 民警懵了一瞬,后又愕然惋惜,他没听说过马金宝有姐姐,至于亲生父亲,只能看天意了。 而两个陌生男人不然,他俩互看一眼,似笃定了主意,他们请求民警先离开一会儿。 原地只剩下三个人,墙上监控探头的红点灭了。 “我们就是受你姐姐委托,处理你户籍身份的人,希望你配合!”长脸男人直视马金宝,郑重道明。 内心火苗蹦出,马金宝的血液缓慢加速,眼睛也有了亮光,问:“真的吗?她要送我出国读书,不是骗我的?” “是的,我们负责把文件办好,让你顺利出国。”半边眼镜的男人说话,眼神漠然。 两个陌生男人与民警再交谈了一会儿,他们就把马金宝带出派出所了。外面一辆黑色汽车等候着来客,马金宝被推入后座,一眼看见白净温柔的姐姐。 “以后,你是路华,吸毒贩毒的人不是你父亲,拐卖人口的人不是你母亲。” 马金宝缩着身子,却也好奇地盯着这位神秘的姐姐,他的未来交予她谋划,是场大赌,希望他遇见的是善良可靠的人。 “我支付你的一切费用,希望你对得起我的投资。” 马金宝眼珠子转转,弱弱开口:“我应该叫你······姐姐吗?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睨着他,眼神冷得像冬天的风,裸露威迫轻蔑,嘴唇轻启:“我不让你回国,你就在国外好好呆着。” 马金宝肚子一阵冷,已经收到威严的警告,不敢多问。 车门忽然开了,马金宝被拽下车,他想反抗,但回想那冰冷轻蔑的眼神,他又失了力气。 羊城的事情算解决了,路昙直接飞往摩州,目标是摩州世家燕氏企业的董事长——燕介。 都市车水马龙,人流潮涌,稍有不甚便会被洪涛吞噬,万劫不复。 路昙戴着橘色渔夫帽,骑着共享单车,青春而活力,在车流人海里,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既不醒目,又不失自己的方向。 前方红灯亮起,千军万马,庞大的画面有动有静。 路昙睨见旁边的黑色轿车,原本单面的玻璃,她却能看见车里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大爷,大爷戴着金丝边眼镜,目视前方,侧脸棱角分明英朗不减,这于他是浪费时间也不失为短暂的喘息时间。 人海中,可以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消耗了些时间,路昙到了一个百货大楼,她自己进去,漫无目的闲逛,中午过了,她走进了一个家具区。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口罩,陪着一位身材丰腴的靓丽女人在看被子,男人认真地回复女人的询问,却还是不时掩面咳嗽。 路昙走着,忽然远远看见一款梦幻的吊灯,突然加速冲过去,头上的帽子就掉了,正好掉在那个中年男人脚边,导购员看见了却被耽搁住不能去捡,中年男人迟疑片刻只能蹲下去捡起来。 “喂,小朋友,你帽子掉了!” 小朋友跑过去一段距离,听见喊话,小朋友尴尬笑着又折回来了。 “抱歉······我看见那款灯很得我心,就激动了。”路昙笑容恬静,朝中年男人感激鞠躬,却不急着接回帽子。 靓丽女人睨着小朋友,眼神轻飘飘的,并没有在意,倒是推中年男人的胳膊让他赶紧松手帽子,好来挑被子花样。 中年男人的手往前,小朋友站直身子伸手拿帽子,两个人的手就不着痕迹地碰到了一点。 “谢谢叔叔!” 路昙真诚感谢,嘴角勾起欣喜的弧度,如所有娇嫩的花朵,她清纯俏丽,值得忽略她的小粗心小毛躁。 路昙转身,垂着眼皮,却散发愉悦的气息,那双清透的眸子,沉睡着最不可猜测的故事。 路昙在摩州没有相熟朋友,只是随便在摩州游走,而她的目标,她在等一个最普通的机会。 这天夜晚,城市喧嚣不歇,机会来了。 路昙没有做特殊的装扮,穿着普通的背带裤,扎着包子头,她在一个广场围观一个网红乐队唱歌,和她一样围观的人不少。 灯光绚烂,气氛活跃,陌生人与陌生人一起欢笑着。 路昙嘴叼着一根米花,脚步匆匆赶到广场边缘的直饮水龙头,一位大爷刚洗好手,手上还滴着水,但大爷身上西装挺拔,一时不知道怎么弄干水,路昙赶时间,主动递出一包纸巾,含糊道:“(大耶,割你)。” 大爷低睨小朋友,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沉静无波,但他接过了纸巾。 交接纸巾的短暂时间,两根不同主人的手指轻触,无人在意。 大爷眼角跳动,拿出一张纸巾擦手,旁边小朋友洗了手又喝水,他等小朋友可以后,将纸巾包递回去,光线并不明亮,他没能看清楚小朋友的眼睛。 广场的电子幕墙,正播放着一段古色古香的广告,是宣传一款戒指的,龙缠莲的设计细节被放大,符合一切华夏人的福瑞观。 “再见!” 小朋友拿回纸巾包,灵动转身,调皮的道别清脆青稚,跑进人群,隐入灯火里。 大爷扶了一下眼镜,视线放远,落在电子幕墙,他的健朗的身躯立在夜色灯火里,可有可无,沉默得像是守望的雕像,循环的广告,于他变成了一首诗、一幅画,值得他特地驻足。 而路昙,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 第四十六章 那棵香樟茁壮成长,生长在她的梦里,枝繁叶茂。 大学军训,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一切都值得期待。 到武装部射击训练场,打靶,石义尧猛然发现了一身迷彩服的路昙,路昙唇红白面,一双眼睛光华熠熠,飒爽而温柔,真的是跟太阳一样吸人眼球,只是匆匆的一瞥,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枪膛炸开鞭炮声,破空而去的子弹仿佛打在了他的心脏,他居然也会这么不要脸地惦记一个人,他能预感,自己再一次栽在那个女孩身上了。 很好,他和他的女孩同在一片蓝天下。 这个距离已经可以了,他不能再贪心,不能让上天发现他不对劲。 横廊校区与东湖校区都有课程,两个校区距离不远,一条公路分隔,也就不到三千米的距离。一到下课时间,这段路就交汇人流,热闹得像是街区。 远远看见两个娇滴滴的女生被一个骑摩托车的糙汉子拦住,一个女生还畏惧后退,石义尧没多想,快步上去挡在两个女生面前。 糙汉子满脸疑惑,看着突然出现的男生,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儿吗?” 石义尧眼神凌厉,无畏地直视糙大叔,坚决不能再让糙大叔打扰两个女生。 好高的男生!这个寸头也太具有野性了!沈兆盈内心惊叹,不自觉上前一步揪住路昙的包带,想着这位学长的脸蛋一定不差。 一时没人说话,或许是有那么一丝尴尬的,三方人都怔愣。 路昙抬头,看清楚了突然出现的人的面容,虽然是一个冷硬野性的寸头,那脸庞的流畅线条还是那般优秀出众,她往旁稍站,朝糙大叔说:“快递我收到了,你先离开吧!” 糙大叔狐疑,但还是发动摩托扬长而去。 石义尧知道自己误会,但还是绷着脸,低睨表情无邪的路昙,她居然装作不认识。 倒是路昙同行伙伴一脸惊喜激动地与他说话:“学长,我能夸你帅吗?学长,你是哪个学院的?能认识一下吗?” 石义尧眼神漠然,盯着闭口不言的路昙,不愧是他中意的女孩,一如既往的寡言。 沈兆盈能感知到学长的灼灼目光,却是落在路昙脸上,“学长,你和她认识吗?” 路昙的眼神玄凉,就是不打算开口。 “高中同学。”石义尧只能丢出四个字,果然不能要求路昙像普通人一样保有正常的礼貌。 季宏从后面跟上来,正无奈冰冷的石义尧又被妹子拦住了,甫一看见被石义尧注视的妹子的脸,他脱口而出:“是你啊!” 又一个帅哥!沈兆盈激动得脑袋上快冒螺旋桨了。 “你们认识吗?”沈兆盈笑着说,文静的路昙认识这么帅的家伙,她也跟着沾光咯! “我不认识,”季宏礼貌回复,声音平稳清冽,表情和善,亲和力不自觉就出来了,“但是他们两个认识。” “走吧!” 石义尧说着,转身就走,拥有大长腿的他,几步就远了。 “再见。”季宏歉意一笑,再看一眼沉默的路昙,他也转身,去追石义尧。 沈兆盈一脸不舍,眼神向往,回神后,她扭头问:“路昙,你认识那个大帅哥吗?赶紧与我说说!”“我去图书馆,你去吗?”路昙避而不谈,沈兆盈却央她,不说就不放开她的包。 明明为了来这里大费周章,见面了却扯不掉冷漠面具。 季宏与石义尧并肩了,出言打趣:“你这不行啊!怎么可以对她凶呢?”石义尧闷声不语,却眸色深沉,季宏又说:“听我的计划吧,要多偶遇,要多刷存在感!” 进入教室,季宏不说话了。 石义尧不能表现热切,路昙的戒备心很强,过于主动反而会让路昙立起警示牌,他知道路昙在哪个学院哪个班级以及路昙的课表,他可以时不时偶遇路昙,可以不交流,只要路昙看见他,熟悉他,慢慢地两人的交集会越来越多,久了路昙就无法忽视他了。 体育课,石义尧与季宏在一个班打网球,忽然有一波学生跑过来,是定向越野班的学生。 老师指导一番握拍手法后,让同学自由训练,而老师去逗那些经过的越野同学了。 “你们是哪个班的?姜长智老师的,还是罗绥治老师的?”老师立在网球场入口台阶,树荫凉风徐徐,他没有流一滴汗。 “姜长智老师!”回应的是一位身材中等的男生,头上戴着红色护额,转头过来笑容灿烂。 “那你们轻松哦,若是罗绥治老师,你们得跑到腿残!”老师笑着,语气有着善意的嘲弄。 下课,石义尧与季宏一起去食堂,自侧门进去,厚重的塑胶门帘可以隐约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石义尧侧身,里面的人顾着闹,哎呦一声摔了出来,是位女生,只有两级台阶,女生就这样当着两个帅哥的面摔在地上。 季宏看着在地上的女生,石义尧却目视门帘,刚才石义尧完全能反应过来扶住女生,但他没有出手。季宏欲扶人,里面紧着蹿出来又一个女生,迅速扶起地上的女生。 “都是你,丢脸死了!”“没事儿吧?冲那么快干嘛?”“你不逗我能跑吗?”两个女生互相埋怨,当着两个大帅哥的面,她们羞红了脸,悻笑着赶忙逃离事故现场。 “嘿——石义尧、季宏!” 买了餐,两个人正找位置,一个欢快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端着餐的麻泓仁走过来,脸上笑容干净,说:“你们上的什么体育课?” 三个人坐到了一处,室友之间避免不了这样相近的情景。 “网球,你呢?”季宏回应,石义尧默默开吃对此毫无兴趣,麻泓仁用筷子挑出一根姜丝搁在盘边,他回:“羽毛球。” 一切都还新鲜,自由的时间并不代表散漫,该把握的东西就一刻都不容松懈。 功课一丝不苟,放弃了多余的交际,季宏的剩余精力就用来鼓捣原创游戏了,石义尧的课程相对较紧,除了计算机,石义尧兼修金融工程。 第四十七章 军训结束大半月,黑了的人也渐渐白回来了,而彼此陌生的同学也已面熟,便有些躁动的人估摸着脱单大业,皮相出众的人往往能够收获更多关注。 路昙制定了学业计划,时间紧凑,用于交友的时间被尽可压缩,来去风风火火。 这天晚自习散了,同学走得七七八八,路昙还在奋笔疾书,不想过会儿,中途溜走的沈兆盈反而此时跑回来找彭里达。 路昙没注意沈兆盈在后面干什么,但十点半到了,她收拾东西要回宿舍,沈兆盈上来和她一起回去。 穿越广场,玩轮滑的学生偶尔掠过,身后的高大教学楼还亮着一大片。 “路昙,你老家哪儿的?”沈兆盈不想沉默,便寻了话题开口。“琉川。”“哦,你是南方的——少数民族人吗?”“母亲是水族人。”沈兆盈歪头思索,但还是无奈道:“水族,我都没听说过,不过你们少数民族的人长得是真的好看!”路昙默然,并未在意。 宿舍里,严之荟与钱虔敷着面膜坐在一起对手机感叹帅哥,见二人回来了,钱虔招手让二人过去,语气激动地说:“快来!我们学校的帅哥榜,和我们一届的!”沈兆盈凑上去,也激动得眼冒星子,直呼都是好白菜。 沈兆盈是专业内公认的美女,大眼睛水灵又时而透露娇媚,瓜子脸正是时兴的美人标配,性格大方又不轻浮,自军训起,就有好多异性关注她了。 而且沈兆盈还没有谈过恋爱。 沈兆盈笃定主意要在大学谈恋爱,想着对方皮相不能差,学业能力不能平庸,性格也不能差劲,条件虽然高,但谈恋爱就是为了让自己愉快,没对眼的绝对不能将就甚至跟风,所以那些男生不痛不痒的搭讪接近她都冷静拒绝了。 辅导员告诉新崽,横廊校区有两位厉害的教授,一位理工学教授七旬之躯仍旧领导着一间新锐实验室的所有研究项目,基本理工学专业优秀的学生都削尖脑袋要挤入这位的旗下,他有保研名额;另一位优雅腹黑的历史文物教授,一双手就能复原复刻任何东西,凡所历史沾边的专业,他都略懂一二,跟了这位基本都是前途无量。 一位任行攸。一位福黄河。 每天下午,跑步的学生一串串的。 沈兆盈跑累了,香汗淋漓,暂停在树下歇息,严之荟与钱虔跑前面去了,沈兆盈喘匀气了,继续跑,经过侧门那边时,看见一位大爷蹲在裸泥那儿挖坑,沈兆盈只是扭头看了会儿,脚下一绊就踉跄摔到大爷前面,跪下了。 双方都愣怔,没想到这一出。 “啊啊,打扰了!”沈兆盈两秒后迅速起身,羞赧着嗖地跑了。 大爷累得后背汗湿,扯过肩上的毛巾擦脸,呼吸粗重,心跳艰难,大爷干脆坐在泥上休息,看着一片裸泥,他有些怅然。 偶然间,大爷望见一位瘦小秀气的女生在附近空翻跳跃,大爷主意一动,朝那边招手,喊道:“同学,那位女同学!就是你,在练功那个!能过来一下吗?过来帮我个小忙!”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你能帮我往这些试管里装些泥吗?”大爷慈笑着请求,一股陈年书生气。 路昙的视线移到旁边的铁皮桶,桶里有水,水里泡着些试管,她再看大爷,大爷透露出朴素农民的爽朗。 “我没带手机,叫不来帮手,若是你肯帮忙,就帮我挖深点的泥吧!”大爷捡起脚边的钎,又指向倒在不远处的铁锹,眼尾的褶皱在阳光下像是闪光的鱼鳞。 路昙的腰间系着外套,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她将外套解下又系在脖子,朝铁锹走过去,边走边说:“就当劳作了,我帮您!” 于是,路昙帮着大爷在这里挖泥,大爷使唤起人很顺口,方才还慈祥,现在严谨要求只要一米以下的泥,路昙认了,闷头使劲地挖。 “您挖这些泥做什么?”路昙往试管里放一点黑色的泥,又往里倒了些水,试管里立马有了污水,矿物颗粒在水里漂,她好奇,拿试管来装,要这些普通泥能做什么呢? “实验。”大爷言简意赅。 “金属元素?” 大爷眼里有一丝认真,看着稚嫩的女孩,故意问道:“彻底燃烧后剩下什么?” “您想利用无机物?” 大爷颔首浅笑,似在得意,似在满意小姑娘的机灵,“有何不可?” 路昙低头,继续拿出试管装泥,但大爷不知道从哪拽来一只铝合金箱子,把装好样品的试管小心地放进去。 沈兆盈又经过这里两次,都没有认出这里与大爷一起挖泥的是她的清秀文静的室友。 “同学,你是新生吧?叫什么名字?哪个院的?哪个班的?”大爷关上满数的箱子,这才想起询问乐于助人的女生。 路昙没多想,如实回答:“路昙,九院的,物理系二一届一班。” 大爷莫名赞许点头,欣慰言:“少年人,献身于理学,潜心笃志!” “可以了吗?” “可以了······” “那告辞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路昙拍拍脏手,告别了就赶紧跑。 话说新生才艺大赛到了,物理系一班的沈兆盈与彭里达合作演唱《余光中的你》,优雅美人小提琴伴奏轻易俘获观众的心,同场上的芭蕾舞与古典舞因颜值而反响偏低,但沈与彭的作品还是只得了一个三等奖。 第四十八章 北方的冷来得快,才国庆,就得穿秋装了,那树上一夜换装,凉快的世界坠入一个新的情景。 石义尧发现,路昙的体育课是罗绥治的定向越野,他不禁担忧路昙的小身子骨能否受住罗老师的严苛,后来想起路昙一口气跑了八百米,他才稍稍放心。 国庆七天假期,季宏说要去花阳看望小叔和教授,石义尧惦念着远离家乡的路昙会不会想家,季宏便把手机给他看了。 上面是一个朋友圈,两个女生拉着行李的背影,石义尧认出了一个女生的纤细脖颈,配文“举国同庆,和可爱的室友出发西塘,去遇见华夏衣裳”。 他的担心多余了,路昙和新朋友相处得还行。 “谁的微信?”石义尧握着手机,忽然看着季宏问道。季宏咂咂嘴,回:“和她玩得好的室友的,她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我就关注了这个室友的朋友圈。” 这个兄弟做的,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尽心。 季宏收衣服扔进背包,过会儿问:“你没有她的微信?” 石义尧默不作声,对于他而言,获得一个微信轻而易举,重要的是获得的过程,他想要路昙亲自给,这样路昙才能认真记住他。 麻泓仁从外面进来,刚在公共浴室洗澡回来的他,全身松爽,一甩头就飞水。见季宏在收拾东西,他随口就问:“季宏,去哪儿玩?” “去琉川。” 麻泓仁抓起桌上的手机,点了几下,又问:“回老家?” “不是,是去看望长辈。” 两个人临上飞机,季宏忽然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辅导员说任教授准备带一个新队伍,正四处搜罗好苗子,让他也准备一下参加面试,季宏了解过任教授,自己心里有个大概,就应下了。 “去任教授的队伍做什么?建立体时息模型吗?”石义尧戴着墨镜,听完了季宏与辅导员的通话,突然不咸不淡说道。 两个人过了安检,进入了登机通道,同一趟航班的人不多。 并肩走着,季宏戴上黑色小礼帽,这才回答:“任教授手上有保研名额。” 到了花阳,教授和石砾顺得到了一点神秘医生的信息,一起外出了,房子里只剩下季宏与石义尧,还有沉睡的小叔。 石义尧正在房间里研读金融书,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了,忽然收到了蒋叔发来的视频,还有信息,石义尧自己看了会儿,旋即出去找季宏。 蒋叔在高考结束后,就调回天平了,负责公司的设备保障。 “一种新的远程监控芯片?”季宏看完视频,发出了疑惑,暗藏惊喜,他喜欢这个小巧的玩意儿,充满无限可能与挑战。石义尧看向季宏的电脑,上面开着一个编程界面,季宏还在写那个游戏,石义尧便说:“这个需要我吗?”季宏的视线还落在那个视频,并未回头,迟钝地反应过来石义尧在说未完成的游戏,他回:“不用——后期形象设计你再来!” 为了防止季宏沉迷于编码世界,石义尧抢回了自己手机,说:“出去走走。”“别啊,我这正灵感爆炸呐!”季宏护住自己电脑,一副要相伴余生的觉悟表情,石义尧定定看着他,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中二模样,淡淡的说道:“兄弟和程序,你选一个吧!” 石义尧说完,离开了季宏的房间。 季宏没有过多纠结,跟了出来。 晚上,漆黑的天幕,疏星点点。都市的天空都是模糊的,映着混乱的灯光,呼应钢铁森林的不舍昼夜,而这个小城的天空,拥有小城姑娘的纯朴,可以看见调皮的星星,幽凉的轻幔安分罩着一隅之地,尝到新潮的甜头却不贪恋其中。 两个高高的年轻人安安静静地散步,披着夜晚的寒凉,顶着空中的星星,踩着他们的少年心事与野心。 “以前在天平,我俩都是跑出去网咖的,然后趁蒋叔不注意,又从后门溜走,去周老板的实验室。”季宏的语调轻悠,有些怀念却不感伤,他抬头,望见一颗星子在朝他眨眼。 “嗯。”石义尧也若有所思。 “而今在这儿,连个烧烤都没有!”季宏念着,忽然附近黑暗灌木丛里有猫叫,他朝那个方向问:“你也在找夜宵?” 石义尧在阴暗里挑眉,季宏与小动物单方面交谈的习惯还是存在。 石砾顺与教授铩羽而归,走了一趟昆明,教授的左腿打了石膏,心情也更加烦躁,失眠症状也加重了。 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追寻了那么多年,还是不见曙光,如同上苍未曾怜悯。 端木诘看着安然沉睡的石泺遂,眸中漫上悲伤,坐于轮椅上的他,一皱眉就觉得哀愁更重,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登岳揽星入清梦,江头微醺点蓝图,怎么就相对无言了呢?清醒的人坚持了那么久,就为了证明这个人不会苏醒吗?端木诘不甘,不屈,这成为他余生的动力,世上哪有封印一事?石泺遂只是生病了,总会治好的,他的大脑与技术,总会让这个人睁眼说话的那一天到来。 沉睡的人无感无知,清醒的人却要咀嚼时光最阴狠的毒药。 端木诘伸手搭在白被子上,他的胸腔悲痛得似要裂了,他埋头,手上用力,握住了石泺遂的脚踝,他的宽扁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了两下,这大概就是坠入黑暗的感觉,清醒地惧怕着,所谓希望就是绝望,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石泺遂躺在这里,他却接受着遥远的折磨。 石义尧与季宏只接到教授,石砾顺直接回天平了。 虎茶做好了晚餐,摆了一桌佳肴,教授却没有下楼的意思,石义尧与季宏也站在那个房门前沉默不决,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一点讯息让他们燃起斗志,然后失望而归,再坚强刚毅的人,失望攒多了,也会偶尔流露悲伤。 笃笃—— “教授,我能进去吗?”石义尧叩门,轻声请示。 里面没有回应,希望外面也能默契安静。 季宏扯动石义尧的衣袖,示意他一起下楼。 饭桌上的菜快散完热气了,虎茶让两个小伙子先吃饭,他去楼上守着。 “xsbn,昆明——是什么在吸引那个人?”季宏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念念有词。 石义尧也在想,小叔的病情已经恶化到追寻古老阴阳术的地步了,身为医学界大佬的教授主动去寻找传说中的救命之术,是愚昧是无助吗?教授这两年查找的都是古怪的遗迹,以追踪真假不明的神秘医生,那位医生又是在追寻什么呢?各处留痕迹,满华夏地跑,是不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若是以前的石义尧坚定否决怪力乱神,但是现在的他早已承认玄幻的存在,没有那么一点点奇幻,他绝无可能离那个人这般近。 “会不会——他在找穿越时空的方法?” 石义尧轻缓开口,像在自言自语,垂着眼皮,幽邃的眸子静谧深远,他自己陷入奇怪的记忆。 反常,季宏抬眸看着石义尧,既疑惑又了然,教授都可以采信的思想,他们也应该变得大胆不羁。 “要不我们伪造一段离奇谣言,把他引出来?”季宏放下筷子,顺着石义尧的思路说,片刻他念头一转,说:“xsbn的那个人说过那里的石头阵是‘接引迷途的灵魂回归’,该不会那人是要复活谁吧?” 心头一震,石义尧感觉突然失重,所有东西都快速流失,同时锋利的刀刃在划他的手腕。 “十一?十一?”季宏眼见石义尧陷入呆滞,他狐疑中抬手拍打石义尧的手臂,唤了两声,石义尧的眼睛出现了古怪的空虚,他赶紧照石义尧的脸扇,“十一!” 虎茶听见楼下急切的声音,忙冲到楼梯口,朝下喊:“怎么了?” 石义尧捂着左脸颊,回神了却也愠怒,季宏居然真下手!? 噔噔噔,虎茶几个跳跃就下来了,蹿到了餐厅,只见两个小伙子好端端坐着,但他还是快步到桌前,问:“怎么了?” “没事儿。” 石义尧轻动嘴唇,眼睛却瞪住旁边心虚的季宏。 第四十九章 飞机在上午十点二十,早上八点就得出门。 沈折杉催着妹妹化妆换装快点,他拉着两只大箱子已经在民宿楼下了,等了十分钟,两个女孩还没下来,他掏出手机欲给妹妹打电话,只是他才拿出手机,忽然过来一个莽撞的人,把他的手机撞掉了。 啪——很清脆的声音。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莽撞的人是个青涩的少年,即刻蹲下去把手机捡起来,紧急扫了眼没破损就奉还给沈折杉,满面歉然。 “你看看有没有摔坏?”少年小鹿般的眼睛水灵而无辜,比沈折杉矮一头的他,像是恣意生长的玉兰树,活泛着阳光气息的幼稚,此刻他有些促狭,倒也落落大方。 沈折杉拿回手机摁亮,“没事儿。” 少年面露轻松,“没事儿吗?那我先走了,我赶着坐车!”话音刚落,少年果然拉着行李箱跑了。 “大哥,你把我的簪子带走了!”后面传来了沈兆盈清脆的埋怨,她护着发型小跑过来,裙摆翻动,那些刺绣鲜艳的飘带也飘动,像是一圈蝴蝶追着她跑。 沈折杉木着脸,略微无奈,眼见花一样俏丽的妹妹到了跟前,她却是急忙扒拉行李箱找东西。 后面的路昙从容而来,望一眼沈大哥,就蹲下去帮沈兆盈戴头饰。 坐车到机场,进了大厅,沈兆盈还时不时摸头,问:“路昙,我簪子没掉吧?发梳是不是歪了?我弯下来点儿,你帮我看看——”路昙很配合,一路帮忙瞥她的脑袋上少没少东西,回:“都在,没歪。” 取了机票,办了行李托运,估摸着不久就可以登机了,三个人就没有特意找位置坐,站着等。 路昙低头看鞋子,碰巧一个晶亮的蓝色球滚过来,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周围也没有人追过来,她就蹲下去把球捡起来了。 沈兆盈让沈折杉帮忙拍机场照,拉过路昙要摆姿势,看见了那个球,问:“这是什么?”“捡的——突然滚过来。”路昙捏捏,这球还挺硬的,粘了些许灰尘。“该不会是哪位小朋友丢的吧?”沈兆盈这样说着,但马上继续意图,催:“诶,这个姿势怎么样?我们面对面,只拍侧脸。” 拍了照,沈兆盈马上开始认真选图发朋友圈,沈折杉让她喝水也没空喝。 路昙想着把这个漂亮的球搁在附近,但无处可搁,她就只能暂时拿着,等遇到垃圾桶再丢。 到了登机通道,三个人正走着,一个少年凑过来了,直直盯着路昙手中的球。 “你好!打扰了,但是你手上的玻璃球,跟我的好像。”少年虚伸着手,想拿过去细看,又克制住了冲动,但是满眼都是“我想要,是我的”,眼里水光翻涌,似要随时决堤。 “这是方才捡的。” 路昙说着,直接把玻璃球递过去,少年即刻惊喜感激。 “这就是我的玻璃球!我大哥送我的!”少年笑容暖暖,散发阳光的气息,将玻璃球在身上衣服擦擦,他幸福地将球贴在脸蛋,眼睛里有细碎的光,“非常感谢!我过了登机口才发现他不见了,正想要退出去找,你就把他送回到我手上了!” 沈折杉垂下眼皮,眼前就是民宿楼下遇见的冒失少年。 到了飞机上,更巧的是,这个少年和路昙坐在了一起。 少年握着玻璃球玩了会儿,小心翼翼放进随行的背包里,再看旁边的文静清秀的女孩,女孩全神贯注看书的侧脸有点小绒毛,他便试探开口:“你家在天津的?”女孩只是轻缓眨眼,并不回话,少年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戴上耳机听音乐睡觉,但是没多久,他的腿忽然蹬空,他整个人惊吓清醒,迅速查看周围,第一次遇见的女孩还在看书。少年吁一口气,拔掉耳机,认真地说:“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将玻璃球送回我手中,这是我大哥送我的,我很喜欢。” “嗯。”路昙淡淡应了一声。 少年笑了,迷蒙的眼睛流转水光,继续说:“我叫狄仪硕——狄仁杰的狄,你叫什么名字?” 路昙翻书,只有轻微的翻页声作为回复。 狄仪硕眨眨水润的眼睛,低声道:“你是哪个学校的?你应该还是学生吧?” “嗯。”路昙拿起桌板的笔,在桌面上的笔记本写字,喉咙里闷出一个声音,不像是在回应旁边的人。 “高三的?就算是大学生,也不会是老前辈吧?”狄仪硕歪头凝视这张白嫩的脸蛋,没化妆,清素秀气,眉宇间带着一丝凛然气质,瞥到她看的书,上面都是深奥的理学符号与实验,她一定头脑出众。 此时,路昙忽然举手摁了上方的传呼键。 乘务员走过来,甜笑着问:“您好。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一杯温水,谢谢!” 很快,乘务员送水来到,路昙把书收了。 狄仪硕看着女孩喝水,自己抿抿唇,终于消了说话的心思。 话说回了学校,生活照常进行,只不过要准备运动会了,那些报名的同学都起得早早地去参加集训。 路昙早起锻炼身体,淡淡的雾里,可以望见播音新兵在长廊那里练绕口令,绕口的语句丢在雾里,清脆而没有回应,她穿过去,也融在雾里。 国庆假前抽签决定,路昙在英语课前做课前自由演讲,她早已将主题定为“水族”。 上课前,沈兆盈看见路昙的演讲稿,上面是中文,她便不禁疑惑:“你怎么准备了中文稿?老师不是要脱稿吗?”路昙正正衣服,说:“中文稿,老师才让带。”沈兆盈皱眉,实在不明白路昙的实力,记性不好才要带稿子,可是稿子不是英语,那她是记性不好还是好? “is’s my honor to have a word in here! thanks for your!······” 路昙的身子娇小,眉清目秀,但是从容而谦和,语调流畅轻松,口音有些软糯,但是和一般英语电影里的感觉相似,听起很有味道。 大家看着路昙拿了稿子上去,但是路昙并未扫一眼讲桌,她的视线落在下面的同学身上,自信而清淡,侃侃而谈。 将近六分钟,路昙结束演讲,英语老师未让她下来,反而靠近讲桌拿起了她的稿子。 “(英语:)中文,原来你把英语背下来了——你的口语不错,有一点伦敦口音,那么下面的同学要就此提问吗?”英语老师全英语说话,下面的同学有些懵。 (不翻译成英语句子了,怕作者也忘了中文意思。) 吕靖绍举手,直接问:“(英语:)少数民族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奇怪的规矩,那么水族对于婚姻方面有无规矩呢?” 英语老师点头,向同学们提示:“这个水族有什么婚姻族规?” 路昙回:“(英语:)不能和维吾尔族的通婚,因为宗教信仰,水族信奉道教。” 英语老师在旁翻译:“水族信仰道教,不能和维吾尔族通婚。” 后面一位黑种人小哥举手,问:“(英语:)如果真心相爱,要以何种方式让族人承认?” 路昙回:“(英语:)上刀山,下油锅。” 黑种人小哥一时没听懂。 “(英语:)踩着以大刀构成的梯子攀到顶端,赤足淌过滚烫的油锅。”英语老师耐心解释。 后面的三位黑种人同学即刻面露惊诧。 “上刀山,下油锅。”路昙再次以中文说出回复。 下面同学皆惊诧,但很快一笑了之,现代开明社会,谁敢用这种酷刑?顶多受一顿鞭笞,或者退出老家就可以了吧? 这次课,英语老师留了作业,让大家两两搭档英语交谈,以录音文件的方式上交,主题有美食,风景,阅读,时尚。 赶着去接下来的课程,下课铃过后,走廊人流汇集。 沈兆盈进教室时,好位置所剩无几,她朝里面走,旁边的梁多仙出声叫她。 “沈兆盈,英语作业,考虑和我一起吗?” 梁多仙的俏皮可爱梨苞头戴着一根细线发箍,亚麻头发间缀着小水钻,她微笑着,左脸颊有一个梨涡。 两个人都是对外貌妆扮上心的女孩子,应该能玩到一起。 但是沈兆盈不太感冒梁多仙,直接回:“不太想,我要找路昙。” 梁多仙不禁失落,安静地走开了。 “路昙,英语作业,我和你一起吧!”沈兆盈走到路昙旁边,路昙拿开旁边桌面的书,说:“好的。”沈兆盈就进来与她一起坐了。 第五十章 中午时间,路昙收到了某人的短信,刚好晚上才有课,她利落回复。 石义尧站在东湖校区正门,等着季宏和宁老师交谈结束出来,他垂着眼,空想着,偶然抬头,看见路昙拉开了一辆红色小车的车门,他的眼睛顷刻清明,却只能看着那辆车远离。 这个时间,路昙独自离开学校要做什么呢? 季宏从里面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蓝色文件袋,“十一,走吧!” “十一,你要不要也去参加面试?毕竟能到任教授的实验室学习,益处很多!”回横廊校区的路上,季宏如此劝着石义尧,而石义尧只顾走路,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话。旁边人没有回应,季宏等了一下,只能抬手轻拍石义尧的手臂,说:“与你说话呐!你在想什么?”石义尧偏脸扫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声,季宏无奈,没再说话。 到了宿舍,季宏要进卫生间,已经坐在椅子上的石义尧却突然拉住他的衣摆,说:“小叔的鲁班箱——如果暴力破开取里面的东西呢?”季宏甩开他的手,回:“不是说了吗?暴力破开就会毁掉里面的东西,所以我们才留到了现在啊!”“拿去拍卖。”“十一!你想什么呢?”季宏神色严肃,珍贵的东西,岂能易主。 两人沉默,季宏扭头不快地进了卫生间。 某间画室,窗外就是灰色的杂乱的建筑,阳光从大落地窗倾泻入室,却没有温度,黑色的地板,一朵硕大的烟青色莲花静谧绽放,晕着青色的光,莲花内似乎随时有妖精要冒出来,然后朝惊讶的人呵出一口妖魅的气。 门口守着一位短发白西装的女士,路昙出现,女士沉默着为她开门。 路昙没闲心欣赏这间画室,进去略扫一圈,径直走向坐在鱼鳞纹窄桌边的长卷发女人。 “昙儿,希望你带来的故事足够客观。”燕软任的妆感有点犀利刚烈,偏暖黄的粉底液让她真实,大红的唇色妖艳大方,一字眉强调着她的脸部线条,她说话,语气幽凉沉稳。 路昙收敛衣物跪坐在蒲垫,她抿唇,看着燕软任称不上自在,眸里隐约迟疑担忧,她将黑色文件袋搁在桌面,却不急着开启。 “你别生气。”路昙吐出四个字,左手压着文件袋。 燕软任眼角闪过短暂的玩味,她拎起藏在身侧的小瓷瓶,仰脖饮了一口,空气里只有果香,而她耳下一串米粒珍珠晃出一线白光。 路昙垂眸,开启了文件袋,缓缓道:“19x4年4月11日中午,曲规云从摩州市金星区xx焦尾021号离开,4月12日,曲规云在摩州市西火车站登上d2xx6号火车,从此踪影全无。”路昙先摊出几张火车站的照片,经过ai修复,照片上的场景与人依稀可以辨认。路昙暂停一会儿,继续道:“作为法律意义上曲的配偶燕介当时有一位下属,名为闵深,当时闵深二十七岁,闵深不在燕介正式合同聘用人员之内,同年3月12日,闵深在燕氏大楼停车场与燕介见面交谈,在场的还有一位叫李佳的男人,此次见面后,闵深到达云南的xx市同越县监管改造一座庄园。” 路昙又拿出两张照片,上面是不同的两个人。 燕软任睨着这些照片,面无波澜。 “19x3年11月,有位摩州籍贯姓白的男人到金星区公安局报案,燕氏集团非法拘留三名居民,三名居民均为二十出头的女性,均有到燕氏面试的经历,但因证据不足,并未立案,但是12月,这个男人在照月湖溺亡,定性为醉酒失足。”路昙又拿出两张纸,分别是两个事件的警方笔录复印件。 “19x4年2月5日,当时距离燕氏大楼三条街的影像剧院,两名女性员工失踪,均为不超过三十岁的标致女人,警方地毯式搜查,无果。那个剧院,燕介偶尔带曲规云去约会,但19x4年一次都未去过。” “19x4年1月中旬开始,燕介婚外情传得沸沸扬扬,2月2日,曲规云在xx狼圈0083号先后被两个女人找到,回到焦尾021号,曲规云与燕介发生争吵,当时燕介的母亲燕林氏气病告危。3月8日,曲规云打电话给曲南康告知离婚意图。”路昙拿出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许多东西。 燕软任盯着这些东西,眼神阴沉,心里已经察觉不妙。 “19x4年4月10日,闵深出现金星区,身边带着一些亡命之徒。12日,闵深的运动轨迹朝向西火车站。13日,闵深带领的车队朝同越县前进。19x8年9月,闵深死于聚众斗殴,庄园的所有权落入一个名叫仇永勤的男人名下。但是20x8年,闵深的身份被人启用,闵深进入燕氏成为了燕介的私人司机。”路昙又拿出两张照片,上面也是不同的人。 燕软任蹙眉,空攥着拳,胸腔里已经窝着一团气。 路昙忽然深吸一口气,似做好了心理建设,她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一个黑色文件袋,郑重地取出了一叠照片,“曲规云如此坚决与燕介离婚,不是因为婚外情,而是因为曲规云发现了这些,她意识到了极大的危险,所以要逃离。” 这叠照片,都是血腥场景,比任何恐怖电影都要残忍骇怖。 燕软任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她的瞳孔震颤,然而惧怕还未爬上后背,她的脑海就被愤慨填满,没有一丝缝隙,要让她的美丽面容裂开,指关节泛白。 “那些失踪的女性,一部分被燕介囚禁虐杀,燕介背后藏着一个犯罪组织,叫闵深的司机是那个组织的一个小头目,燕与曲结合前,燕就已经开始了他的罪孽,而且近年,燕的变态嗜好还保持着,其中官商勾结盘根错节,***,拐卖,器官贩卖,非法研究,贩毒,摩州的黑暗市场,这个组织把控着一半的交易。” “但是燕介没有抹杀曲规云,真正的闵深将曲规云绑架囚禁在同越县的庄园里,至今活着,不过神智受损。” 路昙收声,小心翼翼观察燕软任的神色,亲生父亲,地方企业领军人物,戴着眼镜的斯文大爷,灵魂居然腐烂成这般,而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罪孽,身为这种人的女儿,燕软任应该有什么反应才合乎人类情感系统呢? 画室静悄悄的,那些墙面的花鸟人物惊恐退却,唯恐染上人类的腥臭。 如身置水底,水蛇慢慢缠绕她的身躯,燕软任险得忘了呼吸,她的嘴唇动动,看向对面的路昙,这位妹妹比她冷静,燕软任随即咬唇,她有一种被愚弄欺侮的愤怒,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想要炸了这栋楼泄愤,她一直觉得燕介杀气重,不过选择无视,而今终于了然,就是燕介的嗜血才让她的人生始端永远灰暗,听闻如此沉重的罪孽,她也起了杀心,她要把燕介和躲在暗处的人全部虐杀!既然他们未曾放过生命,那她也要加入博弈,她要站在自己的一方! 看到杀意,路昙身形一震,轻轻问:“你要做什么?” 燕软任闭目,再睁眼时眼神冷静了,却更加阴戾,缓缓道:“让他们明白我要说话了。” 路昙明白燕软任的想法了,她赞同。 路昙拿出一个u盘搁在桌面,燕软任却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沉着声问:“这是什么?”路昙看向自己的手腕,只戴着银镯子,回:“我妈妈给我的镯子。”燕软任压低眉头,伸来另外一只手摸那个银镯子,点着那粒黄色的钻,说:“这是追踪器。”路昙面色一滞,震惊而不信,维护道:“不可能,我的母亲怎么会给我这种东西?!”路昙挣开手,将镯子护在怀中,怒气地盯着燕软任。 燕软任神色愈加凝重,问:“你有带着这个镯子去办什么隐秘之事吗?” “这是我妈妈给我的,不会有那种东西!” “昙儿!”燕软任厉声喝斥,骤然放出了威势,像是抬头的狮子,强迫路昙直视她而不敢撒谎,“可以经手这个东西的人很多,你不应该放松警惕。” 路昙怔住,眼眶热了,她委屈,手中的镯子忽然散发寒意侵入她的骨头,这是错觉,但她还是嘴角下弯,慢慢地将镯子褪下,慢慢地将镯子搁在桌面。 “没有,凡是要动用力量的场景,我都没有戴这个镯子。”路昙的声音有些酸涩,硬憋退了眼睛的热意。 燕软任拿起镯子,指甲一抠,那粒黄钻就掉出来了,镯子上出现一个小坑,她将镯子放下,语气变得和缓,嘱咐道:“凡事小心,普通人也会算计到我们的。” 路昙迅速将镯子攥在手里,使劲点头,闷会儿又伸手拨出一叠纸,说:“曲规云的地址在这儿,还有那个庄园的所有情况,我去看过了,有热武器,有地下迷宫——u盘里,是那些肮脏勾当的大部分证据,人物关系网也梳理出来了。” “可以了,这些我来处理,你回去吧!” 路昙回去的路上闷闷不乐,什么人利用了母亲?方才她也感知到那个芯片了,什么人在监视她?或者对方也在监视母亲与父亲,对方要的是什么?会不会手机里也有窃听芯片?路昙想着,马上翻看手机,但她闪神就停止了,她不用自己动手,可以故意找一个不认识的人鉴定,丢个饵。路昙想打电话给母亲,又怕惊动了对方,只能忍耐着先解决身边的隐患,再派可靠的人去老家暗中观测情况。 路昙也动杀心了,她要查出什么人在窥探自己,要果决地把对方推入深渊。 坐地铁回学校,转乘时候,前面有一位小姐姐拎着一打罩防尘袋的衣服,许是衣服保养刁难,小姐姐一直举高手让衣服保持垂直平展状态,但她小跑起来,手上其他东西不免掉了。 周围人挺多,可能下一秒就会遭遇踩踏,路昙快步上去,帮忙将东西捡起来。 “谢谢!非常感谢!”小姐姐刹住脚转身,女生已经捡起来向她递来了。 到了出站口,路昙想着要回去写作业,旁边一声音轻呼,她看去,又是那位小姐姐掉了东西而一时没法捡起来,路昙又去帮她捡起来。 “谢谢小美女!”小姐姐感激笑着,她举高的手抖抖,防尘袋把她脑袋上的贝雷帽搡掉了。 路昙又蹲下去捡帽子。 “诶,小美女,你也是曲大的?” 在这个地铁站出来的年轻人,一般都是大学生。 路昙想把帽子放进小姐姐的手提袋,小姐姐却低头,让她帮忙戴好,路昙只好顺着做。 两个人还真是同路回曲大的。 “小美女,你是大一的吧?嫩得快出水了!”小姐姐亲切开口,她的眼妆闪闪的,既不浮夸又不俗气。 “嗯。” “那我可是你大三的学姐,你住哪个校区?这届大部分是住东湖吧?”学姐慈祥地看学妹的脸,学妹拘谨的样子很可爱,学姐继续说:“我是二院的,你是哪个院的?” 路昙保持沉默。 而学姐亲切归亲切,也没介意学妹害羞。 回到寝苑,两个人还进了同一栋楼。 学姐惊喜了,说:“巧了,学妹也住这栋!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可不能辜负了这缘分!” “路昙。” “那你也记住我——温馥,温暖,芳香馥郁。” 路昙进了四楼,而温馥学姐继续上去。 第五十一章 到底是北地,冷得很快,每日艳阳高照,却冷风邪肆。 运动会在十月下旬唰地拉开帷幕,暂时停三天课。 石义尧陪季宏参加田径一千五,下午时他们在候场,他扫到路昙在观众席上坐着,虽然路昙戴着一顶宽边大草帽,虽然两个人距离将近二百米,他也认出了那张小脸蛋,可能饮食不惯,那张脸都瘦出了尖下巴。 场边拍帅哥的人挤了一堆,校媒的男成员扛着摄影机准备随时出发。 “十一,若是你掉我后面了,我可是要用你的形象做角色了!”季宏歪头一言,勾着嘴角笑得和气而腹黑。石义尧挑眉,底下扭扭脚踝,轻飘飘地回:“你掉后面了,我用你做女角色。” 砰—— 鱼群发射。 石义尧铆足了劲,呼吸有度,双腿跨幅也控制得不错,占据前锋,他不能分心,他要好好表现。 路昙被太阳烘得全身暖洋洋的,室友答应了班长来当观众却临时要去追逐爱情,路昙就当个好人来凑数了,严之荟借给她的帽子虽然夸张,但是很实用,她不用撑伞,全身都在阴影里。 “同学,你这帽子太棒了吧!哪里借的啊?”后面有女生惊奇又羡慕,忍不住发问。 路昙没回话,也没回头看是什么人。 石义尧跑了这场第一,隐隐有夺冠的可能,但他气喘吁吁在场边休息时,放眼望去,大草帽女孩正往场外走。 季宏气喘如牛,指着石义尧一脸惊讶,缓了好久才能说话:“你吃加速器啦!跑那么快,要去奥运啊?”石义尧原地踏步,看着比自己疲累的季宏,他又一挑眉,打趣道:“季妹妹要现身了。”“你你你······”季宏你了一串,愤然放弃反驳。 路昙通过林慈格约了天津城一个实力强劲的电子高手,对方约了见面地点在玛橙化区的v阁,路昙查了一下,那是个娱乐会所。 跨越三个区去v阁,路昙中午时候就离开了学校。 白天时候,大楼进进出出的人都正正经经,但是入夜,“v阁”二字明亮显眼,进去的人都像闻见香油的老鼠,招摇过市,却怀揣欲念。 到了十七楼,才是v阁的正式大门,门口白衬衫侍者五官端正,彬彬有礼,笑脸欢迎任何来客。 路昙表情麻木,进去后那些灯光短暂迷了眼,她抬手掩鼻,空气里酒味香水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她想掉头离开,但戏要足,她就忍着恶心继续往里走。 “小妹妹,怎么跑这儿来啦?” 一道戏谑轻佻的声音响起,周围好几道玩味轻佻的视线落到这位保守黑色裤装的女孩身上。 路昙无视,刚巧旁边一位端空盘子的侍应生经过,她拉住侍应生的盘子,说:“麻烦带我去b21包厢。” “好的,您请这边来!” 侍应生直接领路。 包厢门开,路昙直接进去,迷乱光影里,两个光膀大男人叠在一起酱酱酿酿,路昙木立当场,觉得眼睛辣得紧! “大玛瑙!” 有人进来了,两个男人还在意乱情迷,路昙宕机三秒,大声喊出这个代号。 哐哐哐——两个男人摔在茶几下,紧张急促地找衣服,十秒后,两个衣服完整的男人才起身面对小妹妹。 大玛瑙尴尬地挠头,来的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妹妹,他的眼神飘来飘去,说:“啊哈,木偶是吧?来了怎么不敲门啊?” 路昙盯着大玛瑙,拘谨而怀疑,直接问:“你就是大玛瑙?” 另一个男人默默侧躺沙发,把整个沙发占据了,一只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看这位木偶妹妹,暗蓝灯光里,他的眼神并不清晰。 大玛瑙咳嗽两声,清了嗓子,认真道:“我就是大玛瑙。” 路昙靠近,将手里袋子递给大玛瑙,直入主题,说:“请帮我确定安全。”大玛瑙不接,上下打量路昙,过会儿才低声道:“本不该互相打听的,但是二十万耶,木偶妹妹有能力支付吗?”路昙放下手,认真道:“我可以现在支付你一半酬金。”后面的男人嗤笑,抬声戏言:“若是赖账,可是要在这儿做侍应生抵账的!”路昙看着大玛瑙,左手自衣领里掏出一个坠子,淡定地说:“这是陆自冈的作品,市价八十万。” 大玛瑙觉得无趣,伸手要来袋子就去角落里开了一盏灯,开始工作。 路昙就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工作的大玛瑙。 躺沙发的男人躺了会儿,坐起来,拿过茶几上的果盘,友好地朝谨慎的小妹妹说:“木偶妹妹,过来吃水果,要不要饮料,给你叫果汁?或者你更想喝酒?” 这样朦胧的光线里,两个男人的外貌并不清晰,但是听声线,大玛瑙应该将近四十岁了,而这个相好应该也有三十岁了。 路昙不作声,将坠子放进衣领。 娱乐会所,自然是男男女女一起玩乐,音乐和酒,灯光和烟,激情四射。 狄仪硕被韩家兄弟哄来了v阁,两杯酒下肚,平时四瓶啤酒才晕的他,如此就晕头转向看人重影了,他要回家,韩家大哥笑着拽住他的手,让他再喝。 “不行······我要回家······爸爸······不能喝了······”狄仪硕捂住嘴,含糊地说着,但是又有人掰开了他这只手,酒杯抵着他的嘴唇,直接往里灌,“咳咳咳!”狄仪硕剧烈地呛喷了,听到肆意的嘲笑。 韩家大哥撒手,狄仪硕抬脚就走,却走错了方向,是往里的。韩家大哥朝里面挥手,狄仪硕自然是不能接收讯息的,那他就是朝其他人了。 娱乐会所,“捡尸”的人不计其数,而“尸”自然是男女皆宜。 跌跌撞撞,狄仪硕找不到门,撞到了人,他也说不了抱歉,灯光暗淡,他摸着墙走,要掏手机打电话给大哥,又怎么也摸不到手机,此时却有人来扶他,他醉酒了,但是还能认人,这人面生,他就嚷:“别碰我······走开······我要生气啦!说了······”这人居然还不知廉耻地从后面贴上来,搂住了他的腰!狄仪硕生气蹦跳,继续嚷:“哪儿来的瘪三!滚······”狄仪硕蹦跳着无意踩到了这人的脚,这人吃痛才撒开了他,他抡动手臂,怒喊:“吃爷爷一锤!哇呀呀······我是螃蟹······” 结束了,路昙从包厢出来,走道里,两个人围着一个发酒疯的人,生拉硬拽。路昙默默经过,那个发酒疯的人却忽然倒地,抱住了她的脚。 “啊······我的胡小蝶,我的张曼玲!”狄仪硕抱住一个香喷喷的腿,赞美之情从躯壳漫出,“我的红玫瑰!我的白玫瑰!拥我入怀吧!” 另外两个人使劲掰使劲扯,这位醉鬼就是不肯放弃恋慕。 路昙皱眉,满脸厌恶,弯腰伸手抓住醉鬼的头,此刻醉鬼仰头,暗淡灯光下,水润无辜的大眼睛颤动碎光,路昙松手,又照那脸扇去,啪的极大一声,另外两个清醒的人愣住,然后醉鬼哇地一声开始哭泣,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路昙直接往外走,她的力气大,脚下拖着一个醉鬼,她仍旧正常前进,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上来抢人,然后路昙就拖着三个人前进,一到大厅,吸引了不少惊奇目光。 一个矮小的人,脚下拖着三个大男人顺畅行走。男男女女为这支队伍让路,到大厅中间时,还特别打来一束白光。 “可以啊!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追人新技巧吗?”“哦嚯,力气这么大!”“来将可留姓名?”······ 路昙捂脸,坚定地朝门口前进。 所幸没有人上来阻止,路昙拖着三个人到达了v阁门口,只是那两个清醒的人突然松手迅速退回了v阁,就这样抛弃了伙伴,路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的脸。 路昙拖着醉鬼到电梯门等待,等了几分钟,开门又是惊喜。 “路昙?!” 高大的男人浑身苍冷若寒山古钟,内敛着锋芒,五官深邃,幽暗的眸子晃动一粒星芒,叫人又惧又想看。旁边同样高的男人骨架稍小,气势没那么冷漠,端立着像是清竹,斯文优雅。 路昙捂脸,幽叹一息,她脚下缠着一个不清不楚的男性。 石义尧瞳孔微缩,问:“你这是做什么?” 这种混乱场所是清纯文静的路昙能来的吗?!豺狼虎豹那么多,小白花得多少人觊觎啊! 路昙放下手,表情恢复淡然,冷静回:“不关你事。” “小仙女······”底下青涩呓语飘上来,“拥我入怀吧!我······我哄你睡觉!” 刺耳!厌恶!石义尧视线下移,可恶的家伙,居然借醉酒抱路昙的腿!石义尧面色漠然,心里却差点控制不住要一脚踹飞那个家伙! 季宏的眼神不禁轻蔑,先走出去,斜睨着这位女生,他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 路昙面无波澜地拖着醉鬼进入电梯,这醉鬼居然会将腿缩入电梯,像狗收尾巴一样怕被电梯门给夹了。路昙要摁1,石义尧却不出去,她等了三秒,石义尧还不动,她就顾不得了直接摁了1。 于是,才上来,季宏就眼看着阴着脸的石义尧脑抽般随着那个女生又下去了。 季宏在电梯前等了十几分钟,石义尧又上来了。 “怎么?问到她来这儿干什么了?” “······” 季宏无趣地盯着沉默的石义尧,又说:“如此,你还要追她?保不准刚才那个是她男朋友呢?”“不可能。”石义尧直接否定,季宏却转身往前走,背对他说:“那你可得好好了解她是什么人了!” 路昙把醉鬼交给了巡逻警察,然后她加速赶回学校。 第五十二章 运动会最后一天,沈兆盈约了新认识的同袍出去聚餐,本来要沈折杉陪她去的,但是沈折杉有实验课,她就央求路昙暂停学习与她一起去了。 聚餐地点在另外一个区,是一群旧港口建筑,满满的老天津气质。 对方八人,明制、晋魏、飞鱼服、直裾都有穿,仅有的两位男生虽然颜值不够,但是飞鱼服威武明丽。 志同道合的人遇见了,立马叽叽喳喳心无旁骛。 路昙默默地端着相机抓拍。 附近,一队模特在拍摄,摄影队伍还小有规模。 “路昙!” 路昙偏头,温馥学姐戴着一副古典眼镜、手里拿了一卷纸,温馥学姐走出拍摄队伍,笑盈盈朝她过来。 “你来这儿玩的吗?”温馥笑着,身上的香味清冷,她的眼睛明亮有神。 “嗯。” “你是哪个专业的?”温馥这样问,上下打量路昙,路昙端着单反,乖乖巧巧,像是位小画家。 “物理系。” 温馥惊喜,“小可爱,莫秃头啊!” “······” 沈兆盈见有个靓丽大姐姐与路昙说话,她退出同袍聊天,好奇靠近,礼貌问候:“你好啊,小姐姐!” “你是路昙的朋友吗?”温馥的眼神落落大方。 “是的,我们一个班的。小姐姐,你的妆扮好靓丽高级,尤其这副眼镜,小心机!有格调!” “哦嚯嚯嚯,是吗?”温馥笑得花枝乱颤,抬手扶扶搭配的眼镜,“你这身汉服也很温婉明丽,尤其这云肩,鱼戏金莲!” 两位美女毫不做作地互相夸赞。 那边拍摄队伍里有人喊温馥,温馥只能歉意耸肩,然后离开这里了。 沈兆盈望着那边,大姐姐好像是拍摄队伍里面的指导,一会儿指点模特一会儿指点摄影师。沈兆盈收回视线,看着路昙,顺口询问:“路昙,那位是谁啊?” “学姐。” “我们学校的?” “嗯。” 同袍们招呼沈兆盈过去拍照,沈兆盈立马拉着路昙开心地跑过去。 这里的店铺也沿用着老天津的风格,铺子门槛高高的。 路昙信步进入一间铺子,老板笼着手站在柜台里悠哉听着收音机里的单口相声,橱窗货架上清一色的文玩摆件,进来人了,老板只是掀眼皮觑了下并未理睬。 不一会儿,沈兆盈拎着裙摆进来,她好奇四看,也没有什么特别入眼的东西,移步欲朝窗边座位过去,骨碌滚来一只小筒子碰到她的裙摆就停住了,她蹲下去捡,碰到的那一刻被蛰了。 “啊!” 一道轻轻的娇呼。 老板抬眼看去,目光触及地板那只小筒子,他的眼神一惊,忙从柜台里面出来。 “姑娘,怎么回事儿?”老板的语气严肃。 沈兆盈唰地站起来,以为老板怪她碰倒了东西,忙解释:“这个东西自己滚出来的,不是我弄倒的!” 老板面色凝重,蹲下捡小筒子,他的手却是戴着皮手套,老板起来仍旧盯着小姑娘,认真地问:“你碰这个东西了?” 沈兆盈瞥向自己右手,中指已经沁出一滴血珠,而且中指火辣辣的像是放在火上烤,再看老板,她只能说:“刚才想捡起来,就碰了一下······” 老板神色阴翳,沉吟着,像是要赶人了。 沈兆盈不动声色地抹掉手指的血珠,抿着嘴,对这个老板没有什么好感,便说:“我先走了——路昙!我们走吧!” 路昙过来,并不清楚刚才的小插曲,也没看老板的表情,就这样和沈兆盈一起离开了这个铺子。 回去后,沈兆盈不时咳嗽,以为受冷了,就去买了感冒药,鼻子塞了,又买来清凉油随身带着,两个星期来情况越来越严重,这天早上直接高烧,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路昙把沈兆盈背到卫生所,医生给打了退烧针又输了瓶盐水,沈兆盈还是昏迷着。路昙觉得不妙,只能通知沈折杉,然后叫车和沈兆盈一起去医院。 辅导员知道了情况,准了两个人一天假,让室友帮忙拿请假条去给当天上课的老师过目。 到了医院大厅,护士看见女生背着另一个昏迷的女生,立马拉来一张轮椅,帮着推去急诊。急急忙忙往里冲,旁边有一伙人在争执推搡,路昙三人经过时,一位胖大叔跌过来,路昙闪开了,护士却被撞得跌了一跤。 护士明明摔疼了,却还是赶紧爬起来,不忘去扶那位胖大叔,说:“这位先生请您小心!”胖大叔起来了,却愤怒地将护士挥开,粗鲁地嚷:“起开!小娘们!”护士踉跄,路昙闪身揽住了护士的腰身,路昙趁机对护士说:“去急诊要紧!”护士有气,但也不跟这种激动的人计较,抓住轮椅就继续往里。 医生在里面检查,只是皱眉摇头,却说不出什么话。 路昙在门外等候,手里的包忽然有手机抖动,她掏出手机,是沈兆盈的手机,来电显示“彭里达”。 “沈兆盈,你没事儿吧?”彭里达有些担忧。 “她昏迷,还未醒。” “啊?!你······你是那个······路什么?和她一个宿舍的女生?” “嗯。” “你们在医院是吗?医生怎么说?哪个医院啊?等下课我也过去。” “老天津附属医院。” 门开了,医生沉着脸从里面出来,路昙问:“如何?” “像是中毒了,至于什么毒,得等进一步检查才清楚。” 食物中毒?路昙蹙眉,指不定沈兆盈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下凄惨了,人都昏迷了,还以为是普通感冒高烧呢! 护士帮忙昏迷的沈兆盈做各项检查,验血,ct,磁共振全都来了一遍,完事,沈兆盈被安排进一间病房躺着,只能继续输盐水与葡萄糖。 路昙在床边守着,看会儿班级群里的消息,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沈兆盈的手腕,片刻,她的神情严肃,翻开沈兆盈的眼皮,眼白已经漫出一些细小的黑丝。周围还有其他病人,路昙不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行为,她就亲昵担忧地握住沈兆盈的右手,却是偷偷在沈兆盈的中指取了一点血。 快十二点了,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过来,神色凝重而迟疑,说:“病人血液里的白细胞异常,血小板也偏少,淋巴结中度发炎了。” “所以呢?” 医生面露难色,看看清醒的女孩,又看向昏迷的病人,他深呼吸,然而无奈道:“原因暂时找不出,她的情况还在恶化,她得住院。” 路昙低头,她想象不出,开朗明媚的沈兆盈有什么机会沾染毒药,莫不成沈兆盈有什么厉害仇家,追到学校来给她下毒?具体毒药她还不清楚,但是这毒性,可不是一般生化研究员可以配制的。如果她出手救治,下药的人必然察觉她的存在,而暴露在那样的陌生家伙眼下,潜藏着太多隐患了。 医生站了会儿,补充道:“诊治费用,你先去缴纳一下吧!” 下午三点过了,沈折杉才急匆匆来到医院,医生把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他担忧烦躁也无可奈何,只能疼惜地看着沈兆盈沉睡的面容。 “沈大哥,我先回学校了。” 沈折杉沉着脸,抬头幽幽地望着路昙,只低声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那么,沈兆盈身体的毒从何而来呢? 第五十三章 话说这几天纷纷扬扬飘雪,白色的纱巾覆在万物上,收拢颜色,单独落寞, 每日里进进出出,睁眼闭眼,都是每个人自己要面对的东西。 狄仪硕自醉酒事件后,一直心有余悸,跟大哥说了,然后就听说大哥把韩家兄弟给揍了,还听圈内传韩家大哥是个同。父亲指着他的脑门让他再也不接触韩家兄弟,不用父亲骂,他也不敢见那种人了,只是大哥打了人父亲不让大哥回家,他只能趁放学时间去找大哥。 某家小餐馆里,一个黄色皮肤高壮男人正全神对一位单眼皮尖下巴的俏丽美女说情话,男人身上的毛呢外套半旧,脸上表情轻浮而虚媚,不一会儿,美女气愤地将一朵玫瑰砸在男人脸上然后鄙夷地快步走了,男人一脸惋惜可怜,却也没有去追。 “大哥!” 狄仪硕进门,抖抖脚,朝熟悉的身影清脆叫喊,然后小跑过去。 狄州把玫瑰搁在桌面,干净明媚的狄仪硕已经坐在了对面,他眼睛一亮,说:“仪硕,把账结了!”“为什么是我?”狄仪硕不满地嘟囔,狄州却理直气壮地敷衍道:“听话,赶紧的!”“你是大哥耶!”“那你看看大哥——”狄州亮出自己的左手,缠着纱布,“为了帮你教训那两个瘪三,大哥都挂彩了!疼得拿不起摄影机!”“知道啦,知道啦,我买单!” 狄州朝柜台招手,服务员意会马上送上来一杯热奶茶,放在了狄仪硕面前,顺带账单。 付账后,狄仪硕喝了一口热奶茶,问:“大哥什么时候回家?” “那啥,我回去不就撞枪口上了吗?韩家人正要爸爸给交代呢,再缓缓!”狄州一脸无羁笑意,他摸出香烟,欲点烟,看见狄仪硕惊愕的眼神后,他只好将烟搁在桌面。 “那我的恩人呢?你找到人了吗?”狄仪硕一脸期待,眼睛水灵灵的,认认真真地等候回复。狄州心虚地别开脸,抬手挠头,打着哈哈:“今天雪景不错,我带你去江边逛逛如何?不然我带你去吃烤冷面,螃蟹宴?”狄仪硕的表情染上落寞,嘴里念道:“没找到是吗?怪我酒力不胜,当时没能看清楚她的脸,名字也没问到。”咳咳,狄州咳两声,安慰道:“没事儿,有缘千里来相会!该认识的人总会走到一旮旯!” 狄仪硕鼓着腮帮,把奶茶一饮而尽。 不久,狄州将狄仪硕送上了回家的车,而他拿上一把桐油伞,踽踽独行。 到达旧港口,狄州踏入一间铺子,径直将桐油伞横放在柜台,老板见了,伸手将收音机关了。 “掌柜,我替宣当家取东西。” 老板木着脸,没有生趣,冰冷开口:“什么东西。” “好药。”话音刚落,狄州抛出一枚小东西,落在柜台,是一枚天宝圆通。 老板嘴角动动,漆黑寂静的眼睛盯着狄州,手却在柜台下掏,片刻掏出一个小筒子搁在桌面,阴恻恻言:“别沾了,无解。” 狄州的视线落在小筒子,黄铜小筒子看着普通,而老板手上戴着皮手套。 “液体,皮肤沾一点,潜伏期两周,如果入口,两天就有效。”老板说话时面色阴冷。 狄州没多问,将小筒子直接揣入怀里,再看一眼死人相的老板,他拿起桐油伞就走。 第五十四章 “你以为拿到那份资料就可以挟掣我吗?” 严肃的声音些许嘲蔑,宣风过站起来,是有些急了,但他仍旧立在办公桌后面,这个位置,固若金汤,他也无需担忧一个小角色的耍宝。 宣逢直直盯着宣风过,他的心跳的确快了,因为从容高傲的宣风过的淡定有了裂缝,这就是他想要的。宣逢微抬下巴,语气平淡:“如果我不只是要挟掣你呢?” 两个人争权,不是挟掣,难道他要把宣风过踢出局? 这个想法冒头就消了,宣风过可不认为没有任何支持的宣逢有这个能力替代自己,如果有,宣逢也不会被困在医院四年,至今需要家里长辈照拂。 宣风过坐下,视线落回桌面的策划案,随口打发:“出去吧!” 此刻,敲门声起。 “进来。” 进来的是温柯,去r国两周的温柯回来了。温柯的清淡视线只是轻飘飘扫过宣逢,他径直走向宣风过,手里拿着一份蓝色文件。 宣逢的眼神扫过温柯,瞥到那份文件,他的眼神暗下,却是有一丝隐秘的轻愉,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回来路上顺利吧?”宣风过这样问着,接过文件直接打开阅读,而温柯自己过去饮水机接水喝,并未作答这个轻小的问候。 不久,宣风过从文件中抬头,蹙眉看向在小沙发坐定的温柯,问:“签字的不是米津长祈本人?” “米津长祈住院集中治疗,米津长女暂时代理事务,一月前这已经在r国公告了。”温柯有些疲惫,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宣风过没再疑惑,说:“辛苦了,准你休息一天。” 温柯嚯地起身,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宣风过无奈,视线落回手里文件。 许久,助理进来,说:“宣总,您约了张小姐吃饭,这个点可以出发了。” 闻言,宣风过看向手腕的表,的确可以出发了,他站起来,助理拿过大衣帮他套上。 电梯里,数字规律递减。 “礼物呢?”宣风过忽然出声。 “已经买好了,是一枚wuka的胸针。” 宣风过与张菲然吃的是高档法餐,环境优美,音乐浪漫,一切都符合着他们的身份。 张菲然偶尔抬眼看宣风过,眼神明亮而柔婉,却规规矩矩,没有所谓恋慕。 “好看吗?” 张菲然说话,忽然放下了刀叉,手摸着胸前那枚镶蓝钻的米雪花胸针,期许地看着宣风过。 此前打开礼物盒后,张菲然就让宣风过亲手为她戴上了。 宣风过只好也放下刀叉,认真地看对面的优雅女人,却不是真的在思考欣赏,只是认真地回:“符合你的气质。” 也是没有那种明艳的恋慕,一丝都没有。 张菲然微笑,眼睛里却没有开心的光芒,她的视线从宣风过的脸移动到桌面的白玫瑰,她顿默,滋味寡淡,到此那些兴趣也所剩无几,她只好惋惜道:“你工作那么忙,今天就到这儿吧!和你约会,很是愉悦!” 口是心非。两个人心照不宣。 明年开春,宣风过和张菲然的婚礼会隆重举行,而两人九月时才正式恋爱。 宣风过有个前女友,不爱不追忆。而张菲然有个暗恋对象,无缘无妄想。 晚上,宣逢迷迷糊糊,睡眠浅的他忽然被摔东西的声音吵醒,意识混沌的他猛一惊,迅速扑向门口,黑暗里,他焦虑地咬着大拇指,清晰地聆听自己紧张的心跳。 “宣逢。” 外面有人呼唤宣逢,可是公寓今天只有宣逢一个人住。宣逢的手在抖,他惧怕被外面的人找到。 ru——手机响了,宣逢又一惊,迅速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发亮的手机,却没有勇气去拿。 “宣逢。” 宣逢心头一震,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他猛地起身把门开了。 冲到客厅,宣逢与那个人对视,宣逢的身体回温,渴慕地盯住那人,而他气喘吁吁,像是才从险境里逃脱。 魏娥妙将外衣脱了,她的上身只剩下胸罩,被宣逢看见了,她不羞不恼,甚至她还嫌弃地用脚撩开脚边的衣服。 那些衣服有血,深更夜半,这不免让人心中警铃大作。 宣逢没有再靠近,只沉着声缓缓问:“你去做什么了?”魏娥妙搔弄爽利的短发,低头找东西,嘴里随意回道:“杀人而已。”宣逢皱眉,阴着脸,问:“什么人?”“与你何干?”魏娥妙蹲下,从衣服里拈出一根牙签,面有喜色,然后就不客气地走向浴室的方向。 宣逢则自己去倒水喝,如此他才真正恢复平静,然后他静静等在客厅,半小时后,裹着浴袍的魏娥妙出来了。 魏娥妙喝了水,扭头看见沉着脸的宣逢还在,她的眼睛浮现玩味,然后她过来勾住了宣逢的脖子,身子自然地贴在宣逢的胸膛,凑在宣逢的耳边吹气。 “不要暴露你的恶趣。”被如此撩拨的宣逢,没有反应。但是魏娥妙柔声诱惑:“小正经,别遏制你的欲念。”宣逢扣住魏娥妙不安分的手,咬牙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魏娥妙的鼻尖蹭着宣逢的脖子,轻笑,继续诱惑:“大好时光——莫浪费了!” 第二天,宣逢醒来,旁边的人早已不见,那个妖精,来去无踪,偏偏能让他感觉到心安。 第五十五章 被拿到了把柄,宣风过的心头到底是不安的,知会了白匐去调查宣逢最近的异样,防范着宣逢做出蠢事。 白匐秘密雇人跟踪宣逢,才结束面见,他的车开到路上,冷不丁路边蹿出个人,他刹车不及,把人给撞了。白匐惊慌,只能服从交警处理,负责地亲自送人到医院。 “老婆!?” 医生将昏迷的人推进电梯,白匐却瞥到自己的妻子一脸幸福地被一个陌生男人拥在怀里。 这个声音把唐小珥吓一激灵,扭头一看,果然是应该在公司上班的丈夫,唐小珥的脊背发凉,忙脱离身边人的怀抱,而惊愕不解的白匐已经小跑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这个人是谁?”白匐敏锐察觉不对劲,心里隐约冒出怒意。唐小珥眼神躲闪,将旁边人推开,让那人赶紧走,却在说:“没什么,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来医院看看。”“不舒服?那这个人是谁?”白匐危险反问,跨步上去扯住要开溜的人,音量蹿高:“问你是谁——怎么?见不得人吗?”唐小珥面色煞白,拉住白匐,而那个人却一把推开了白匐,撒腿就跑。 那个心虚的陌生人逃跑了。 “说吧,怎么回事儿?”白匐瞪着心虚的唐小珥,面部肌肉抽动。 唐小珥却说不出一个字,低着头,拉住白匐的手也松了。 这是个婚姻危机,白匐与唐小珥结婚十二年,聚少离多,早已没了从前的信任。 白匐扫一眼旁边,就当平复神经过敏了,再看唐小珥时冷静多了,平和地问:“你身体哪儿不舒服?严不严重?” “离婚吧!” 哐当,白匐差点摔倒,这无异于突然通知他破产了,他被逮捕了,他的脑筋转不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可是唐小珥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轻易地就否认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唐小珥攥紧拳头,虽然身子会颤抖,但仍旧目光坚定地直视白匐,果决地说:“我们没有孩子,没有债务,都有各自稳定的工作,结婚是顺利的,离婚也能畅快。” 白匐的咽喉堵着东西,讷讷地问:“为什么?” 唐小珥忽然咬唇,怨愤地看着白匐,心有万般苦,酸了鼻子,说:“我说生日陪我,你没空;我说飞机落地了打电话给我,你忘了;我说结婚纪念日庆祝,你说无趣;我说工作要有度,你默许别的女人的暧昧;我说要个孩子,你说还早。我受够了,婚姻应该有苦有甜,可是我当你的妻子,太苦了!” 白匐扯扯嘴角,上去拉唐小珥的手,唐小珥却避开了,而且唐小珥还报复性地说:“我出轨了,虽然还没有和那个人滚床单,但我已经在做婚前检查了。” 晴天霹雳。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危机,他的女人坦白说出轨了,男人的自尊被嚣张挑战。 外头雪劲,寒风嘶叫着劫掠门窗,漆黑的夜吵吵闹闹,屋里暖和惬意,倒也可以忽略外面的疯狂。 老板立在窗前看外面的世界,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当是在思忖生活了,他的戴皮手套的手背在腰后,明亮的灯光下,却有一个奇怪的画面感——他应该是和外面风雪站在一起的。 哒哒。 老板猛然转身,锁好的屋子,这个声音太突兀了,他感觉到危机,普通的身躯霎那气息强劲,眼神本能地狠戾,如临大敌。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神经过敏,整洁文雅的厅子里,就这样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表情寡淡地盯着他,像是条眼镜蛇。 老板的呼吸变得微缓,他完美地控制住了惊慌,从容而内敛,短时间内就把自身的破绽收敛。 “十一月上旬,一个女孩来你店里中毒了,她只是无意碰到,我也只是来讨要解药。”那人的声音有点粗糙,她裹着暗紫的披风,并不能看出她身材如何,只是她很高,约有一米九,而且她的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更是黑得诡异,嘴唇宽厚而红艳。 老板的眼神暗沉,静谧得没有情绪波动,缓缓道:“阁下的到访方式有失礼数啊!” 女人不再说话,披风里却伸出一把枪,瞄准了老板的眉心。 老板的嘴角抽动,这种被人挟持的感觉太久违了,生活平静得他快要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小店老板了。 场面陷入僵持。 然而先动的是女人,她收了枪,转身直接去翻找,老板上来阻止,女人倏地甩出鞭子,锁住了老板的脖子,老板指甲里的液体还未接触到女人的皮肤。 “你说,我将你抓走,有多少人会来救你?”女人的力气极大,勒住老板的脖子几乎是要将其勒断,把老板面朝下抵在地板,并且她的语气冷漠而阴邪,“还是,你把东西给我,就当我只是来问个路?” 老板掰着脖子坚固的鞭子,只是四秒,他放手在地板敲了两下,他才得以解脱,气喘吁吁,他抓紧爬起来,惶恐警惕地看着这个神秘强大的女人。 女人将鞭子收入披风,静静地看着已经惧怕的老板,那表情好似在看一个玩具,散漫冰冷而轻屑。 老板的手在颤抖,眼神里的阴狠还在,但是他说:“你确定不会为难我?” “不会。” 谁知道呢?话是这样说,凭她的实力,想要杀一个只是擅长毒药的六旬家伙,只是一个转身的事情。 老板转身进了一扇门,等过了一分钟,老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筒子和小瓷瓶,他沉声道:“这个毒花费了我四年时间,可以接触皮肤,也可以服用,但是解药······我才配了一半,此毒目前无解。” “那是你无用。”女人出言嘲讽。 老板赫然,一言不合就要他命的疯子,居然还轻视他的毒术,这简直是他制毒生涯里最大的耻辱,可惜他不能当即反驳。 “这是毒,这是解。” 老板不忿地将东西丢在桌上,生气地站到墙角。 哐—— 寒风兴奋地灌进来,老板即刻看向门口,门大开着,而那个神秘的女人已经带着东西消失了。老板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如此厉害的人,得亏对方没有杀意,不然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也算他倒霉,从来谨慎,随便闯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背景。 第五十六章 春前展销会定在天津城,dn.jzi天津部忙碌了两个月,作为主办方,就为了展销会这一天给合作方再打一枚强心剂。 张透与李夕自负责监督国牌的采购入库,离展销会还有一天,忽然有一个仓库的化妆品的成分表被查出问题,张透与李夕自赶到仓库要核实,却被保安拦住了,因为关系重大,要特批条才能入内。 李夕自打电话给宣风过,却一直被占线,转而打给温柯,温柯那边不在服务区。 “这若出了事儿,公司损失可不小!”张透站在仓库前,愁眉苦脸,在这行干了八年,没想到还可以遇见这种细节性问题。李夕自踹一脚路牙,又原地转圈,忽叉腰,说:“除了宣总的特批,还有谁的管用?”张透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说:“宣逢?”李夕自看向张透,光线不清,他看不清张透的眼神。 宣逢虽然不在公司做实质性工作,但他的名义还在。 于是,李夕自打电话给宣逢,简略说明情况与祈求帮助,然后宣逢就答应立即赶过来了。 一个小时左右,宣逢赶过来,保安就为他们开启了仓库。 一检查,成分表果然有问题,必须替换错误的成分表。 李夕自立即联系包装商,而张透终于联系上宣风过。 宣风过同意立刻安排重新包装,而张透没向他透露宣逢来过仓库。 展销会顺利结束,订单爆满。 警方却来人要求宣风过接受调查,宣风过面色沉郁,知道是宣逢动手了,他的心里生出狠戾,却也只能秘密配合,不能让媒体捕捉到一点风声,他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也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别的事情的序曲。 有心之人,没有直接把这件事情散播,却另有心机地把这件事泄露给了张菲然。 晚餐时,张润谦随口问张菲然与宣风过相处如何。 张菲然垂眸暗思,心里摇摆不定。 苗珍因张菲然的迟疑而正神,嗔怪道:“你的性子也要收一收了。” 张菲然笑了,回嘴:“这与我性子有何干系?昨天宣风过被警察叫去了,要调查他非法收购和违法工厂的事,我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 这下是张润谦沉着脸了,只不过依他的思考方式,他不是觉得那个后辈人品不行破坏民生,而是觉得那个后辈能力欠缺思虑不周,做事不果决不干净,惹了腥。 “你看着时间去问问他,有什么你能做的,毕竟以后你在生意上能帮他分忧才算是好妻子。”张润谦淡淡的说道,像他这种老滑头,说什么在生意上帮别人,其实是在生意上帮他。 张菲然笑得乖顺,满口应下。 第二天,张菲然到公司找宣风过,前台不认识她不让她上去,她就打电话给宣风过,宣风过的反应有点惊讶,但说不在公司,让张透下去接她上去休息。 “不好意思,张小姐!”张透腋下夹着文件,神色匆忙,仍旧歉意笑着迎张菲然。 “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很忙吧?” “还行,还行。” “你在忙什么?” “有一个仓库的货要重新检查,我正准备过去监督——挺重要一批货,我不放心!”张透笑着,伸手引张菲然去电梯。 “哦?你现在就要过去吗?”张菲然小有兴趣,既然宣风过不在,那她上去呆着也没意思,“我跟你一起去吧!就当视察工作!” 张透一时愣住,旋即讪笑,说:“张小姐别拿打工人说笑了,那种地方,哪能让您去啊!” “那里有机密吗?” “机密?一个仓库能有什么机密?” “那怎么不能让我去?我给宣风过发信息,今天我就要去看看!” 张透干笑着,心里却累了,跑腿干活任劳任怨就算了,还要看这位小姐的脸色,打工人是真的太苦了! 二叔知道宣逢在罗泉已经活动自如,特地让宣逢去青岛见他。 那是座小院子,老旧,院墙下一围光杆子树苗,回转的风干燥而烦闷,蔚蓝的天空把院子压制等同尘埃,在院子里晾鱼儿的大叔只是看了一眼宣逢然后继续晾鱼儿。 屋里自己下棋的二叔听见声音,没有起身,扭头看见人高马大的宣逢,他也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眼窝里褐色的眼睛只是颤颤,仍旧像被黑暗笼统覆盖的黑色豹子一样,沉默地面对外界的喧嚣。 宣逢抿着唇,定定望着这位老人,感激又质疑,冰冷的四肢慢慢有了暖意,那惨淡的四年,他感激二叔帮他争取了四年的缓冲期,又怨二叔没有怜惜他一点点,所有的煎熬都是他断骨断筋硬坚持下来的。 “既然你有上进心,那我便把手里的股份给你,如此也不至于你没有底气。”宣蔷说着,手里将黑色棋子捡进棋盅。 宣逢嘴角扯动,自嘲道:“如我般懦弱平庸,实在受不住二叔疼惜!” 宣蔷的动作顿住,捏着棋子指结泛白,他侧对着这个后辈,似有暗潮在涌动,要用鞋子抽这个妄自菲薄的后辈。 沉默许久,宣蔷只是沉稳道:“我那在蜀都的孙女,可以的话,你帮我看顾点儿,她还从没有回祖地看过。” 宣逢蹙眉,好端端的二叔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孙女被照顾得好好的,托给他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做什么?宣逢捕捉到异常,却没有答案,四年多没见,二叔又经历了什么呢? “二叔,我要议事堂的座位。”宣逢直白道明了他内心强烈的欲望,只有掌权者,才能对付掌权者。 宣蔷的眼皮一跳,同时手抖了一下,幸好棋子没有掉,但是他仍旧没有直视宣逢,“那就去争吧!” 宣逢临上回天津的飞机,收到了张透的信息,仓库发生意外,张菲然伤重不治身亡。 张菲然死了,宣风过自然是没有得到张家的助力,而宣蔷把股份转给宣逢后没几天也突然去世。 宣蔷的葬礼就在天津,宣逢参加葬礼,时隔四年,他再次见到宣尤闻,那个给他所有恐惧的人。 宣尤闻穿着黑色的长衫,立在灵位前,他沉着脸,那些烛火似乎弱了些,而他的影子却淌得很长,长而隐秘,足以藏匿任何阴狠暴虐和腐朽的霸道。 宣逢本能地呼吸困难,脑海里嗡嗡作响,只要闻到那个人的气息,他就免不了失控,他明白自己不能在这儿失控,可是身体的机能太过灵敏——有人撞过来,宣逢麻木着,任由别人把他拖离此处。等他回神,他才意识到,出手相救的是宣风过,和他争得激烈的宣风过。 宣逢脑子有些迟钝,讷讷地问:“你怎么不在张家?” 宣风过没看他,只是望着旁边那株黑松,绷着下颌,那株黑松诚惶诚恐,宣风过的身影依旧高傲,从未弯下他的脊骨。 风吹来,淡淡的哀愁一碰上这些人就散了。 “宣逢,你会死的。”宣风过忽然轻轻一言,谈论生死,他轻描淡写,转过身来,他的眼神果然幽凉,没有任何惋惜愧疚以及痛快,他看到了轨迹,也选择顺从接受碾压。 宣逢攥紧拳头,眼神暗下,但缓过气后,他略戏谑道:“像张菲然一样吗?” 宣风过将手插入兜里,眯眼睇着宣逢,说:“你是觉得我对张菲然有感情?宣逢,有时候你是机灵,但有时候你也过分地蠢,你真的不明白我们出生的这个家族需要的是什么吗?” 宣逢松了拳头,反而抱手在胸,却是凝视着宣风过,不再说话。 连在议事堂里有发言权的宣蔷也能突然去世,惶论宣蔷自己掌握的手段,宣蔷呕心沥血七十余年,也能遭遇家族果决的抛弃,更何况这些没有依靠的后辈? 忽然宣风过的手机响了,是温柯打电话来通知长江三角洲区的谈判开始了。 临走,宣风过又对宣逢说:“你的作用是安分赚钱。” 安分赚钱,成为dn.jzi集团的小将,成为宣家的基石,其他东西,一律不能沾染。 宣逢的眼神闪过片刻的仇恨,他偏偏就不让那些人如愿。 宣逢回到公寓,有个人窝在沙发那里自由地吃烧烤,他快步冲过去,魏娥妙抬眼看了他一下,继续张口撕咬鸡翅,他不满地皱眉。 “宣蔷二叔去世了。” “哦。”魏娥妙的回应淡漠,她不在乎,或者说她早已知晓。 “宣尤闻出现了。” 魏娥妙烦躁地丢下手里东西,疲惫地叹息,缓缓道:“所以呢?你想我去把他暗杀了?”“我恨他!我要他品尝我曾受的一切痛苦!”宣逢坐下,猛地抓住魏娥妙的肩膀,咬牙切齿,而魏娥妙抬脚就把他踹开摔在了地毯,魏娥妙眼神冷蔑,不屑地说:“你不够狠不够恶——你做不来那样的事。” 宣逢跌在地毯,人僵在那里,他无法反驳,他痛恨那样的自己,他受住了那些钢针,却还是那般仁慈犹豫,仿佛他注定就是苦难者,无法逆袭。 魏娥妙看见宣逢自我怀疑的空洞眼神,她的心兴奋,她喜欢人类这幅沉陷圈套的惶恐表情,只有这样才是合格的有情绪的玩偶,她勾起嘴角,过去骑在宣逢身上,轻轻扼住宣逢的脖子,附在宣逢耳边轻喃:“把你的鲜血给我,我帮你适应黑暗。” 铜色扣子绷到地板,在光洁的地板滚动,一圈一圈,拉着影子,走过了客厅,陷入黑暗。 第五十七章 住院一周,沈兆盈康复回校,但是当晚睡在宿舍,她就梦魇了。 呜······沈兆盈的泪水腻湿了两边鬓发,她抽泣着,哀若心碎,身子颤抖连着床也有轻微的抖动,她的呼吸开始困难,像是溺水,快速缺氧。 睡眠浅的路昙起来爬到了沈兆盈的床上,沈兆盈的泪水汹涌意识却陷在梦境已经是身体休克的前兆了,路昙握住沈兆盈的手用力地搓,凑在沈兆盈的耳边呼唤。 “兆盈儿!兆盈儿!醒醒!醒过来!那是梦!” 呜······咳咳咳,沈兆盈被痰呛到,剧烈咳嗽,身体本能蜷缩。 “兆盈儿!快醒过来!兆盈儿!兆盈儿!” 已经是凌晨时间了,熟睡的钱虔翻了个身,并没有被吵醒,严之荟也保持静静酣睡。 没办法,路昙只能掐沈兆盈的耳垂了,然后很快,沈兆盈惊醒: “不要咬我!” 沈兆盈睁眼,还是一片黑暗,那些东西还包围着她,浑身的细胞都感知到惊悚,脖子仿佛爬满了蜘蛛,她想爬起来,一动腿,先碰到了一个物体。 “兆盈儿!醒醒!你是安全的!” 沈兆盈颤抖着,听见了一个声音,滚热的泪水再次决堤,面上冰凉。 “兆盈儿!你是安全的!” 呜······沈兆盈哭着,拥住了旁边跪坐的路昙,路昙也回抱她,她双臂就更加用力,几乎是要躲入路昙怀里的意图。 哭了许久,沈兆盈没力气了才收住,但是还抱着路昙的腰就是不敢松手,惧怕着又孤独坠入噩梦。 “还睡觉吗?”路昙轻声问。沈兆盈却身子一颤,嗫嚅:“你不要走······我怕······”没办法,路昙掀开被子躺下,然后把沈兆盈往墙面挤,说:“睡觉。” 宿舍恢复静谧。 然而许久,沈兆盈在路昙脑袋边委屈开口:“我梦见蜘蛛了,还有蛇,铺天盖地,太恐怖了!” “嗯。” 沈兆盈仍旧保持着紧抱路昙胳膊的姿势,她的脸在路昙胳膊摩擦,又说:“还有刀,那些刀要往我的手腕和脖子划······” “嗯。” “我不敢睡觉了。” “嗯。” 第二天去上课,沈兆盈恹恹的,彭里达与她说话,她没反应,倒是撞上了同样要进教室的吕靖绍,人差点摔倒,幸亏钱虔把她扶住了。 “怎么回事儿?沈兆盈,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彭里达担忧询问,沈兆盈双目无神推开钱虔继续往教室里走,钱虔只当她心情不好也没说话跟着进去了。彭里达懵了,这出院了,难道有后遗症? 下课后,彭里达过来找沈兆盈,才唤了名字,沈兆盈就飘也似的离开教室,他追上去继续问,沈兆盈还是没有回应,他只能转而问跟在旁边的路昙。 “路昙,沈兆盈怎么了?” “她做噩梦了。” “噩梦?严重吗?” “如你所见。” 彭里达看着这个样子的沈兆盈,浓眉蹙着,这是多大的噩梦,才会反常成这个样子? 上第二节课,沈兆盈还是木漠失神,对外界任何声音都没有回应。 下课,路昙要领沈兆盈去食堂,还没出教室,梁多仙凑过来,她定睛一看,发出微小的惊呼: “呀!沈兆盈,今天你是素颜啊!?” 沈兆盈沉默不语,其实是屏蔽了梁多仙,她亦步亦趋跟随路昙,远离这人。 钱虔经过可爱而话多的梁多仙,轻飘飘道:“沈兆盈生病了,你就别烦她了。” 之前沈兆盈突然请了一周病假,只有几个人知道。 沈兆盈精神不佳,回横廊校区的路上,路昙只能牵着她的手,以免她被车刮倒,而沈兆盈也像具乖巧木偶任路昙牵去任何地方。看见路边的蛋糕店,路昙脚步一拐,就带着沈兆盈进去了。 “这个,这个,包起来。” 路昙点了一个抹茶慕斯一个芒果布丁,掏手机要付款,旁边的沈兆盈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忽然扯住一位陌生人的围巾。 “同学,你有什么事儿吗?”陌生人有点窘,看着这位冒昧的女生,只想着赶紧离开,却礼貌地不敢直接甩掉女生的手。 “兆盈儿,放手!”路昙扭头看见了,自然是出声喝止沈兆盈奇怪的举动,哪料沈兆盈盯着陌生人已经两眼泪汪汪了,惊得陌生人一副犯大错的赫然。路昙伸手抓住沈兆盈的手腕,劝道:“兆盈儿,你冷静!” 沈兆盈撒手,陌生人却露出了看病患的同情眼神。 陌生人默然着,看看沈兆盈,看看路昙,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天深夜,沈兆盈又陷入梦魇而哭泣,路昙上去安慰她,又与她躺在一个被窝里。 第五十八章 某小格调酒吧内,一群人沉默警惕着,任何人都唯恐成为那个冒动的出头鸟,吧台里,一位黑衬衫的男人全神贯注调酒,他的神态轻松而愉悦,全然未觉现在奇怪的氛围。 嗒—— 一杯蓝红分层的酒被放在吧台,其余人的身躯似乎跟着一震,氛围被打破。 叶屏微笑着,放眼全场,扯下白手套,说:“谁要试试这杯?” 场内人都注视着笑容无邪的叶屏,僵着表情,却目有畏惧,仿佛叶屏的手边就搁着加特林,他是疯狂的人,他们都不敢揣测他的内心,更没有逃跑的勇敢心思,只能像鹌鹑一样僵直地望着危险的叶屏。 “紧张什么?一杯酒而已。”叶屏说着,自吧台里缓缓走出,眼神在一位戴黑色毛线帽的汉子脸上停留了两秒,那汉子直直地跪下了,叶屏咂咂嘴,坐在了吧台前的一张高脚椅上,又放眼望去,没有人敢走神,他慢悠悠地说:“那个人身边居然没人在,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咚——跪倒一片。 叶屏的眼神变得幽暗,气压递减,他的表情轻蔑,自己把玩着手指,自然地接受这些人的敬畏。 “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就在叶屏正前方,一个勇敢的声音孤注一掷,跪在地板的卷羊毛男人如陷入火山口,被炙烤着,得救或者碎灭,只凭叶屏裁决。 “好啊,把这杯酒喝了。” 卷羊毛男人迟疑抬头,叶屏已经站在前面将酒递向他了,心里咯噔一下,卷羊毛男人颤着手接过酒,仰脖就喝。 白天,叶屏在甜品店里搞创作,忽然店员进到工作间叫他出去处理紧急事情,有顾客吃了店里的甜品住院了,正闹呢! “您好!我是这家店的主人,也是甜点师。” “就是你做的东西,我弟弟吃了没两个小时就进了医院!”戴墨镜的大姐见了后生,直接扯开嗓门,摘了墨镜凶狠地指着后生,“真是黑心啊!你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害死人啊!我要告你,告到你倾家荡产!” 叶屏皱眉,大姐气势太盛,弄得他出来就是为了配合大姐演戏,完全没有插话的缝隙。 “医院的报告,还有在这儿的消费记录——我告诉你:你遇上硬茬了!别想什么私了!害我弟弟受这种罪,我要曝光你,让你在这儿一片都待不下去!”大姐唾液飞溅,门口早已聚了人,她嚷着更有底气。 店员躲在旁边,丝毫不敢直面这位凶悍的大姐。 叶屏疑惑,他的甜点他清楚,怎么可能有问题,倒是这位大姐,怎么看怎么像是拿着剧本特意来这儿搞事情的! “姐也是有粉丝的人,我开个直播,等着社会性死亡吧!”大姐叫着,掏出手机一顿操作,然后镜头对准了叶屏,“今天我就是正义,曝光这家黑店与黑心老板,下毒杀人!证据确凿!” 叶屏没动,甚至翻了个白眼,任这位气愤填膺的大姐耍宝。 大姐放肆拍摄,店员躲着镜头凑到叶屏身边,担忧地问:“老板怎么办?保安还没过来,这女人这样闹,店里生意很受影响的!”“没事儿,让她闹。”叶屏语气无奈,丝毫不想应对这种一看就有黑幕的事。 保安过来,礼貌地请这位大姐离开,这位大姐撒会儿泼,严厉地警告:“等着收法院传票吧!”然后大姐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一闹,今天的兴致都没了,叶屏就让店员打烊了。 但是,叶屏带着新鲜的甜点,驱车去往曲大找人。 车停在横廊校区正门,青葱朝气的年轻人健步如飞,寒冷天气里,驱动他们行动的是理想与责任。 “猜猜我是谁?”叶屏调皮戏言,电话那边是一阵无语的静默,他只能自己笑,“我在横廊的正门,你出来还是我进去,我带了亲手做的甜点,绝对美味!” 等待时,叶屏下车,冷风让他裹紧了大衣,不远处走来的年轻人健壮神气,那脸蛋就跟在拍青春校园剧似的,是青春活泼女孩迷恋的款。叶屏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捏着一根烟才够深沉够酷,淡淡的白烟里他的眉宇神秘刚毅,成熟魅力碾压那些弟弟,但是他没有沾过烟,耍不来这个酷,又或许他应该把柯赛尼科开来,收获一波羡慕的眼神,但是在这里他没有柯赛尼科。 有人靠近,叶屏转身,遂惊喜呼唤:“昙儿!” 错身而过的石义尧瞳孔一颤,前一刻还因与路昙碰见而愉悦,后一秒就心尖一颤,什么家伙,居然叫那么亲密!? “怎么样?北方的寒冷还适应吗?让我看看你的手,有没有冻疮?” “没有。” “别那么冷漠嘛,叫声哥哥来听听?” 石义尧脚步沉重,拿着书的手使了劲,什么哥哥,路昙怎么可能有哥哥在这儿!? “叶屏哥哥。” 丘比特拿箭狂扎他的心,月老的红线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什么天大的矛盾,那声哥哥让他心软又嫉妒,渐渐远离,他的心沉入海底,怎么可以这样?他要沉不住气了,路昙就在那啊,可他就是不敢冲上去,路昙会跑的,跑了就不会回来了。那个人是谁?路昙来这儿结交的人吗?那人是工作者,旁边的车是奔驰,他在哄骗路昙吗?路昙聪颖又矜持,不会轻易被人哄骗的——可是万一那人手段了得呢? 经过广场,张贤环正巧在这儿,看见了石义尧,张贤环出声叫住石义尧。 “石义尧!” 是张贤环,石义尧就站住了。 张贤环嘴角勾着,直直看着石义尧,说:“明天晚上,有个场,你要不要一起?” 他们的场,就是电竞,pk制,一些小有名气的游戏发烧友聚在一起比赛,每每都有一些彩头很动人心。 石义尧和季宏是通过老朋友才认识张贤环这一圈人的。 “不了,没心情。”石义尧直接回绝,他现在哪有心情去打游戏?他想去拜师追女孩子了。 “别啊,”张贤环面有难色,殷殷期待望着石义尧,“全服前五都在呐,而且这次的彩头是一幅乌骨扇,价值不菲,用来送礼倍有面儿!” 石义尧摇头,抬脚继续走,上楼梯欲进图书馆,后面张贤环还追着劝。 “实话跟你说了,我找那幅乌骨扇很久了,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了,我就想请你去帮我拿到手!” 张贤环与石义尧踏入图书馆大门,迎面遇上了石义尧的辅导员,辅导员一见石义尧这棵好苗子,就逮住了他说话。 “石义尧啊,你这专业课很厉害呀!金融系的课程紧吗?你的好兄弟在准备那个实验室的面试,你也可以抽空准备一下咯!”辅导员笑得慈祥,眼底光芒锐利,“你要明白,实验室里面计算机系的也可以进去的!立体时息模型,你们比那些化学系物理系的在行!” 石义尧目露无奈,敷衍道:“辅导员,我的时间都满了。” 辅导员仍旧拦着石义尧,眉毛抖着,不懈劝说:“年轻人,就是要无限压榨时间!怎么能说时间满了呢?大学时间是最宝贵的涅,你就是要催促着自己转来转去地忙碌,才不负光阴!” 这位老师的长篇大论似乎止不住了,张贤环只能微侧身轻声说:“我先走了。” 没想到辅导员注意到了张贤环,直接问:“这位同学有点儿眼熟,是咱们系的吗?还是金融系的?” 张贤环一个激灵,加速就跑。 “老师,我先进去查资料了。”石义尧谦逊说着,微颔首绕过辅导员往里,辅导员继续说:“你好好考虑,面试在期末!” 石义尧找金融类的书,信步走着,在一道窗户前站定阅读,不知何时,旁边总有絮絮低语,他垂着眼皮,附近书架好像藏着女生在讨论他。石义尧颤颤睫毛,走去继续寻找剩余的书,不再逗留图书馆。 巧了,石义尧从图书馆正门大楼梯下来,路昙独自经过,她的手里还提着甜品盒子。 石义尧走在路昙后面,一步一步,他踩着路昙的小小脚印,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他垂眸黯淡,不敢惊扰了慢悠悠的女孩子,他知道自己可以忍住,他一直做得很好,等九年,等两年,都是一样的。只是那个甜品盒子真的好碍眼,一定是那个什么哥哥送的,路昙连糖都讨厌,怎么可能自己买甜品吃?石义尧闷着气,想着回去了,让季宏查查那个男人什么身份。 第五十九章 叶屏去市内最好的中药铺抓药,路昙说要和阿胶熬成浆,又要另外一张单配成香囊,找了人熬药,他又得看着人制香囊,坐在铺子前厅等待,一个眼熟的人突然进来,那人顾着抓药,并没有发现同样在铺内的他。 叶屏赶紧低头玩手机,那人却突然盯住了他,那厌恶阴狠的目光让叶屏眼角抽动。 “叶屏,你居然还敢出现!” 这声音,厌恶而轻蔑,醇厚而冷漠,那些附着在声音的怒意,散发着交错人生的意外感。 叶屏抬头,张贤奕的脸阴着,他淡定而迷惑地眨眨眼,坦荡地说:“我又没有传染病,到哪儿都无需顾忌。” “你!”张贤奕噎住,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旋即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得意狡黠,放弃了眼神攻击,大度地背过身去等待店员送药出来。 叶屏无语,当初是张贤奕抱着珍贵人参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他提前把车刹住了,结果张贤奕还是撞到了车上把装着人参的玻璃罐摔碎了,人参掉进了下水道,完全没有理由怪他嘛,这只能说天意如此! 张贤奕拿了几单珍贵药材,临走给了叶屏一个阴毒的眼神,然后大步流星离去,引得叶屏露出了看智障的眼神,这种三十几岁的人,还那般不明事理喜形于色,真是幼稚可怜。 甜品店即将收到的律师函,叶屏交给了专业人士,他完全不用担心,他估摸着哪处食物美味风景优美,预定位置,约路昙出去玩。 但很不巧,叶屏还没拿到药,就收到消息蜀都出大事了,紧急衡量一番,叶屏只能叫别人送东西去给路昙,他自己立刻赶往蜀都。 张贤环劝不动石义尧,转而找了季宏,季宏技痒就答应了,结果石义尧就得陪季宏去了。 pk地点每次都不一样,发起人也不一样,这次的发起人听说是个官二代,场子在一个酒店宴会厅,那画面放眼去大部分是衣着光鲜名牌加身的年轻人,只有游戏发烧友穿得普普通通。 屠亚恒正举着香槟和品味独特的女人讨论护肤秘技,斜眼瞧见了那两个身姿出众的弟弟,他歉笑着告辞,走向两位弟弟,“季宏、石义尧,又来啦!” “亚恒先生,巧了!”季宏垂眸浅笑,这位屠亚恒生活精致到令人误解,但是人品好啊! 屠亚恒的清凉目光扫过季宏又扫过石义尧,问:“你们也对那幅乌骨扇感兴趣?”“没有,我们就是单纯技痒!”季宏坦言,屠亚恒眸光收敛,身子忽靠向季宏轻声嘱咐:“场内有些狠角色,稍会儿你们别太显眼。”季宏神色一凛,心有感激,立刻回:“谢谢提醒!” 屠亚恒站直,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季宏,却说:“我得回大玛瑙那儿了,你们自己玩!” 张贤环从别处过来,今天他居然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精神奕奕,真有公子哥那味儿了。张贤环是见屠亚恒走开了才过来的,他有些反感屠亚恒,但因为大玛瑙,这种情绪从来没有正面显示出来。 “季宏、石义尧,来的路上还顺利吗?” “还行。”季宏回应,旁边的石义尧却侧过身先拿起一杯香槟浅酌。 张贤环将两人引到一个角落,原本坐这的男女见是张贤环,都一脸抱歉地让出了空间。 “今天到场的大将有几何大厦,飞猪刘,happyending,大玛瑙,你们胜算有几成?”张贤环忧虑探问,他的大背头梳得很利落,配着一身西装,稳重而帅气,但是他互搓着双手,这就不稳重了。 季宏疑惑,觉得张贤环紧张过头了,就打趣说:“怎么回事儿?那扇子还能是你传家宝不成?” 张贤环即刻一脸的苦,惨着语气说:“那原本是我叔公的扇子,几年前我不懂事拿出去玩,被人坑去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可不得拿回来!” 季宏收敛表情,半信半疑,刚才屠亚恒的提醒明显是让他们不要夺冠,那贵重扇子的背后关系该不会能引来一些小势力争抢吧?若是那样的话,这趟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去,最多陪跑,倒是张贤环这么紧切地参与争夺,他会不知道后面有什么人在场里?还是说张贤环背后的势力足以支撑他无视其他阻力?那有胆子奖励扇子的人又得是何种身份,才会不畏惧张贤环身后势力的报复? 石义尧手里的杯子空了,他将杯子搁在旁边桌面,抬眼望向对面,远处一位戴着白纸面具的人朝这儿抬手示意,他没有回应,那个人是飞猪刘。 场内只有十二位参与比赛,抽签pk,《我的荣耀》国服。场内设备齐全,六块屏幕实时投影,东主还设了赌局,每个人身上赔率均为一比三。 石义尧讨厌这种低俗娱乐,但是季宏都上了,他不能弃权,幸好他的第一局对手实力逊色,他轻轻松松就胜了。倒是季宏,遇上了大玛瑙,互相杀了二十分钟,季宏惨败,季宏无奈朝石义尧投去求安慰的可怜眼神。 屠亚恒从洗手间回来,神色慌张,他附耳与大玛瑙说话,大玛瑙的表情也有了变化,摘掉耳机就警惕扫视现场。屠亚恒若无其事地收着自带的设备,抬眼看见季宏与石义尧,他不禁皱眉,犹豫片刻,他走向两个弟弟。 “找个借口离开,张家人与宣家人要打起来了。”屠亚恒随意揽着季宏的肩膀,像一切好兄弟之间亲密的相处,季宏瞳孔一颤,心里已经知道是哪个张家宣家了,那两家打起来这里的池鱼一个都跑不掉。见季宏已经会意,屠亚恒撒开人,径直赶回大玛瑙身边。 石义尧要去抽签继续比赛,季宏一把拽住石义尧,朝旁边的人说:“我们兄弟先交流一会儿经验,你们先抽!” 季宏把石义尧拉到角落里,偷偷说:“这里要被端了,我们得马上走。” 旁边张贤环跑过来,想关心他们的情况,季宏却一把将张贤环摁住,冷着声问:“这里那么不安全,你把我们拉来这里,你安的什么心?”“什么安的什么心?”张贤环被粗暴地环着脖子,他很不舒服,掰着季宏的手,不满地嚷:“先放开我,咱坐下好好说话不行吗?”“还坐呢?这已经被人围住了吧?”季宏说完,把张贤环甩了出去,张贤环一个踉跄,目露惊讶与愤懑。 旁边石义尧已经背好包,抬脚就可以走了。 “你们这是干嘛?”张贤环紧张了,这两人走了,扇子不就回不来了,他忙拦住石义尧,苦笑着劝:“拜托了!这时候走了,算什么好汉?这么多圈内人看着,你们以后怎么混,我又怎么混?” 季宏看着这样的张贤环,心里肯定了主意,递个眼神给石义尧,石义尧立马会意,两兄弟一起扑上去,把张贤环抬了起来,迅速跑向门口。 “诶?诶诶诶!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呐!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张贤环身形体魄不及这两兄弟,被扛起来居然挣扎不脱,众目睽睽之下,他被扛离现场,那些人看着还以为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游戏,也没有人上来问与拉。 到了电梯门,两兄弟把张贤环放下,张贤环还想劝两兄弟回去比赛,但是此时,那边没关门的宴会厅忽然异常嘈杂。电梯门一开,季宏和石义尧进去了,张贤环急了,说要出钱请石义尧回去继续。 “张贤环,我建议你回去在门口偷偷看一眼,厅里是什么情况,再来劝吧!”季宏勾着笑,却有些嘲讽,语气清淡而漠然,把张贤环往外一推,电梯门合上了。 第六十章 魏娥妙拥有反社会人格,为了保护自身,她逃离社会,但人生总要找那么一两个乐子,比如宣逢,比如崔过。 崔过的血特殊。崔过生活在西华区。崔过只有母亲与外公。崔过是魏娥妙的高中校友,崔过在律所实习,崔过被上司骚扰。 小小的工位,堆着几摞文件,桌面只能放下笔记本,崔过缩在位置,阅读案例,却并不能专心,因为左边的独立办公室虽然放着百叶窗,那位尖嘴吊眼的上司却透过缝隙色眯眯盯着她,她讨厌那种感觉,仿佛社会倒退回原始时期,只有繁殖欲,而她是玩物。 周围人都知道那位上司的意图,心照不宣,独善其身。 距离下班还有一分钟,上司出动,从办公室出来,装着闲逛的姿态,却是直接到了崔过的工位。 “小崔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别不好意思,耽误进程!”上司说着,一只手支在文件堆上,那枚腕表展现出来,而他的眼神油腻而轻佻。 耽误进程?这是暗示如果不让其揩油,就耽误她的实习报告。 崔过反胃,却只能谦虚地惶恐,礼貌回复:“前辈有心照顾,我这菜鸟定是会逮着空向您请教的!” 上司笑了,一只手搭到崔过的椅背,侵略性地将崔过圈在位置。 其他人瞄见了,暗自轻嘲,崔过是猎物,上司锁定了,他们不好出手。 崔过的眼角流过短暂的厌恶,装着清纯直率,说:“前辈能让一下吗?我想出去打个电话。”“上班时间打什么电话?”“可是······已经下班了。”崔过委屈地不自觉咬嘴唇,上司心花怒发,让开了地方。 工作枯燥繁重,经常熬夜,家有妻室,这样岁数的男人,要的就是清纯直率还有点儿傻气的小女孩。 崔过能装,反正别人就认定她是这样的人,这让她有那么一刻的错觉,她才是游戏者。 简单应付了晚饭,崔过继续在律所加班,她的案例分析报告才做了三分之一。 期间,崔过去卫生间,她走得轻缓无声,入了卫生间门就听见有那种喘息声,她的心一惊,刹住了脚。律所的另一位女性职员方才就在工位,难道是其他工作单位的人躲在这儿?崔过愣了几秒,轻轻退出去,不敢想象里面的情形。崔过憋着,强迫注意力在案例上,许久,卫生间方向有人回来了,她分出一点眼角余光,是两位男性中年男人。难道?崔过更加不敢想象了。 难的是回家,崔过从大楼走出来,一辆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崔,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上车——我送你!”上司说得义不容辞。 这若上了车,上司很快就会开展下一步行动。 这正合崔过的心思。 崔过绽放笑容,惊喜道:“这么好吗?谢谢前辈!” 崔过开门钻入副驾驶室,上司盯着她,像是盯已入圈套的可怜猎物。 “我住海帆区的转动堂,前辈您真的不嫌弃远吗?” “嗐,过去也就四十多分钟!你在那里租房子住吗?” 崔过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手里握着手机,崇敬地望着上司,忽然有点羞窘了,声音失了些底气,回:“我自己在这里实习,自然是租房子住了,挤是挤了,能吃能歇就行!”上司看着前方,嘴角却微微勾,安慰道:“所以说女孩子,出来工作就是受苦,还是要有人疼爱才行!”崔过抿唇,看向窗外,不再说话。过会儿,上司见崔过闷声,就安慰道:“你可爱又伶俐,我实在是不舍得你受苦啊!”上司说完,腾出右手伸过来搭在了崔过的大腿上,崔过一惊,推开了他的咸猪手,没想到他又搭上来,崔过忙说:“前辈,您这是做什么?”上司笑着说:“紧张什么?我只是正常地向你示好。”“我没有紧张,您已经越过同事的界限了——停车,我要下车!”崔过厉声要求,猛甩开上司的咸猪手。 上司停在路边,崔过迅速开门跳出去,车里的上司没说什么,砰地关了车门后,车缓缓驶离。 上司知道崔过会继续到律所工作,为了实习报告,崔过也不敢将他的行为说出去,所以他耐心地允许崔过一开始的抗拒。 夜晚,道路空荡荡,只有路灯与藏在暗处的树木,四周没有人,崔过朝地上吐了厌恶的口水,朝转动堂的方向步行,只是独自走夜路而已,她不会惧怕。 巷口灯光明灭调皮,两边植物沉默团着,外面马路昏黄的光漫过来,卡在人行道就没了下文,那些紧挨的楼亮着孤僻的灯,互不干扰。 崔过松松围巾,走入巷道,到了那栋楼下,闻声的卢阅棠望着她,等候已久。 “你在这儿做什么?”崔过没好气地说,并定住了脚,刻意保持距离,可是卢阅棠迈脚微晃靠近她,嘴里微戏言:“你再迟些回来,我就忍不住去律所找你了!”两人稍近些,卢阅棠嗝了一气,崔过皱眉退了一步,嫌弃说:“你喝酒了?离我远点儿!”“不多——就喝了两罐啤酒!”卢阅棠笑了,双手互相搓着,他肩上挂的包顺着胳膊下滑,他随手将包推回肩膀。 崔过与卢阅棠是大学校友,崔过对卢阅棠只有一丁点儿好感称不上喜欢,而卢阅棠却追着崔过到了西华区实习。 “随便你。”崔过随口说着,绕过卢阅棠欲开楼下的大门,而后面的卢阅棠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臂,胸腔顷刻充气,她奋力甩开了卢阅棠。 卢阅棠愣了那么一瞬间,崔过的怒气与粗鲁让他尴尬又理解,一个人如果是心无波澜的性格,整个人生都将是死水,而两个人的相处,就是要把温柔与烦躁穿插在琐碎的时间里,不放过一分一秒。 崔过看着卢阅棠,愤懑咬唇,幽恨的眼神毫不掩饰,却还是控制着火气不发泄在无辜的卢阅棠身上。 “崔过,试着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卢阅棠坦荡请求。 崔过摇头,嫌弃地后退。 “我虽然初出茅庐没有资本,但是你等三年,三年后我会给你一个温馨的家的!”卢阅棠诚挚承诺,殷殷望着无动于衷的崔过。 切! 崔过冷笑,无奈地抬手捂面,免得自己嘲蔑的表情太过放肆,“凭什么?有保障吗?” “我已经是公司研发部的成员了,公司发展日盛,我的薪资会越来越······” “我可从未说过我要的是所谓温馨的家!收起你那些携手奋斗的幻想!”崔过的声音变得冰冷,身为一个肉食者,她的尊严被人一概论之,她感到羞辱与危机,披上了她的刺猬皮,把势利虚荣外放,崔过踏步上前,一只手粗鲁戳着卢阅棠的胸膛,继续道:“我一直是物质虚荣的女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我要名牌包包首饰香车,富丽堂皇的住所,要所到处众人仰羡——这些你给不了我,我也没指望你给,我不耽误你,你也别来打扰我!” “不,你不是······”卢阅棠笑着要握住崔过的手,崔过却收得很快,他只抓到一片风。 “别来烦我!” 崔过丢下话,迅速开门闪进去,哐地,卢阅棠被拒在外面。 第六十一章 次日,崔过早早到了律所,上司迟迟才到,她听着动静,上司没有靠近,估计是要等差不多下班再来骚扰。 中午时候,律所接到了一个委托,是一位超市老板,要告他人入室盗窃、抄袭文创、威胁恐吓,上司旁听,听到委托人说对方时,上司扬起了轻蔑的嘴角,委托人夸下海口说律师费随意,上司就让黄采锐和岳昉接了。 “黄大哥,委托人什么原因啊?” 黄采锐和岳昉在工位一起整理资料,崔过好奇而向往,凑到了旁边,轻声询问,却用文件袋挡着半张脸不敢睨一眼桌面那些文件。 黄采锐没抬头,也没打算回复,但过会儿他还是淡淡地说道:“入室盗窃,抄袭,恐吓。” “大概能判多少年呢?” “三年以上。”黄采锐还是没有抬头。 崔过不再打扰,默默地溜回自己的位置。 某嘈杂街区,来往陌面,清凉的雨幕将一个个身影藏于每一把伞下,巨大的转盘混杂不堪却清晰安排每一个人物的任务,无一幸免。 嗒。一把长杆伞被随意搁在钢条组建的伞架,穿着军绿雨衣的人带着雨水大踏步往里,在店面吃饭的人只是抬眼瞥了一下,继续边吃酒边唠嗑,潮湿的地板又出现一道长长的水迹,漫延到里面隐秘的地方,无人过问。 一门之隔,里面灯光亮堂,地板干净光滑,摩洛哥风格的家具自带浪漫贵族气息,大片矜贵的蓝色立刻让人联想到辉煌夕阳下的海边别墅,露台的玻璃桌面上葡萄酒还剩下半瓶,而微醺的海风里女郎脖颈的蓝宝石散发寂静的光辉。这种浪漫格调的空间里,流里流气的人蹲在沙发上,烟雾缭绕,一场纸牌游戏打出了冗长的苍老氛围,许久才出一张牌,然后几人都磨磨唧唧叼着纸烟盯着手里的牌进入又一轮沉默。 熊畴扒下身上的雨衣,随手就丢在门后,他进来了,那坐在单座沙发的方脸男人只是扭头扫了他一眼,继续看牌。 “大冰,帮我去抓人!”熊畴的心情糟糕,说话冲而慌,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几天都未打理脸部,他的胡茬繁密,他到宋大冰身后站着,也点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手一抖烟就掉地板了,他恨恨地踩且磨了一会儿那根可恶的烟。 宋大冰还未发现熊畴的紧迫与惶遽,他盯着手里的牌,说:“抓什么人?” “都滚!” 熊畴忽然怒吼,吓得围在这里的人一激灵,他们看着表情凶狠的熊畴,都麻利地跑了。 宋大冰丢下牌,鹰隼般的眼睛流过不悦与兴致,看向愤怒暴躁的熊畴,熊畴遇见的事一定会给他带来许多乐趣。 熊畴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的愤恨毫不掩饰,他盯着宋大冰,说:“孙时的超市被偷了,那个小偷拿走了一些重要文件,我不管你用多少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人抓到,如果必要,把那些东西毁了也不能落于他手!” 熊畴可是税管局的科长,他的文件丢了不报警反而来找社会闲散人员,可见那些东西什么性质了。 宋大冰一直为熊畴做事,两个人平时根本不会见面,熊畴突然找来,可见那些东西的分量有多大,足以让熊畴动用所有力量。 熊畴越想越气,突然一脚踹向沙发,嘭的一声,沙发歪了,他的眼神出现杀气,又看向宋大冰,咬牙道:“顺道把企图找那个xx的人都做掉!” 混乱的街区,因为雨而更加窘迫,松铸景站在一个小铺子里躲雨,他回头往铺子里一扫,这里全都是女士内衣,他客气地把视线丢进了雨幕。等了许久,雨还未歇,那个小饭馆出来一个人,穿的是军绿雨衣,撑着一把蓝色的伞,松铸景神色一紧,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走了,松铸景继续盯着小饭馆,绵长的雨给了他躲在这儿发呆出神的合理性,过了约莫一个小时,雨停了,松铸景伸了个懒腰,自然地踏上道路,朝那个小饭馆的方向走去,只是他还没靠近小饭馆,里面就出来一位方脸的男人,那男人把檐下的摩托车推出来,戴上墨镜就跨上摩托,开走了。松铸景顺着摩托离开的路走,下了雨,道路上的车辙印独特而清晰。 松铸景知道一点方脸男人的身份,他也和这一带下九流有一点微末的关系,他便打电话让朋友帮他盯宋大冰近来的动作,朋友力量小,只答应留意宋大冰去了哪儿,不敢打听宋大冰做什么。 双方律师见面,协解瞬间失败,孙时翘着二郎腿胜券在握,赵归凌却一直盯着孙时,那双眼睛流动着怨恨暗流却无声无息。 积怨已深。岳昉看见被告人的眼神,脑海中自然飘过这个词条,这也更为被告入室盗窃提供了可能性。 开车到菜市场,赵归凌阴着脸,刚下车,忽然发现自己与车被一伙面恶的人围住了,他手里握着手机与车钥匙,仍旧阴着脸。 “赵先生,你是潜入发酱街大孙超市盗窃的人吗?”宋大冰手里什么也没拿,直勾勾盯着赵归凌,语气粗糙而阴恶,他没喝酒,却像是要发疯。赵归凌眯眼瞪着气息霸道恶俗的人,愠怒道:“我不是,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宋大冰嘴角勾起,不是笑,而是威吓,说:“听说这事儿让道上各路人马都走动起来了,那个贼啊,估计会受到残酷的报复。”赵归凌的手指一抖,仍旧咬牙道:“说了不是我!”“那么是谁呢?”宋大冰忽然凑近,在赵归凌耳边说话,赵归凌退后,背抵在了车。 这些人没有对赵归凌动手,宋大冰问了话后转身就走。 赵归凌望着这些社会渣滓,眼神怨恨,却选择沉默,他的手忽然刺痛,他抬手张开,车钥匙沾了血,他居然愤恨到忽视了痛,他的眼神渐渐幽深,他布的局这才到开端,他会安安静静地等候的,毕竟十一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一个月了。 隔天,松铸景收到朋友信息后,他自己去找那个可疑的地方,找到了郊外的小村子,四周的房屋老旧而透露荒凉,这正是某些人干点什么的好地点啊!松铸景把位置共享给搭档,然后他继续走,才拐进一个巷子,嘭—— 这村子里大部分是留守老人,那些房子都空着,村子里只有猫猫狗狗是有活力的,偶尔放假的学生回来了,才算有些人气。 两个初中生躲起来抽烟,蹲在覆盖藤蔓的砖墙上,学着大人吞云吐雾,周围的楼挤着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他们。家里的黄狗找到了他们,兴奋地摇着尾巴嗅他们身上熟悉的气息,黄狗伸着舌头要舔他们的手,其中一个人一挥手就把狗推了下去,狗摔进幽暗的坑里,汪地一声扒在坑壁要爬上来,却扒拉掉一片泥土,就是上不来,两个人笑了起来。 过会儿,一个人跳入坑里,要抱黄狗丢上去,这狗却玩心大起,灵活地躲过主人的手跑向了暗处,这人还没喊,里面忽然哐的一声,像是什么大的铁的物体倒了,此时,狗在里面大叫开来。担心狗的人直接摸向里面,上面的那个人也摸出手机跳进坑里。 一个大油桶倒在泥地,黄狗正是朝这个油桶疯狂示警。 “什么东西?”“不知道啊!”“以前有这个东西吗?”“这好像是加油站的桶,谁藏这儿了?”“你问我,我问谁?”“里面有东西吧——老黄一直叫。”“该不会是尸体吧?”“我cao!你不要乌鸦嘴!”“老黄,上——看看是什么东西?” 忽然,那个油桶自己晃动了,黄狗扑上去,两个人却吓得大喊。 “快走!”“你过来!”“别顾狗啦!”“老黄断后!” 两个初中生爬上了砖墙,下面黄狗还在兴奋地叫,他们的危机感渐渐消了,又蹲着叫狗。 “老黄,什么情况?”“你傻啦,他还能告诉你下面没有危险?”“老黄成精啦!我爸告诉我的!老黄,过来露个脸!” 话音刚落,黄狗果然蹿到了坑口,兴奋地转圈示意主人下去。 “赶紧上来,傻狗!” 汪——下来。 “你看见什么了?” 汪汪汪汪—— “他说啥?”“我们下去看看?”“你疯啦!”“老黄都说没危险了。”“你是狗吗?还能明白这傻狗说什么?”“你给我下去!”“我cao!你这狗贼!” 汪汪汪汪—— 黄狗跑向暗处,叫他们赶紧跟上。 还是那个大油桶,黄狗亮出爪子一个劲挖油桶,他激动的样子,仿佛里面有肉骨头和母狗。 两个初中生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幻想奇遇,开着手机的灯上去敲油桶。 “有人吗?”“你脑子秀逗啦?还有人吗?阿拉丁神桶啊?”“万一真有人呢?那刑侦剧里可有不少油桶藏人的情节,人塞进去,然后从山坡上推下去。”“那你说这里面人还活着吗?”“这个······” 两个初中生面面相觑,默契地远离油桶,那黄狗却还在积极地扒拉那个桶。 “我还活着!” 第四个声音出现,是从油桶里发出的,沉闷而充满惊喜。 两个初中生均打了个颤。 “救命啊!快救我出去!” 汪汪汪汪汪——黄狗就是嗅到了里面的人气才坚持扒拉油桶的。 犹豫许久,两个初中生又靠近油桶,谨慎询问:“你是什么人?” “快救我,我要窒息啦!”里面的声音有些弱了。 “别急,我们报警!” “我就是警察!” 一听这个,两个初中生就去找东西来砸油桶了,油桶盖被水泥封了,但这个油桶锈化严重,他们找来废弃钢筋好一阵撬,终于把油桶底部撬开了。 松铸景赶到医院,一颗狂跳的心才冷静,他差点就成为人肉罐头了,他只记得有人砸破了他的头,醒来就身置禁锢,听见狗叫,警员找他做记录,他的信息就这一点儿。 惊悚,松铸景鼻腔里都是稠重的柴油味,他瘫在病床上,想象着遗书的内容要多加些,还有那些已掌握的资料,要妥善交给专业的警员,人总有一死,他怕得全身抽搐,但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性命一文不名。 睡了一觉,松铸景再清醒时,已经晚上了,他起身去放水,又出去找水喝,没找到水,顺道出去抽烟,只是他才出去,就看见了一位熟人。 “周老板?!” 周老板从烟雾中偏头,顿了两秒才惊喜道:“松先生!巧了!这都能遇见!” 周老板递华子给松铸景,松铸景点上满足地吸了一口,周老板这才问:“松先生这脑袋——”“嗐,被人阴了!”松铸景说得轻松,面上平和,烟雾里的眼睛却蓦然沧桑忧郁,周老板不再就此疑问。 过会儿,周老板丢了手里的烟蒂,问:“松先生,我近来在找一个叫‘炼丹炉地道’的地方,你可知道?”“什么地道?是这儿的吗?”松铸景看向周老板,他有些惊奇,觉得周老板在说笑,依周老板的情报网,还找不到那个地方?不想周老板自嘲一笑,道:“西华区到底是战时遗址,工事众多,地底下连环迷迭,哪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又不是什么人,只有一个,费心一查就一目了然!”松铸景不置可否,一口一口吐着白烟。 “那边我还有伙计在包扎,告辞了!” 周老板说完就走。 松铸景丢了烟蒂,忧心忡忡,他有直觉,这次谋害是熊畴属意的,自己暗中调查了熊畴三年,熊畴多少已经察觉,他不能再借助本地的力量,因为熊畴手里的人就是本地最狠的——松铸景睨见垃圾桶的烟灰罐,眼睛闪过一丝星芒,现下就有一个极妙的助力在他眼前。 松铸景提出交易,周老板只是迟疑片刻就答应了。 第六十二章 未曾耗费精力,松铸景带着周老板一行人成功到达了那个地道。 潮湿的腐菌气息裹着微末咸酸从深处飘上来,黑暗空间自然的压迫感让一切活物不敢自大,越往里面,空气越稀薄,而湿气越沉重。 “地图可能残缺,大家不要分心!”松铸景戴着防毒面罩,脚步轻缓,脚步声响起来,回音很快,但不代表地道短。 一行人谨慎前行,并无阻碍,到了地道第二层,灯光照去,沉寂于地底下的仪器覆盖着厚重的灰垢,整齐有序一如当年艰苦岁月里同胞习惯工作的位置。 周老板环视这里,靠到松铸景身边嘱咐:“找那个罐子,玻璃罐里液体泡着一个四脚铜盒。” 一伙人散开,小心翼翼去找东西。 “不对劲,这有人刚经过!”有个人忽然警惕一言,地板上的足迹还是新鲜的,其他人迅速戒备。 地道里,氧气不足,空间复杂,难道是和他们有相同目的的人?或者是政府的人?又或者是干邪恶勾当的人?毕竟这里是地底下,不会有人进来旅游。 周老板对伙计示意,几个伙计专心守在几个通道口,警惕着可能突然冒出陌生的东西。 松铸景贴到墙壁听动静,没有多余的声音,就算有其他人,也离他们不近。松铸景又各处找东西,只要找到东西,他们就可以撤退了,这里面人也好妖也好,与他们无关。 咔—— 周老板心尖一颤,惊疑是机关发动的声音,他不敢动作,没想到脚下突然腾空,他迅捷地抓旁边的东西,然而人已经坠下了。 “救我······” “周老板!” 松铸景扑过来,连周老板的头发都没碰到,下面黑洞只有周老板的声音飘上来,他趴在洞边往下看,黑漆漆,咸腥的气味比之前更加浓烈。那些伙计也扑到洞边,灯光往里照,下面是一潭水,却不见有人在其中挣扎。 伙计们迅速绑好攀爬绳下去,留两个人在洞边守着,约莫七米的深洞,不知道水深不深,不过也幸好是水,不然周老板就那样坠下去,就躺那了。 “周老板!周老板!” 松铸景在水面上,呼喊着,把探棍往水里戳,好家伙,这水能没过他!松铸景赶紧朝上喊:“水深,底下不明!” 却有一个忠心为主的伙计扑通一声直接跳水,打着灯照四周,喊:“只是一个小水池,赶紧下来找人!” 他们就这样到了地道第三层。 这里开阔似一个小广场,一张张石台整齐分布在水池周围,没有多余的装置,却有一丝丝的诡异。 “周老板!” 诡异,周老板才掉下来不久,他们就追下来了,可是却不见周老板的身影,莫不成周老板沉在水底了? 一个伙计才从水里出来,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又跳进水池,潜入水底摸索。 “周老板!” 松铸景大喊,他心里不安,有点儿慌张,他意识到这是第三层,可是他没有第三层的地图,而且他听说第三层邪乎,只能进人,不能出去。 “我在这里!” 有回应!就在水池边。 水里那个人冒头,看向池边,摘了防毒面罩的周老板气喘吁吁坐在地面,他正被两个蒙面的人扶着。伙计从水里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松铸景和另外的人赶到这里,周老板的面色不妙,已经出现缺氧了,而蒙面人身份不明,他们并不敢直接靠近。 “给我氧气······”周老板朝伙计说话,他虚弱的声音并不是简单的溺水,背氧气的伙计赶紧上去给周老板吸氧,而那两个蒙面人却第一时间警惕后退,一伙人迅速上去将周老板护在中间。 “我们只是来这儿找东西的,你们又是作何?”松铸景先问,这两人没害周老板,可是在地底下,还是要问清楚陌生人的意图为好,毕竟能到第三层的不太可能是等闲之辈,若是使阴招的话,虽然他们人多也遭不住消耗。 “······松铸景?” 对面一个魁梧身形的人试探一问。 松铸景皱眉,对方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可是真有这么巧吗?到了这么深的地底下还能遇见认识的人? “你是?” “在下林捷一!” 魁梧身形的人抱拳问礼,松铸景眉毛跳动,居然是那个武疯子!松铸景也赶紧抱拳回礼,惊叹道:“林兄弟!真是赶巧了,在地底下还能见到你!” 这话的味道有点儿奇妙。 林捷一看眼虚弱的周老板,问:“松先生,是要找什么稀奇东西吗?”松铸景咳嗽一声,委婉道:“本来就要找到了,没想到摔进这里了——诶,你又是做什么?”林捷一褪下手上湿了的黑色手套,坦言:“找一本书——方才被一条大蟒蛇追,才躲进了这里。” 果然是暗无天日的地方,生长着什么都不稀奇。如此,氛围就朝惊悚发展了,死寂里窥伺着无数的祸端,咸腥的空气还带着腐臭,好似某个黑暗角落里堆积着模糊的血肉,心理素质稍弱的人可能一到这儿就吐了。 松铸景蹲在周老板跟前,担忧询问:“周老板感觉如何?”“还行······无碍!”周老板站起来,把氧气瓶推开了,抖抖腿,他看向陌生人,沉声问:“安全吗?”松铸景明白他什么意思,低声回:“我去谈谈。” “林兄弟,这里机关众多,万事小心啊!”松铸景走向林捷一,摘下防毒面罩,林捷一却抬手制止他,善意提醒,说:“别摘,这里有瘴气。”林捷一都这样提醒了,松铸景就顺言把面罩重新戴上,不过松铸景还是谨慎言:“我们找的东西应该不是同一个吧?”“你们也找一本书?”林捷一的语气冷了,松铸景笑一声,豁然道:“哪能啊!我们找一个玻璃罐,你们有看见吗?” “有东西来了!” 林捷一旁边的搭档忽然紧张大喊,他几个跨步,跳上了水池边,手里的刀闪着寒芒,盯着黑暗角落。 林捷一手上也多了把刀,嘴里喊:“赶紧到水池边!” 松铸景一行人不疑有他,迅速上到水池边,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东西漫过来了,他们把灯光全照向有声响的方向——密密麻麻的的昆虫被信息吸引过来,势盛如要把这些人啃得尸骨全无! “下水!”松铸景说着就要往水里跳,旁边林捷一的搭档迅速抓住了他,喝道:“水里有东西!”那些蓄力要跳水的伙计急忙刹住。 林捷一掏出一包东西,打火机一亮,轻易地就点燃了那包东西,丢向虫潮,虫潮立马拐道,就是不敢靠近。 “戚图,找机关!” 林捷一喊着,又丢出一包东西,烟雾散开,虫潮被暂时抑制了,但估计撑不了多久。 戚图跑向离水池最近的墙体,在那摸索着墙面,周老板几人也过来帮忙找机关,一个伙计扛起另一个伙计去摸更高的墙面,忽然一块砖被按下去了,咔咔咔咔······墙面一个长方形开启,灯光照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 这门才一个成人高,开关居然设计到那么高的地方,设计师有才了! 两行人一起退进了走道,林捷一最后一个进去,转身在墙根用力一踏,门又缓缓合上。 有惊无险,但是松铸景盯着林捷一,默然一会儿,他还是问:“林兄弟,你有这第三层的地图?” “有。”林捷一坦率回复,他虽然只有一个同伴,但是他并不觉得松铸景一行人有威胁,如果他们有动作,反正这里是地底下,他防卫过当错杀了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 周老板凝眸,慢慢走到林捷一面前,抱拳道:“烦请林兄弟为我等指个路,出去后必有重谢!” 林捷一与松铸景认识,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恶心。 “客气了,若是出去的路,我们还是能指引的!” 周老板顿了顿,轻声说:“我想找稀缺金属的实验原料,林兄弟能分心留意吗?” 林捷一迟疑,他的东西还没找到,哪有心思帮别人找?但看在松铸景的面子,他半允道:“我们要继续寻找,你们可以跟着我们,若是运气好,兴许能碰到!” 第六十三章 有了人形导航,下面的路自然没有意外了,不过空气有害成分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寻找。 从地道出来后,松铸景又进了医院,吸氧,顺便等待周老板发来好消息。 果不其然,他收到了有趣的信息:熊畴的表弟孙时在发酱街有一所超市,不久前超市失窃,丢了些紧要文件,熊畴找了宋大冰追寻小偷,而表面上孙时坚信赵归凌是贼人,将赵归凌告上了法院。而那个拿走文件的真正小偷绰号“芒果”,是个有本事儿的蟊贼,估计芒果手里的文件可以直接判熊畴和他周围的人死刑,所以宋大冰直接跳过了被殃及的赵归凌,正四处疯狂寻找真正的小偷。 如果松铸景先找到芒果,有些人的冤屈就可以洗刷了,若是宋大冰先找到,芒果应该会一命呜呼。 忙活了那么久,松铸景决定回住所好好洗澡美美地睡一觉,正放空,他的脑袋往前座椅背砸了一下,技术差的出租车司机居然急刹,松铸景胸膛涌起一股怒气,视线扫向车外,好像撞倒人了。 “没事儿吧?”松铸景下车,旁边摔倒的是一位大妹子和自行车,他出声询问。 大妹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爬起来抖抖腿,忿忿地说:“没事儿,死不了!” 松铸景心情也糟糕,但不好发泄在一个可怜人身上,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今天我实在累了,我把电话给你,若是你真的有什么,后面再打电话给我昂!放心,如果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赖!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松铸景朝司机要来纸和笔,欻欻欻就留了一串数字,塞给大妹子后,直接开了车门坐进去。 崔过无语,只能认命地将纸条塞进口袋,扶起只有小刮伤的自行车,坐上自行车继续蹬。 傍晚的夕阳挤进巷道,绿色垃圾桶散发异味,破裂的小道有一小洼水影,上面密密麻麻的电线有空调外机的轮廓。 崔过烦躁,表情厌恶,跨过水影,拐向那栋楼,一个身影却映入眼帘,让她身形一僵,心脏却怦怦怦兴奋乱跳。 女人立在铁门前,长身潇洒,没有温暖的光影,两条细腿犹如长枪,立在那儿,漠着一张脸,并不是那种白面娇丽的人,整副安静的皮囊里隐藏着无尽阴暗的力量。 “你、你怎么来了?”崔过的语气谨慎,面上却有喜色,她畏惧而贪婪,能摸到自己的欲望。 魏娥妙的眼睛没有光彩,望着崔过,淡淡说道:“来搅局。” 崔过有些促狭,“那、上去说话?”“不,只需要一分钟。”魏娥妙说着,走近崔过,崔过绷着背脊,她从口袋掏出一张便签递给崔过,崔过立刻接过,却不明白上面内容的意义。 “给你号码的人叫松铸景,你用这个与他交易,让他帮你起诉上司,让他等待‘芒果’的消息。” 崔过认真听着,忽觉手上便签价值千金,之前那个人给她号码,魏娥妙肯定看见了,而来去无踪的魏娥妙将这个机会送到她手上,她当然会不留余力地做好,她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就是为了把某些人拖入泥淖。 魏娥妙忽然凑近崔过,轻声道:“你会是合格的恶人。” 崔过的嘴角不禁勾起,头脑清醒而暗喜,是的,她是恶人。 室内阴暗,鼾声规律,物体的形状在黑暗里不可名状,ru——“真情像草原辽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出日开时候······”松铸景摸到手机,眼都没睁开,直接接听,沙哑道:“谁啊?” “交易啥啊?不买房!” 下一秒,松铸景弹坐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几乎是进入了饱满的工作状态。 “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松铸景说着,瞥眼手机屏幕,上面号码明显是本区的座机号码。 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轻缓而条理清晰。 过会儿,松铸景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点开是一张手写账单,松铸景的眼睛飞过惊喜。 “我是你现在唯一交易对象吗?你该不会要阴我吧?”通话未挂断,松铸景扑向窗前桌子,飞速开启电脑。 “你说的我可以做到,但你总得给我一些保证。” “好,我照你说的做!” 又一助力,松铸景担忧自己掉入陷阱,但是对方给的回报太诱人了,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只是调查起诉一个律师而已,他可以圆满完成。 只是第二天下午,就有警察来到律所把上司带走询问了,律所的人各怀心思,法律业务内的人,迟早会被法律问候。 崔过平静的外表下欢欣雀跃,她要去做坏事了,她不是伸张正义,她觉得自己担不起那个名头,因为那只是让她享受摧毁的快感的手段。 上司的妻子是个酒店大堂经理,最近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后辈要把她挤下位,她烦躁而忧虑,火气愈大逮谁呛谁,偏偏家庭也爆发了各种矛盾,搅得她心力交瘁。 崔过见到许女士,是在一家私房菜馆,许女士静静面对香气撩人的菜肴,愁容满面。 “许女士,你好!” 许女士抬眼,是一位陌生的妹子,可是妹子甜美的笑容却是对她已然认识。 “我姓崔,刚出来实习,是为了帮你解决一件大事而擅自来找你的。”崔过说完,自己坐在了许女士的对面,而许女士也坐直了身等候她的表演。 “你的丈夫,昨天在律所被警方带走了。” 许女士一惊,凝眸问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你没回家,他也没回家,而且现在他很慌,他还来不及走动关系隐藏证据,猜猜他的罪名?” 许女士眼神暗下,陷入下意识的紧急思考,她对此有过预料,但真正发生,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慌窘。 “收授贿赂,摧毁证据,司务作假,这些——有些款项还是流经你的账户呢!” 许女士又一惊,警惕地盯着这个妹子,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你现在的女儿,不是孟真光的,”崔过站起来,身子倾向许女士低声说话,许女士要躲却也被吓得僵住,“孟真光有一个情人,有个私生子,那个孩子是他亲生的喔!” 许女士整个人僵直,全身血液凝固,强烈的危机感轻易地将她完全吞噬,她惊悚到要逃跑,可是她更加明白,问题来临若逃窜,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毁灭。 崔过坐好,面上笑意浅浅,却冷得让人发颤。 许久,许女士的身体才回温,眼神怨愤而警戒,咬牙低言:“你要干什么?” 一旦孟真光知道养了八年的女儿不是他的种,孟真光会毫不留情地剥夺她的所有财产,将她与女儿扫地出门,就是深知此点,所以她才瞒得滴水不漏,连女儿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她与其有过关系。 “我要你把孟真光推入地狱。” 许女士错愕,一时愣住,她机械地转动眼珠子打量这个陌生妹子,脑海里不禁认为这个妹子深深怨恨着孟真光。 崔过的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示意许女士噤声,然后她轻轻起身,却是弯腰凑近许女士耳边,低声言:“你的女儿很可爱,很纯真,你说要是有人请她吃美味的冰激凌,她一定开心得蹦起来吧?”许女士怒急起身,却被崔过按住肩膀无法起来,许女士的眼神狠毒死死盯住了崔过。崔过继续与许女士耳语:“很简单的,把证据交给法院,一个家暴、同性恋、恋童的大律师,会被万民唾骂,而你大义灭亲,带着女儿光明地继续活着,而孟真光会病死在狱中,他罪有应得。” 许女士的身子打了个颤,她明白的,孟真光没了,她能守好剩下的家,只是她的能力无法做到,现在机会送到了她的手上,惶恐与怀疑之下,就是无法暴露的窃喜了,极具诱惑,只要孟真光没了,她就不用惧怕秘密暴露。 崔过将一个黄色纸包放在桌面,松了对许女士的压制,忽地站直身子,粲然一笑,声音清脆:“那么,一定要把这些证据发挥极致作用喔,我期待大结局!” 许女士的手在抖,不易察觉,黄色的纸包像是一个炸药包,危险,毁灭,却更像是一包价值连城的钻石,如女人爱美的天性,她没有理由放弃,不是吗? 人类大部分是庸俗的,利益权衡之下,没有人会放弃利益,如果放弃了,那说明利益还不够大,不够诱惑。 第六十四章 这大冬天的,搞团建绝对是在拉仇恨,但是班长和团支书抢到了烧烤城的五折优惠券,就撬动整班人去消费了。 季宏解下黄色围巾挂在手臂,他坐在凳子上正拿着平板看别人解题,几步外,石义尧正在烤架前默默干活,几个清丽女生娇滴滴地守在那里和石义尧说话,可惜石义尧不曾开口,而季宏这里,也有两个女生坐在旁边痴痴地看着他。 烤了两波,石义尧没吃到任何东西,更别提坐在旁边的季宏了,石义尧也没了兴致,开了一罐饮料到角落坐着发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饮料。 “看来高颜值的人都习惯独处啊!” 一位女生随口说着,在旁边站定,她的声音一半清越一半娇媚,那热情恰到好处。 石义尧还在出神。 姜绢衣微勾嘴角,石义尧的高鼻梁像是山脊,让她不禁好奇指腹滑过他的鼻梁的触感,那一定让她惊喜,石义尧高颜值高智商高冷,若是征服了,一定会成为她一个人的温柔忠犬,来日方长,她只需要找到那个窍门。 “你在《我的荣耀》里段位一定不低吧?你喜欢哪个战队?” 石义尧在想着要怎么与路昙说上话,就算每日见到一面,也只是他自己记得每一个细节,不交流的话,路昙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他。 姜绢衣俯身,将脸故意凑向石义尧的脸,轻笑说:“石义尧,你……” 嚯地,石义尧迅速起身,避雷似的,直接离开原地,那张脸毫无波澜又布满嫌弃。 姜绢衣直起身,并未气馁与羞涩,眸光盈盈注视着回到季宏旁边的石义尧,如此青涩高冷的男神级人物,一定还没有女友,而她虽然不是倾国绝色,也不才华万丈,但也不会自卑怯懦,从第一眼看见石义尧,她就生出强烈欲望追求这个男人。 “麻泓仁,听说辅导员让季宏去参加任教授的面试?”有人问了一句,麻泓仁饮了口啤酒,满不在乎地回:“季宏就在那儿,你自己问他!” 有人在窗边吞云吐雾,门开了条缝,冷风窃喜着挤进来,有女生嚷嚷赶紧关门,然后把吸烟的人关在外面了。 “这可稀奇,任教授的实验室应该只用化学系,物理系,生物制药的学生吧,怎么咱们计算机的也过去凑热闹?” “嗐······任教授都放出招收条件了,那肯定是进去有用的!” 解题接近结尾,季宏舒了一口气,瞥见石义尧就在旁边,他自然地朝石义尧伸手,没抬头就说:“十一,给我瓶饮料。”“季同学你要什么饮料?我帮你拿!”“我帮你拿!菠萝啤好不好!”两个女生逮着机会就表现,石义尧才转身,她们就拿来了好几瓶饮料,季宏抬头看见殷勤的女生,只是敷衍微笑,并没有拿过她们的好意。 这团建,稀稀拉拉地就结束了。 那些贫困生助学金的事情已到核对身份账号收款的时候,却突然查出有一些硬性领受助学金的学生被漏掉了,上面领导严令要求工作再来一次。 班长找路昙,让路昙准备申请资料,路昙却拒绝了。 路昙淡淡说道:“我的家庭条件并不窘迫。” 班长面上闪过讪笑,说:“名额本来就优先给予琉川的同学,你的户籍是农村,而且你是独生子女,单这两点,你就完全可以接受助学金。” “我不缺钱。” 班长的表情明显僵滞,这还要怎么劝?路昙是朴素,也没见她身上出现什么名牌,但万一她就是朴素勤俭的乡村地主家的大小姐呢?班长一时找不到话,他的工作就这样遇到了阻碍。 “我自己去找辅导员说明。”路昙明白流程,按规章制度,她比大部分人有资格拿助学金,但她自尊心作祟就是不拿。 下午课程结束,路昙约了辅导员在办公室见面,辅导员遇见了好事,一直乐呵呵的。 “辅导员,我可以自己写一份说明,自动放弃助学金。”路昙站在办公位前,辅导员开心得不舍得坐下,他笑盈盈地说:“这个没大问题——这有个事儿更紧要!任教授点名让你去参加实验室的招新面试,你要好好准备啊!”路昙双目疑惑,轻声问:“任教授没认错人?”辅导员伸着食指虚虚地晃着,语气愉快,继续道:“二一届物理系一班,路昙,任教授说和你一起挖土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具有浓烈的科研精神了!” 挖土的大爷!?路昙想起来了,那个大爷要拿土做实验。 辅导员捞起桌面的手机,点开屏幕,说:“我问了下系里成功进入实验室的学长,要做哪些准备,我发给你,你回去尽心准备,要不你加这个学长的号吧?他虽然忙,但也不是完全不回信息的性格。” “竞争很激烈?”路昙掏出手机,朝辅导员问了一句。 辅导员无奈地轻叹,“当然激烈,你们这一届,物理化学生物三系就只有你一个有资格,前面还有很多优秀努力的学长学姐在拼命往里挤呐!有些人硬是拿了国际大奖,也被pass!” 辅导员把那位学长的号给了路昙,但是学长什么时候同意就不知道了。 “你别给自己压力,尽力就好,此前有些人连着三年参加笔试都刷下来了,也没见崩溃的,你就当提前体验考研氛围了!” 路昙表情寡淡,压力不压力的,她只是好奇实验室里研究什么?真的开发无机物的用途,那不就无异于凡人炼丹瞎忙活吗? “任教授给时间了,笔试在一月中旬,应该就是你们期末考后了,地点到时候再通知,若是过了笔试,还会有面试——加油吧!新生军!” 助学金的事情就这样了。 路昙照常到自习室学习,教室里静悄悄的,她看的是从图书馆借来的法语书,不知什么时候,二班一位女生路过看见她在这,就过来了。 “路昙同学!”蔡欢叮笑容可爱,脸颊红扑扑的,低声呼唤路昙,轻轻地坐在了路昙旁边。路昙只是抬眼看她一下就当打招呼了,蔡欢叮把书放在桌面,看路昙面前的书,她说:“你看的什么?英语?”“法语。”路昙轻声回应,看蔡欢叮拿的书,是专业书。蔡欢叮惊讶,仍旧笑着,说:“打扰你了,但是能不能借用几分钟?我这有两道题目弄不明白,能向你请教吗?” 路昙还是有心情给这位女同学讲解题目的。 完后,蔡欢叮满意感激地笑着,片刻,她却问:“听说你要去参加实验室的面试?” “嗯。”路昙手里握着宝蓝色钢笔,视线落在法语书,表情没有波动。 “你好厉害啊!我是在办公室听说的,辅导员很高兴,他说是任教授特地找院长通知的,点名要你去面试!”蔡欢叮目露羡慕,她要看路昙的表情,却只能看见一个侧脸。 路昙心里不怎么高兴,有点儿忐忑,还有点儿好奇,任教授会准备了什么呢? 第六十五章 宁老师找季宏,季宏在环宇楼某教室外候着,下课铃一响,人潮哗地破口,等人流差不多了,季宏走进教室,讲台上戴着细银边眼镜的宁老师还在看着讲桌的电脑屏幕。 “宁老师,我来了!” “喔,季宏啊!”宁老师抬头,紧拧的眉毛暂时松了,起身,手还撑在桌面,只是视线又落在电脑屏幕,“等会儿,有位学长也要过来,他来了我再一起讲。” 季宏站到讲台下,这样他的脑袋不会有一种要挤出框的吃力感。 讲桌前也早候着一位男生,灰色的羽绒服朴素干净,系着杏色波浪纹的围巾,男生垂着眸出神,相貌平平,却有一种沉稳乖巧的书生气质,端正站着,像是新入伍的兵。 宁老师是化学系的资深教师,他带的都是化学专业,只有季宏一个计算机的学生。 不久,外面小跑进来一位后生,他笑得双眼弯弯,像是位清爽大哥哥带着狗狗过来了,要去公园玩耍。 “宁老师抱歉!刚从横廊那边下课跑过来!实在抱歉!” “行了!都凑近点儿,我要说事儿了!” 三位男生聚在宁老师身边,听他讲解面试的内容。 也巧,这间教室没有下节课,宁老师倾囊相授可以不用顾忌时间,等又一次下课铃响起,宁老师才打住。 宁老师长舒一口气,叉会儿腰,一脸满足与欣慰,带聪明的学生就是轻松,提点概念学生就领会了。过会儿,宁老师叹句:“可怜哟,物理系今年只有一个人!” 宋灰易笑着搭话:“物理系还是那个学姐吗?” 宁老师不自觉扶扶眼镜,回:“那个学姐当然还在,我说的是这届新生。” 宋灰易不禁好奇了,继续问:“学弟还是学妹啊?怎么没听说过?” “好像叫什么陆檀?不清楚名字。”宁老师蹲下去拔u盘,起身了就赶人了,“都回去吧,回去吧!好好准备,看看你们能不能进去。” 季宏又看向宁老师,那个名字也太耳熟了吧? 到了东湖正门,季宏遇上了张贤环,这还是那次酒店pk后,第一次见面,季宏含着浅浅的玩味看着张贤环,张贤环也直视着他慢慢靠近。 “张贤环,上次事情结果如何?”“嗐,别说了!我就在走廊听着里面闹,你俩跑得快,我生生是到凌晨四点才能回去睡觉!”“我们都把你带出来了,你还不舍得走,能怪谁?”“闹得挺没劲的,后来那面扇子被搞得不见了,气得我三天吃不下饭!” 季宏心里呵呵,屠亚恒可是透露了,现场闹得特别厉害,进icu的有五六个人,那样也还是没有警察出现,也不知道张贤环什么身份,啥事儿没有还能只顾着那扇子。 张贤环面上飞过无奈惋惜,涩然一笑道:“那啥,我先走了!下回再约!” 季宏到打印店打印东西,正等纸出来,旁边一道红色身影凑过来,他瞥过去,对方在盯着手机并没有注意他,他只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季宏伸手掠过这人面前拿纸,这人这才抬头。 面前帅哥温文尔雅,长身玉立,沈兆盈不自觉勾唇,心情顷刻就明媚了,惊喜道:“是你啊!好巧!” “你好!”季宏礼貌回应,大方地看着沈兆盈,眼里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初是沈兆盈看见季宏的帅照找人要的vx,没想到还真的加上了,隔着屏幕,沈兆盈偶尔发点寒暄给季宏,季宏也都有回复,虽然文字客套疏离。 “季同学,计算机的人真的时时刻刻电脑不离身吗?”沈兆盈顺嘴一问,她看看季宏的手,季宏只提着一个文件袋。 “不至于。”季宏淡淡地说道,又伸手拿起了剩余的纸张。 打印店门外进来一位男生,催道:“沈兆盈,该走了!” “哦——再见!”沈兆盈笑着,眼里有明媚的光彩,一转身,红衣娇艳,跟着来人离开了。 季宏想起宁老师说的那个名字,估摸着要不要打听一下,若真是那个人,那面试时就有接触的机会了。 经日忙碌,元旦一下子就到了,老家远的同学基本选择留在学校,而有些专业的期末考不日就至,同学们都开始紧张备考。 路陈氏打电话问路昙什么时候放假,买到机票了吗,路昙拿不准日子,只能说二月前一定回家。 匆忙的期末考就这样过去了,实验室的面试才是比期末考更煎熬的时刻。 冬日的千趣楼萧索而高傲,一层薄雪像是某严谨教授的干净白衬衫,空气里是冰冷的雨水气息,楼前的砂红漏水砖地面只有几片枯叶,玻璃旋门关闭着,一伙精神奕奕的人站在厅里,等候着严谨的面试。 季宏提着电脑,站在人群里没有聊天的兴趣,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任教授还未露面,旁边的石义尧也提着电脑,放空了心思盯着柱子发呆。 石义尧是一月后才报名的,他改主意了,然后宁老师硬把他塞进来了。 一位黑色外套、发际线有点儿高的学长从电梯口出来,学长的眼神有点儿疲惫与幽怨,下颔有着些胡茬,等候的人不禁看向他,他说:“三楼,05教室,现在上去。” 有人认出了这位学长,便笑着说:“谢谢项学长!” 项天晋,任教授麾下一小组的成员,是本校的研究生。 这些人迅速到达05教室,只有四位学长等着。他们自觉间隔坐好,门口项学长拿着手机开始点名。 “焦极,包雀鸣,宋俭若,陈尺,唐娇哲,宋灰易,夏千桥,樊照广,皇甫秀海,牛爽,严今德,乐竹潮,周绿,南宫透恩,季宏,石义尧,路······”项学长最后念了个姓出来,此时一位学长忽然与他耳语,他就放下了手机,放眼说道:“笔试开始!” 专业不同,年级不同,笔试内容自然有所差异,五位学长将不同二维码给不同面试人逐一扫描,笔试正式开始。 路昙在考最后一门试,与实验室面试错过了,但是任教授说她可以交卷后再去参加面试,她就安心了。等她来到千趣楼,听到05室里面面试接近尾声了,她就暂时站在外面不进去。 笔试两小时,五位学长耐心地在教室里等候。等时间一到,学长将答卷收上,咔咔拍了照发送出去,然后学长们开始现场评卷,下面的人忐忑且期待地望着这些实力莫测的学长。 项学长眼睛疼,放弃阅卷到外面清醒,一站到门外,冷风袭面,他看见了站在这里的清秀学妹,顿了片刻,他问:“你是路昙?” “我是路昙,任教授让我来参加面试。” “哦。”项学长的回应冷淡,他仰面望着楼尾,默了一小会儿,像是才想起来,又偏头说:“教授让你直接去六楼01室。” “谢谢学长!” 路昙不疑有他,到了六楼,敲门,里面让进去,她就推门进去了,当初那个朴素和蔼的大爷肃着脸气场浑厚,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淀着时光赋予的睿智,身形板直,忽略掉他黑白间色的头发与眼角褶皱,这位大爷好像随时能跳起来耍一段双截棍。 “任教授您好!我是路昙。”路昙走近任教授,礼貌地鞠躬,任教授却噗嗤笑出了声,她抬头,果然严肃威武的任教授笑了,任教授笑着说:“别紧张,我又不吃小孩!”“是的,教授。”路昙脸上有懵懂的笑意,任教授指向最靠近讲师位置的座位,说:“你在那儿坐着,等会儿下面那些就上来了。” 过会儿,任教授将平板放在路昙面前的桌面,道:“这个的作者是你吧?” 路昙看着平板显示的内容,一会儿后抬头,任教授表情认真且眼睛里的喜悦随时会扩散。 “是的。” 任教授把平板拿起,又滑滑滑,一会儿又把平板给路昙看,语气愉悦着问:“这个也是?” “是的。” “可以嘛!我看见这两篇论文时就惊叹是怎样的人才,你可算自己撞到我面前了!这个‘山川的磁场’,我也有做研究,但是不得要领,搁置好久了!”任教授双眼一亮,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如遇知音,两条手臂曲成一个圈,粗糙地模拟一个场,“我就觉得不止物理意义的场,还有另外一种场,虽未命名,却是真实可用的!你那论文里只证明了那个场的作用,却还没有找出场的原理,但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发现了!” 第六十六章 有人敲门,任教授无奈站好,朝门那边道:“进来!” 项学长开门进来,后面跟进来一串人,项学长走向任教授,任教授朝他点头,他就反过去朝后面的人说:“都靠前坐。” 投影布三米外是一张大弧形桌子,十个人勉强坐下,这间大教室后面被玻璃墙隔离,玻璃那边阴暗无光,只见几张实验桌,朴实严谨的设备在默默盯着这边的动静。 任教授站在主讲位置,距离任教授最近的桌子单独坐着一个女生,这让另外十个人好奇而落差,陪同的学长都没有落座,那个女生什么身份居然坐在任教授跟前? 任教授抬手示意,项学长领着另外四位学长出去了。然后任教授拉来手写板,在板上龙飞凤舞豪气书写,一道普通地理题夹杂玄学展示在面试者面前,十一个人表情大同小异。 唐古拉峰的日长可达二十二小时,登峰者回到日常海拔后有一小比例人连续一段时间内做梦遇见峰上奇异场景,请问如何解释? 七八人解释氧气浓度、海马体或者失眠,任教授的表情清淡。 季宏说:“类似肌肉记忆,震撼内心的时刻心脏会记住那种感觉,如果神经结闪现了当时的某一反馈,就有可能连续遇见同一梦境。” 计算机系的说得有模有样。 石义尧说:“记忆回溯,入梦的时刻人体会陷入完全松懈,类似于濒死的记忆闪现,深刻的记忆会是第一本能。” 任教授看向路昙,颇为期待。 “磁场,辐射,”路昙看着任教授,眼神清明,声音自信而轻软,“唐古拉峰的海拔,可想而知在上面要遭遇的太阳辐射,而辐射的消除是艰难的,人体不存在机制自动消除辐射,回归日常海拔后,现代电子会将人体完全包裹在磁场内,这为重复辐射作用塑造了条件,而人体陷入休息的时刻,满足了辐射作用显现的又一条件。” 大家都看着路昙,很明显都惊讶了。 连任教授也勾起了嘴角,不过任教授没说话,坐在前面拿起了平板在看东西。 室内陷入紧张的静谧,这就是最后裁决时刻了,全凭任教授一人决定,时间慢吞吞的,好似他也磨蹭着要留下看看最后的结果。 叮——任教授手里的平板发出清晰的收信提示音,任教授的表情愈加凝重。 石义尧的视线粘在前面的路昙身上,对于这场面试他已尽力,可是对于路昙,他畏畏缩缩,只敢静静地盯着,来参加面试也只是为了寻机会与路昙说话,他感觉吃力,他就是无法与路昙搭上话。 “我需要的是理论扎实、能力实在、思想活泛的人,而且必须是能人所不能,这些要求,我希望你们明白。”任教授郑重声明,抬首,目光灼灼,他停顿了,目光压在这些精挑细选的人才身上。又过了许久,任教授才开口,说:“叫到名字的,便是实验室的新成员——” 大家屏息以待。 “宋灰易,陈尺,宋俭若,季宏,石义尧,周绿,路昙——共七位,其余人可以现在离开了。” 有人欢喜有人伤心。 “任教授,”一位外表清爽干练的学姐忽然抬声呼唤任教授,她的表情不甘而疑惑,付诸心血却落选让她心里极为落差,“笔试时那位学妹并未到场,您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她能在这儿吗?” 学姐指着离任教授最近的路昙,其他落选的人也看着突兀的路昙,不急着离开。 任教授看着柔弱的路昙,只说:“她发表的大论文、得的国际大奖,我都知道,在场的我最满意她。” 日常严苛冷漠形象的任教授说出这么直白热烈的肯定,可想而知任教授有多满意这个女孩。 路昙低头,感激任教授的青睐,但是另外的灼灼目光让她有点儿不自在,她也没去看是什么人,今天这个面试有点儿敷衍,那些夜以继日刻苦勤奋的人估计会嫉妒她了。 学姐走向路昙,问:“学妹,你参加了什么竞赛?怎么我对你没有印象?” 路昙抬头,学姐的声音酸味浓烈,她回:“我不起眼,想来学姐忙于学业,不会有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妹妹。”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在每年的数理或科技大赛上踊跃活动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履历光鲜的人才?忙于学业,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忙于学业就是一种变相的嘲笑。 学姐噎住,脸颊烧红,无法反驳。 到此为止,路昙转身,要去另一个角落,走了两步,后面有脚步声踏来,她迅速侧身,躲了过去,回身,怒急的学姐扑了空一个踉跄,学姐的表情有些滑稽。路昙的眼神清淡而无语,保持目视学姐的姿态顺便退了两步。 看这里的人还有几个,学姐的优质形象出现裂缝。 路昙又退两步,不想和学姐继续牵扯,转身瞬间,学姐发了狠直接撞上来,众目睽睽,大家一时反应不过来,瘦弱的路昙就这样被撞出去。 石义尧下意识冲来张手接人,人已经飞一般直接到了他怀里,也幸亏是到他怀里,若是摔地上了或撞到桌子了身子不得又青又紫。 “这是干什么!?”任教授喝一声,目睹了过程的他生气了,大步赶来,瞪着学姐。 路昙被吓到了,忘了眨眼,她看着学姐,眼神惊恐疑惑,她不明白,能到达这儿的人脾气这么冲吗? 女孩被石义尧搂在怀里,现场那么多人看着,只是片刻,石义尧冷静了,松开路昙,让路昙自己站着,他不想别人就此非议。 学姐呼吸急促,攥着拳头,愤恨地瞪着路昙,她的资历比路昙优秀,她为了这次面试一直熬夜,凭什么路昙来说了一段话就被留下了,而她被淘汰了?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动手?”任教授疾言厉色。“我不服,教授,凭什么她可以?”学姐的目光落在任教授的眼睛,不甘而怨愤。任教授目光锐利,压抑了怒意,直接说:“你这不是科研人员应该有的素质,你的资历只是稍逊,心理却让我不敢用你。”“不是的,”学姐脸色一变,可怜地央求,“我只是心急了,我拥有坚毅刻苦耐劳的精神,我可以认真科研,绝不辜负教授栽培!”任教授摇头,失望言:“你的面试失败了。” 石义尧护着路昙,路昙看着任教授,石义尧低头,路昙轻咬着唇,那双手攥着衣摆不着痕迹地颤抖。 学姐一直央求任教授,任教授面色冷峻,亲自把学姐带到门外,然后把学姐关在了外面。 另外三个被刷下的人也乖乖离场,室内剩下的人静默肃立。 任教授走到路昙面前,面色变得温和,问:“路昙,没受伤吧?” “没有。”路昙的声音软糯,又泠泠然而木漠,配合她受惊过的脸蛋显得楚楚可怜。 “没有就好!”任教授释然一笑,抬眼扫视室内的人,抬高音量说:“宁静致远,若是心理脆弱,你们走不远的!若是日后你们谁也这般冲动,别说是我任行攸的学生!” “是!”室内人恭敬回应。 面试到此结束,任教授的二小组,正式确认七位成员。 季宏来到石义尧身边,刚才石义尧搂着女孩,他还以为石义尧会无情地把女孩丢掉,没想到石义尧抱得暗爽,别人看不出来,他这个兄弟还意会不到吗?这以后在一个实验室,相处就多了,石义尧怕是要激动得飘上天了,季宏暗暗观察路昙的言行举止,直觉这女孩绝对不似表面这般单纯。 任教授简单说了一下假期的任务,与二小组可能的第一个课题,又逐一加了vx,然后就放大家离开了。 路昙到了楼下,忽而抬起右手臂转动,试探手臂的酸痛情况,学姐撞那一下,当时她不能躲开,说无事只是安慰别人。路昙转着手臂,抬头望灰白的天空,脚下一滑,她栽到地面。 石义尧在后面看着,路昙脚滑,他一惊就欲冲过去,却有一道身影已经到了路昙旁边,他踏出的脚又定住了。 “疼吗?”叶屏将路昙扶起来,又弯腰帮路昙掸衣服的灰垢,温柔体贴得像是亲哥哥。路昙没在意自己摔倒的事,伸手抓一下叶屏蓬松的头发,说:“你才从被窝里出来?”叶屏保持弯腰的姿势又仰头,咧嘴笑着说:“没有啊,我提前三小时开车到外面等你,我只是在车上眯了一个小时不到。” 季宏半敛眼皮,那个男人和路昙相处得那么融洽自然,会是什么关系呢?季宏不是狭隘的人,不会肤浅地以貌取人,但是当初在娱乐会所,路昙的身边是另外一个男的,现在又有一个男的,不说清楚的话,他完全不放心石义尧追路昙,而且刚才在里面石义尧帮了她,她居然无视,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地道谢吧?她倒好,正眼也不瞧一下石义尧。 叶屏站直,抬手勾背后,从帽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兔毛耳罩,惊喜道:“看——我觉得你戴着肯定特别可爱!” 路昙不接话,并不喜欢,且面无表情,抬脚就走,叶屏跟在旁边坚持要帮路昙戴上,路昙只能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 第六十七章 金陵的冬天,雪花纷扰,白色笼罩下建筑都变成了黑色,旧城址下埋葬着历史,行色匆匆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放轻步伐,小心地不敢惊扰沉淀在土地下的灵魂。 这座城市风韵万千,凄婉也格外深刻。 叶屏把路昙带到了金陵,说有个大亨需要防护,带她认识拓展关系。 要去大亨暂住的庄园,叶屏却不见了,路昙只能与安保大队长童贝茂进入庄园。 这庄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出都得查证件,一半国风一半西洋的景致也被人群给拉差了。 童贝茂也负责过路昙的安全,所以路昙并不拘谨,只不过这些守卫只查看童贝茂的证件,并未对路昙的身份表示质疑。 到了一道雕花门前,檐下就是一道活水渠,黑亮的水里有鱼儿在游,水声微小,屋里面的情况不明。雕花门前守着两个高大威猛的人,安保大队长来了俩人也一动不动。 路昙站在水渠边,垂头盯着水里的鱼儿,脚下踩的草松松软软,却听见屋里的人在交谈商业内容,她赶紧放空脑海,不做窃听的歹徒。 “李谷成——近期在争取一个矿,竞争对手惯会耍阴招。”童贝茂立在旁边,忽然弯腰轻轻地与路昙说话,嗓音低厚而平淡,如他刚毅高大外表一样沉稳。路昙没有表情变化,几息后问:“那矿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不知道。”“竞争对手是谁?”“山门重工。”此刻,路昙猛然抬头,盯着童贝茂的眼睛,很是在意这个名字,童贝茂被盯得不自然了只能移开视线继续站直身子。 坐镇庞大集团的李谷成哪里还需要亲自谋划争夺一个矿?还有那个山门重工需要矿保持钢铁量很正常,但是两个举足轻重的集团突然这般阴狠地争夺一个矿,那就值得关注那个矿里面的东西了。 不久,雕花门开了,里面出来的都是老气横秋稳重严肃的正装之人。 童贝茂让到一边,路昙也随着退到一边。 “进去吧!” 那些人走了,童贝茂出声,带着路昙进去,守门的人并不阻拦。 进去檐厅只有一道宽两米的血石屏风,上面雄鹰翱翔于峰巅之上,拐左边窄道去,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排铜铃,只一小会儿,推开一道漆黑的合金门,里面才是一个明亮低奢大厅子。 右边是欧式沙发,左边是中式家具,那棕木椅子坐着一位斯文的青年在沏茶,听见声音青年抬眼,眼神并未有波动。 到了近前,才看见被椅背挡住的身骨富态的大爷,大爷左手拿着一根雪茄,烟雾里他的神态忧虑。 “老先生,吸烟无益。”路昙讨厌烟味,就开口了。 李谷成抬头,陌生的女孩让他疑惑,但是看见童贝茂后,他就了然了,随意说:“习惯了,偶尔吸一口。” 见李谷成没有灭烟的意思,路昙从兜里掏出一只口罩,自顾戴上了。 其他三人对此没有多余的反应。 童贝茂立着,似一棵松,朝李谷成礼貌道:“李先生,这位是路昙小姐,请允许她陪同您的会客与外出。” 李谷成放下烟,定定看着童贝茂,不解与质疑,仿佛童贝茂说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李先生,路昙小姐可以保证您在金陵的安全。” 李霞庄放下茶具,站了起来,缓缓靠近童贝茂,面色凝重。 李谷成凉淡的视线落在路昙身上,含着薄笑道:“童队长,我是最信任你才请你来的,现在一个小丫头算怎么回事儿吗?我有自己的秘书!” 童贝茂神色认真而诚恳,回:“正是考虑到李先生的安危,我才请来了路昙小姐,这次危险方多的是歪门邪道,您身边必须有能镇住场的角色。” 李谷成皱眉,雪茄指着路昙,对童贝茂难以置信地问:“这是能镇住场的角色?” 路昙是不愿意来的,因为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因为她不想跟在无知庸俗的人身后,打动她的是金陵这座城。 童贝茂看向路昙,眼含询问与敬畏,他知道路昙的厉害,但是他没办法帮路昙表现出来,只能弱弱地希望路昙自己开口解释。 路昙定定看着李谷成,木漠言:“我会保护李先生。” 这毫无说服力。 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能比精强力壮的专业保镖有用?习武人肌肉一露,小丫头估计就哭了。 不过既然是童贝茂带来的人,李谷成也没有坚决拒绝,答应了晚上出去吃饭让路昙跟着。 李谷成带着李霞庄回房间谈机密,路昙就在这厅里干坐,童贝茂离开去确认出行计划,不久一位厨师送进来下午茶,路昙一点儿也没有动。 八点,天就已经完全暗下,童贝茂带着两位下属进来请李谷成出门赴约。主楼前停着两辆车,李谷成和李霞庄进了前面的劳斯莱斯,童贝茂坐劳斯莱斯副驾,而路昙被一位瘦高的保镖请进了后面的宾利。 半小时后,两辆车到了庄园正门,几辆车前后包围着,护送重要人物去往酒楼。 车外夜景一点儿都看不到,路昙背靠座椅正出神,忽然车就停住了,道路堵车,整个车队暂停在这儿。 “你叫什么名字?” 车里昏暗,女孩的声音清冷而柔软,前面司机开了车里的照明灯,同在后排的保镖转头看向女孩,女孩垂着眼皮眸里情绪低沉。 “我姓黑——黑刚良。”黑刚良的声音清脆,声线干净。 “黑刚良,麻烦你出去把那个无人机打掉。” 司机与黑刚良一起朝车外四望寻找,发现可疑目标后,黑刚良朝耳机说:“出现危险无人机,请求击落!”然后黑刚良开门下车了。 没多久,黑刚良回到车上,再没多久,车队恢复行进。 到了酒楼前,一群保镖围着劳斯莱斯,确定周围没有威胁后,童贝茂才下车拉开后排的车门,李霞庄先下来,李霞庄转身扶里面的李谷成也下来了。 “我等会儿再进去。”路昙站在酒楼正门前,朝黑刚良说了一句就望着外面浑浊的天幕,黑刚良点头,随着保卫队伍进入酒楼。 微生酒楼辉煌古典,雕梁画栋,气韵浓厚,站在酒楼下,恍惚然坠入华丽盛唐,灯火迷离繁盛,国泰民安,主楼前的水车勤奋转动,风调雨顺。 这酒楼可是金陵的硬名片,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路昙有些怅然,又觉得可笑,眼神凉薄又掺着愁郁,多么火热的繁华,灼烧灵魂,映着荒寂的岁月,尝起来五味杂陈,她有无限的力量,也有繁多的悲妄,完好站立于此的只会是她,谁都无法破坏。 包里手机振动,路昙以为是叶屏,一看却是童贝茂,童贝茂催她上去了。 到了十二楼,整层都是仿的露天花园,亭榭假山,清潭花树,中央的大亭子被水围住,只有一道木桥连接,从入口望去,距离最少两百米。 路昙入内,没人拦她,黑刚良领她往大亭子,七拐八绕,拐过屏障,绕过松树,穿过假山,一片娇艳牡丹招惹蜂蝶,水里还有鱼儿在吐泡泡,路昙把外套扣子解开又把口罩摘了,闻到清幽的花香。 金钱与科技的搭配容易创造奇迹,颠倒季节也不过如此。 到了大亭子外,童贝茂就守在木桥边。 第六十八章 路昙的视线扫过童贝茂,忽然触及一个小蜜蜂,她的神色一凛,迅速把口罩戴上了,她走近童贝茂,却听见嗡嗡的蜂群掠过桥下水面欲往亭里。 童贝茂也听见了声音,看过去,异常的蜂群已经到亭子口了,他一惊,仍旧镇定地吩咐:“有大量蜜蜂扑往亭子,一小队进入亭子保护目标,二小队寻找能灭蜂的东西!” 童贝茂快步进入亭子,里面起了小骚动,又有几个保镖跑进亭子,里面的人走动起来。 路昙盯着水面,那儿还不停冒出蜂,她拔出头上一枚u形夹夹住了一只蜂,凝眸端看,这是毒蜂。 蜂群越来越大,里面的人不得已逃出来,好家伙,蜂群压境。 李谷成被外套包着,没看见密集汹涌的蜂群,只听见隐忍的惊呼,他赶紧随着保镖往外跑。李霞庄也顶着外套扶着李谷成往外,但是他的手腕忽然刺痛,另外一只手本能拍向痛的手腕,一只蜂被他拍到了地面,而手腕处瞬间就有了一个肿包,他没多看,继续扶着李谷成往外。 偌大的花园陷入慌乱,谁也没想到这里可以藏匿这么多蜂,环境管理严苛的微生酒楼不应该出现这种重大纰漏。 入口处抱着干粉瓶的保镖迅速跑向保护目标,白烟漫开,一朵蘑菇两朵蘑菇好多朵蘑菇合在一起,淹没了这些人。 路昙躲在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迅速朝自己身上喷水,那些蜂都绕开了她。路昙跑向李谷成,大片的白烟让她一时无法辨别目标,只是好多人在咳嗽,周围还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蜂。 “李先生!这些是毒蜂,我这里有防虫喷雾,赶紧过来!” 路昙喊着,跑向白雾中心。 那边入口传来砸门的声音,门居然被锁住了,外面的人察觉不妙已经在暴力破门了。 “李先生,蹲下!”童贝茂把李谷成按在地面,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人给盖住了,他又脱下马甲朝周围用力地甩,忽然旁边下属惊惶呼唤:“李公子!李公子!”童贝茂看过去,李霞庄已经倒在了地上没了意识,大部分人在驱赶毒蜂,没人能空出手查看李霞庄的情况。 路昙拿着瓶子朝这些人一顿喷,而她已经到达了李霞庄身边,她蹲着将李霞庄翻过来,李霞庄面色青苍,她要切脉,李霞庄的右手腕肿成了猪蹄,她只能换左手。一会儿,路昙在李霞庄的左手大臂扎了几针,又朝旁边喊:“李先生,您怎么样?有被蛰吗?” 蜂群薄弱了,童贝茂去扶地上的李谷成,着急地问:“李先生,您有受伤吗?”“没有······哎呦,我的老腰!”李谷成被扶起来,并不是很慌,只是有点粗气,他转身看见李霞庄躺在地上,这才慌了,急忙过来问:“这是怎么了?严重吗?”路昙收回视线,手里多了把小刀,拿起李霞庄的右手腕就划开了一道口子,立马就流血了,又把李谷成吓一激灵,惊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毒有点儿猛,我在救他。”路昙拿小瓶子朝血口喷水,昏迷的李霞庄不禁闷哼。 周围的蜂群还在包围着这些人,但好像有了顾忌,没有毒蜂擅自攻击了,只不过他们也无法突围出去。 小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一半了。 “童贝茂,拿去喷在身上!”路昙把小瓶子伸向童贝茂,认真而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冷凛的威严,童贝茂二话不说,放开李谷成就拿过小瓶子,直接往李谷成身上喷,然后朝自己身上喷,最后把小瓶子给了旁近的下属,下属们也直接往身上喷。 血流得差不多了,路昙把李霞庄的领带解下缠住了他的手腕。 吃饭对象那边的情况也不好,有三个人失去了意识。 路昙放下李霞庄,起身要去看其他人的情况,却突然有一道破空之声疾速逼近,无人可见,路昙反身过来一抓,李谷成僵住了身子,一支森寒的箭簇仅仅距离他的脑袋一手臂距离。路昙眼神一冷,抓住箭的下一刻就反身将箭奋力原线掷去,李谷成才呼出一道劫后余生的气。 周围蜂群只能盘旋,无法接近人,但整个宽阔空间布满了毒性强烈的凶悍毒蜂。 “都靠过来!”童贝茂高呼,现场不止有毒蜂还有冷箭,可见潜藏的对手有多狠辣缜密,封闭一整层变成屠宰场,他们提前部署的防卫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童贝茂把李谷成护到假山群里,黑刚良也把昏迷的李霞庄背到了这里,其他人也赶紧进入假山群。 嘭—— 入口的门开了。 路昙跳上假山高处,门口进来的是黑衣保镖队伍,但他们很快被蜂群攻击,路昙只能喊:“把门关上!这些是毒蜂!” 如果大量毒蜂飞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局面呢? 啊!啊!啊!······门口传来惨叫,但好歹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路昙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支箭,这是另一个方向来的,很显然箭簇有毒,但是这毒对路昙无效。路昙又把箭原线掷去,百米开外有了人体倒地声。 没办法,他们只能放火烧死这些毒蜂,把周围植物简单烧着,然后逼出一条路。 “收缩队伍,靠近出口!”童贝茂当机立断,朝耳机说话。 以李谷成与李霞庄为中心,一个乌龟队伍迅速构成。路边有辆餐车,正好有酒,几个保镖拿起酒瓶,点着打火机朝蜂群喷火,勇作前锋。 又有箭飞出,直冲李霞庄,路昙踏着假山,像只蜻蜓般闪到队伍上方,硬是抓住了那支箭,她轻轻踩到一个人的肩膀,平稳落地。 前面的人赶蜂,路昙在后面拦截冷箭,忽快忽慢,这个队伍总算到达门了。 门外救援人员随时待命,他们出去后,除了李谷成与李霞庄,其他伤者都被送进了医院,李姓二人只能被专门的人治疗。 势力庞杂的微生酒楼自然轻易就将这次事故瞒得滴水不漏,毕竟李氏也不想将之曝光。 私人医院里,李霞庄在急救室里,门外疲惫的李谷成坚持守着,新一批保镖将医院围得固若金汤。 急救室的门开了道缝,出来的医生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惭愧又惶恐,李谷成也被吓得说不出话,面色凄惨,没有了大亨的稳重从容。 路昙挠挠头,走到急救室的门前,说:“让我来吧!” 童贝茂的眼睛潜入一丝光亮,帮着说:“李先生,路昙小姐可以救李公子!她出手,李公子就安全了!”李谷成神情哀肃,望向娇小的路昙,又看着童贝茂,哑声道:“这毫无说服力。”“方才在酒楼,您也看见路昙小姐的本事儿了!”童贝茂说着,将李谷成从椅子扶起来,李谷成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敢轻信。 路昙站在急救室门前,忽然扭头睨向李谷成,好心道:“附赠服务,不额外收费。” 医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待李谷成的命令,而李谷成迟疑间,路昙已经推门进去了。 “李先生,路昙小姐的医术在全球都是顶尖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李公子一定没事儿!”童贝茂以一种崇慕钦佩的语气保证,他的漆黑的眼睛明亮,高大身躯散发炙热信赖,李谷成站在急救室门前,郁着脸憋不出一个字。 医生意会到了某种意思,又挤进了急救室里面。 时间走得格外缓慢,一分一秒一丝不苟尽职尽责。 李霞庄是他的第二继承人,寄予厚望,严苛教育,李谷成预料到此行的危险,但他没想到会直接把李霞庄推入鬼门关,他有些后悔了,那么大的家业,没有命硬的后辈继承,仿佛那些艰苦奋斗激情澎湃的岁月只是一个笑话,共和国还没有实现伟大复兴,李氏就要落败了吗?m的!x他奶奶的腿!爱谁谁谁! 李谷成骂了许久许久,急救室的灯变成了绿色,门开了,李霞庄被推了出来,露着脸。 阿弥陀佛!李谷成的内心飘过一句。 路昙写了一份解毒药方给李谷成,只要求他隐瞒自己的身份,随他怎么用这份药方。 经此一事,李谷成也开始正视路昙,这么一位年轻而实力强劲的后生,他想招揽进李氏,但是童贝茂让他消了这份心思,童贝茂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还没有那个信心撬动童贝茂的墙角。 第六十九章 庄园里温暖而舒适,大床柔软惬意,路昙也不禁赖床,等到有敲门声后,她才踢开暖烘烘的被子,飘一样走到门后。 “路昙小姐,您醒了吗?我是黑刚良,童队长见您还没出来,让我来叫您!” 里面开门,黑刚良看见睡眼惺忪的女孩,没有什么精神,表情呆呆的,眼睛里有一丝脆弱的烦闷,柔软的墨发随意披散,可可爱爱。 “有事儿?”路昙的声音软糯,才从温暖被窝出来的她,嗓子里有点儿干涩,语气若有似无地无辜。 好可爱!!!黑刚良闪了神,转瞬清醒,礼貌歉意道:“童队长问您有什么需要,如果您无聊,我可以陪您逛逛金陵城。” “等我半小时。” 路昙说完,把门关了。 微生酒楼的事情过去五天了,总是呆在庄园里,好吃好喝好景,却还是免不了无聊。 庄园里的早点非常精致美味,厨师一高兴,就给路昙上了十道早点,路昙勉强地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小块水果。 “路昙小姐,您有想去的地方吗?” 黑刚良从车库里开出一辆墨蓝色保时捷,下来为路昙开车门时开口询问意愿。 “瞻园。” 等他们进到瞻园,将近十三点。 路昙拿着素描本下笔果决而流畅,她坐着黑刚良在小贩那里花一百买来的小马扎,专注而宁静,衣摆落在地面也未曾发觉,她在记录画面,而她也在风景里。 黑刚良默默等在不远处,收敛得像把安分的剑,瘦瘦高高,立在那里入定了,溜黑的眼珠子没有波澜。 前日才飘了一场雪,园里萧冷落寞,游客寥寥无几,生机匍匐入土里,没有什么颜色。 “我将你拍入画面了,你介意吗?” 一道声音响起,厚朴而平淡,跌入风景。 黑刚良看过去,是一位端着相机的青年,那青年噙着笑试探着走向路昙,他提起精神,也走向路昙。 画画的女孩没有抬头,钟蓝端近了些,又轻声说:“你是艺术生吗?” “请保持距离。”黑刚良快步上去,成功拦住陌生青年,冷着声提醒对方。 被冷漠阻拦,对方个头还比自己高,钟蓝端忙道:“别误会,我只是看这位女孩在画面里很惊艳,才忍不住上来打招呼的!” 路昙这才停笔抬头,这位陌生人干净而文敏,嘴唇很好看。 黑刚良表情刚强冷酷,直接道:“拍照了就请把照片删干净。” 钟蓝端一阵腹诽,再看一眼清秀的女孩,然后低头删照片。 此时,路昙起身,抱着素描本,“黑刚良,换地方。” 女孩带着凶巴巴的高个子走了。 钟蓝端眨眨眼,目送二人远去,不自觉就反思自己长得贼眉鼠眼猥琐赖皮吗?就是普通而礼貌的搭讪,怎么这两个人警惕又冷酷?学习艺术的人就是会有那么一丢丢脾气吗? 有几位汉服娘子在园里拍照,钟蓝端遇见了,就上去征求许可,然后开始拍摄,和陌生娘子相处愉快,钟蓝端憨憨地笑,忽然望见不远处的柿树下那个女孩和高个呆在那儿,钟蓝端计上心来。 “那边的柿树意境惊艳,要不要去那儿来一组?”钟蓝端与汉服娘子提议,热情而诚恳,汉服娘子踮脚望向不远处,蹙眉道:“好啊!” 路昙才构图,一些杂音由远及近,她抬头,几位衣饰光鲜的汉服娘子带着摄影师过来了,她停笔,汉服娘子果然是来光秃柿树拍照的。后面黑刚良走过来,将路昙扶起,又捞起小马扎,几位汉服娘子已经占据树下位置了。 “小妹妹,你在写生吗?”橙色裙衫的大姐笑着搭话,她脸上有点儿浮粉了,看起来怪怪的。 “嗯。” 红色裙衫的大姐走***淡地看着抱画本的女孩,说:“小妹妹脸蛋漂亮周正,什么时候也尝试汉服?” “······”路昙不接话,盯着这位大姐脑袋上的缠花凤冠,珍珠帘一晃一晃的,她倒是好奇凤冠重不重。 钟蓝端孩子气地窃喜,朝汉服娘子道:“往那儿站——是了,一位就可以了。” 路昙往后退,被搅了画画的兴致,她开始旁观这些人的拍摄。 后来实在没有乐趣了,路昙和黑刚良到听风阁饮茶,景区里的物价理直气壮地高,他们才饮到热茶,那些汉服娘子也到了听风阁里,坐满了一张方桌,两个摄影师被挤到另一张单桌。 “您哪儿人?”“张家界的,您呢?”“hlj的!”“嚯,您是在厚雪埋屋的地界儿?!”“嗐,是的嗦!您是旅游?”“在金陵实习,在附近闲逛!您玩摄影几年了?”“您看我肤色,像几年的?”“五年不止吧?十年?”······ “我的裙子,我都不敢看了!你看看这泥渍,我绝对洗不干净!”“我帮你补点儿口红······我睫毛掉眼睛了!快点儿帮我!”“欸,别动!今天到这儿了?哇,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发朋友圈了!你弟弟点赞了!神速!”······ 那边才是出来玩耍的,反观路昙与黑刚良,一个沉默一个内敛,而且都还不自知。 第七十章 飞机顺利到达福绵机场。 路昙是一个人回来的,在行李输送台这里等待行李箱,等了两分钟,没有她的褐色箱子,又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她只能去找附近的工作人员询问。 工作人员去找了一遍,也问了一遍机务那边的人,回来告诉路昙她的箱子失踪了。 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 路昙蹙眉,跟着工作人员去办公室记录,她把箱子照片给工作人员看,但是这些工作人员态度都很敷衍,只让路昙等待消息就把她晾在了一边。 自己的行李箱无缘无故丢了,能不着急,能不生气,能不伤心吗? 路昙劝自己箱子可以再买一个同样的、衣服可以重新买,没了那些东西生活还是一样快乐自由,望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她面无表情,可是眨眨眼睛,她就觉嗓子堵了东西,再一想,她的眼眶就热了,箱子里有她的人偶与素描本,那才是她在意的东西。 狗屁机场!瞎眼的狗东西!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挨千刀的混账玩意儿!路昙越想越气,气拿了自己东西的狗东西,气自己动气,下弯了嘴角孤零零站在冰冷的地方,像个傻子一样。 才到机场,二人往里走要去取机票,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石义尧的脚步就拐了弯。 “路昙?” 石义尧停在两步之距,孤单的女孩抬头,一双清透的眼睛无辜红润,秀气呆萌的面上染着悲伤与委屈,像是被抛弃于此的小可怜,石义尧的心狠狠颤栗,才一周不见,他的女孩是受了多大欺负啊? “你、你怎么了?”石义尧轻轻开口,低醇的嗓音不自觉揉细了,怕吓到路昙,心里十分心疼却不能过多暴露。 路昙抬手直接抹眼睛,被不相熟的人目睹窘态,她坦荡地不躲闪,但是她本来憋得挺好,对方一问,鼻子一酸,温热的泪珠就掉出来了,她能感知泪珠滑过脸颊的速度,然后她目睹高大俊朗的男生目睹自己掉眼泪的表情。 心脏像被给了一拳,石义尧慌得抬手就要接那颗珍贵的眼泪,但是他没接到,泪珠砸在路昙的衣领了,他的手就停在路昙胸前。 路昙皱眉,仰面盯着奇怪的大块头,轻咬着唇,眼睛溢着水光。 安静——四目相对。 旁人看见的画面就是情意绵绵的恋人分离的哀愁心酸情景,此刻一别,你去北方的雪天里享受艳阳高照,而我留在南方的温暖里四季发霉。 路昙缓过气了,红着眼睛问:“你干嘛?”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石义尧僵住不敢动,他冒昧地冲过来,路昙一定认为他是一个流氓。 大块头不回应,路昙低头,此刻嗓子轻松些了。 “你、你别哭······”女孩低头,石义尧慌了,低低地央求,他哪里经历过这种情景?虚伸着手又不敢碰这个女孩子,冷峻的五官出现了慌乱。“我没哭。”路昙又抬头,娇俏地瞪着石义尧,可是那双眼睛还红红的,石义尧放下手,黝黑的眼睛盯着愠怒的脸蛋,面上的关心收得促狭迅速,又习惯性板着脸。 远处,取了机票的季宏默默望着这边,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但那个身形,他只想到路昙。 “再见。” 路昙呆不下去了,吐出两个字抬脚就走,石义尧却跟着。 “你没事儿吗?”“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吗?”“别跟着我。” 石义尧听话站住,注视着路昙慢慢走远。 大块头莫名其妙,那双幽邃的漂亮眼睛总有一股侵占贪婪情愫,像蛰伏的黑豹般觊觎珍馐,野心勃勃,路昙不喜欢被当成猎物,所以面对丰神俊朗的石义尧,她总心有抵触。 坐大巴到火车站,路昙登上了去追石火车站的火车,丢了的行李箱,她只能希望机场快点儿找到。 “路姑娘。” 路昙抬头,林捷一笑得两眼晶亮,军大衣被他穿得修身板正,后面的戚图也穿着军大衣,表情木漠沉敛。 “林叔叔,旅途顺利吗?”路昙微勾嘴角,语气愉快。 “这趟走得有惊无险。” 飞机到了天平,天黑了才到家,别墅里只有佣人,石砾顺和蒋恳还在外工作,别墅里人不少,但仍旧冷清。 石义尧怀揣心思,那张无辜伤心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是不是手机掉了?是不是遭遇小偷了?是不是被人骂了?······石义尧一直在想,看书不是,敲码不是,休息不是,来回踱步,握着手机,点进了vx的聊天界面,突然词穷。 心情好了吗?不行。 平安到家了吗?不行。 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吗?不行。 吃饭时候,季宏看着石义尧心不在焉,连不喜欢的土豆入口了也没察觉。 “十一,”季宏出声,石义尧没有反应,“十一!”石义尧还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十一!十一!十一!”嗒,筷子掉了,石义尧这才回神,看向季宏,一脸疑惑。季宏问:“你在想什么?那个路昙吗?”石义尧点头,把桌面的筷子捡起来了,季宏无语道:“你清醒清醒吧!”“我没有晕头转向。”石义尧看着那盘香喷喷的鸡肉,嘴里的话还在保持淡定,拿起公筷去夹鸡肉,而季宏却伸来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季宏轻嘲言:“不是加vx了吗?与她发过信息了吗?”石义尧看向季宏,却不说话,季宏立刻了然,收了筷子却笑出了声,说:“小样儿,没胆儿吧?”石义尧嘴角抽动,很想踹一脚这个家伙。 犹豫了好久,石义尧下定决心,坐在露台吹风时,他发了第一条信息过去。 可是对面没有动静。 夜深了要洗澡,石义尧反常地把手机一起带进了浴室,正全身泡沫,手机的特别关心提示音骤然响起,他不顾手上的泡沫直接拿起手机看。 ——见到了。 石义尧对着屏幕露出傻笑,心里快活得要绕着别墅奔跑。 ——顺利见到家人了吗?他知道路昙很爱很信赖家人,同时路昙也被父母无限宠爱,所以他以这个为切入点。 石义尧伸手去水龙头冲净泡沫,皱眉思考,许久,才输入语言: 假期愉快。 这次只过了十几秒,对面跳出回复: ——假期愉快! 石义尧保持着傻笑,天知道他怎么了?!如果浴室有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震惊。 不能热切。不能高冷。石义尧一直默念这两个原则,热切与高冷都会让路昙反感抵触,他要平淡要自然要友善! ——期待再次见面。 这次,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但是石义尧喜滋滋的,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第七十一章 石家的安保公司,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客户是天平世族慕容氏,最精锐的人手长期驻守慕容本家,与慕容家臣合作守护慕容。 所以石义尧和季宏偶尔也会到慕容本家,慕容家的人也熟悉他们,但只限于眼熟,这种名门世家只会当他们是下等人。 腊月初十,慕容家宴。 石义尧和季宏就随石砾顺一起到慕容家了,石砾顺带着下属去各处布控查漏,两个小伙子在东苑呆着。 昨天晚上下了大雪,但是现在庞大的庄园没有一点儿雪的痕迹,宴会设在问心苑,东苑的佣人也在忙来走去。 季宏望向窗外,有人在奋力搬动外面的石灯,旁边有人走来,他回头,佣人端来下午茶摆在了桌面。 “十一,我们出去走走?”两个人在这儿坐着无聊,季宏就开口提议了。石义尧抬头面向季宏,一脸的没睡醒,哑着嗓说:“在这儿挺好。” 季宏起身就走,石义尧自然也是起身跟上,佣人和护卫不少,但两个人没有遇到阻拦。 东苑是佣人和护卫休息的地方,条件不比外面宾馆差,也充当着仓库,庄园里平时需要替换的器具有一半会放置在这里。东苑的左门勾连囚儒园,穿过囚儒园就是问心苑了。 两个小伙子漫步出了东苑,走过一片冬青树就到了囚儒园,园里出来一个人,他们就站定了。 那青年穿着黑色短貂,有点儿痞气但是面容标致,眉宇间从容而流露高贵,挺俏的鼻梁却有点儿不自然,青年走来,步伐稳健徐缓,后面跟着两个黑色外套的人沉默顺从。 石义尧的心缓缓下沉,眼睛清亮却难得泛动自主的抵触厌恶,绷着下颔线。 “元公子!”季宏出声,眼里又是礼貌的清浅的笑意。 慕容元停顿脚步,看着两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伙子,片刻才道:“是季宏与石义尧啊!有两年不见了!” 季宏客气地问:“元公子是要找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慕容元看见石义尧的阴暗眼神,并不在意,只说:“你俩能帮什么?你俩在园里走,别冒冒失失的!” 说完,慕容元带着人往东苑去了。 慕容元会和气地对两兄弟,是因为他想拉拢石砾顺,为他争夺主位增加助力。 石义尧一直知道这一事实,却是花费了很多年,才深刻明白这些权势之人的心机与狠辣,堆砌的不只是金钱——还有人命,任何人的性命,等他生发出能够堪堪上场的酷戾,却已经晚了。 囚儒园的卷楼那边有客人在谈笑风生,木构的楼古色古香,梁架上的繁复图案象征着这个钟鸣鼎食之地的兴盛,在冬日里也有矜贵从容的姿态。 两个小伙子没有靠近卷楼,在假山池这里看黝黑的池底哪里藏着鱼儿,那边卷楼却可以透过梅花枝桠看见这两个小伙子在干什么。 “那年冬天你跳进这池里,那水得多冷啊?”默默看着水面,季宏却突然这样问,尔后蹲在石栏杆边伸手去碰水,那水冰得他一个冷嘶却不收手。石义尧心有所思,立在旁边并不看季宏在干什么,裤腿被扯,他才移动视线,季宏蹲在一边像只狗。 “做什么?”石义尧嘴唇动动。 季宏眯眼望着他,忽地勾唇,道:“后晴小姐会不会还找你?” 石义尧正神,却是瞪着季宏。 那是儿童时期,某次来慕容家,石义尧生得唇红玉面精致可爱,被慕容后晴看见了好一顿纠缠硬要石义尧当她的洋娃娃,后来长大些了,慕容后晴看见石义尧还是纠缠,在一所高中念书,慕容后晴更是当众承认喜欢石义尧,幸亏转学了,并且慕容后晴去国外念书了,不然石义尧不会肯来慕容家,只是现在慕容家宴,不知道慕容后晴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莺莺燕燕,蜂蜂蝶蝶,就这个慕容家的小姐独得石义尧反感。 但是还好,所有人都没有把慕容后晴的喜欢当一回事儿,因为身份的巨大差异,人们明白小姐与保镖不会有任何身份的僭越。 入夜,问心苑飘出优美的音乐,觥筹交错,表面和睦融融,实际暗中算计,各人踩着别人的影子窃窃发笑。 今天晚上石砾顺无法离开,两个小伙子自然在东苑过夜。 清早起来,两个小伙子与那些保镖叔叔一起吃早餐,其中何叔提议餐后带两个小伙子去练武场,两个小伙子自然高兴应下。 庄园西边是本家护卫的驻地,里面人个个龙精虎猛身手强悍,石家安保公司的人也混在这里时不时练练,从东苑开小电车过去,还要二十分钟,绕过一个小山包就可以看见一个空阔的场地了,那里总是有一群赤膀子练功的大汉。 “唷,老何!” 车停在大门外,里面一个国字脸的大叔响亮地叫人,隔着栅栏,国字脸大叔的肌肉似乎要爆开衣服了。 四个人下车,大门自动开了,国字脸大叔一个猛蹿扑向何叔,何叔只是闪身就抓住了大叔的胳膊,旁边人迅速躲开,两个人来回几招才停住。 “总搞突袭,忒没劲儿!”何叔翻个白眼,目光落在丁和殊身上,似笑非笑。丁和殊掀动嘴皮,回:“兵不厌诈!” 这两人估计还要贫嘴好一会儿,跟来的吴叔利落地脱了外套,大踏步走向操练的人群,准备揪个人练练,过过瘾。两个小伙子自然是跟上吴叔,去看热闹了。 本家的护卫退开,留出空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笑着迎战吴哀。 季宏自小练功,生活在凶悍热血的好战圈里,阿伯用武功磨练他的心性,他只能练出强健体魄,却不能做到像这些叔叔伯伯般凶狠狂勇,每次来慕容家的练武场,都会见血,他并不自在。 中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周围的人跟着热血沸腾。 最后,吴哀把对手摁在地上擂了几拳,这才结束,但是吴哀的胳膊也不得劲了。 何叔与丁和殊也站在边上看好久了,这场完了,丁和殊突然说:“你两个小子不练练?” 石义尧和季宏同时看向丁和殊,何叔看着他们。 丁和殊喉结滚滚,目光定在石义尧脸上,嗓音浑厚,说:“来这儿不练练,过家家呐?” 石砾顺有明令,他不在场,石义尧和季宏不能与练武场的任何人对练,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那不行!”吴哀果断回绝,一脸认真,看着丁和殊,“就他俩能耍几下?太没劲儿了!稍会儿捂着回去被石总看见,他要削我哥儿几个!” 正说着话,旁边有人冲来,石义尧迅敏转身,拉开季宏,受了一踢。 “你个泼皮!”何叔怒了,抬脚踹过去,偷袭的人跳开了,却又被吴叔一脚踹翻在地。 “十一,没事儿吧?”季宏站稳,两步上来问,石义尧捂着腹部,狠着光盯着那个偷袭的人。 丁和殊睁着圆眼,走过去看那个偷袭的人,大声嗔道:“你个小皮球,教你啥招学不好,偷袭倒学得有模有样!” 吴叔把人拎起来,这人也年轻干涩,那双溜黑的眼睛恶狠不屈,还是个野蛮脾性的桀骜小家伙,吴叔龇牙,愠怒道:“丁队长哪儿挖出来的蕨菜根根,规矩是一点儿不懂啊!”丁和殊抓着小年轻的短头发,对吴叔说:“被拐的小家伙,好多年了,硬要报恩,根骨不错,我就把他带进来了!”听到是被拐的,吴叔就松手了,但还是瞪着他恶声警告:“别像条狗一样不识体!”小年轻退后两步,但还是凶狠地盯着吴叔,还真的像条狗,丁和殊一看,大声叱责:“赶紧滚!” 石义尧被踢,衣服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没有多疼,倒是奇怪那个人为什么偷袭季宏?又或者进一步设想,是谁要为难他们? 不再留久,何叔吴叔就带着两个小伙子离开了练武场。 第七十二章 昨天一直到今天,石砾顺都没有出现,下午蒋叔送两个小伙子回自家别墅,蒋叔才说石砾顺早上和慕容二爷去金陵了。 但是晚上,石义尧准备睡觉了却有人来敲门,听敲门的力度,不像是季宏,他开门,是父亲。 “父亲,您回来啦!”石义尧说着,把石砾顺往里请。 石砾顺身上的外套还没脱,进来也不坐,只是眸光阴沉地盯着石义尧。 “今天你被打了?”石砾顺语气沉重,肃着一张脸,训斥的可能比关心更大。 “只是被偷袭踹了一脚,不碍事儿。”石义尧如实回答。 练武场的事情,吴叔一定报给父亲了,不然父亲不会从金陵回到慕容家又马不停蹄赶回来。 如此想,石义尧心头一暖。 石砾顺嘴巴动动,过会儿才说:“以后不准去练武场了,阿宏也一样。” “知道了。” 石砾顺上下扫视穿着灰色睡衣的石义尧,眼睛里星芒颤动,确认儿子无事后,转身要走,儿子却突然叫住他。 “父亲,我有事儿与您说。” 石砾顺站住,石义尧移动到他面前,剑眉微蹙,神色凝重。 “元公子没有上位的才能品性,父亲,换个人辅佐。” 石砾顺微愕,儿子是第一次这样说,旋即他眉头下压,面色不悦,怫然道:“这话不准对别人说。” 但是,石义尧紧着说:“父亲,我未曾怯懦,但是要选择承大运者,如此付出的代价都可以被原谅。” 石砾顺要骂了,鼻子反着光,却收住了气,平静地问:“你觉得谁是承大运者?” “慕容奉千。” 慕容家呈三足鼎立的坚固盛势,外物难侵,内里平衡,慕容奉千是慕容家主最小的儿子,才能并不出众,还是个大学生,而且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继室的儿子。 石砾顺鼻腔里挤出一道冷哼,“这话不要再说!”话音刚落,他就大步走向门口,开了门就出去了。 石义尧的眼神晦暗,望着父亲生气的背影,他的话堵在了心里,他心疼与忿恨,慕容元根本没有那个胆魄与手腕,慕容元争不过慕容奉千,所有人都看不透这个事实,他不能让父亲重蹈覆辙。 季宏这几天一直牙疼,实在不行了,只能去口腔医院,结果医生告诉他:得拔智齿了。 当即安排了拔牙手术,半天后,从医院出来,季宏的右脸颊高高肿起来,他戴着口罩不肯摘下。 既然出来了,两个人不急着回去,拐道去周老板的实验室逛逛。 旧城区南部,绿树镶楼,冬日里青苍明艳,被树冠笼罩的道路像是绿色的隧道,随时要通往童话的村庄或者旧时光里的悠闲生活,车水马龙到了这里也变成油画里明快的风景。某个路口进去,上空是木花架,但是冬天花架光秃秃的只剩下褐色的藤条,花架一直通向一栋灰色外表的楼,五十米的通道,随便就可以想象春天时候的浪漫景致。 司机在外面停车,兄弟俩走着进去,正好一辆白色保时捷开出来,车子在他们旁边停下,车窗下降,是戴着无框眼镜的周夫人。 “阿尧、阿宏,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夫人语气和蔼,笑容清淡柔和,眉眼妩媚但是端正,像是春三月的樱桃酒,风韵窈窕而高洁。 周夫人是两兄弟生活的圈子里少有的亲近的女性,他们从周夫人的身上看见母亲的影子。周氏夫妇有一对龙凤胎,但是他们只见过那两个婴儿,就再也没见过弟弟妹妹了。 “周夫人您好!”“周夫人您好!” 两兄弟乖巧问候。 周夫人眼里溢着宠溺,但是她有事儿不能耽搁,只好无奈地说:“我有事儿,你们自己进去吧!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的!”“好的!” 一楼的前墙一半是门,大门的第一层是感应玻璃,日常开着,大门的第二层是黑色科技门,神秘大气,石家公司研发的扛炸扛震防空级别的门,只有公司人员才可以通行,石义尧和季宏有通行证,在电子眼一站,门就开启了,一楼大厅很独特地摆着五个书架,上面书籍碟片还有产品摆得满满的,还有就是四位职员坐在电脑前不紧不慢地工作,看见他们进来了只是看一眼然后继续工作。 人进来了,后面的大门自动关闭。 一楼是休闲区,二楼是办公区,三楼四楼是实验研发区。 “我们上三楼呗!”石义尧说着伸手摁电梯键,旁边季宏不愿意说话,只是盯着电梯门。 三楼的舱门紧闭,连观察窗也从内部锁住,石义尧点开舱门边的电子屏幕,正要请求开启舱门,此时舱门突然开了,出来的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帽子拉开,是周老板。 周老板并不惊讶两个小伙子的到来,直接说:“别进去了,里面东西辐射大。” 周老板身后的舱门迅速关闭。 石义尧不禁疑惑,实验室是研发药品试剂的,能存在什么东西具有放射性?就算是设备带有辐射,以前也没有以这个为借口不让他们进去啊? “周老板,你们又在实验什么东西吗?”石义尧好奇提问。 周老板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走向更衣室,两兄弟也跟着过去,但是一扇玻璃门把他们隔开了。 等周老板出来,他还是与日常的样子一样,一件深蓝长款外套,里面黑色高领毛衣,简朴而内敛,严谨又有锋芒。 “前天你们去慕容家了?”周老板对着镜子戴腕表,忽然问了一句。石义尧看见周老板的右手背上有一块斑,愣了一下才回:“是的。”“阿宏感冒了?”周老板整理衣襟,忽然斜睨戴着口罩沉默的季宏。季宏闷着声,低低道:“没有,只是拔牙了。”“蛀牙了?”周老板尾音上扬,应该是要嘲笑小孩了。“怎么会?是智齿!”季宏急辩,挺直了身子,嘴里一痛,又忙捂脸颊。 三个人到二楼,周老板进入办公室坐下打开电脑浏览实验数据,只让两个小伙子自己打发时间。 第七十三章 腊月二十,天平又下了一场大雪,风雪萧肃,铺天盖地,一直到二十三号上午,雪才停了,埋藏在雪泥里的事物安静等待着被揭开的时刻,光明或者灰暗,这些所有都会有人承受。 某拳击馆内,擂台上两个人互相切磋,场内肌肉猛男各处坐着,说话声都不大,另一个擂台边靠着一个后生,他在整理着手上的拳套,垂着头,碎发遮住了双眼,身上气质并不张扬。 “慕容小公子,聊聊?” 后生顿住,思考后才抬头,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看见了比他高大而面容冷峻的后生,他懵了片刻,然后瞳孔微颤,想到了这位后生的身份,便轻启嘴唇:“和我打一架再说!” 石义尧点头,利落地脱下外套。 周围的人看见这边情况,有意无意将视线放在这里。 慕容奉千是干净阳光的长相,青春质朴,披着温柔的光,染着淡淡的蔷薇香,踏着一片坦途,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呆在舒适圈里——这些都只是慕容奉千给众人看见的假象,这个心无城府任性骄傲的小公子才是最恶毒的蟒蛇。 石义尧知道的。 两个人打斗开始,慕容奉千个子稍小,但是招式凌厉狠绝,经验十足,石义尧专注认真,还是暗惊慕容奉千的身手,一个娇生贵养的小公子,能瞒住所有眼线锻炼出这种实力,不得不震惊佩服他的心性与他的际遇。 慕容奉千背后一定有能媲美慕容家的势力在支持他,甚至细推,那个势力可能已经超越慕容家了,所以不起眼的小公子日后才能强制扫除障碍、一举登上主位。石义尧做着大胆的想象,结合他的记忆以及现在查到的蛛丝马迹,包括今天他能在这里顺利见到慕容奉千,一半是因为季宏的搜查实力,一半则是慕容奉千的故意,慕容奉千也想和他接触,恐怕此时,慕容奉千的计划早已开始。 这样的慕容奉千,慕容元斗不过,慕容稚不行,慕容二爷也会落败。 两个人斗得大汗淋漓,难分难解,拳拳生风,连不能出的腿也踢得又快又狠。 最终,石义尧嘴角带血地把慕容奉千摁在了地板,慕容奉千筋疲力尽,无力地拍打地板,石义尧很快撒开人,也跌坐在一旁。 慕容奉千敞开四肢躺在地板,气喘吁吁,却有一种畅快尽兴的愉悦,脱下拳套就丢出去了。 “你想和我聊什么?”慕容奉千喘着粗气问。 “我想拥护你到达那个位置。”石义尧也呼吸粗重,犀利的眼神却紧紧盯着慕容奉千。 慕容奉千顿了一会儿,旋即半笑道:“什么位置?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慕容家主的位置。” 四周安静,那些原本在做其他事情的人都望向这里,神色凝重,带着寂静的煞气盯着孤身的石义尧。 “你是不是想多了?”慕容奉千的语气平静了,面上也没有大的表情,仍旧躺着望漆黑的天花板。 石义尧脱掉拳套,直接用手背擦拭嘴角血渍,认真地说:“其他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慕容奉千挺身坐起,目光清浅地看着石义尧,颇有兴致,问:“稚七叔,元四哥,他们的能力与胆气皆得众人夸耀,下面小的无不望其项背,他们怎么不行?” 石义尧的眼神暗下,稍会儿才回:“他们差点儿气运。” “哦?”慕容奉千粲然一笑,靠近石义尧,又说:“你在赌吗?我觉得选择我,胜算不大,我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牌,连我哥哥都持有附属。” 慕容奉千知道石义尧的身份,慕容氏三大家臣之一石家的独生子,可是石砾顺倾向于慕容元,石义尧为什么忤逆父亲来选择他呢?当年石家老二遭遇的事情把石家推入一个奇妙的境地,把几个大世家都惊动了,虽然不了了之,但是他直觉剩下的石家人隐瞒着一些有趣的东西。 “是的,我的胜算是百分之百。”石义尧坚定,今天见到慕容奉千,他更加坚信。 慕容奉千眼底的审度与警惕凉薄如雪,他想知道石义尧的底气,但不急于暴露意图,淡淡说道:“你父亲的想法呢?” 石义尧颈间喉结滚动,轻声道:“我父亲还被表象迷惑着,但他总会明白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帅才。” 树木积雪,冠盖银白。 季宏在家里等待石义尧回来,他隐隐不安,有点儿后悔不跟着去了,想要去找蒋叔,刚到一楼,门外就进来一个军绿棉袄、军绿大帽的人。 “哎呦这天!差点栽坑里!”那人蹦跶,落了许多雪屑,头顶飘出一尾水雾。 季宏站在柱子旁,看着那个从风雪突破而来的人。 佣人在旁边站着,等着帮那人拿衣帽。 那人摘下帽子、脱了棉袄,才算有了正常人形,他双手搓脸,看见不远处的季宏,咧嘴笑了,说:“阿宏啊!” 端木德与,教授的大哥的儿子,ai与地理领域的优秀学者,滞留南美洲四年了。值得注意的是,教授儒雅矜冷,端木德与却是火热的东北糙汉。 “德与大哥?”季宏唤出名字,慢慢走近几步。 “长成大男孩啦!”端木德与说着,一点儿不疑惑季宏长大后的外貌,扬手要去拍打季宏的肩膀,但他又改了拉开自己身上黑色外套的拉链,然后他拉开衣服,衣服内层塞满了文件,那画面就像是走私现场。 季宏站定,不再靠近,四年不见,他不知道这位大哥又鼓捣了什么东西。 佣人拿走衣帽,又送来热茶,端木德与却不急歇息,把身上夹带的文件一一拿出来,小心搁在沙发上,一件四人座沙发铺满了他的珍贵文件,他这才把外套脱掉,去端茶喝。 季宏靠近沙发略看,地理风情和ai设计都有,再看端木德与自然安心地坐在另一边沙发饮茶,他问:“德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欸,麻烦厨房给我随便上点儿吃的,我肚里直打鼓了!”端木德与放下茶盅,糙黄的脸上浮现疲惫,进入温暖的空间,困意袭来,但饿意又让他坚持等待。 季宏疑惑,但是不再开口,只在旁边看着。 端木德与哼唧哼唧吃了东西,又自己整理那些摊出来的文件,不久又使唤季宏到三楼拿电脑。季宏到三楼端木德与常住的那个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电脑,只能空着手下来如实相告,端木德与自己冲上三楼,拿下来一面“化妆镜”,他随手拿来一根数据线插上,化妆镜亮了!季宏惊讶,守在旁边看这面高科技镜子,房子里藏着这种高科技,他居然不知道! 厅里座钟的喜鹊播报“下午五点了”,石砾顺也从长廊进入客厅,视线触及端木德与,他的眼神愣了一息,旋即恢复清淡。 “阿伯!”季宏站起来唤一声,乖巧微笑,内里却觉不妙,阿伯今天应该留宿慕容家的,十一还没回来,等一下晚饭一定会被发现。 “顺叔,我发现了那个遗迹的一些秘辛!”端木德与兴奋说着,靠向石砾顺的位置。 石砾顺坐在沙发,沉敛威肃,看着欣喜的端木德与,他的眼睛凝着光。 端木德与满面红光,走过去递给石砾顺一张纸,上面复印着古老部落的朴素图案,石砾顺看着,并没有表情变化,只是视线落在纸张上,全神贯注。 “这是一个拥有千年历史的部族,他们的传承不完全靠血脉,还靠能力——重要的是,他们有传承者!”端木德与言之凿凿。 石砾顺默默起身,眼神暗沉得像是死寂的木偶,却充满深厚的偏执与杀意,他往楼梯走,说:“到书房说。” 端木德与收拾所有东西跟上石砾顺。 季宏目送两位长辈上去,过会儿他掏出手机,催石义尧快点儿回来。 第七十四章 季宏在客厅等待,拿着手机在看信息,外面天已经暗下,而十一还是只回快到家了。不知不觉,喜鹊播报“下午六点了”,厨房的人到楼上请示阿伯开始整理餐桌,季宏坐不住,从长廊走去车库,好在阿伯看见十一前先和十一串词。 回家的路上堵车了,等进入小区,路灯皆亮了,而家里已经到了饭点。 石义尧在院前下车,直接从前门进去,一阵小跑,进门前还特意怕打身上的水汽,想着趁没人看见自己赶紧溜回房间换衣服,只是还没到楼梯口,父亲正好从上面下来,父子打了个照面。 石砾顺的沉静眼神碰到石义尧的脸就冷了一分,张口道:“脸怎么了?” 石义尧捂脸,回答得自然:“和季宏闹,磕到了。” 石砾顺不动,安静地扫视石义尧,又问:“去干嘛了?” 石义尧颔首,不敢看父亲,“出去遛弯。” 这种程度的胡诌,石砾顺是不在乎的,只是最近形势微妙,他不得不上心两个小子的动向,他想着春节一过就让两个小子去花阳和端木诘呆着,那儿比天平还要安全几分。 餐桌上四个人安静进食,没有交流,那几位叔叔在外工作,不然这张圆桌是会坐满的。 石义尧和季宏很快就离开了餐桌,季宏跟着挤进了石义尧的房间。 “你怎么回事儿?被人打了?” 石义尧将上衣全脱了,季宏惊诧,他的麦色皮肤表面青青紫紫一片,方才淡定地陪大人吃晚饭,现在他终于露出难受的表情。 “帮我擦药。”石义尧说着,趴在了床上。 季宏去摸书桌下的抽屉,最里面藏着一瓶药酒,这是他们以前藏在这儿的,现在仍旧可以用。 季宏用力地帮他搓药水,石义尧只是拧眉攥拳,一声不吭。 “你见到慕容奉千了?”“嗯。”“这身伤怎么回事儿?”“和他打的。”“你站着给他打?!”“他的身手比我厉害。”“什么?!没有任何信息啊!”“这就是他的可怕处之一。”“······” 石义尧得石砾顺的真传,严于克己隐藏实力,所以外人都认为他只是花架子,但若真是危急关头,石义尧可以力战四个特战员,慕容奉千比他厉害,难不成慕容奉千自小在战狼圈里长大的?慕容奉千可是娇贵的小公子,不可能有那种艰难经历。 “那和他谈得怎么样?”“已经向他表明立场了——你要把我腰给摁断吗?”“哦,走神了。”“时机合适,他会主动找我的。” 第二天很早,石砾顺就去公司了,所以他没机会闻到石义尧身上异常的药酒味,但是端木德与直接问石义尧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他这是健身不小心弄的,便擦了药酒。”季宏胡诌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乱,一脸的淡定真诚,转而好奇地问:“德与大哥,昨天那个电脑是新的设计吗?”端木德与得意地挑眉,缓缓道:“这是四年前的,只不过一直没公布,你要试试吗?”“有什么亮点吗?”“对于一般电脑来说,他还是有亮点的!” 他们在餐厅聊天,石义尧默默闪到父亲的书房,找些有用的资料。 公司研究部只有一半人的信息是内部公示的,公司还有一些人被隐藏着,用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掩饰更深的秘辛,石砾顺有一份真正的核心研究人员名单,实际上石家还有一个研究所,与国家军部有牵涉,那部分才是危险核心,慕容元会想方设法得到这份名单,石义尧绝对不允许他得逞,他要趁石砾顺被动摇前,提前掌握那份力量。 书房里的机关,石义尧只花了片刻就打开了,石砾顺设计的机关,他参与了制作,自然是防不住他这个“家贼”的。 迅速找到了名单,石义尧现场背下,完了他看向角落,一尊等比半身石像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位光头人,眼眶镶嵌着一对黑曜石,面容温婉而苍凉,像是立于高地目睹大厦倾塌而无能为力,散发浓郁的哀愁,衣饰像是宋代女装,胸部丰满,衣上的花纹雕刻得极为细致,凝眸细心看,能看见隐约的布的经纬走向。 石义尧的心也蓦地涌出愁郁,胸膛酸得他弓着身子,张着嘴却无法呼吸,惶恐如全世界背离他而去,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清晰迅速在他身体炸开,懊悔与怨恨翻滚海浪,他的额面、脖子鼓起青筋,瞳仁渐渐漫上血丝,脑海里只剩下强烈的恨意,他想杀人,杀了慕容元,杀了宣尤闻——那些画面扎入他的肉里,折磨着他,要把他拖入黑暗,要他成为魑魅。 石义尧捂着脑袋后退,气喘吁吁,暗室里气温偏低,他却觉得全身被火灼烧,肌肤像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痛得他灵魂都在打颤。石义尧果断咬舌,脑海里闪过路昙清秀的脸,这才觉得身体的触感真实,想着路昙,他逃也似地退出暗室,暗室门关上,他狼狈地跌在地板。 是那尊石像,那对黑曜石,让他突然失控。 石义尧敏锐知觉那尊石像的怪异,为什么父亲要藏着这种诡异的东西?父亲明明没有收藏东西的爱好,为什么单独保留一尊石像? 大部分陈年的谜题,石义尧不能直接询问石砾顺,或许那些往事与秘密沉重无解,如石家与慕容氏的古怪关系,牵连着所有后辈的命运走向,石义尧都坚信父亲不会对他们残忍,父亲一直在尽力保护他们免于受难。 石义尧想,是时候找机会回老家一趟了。 第七十五章 除夕前后几天,石砾顺几人都没有回来,连端木德与,也在吃了年夜饭后,匆忙出发杏州,这种情况与记忆里没有差别。 初二,石义尧向石砾顺要求回老家,石砾顺沉默后答应了,并且让他与季宏之后直接去花阳,不用回天平了。 老家的冬天萧冷清寂,村子前面部分是明艳大气的小洋房,张灯结彩,光秃的树木彩幡飘扬,水泥道路宽敞平整,往里面走,山体之间,一大片老建筑保存完好,都还能正常使用,扑面而来是古朴村寨的人间烟火。 两个大伙子回来,暂时住在世叔家里,而世叔家里来了亲戚,满满当当地住了一院子人。 世叔挑着供品要去祖祠上香,石义尧和季宏跟着,世叔家的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跑向祖祠。 祖祠左右连着一片屋子,穿堂过后走道昏暗,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扇门,又藏着什么东西,旧时候为了躲避战乱与匪患,先人用尽心思建造这一座堡垒。 石义尧只在老家生活过一小段日子,那时候有一位热衷于制作古怪东西的世叔带他钻过迷宫般的祖祠,而那位世叔的名字就在名单上,这次回来,他就是要找到那位藏匿在祖祠里的世叔。 鞠礼结束,世叔收拾供品回食笼,挑起食笼撤出祖祠,一转身,两个大伙子不见了,他喊一声,没回应,他也不找,领着小孩子往家走。 “这里好黑啊,”走在昏暗的走道,压抑又神秘,季宏发出喟叹,他每年也跟着回来,但都是祭祖后就走,没有机会进入祖祠内部,“这都是文物,申遗了吗?” 石义尧打着手机灯,摸着墙缓慢前进,村民都搬到外面住了,所以祖祠里面没有打理,一切都保持收敛的姿态,外面没有天光进来,走了好一会儿,他想他们迷路了,他果断停止步伐。 “怎么了?”季宏也停下,以为石义尧发现了什么,他的语气有点儿惊喜。 “我忘记路了。” 两个人尴尬站着,前后左右上下全是通道,一个路标都没有。 季宏将手机灯照了一圈,问:“这儿有多大?” “不知道,那位世叔说比整个村子都大。” “······” 他们试着联系外面的人,却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他们只能原路返回,绕了一小时左右,方向彻底乱了。 他们到了一间大房间,房间边缘并不规律,还有不同方向的四扇门,房间中心位置有一捆很粗的木柱作支撑,中心柱底下一圈木板,应该是椅子,天花板不高,黑漆漆的,由木板和泥浆筑成,地板也是木板和泥浆筑成,用力跺脚都没有颤抖的回音。 季宏坐在椅子上,手摸到旁边,手机灯一照,是一朵大大的黑色木耳,他收了手,盯着旁边站着的石义尧,过会儿说:“先人建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坑了后辈吧?”石义尧顿了片刻,淡淡道:“应该吧,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蠢的后辈!”季宏差点笑出声,关了手机听周围的动静。 两个家伙,没有地图,也没有和村里人打招呼,贸然地进入了祖祠内部,然后为他们蔑视先辈智慧付出代价。 “十一,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安静许久,季宏在黑暗里平静发问。 而石义尧的心里翻滚更深的心事,沉默不语。 “你要独自负担吗?”季宏又问,不咸不淡,可有可无。 “我······”石义尧开口,却看见一道门飘来一道白色人影,蒙蒙散着青光,诡异而虚幻,他退后一步,季宏已经站到了他的旁边。 白色人影没有脚,晃荡着部落的破旧衣服,长发蓬乱,露着开裂的血腥嘴巴,缓慢飘来,没有一丝风,却凉飕飕的,在黑暗压抑的空间,毛骨悚然。 “这是哪位祖宗啊?”季宏僵硬开口,说给石义尧听,也说给白影听。 这里是石姓人的祖祠,不可能飘来其他家的魂魄吧? 石义尧盯着这个白影,想着默默退出这个大房间,却不想后面一道门也飘出来一道诡异白影,他扭头就瞥见了,他下意识扫向另外两道门,均有白影飘出来,这是把两个人包围了呀! “这怎么办?能沟通吗?”科学社会主义好青年汗毛乍立,季宏的声音镇定中还有一丝惊奇,村里一定流传着许多鬼故事,那些孩子再怎么熊也不敢进祖祠内部,现在看来,他们两个可能才是村里最大的熊孩子。 两兄弟背靠背,警惕着四个飘飘,大气不敢喘,飘飘虽然面目狰狞恐怖,但是只是在房间里徘徊,并未展示攻击性。 “我们······退出这里。”石义尧说着,蹲低重心,尽量不与这些白影打照面。 两兄弟小心翼翼挪向右边的门,一步一步慢慢地挪,黑暗中,他们只能借着白影的微光看见模糊的画面,一点点缩短与门的距离。 终于,季宏到门外了,他还没松口气,肩膀就被坚固的东西抓住了。 “十一!!!!”咻——季宏被拖着陷入黑暗快速离去,惊恐尾音绵长。 “季宏!”石义尧大惊,呼喊着追出去,黑暗的走道连环交错,他全速奔跑攀爬,无法分辨周围环境,只能听见季宏被拖在地面前进的声音,他盲目地跟着声音奔跑,可是那个拖走季宏的东西速度奇快而且熟悉道路地形,他始终距离季宏一段距离。 慌乱中,季宏顾不得粗暴的摩擦,双手攀住钳制肩膀的东西,双脚蓄力一蹬,他以那个东西为支点倒立起来,却踢到了天花板,咚一声,他的腿砸回地面,他闷哼一声,他应该踢到那个东西的,该死的天花板限制他的发挥了! “季宏!” 石义尧在后面喊着,他跳下一道坎,地板却突然破裂,他两爪子抓向旁边,直接抓着断裂的木板,才没有往下掉,手臂发力,他从坑里出来了,继续往前跑,却分辨不出季宏的声音方向。 “季宏!季宏!”石义尧心急大喊,走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这让他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再往前跑,他面临一潭水,应该是一口井,那种古时候直径有两米的大井,他感觉到寒意才没有一脚踩空掉进井里。 但是季宏呢?如果是被拖入井里,这井起码有三米,季宏岂不是游不出来? 石义尧整颗心提了起来,极力化解心底的惶恐,他摸手机,没有,应该是跑的时候掉了,他只能摸着井缘绕过去。 才过了井,石义尧看不见,直接跌了一跤,台阶不高,但他也摔在了地面,潮湿的地面长满松软的青苔,他抓一把,手里都是青苔。 “季宏!季宏!” 季宏是被抓走的,石义尧懊恼之后是后悔,后悔自己的自大与愚蠢,若是季宏出了意外,他恨死自己! 石义尧爬起来,继续摸着前进,看不见,他就用听的与摸的,爬也要爬到季宏身边! “小毛崽子,你闯进来要干什么?” 空间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愠怒而嘲蔑。 “季宏呢?你把他抓哪儿去了?”石义尧朝黑暗怒喊,火气一点就着。 “那个毛崽子丢进锅里炖了!” 石义尧一拳砸在墙面,拳头陷进墙面,勃然大怒:“你敢!?把他还给我!不然我砸了这里!” 那个声音却愈加嘲蔑:“还管他呢?你都自身难保了!” “把他还给我!”石义尧往前蹿了一步,又一拳砸到墙面,一阵痛意撅住了他的心,“把他还给我!” 石义尧一心想着季宏,朝前猛跑,毫无防备撞到一条紧绷的绳子,他没刹住,却有绳子直接缠住他的身体,他急忙拽绳子,连手也被绳子缠住了,只是一会儿,他被缠成了一条毛毛虫,蹦两下就摔在了地面,而且还是台阶,他顺着台阶一直往下滚,滚得脑袋嗡嗡的,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住。 石义尧定神,黑暗空间里,他的实力大打折扣,现在又被捆,无法反抗,但是刚才暗处的人与他说话了,那说明可以交流转圜。 “喂!我是石家的人!”石义尧扯开嗓子大喊,回音响亮回旋,说明这里的空间不似之前那般矮小,“喂!我是进来找人的!” 许久,都没有回复。 石义尧扭动身体在地面滚,滚来滚去,什么物体都没有碰到,这里的确宽阔。他挣扎着,要摆脱束缚,他不能耽搁,还要去救季宏。 “你叫什么名字?” 有回复了。 石义尧的动作停止,回:“我叫石义尧,家父石砾顺。” 对方明显停顿,过会儿才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廿五叔,我有重要的事必须找到廿五叔!” “什么重要的事?” 石义尧翻了个身,说:“我只与廿五叔说!” 空间飘出一道沉缓的轻笑,一抹光亮起来。 石义尧看向光芒,紧接着,周围亮起一盏盏灯,他不禁眯眼,空间渐渐展现在他眼前——这是一间大石室,空荡荡的,墙壁边缘一圈纸灯围着石室,暗处缓缓过来一位灰袍人,灰袍人须髯飘然,脑袋上一个圆髻插着一根树杈子。 “小毛崽子,胆儿挺大啊!敢闯进来!”灰袍人取笑着,走到“毛毛虫”前面,居高临下,一双漆黑眼睛晃动和蔼。 “请问您是?”石义尧尽力昂头。 “你的廿五叔。” ??? 石义尧懵了,记忆中的廿五叔与这千差万别,外貌上至少差了四十岁! 廿五叔察觉石义尧的迷惑,无奈解释:“我只是扮相潇洒不羁!” 第七十六章 春节平淡而温馨,转眼也过了初十,这天路陈氏带着路昙在小阁楼给春衣绣花,路潮在房前的空地用旧木板重钉一个置物架,小家庭平静宁和,而一辆突突而来的摩托却打破了这场平静。 路潮放下电钻枪,看着停在香樟边的摩托,上面的三个人都是熟人,虽然疑惑,他还是搓搓手起身相迎。 “新年好!路二叔!”皮笋笑得油光满面,一张脸像是被抓皱的面团,身上的褐色夹克是新的,他上来握住路潮的手,眼里是激动与狡黠,路潮也笑着说:“新年好!大家好!” 后面走来两个婆娘,面上都堆着笑,挎着红艳艳的布袋。 “蛋七婶,你也来啦!”路潮认识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婆娘,高兴地响声问候,蛋七婶的神情和蔼,眼睛里却有别样的光在转,走近拍了一下路潮的手臂,半怨道:“蛋七婶来了,还不请我进去饮茶?” 路潮赔笑,忙引三位来客进客厅里坐。 路潮忙拿烧水壶去接水,从厨房出来,差点撞到皮笋,他脱口嗔道:“你个崽子,站这儿干嘛?”皮笋嬉皮笑脸的,问:“你那个女儿呢?”路潮走去把水烧上,随口便说:“和她妈妈在楼上整理衣服!”皮笋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上挂着贱兮兮的笑,旋即眼睛去找楼梯。 两个婆娘坐着,欲言又止,看着坐在对面的路潮,桌面烧水壶发出咕咕的响,她们苍老的皮囊下跳动妄想。 “蛋七婶,这位阿婶我怎么叫才好?”路潮的表情轻松,家里今天有客,他的心里是愉快的。 蛋七婶咂咂干瘪的嘴,涩着嗓说:“皮笋屋后面那个六公的二儿媳妇,你叫小四婶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那个小四婶呐!我说怎么面熟得紧!”路潮憨笑,瞥到壁龛放的糯米糍粑,起身去拿来,“蛋七婶、小四婶,你们尝尝这个,昙昙买的,不腻又不黏牙!” 两位婆娘配合地接过糍粑,用着她们的烤瓷牙咬。 皮笋站在楼梯下,望着上面的一抹天光,他的心跳忽然加速,一股喜悦从脚底板蹿向脑子,他狂想,只要上去了就可以得到他日思夜想的东西。 小四婶吞了糍粑,苍冷的眼神落在路潮的脸上,腐朽而阴险,问:“你家里只供一个嗣读书,没有那么辛苦吧?不过以后谁养你们老呢?” 路潮的眼角抽动,豪迈道:“我有这个阿妹就得了,要谁养我们老?说到老,还要再二十年我才老呐!” 小四婶面无波澜,但那双老鼠眼睛般的小眼睛里都是鄙夷轻蔑。 路潮看向蛋七婶,问:“今天怎么想来我这儿饮茶呢?” 蛋七婶的面色微变,眼神不自然而心虚,张嘴了却没说话,旁边小四婶笑着说:“今天日子好,我们两个老家伙,是来帮你家阿妹说媒的!” “哦哟!我的阿妹才多大,就来说媒?说出去村里人都笑掉大牙喔!” 小四婶嗔一声,挪身凑近路潮,切切道:“我们就来牵条线,为你好!你们不看着点儿,以后阿妹跟了山东四川的,有你难受的!” 路潮的脸颊肌肉抽动,觉得这小四婶说的话刺耳难听,当即说:“我的阿妹我有数,还不用两个阿婶来操这八九十年远的心!” 小四婶剜了眼路潮,搡了一把旁边不动的蛋七婶,蛋七婶尴尬笑着,说:“阿弟先听我们说——我想你两口子也是想以后阿妹嫁的近点儿,现在有家好的,那家男的也看得上阿妹,我们就想来与你说说!” 路潮板着脸,语气不悦:“两个阿婶想饮茶,这儿茶水管够,但是说媒——不用再说了!” 哐——咚! 楼梯那里传来了不好的声响。 路潮霍地起身,大步冲向楼梯口,边走边问:“怎么了?昙昙,发生什么了?” 皮笋摔在楼梯,踉跄爬起来,扭头看路潮,他的面色惊慌窘迫。 路潮皱眉,压着嗓问:“皮笋,你干什么?” “爸爸,赶他走!” 路昙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语含怒气,冰冷羞愤,她的喜怒不会这么强烈,除非有人惹怒了她。 路潮的心忽地一揪,他能想象到女儿生气的表情,他厉声喝道:“皮笋,你给我下来!” 小四婶与蛋七婶也跑到了楼梯口,她们看见楼梯上狼狈的皮笋,她们已经知道皮笋要上去干什么了。 “皮笋,滚下来!”蛋七婶怒喊一声,指着那个胆大包天的皮笋,蛋七婶心里涌动羞愧,她的干瘦身子在打抖。 皮笋望眼上面,然后垂下了头,慢摸摸地一级一级下来。到了下面,蛋七婶跨步上去照皮笋的脑袋扇了一巴掌,嘴里骂道:“你想做什么?!我看你就是舔嘴的狗——想屎吃!”皮笋不服,退了一步,抬声顶嘴:“你们不是来帮我说媒的吗?我见一下路昙怎么了?反正以后她是我老婆,我现在见她一下怎么不行?” 路潮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这是来肖想他的宝贝疙瘩!皮笋这泼皮混不吝,家徒四壁,文盲废物,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站没站像坐无坐像,恬不知耻!也敢来打昙昙的主意?! “你——出去!” 路潮暴喝一声,震得房子似乎跟着抖一抖。 蛋七婶扯着皮笋,羞得直往外走,蛋七婶是恶心这一趟的,清清白白的文化姑娘,一个好逸恶劳的村痞无赖也舔着脸上门张口,她活了七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疼,她答应跟着一起来,就是怕路潮动气和皮笋、小四婶打起来,她要拉着点儿,别将事儿闹开了。 推推搡搡四个人到了客厅,皮笋甩开蛋七婶,面对脸色阴沉的路潮,硬气地说:“路二叔,我攒有十万,全部拿来给你做彩礼!你放心,现在只定亲,等过两年路昙够岁数了,我再和她去领证!” 火气蹿上了脑门,噼噼啪啪,路潮的手在发抖,这种厚颜无耻之徒,他想一棍子叉出去,但是他还忍着,只伸手指着皮笋的脑门,厉声喝道:“出去!马上滚出去!” 小四婶恬不知耻,还在圆场,只劝路潮:“大过年的!别动气!看上你家阿妹,这说明你家阿妹好啊!招人疼!” 路潮迅速从旁边抽来扁担,目光凶狠,拿出了进山捕野猪的气势,瞪死了皮笋,咬牙切齿说:“你那个埋在黄泥堆的阿公都不敢打这个狗屁主意!我叫你出去就给我滚!我这一棍子下去,让你去找你阿公!” 皮笋还是不退,目光油腻邪肆,无耻道:“我真的很喜欢路昙,好几年前见过她,我就想说我要娶她了!她跟我定了亲,她就不用去读书了,只要在家潇洒!” 路潮怒火中烧,将扁担横过来直接暴力地推这个无耻废物,嘴里骂:“哪儿爬出来的狗杂种!也敢来我门上吠!你在尿缸里照照,你也配!” 皮笋被推着后退,他要扎住马步,但是路潮的力气比他大,他与两个婆娘一起慌张后退,绊了一张矮凳,皮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皮笋恼羞成怒,坐在地上直接扯开嗓子粗俗地嚷:“反正你女儿迟早是要卖出去的,我好歹住得这么近,十万块卖给我,以后她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给你们洗衣服烧菜!只有我这么好心咯,不然她走到天边角,你俩死了都没有人埋!” 路趣和路允京急吼吼地跑来,看见屋里果然路潮和别人起了冲突,路趣大吼: “什么崽子?!要打仗是吗?!” 小四婶气得身子直打抖,率先朝赶来的路趣指责:“你看这是什么人?拿扁担出来要打死人唷!” 路潮可不管,扁担直指皮笋,怒目横眉道:“出去!离开我家!你这种人不要脏了我的地儿!” 皮笋爬起来,也不管路潮支援到了,满面淫贱,对气愤的路潮阴恻恻言:“你气也没用,你们家就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反正你的女儿最后还是我的!” 心里一阵恶寒,路趣在路潮挥棍前,一步上去从后面抓住皮笋的肩膀,暴力地拖出来,把人摔在空地,指着这个无赖破口就骂:“狗杂种!狗娘养的!腌臜泼皮!cao你奶奶的腿!要丢你进屎坑里吃屎了!” 皮笋又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住路趣,像只要撕人的鬣狗,满嘴流着腥臭的涎。 蛋七婶惊得失了半边魂,张着嘴上来拉路趣,惊慌央道:“路大,别动手,大家都不好看,派出所的人来了还要罚你们钱呐!”路趣表情肃重阴戾,朝皮笋狠狠地咂唾沫,嗤道:“枕头垫得太高了,也敢来要我路家的女儿?你这种废物找越南婆都没有肯跟你的!” 路允京进去了,厅里只有提着扁担气呼呼的叔叔,他不禁担忧询问:“昙昙呢?” 路潮气红了眼,侄子问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稍会儿才沉声回:“在楼上,和她妈妈一起。” 路陈氏惊慌之下,第一时间锁了阁楼的门,然后立刻打电话给路趣和路允京,所以路趣和路允京才能来得这么快。 路趣攥着拳头,双眼眯成危险的缝,严厉警告:“马上离开!还敢说要我路家的女儿,我打断你这狗杂种的骨头!” 小四婶跳出来指着路趣的脸,唾沫飞溅,嚷道:“说什么呢?啊?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呐!好好来说媒,要打死人喔!” 路趣眼角抽动,也骂这婆娘:“你这七老八十的骚货,你吃大米吃癫了!拉的什么狗屌也敢来这儿,这么闲就脱光了衣服去马路上走!让过路人都看看你这死人脸!你以为你拉来的什么东西,放出去大家都朝他吐口水!” 小四婶被气得浑身颤栗,险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还是蛋七婶跑过来搂住了这婆娘,拉着她往外走。 路趣又指着皮笋,放开嗓门大吼:“滚!立刻滚!” 蛋七婶又来拉皮笋,拉拉甩甩的,最终皮笋骑着摩托带着两个婆娘走了。 闹这一场,路陈氏心里忐忑不定,搂着女儿不敢开门,只听着下面的动静,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还堵在咽喉,等摩托车声音渐渐远离直至消失,她才松了口气,女儿的脑袋就靠在她的颈窝,她不禁心疼地抚摸女儿的脑袋。 她的昙花,居然要受这样的惊吓与羞辱。 路家三个男人到楼上叫人出来,路趣敲门,朝里说:“昙昙,出来吧!我是大伯,那个疯子被赶跑了!” 今天皮笋干的的确疯,那两个老婆娘也陪那个无耻废物一起疯。 第七十七章 但是第二天,皮笋骑摩托到路潮家附近转来转去,做着监视窥探的变态行径,路潮提棍赶了几次,这狗东西闪了又回来,让人恨得牙痒痒。路潮联系杨伯,杨伯喊了村里没出发的青年一起到路潮家附近打牌吃酒,那狗东西才走了。 第三天,皮笋又来了,杨伯让青年们买来许多鞭炮,看见皮笋就燃炮丢向摩托车,远近几个村都知道皮笋这个狗东西发疯了,骚扰路潮一家。 路陈氏被扰得憔悴了,突然发烧,只能去医院输液,路昙跟着到医院照看,中午还没到,路允京开着小车到了医院,说要带路昙一起到琉川。 “妈妈生病了,我想等她好了我再出发。”路昙轻轻说道。 路允京啧了一声,劝道:“那个疯子总是去你家那儿发疯,我出发了大伯也要去深城,只剩下你爸爸不可能时时刻刻拦住,不如你现在就跟我到琉川,等到开学再从琉川去学校,嗯?” 路昙定定睇着路允京,面上没有表情,清透的眼睛幽幽静着,单纯固执。 “昙昙,这次不是说笑的,听话!”路允京神色严肃,语气也重了一分。 路昙轻轻抿嘴,坚持道:“我知道,但是我想等妈妈好了再走。” 路允京噎住,瞪着路昙,过会儿,他走开了,在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给路趣。 路昙望眼堂哥烦躁的背影,转身进去到妈妈身边坐着。 “二哥来做什么?”路陈氏柔声询问,手摸到路昙的头顶,温柔地抚摸路昙的头发。路昙回:“他让我一起到琉川,我说不。”路陈氏又摸到路昙的圆润耳垂,稍会儿才说:“是了,他今天出发——大伯呢?也一起?”“不知道,他没说。”路昙低着头,享受母亲的抚摸。 不久,路允京进来了,面色古怪,迅速道:“我先回趟家。”然后他就迅速闪了,像是赶着回家关煤气,可是家里还有人,哪儿轮得到他赶回去抢险? 中午,路陈氏的药水还有,路昙独自到外面打包午餐,街上人不算多,但也热闹,路昙走进一家粉店,点了两份肠粉。 粉店门口站着几个婆娘,一嘴一嘴地议论某村寡汉要娶某村某个大姑娘,但是两个村的人因为这事要打仗,这些婆娘就说是彩礼没谈妥,寡汉给了十万姑娘家拿了又要加钱,眨眼又改口鄙夷地说那个大姑娘和寡汉处对象,拿了寡汉好多钱,其实那个姑娘在外地和好多打工仔玩过了。 路昙的眼睛闪过危险的芒,她的胸口鼓着怒意,手指发抖,她自认脾气绝对不温和,她可以转身去撕烂这些婆娘的臭嘴,然后大声解释自己是清白的,借着气盛找到那个无耻泼皮将其老二一刀切了——但是她不能,她要用更险恶的方式将那个无赖摧毁,如果那个无赖背后有人,那她更得耐心筹谋。 下午三点,护士帮路陈氏拔了针,而路陈氏精神状态也好多了,刚好路潮来接她们了。 这天晚上,路昙和路陈氏都回房睡觉了,路潮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吸烟,夜静谧祥和,突然外面狗就激动狂叫,路潮把烟筒搁下,没听到残废摩托车的声音,他倒没察觉有人靠近。 这看门的狗是皮笋连来两天,杨二公牵来的,而这狗也奇,只朝村里人寒暄式地叫两声,只要皮笋靠近不管露没露脸,他就疯狂叫唤,那凶残的表情,估计没绳拴着他早把皮笋喉咙咬破了。 路潮在窗口往外瞅,外面路灯大亮,但是他没看见人影,门外狗却叫得越来越凶,好似人影裹着漆黑在步步紧逼。 路潮想着不能大意,朝外厉声喝喊:“什么狗崽子,半夜来这儿走?偷偷摸摸,小心老子拿扁担劈死你!” 外面自然没有回应,狗却仍旧在叫,响彻黑夜。 路潮转身将扁担握在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久,外面有棍子击肉体的响声,同时,嗷呜~~呜~~狗被重击了,惶恐哀叫,又有打狗的声音,狗在逃窜,哐地一声,狗的铁饭碗被踹动,嗷呜~~呜~~可怜的狗儿,被暴力袭击。 路潮的火气窜上来,看见了外面一个人举着棍凶狠地打狗儿,路潮快速拿起鞭炮点燃,拉开窗户就丢出去。 啪啦啪啦啪啦······ 喊醒了已经入睡的黑夜。 那个人跳开躲避,狗儿受的惊更大,哀叫更加凄厉。 “什么野种!来这儿偷狗!想死吗?!”路潮恨恨叫嚷着,拉开门闩欲出去,此刻却被人抵住了门不让他出去。 “爸爸,不准出去!”路昙一脸肃重,没有惊惧,比路潮还要镇定。路潮咬牙切齿,手里的扁担要按捺不住了,着急救狗,愤怒道:“我出去打死那个大傻冒,让他知道谁的胳膊粗!”路昙扼住路潮的手腕,眸光坚定,说:“不准出去,疯子而已。”“疯子?我就是要打死他这个疯子!”“然后呢?你去坐牢?”路昙的语气冷了,路潮的呼吸因此而缓和了一点儿,路昙继续说:“我不需要一个杀人的爸爸,更不需要一个坐牢的爸爸。”路潮看着坚强的路昙,心里软了,背向大门,忍耐着外面无辜的狗叫。 那么吵,路陈氏也急忙从房里出来,看见路昙在客厅就快步上来拉住路昙的手,紧张着问:“怎么了?没怎么样吧?”路昙感知到妈妈轻微的颤抖,张开手臂搂住妈妈,安慰言:“没事儿,有人想偷狗而已。” 不是偷狗,是有人想闯进来,而那个人只会是皮笋了。 附近几家有人打灯过来,有人义声大喊: “什么屌冒!偷鸡偷鸭欸!别跑,老子丢炮炸死你!” 另一方向也有人打灯应和: “报警啦!一手捏死你!” 大半夜的,大家多少猜到是魔怔的皮笋摸到路潮家,所以大家都打灯喝喊驱逐胆大包天的皮笋。 注意这里的人多了,外面那个人就撒腿跑了。 这一夜,路潮与路陈氏辗转难眠,惴惴不安。 狗受伤了,路潮托村里青年送可怜的狗到兽医那里,但是杨二公转头让青年们拖狗到河边宰了吃肉,路潮知道后不忍心告诉路昙。 路陈氏气得心肝疼,让村里的婆娘打听皮笋平日做什么和什么人走得近,主要打听皮笋是为什么和什么时候盯上路昙的。 乡里乡村的,流言舆论漫天嚣张无人防备,婆娘们无聊走动只要张嘴就收集了大量信息,蛋七婶提到皮笋时不时呆在房间里做隐晦的事情,路陈氏就找小四婶家里的小学生溜进皮笋的房间翻找拍照,小朋友认知还浅,不知道他拍到的照片意味着什么,路陈氏看到那些照片时,气得浑身打抖、眼眶冒火。 路陈氏马上联系娘家兄弟,商量惩治那个无耻变态。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是因为那个癫佬,村里人不堪其扰,警察来了也不能做出实际性处罚,只能口头劝阻,扰得村里人都想干脆弄死那个无赖。 后来,远近几个村都传皮笋吸毒,和吸毒多年的人混在一起,精神不正常了,才会突然骚扰路潮一家。 但是派出所的人去搜查,又没搜集到证据,尿检也呈阴性。 而因为教授的要求,路昙要提前返校。 路陈氏帮路昙收拾行李,拿来几个亲手绣的荷包,装好了放进路昙的行李箱,让她作为小礼物送给学校亲近的朋友,路陈氏看了几次行李箱,问:“这是新的箱子,之前那个呢?” 行李箱在机场丢了的事情,路昙没告诉父母。 路昙往箱子里塞鞋子,说:“在学校,没带回来。” 路陈氏又看见路昙的左手腕,问:“另外一个镯子呢?” 路昙的眼神暗下,低着头,妈妈没看见她眼里一瞬而过的阴戾,“在包里。” 路潮在门口站定,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塑料罐子,他笑得宠溺,说:“山竹皮,足够泡很久的水喝了!” 路昙跑过去接过,甜甜笑着,“太好了!” 路陈氏坐在床边,眼里只有灵动单纯的女儿,眉目间染着淡淡的忧愁,眸底溶着深远的谋算。 “我去学校了,你们在家也要好好的,躲远点儿那个变态,不然你们就去琉川住,也好过窝在村里。” 路昙吃午饭,父母陪在旁边,她就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看看微笑的爸爸,再看看沉默的妈妈。 路潮憨笑,半嗔半哄,说:“你在学校安心呆着就行了,哪儿用担心我和你妈妈?那个癫佬再来,我就躲到花阳去,看他找谁闹?” “那你们明天就到花阳不行吗?”路昙眨巴眼睛,“不让别人知道,那个变态也找不到。” 路潮的笑容收敛,视线飘向别处,打着哈哈,“我们先送你出发,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 路昙扭头看向路陈氏,问:“妈妈是想去舅舅家吗?” 路陈氏眸光温软,轻启嘴唇,说:“别担心,家里不会有事儿的。” 路昙坐顺风车直抵福绵机场,途径花阳,林慈格把褐色行李箱送回给她。行李箱丢了的当天,林慈格就帮她找到了,一直保存着等待路昙来拿。 第七十八章 出站口人还是挺多的,路昙默默走着,突然瞧见有人举着自己名字的牌,而那个人她是见过的。 “路昙小姐!” 短发女士眉宇英气,身上长款的驼色毛呢外套简单,气息凝练像是一把驳壳枪,虽然看起来弱小了点儿,但是站在人群里散发隐约的危险气息。 路昙走近,短发女士把牌子放下了。 “请问你是?” “我叫祝印芜,是燕总的副手之一,燕总让我来接您回学校。” “软任姐姐在何处?” “燕总暂时在帝京,她说有空会与您见面。” 到了学校,返校人员还少,车子直接开到了宿舍楼下。祝印芜帮忙路昙拿行李箱上去,在一楼一位学姐惊喜地与路昙打招呼。 “学妹,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温馥笑着,今日的口脂明艳而端庄,俏眸乌溜溜的,手里提着好些服装袋子,特意停下来与路昙说话。 路昙看着学姐,眸里清白夹杂疑惑,说:“嗯。学姐这是要去忙吗?” “算不上,”温馥微摆脑袋,青丝间偶尔闪过紫色的发绺,她瞥见旁边的女人,眼里没有情绪波动,仍旧温柔看着路昙,继续道:“假期我去悉尼,带了小礼物,有你一份,等我回来拿给你!” 两人交情还不到旅游带礼物的分量。 “不用了。”路昙当即礼貌拒绝。 但是温馥不管,满眼都是路昙,端着学姐的架势说:“那不行,你一定得收,等我回来!” “不用了。” “等我回来!”温馥说着,扭头走了出去,脚下那双黑色高筒靴真是又酷又媚,自信的脚步一脚一脚地踏在她的光明人生上。 到了寝室门,祝印芜并不进去,只在门口问:“路昙小姐,需要为您预定晚餐吗?” “不用。” 无论燕软任的人,还是叶屏的人,都将路昙视为千金小姐对待,出行食住都自然想帮她安排高档奢华的,但是路昙简便朴素惯了,并不愿意费时费劲去享受那些虚假肤浅的世俗东西。 石义尧以为能在福绵机场再次偶遇路昙,默默期待,然后失望,遇见一次就想着第二次,他的确贪心了,不过没关系,回到学校一定会见面。 哥俩回到寝室,却见另一位室友廖志潜在寝室里一副单独住了好几天的样子。 “廖志潜,你这么早啊?”季宏随口问了一句,将行李箱推到了桌子底下。 廖志潜幽幽转头,眼睛里都是血丝,吊着一口气问:“饿死啦~~有粮食吗?” 季宏觉得好笑,但是没笑,从手提袋里拿出纸盒子,递过去,说:“这儿有些饼干······”“大恩不言谢!”廖志潜扑过来,夺过纸盒子就扒出饼干往嘴里塞,活像逃难了一周不止。季宏起了疑惑,问:“你这是饿多少天了?”“不久······”廖志潜咀嚼着,饼干干燥,他嘴里飘出粉屑,“我和人搞安全程序,前天、咳!咳!咳咳······水······”季宏转身掏出一瓶没开过的水动力,又递给了廖志潜,廖志潜猛灌水,这才缓过来。 石义尧在桌前整理东西,行李箱打开,一个陌生卷轴映入眼帘,他拿起来,还有一股尘埃气息,他转身看向季宏,问:“这是你塞进来的?” 季宏看过来,那卷轴他也没见过,只说:“没有——那是什么?” 石义尧背过身,抚摸着卷轴,轴柄是动物胫骨,卷像是牛皮,制作手艺精湛,而且年份不小,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他的私人行李箱里了呢? 季宏歇息一会儿,开始打扫寝室,啪——玻璃瓶摔碎在地板,香气眨眼充斥整个寝室,香了会儿就开始呛了。 “这是谁的香水?”季宏面上愧疚又无奈。 廖志潜倏蹿上了床,幽幽道:“我的。” “很抱歉——不过你躲那么高做什么?” “怕你捶我。” 很快,任教授通知二小组的人到环宇楼上课,此时天气还冷,风又大,校园里还并不热闹。 路昙独自去往东湖校区,从侧门进去,走到雕塑群里,脚下一滑,差点磕到某座雕塑上,怀里文件摔出去了。路昙蹲下捡东西,来了一个人帮忙,她看见那双手修长而骨结分明,似漫画里的手一样好看。 这人捡起路昙的实验室证件,看见上面名字,愣了一瞬间,试探性问:“你是花阳人?” 路昙抬头,这人长相英朗有点儿混血,过耳的微卷发不羁又雅痞,乍看像是英国古典短剧里的风流伯爵。路昙只是内心在端详这人的外貌,手已经伸出去了,“请将之给我。” 两个人蹲在地上,四目相对,无声交流。 “路昙,我是景云察!” 这人粲然一笑,鼻子反着光,眼里都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路昙霍地站直,这人跟着起身,她仰面看着这个混血儿,记忆里的画面与这人重合,她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惊喜与温暖。 “景云察,你······几年不见了,你······”路昙的身子潜行喜悦,说话软了却免不了断续不成言。 景云察脸上笑容灿烂真挚,目光友善地打量娇小的路昙,道:“真没想到就是你!居然就这样重逢了!” 分别时候,路昙是一个小丫头,景云察是一个小少年,经历多年的身形变化,面对面相遇不一定能认出来,若不是景云察看见证件上的名字多问一句,他们两个就这样错过了。 路昙也向景云察嘴角上扬,眼里盛满了纯粹的星光,含笑道:“你变化这么大,我险得认不出你了!” “你变化也大,”景云察弯腰,俊脸蛋凑近了路昙的小脸蛋,温热阳刚的气息染到女孩身上,“不过你这眼睛,还是那么好看,独一无二。” 路昙抿嘴,景云察的嘴巴功夫还是那个味道。 景云察将证件递给路昙,问:“你这是要干嘛?” “去上课,任教授的课,”路昙莫名其妙地轻松,接过证件,仍旧看着景云察的俊脸,“你呢?” 景云察低眸瞥脚边的工具箱,随口回:“作业出了故障,去修理。” 路昙也低头,工具箱上“飞行器设计制作”的字样有点儿掉色了,她又看景云察,问:“你是哪个院的?” “六院,二零届的,飞行器设计制作,你呢?” “九院,二一届的,物理系——加个vx吧?”路昙说完,掏出了手机,期待地看着景云察。 景云察也迅速掏出手机,边点手机边说:“你赶紧去上课吧,听说任教授很严格的,小心他凶你。”路昙眨巴眨巴水灵的眼睛,景云察又补充说:“我会给你发信息,你一定要看!” 遇到故人,路昙心情愉悦,任教授再怎么严肃苛刻,她也认真吸收了课程精华。 只是她不知道,石义尧快要炸了——石义尧目睹了路昙对那个风骚男人微笑细语的画面,内敛克制的大男孩暗戳戳嫉妒到要变形。 第七十九章 连续上了几天课,任教授留了一份作业,暂停上课。 这天下课,目送任教授离去后,七个人闲聊着要去找文献参考,慢慢地退出教室。 “路昙!” 几人走向门口,门外一位高大的混血帅哥笑容明媚,嗓音醇厚,直勾勾看着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 路昙面上飞过喜悦,脚步轻快地靠近景云察,“你来啦!” 石义尧板着脸,没将情绪暴露,眼神却幽怨,视线钉在那个男人身上。以前在花阳从未感觉路昙身边多人,不会感觉那些人有威胁,现在是但凡路昙身边出现雄性,他都挠心,怪路昙是小仙女而不自知,他看见路昙和其他雄性说话都会气,他现在都猜疑好几天了。 路昙抓着景云察的袖子,转而朝队友们挥手告别,“下次见!” “下次见!”宋灰易礼貌回应,视线落在混血儿身上,清淡而好奇。 景云察朝路昙的队友友善微笑,落落大方,然后带着路昙走了。 都是成年人了,这相处模式,不是亲人就是情侣。 “走吧!”季宏的视线从手机转移,说了一声,瞥向石义尧,那拳头攥着一股气,季宏搡一下石义尧,提醒言:“回神啦,该走了!” 那边路昙和景云察一起走,一路收获艳羡的目光,好似他们是一对登对养眼的情侣。 景云察衣品不错,爽利又气质,身高可能有一八八,长腿笔直如专业模特,更别提他那张混血的俊脸,随便看都很有精致漫画氛围,身穿短款米色羊羔毛外套、系着黑色粗线围巾,像是某穿搭博主。 这是长大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异性朋友并肩行走,路昙有点儿不自在但是开心,这么一位阳刚貌美大男孩就在旁边,她感受到人间的一种乐趣。 景云察走得慢,很自然地照顾路昙的小短腿,有风过来,路昙的红发带扬了扬卷到了她的脸上,她说:“景云察,后来你去哪儿了?” 在vx有聊天,但是路昙没问这个。 景云察脸上有玩世不恭的笑,随意回:“去了杏州,没多久又搬去香港了,后来就到了东欧。” “一个人吗?” “不至于。” 路昙扯扯景云察的袖子,仰面看着他,眸里似映着温和的花海,说:“你不好奇我的经历?” 景云察停住了脚步,有点儿惊诧,但是浅棕色的眼睛里有讳莫的拘谨,还有不明的情绪。 “那你要说说吗?”景云察试探反问,他的卷发乱了,莫名散发颓丧,又暖又颓。 两个人继续走,今天景云察约路昙去吃饭,地点不远。 季宏想着眼不见为净,没想到他和石义尧慢吞吞走着,前方路小仙女也和那个混血儿慢吞吞走着,真是在劫难逃。季宏瞅旁边人的脸色,那眼神是越来越冷了,陷入暗恋的男人真是戏太足了,再看一起回横廊的周绿,周绿也时不时疑惑地瞅石义尧的神色,估计周绿也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了。 “十一,回去加个班?”季宏说话,以期把石义尧飘走的心唤回来。 但是石义尧看着前方,没有一丝回应。 季宏扯弄石义尧的帽兜,抬高了声音,说:“十一,别走神了!” 石义尧哼一声,脚步加快,拉开了与好兄弟的距离。 季宏也加快脚步追上,说:“你心态有问题,你在后面看着,就算再气,她也不会在意。” 石义尧的眼神暗沉,不禁有点儿委屈了。 被落在后面的周绿没有跟上,默默地保持自己的速度,望着一对组员,又望另一个组员。 小餐厅蛮有小资气息,正月还没过,餐厅里垂挂着红色纸灯笼,窗玻璃上的喜庆窗花还是完整的。 路昙说没有忌口,景云察就点了几道清淡的菜。 实际菜都上来后,路昙也没怎么吃,只是尝尝味道,景云察就以为都不合她胃口。 “不是,”路昙轻轻搁下筷子,笑得含蓄,“我习惯了,不用吃很多。” 景云察张口欲劝,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抱歉,我接个电话!”狐疑起身走向外面。 几分钟后,景云察回来又坐下,将手机顺手搁在了桌面,路昙问:“是急事儿吗?”“不是,队伍里面的小事儿,不打紧!”景云察笑着说,扫向桌面,菜没有怎么被动过,他看向温软的路昙,体贴地说:“你告诉我你偏好吃什么吧,下次请你吃你喜欢吃的。”路昙垂眸略想,只说:“我没有偏好的,不喜欢吃东西。”“你这不行,”景云察说着,担忧地上下扫视路昙,“怪不得你这么瘦,你看你手腕,只有骨头!”“我这衣服这样臃肿,你能看出来我瘦?”路昙故意揪他一句,小小地傲娇一下。景云察笑出了声音,两个人相处并不疏离,轻松亲切,不像是隔了几年冰冷的时光。 两个人愉快地分享了一些趣事,一句一句的,时间流淌得轻快。 末了,路昙从包里小心取出一只苍蓝色荷包,上面绣着一只苍鹰,她真诚地说:“这个送给你,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 景云察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接过。 路昙眼底有骄傲的神色,认真说:“里面有凝神清心的药材,你放在枕头边,有助于改善睡眠。” “今夜我就放在枕头边,以后都放在枕头边!”景云察喜滋滋的,把荷包放在鼻子前,真的有一股清幽的药材味道,不浓不淡,景云察很快正色,朝路昙认真说:“那我也要用心准备一份礼物给你,你偏好什么颜色?” 路昙嘴角微勾,直接说:“送我书就好了,英语、法语、德语、俄语,随便什么类型。” 景云察惊讶,挑眉,手里还在摸那只荷包,念道:“这么容易满足,小心被人看轻。” 路昙不以为然,说:“好啦,我回横廊的图书馆,你要一起吗?” “等等,我送你过去。”景云察说着,赶紧走去收银台结账。 目送路昙缓缓进入图书馆,景云察就站在图书馆门口,里面是肃穆的书籍海洋,外面是灰淡的天气,景云察放在衣兜的左手还握着那只荷包。 一切顺利。景云察的眼神忽然冷漠而阴暗,拿着手机发送出去四个字。 天气稍好,景云察的作业试飞,他忙得没空找路昙,但是拍了试飞的照片发过去,调皮地问候路昙的心情。 路昙也忙于找文献写作业,但是每次景云察发信息来都能很快查看回复,或多或少开心地与景云察分享身边的小事儿。 “路昙,你作业写好了?” 路昙到图书馆一楼打印店打印,刚巧季宏也进来了,季宏看见她,就出声随意问候。 “嗯。”路昙看过去,季宏和石义尧进来,满室黯然。 季宏笑意浅浅,走到一边操作电脑,倒是石义尧眼神冷冽也幽暗地睇着路昙,路昙触及他的眼神迅速掠过,打印机出来纸张,她伸手拿出来检查。 “路昙,《无减之数——第三章》你借到了吗?” 路昙刚要出门,后面季宏又出声询问,路昙只好转回身,季宏一脸温和真诚,难以让人觉得厌烦。 “借到了。” 季宏一喜,说:“你现下不用的话,能借给我们吗?这本书太难借,这两天我们都没找到。” 路昙垂眸略想,从帆布包里取出书,走几步过去直接递给季宏。 季宏嘴角勾起,接了书就说:“谢谢你了!” “直接还给图书馆就行了。”路昙嗓音清冷,生疏而客气,面上也淡漠,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季宏挑眉,将书递给石义尧,随口说:“有嘴就说话,有那么困难吗?” 石义尧不动声色地瞪季宏,却将那本书捂在怀里,等他走去打印机拿文件,叮,书里一个东西掉在地板,声音清脆,他低头看,是一枚铜色的小簪子,差点被他踩了。 “什么东西?”季宏看见石义尧捡东西,顺嘴问了,却见石义尧拿着的是一枚小簪子,上面还缀着流苏,“书签吗?从这书里掉出来的?” “嗯。”石义尧凝眸,若是书签的话,应该是路昙的吧?他翻手里的书,已经毛边的书某一页的压痕是新的,上面的内容正是与这次作业有关,那这书签就是路昙的了。 意外拿到路昙的书签,石义尧又忘了气了,把书签放在寝室桌面最干净的地方,睹物思人。 工作结束,温馥有空休息了,想起那个礼物,便在四楼找路昙,只是一会儿,她就找到路昙的寝室了。 “路昙在吗?我是楼上的温馥学姐!” 门把手上的小点是绿色的,里面有人,温馥轻轻敲门,等候里面的回应。 一会儿,门开了,路昙的表情懵惑而淡漠,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苍蓝毛衣,圆领口还有两粒白色珍珠扣。 温馥笑容亲切,将手里黑色小礼盒递给路昙,说:“给你的小礼物,没花多少钱,别不好意思。” 路昙眼里阴晴不明,深深看着温馥的眼睛,礼貌道:“学姐客气了,无功不受禄。” “这话很对,但我不是想从你这儿图什么回报,”温馥眼神清净真诚,自己将盒子打开了,露出一柄五寸的白骨折扇,“我习惯出去带些别致的小礼物回来,看谁有眼缘才会送谁,我看你就特别喜欢,觉得这扇子适合你,特意送你的!” 路昙抿唇,手伸去找门把手,想着干脆关门,而这学姐却笑盈盈地伸脚把门给抵住了。 “你不想与我交朋友不要紧,”温馥学姐没脾气似的,将盒子合上又塞到路昙怀里,“这小礼物你拿去看看,不喜欢就送别人,扔了也可以!”路昙退一步,温馥还推过来,路昙的眼神冷了一分,说:“学姐,保持距离。”温馥收敛笑容,心里有了不满与狐疑,嗔道:“你这妹妹怪耶,逢人都这么羞怯警惕吗?”“嗯。”路昙直接应下,温馥晃头,赌气道:“你这小蠢货,那些臭男生给你送东西,你还能保持这么冷静就好了!” 学姐把礼盒丢在路昙脚前,扭头高傲地走了,那双棕牛皮短靴娇俏又野媚。 路昙一阵疑惑无语,呆了一会儿才把地板的礼盒捡起来。 第八十章 隔天要交作业了,天飘着鹅毛小雪,文艺又凄清,呼应着这一天正式开学。 路昙到教室较早,交作业给任教授,任教授简略看过后就给她当面点评,说完作业,任教授又说最近的学术会议,路昙也能时而与他搭一句。 另外六个家伙到了,任教授开始讲课,内容都是基础篇,但比一般同级教材要难一点儿。 这次,任教授只讲了一节小课,但要求每个组员都回去研读相关文件书籍。 路昙想离开,石义尧却突然到了旁边,将簪子书签轻轻放在桌面,冷冷道: “你的。” 石义尧没有选择自私地留下这枚书签。 路昙默不作声,这的确是她的,夹在《无减之数》里面忘记拿出来就给季宏了。路昙捏起书签,仰面看石义尧的脸,这人像是被碾碎了自尊心的苦大仇深的表情,反正她没兴趣这人遭遇过什么,可能这人一直以来的性格就是这样,面瘫高傲。 校园里涌动大量的人,多数是拉着行李箱要回寝苑。 宋灰易、宋俭若和陈尺住东湖校区,另外四个就同路回横廊了。 周绿闷声走着,心里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对旁边的路昙说:“路昙,去年的新方程总决赛,亚军是你吧?” “嗯。”路昙的回应清淡。 周绿的眼睛飘过一丝光,腼腆道:“决赛的第五题,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详细的解答过程?我自己写了很多次,总是差太多,搅得我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 “嗯。”路昙答应了。 “你答应了吗?”周绿面有喜色,路昙不止表面文静,还很有气场与傲气,他不怎么敢打扰路昙,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看出来路昙不是会随便发脾气的人,“那······你在网上发给我就好了。” “嗯。”路昙的视线丢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看啊,木讷的周绿都能自然地与路昙说话,反观石义尧,真像是石头一样,憋不出一个字。 路昙忽然朝路对面挥手,眼里荡漾春光,在人来人往里像是迎春花,清恬独特。 对面一个混血大帅哥也笑意滚烫地朝这儿挥手,黑色的长风衣垂到腿弯,洒脱又英朗,剩余的人都自动虚化成他的背景,他站那儿,吸取了所有温暖,他像是一颗太阳,惹人奔赴。 石义尧眸光冰冷,又是那个混血儿!太碍眼了! 景云察望见路昙身边三个男生,明白他们是路昙的组员,没有多想,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就拉着一个行李箱继续前进。 路昙原地目送景云察,景云察身边有一个浅黄卷发身材高挑的女人,所以她多看了一会儿。那是景云察的朋友,她不认识,但是景云察可以拥有很多朋友,就算是女朋友,她也不会难过,那些人陪伴了景云察,她应该感谢。 到了横廊正门,行李过量的钱虔惊喜地朝路昙发出了求救。 “路昙,我的好室友,快来帮帮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吧!”钱虔苦着脸很是庆幸,空不出手挥动,她就猛晃后脑勺的辫子,她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面相,但是性子有点儿逗,还顺带腹黑。 路昙小跑到钱虔身边,拿过了钱虔手里的手提袋,钱虔解脱了一只手,一看这手,已经被勒出深深的红印了。 “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可多了,我说不用那么多,我的好妈妈就是硬塞!”钱虔疲惫中还有骄傲,“欸,你来这么早,有好好吃饭吗?” “嗯。”路昙抿唇回应,又伸手去拉钱虔的行李箱,这行李箱仿佛装了石头,不是一般的沉。 季宏推一下石义尧,意思让石义尧上去帮忙,可是石义尧没反应过来,周绿已经抢先走过去了。 “看起来挺沉的,我来吧!” 周绿说着,伸手抓拉杆,路昙没拒绝,直接松手把行李箱让给了他。 钱虔眼睛眨巴眨巴,看看这个男生,问:“路昙,这位是?” “我是实验室的成员,和路昙一个小组。”周绿有点儿腼腆,微笑着不怎么自然,眼睛只是扫过钱虔的脸就不好意思地落在了前方。 “走吧!”路昙说着,轻推钱虔继续往里面走。 钱虔背后一个双肩包,又斜挎着一个包,手里还有一个小点的布袋,满载家长的希冀,这一路来她扛着真是威猛。 钱虔不可能没注意到另外两个大帅哥,三个人走在校道,两个大帅哥就随在后面,这是巧合吧? 钱虔凑近安静的路昙,小声问:“路昙,你认识后面两个帅哥吗?”“实验室的人。”路昙也小声回答。 但是她们的话肯定被三个男生清晰听到了。 毕竟是刚组合在一起不久,七个人没能迅速熟络。 三个男生送两个女孩子到宿舍楼下,正是进出人流量大的时候,轻易就吸引了大量八卦的目光,楼上传了风声,阳台探出好多脑袋张望传闻中的计算机双璧。 周绿窘得挠头,视线飘来飘去,说:“那个······男生不好进女生寝室,影响不好······就送你们到这儿了,你、你们自己搬上去吧!” “谢谢这位同学!”钱虔真诚致谢,还特意朝周绿弓身。 “那我走啦!” 周绿说完,逃也似的走了,暴露在这么多揶揄目光下,他知觉到被批斗的煎熬。 另外两个落后周绿几秒,路昙抬手朝两个大帅哥摇摇,两个大帅哥像是才回神,这才转身离开。 枕河苑一共十六栋楼,路昙住东边角落,石义尧和季宏住西北角落,周绿住西南角落。 “我的天啊!” 钱虔才到四楼,走廊上严之荟惊喜地朝她走来。 “刚才那两个校草,是送你们回来吗?!” 严之荟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看热闹的情绪很是积极。 钱虔干笑,说:“哪能啊?人家只是顺路,送组员回来!” 路昙从后面出来,看一眼严之荟就当打招呼了,提着沉重的包裹、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认真地朝寝室门口走去。 “什么组员啊?”一起回寝室,严之荟笑眯眯地继续问。钱虔将行李都放在干净的地板,抻腰后才回:“路昙啊!路昙和他们是一个实验室里的成员。”“真的吗?!”严之荟转而看向安静的路昙,眼里都是干净炙热的好奇,“路昙,近看那两个男人是不是超帅?” “嗯。”路昙看着严之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沈兆盈郁着脸,从卫生间出来,正好与路昙视线碰上,她扯了扯嘴角,走到自己床位前坐在了椅子上,惆怅地叹息。 路昙到了自己床位前,沉默后还是问:“兆盈儿,怎么了?” 沈兆盈又叹息一声,扭过身来正视路昙,认真问:“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没有。” 沈兆盈皱眉,意料中的答案却让她很是在意,眼见路昙往帆布包里放书打算出去了,她又说:“你等会儿去哪儿?我与你说说话。” 心里疑惑但没深想,路昙停下动作,目视认真的沈兆盈。 “大学有恋爱的计划吗?”沈兆盈的神情轻微严肃,朦胧柔媚的眸中有好奇与探究,还有突击考试的狡黠得意。 路昙摇头,对如此神态的室友表示不想回答。 沈兆盈眸里闪过不明的情绪,又问:“你看哪种类型男生比较顺眼?” 路昙定定看着沈兆盈,不是很想谈论这种无用的事情,但她还是敷衍道:“会做炸弹的。” 沈兆盈眼睛一亮,“你偏好理工科的男生啊?!那性格呢?开朗的,还是内敛的,抑或温柔的?” “不想谈这个——我得走了。” 路昙说着,拿上帆布包,转身就走。 沈兆盈目送勤劳的路昙出去,想想后,她拿起了桌面的手机点进了vx。 第八十一章 英语老师公布了提前批参加英语四级考试的名单,彭里达看见自己与沈兆盈在内,就约沈兆盈一起备考,沈兆盈懒得出门,就只是和他约了在网上互相监督。 路昙整日里不着寝室,自习或者去培训,沈兆盈有时候要找她得打电话,钱虔为了院学生会也风风火火的,严之荟看中一个男生也一直在外忙活,一个寝室四个女孩,正常时间下凑不齐数。 南方的春天已达高潮甚至结尾摇摆将至,而北方才有回温的趋势,四月伊始,大理道的海棠花盛,粉嫩花簇将街道渲染得浪漫惊艳,天晴日,粉色云团连结天空,清新愉快,跌入许多人的梦。 沈兆盈早早准备好了温婉的赏花服饰,兴致勃勃,没约到同城的同袍,彭里达约她,她想拉上路昙一起,但是路昙有课,不能同游。 这次上课的是颜教授,任教授带着一小组的学长去复旦交流了,说要四月下旬才能回来。 颜教授课堂风格些许轻松,却也紧凑,颜教授笑起来爽朗洪亮,像是军营出身,言语板正而末梢俏皮,又像是东北里打滚的糙汉。 “宋灰易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下课了,颜教授忽然留人,挥手让其他人赶紧离开。 被点名的宋灰易内心忐忑,脑海里哗啦掠过无数画面自己并无错处,他抓起东西就快步走到颜教授跟前,虚心以待。 路昙边走边往笔记本上写重点解析,思路顺畅,她忍不住,来往不少人,她退到了缓流厅的边角柱子后面,站这儿继续写写画画。 石义尧看见女孩入神,站在附近看她,默不作声,又怕别人打扰她,担忧而又怯懦。 ru——手机响了,路昙停笔,拿出手机,直接接通了。 “什么事儿?······我在光年楼五楼,左边这个平台······” 路昙说着,偏头就看见了附近的石义尧,也没惊讶,视线平平地扫过去了,耳边手机的通话还在继续,不久,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过来了,出现的是景云察。 “还有课吗?”景云察笑着,放下了耳边的手机,带着清冷的风到了路昙身边。路昙面上的清淡散去,视线落在景云察脸上,她放下了手机,温声说:“没有。”“那没有其他安排了吧?”“没有。”“那我带你去看海棠吧!” 石义尧心里一阵酸,眼睛瞬间就暗了,咬着后槽牙,却没有立场阻止。 路昙把东西都收进帆布包,景云察很自然地就帮她拿过了,然后护着路昙往楼下走。 季宏走到广场边了,才发现石义尧不在旁边,在树下等了一会儿,人还没出来,他只能给石义尧打电话: “你哪儿呢?······我去图书馆,你赶紧过来!” 石义尧从大楼梯上徐徐下来,温暖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那张脸却阴得透露狠辣,季宏眼望着,眸里光芒凝缩。 “你这是怎么了?被颜教授训了?”季宏看着他,问。 石义尧走到了季宏前面,垂着眼皮,小声低落道:“她跟那个混血儿去看海棠了。” 季宏面无表情,不动脑子就知道“她”是路昙了,他的内心飞过一排乌鸦,这不是那个孤傲内敛的石义尧!他的好兄弟不是这样的白痴恋爱脑! “所以呢?”季宏做作关切,放低了声音,怜悯地看着落寞的孩子,“需要我摸摸头,安慰你吗?” 石义尧抬起眼皮,幽幽瞪他。 景云察的来历普通,光看他的背景,路昙是来了曲大才认识景云察的,但事实真的如此吗?之前那个“叶屏哥哥”也是突然出现,表现得与路昙随和亲近,路昙有理由与他们亲近吗? 石义尧从无把握说了解路昙的过去与性格,他以为简简单单的农村女孩,实际背后隐藏着庞杂的秘密,那些人那些事都在告诉他——他了解的过去只是冰山一角,路昙不只是他知道的样子,路昙承受的折磨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难道路昙的死真的与汉南陈氏有关? 石义尧在积蓄力量,为了改变自己的人生,为了遏止路昙的悲剧,他只能默默筹划,不能告诉别人,这是他的最大的秘密。 在图书馆的自由位置坐着,石义尧忧心忡忡,季宏忽然把手机搁在他的书面,上面是季宏与某位女生的聊天界面,谈论的是路昙。 季宏得意挑眉,轻声说:“帮你找了一位友军,不用谢!” 一位妆容清透的女生含笑走近,柔声问:“同学你好!你介意我坐这儿吗?” 季宏抬眼,是班上的姜绢衣,询问对象是石义尧,但石义尧不予回应连眼皮都没抬,季宏友好回复:“请便。” 姜绢衣直勾勾看着石义尧,果然轻轻地坐在了对面。 有女生成功了,一小会儿也跑过来一个奶茶色短发的娇小女生,娇俏羞涩地朝季宏询问:“同学,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季宏对面还有一个空位。 季宏继续友好回应:“请便。” 那种女孩子身上轻淡独特的化妆品气味散开,两个大男孩怎么都无法无视了。 石义尧率先起身,捞起书就朝外,季宏十分配合,同时拿起东西自然地起身一起离开。 第八十二章 慕容奉千要求石义尧帮忙找一个人索要一件东西,季宏查到一个叫“苏皙川”的人或许知道那个人的消息,而苏皙川恰巧在天津。 苏皙川是一位中学老师,履历平平,近年丧妻,家里有一位老太太、一双儿女。 石义尧让人去试探过苏皙川,收效甚微,胸无大志安分守己的苏皙川好像守不了什么秘密,但是学校里事情稍松后,石义尧和季宏还是乔装改扮后亲自去找苏皙川。 周日的下午,质朴市井气息浓厚的街道来往人流如织,高大的海棠树若遇见风就疏疏落花,粉嫩的海棠花瓣淌了一地,染着一条街道都变得小清新。 少年踏着滑板,表情寡淡中透露一丝轻蔑,碾过一路咕噜噜的响,桀骜清冷的稚嫩少年经过街道,他就是最好的风景。 怦—— 一个转角刹车不及,少年与人撞了,他下意识跳开躲人,滑板抛下他溜走了,撞到一个老婆子的箩筐堪堪停下。 “抱歉抱歉。”少年说着,脸上慌窘,只扫一眼被撞的人就急着去捡他的宝贝滑板,但是他抱起滑板后回头去看被撞的人,又默默地走到了那人面前,问:“你没事儿吧?如果是大事儿的话,我也解决不了,得花大把时间合计。” 这少年倒实诚,桀骜洒脱的表情让人也动不了气。 “没事儿。”被撞的人轻巧一言。 “真没事儿?要不要我给你买个创可贴?”少年认真询问,仿佛创可贴对一切伤口有效。 被撞的人轻笑,转念说:“我在找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打卡,但是走绕了,你给我指路的话,就不用你买创可贴了。” 少年打量这位大哥,一副旅行的装扮,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大哥果然端着一台镜头忒贵的相机。 少年点头,说:“哪个地方?说来听听,我尽力吧!” 大哥从衣兜里掏出便签本递给少年,少年看了眉毛一挑,直接道:“那个路口,有家便利店的路口,拐进去,步行约莫十分钟,会看见一个长长的花坛,种的全是粉色黄色的月季花,过了花坛看见的第二个路口,右拐的路口,进去直走,左边是一个饭馆的围墙,等看见‘福居里’的路牌,你们看哪个方向的楼最高就走哪个方向,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了。” 大哥收回便签本,温和浅笑,“谢谢。” 少年微抬下巴,潇洒回:“不客气!”然后踩着滑板带着风离去,荡开一路的海棠花瓣。 目送那身影远去,季宏嘴角勾陷,神情和煦而小有心思,扭头看向安静的石义尧,说:“走吧!” 那花坛的花开得绚烂耀眼,蜂蝶吵闹,花香阵阵,长约十米的花墙,三三两两的人在这儿凹造型拍照。 右拐路口进去,路没有之前宽大了,居民楼排列整齐又紧凑,几步就是一个巷口,通往不知道谁的家门,偶尔还会遇见居民栽种的月季,花朵团簇,可见居民生活惬意自在。 急促的脚步声奔跑靠近,前方一个巷口忽然跳出来一个少年,抱着滑板,表情惊慌,赫然就是之前那个少年,奔跑的样子把宁静的居民区搅活了,撞掉许多花瓣。 “大哥快跑——那狗咬人!” 汪!!!!! 奔跑的少年身后追出来一只棕毛大狗,那狗脖子有项圈但是没有牵引绳,非常兴奋地追着惊慌的少年。 眼见少年和大狗越来越近,季宏和石义尧选择转身就跑,没有防身工具的他们可不敢面对一只兴奋凶狠的大狗。 三个人奔跑着,也没有人出来救,那只大狗在后面凶狠叫唤,人越跑他追得越起劲儿。 前面一个巷口有铁门可以关,石义尧闪进去,拉动铁门,季宏也闪进去了,石义尧朝后面的少年急喊:“过来!” 少年一个冲刺,哐地一声,铁门关上了,大狗撞在铁门上,还在狂吠,而且站起前腿扒在铁门上从铁条缝里伸进来要抓人,季宏从旁边拿过一条木棍伸出去捅大狗,大狗知痛了才跳开铁门,但还是在铁门前徘徊。 少年惊魂未定,气喘吁吁,远离了危险的铁门还在想要退,那大狗撞门,哐哐地响,他打个激灵,用力地吞咽口水,抱紧了滑板环顾周围看看可以从哪里离开这里。 嘭——肉体高空坠落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这条巷子里,距离他们不过五十米远,一个人形以诡异的姿势躺在地面,没有动弹,很快人形下面漫出鲜红液体,凶狠的狗叫里,空气里飘着惨淡的血腥味。 少年怀里的滑板砸在地面,他怔怔目睹那具人体,呼吸陷入暂时的困难。 警察还没来,围观群众就来了,三个人不敢擅自离去也拦着不让人靠近现场,那只大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赶走了。 “我们被狗追,然后躲进了这条巷子,那道铁门把狗拦住了,我们还没缓过气,人就从楼上掉下来了,就是这栋楼,从天台掉下来的。” 警方在现场拉起警戒线,警察询问,季宏就如实回答了。 “掉下来的情形你看清楚了吗?” “刚巧抬头,看见那人在天台栏杆后仰,张着手没抓到任何稳固物体,然后就掉下来了,其他情景没看见。”季宏声音沉闷,一条人命在眼前消逝,他无法无动于衷。 警察转而询问石义尧,石义尧说: “我听见落地声才转头,只看见人贴在地上。” 警察又问少年,少年目光呆滞,说话声音微颤: “他背靠着围栏,好像在躲避什么,很慌张,挥舞着手臂,应该是动作太猛烈了,不慎仰翻,从上面掉下来了。” 警察让三个人先到警车旁边冷静冷静再好好想想,几位警员围在人体周围仔细检查。 少年的面色才好转,握拳又松开,手里空空的,他就扭头四看,滑板被放在了不远处的墙脚,他慢慢走过去。 嘭!!!!! 猝不及防的爆炸像点中了人群的穴,那一瞬间人们做出了最本能的保护姿势,哐当啪嗒······许多物体坠地,一股黑烟从上空一个露台扑出,火舌邪肆。 季宏摁住那个少年,两个人摔在了一个垃圾桶旁,哐的,脚边砸下一个东西,反应慢那么半秒,这东西就砸到了少年身上。 “赶紧远离这个巷子!小心高空坠物!”警察将哨子吹得惊心动魄,高声喊人撤离。 石义尧离爆炸点远了些,又有警察把他护住,只是吓了一跳,但是看见季宏在爆炸点下,他的心猛提,拔腿就跑过去。 “季宏,受伤了吗?”石义尧嘴里急切呼喊,有警员先于他把季宏扶起来,那少年被季宏护着,看着都没有受伤,季宏还没有回话,警员就拉着他们一起跑向外面。 “哎哟,我天!飞来横祸啊!”一个中年男人幽怨埋怨,捂着胳膊,满脸的疼与窘迫惊惶,他站在警戒线外看热闹,突然爆炸,飞来一个东西就把他给砸了。 警戒线内的人都撤出来了,上空黑烟滚滚,有人第一时间拨打了消防专线。 石义尧抓着季宏的胳膊,紧张询问:“没事儿吧?” 季宏反而抓着少年的胳膊,问:“你没事儿吧?” 少年目光呆滞,微张着煞白的嘴唇,仰头看季宏,眼里忽然涌起庆幸与感激,一把抱住了季宏,感激地嚷:“大哥,多亏您啊!不然我就凉啦!差点我就英年早逝啦!”季宏愣住,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干咳两下,劝慰言:“没事儿就好,你别激动。”少年的脑袋撞了两下季宏的胸膛,笃定主意说:“天意啊,你这个大哥我认了!” “王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儿吧?” 那个不幸被砸的中年男人听见了少年的声音,隔着警员朝这边喊话。 少年松开季宏,双眼红润,咬着嘴唇,看向中年男人,他的眼睛忽地又一亮,开口就喊:“老爸!” 男人与警员说了两句,就被放过来了,直直盯着少年担忧嗔道:“怎么回事儿?这么危险的地儿,你怎么可以靠近?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少年梗着脖子,与男人瞪了一会儿,少年扭头拉季宏,说:“我命大,这位大哥救了我!” 季宏扯扯嘴角,选择沉默。 男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后生,眼里审度没坚持多久,很快目露感激,咧嘴笑说:“谢谢,不管怎么样,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季宏轻声道,少年却不满反驳,说:“怎么会只是举手之劳?大哥您可是帮我免了皮肉之苦!” 石义尧推推眼镜,轻抿嘴唇,盯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周围群众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少年松开季宏,迅速掏出手机,朝季宏认真请求:“大哥,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也请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是一定要认识的!” 季宏哑笑,视线晃了晃,心里头温暖,只好说:“我姓季——季宏,那就加个vx吧!” 少年眼里都是星光与崇敬。 “季宏哥,我叫苏王予,苏州的苏,王侯将相的王,给予的予,您可以叫我王予!”苏王予傻呵呵地笑,恍惚间把刚才的惊险都忘了。 警察再次询问最先发现案发现场的三人,留了基本信息,警察就允许他们离开了。 苏皙川拎着苏王予的后领子走,苏王予还一脸不舍地与季宏哥道别,喊着会在vx上找他聊天。 第八十三章 一路的建筑低调中透露非凡,似一曲旧歌从高潮跌入低缓的陈述,这一地段不繁华,管理却很好,出入的都不是一般的车。 一座潮汕风格的院子出现,踞在风水之位,一排豪车鱼贯而入旁边的地下停车场,院子正门,六位长褂侍者垂首恭敬迎宾,正是傍晚,余晖璀璨,照着这院子辉煌又骄傲。 含琤戏苑,建成六十余年,群英荟萃,甚受那些附庸风雅的资本家喜欢,一般不向民众开放。 今天的场很重要,苑长亲自上台演出,吹弹锣响,热闹而亲切,院子周围明里暗里添了许多保卫。 福黄河到了,大踏步往里,侍者引他走向里面戏台,才到廊下,他望见台上的好友,摘了帽子示意,正唱着的好友瞧他一眼,然后他就继续往里走,到前排落座。 前排,张润谦和张贤奕坐了一桌,宣风过和一位老先生坐了一桌,后面其他的人也是天津城有头有脸的,只不过仍旧是坐不到前排。 福黄河望着台上,伸手让自己的副手坐下,副手肃着脸轻轻坐下了,而那几个保镖只能默默地站在廊下。 前排还有一桌没有坐人。 懂戏的,不好戏的,都盯着台上的苑长,静心等待某个高潮。 景云察带着路昙到达含琤戏苑时,天已经黑了,苑门的珐琅灯笼悉数亮着,里面飘出弹唱的声音,如一切开场表演一样欲把场子热起来。 景云察出示邀请函,侍者引路,一路进去灯光暖黄,过了直道,到二进门时候,旁边过来一个端盘子的侍者拦他们,盘子上是一面花锦团扇。 邀请函是燕软任身边的人送来的,所以路昙才会和景云察到这儿来。 景云察盯着团扇,眸子动动,伸手将团扇拿起,这侍者就退下了。景云察将团扇递给路昙,愉声说:“拿着,就当纪念品了!” 到了戏台这儿,果然在唱戏,观众席皆已坐定,廊下的保镖站得密集,侍者将二人引到前排唯一空的一桌,引来不少惊奇目光。 景云察附耳与路昙说话,小声问:“你对这戏有了解吗?”“未曾。”路昙用扇子遮住两人的脸,轻轻地吐字,视线落在台上扮相完整的大家身上,迷惑而敬重。 再没多久,戏忽然结局,台上的人皆垂首退下,而场里灯也大亮,先前灯光暖黄朦胧,观众的举止神情都模糊,现在场里观众的面貌都清晰了。 路昙用扇子遮挡面容,看着台上走出一位白色衣衫的微胖男人。 “在下敬谢诸位莅临本场,特别感谢四方贵人对本苑的支持!”微胖男人抱拳行礼,精明谦逊的笑容卑亢有度,视线特别为前排每一位贵客停留,扫到年轻的景云察也没有变化。受了后面观众的回礼,微胖男人继续道:“山川育灵,鬼斧神工,天赋异禀者借天地之势造不朽奇迹,奇珍异宝流转人间,时隔五年,今觅得珍宝,再次召开鉴宝会,斗胆请各方才俊大家掌眼!” 唱戏是掩饰,鉴宝才是正戏,说得再透一点儿,就是有钱人来这儿买稀奇玩意儿。 首先端上来的是一株鲜艳的红珊瑚,形若孔雀之屏,色若美人朱唇,闪着细碎的光。 “妈祖红珊瑚,于南海妈祖庙内供奉了百年,汇了众生祈愿之力,保平安,广招财,镇宅育灵,先流经林厚仅先生之手,后辗转到了此地。”白衫男人如是介绍,似在强加说辞,但没人觉得他在胡诌。 能过林厚仅的手,这红珊瑚就不会是假的。 喊了几轮价,被后面的一位先生以九百万买下了。 第二件物品端上来,白衫男人说:“此件物什故事波折,本苑先生也只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若在场人能不吝辨得一二,也让大家伙长长见识!” 是一件古玉衡,上面雕的是双头龙。 后面有人问:“可否端下来予我细看?” 侍者端下去,那人端看不久,说:“商周时期的祭祀用玉衡,不知有何妙处?” 白衫男人在上面说:“离魂症者、痴呆症者,佩以此玉衡,久可回复正常。” “可有沾过人血?”后面另一个深沉的声音询问。 白衫男人干笑,说:“有迹可循的故事,未曾显示沾过。” 喊了几轮价,被后面那个声音深沉的人以三百万买下了。 又上了一双能寻宝的活蝴蝶,一片能造梦惑人的熏香,一只能静心的铜风铃,后上了一瓶药,前排的人才开始喊价,因为那瓶药有生骨活肉的短暂功效,濒死之人服下还能再活至少五天。 “三千万!”张家人举牌。 福黄河举牌,喊:“三千五百万!” “五千万!”宣家人举牌。 路昙仍以扇遮面,眼神幽深,浅淡的兴致与轻微的蔑视染在眉梢,那药有些熟悉,但她猜不到是哪儿流出的药。 景云察呼吸重了一分,举牌欲喊却被路昙用团扇压住了牌,他不解地看向淡然的路昙,终究是没有张嘴。 “六千万!”张贤奕将价喊上去。 宣风过不肯放弃,喊:“七千万!” “八千万!”福黄河中气十足。 后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比财力,他们深知比不过前排的大佬。 “一个亿!”宣风过掷地有声。 “两个亿!”张贤奕咬牙说话。 “三个亿!”福黄河志在必得。 “四个亿!”张贤奕盯紧了台上的药。 为了一瓶特效药,争到了亿单位,也就是这些大佬提前知道那药的来历与真实效用了,所以才特地来参加这场小规模的鉴宝会。 “六个亿!”福黄河继续加价。 “七个亿!”宣家老先生说话了。 “八个亿!”张贤奕喉结攒动,旁边张润谦忍不住扭头使眼色让他冷静。 “九个亿!”宣家老先生又说话,宣风过恭敬地看着老先生。 张贤奕急红了眼,大喊:“十三亿!” 后面一片倒吸凉气的声,十三亿啊!全球有哪种药高达十三亿? 这下,没人加价了。 宣家老先生憋着气,眉毛抖个不停;而福黄河也沉着脸,差点单手把牌子捏断了。 众人以为这就是最后一件物品了,却又有两个侍者端着一卷布帛上台,众人的注意力又达到一个集中高潮。 布帛徐徐展开,带着粼粼的碎光,配色温柔,仿佛吹送来二月的桃花微风,缱绻浪漫,那棵繁花似锦的粗壮桃树下,白袍的男子盘腿坐着,慵懒而侧脸和煦。 《桃花少年》?! 路昙瞳孔震颤,这风格,这走针,这画感,举世独一,是那幅真迹! 景云察感知到旁边人呼吸停滞,他偏头睇路昙,路昙目视着那幅绣品已经入神,并不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惊诧欣赏,还有一种久别重逢的震撼,像是一头扎进滚滚的人流然后伸手抓到了某种光华。 “你想要这个?”景云察轻声询问,虽上面标示底价一千万,他的语气也没一点儿虚。 后面大多数人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这幅绣品于普通人顶多算是值得珍藏的艺术品,炒作而已,一千万不值得,更不值得在这个场摆出来,但是前排的人的神色仍旧认真而严肃。 张家举牌,喊:“一千一百万!” 后面一阵微小的哗然,他们不明白传承富庶的张家要那一幅作者不明的绣品做何。 宣家举牌,喊:“一千二百万!” 宣家也要,后面又是惊诧。 路昙垂眸,眼底陷入静谧幽深,忍着话,只是摇头,然而她又猝然皱眉,眼神凝重威冷,拿团扇的手忽然加了力气。 张家又举牌,喊:“一千五百万!” 宣家的那位老先生张口就喊:“两千万!” 后面噤声,默默地看两只巨鳄较量。 福黄河举牌,悠悠开口:“三千万!” 三方争抢,局势又像之前争夺那瓶药一样紧张,价高者得。 宣家的老先生扭头看向福黄河,浑浊的眼睛精光愠怒,脸颊的肉紧绷着,他可能从未遇见过敢阻拦他的后辈,周身气息骤然冷凛。 福黄河只看着那幅绣品,浑若未觉老先生的愤然。 宣家举牌,喊:“五千万!” 景云察虚握着拳,路昙明明想要,为什么假装无意?难道这幅绣品藏着什么秘密,让路昙好奇又谨慎?什么东西能让无所畏惧的路昙顾忌呢? 张贤奕欲举牌,被张润谦摁住了,张贤奕只能不甘地安静;而福黄河,也在扭头看过宣家老先生后,阴着眼神不再加价。 他们要拥有那幅绣品,所要考虑的可不止财力。 至此鉴宝结束。 第八十四章 车子驶出好远,景云察才出声问:“那幅《桃花少年》,你认识?” 在副驾驶的路昙闭目假寐,听见探问,她眯开眼睛,过会儿才说:“那上面藏着秘密,古武的人趋之若鹜。” 这一说,景云察恍然大悟,五千万可是太便宜了!那为什么路昙不要? “我应该拿下给你的。”景云察惋惜一句,路昙却嘁了一声,说:“我要来没用,好东西就应该发挥他的最佳作用。” 景云察不说话,路昙心里什么谋算,他永远摸不透,但只要路昙说话,他愿意无限配合。 路灯快速后移,前方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似乎与他们同路,后面却有嚣张的引擎声吼叫着靠近,呼呼呼——连着一串机车经过,机车灵活摇摆着乖戾的弧度冲向前方,故意围着那辆轿车,更甚有机车人挥棍砸了一下轿车。 景云察蹙眉,那辆轿车里面坐的是福黄河,学校的福博士,看来是被人盯上了。 被机车包围着,银灰轿车还开出去了一段时间,但没能顺利摆脱机车队,到一个绿化小坡旁,轿车被逼停了,连带着后面的黑色的路虎也被迫刹车。 景云察眼里飞过不悦,扭头看路昙,路昙脑袋抵着车窗,默默看着前方的情景。 银灰轿车车门开了,下来的人直接抡棍抽向机车党,然后机车队的人立马动手开始围殴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打得都非常狠,不怕流血不怕负担人命,那两个人保护着不让人靠近轿车,但时间一拖,到底体力不支被干翻在地。 福黄河从后座下来,手里持着一把银黑色的手枪,对准就近的人,面色冷漠地开了一枪,手枪装了消音器,只见那人身子一僵痛苦倒地。 一位德高望重的博士,随身带枪,漠视人命的从容样子犹如恶徒悍匪。 路昙的睫毛颤颤,摇起了扇子。 机车党不怕死,加满油门冲向福黄河,福黄河朝冲来的机车开了两枪,那辆机车还是撞了过来,他跳开,嘭——轿车被撞凹一大块。又有一个戴头盔的人大棍抡向福黄河,福黄河抬手格挡,被击退好几步,然后他朝这人胸口开了一枪,这人就丧失了行动力。 外面一阵乱战,附近也很配合地没有任何车辆经过。 路昙忽然降下车窗,许是被耽搁得有点儿闷了,她说:“帮忙赶紧结束。” 景云察从储物箱里拿出手套,利落地打开车门,朝打斗中心走去,从容地戴黑色手套,潇洒孤勇。 福黄河看着那个后生出手,身姿迅猛,如一头嗜血的猎豹冲入羊群,二十几号人连带机车,不出两分钟,就被后生放倒了,后生的拳头砸在别人的胸膛,福黄河能听见细微的肋骨断裂扎进肉里的声音。 景云察有点儿喘气,还有点儿兴奋,意犹未尽,踏着昏迷的人,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福黄河,眼里是赤裸的撕咬的暴戾,但稍息后,他的凶戾收敛了,只阴沉地望着戒备冷凛的福黄河。 福黄河猜测后生的身份非凡,一时居然猜不到后生出手的原因,但到底是清静了,福黄河缓步靠近后生。 “多谢出手相助!”福黄河直接道谢,这一地的重症伤者,他根本不在意。 景云察收了脚,眼尾还残余狠戾,看着福黄河,说:“福博士客气,这些人挡了路,我急着走而已。” 福黄河神色没有变化,说:“留个名字与电话吧,日后我给你送上谢礼!” 福黄河持枪杀人,景云察暴力杀人,两个人都大有逃脱刑事责任的意图,而且习以为常。 景云察眼里闪过一丝迟疑,还是说:“福博士,我是曲大的学生,若是有事儿,我会找您的。” 福黄河微缩眼瞳,不作声,想来这后生是明白事理的,他也不做多余的嘱咐了。 苏王予殷勤地发信息,好奇季宏的事,分享他身边的事,一个少年,总说出些奇思妙想,季宏看见来信就会顺手回复。苏王予还请求开视频看看季宏生活的环境,季宏拒绝了,把沈兆盈的号推荐给了苏王予,不久苏王予居然向他抱怨这位大姐丑,季宏可不敢让沈兆盈知道。 这天上午的课结束了,石义尧还要去准备金融系的课,季宏没跟着去,他去拿快递,突然接到了苏王予的电话。 “季宏哥,救命······” “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他们打我,我老爸不接电话······” 那边的苏王予声音虚弱,呼吸沉重,意识似乎不清晰了。 季宏正神,问:“你现在哪儿?受伤了吗?附近有什么人?” “我在器材室里,身上又冷又热,口好渴······” “哪儿的器材室?学校吗?你老师呢?”才认识不久,突然接到求救,季宏很惊讶,也还冷静。 “我在学校,老师不知道在哪儿,他们把门关了。”苏王予开始委屈哽咽,可能正孤独地蜷缩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可怜又无助。 “打电话给你的老师,马上,老师离你最近。”季宏边走边说。 “季宏哥快来救我······” 那边的少年虚弱地哀求,季宏的心莫名涌动不安,不禁皱眉,两人相距甚远,难不成他真的要赶过去?那他这个意外相识的大哥当得也太热切英勇了吧?可苏王予是靠近苏皙川的好途径,他不应该浪费吧? 思忖一会儿,季宏答应道:“我到那儿还要好久,你先联系你的老师,你可能生病了,得去校医务室,你放心,我会找到你的!” 与石义尧说明后,季宏独自去往苏王予所在中学,他再打苏王予的电话,无人接听,他心里的疑惑与不安过分地浮动,他控制着,不投入感情,只想过去短暂涉入苏皙川的人物关系圈。 第三十三中学的门卫尽职尽责也通情达理,登记了基本信息就让大学生进去了。 季宏按门卫指的路进去找器材室,到一排棕榈树时,他遇见了一位搂着树哼唱的女人。 季宏四望,是课间休息,有学生嬉闹的声音,但这里没有学生出现,他望见不远处的教学楼,走了过去。 等季宏找到器材室,这门挂着锁头,拍门里面并没有回应,季宏打电话,里面响起了手机铃声,季宏扯扯锁头,想去叫保安,挂锁头的栓却意料之外掉了,门开了条缝。 “苏王予?”季宏推开门,朝里面呼唤,里面光线不好,一扇光落入室内,只看到一些堆在前面的器材横七竖八挡了地儿。 季宏打着手机灯晃,搜寻苏王予的身影,慢慢往里,不久在置物架后面看见蜷缩在海绵垫下的少年。 “苏王予?”季宏问着,伸出一只手掀开海绵垫,苏王予的衣服是湿的,“你感觉怎么样?” 苏王予蜷躺着,听见声音他的身体动了动,并未抬头看来的是什么人。 季宏眸光一凝,蹲下去掰少年的身子,少年的衣服果然湿透了,他察觉不妙,伸长手要摸少年的额面,安静的空间骤然有咔嗒一声,他懵了瞬,旋即惊了,霍地起身,手机灯照向门口,门被关了! 苏皙川的老母亲听说苏皙川欲辞职,心中警铃大作,不打通知就气哼哼地跑到了第三十三中学,进到校园碰见那个失常的女人,苏老太想起那些疯女人纠缠苏皙川的谣言,苏老太又气得眼冒火光,蹿上去就朝疯女人开骂。 两个女人的激烈对骂声甚嚣尘上,宁和的校园被吵飞了一群鸟儿,下课的学生听到热闹躲在附近旁观,后来激动了,两个女人掐在一起,一位少年看不下去上来劝,推搡拉扯间,少年反而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幸好才五六级阶梯,少年只摔痛了皮肉。 傍晚,金融系的课结束了,石义尧打电话给季宏,季宏说被困在了中学,他担心,就叫车也去中学。只是半路上车被追尾了,石义尧无奈地被耽搁在路上。 保安搬来大铁钳夹断了锁头,被困在器材室里的季宏背着昏迷的苏王予脚步匆忙,到了校门口,两辆警车在这里,聚了不少人,季宏看过去,与警察说话的是苏皙川。 “苏老师!” 苏皙川闻声看过去,面上严肃愁重,是见过面的后生,后生背的人像是他家的苏王予。 “是我家的苏王予吗?”苏皙川疑惑喊道,语气中的担忧摇摆不定,被警察挡着,他没能直接过去。 季宏走近几步,说:“苏王予高烧了,得马上去医院!” 苏皙川紧张了,对面前的警察恳求:“同志,我儿子,那是我儿子,生病了,我得送他去医院!” 警察看向背着迷糊少年的后生,明显于心不忍,但还是说:“那是他老师吗?还是他大哥?请他先送你儿子去医院吧!” 苏老太看见苏王予,红着眼睛疼惜地摸苏王予的头,朝气张扬的少年睡得乖顺,一颗脑袋垂在后生的肩膀,苏老太要伸高手才能摸到苏王予的脑袋。 “妈,您和王予去医院好吗?我得配合警察同志调查,完了我再去找你们!”苏皙川纠结但选择很快,表情忧愁,眼里急切又谨慎,在校门口被警方带走,可预见一场肆意的揣测,他的道义与师德让他大义凛然不能露怯,这节骨眼苏王予却高烧昏迷,打破了他的淡定。 苏老太手抖,扭头朝苏皙川固执地说:“不行,我得和你去派出所!说什么你与命案有关,我是一点儿不信!我就看着警察抽丝剥茧,这事儿与你无关!” 这老太的固执真是太让人无语又暖心了。 季宏说不出什么,网约的车快到了,他还是对苏皙川说:“苏老师,我陪苏王予到医院,这结束了您再来!” 苏皙川的女儿在第三十三中学读初一,并不像苏王予一样住校,苏皙川突然要去派出所,苏木香就听话地自己坐公交车回家,这条路她已经熟悉,走走停停,余晖没有温度了她才看见小区门口。 门卫阿叔看见小姑娘慢悠悠地回来了,张嘴想与小姑娘说话,不远处的小姑娘却突然一脸惊喜拐向了另一个路口,阿叔合上嘴,看了一会儿就继续无聊。 季宏说在医院,石义尧又拐道去医院,进到医院门诊部,石义尧环顾搜寻季宏的身影,一个高挑的人迎面走来,石义尧的视线不自觉做了停留。 那个人目光凉淡,短发爽利帅酷,径直掠过他,朝外面走去,脚步稳定而轻快,影子却像是在做鬼脸,嘲弄在这儿求药的任何人。 石义尧的心掠过不清不楚的东西,一瞬而逝,继续去找季宏。 第八十五章 周日晚上开班会,物理系三个班都坐在一个教室内,男生群里夹杂着少量的女生。点名后,辅导员简单说了会儿最近的学习生活情况,然后说院里拍宣传记录短片,物理系要出一男一女,希望同学们主动报名。 辅导员停顿,下面开始了讨论。 “你去呗!指不定可以抠到妹子!”“哎呀,哪里好意思!”“万一拍出来不加美颜怎么办?万一被我男神看到怎么办?”“不是学生会的和文工团在合作吗?怎么还需要来这儿找人?”“上周我就听说了,说是那个谭诵就在里面!”“没兴趣。”“能入镜的都是帅哥美女吧?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学生会那个贺杳挺帅的,肯定会上的!”······ 钱虔凑到前面,在沈兆盈脑袋旁边含笑说:“沈兆盈,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沈兆盈扬起嘴角,眼里自信而傲娇,回:“我得考虑考虑。” 彭里达从另一个角落望来,表情愉悦又带着讨好,说:“沈兆盈,别放弃这个出镜的机会啊!” 沈兆盈看着彭里达,享受着周围欣赏的目光,嘴里谦逊言:“全系那么多美女,我不一定能得到这个机会,别瞎起哄了!” 散会,辅导员并没有收到报名。 “路昙?” 大家涌向门口,路昙落在后面,等到门口了,外面过来一个男生叫了她的名字,她抬头看,这男生外表整洁五官端正、面上的笑意轻微地紧张。 李番沢笑着,文静的路昙默默看着他,女孩的那双眼睛透澈温婉,他说:“我是三班的,能加个好友吗?我叫李番沢。” 有些知道情况的人停在旁边,含笑看着这里面对面的一男一女,李番沢是男生里面相貌体型比较出众的,而路昙是全系总分第二又是实验室的成员,公认的学霸。 沈兆盈走出去了又走回来,想问路昙吃不吃夜宵,却看见三班的一个男生在搭讪路昙。 “是有学习上的事儿吗?”路昙语气平淡,要去听颜教授的课,她没有细看李番沢的眼神。 李番沢笑得挺俏的鼻子好像在反光,脚动动,视线飘了飘,才又看着路昙说:“学习上的事情也可以,主要是我想和你多一点儿相处······你······” “免了。”路昙语气疏冷,抬脚要走,许是知道自己态度太冷漠无礼,又对李番沢说:“我还有课,见谅。” 李番沢尴尬地木立,视线跟着路昙移动,这么多人目睹,他没有回应或许是最体面的回应。 开会教室在蓄志楼的一楼,出了教室右转就是蓄志楼的侧门,外面是一条副道,四棵蓝花楹开得如梦似幻,夜晚开了路灯,也有紫色的影子。 此时,两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侧门外,端正而耐心,面朝走廊这里,默默等候,背着灯光,二人的面容不免模糊。 路昙走出去,朝着那两道身影,而那两道身影也动了动,路昙身后是一群好奇的目光。 “那是计算机双璧吗?”有个女生惊呼。 另一个女生轻呼,语气些微开心,说:“好像真是!他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该不会是找路昙的吧?!” 话音下,路昙已经到了外面,走向计算机双璧,似乎有简短的交谈,然后路昙跟双璧走了。 梁多仙脑筋转转,靠近沈兆盈,好奇探问:“沈兆盈,路昙与那两个大帅哥什么关系啊?” “一起上课的关系呗!”沈兆盈说。 旁边几个女生也凑过来,“我也想跟大帅哥上课!”“好羡慕啊!”“路昙上手了吗?果然学霸与学霸更有可能啊!” “路昙上手?”沈兆盈眉眼带着有趣的笑意,话末挂着凉凉的轻蔑,“就不能是大帅哥看上了路昙,一直追到这里?” 几个女人一阵小激动,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李番沢眼角抽动,和兄弟们悻悻离去。 梁多仙和沈兆盈一起走,问:“沈兆盈,路昙跟你说了?你说一点儿吧,就一点儿!” 沈兆盈不想和梁多仙讨论这个,漠着脸,直接道:“不想说这个。” “沈兆盈!又不补妆,怎么也这么磨蹭?” 到了正门外,彭里达不轻不重地埋怨喊道,他旁边还站有两位同班的男生。 梁多仙目送沈兆盈开心地和男生离开去吃夜宵,面上不怎么高兴,眼底潜伏着一丝羡慕与鄙夷,她虚握着拳,忽然烦躁气闷,后知后觉自己情绪不对,她猛地晃晃脑袋,然后独自走向了光年楼。 颜教授知道路昙要参加班会,就推迟了上课时间,让石义尧和季宏等候路昙一起过去东湖,而他也刚好要忙自己的事情要迟些到。 宋灰易、宋俭若、陈尺、周绿四个人到的早,目睹颜教授在教室后面与师娘温柔细语,他们坐在前面不敢出声内心却惊奇好笑,那么刚正爽朗的颜教授,面对妻子居然散发那么馥郁的香甜?!颜教授不是特别古板的凶老师,但他们也无法想象颜教授这副温声细语如热恋小子的场景,这算是猛汉柔情吗? 颜教授瞥到剩下三个人来了,与妻子温柔嘱咐:“你在这儿看书,我要开始上课了——乖。” 啊!!!末尾的“乖”简直禁欲又宠溺! 这亿万吨的狗粮,在场七位后生先吃为敬。 颜教授从教室后部缓缓走到讲台,一路飘散恋爱的陈年酒香。 整堂课,颜教授的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这与他平素的笑不同,整个人已经容光焕发,恍惚然是年轻了不止二十岁,那粘腻的视线不时飘到后面。 下课已经十点过了,陈尺有问题想当即讨问,颜教授严词拒绝:“不行,这个你得去问任教授,我现在的情绪不能全面地回答你这个问题,为了你好,你给任教授发邮件吧!” 七个人愣住,惊奇又佩服。 颜教授搂着温柔窃笑的师娘走出去,到了门口他又停住,回头说:“季宏,送女孩子回去。” “知道的。”季宏马上回答,心中不禁赞叹爱情的魔力。 颜教授幸福地搂着他的温柔妻子离开了这些碍事的小家伙。 颜教授与司徒女士是青梅竹马,且门当户对,志向相同,几十年风雨同舟,只要稍打听,就能听说他们伉俪情深的绝美爱情故事,他们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爱情,总是奋进与浪漫的。 “我的天啊!”久久,陈尺才发出惊叹,“以后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其他人忍俊不禁,宋俭若杠他,说:“你连妹子都追不到,很难有那个机会。” 陈尺轻蔑地嘁一声,嚣张地说:“学习不香吗?实验不香吗?让我追妹子,那是不可能的!” 路昙从周绿手中接过字迹密麻的草稿纸,简略扫一眼就放进了包里。 路昙给周绿新方程的解析后,两个人也经常交流其他内容,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在实验室的学霸,要学习理工的大部分专业。 大家要散了,宋灰易忽然提醒:“任教授给的书录章节,你们记得看!” 外面有点儿起风了,凉飕飕的,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在数着自己的影子。 “骑自行车回去吧,慢慢地走吹了风明天要咳嗽了。” 到了北望广场,周绿突然提议,然后他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也行。”季宏赞同,看向石义尧,石义尧看着安静的路昙也点头了。 正门旁边就有一排共享助力车。 第八十六章 三个男生就是要护送路昙回去的,若是路昙执意要走着回去,好像太伤组员感情了。 扫二维码时,季宏看见路昙拿着手机要扫码,他迅速伸手过去挡住了路昙的手机,友好地说:“坐我们的后座就行了,你没必要自己骑车——喏,你想坐谁的后座?” 路昙依言看过去,周绿已经骑着车摇摇摆摆要出校门了,而高大的石义尧站在单车旁边,显得那辆单车像是玩具车般娇小。 “我自己会骑车。”路昙用手机推开季宏的手,坚持要扫码开锁。 季宏干脆用手将车上二维码挡住,笑容正义,认真说:“别害羞,我们也不会摔了你。” 石义尧已经将车推到旁边,睇着路昙,声音还是那般醇厚冷冽,说:“上车。” 说实在的,路昙就是怕这两个高大健壮的男生把车蹬散架了,然后摔了她,周绿没走那么快,她还可以坐周绿的后座,只剩下这两位,她有点儿担心自行车。 路昙看看石义尧,又看看季宏,选择垂首,默默走到了石义尧的旁边。 季宏朝石义尧递一个眼色,然后才去推另一辆助力车。 这个心机的相处机会,季宏交到了石义尧的手上。 石义尧内心雀跃,手心紧张到冒汗,面上的表情更是凝重,他坐在前面,能感觉到轻瘦的路昙坐下,轻捷同一只猫咪。石义尧小弧度扭动把手,自行车平缓前行,过大门时候他忘了绕开减速带,车巅了一下,心脏跟着巅,外套被从后面抓住了,是路昙抓住了他的外套。 心脏被绵软的云填充得无一丝缝隙,晚风吹拂脸颊,空气中轻幽的香味不知道是蓝花楹还是白木香或者海棠,一片小小的心思随着车轱辘拓印在道路,无声而灼热,奔赴的似乎是海天相接处,口袋里装着酸涩的向往与心甘情愿的执迷,虔诚守候天光大亮的时刻。 石义尧幻想,这条路再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时间,让身后的女孩察觉他的痴迷,察觉他潜藏心底的秘密。 不久到了横廊正门,门卫放任他们进去,校道还有人在走,一些好奇而平淡的视线丢在他们身上。 路昙攥着石义尧的外套,男子的阳刚气息和晚风糅合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闻,这宽厚的肩膀,与那次夏天的骑士一模一样,原来她与这个人接触也已经这么久了。 既然是第二次机会,必然会出现陌生的事情、陌生的人才合情合理,而石义尧俨然就是“陌生的人”。 那么,石义尧会祈求什么呢? 不用很久,他们到了枕河苑的9号楼前。 路昙第一时间跳下车,立着直视面无表情的石义尧,顿一会儿就微鞠躬,清晰道:“谢谢你。” 石义尧没说话,只是盯着路昙,眼神慢慢幽深。 又是这样的眼神,路昙心里不悦,朝直道那边的季宏挥挥手,然后静静地走向宿舍楼里面。 钱虔在院学生会的宣传部,需要全程跟着摄影队伍忙前忙后,没课时候要找有关人员协议工作,拍摄时候顶着大太阳在校园里转。 沈兆盈顺利通过了报名,学生会长特意为她设计了一个镜头,穿着典雅温婉的汉服在木亭子里优雅地拉小提琴,既宣传汉服文化又体现学子才情,为理学专业塑造一个才情馥郁的形象。 “沈兆盈,过来我给你吹吹凉!” 拍摄了半天,部长喊休息一下,严之荟打着纸伞、拿着小风扇,喊沈兆盈过去,严之荟的视线扫过沈兆盈,落在了与摄像同学玩笑的李番沢身上,但是李番沢完全没注意她。 沈兆盈跑到伞下,接过小风扇往衣领里吹风,小提琴被与钱虔说话的彭里达拿着,她就一直看着宝贝的小提琴。 “欸,你看——”严之荟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娇俏羞涩又捺不住心动,“李番沢好看吗?你觉得我能追到手吗?” 沈兆盈看过去,李番沢穿着黑色衬衫,腰身还算端正,但是——想到计算机双璧,她就觉得李番沢只算大众脸,她客观地敷衍:“还行。”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我觊觎他不过分吧?”严之荟露出了女流氓的眼神。 “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沈兆盈从严之荟背的包里掏东西,简略地检查妆容是否无恙。 部长喊演员就位,各处休息的同学就跑出来到达各自的位置了。 过了十四点,部长宣布完工,大家欢呼雀跃,嚷着和伙伴去吃饭。 “去有家饭馆可以吧?今天早上我问过了,今天那里有海鱼。”彭里达提着琴箱,笑容浅浅地朝沈兆盈询问,陪着晒了一中午太阳,他的面上有些疲惫。 沈兆盈绽放笑颜,媚眼如丝,发髻上的粉流苏灵活颤动,音量高了些,说:“真的吗?!现在过去还有吗?” 彭里达嘴角微陷,视线飘开,“我和店家预定了,特意留的。” “沈兆盈,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钱虔喊着,跑过来了,严之荟问:“你怎么不和你们部门的人去吃?”钱虔疲惫地叹息,说:“我吃完得趁早去借器材,等不了他们了。” 四个人一起往外走,路上赶课的人一群一群的。 沈兆盈忽然揪下衣上挂的香囊,自己嗅嗅,表情松愉,又晃到彭里达眼前,说:“看——香香的!这是路昙送我的,是路昙妈妈亲手做的!” 彭里达只看一眼香囊,看不出什么,总归是女孩子喜欢的,他说:“和你很配。” 严之荟拿着手机欣赏美照,提到路昙,她就接话了,惋惜道:“欸,就差路昙了,不然我们还能直接宿舍聚餐。” 钱虔戴着草帽,笑了,也说:“是耶,别说聚餐了,我从来没在食堂遇见过路昙!” 附近吕靖绍看见彭里达,一阵小跑过来了,说:“彭里达,你这边结束了是吧?”彭里达扭头看吕靖绍,回:“你那儿也结束了?”“嗐,只练了两个小时。”吕靖绍说着,不忘与三位女生打招呼。钱虔问:“吕同学,你练什么啊?”“车,报的学校里的驾校。”吕靖绍将胸前的挎包转到背后,视线扫过钱虔的脸就落到了严之荟身上,向严之荟问道:“严之荟,你们班说什么时候团建?考虑和我们班一起吗?”“我不清楚,”严之荟没有抬头,“班委一直在商量,也没见有结果。” 五个人吃饱了,送女生回宿舍,才到枕河苑正门,一位红色明制汉服的学姐笑眯眯地来拦沈兆盈。 “沈学妹,终于等到你了!”学姐的妆容偏大胆,画得隐约有朱雀的翩鸿之影,美瞳是沉金色的,瑰魅高傲,艳视众生。 沈兆盈回以笑容,嘴角扯动着不情愿,不惊不喜地说:“萧学姐,你这会儿怎么有空来这儿?” 萧学姐直勾勾盯着沈兆盈,像是怕沈兆盈跑了,直接道:“来邀请你参加汉服社的走秀啊!” 沈兆盈咂咂嘴,语气淡了,“我不是在企鹅回了不去吗?” 萧学姐欸地嗔一声,说:“这么好的机会,你这个大美人怎么能不出场呢?你是不知道,上学期我就盯上你了,能把汉服穿成日常装的你,对汉服是得多爱啊!这么好一个展现机会,你舍得错过吗?” “我真的不想,学姐你去忙其他的吧!”沈兆盈继续往前走,视线已经不礼貌地从学姐身上移开了。 萧学姐追在沈兆盈身边,不停地劝说沈兆盈。 吕靖绍不禁好奇,朝旁边钱虔小声问:“这位学姐是学校那个汉服社的人?”“是的,”钱虔也小声回他,只不过视线跟着沈兆盈,“书卷汉服社在筹办赏灯会,明显赶不上花朝节了,连上巳节也错过了,他们组织能力欠缺,我猜这就是兆盈儿拒绝的原因,他们没有在最绚烂的时间办。” 到了楼下,萧学姐还在劝,沈兆盈只好故意说:“学姐,我有位室友叫路昙,若你能约她那天来观看,我就答应。” 路昙不可能有时间观看这种美丽而无趣的表演。 萧学姐懵了,想了片刻,说:“室友,你与她关系不好吗?你约不到她?” 钱虔憋笑,不是关系不好,只是连人都难见到,又怎么去约潜心科研的学霸赏灯呢?学姐不清楚状况,自然会觉得疑惑奇怪,但是一个寝室里生活的人都猜到沈兆盈在故意为难学姐,将学姐的注意力引到一个更冷漠的人身上,自然就不烦了。 彭里达上去,把琴箱递给沈兆盈,说:“上去吧,想吃蛋糕吗?我出去给你买?” 彭里达对沈兆盈是温柔的,不要求恋人的身份,也做着一位哥哥会记得的细节,虽然暧昧,但他情愿,沈兆盈明艳而聪慧,热爱着一切,配得起众人簇拥,而不是任何人都能站在沈兆盈身边,而他就刚好在沈兆盈身边。 “不用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下午还有一节课。”沈兆盈接过琴箱,难为情地看一眼萧学姐,然后招两个室友一起进去。 萧学姐又追进去,“你说话算数吗?哪个是你那个室友?我约到了你真的来吗?······” 两位男生慢悠悠走回宿舍,吕靖绍问彭里达和沈兆盈有无进展。 彭里达干笑,扯着嘴角,淡淡地说道:“需要什么进展?年轻人,不能太急,虽然也快二十的人了,又不是赚钱,得耐心,憋得住气。” 吕靖绍笑他,说:“不就追一个女生吗?还搞得老气横秋。” 彭里达嘁一声,斜睨吕靖绍,“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浪漫温婉,细水长流,但世事无常,谁能保证末尾一定对得起一路的苦闷颠簸?谁能笃定人生的末尾是什么时间? 吕靖绍笑得前俯后仰。 第八十七章 妹妹失踪四天,爸爸被凶杀案缠上,奶奶急得各处找人帮忙,苏王予感觉到一种风暴前的低气压,惶惑不安,又没有可以倾诉的亲戚在身边,苏王予第一时间想到了季宏,他想去找季宏,哪怕只是见一面,他的心也不会像海藻般在汪洋无助沉浮。 周六的补习,苏王予任性地翘了。 大学的周末进进出出的人悠闲活力,气氛开明青春,比之枯燥的中学充满了无限可能与色彩,连校道都明显宽大整洁,喧闹却并不烦躁。 苏王予到了曲大才发信息问季宏在哪儿,他自己左瞧右看慢慢逛到了一个张灯结彩的广场时,季宏才回复说在上课。他背着滑板,看见校道有酷飒的大哥踩着滑板唰地飞过去,他把滑板放在脚下,又问季宏在哪栋楼,这次季宏回的快,说在千趣楼,顺便反问他问这个干嘛,他才说来曲大找季宏。 那边季宏不回话了,苏王予踩着滑板追上了酷飒的大哥,要看看这个大学的风景。 书卷汉服社借用了广场一天的使用权,邀请学校几大社团协办,主舞台装扮古风且延展出一个t台,t台上方钢架挂着汉服社和书法社制作的各种纸灯笼,广场也支起来几个棚用于各个社团展示与招新。 惠风和煦,广场两边花色正好,走秀还未正式开始,广场已经聚了许多同学。 彭里达端着相机,疯狂抓拍身姿窈窕、容颜清婉的沈兆盈,梁多仙今天也穿了一袭橙色唐风半臂襦裙,两个古风美女站在一起闪闪发光,吸引了无数艳羡目光。 萧学姐没找到哪个是路昙,但是沈兆盈在彭里达和梁多仙的双人劝说攻势下,还是投降了。 暖洋洋的,今天非常适合户外运动。 狄仪硕走在书香开明的校园里,烦闷的事情忘得七零八落,经过的人仿佛都满面光华干劲十足,衣角鬓发散发一种奇妙的色彩,狄仪硕走在这里,感觉自己也要爆发出某种天赋了。 “你别跑远,我上去一会儿!”舅舅和一位老师走入一栋楼,如此嘱咐狄仪硕。 “好的!”狄仪硕笑着回答,目送两位长辈进去后,他望向了楼旁边的校道。 来往的人明明只大他一岁或两岁或三岁,他却有一种错误的感觉,那些人似乎很厉害。 狄仪硕好奇四望,空气飘散清淡的馨香,忽然,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起先他以为自己看差了,那人抬头接电话,他看清了脸,惊喜地发现他真的见过那人。没有过多犹豫,狄仪硕小跑过去,待那人放下手机,他加快步伐蹿到了那人旁边。 “嘿,你还记得我吗?” 路昙睨这人一眼,不作回应,继续往前走。 狄仪硕急忙介绍:“我们在机场遇见过,当时你捡到了我的水晶球,飞机上我们还坐到了一处,记得吗?” “嗯。”路昙敷衍。 狄仪硕却笑得眼睛水亮,开心道:“我叫狄仪硕,你还有印象吧?诶,你是这儿学生吗?大几的?什么专业啊?” 路昙倾斜伞,挡住了狄仪硕,不想狄仪硕绕到了另一边,笑吟吟的,跟着一起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去上课吗?还是去参加什么活动?诶,难道你是什么社团或者学生会的成员?”狄仪硕小嘴吧吧的,似个烦人的小朋友,追着大人问个不停。 路昙又倾斜伞,挡住热情的狄仪硕,而狄仪硕又绕到另一边。 “和我说句话呗,偶遇了两次,一定是特别的缘分!”狄仪硕的嗓音清净,青春而朝气,蒸腾着活力与澄澈的无限野心,过分热情也并不油腻与无赖。 路昙抬眼看他,停了脚步,漠然道:“保持距离。” “我只是想和你认识而已。”狄仪硕的声音低了些,莫名地委屈,特别是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晃着水光,仿佛受了欺负。 路昙动动睫毛,内心不为所动,视线回归道路,继续往前。 后头的季宏远远望见有人凑近路昙,灰色晴伞挡着,他不知道路昙的表情,只能猜测那个男生被冷落了。 也接触了一段时间,季宏首先判断出路昙学识能力精悍,同时路昙也不可避免地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冷傲,吝啬开口,自我独处意识强烈,多少有点被宠坏的味头,不像一般女生一样被浅显的事物吸引,尽量伪装朴素。 季宏开始将路昙归于对手那一栏,他非常好奇,路昙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到了东湖侧门,手机又响了,路昙一看,是任教授,难道任教授已经回到学校了? “您好,任教授!”路昙在树下站定。 狄仪硕见女生接电话,礼貌地退了好几步。 “好的,我这就过去。”路昙眼神闪了下,还是答应了任教授。 外面只有几步之遥,但是路昙还是坚定地拐向了旁边副道,狄仪硕追了几步,可能是不想让路昙更加反感,他就停住了目送路昙缓缓离去。 季宏将这小转变看在眼里,面色平静。 东湖食堂的四楼有一间教师休息室,许多教师就餐后有急事走不开就会在这儿紧急处理,今天任教授刚来东湖,遇见福博士就一起在休息室聊天,福博士说想见见二小组唯一的女生,任教授就试着让路昙过去了。 “你没拿到任何东西?见到熟人了吗?”任教授背对长桌站着,手里拿着一份外文报纸,报上内容让他不时皱眉。 福博士坐在长桌另一边的高脚椅上,两条腿松弛地踩在地板,无框眼镜后的眼睛淡漠而慵散,“或许吧,”福博士伸手搭上长桌的书,但并不翻,而是望向门口,“你的进展如何?” 忽然,任教授回身盯着福博士,他面色肃冷,下颔线紧绷,一双琥珀色眼睛暗波晦涩,全然不似他平时淳厚的样子。 感知到这种目光,福博士看向任教授,二人目光相触,势均力敌。 室内空调是二十九度,很惬意,但这两老兄弟总在意念交锋互相猜忌又互相依赖。 “别忘了原来的约定,你想再来一次?”任教授语气低冷,像在审讯现场,那些威迫从他身上散发,带着锐利的寒意。 他们之间有约定,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内容。 福博士缓慢抬手,扶一下眼镜,眼神渐渐深谧。 叩叩叩—— “任教授,您在里面吗?我是路昙。” 福博士舒眉,从高脚椅起身,信步走向最近的沙发坐了下去,随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任教授清清嗓子,朝外道:“请进!” 路昙轻轻进来,将门轻轻关上了,姿态端直,身上衣衫朴素整洁,散发着静秀的书生气,双目有神而从容静敛,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 “怎样?与组员们相处如何?”任教授慈蔼笑着,灰衬衫下的身躯挺直有力。 路昙在任教授面前站定,“没问题,遇见强敌和益友的感觉。” “那就好!”任教授欣慰笑着,转身示意坐着的福博士,说:“这是史学院的福博士,你的论文他也有读过。” 路昙大方地看向福博士,礼貌问好:“福博士您好!我是九院的路昙。” 福博士垂眼点头,态度不温不火,仍旧坐着,搁在膝盖上的手的食指均频率地点着。 任教授不管这人的回应,捞起报纸,与路昙说:“路昙,会法语吗?法国佐森威谢尔的新观点,你有看过吗?” “会一些。” 任教授将报纸的一栏指出,然后将报纸递给了路昙。 路昙认真默读专栏内容,一小会儿,她念道:“时间的粒子残存,或有已逝时间存在的证据,无形量场边缘时间痕迹更多,中子与原子碰撞或许存在未知的能量波,十六次实验均已失败……这个我可能要花费大量时间解读。” 路昙抬头看向任教授,目露歉意与谦逊。 任教授笑了,“你平日抽空解解也好——你对文物感兴趣吗?” “并不。” “那可惜了,”福博士忽然插话,语气清淡又意味深长,镜片后的眼睛出现粗鲁的审度,直直地盯着娇秀的路昙,“前些日子我新得了个花瓶,拿不定主意,想找些学生来练练,任教授的新苗,也不防来试试。” 史学院的博士锻炼学生,无非练品鉴检测修复设计,找理工的学生试试,这跨专业的事,有些胡闹。 任教授没说话,说明他多少知道福博士的这个想法,也不怎么当一回事儿,默许福博士打趣。 路昙眨眨眼睛,语气也轻愉,回:“福博士找的花瓶肯定不普通,可若不是跟您学习,那是看不出什么妙处的,莽撞地来凑热闹,怕是要闹笑话了。” 虚表的话语,圆滑地接住了福博士突然的话,不会轻浮也不会太谄媚。 任教授目光淡然,视线缓缓扫过福博士的脸,然后看着路昙,说:“路昙,你拿着报纸先回去吧!等上课时间再见。” “任教授、福博士,再见!” 室内又恢复成两个人的安静。 福博士凝眸思索许久,摘了眼镜,从沙发起身,“你说这个女孩子是哪个家族的人?” 任教授坐在长桌旁,并不抬头。 “长安路氏?”福博士做出揣测。 任教授戴上眼镜,又摸旁边的笔,福博士却先于他拿了笔,他抬头觑着又满腹谋算的福博士,皱眉道:“她是农村出身,没那么多牵扯。”“你查过?”福博士靠在旁边,眼里一片精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任教授,任教授夺回笔,没好气地说:“档案里都有。” 福黄河不太相信任行攸的这个判断。 第八十八章 独自下到食堂大楼外面,忽然手机来信铃声响起,路昙拿出手机看,是燕软任: 我在横廊侧门。 路昙眼睛一亮,快步走起来。 横廊侧门,高大的橄榄树保持着一地荫爽,树下低调的黑色大众静静等候,车门边一位宽肩长腿的男人无神立着,男人穿着朴素的连帽衫,气息凝练,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路昙远远看见只有那辆车停着,车旁的男人却很眼生,等她到了近前,男人主动拉开后车门请她进去,里面没有人,但是她感知到车里有强烈的熟悉的气息,于是她弯腰上车了。 车门关上,车里柔和的灯光亮起,路昙坐在软椅上,看见了对面散着长卷发的燕软任,她并不为此障眼法般的奇幻惊讶,只认真地看燕软任的脸。 燕软任斜瘫在软椅上,身着鹅黄水滴领旗袍,玲珑毕现,风情万种,唇瓣嫩红,柳眉弯弯,端的是清冷厌世美人的韵调,手边搁着一份文书,底下翠蓝的绣花鞋还踩着一份帖。 “姐姐,那幅《桃花少年》是真迹,如此被放出来了,是不是预示有人出动了?” 燕软任动动眼皮,眸里仍旧幽邃,“这是自然,恐是要动荡一段时间了。” 路昙轻咬嘴唇,眼神严肃,继续说:“那日在含琤戏苑,我感知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同类,其应该也察觉我了。” 燕软任看向路昙,温和的眸中思虑深不见底,她顿了顿,才说:“追逐《桃花少年》的人繁如过江之鲫,从未有人能完好保有这东西,你只小心,别被波及了。” 路昙抿唇,欲言又止。 有发丝滑到胸前,燕软任轻舒一口气,微宠溺道:“有话直说。” 路昙握手又松开了,轻声说:“那日看了一小会儿,我见那图上似有地图的影子,后来我在国家地图上比对,没找到符合的地方。” 听闻此话,燕软任坐直了身子,眼神也随之清明。 路昙赶紧从包里掏出白纸展开,递过去,“我画出来了,直觉告诉我这是地图。” 燕软任垂眸细看纸上图案,不知喜怒。 “软任姐姐,你看得出有什么特别吗?” “昙儿,”燕软任将纸慢慢叠好,认真地看着路昙,气息忽然肃重,“别泄漏了这图。” 路昙乖巧点头。 季宏见到了苏王予,准确地说是栽进灌木丛的苏王予,他把人从灌木丛里拉出来,苏王予的俊俏脸蛋上有了一道新鲜划痕。 “季宏哥。”苏王予脸上一阵烧,站在季宏面前,他又急忙掸掉衣服上的叶子。季宏眼里有浅浅的无奈,说:“你自己跑过来,你奶奶该担心了。”苏王予憨憨地笑,回:“奶奶现在没空理我。” “嘿,小同学,你的滑板!” 酷哥踩着滑板飘过来,手里拎着苏王予溜飞的滑板,到了这里,酷哥蹲低,把滑板放在了地上,然后他潇洒地离去了,没耽搁一丁点儿时间。 “谢谢!”苏王予朝那个帅气的背影道谢。 季宏目光沉沉,人来了也不能赶走,望见周围的人群,季宏的视线又回到苏王予身上,说:“吃午饭了吗?我请你到食堂吃饭。”“好啊!”苏王予答应得很愉快。 中午饭点,食堂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一楼的人有点多,季宏带苏王予走向二楼。 “季宏哥,十一哥呢?”苏王予好奇一问,仰面看向安静的季宏。 季宏喊石义尧“十一”,苏王予就跟着喊“十一哥”,季宏没说什么,他就坚定地这样称呼了。 “他有作业,没空。” 季帅哥出现在食堂,吸引了许多女生的眼神,其中不乏一些偷拍的大胆之人。 苏王予正纠结要哪个菜,回头要询问季宏的建议,却瞥见有人在拍摄,他立马就嚷:“季宏哥,那人好像在拍我们这儿!” 周围男女生一阵悻然,都去看是谁在偷拍,那个偷拍的人迅速捂脸跑了,其他没暴露偷拍的人也赶紧收了工具。 季宏眼里的厌恶不易察觉,但苏王予的大嗓门又令他些许地愉快,他抬手拍拍苏王予的肩膀,说:“别在意,吃饭要紧。” 路昙和燕软任道别,自己往校园里面走,班长骑着自行车咻地经过又掉头回来。 “路昙,方老师那作业你做了吗?”班长的脚踩在地面,盯着路昙,并没有从自行车下来。 “做了。” “咱两交换答案交流一下好不好?”班长眼里含着期待。 路昙点头。 班长即刻笑了,说:“那我下午发给你,你也别忘了发给我——我先走了!” 路昙点头。 班长蹬着自行车又走了。 那辆自行车好像市价五千不止。 今天数学系和物理系男生打友谊赛,十五点三十篮球场就聚了许多人,繁茂的大榕树撑开一片荫凉,鲜艳的球服罩住青春矫健的肉体,充斥荷尔蒙的汗水滴在火热的地面,熏腾出一场色彩强烈的热血性感角逐。 严之荟拉着沈兆盈在场边看李番沢耍帅,激动得眼冒星星,哇哇乱叫。 吕靖绍作为替补,身上虽然也穿着球服,却是带着水果茶坐在场边专注打游戏,而且是和数学系的同学一起组队,数学系有个蓝色洛丽塔裙子的可爱女生也和他们挤在一起打游戏,可爱女生不时用软萌萝莉音撒娇求救,哄得男生们被坑也一直乐呵呵的。 “啊~~十八号!帅爆了!啊~~十八号!十八号!”严之荟热情呐喊,乱挥着双臂,矜持惨遭抛弃。 李番沢的球服是十八号。 但是现场不止严之荟自己在呐喊,其他妹子也喊得震天响,她的声音淹没在浪潮里,断断续续。 沈兆盈惊奇地看着兴奋的严之荟,默默地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往旁边退了一步。 场上热血男儿们横冲直撞,发生意外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李番沢被撞飞出去,腰杆直直撞在了篮球架,哐地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要断了,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停止了战斗。 严之荟心猛一提,“李番沢!”她叫着,冲了过去。 已经有人把李番沢扶起来了,李番沢虽然表情吃痛但还能自由行动,不过队长还是把李番沢换了下来。 严之荟没挤到李番沢面前,在别人背后仍旧紧张担忧地盯着李番沢,什么忙也帮不上。 “要不要紧?”吕靖绍面上有淡淡的担忧,站在旁边询问倒吸冷气的李番沢,李番沢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回:“我得歇会儿,你上吧!” 李番沢坐着树荫青草,有人拿水与纸巾给他。 队长再三确认李番沢没有伤损,然后告诉裁判可以继续比赛。 彭里达提着一袋冰水姗姗来迟,发现吕靖绍在场上奔跑,他扫视一圈,走到了沈兆盈旁边。 “要喝水吗?” 沈兆盈吓一激灵,发现是彭里达,她娇俏地轻瞪一眼这人,说:“你也来打球吗?怎么没穿球服?”“怎么?你想看我打球的英姿?”彭里达不轻不重地反问一句,手里拿出一瓶水就要拧开给沈兆盈,沈兆盈看出他的意图忙说:“我不喝。”彭里达的动作停止。 中场休息,彭里达过去把一袋水都丢给了汗流浃背的吕靖绍。 “欸,欸!”吕靖绍叫住要走的彭里达,喘着粗气,胡乱抹掉脖子的汗液,问:“团建的事情定没定啊?” “定了,下周六,和二班一起。” 第八十九章 《五十弦》,中外合拍的超魔幻大片,国外去年就上映了,国内今年才上映。 吕靖绍等了三年,知道影院有排片,死活拉着彭里达要去看,彭里达与沈兆盈说了,沈兆盈很开心地拉着严之荟答应了,本来钱虔也要去,可惜钱虔被院学生会拖走了。 星期三,下午下课后,四个人就离开学校了,在影院附近吃了顿大餐,四个人顺利进入影院。 到了晚上十点过,电影结束。 “那个红面骑士简直了!那把刀,那个头盔!我读原着时,最好奇刀和头盔的样子,这个电影还原度爆表!”吕靖绍一脸激动地回味,双手比划着一把隐形的长刀,开心到眉飞色舞。 严之荟也回味着,开心地说:“那个插曲,薛早谦和底特律乐队合唱的!我今天晚上睡觉前要单曲循环!” 沈兆盈也要说点什么,但是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一看备注,即刻朝伙伴比了个手势,快步走到一边角落接电话。 三个人在附近等候沈兆盈结束通话过来。 “谁啊?” 过了好一会儿,沈兆盈才跑回来,且面色不妙,彭里达不禁询问。 “家长。”沈兆盈回应简洁,但她抬手摸头发,面色随即一惊,“我的一朵花好像掉了!”严之荟赶紧凑上去看,她也看不出来少没少,说:“还有一朵粉色的、一朵黄色的,一只发钗,少了哪个?”沈兆盈皱眉,惋惜道:“还有一朵青色的!你看看是不是勾在我头发上了,或者勾在衣服后面?”严之荟仔细察看,可惜道:“没有。” 彭里达也帮忙看,见沈兆盈脸上难过,他就说:“八成找不到了,我给你买新的?” “那不一样,要等工期的。”沈兆盈胸闷苦恼,每次戴头饰出来总会失去那么一两件,她讨厌这种感觉。 四个人在附近简单地吃了点宵夜,然后乘地铁回学校,但是离学校最近的那个出站口在紧急检修,地铁在前一站就清客了,他们只能到地面再坐车回学校,毕竟地图显示他们离学校还有七千米左右。 彭里达和吕靖绍一人骑一辆助力车,分别载着沈兆盈和严之荟,助力车的速度本来就不能多快,又加之是晚上,他们就慢悠悠地,吹着凉快的晚风回去。 其实路上回去的学生不止是他们,一些开小电车的同一个方向的人,大概率也是他们学校的。 “慢点儿,慢点儿!等会儿我裙子卡轱辘里了!”沈兆盈急出了声,一手拢裙子,一手扶彭里达的腰,她感觉自己的包要掉下去了。 彭里达刹车,回头惊问:“卡进去了?” 沈兆盈跳下车,拉长包带,直接套进彭里达的脑袋,彭里达也配合地低下头。 “挂好了,别摔了!”沈兆盈的语气不禁刁蛮,本来坐简陋的助力车回去她就不开心,这不听话的裙子和包包更让她生气。 明白沈兆盈生气了,彭里达心虚地笑,哄道:“还有几分钟就到学校了,再忍忍,下次不会带你坐自行车了!” 沈兆盈臭着脸,又坐回了后座。 这一段路周边是完全没有建筑的,两边寂静的小树林藏着茂密的草丛,路灯孤独地落下光圈,郊外的夜晚就是如此。 “吕同学,你怕不怕?”严之荟的声音忽然畏缩小心。 “怕什么?”吕靖绍随口问道。 严之荟却身子一震,猛地紧紧勒住了吕靖绍的腰,吕靖绍一惊自行车就开始打摆,差点翻了。 “严之荟你弄啥呢!?”吕靖绍的音量陡然拔高,然后他瞥到了旁边一道影子迅速闪过,自行车又摇晃了,贴在背后的严之荟在发抖。 “鬼啊!?” 沈兆盈惊叫,也搂住了彭里达的腰,彭里达惊了一瞬,扭动车把,朝前拼命冲去。 吕靖绍也扭动车把,自行车朝前冲去,拼命地远离那个诡异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时,后面响起了一群机车引擎咆哮的声音,一时,周围回荡着科技嚣张的嘶吼,寂静的夜晚被粗暴撕开了狂乱舞会的帷幕,柏油路在振动。 闷头往前冲,两辆自行车很快到达了校区的侧门,这里灯光明亮且还有人在走动,四个人把车丢下就奔向门的另一侧。 许久,他们的心跳才平静下来。 “都没事儿吧?” 彭里达先出声,视线在另外三个人脸上来回移动。 吕靖绍后知后觉,朝地面咂了一口,骂道:“妈的!一定是什么小赤佬的恶作剧!吓得劳资连人都没注意看!晦气玩意儿!” 两个女生惊魂未定,彭里达赶紧安慰,吕靖绍却还在旁边骂骂咧咧,把两个女生送到宿舍楼下了,吕靖绍才停止了嘴炮。 “天啊!” 严之荟冲进寝室门,就开始惊惶叫嚷,似是一口气憋到现在才呼出来,她抓住才洗澡出来在擦头发的钱虔拱进了懵惑的钱虔怀里。 “刚我们回来,见鬼了!见鬼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呜呜~~你差点就失去我这个小甜心了!” 钱虔皱缩着眉头,看向同行回来的沈兆盈,沈兆盈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严之荟叽里呱啦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一通大讲,钱虔的表情狐疑惊诧又关怀,清冷的寝室也变得有生气了。 快二十三点了,路昙才提着电脑从外面回来,严之荟又跟路昙讲了一遍,但是路昙只是在听没什么表情。 沈哥在三十公里外的燕居校区,大三的他课业繁忙,好不容易有空了就来横廊送吃的给沈兆盈。 这天,沈哥到了9号楼下,这里聚着几个男女在吵架,他起先并不在意,但是这些男女吵的内容太狗血了,他就忍不住认真听。 无非就是“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她爱我”,以及“我茶他、他渣她、她茶你”的故事,个个都不顾形象地在这里叫嚷推搡,引得宿管阿姨倚在门边看的津津有味,楼上面也伸出来好多脑袋在观望。 今天景云察约了路昙,想着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路昙,到宿舍楼下时,一伙人在吵架,他就离得远远的。 沈兆盈一群女生下课回寝室,听说有人因情在楼下撕逼,她们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赶回来看热闹,她们回到时,现场已经开始推拉厮打,十几个人混在一起,看不出哪个是主角哪个是拉架的。 “盈盈!” 沈哥喊一声,别人在打架,沈兆盈凑那么近,实在是不让人省心,沈哥皱眉,不禁严肃。 沈兆盈嗒嗒嗒跑到沈哥面前,“大哥,你拿来什么好吃的?”沈哥拧沈兆盈的耳朵,嗔道:“人家打架,你凑那么近干嘛?”沈兆盈哎哟哟地叫,扯开沈哥的手,周围还有同班同学,她心里有点儿羞,撑着气说:“你不也在看嘛?我怎么不能看?”沈哥沉脸眯眼,沈兆盈立马乖了。 保安赶到,那些打架的人见势便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路昙走得慢,回到楼下时,人都散了,只有些人还在谈论。 “路昙!” 景云察唤一声,快步走向路昙,过耳卷发随着他的动作俏皮晃动,两条大长腿简直不像话。 沈兆盈听见呼唤看过去,那混血儿的身形挺拔出众,白衬衫简洁中又有一股风流韵味,过耳卷发更是潇洒痞气,像是时尚杂志封面的男模,有脸蛋有身材还有脾性。 “等很久了吧?” 路昙声音温软。 沈兆盈却看见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路昙脸上似有柔和的浅笑。 沈哥也看见了路昙,但路昙正在和别人说话,他就不打招呼了。 景云察笑着,两只眼睛雪亮雪亮,似落进了极光,身上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低头说:“没有,就站了一会儿而已!” 沈哥看那个混血儿莫名有点儿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路昙盯着景云察,渐渐地嘴角就勾起来了,她的心里揣着温热,看见景云察后世界就跟着鲜活。 “送你的礼物——我带过来了。”景云察说着,抬起了手里提着的墨绿纸袋,开心地献给路昙。 “是书吗?”路昙眉眼间皆是愉色,接过袋子,就瞅里面的东西。景云察故意抬手挡住袋口,“是书——等我走了你再拆,不然就不惊喜了。”景云察俏皮眨眼,忽然而至的孩子气,路昙不禁哑笑。 沈兆盈偷摸摸靠过来,“路昙?”好奇的目光停在混血儿身上,沈兆盈保持温婉的笑容,揪住了路昙的包带,娇柔地问:“路昙,这是哪位啊?给我介绍一下吧!” “这是我朋友,景云察,六院的,大我们一届。” “学长啊!”沈兆盈的笑容不可谓不艳煞群芳,“学长你好,我是路昙的室友,沈兆盈。” 景云察礼貌微笑,嗓音轻涩,回:“你好,沈学妹!” 沈兆盈掩嘴直笑,笑盈盈的眼睛一直盯着景云察。 沈哥走过来,站在旁边,还是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 “你先回去吧!”路昙说着,伸手轻推景云察的手臂,景云察顺着她移动脚步,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拆礼物!” 景云察披着温暖的阳光离去,那白衬衫仿佛有圣光,踩在情愫疯长的学生岁月里。 “哥哥,你也回去吧!我不和你吃饭了,周末我再去找你!” 沈哥将带来的东西都给了沈兆盈,然后也独自走了。 回到寝室,沈兆盈缠着路昙,要路昙说说景云察的情况。 路昙不说话,忙着拆礼物,袋子里是一只墨绿的盒子,开了盒子,里面的书安稳躺在棉花里,书还是被小心地用粉色蝴蝶棉布包裹的,解开棉布,这才露出书的原貌——漆红皮面,上面是烫金的阿拉伯语,散发英伦古典气息。 沈兆盈在旁边好奇地看,一眼看见盒子上面的标志,她微惊讶,眼里立马一股八卦意味,“路昙,这学长送礼物用心啊!” 路昙点头,却是在翻这本新书看。 沈兆盈顺手把盒子收进了纸袋里,侧身过去看路昙的表情,嘴里戏言:“学长条件不错吧?你有没有什么独特的想法?” “没有。”路昙语气平静,面上又是一片清淡。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他人性格如何?哪个国家来的留学生?”沈兆盈拉来椅子,坐在了路昙旁边。 路昙看书入神,没有反应,沈兆盈看向那书,上面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也不是日韩文,她又不禁好奇路昙是不是真的可以看懂。 “路昙,这是哪国的文字啊?”“阿拉伯语。”“你还会阿拉伯语?上次看的法语报纸,你究竟会多少种语言啊?”“······”“你就跟我说说呗!学长人好不好?有没有对象?”“没有。”“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年少相识。”“认识多少年了?”“······” 路昙不再说话,沉浸在书中世界,连沈兆盈叫她一起出去吃饭也不肯动身。 第九十章 后面,沈兆盈和寝室姐妹商量去燕居找沈哥吃大餐的事情,周六团建,只好周日过去,但是那天钱虔班里有实验课、路昙也实验室有课,就只有严之荟和她有空去了。 要说,周六的团建也没什么意思,做游戏,合唱,拍照,也就班委们辛苦些,忙前忙后。 周日,沈兆盈和严之荟特地早起跑步,出一身汗后回寝室冲凉穿衣化妆,用心得像要去约会。 沈折杉不住宿舍,在离校区十几分钟车程的小区租了一间公寓,两处来回不赶,住得自在,也不耽误课程。 沈兆盈和严之荟来到小区大门,不见沈哥来接,倒是有一位抱着狸花猫的短发女人,和一位齐肩发的文艺青年互相生气着朝大门走来。 文艺青年看见穿着漂亮汉服的沈兆盈,直接朝沈兆盈说:“沈家妹妹是吧?你哥让我顺道带你上去,走吧!” 抱猫女人扫一眼汉服妹妹,冷哼一声,然后掠过沈兆盈走入大门。 沈兆盈端看文艺青年的脸,想了片刻,才发觉过来,“施屿大哥吗?” “是的,是的······”施屿盯着抱猫女人的背影,语气酸酸的,还有点儿傲娇,他走进去,背后背着一只五颜六色的空舱猫包。 沈兆盈拉着严之荟赶紧跟上。 沈哥戴着眼镜来开门,那股文雅气息扑出来,笑着让四个人进去。 “哥哥干嘛不来接我们?”进去客厅,沈兆盈不满地怨一句。 沈哥看着那只桀骜的狸花猫跳到了壁柜上,说:“我刚好有个部门视频会议,哪里能抽空过去?” 施屿追着生气的女友回到房间,顺手把猫包丢在了客厅的地板,沈哥只好过去把猫包捡起。 严之荟好奇地打量公寓,客厅空间开阔,露台也大,装潢风格简约硬朗,各处干干净净,大学生能够租赁到这种房子简直是撞大运了。 沈兆盈坐在沙发,裙摆铺在地板,娇蛮地盯着沈哥,说:“这沙发坐着我一点都不舒服!” “那我找时间换掉。”沈哥平淡地回应,正伸高手要把壁柜顶上的狸花猫给抓下来,那猫敏捷地绕开了他的捕捉。 “那说好的大餐呢?” “还有一点工作就结束了,再等会儿。” 狸花猫跃过沈折杉的头,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沈折杉叹息,转过来对沈兆盈嘱咐道:“厨房里有水果零食,你和你同学要什么自己拿,我得回房间工作了。” “那你快点儿!” 沈折杉离开了客厅。 没其他人在了,严之荟拉住了沈兆盈的胳膊,一脸激动,说:“你哥哥好有气质!好温柔的样子!”沈兆盈得意地笑,自豪地说:“那当然了!”严之荟捶捶沙发,很软,她又问:“另一个也是你家大哥?好像和女朋友吵架了啊?”“那是我哥哥的朋友,在燕居读研究生——吵不吵架······” 怦——哐—— 里面有砸东西的声响,看来不只吵架,还动手。 沈兆盈抿嘴,不就此发言了。 两个女孩在客厅这里玩手机,忽然,那只狸花猫好像抽筋了,开始上蹿下跳,两个女孩怕被挠就只能坐着看那猫蹿来飞去,一时间,客厅的东西也遭了不少罪。 “施屿你这王八羔子!!皮痒痒是吧!?” 嘭地开门声,施屿女友声音暴躁,呼哧呼哧走出来,在客厅转来转去找家伙,施屿追出来,手里拿着快板,倔强地打着节奏。 “我的甜蜜小心肝,不要急啊不要恼,我俩坐下来好好聊!” 吵架关头,这哥们还在拿腔说唱! 作为他的女友,不是气笑,就是爆炸! 两个人掐在一起,狸花猫也跑出来加入了混战,两个见识浅薄的女孩子躲在角落里疯狂吃瓜。 掐了一阵,施屿一脚踹飞了狸花猫,喵地凄厉一声,狸花跑了,然后施屿被女友摁在了沙发上,女友揪着他珍贵的头发用方言疯狂骂他,他哼哼唧唧地甘愿被压制。 沈折杉出来,客厅已经乱了,他看向瘫在地板的施屿和将脚搁在施屿胸膛的唐定欣,他明白了,三天两头的武打戏码,他早已见惯司空。 “大哥!”沈兆盈从角落跑出来,扑向沈折杉,“可以出去玩了吗?”沈折杉露出温和的笑,摘了眼镜的他露出锐意,说:“现在就走吧!” 这时,唐定欣蹦起来,淡定地顺顺头发,平静地说:“等我换身衣服。” 施屿也蹦起来,全身没有任何伤损,朝沈折杉认真说:“我也要换身衣服。” 两个人像从未打架,一起走向房间。 只能说这是他们的小作怡情了。 沈兆盈喜欢吃江苏菜,沈哥就定的尤胜江苏菜的酒店,他们过去,是一定有包厢的。 吃饭过程顺利,饭后,施屿要带唐定欣去购物,唐定欣冷眼瞧了他一会儿,忽然惊呼猫忘了!施屿只能开车带唐定欣回去找猫。沈折杉就带着妹妹和同学在附近商场散步,沈兆盈看上什么他就只管刷卡,严之荟看着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午后,三个人回到小区,施屿和唐定欣正在小区里焦急地呼喊狸花,沈兆盈闲着就也帮忙找狸花,严之荟也跟着找。 沈折杉心疼妹妹,就喊妹妹回去,“盈盈,太阳太大,别在这儿跑来跑去了!” 沈兆盈没回话,严之荟朝沈兆盈说:“会不会跑天台了?”沈兆盈站定,回神看向严之荟,赞同点头,“有可能,我们上去看看!” 沈哥无奈,只能跟着兴起的沈兆盈奔赴天台。 天台的门锁着,但是有条缝足够狸花猫过去,沈哥只能找物业说明情况开锁,天台空阔,裸露着一些钢筋,找了一圈,一根猫毛都没有。 沈兆盈四望,旁边一栋楼的天台闪过一道影子,她再看过去,没有人,应该只是一只鸟刚好掠过去。 这下沈兆盈累了,乖乖地回公寓休息。 不久,那对情侣也回到了公寓,边吵边进来。 他们折腾着,沈兆盈和严之荟边看剧边听那个长发的施屿和女朋友吵架,两人从房间吵出来吵到厨房又到露台又回房间吵,搞笑的是施屿还拿着快板打节奏配合情绪,倒是沈折杉不知道在干什么。 许久,门开,玄关处有脚步声靠近,看剧的人没注意动静。 “surprise!!!!!!” 一道身影跳出来挡住了两个女生的视线,摆着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有没有想念我?”这个浮夸的男人朝惊愕的沈兆盈抛了个做作的媚眼,顺带一个飞吻。 严之荟手里的葡萄掉了,惊讶得一时噎住,而沈兆盈默默地抬手掩住了脸,嫌弃又无语。 钟蓝俊蹿到沈兆盈旁边,叉开腿坐着,叹出一口疲惫的气,埋怨又大方道:“小爷坐了两小时飞机过来,你连水都不给我准备,算了,小爷也不是太渴!” 沈兆盈挪开一点,钟蓝俊看着天花板也挪过来一点。 沈折杉从玄关走过来了,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精瘦的小臂,推着一只黑色行李箱,视线落在沙发这里,但是沈兆盈忽然起身跑到了他身后,刻意避着钟蓝俊。 “大哥,他怎么来了?”沈兆盈嘟囔,不满地瞪着散漫霸道的钟蓝俊。 严之荟落后一些,也离开了沙发,跑到了不远处的椅子坐下,好奇地看突然出现的痞气但衣饰不俗的男人。 沈折杉温和笑着,说:“蓝俊刚好有课程来天津,就来和我们聚聚,你也不用抵触他,他轻佻,你直接打他就是了!” 沈兆盈哼一声,招手让严之荟过来,然后两个人走去书房。 钟蓝俊耸肩无语,看见投影幕布上男女主在路边为了只狗吵架。 情侣吵架到了高潮,施屿被女友从房间踢了出来,怦地被锁在了门外。施屿忿忿不平地败走到客厅,两个妹妹不在这儿,倒是多了一个眉眼桀骜的弟弟,施屿整个瘫坐在沙发,盯着天花板反省此次吵架哪句没发挥好。 钟蓝俊后知后觉气忿,朝要去厨房的沈折杉埋怨,说:“折杉哥你看她,我什么也没做,她也不给我好脸色!”沈折杉回头安慰:“你太糙了而且野,什么时候能收敛脾气,她就知道你的好了。”“那还是我吗!?”钟蓝俊嗤一声,满脸不服,沈折杉还站那儿,也失声笑了,继续说:“你都能为她不出国了,这个就做不到了?”钟蓝俊又嗤一声,但这次没接话。 钟蓝俊来了,沈兆盈就没心情呆下去了,央求沈哥送她们回横廊。 钟蓝俊巴巴望着沈兆盈,桀骜而隐忍,没好气地说:“织书姐买了只包,说你会很喜欢,让我带过来了,你记得拿上。” 沈哥向沈兆盈示意玄关处的盒子,沈兆盈瞪眼钟蓝俊后转身就朝门口走,顺道把盒子提上了,严之荟紧随其后。 第九十一章 天津的五月,粉花漫城,宣逢快忘干净了,此次重回天津,他的心里积攒着所有负面情绪,那些不堪的记忆填充他的躯体,干涸的灵魂被怨恨攻占,他隐忍着,强迫自己若无其事,他要去污染别人的人生,让别人也变成他这种可耻的渣滓。 宣逢虚造了一个报社编辑的身份,进入了一家疗养院。 精神病患疗养院。 他要见一个人,费染山,四十九岁,入院十三年。 而这家疗养院建立也正是在十三年前。 这日天阴阴,疗养院白色的旧楼在凉爽的温度里沉闷屈服,大铁门正对着一棵高大的冬青树,冬青没有多余的旁枝,到顶了才岔出一圈小树枝。 这个时间段,院里病人正在进行悠闲娱乐,后院许多青色病服的人百无聊赖地磨耗着时间。 护理长指了一个坐在花坛边仰望天空的身影,宣逢点头,然后他缓慢地朝其走过去。 “你看,这天又该有霾来了,你说,是不是大漠的林子又被糟蹋了?” 中年人望天言语,椭圆的脑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灰色发根,他的淡黄色的皮肤松弛而黯淡。 宣逢在费染山旁边蹲下,谦和言:“费先生,我是一名编辑,能与您随便谈谈吗?” 中年人保持望天的姿势,忽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幽叹一息,嘟囔:“我每日里想你,你竟是不曾来我梦里探望,你太狠了!” 宣逢眼瞳动动,只好伸手轻拍费染山的肩膀,轻声道:“费先生,您在与谁说话呢?能介绍给我认识吗?”费染山安静,但过了一会儿,费染山茫然转过脸,一双浑浊眼睛干枯无力,说:“你是来给我送花的吗?”宣逢不禁抿唇,收了手,面上笑容温和,说:“费先生,我是一名编辑,是来找您做采访的。”费染山麻木地合动浅紫的嘴唇,道:“我已经不唱曲儿了。” 费染山曾是昆曲传承人,经年苦练,却是未成角就已销声匿迹。 宣逢张嘴欲说,费染山却抱起藏在另一侧的花盆起身,高瘦的费染山身骨端直,步步而去,步步苍凉。 院里草皮绿油松软,瓦石路弯曲杂乱不成规律,有两位坐轮椅的秃头人在海棠花荫下走象棋,凋零的花瓣带着残香陨在棋局。 费染山的花盆里只有一颗种球,却是一直未发芽。 宣逢默默地跟随费染山到走廊,费染山抱着花盆坐在台阶,无神地望着那棵有果子的海棠树。 “费先生,昔年戏苑生活,故人笑貌,您还记得多少?” 宣逢蹲在出神的费染山面前,语气平静,按捺着试探,手里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册子。 费染山神情漠然,仿若未闻。 宣逢继续道:“您的身韵、嗓子可称一绝,两位老先生定是叫人迷了眼,才会弃您!” 费染山垂眸,抿唇。 “费先生,依您的头脑气魄,不该囿于这旮旯!” “小子说笑了,我是精神异常的垃圾货,就该烂在这旮旯。”费染山冷漠自嘲,眸里一片沉重的漆黑。 有其他病人注意到了这儿,他们的眼中起了玩味,并且慢慢挪向这里。 “费先生,还记得亭别馆的旧人吗?” 费染山怔住,瞳子定住了。 “呵呀!” “呃!” 猝不及防,宣逢被一个病人扑住,他的手肘顶向这人的脖子,又有一个病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册子摔在地上,四周掀起叫好声,宣逢咬牙拼命挣扎,但他还是被死死压制在地上。 费染山静静看着挣扎的宣逢,浑浊的眼睛里升起冷意,他在欣赏宣逢的垂死挣扎。 就连护理长,也是在窗口静静看着,一个正常人被几个精神病摁在地上,他的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与怜悯,无视人身安全。 静默的疗养院,忽然起了一场游戏。 宣逢的四肢被摁住,一个五官狰狞的人伸着舌头舔他的脸,湿腻恶心,阴暗的记忆闪现,割痛他的大脑,他的眼睛骤然猩红,强烈的痛感从腹部清晰涌到咽喉,他的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开始痉挛。 “魏娥妙!!!” 宣逢愤怒大喊,声音划破阴沉的天局,引来一阵冷风。 院里的人都惊恐退后,费染山也抱着花盆霍地站起来。 钳制消失,宣逢迅速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猩红的眼里有了锐利的杀意,他原地打转寻找还敢上来的任何人,活像被惹恼的大狗。 费染山一惊,猛转身,一口气卡在咽喉,一个陌生的人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只有三步之距,他能清楚感知到这人身上阴冷的邪戾的肃杀之气,那是血腥才能养出来的气场,费染山的心跳渐快,他知道,这是同类。 四下流体快速流动,随着某些人的脉搏而兴奋着。 “费先生,该出来活动了,”宣逢呼吸不稳,却还是说话,他捡起册子,从里抽出一张相片,递去给回身的费染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是吗?” 宣逢勾起一抹森然的笑。 费染山却心神猛震,盯着那张相片,暴露出怀念悲痛暴躁——兴奋的情绪。 旧相片没有塑封,一棵黄灿银杏树下,一把藤椅端坐着一位风华正茂的男子,男子笑着,眉目舒展,身上白衫儒雅。 怦——花盆砸在地面,泥摊开,种球还裹着泥土。 费染山痴看着相片,颤着手,慢慢地,纤长枯瘦的手还是接住了相片。 第九十二章 这几天又冷了,阴云黏在天空,不留一丝机会给阳光。 中午放学,同学都走了,景云察看着手表,想去操作室再练习一阵,抄小树林的小道过去,到了山头这里,对面过来两个抬箱子的学生忽然摔了东西,景云察蹲下去帮忙捡东西。 “谢谢!非常感谢!” 感谢的人也蹲着,挪到了景云察旁边。 “不用——呃,你······” 脖子痛,景云察神色一震,起身就跑,却被两个陌生人拉住,呼吸间,全身涌动奇怪的感觉,他不消时就软瘫了。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你发烧了!我们送你去卫生所!” 周围只有监控,这两人假意慌张,他们扶着景云察并拖着箱子向小树林外的车子走去,那车子印着“电路检修”的字样。 温馥正与厂家通话谈论样衣修改,手机忽响起警报声,她面色一凛,断了通话,拎上包冲出了咖啡馆。 钱虔的电脑罢工了,沈严的电脑正用着,路的电脑在实验室下载东西,但是学生会正紧催宣传单设计稿,且院里也在催一篇稿子,钱虔想着指望不上别人了,只好去校外的网咖应急,还好路昙能陪她一起去。 网咖并不拥挤昏暗,空气也并不浑浊,里面平和着只有敲击键盘的声。 路昙在浏览元冬至发来的程序效果视频,手边的手机也正好收到林慈格的信息,对着屏幕,她的表情始终冷漠,左边钱虔呲着牙狠狠敲击键盘,显然学生会的前辈让她气恼。 长发飘飘的女生与前台小姐姐结束小声的谈话,站了起来,米色薄风衣衬得她干练又明媚,微上翘的眼尾厌世佻媚不多不少,她扫一眼网咖,视线被刚从卡座站起抻腰的男生吸引。 张贤环抻腰,慵散而恣意,耳边的蓝牙耳机掉下挂在了胸前,他的新染的灰紫发乱糟糟的。 旁边人甩过来一件军绿外套,嘱咐道:“外面气温低,你套上件!” 张贤环接住外套,涣散的眼神扫向伙伴,他的眼眶下一弯青灰色。 张贤环在这里熬了一周,也就网咖老板看在钱的份上惯着他,以及那些伙伴偶尔给他带一点吃的。 张贤环摸着头离开卡座,久坐而脚步虚浮,他分心掏手机,身子晃向旁边,一踉跄就撞向就近的人,差点曲膝跪了,忙扶住桌子。 “诶,我······”钱虔话到嘴边刹住,忙躲过避向右边的路昙,屏幕因为被人碰了键盘跳出几个浮窗。 “对不住,对不住······”张贤环站直身子,嘴里道歉,表情却麻木,那外套掉在地板,他踩了一脚才想起并捡起来。 钱虔吓了一小跳,心里嫌弃但还是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别动我东西就好了!” 张贤环视线扫向电脑屏幕,一张简单的海报,眼珠一转,扫到两个陌生女孩脸上,其中一张清秀的脸无辜低垂着眸,他想到了王者中的蔡文姬。 张贤环安静地走开了。 姜绢衣也朝门口走去,却见前面灰紫头发的男生掉落一把钥匙,姜绢衣好心捡起,快步追出去。 “同学,你的钥匙掉了!” 姜绢衣抬声喊道,前面男生浑然未觉。 “灰紫头发的帅哥,你的钥匙掉了!” 姜绢衣喊着,前面帅哥反而大步走向马路,她蹙眉,几个箭步上去拽住了男生的袖子,不耐地说:“你的钥匙掉了!” 张贤环面有怒意,看见女生手掌的钥匙,他才舒展了表情,拿过钥匙,女生也松开了他,他勉强言:“多谢!” “不客气。”姜绢衣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长发被冷风吹得飘飘然打结。 张贤环心里不顺,立在路边掏出烟欲点上,打火机却一直不出火,他操地一声砸了打火机,哱地闷响,坚硬的路面炸了一个打火机,面前掠过一辆面包车,扬了他一身灰,他跳起来把纸烟丢向远去的车屁股。啪,手机摔路面了,张贤环又操一声把手机捞起来,他滑动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滚过来,小爷要胃穿孔啦!” 张贤环直接朝手机那边的人怒吼,嚣张又蛮横,显然这就是他的常态。 一个小时过去,张贤环还孤零零等在路边,正当他又要打电话骂人,远远地一个熟人过来了。 等人到了近前,张贤环张口欲喊,季宏却先开口: “路昙!” 路昙到路口,季宏也到了。 季宏面上有礼貌谦逊的笑意,朝路昙道:“喏,你的电脑。” 七人的电脑都在实验室,下载安装完毕,季宏就主动将电脑送过来了。 “谢谢。” 路昙接过手提夹,眼睛盯着季宏的头。 “季宏。”张贤环出声,吸引了季宏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季宏的尾音微挑,目光不温不火。 “消遣呐!”张贤环咧嘴扬笑,一派痞气,眼里笑意不达眼底,视线瞟到女生,随口问:“这位小美女是谁?” 季宏目光落回路昙身上,语气轻晃:“一起跟着任教授学习的同学。” 如此一说,张贤环就没了兴趣。 路昙却虚指着季宏的头,提醒道:“你的头发沾了纸屑——左边。” 季宏摸头,果然拿下来一片纸屑,笑道:“大意了,谢谢你!” “我先走了。”说完,路昙转身又走向网咖。 “什么时候凑一局?”张贤环朝季宏挑眉询问。 “最近课程很紧,空不出时间,”季宏如实敷衍,“先走咯!” 原地又只剩张贤环,他烦躁地踢一脚空气,许久,一辆宾利慌忙停在了他面前。 第九十三章 面包车超速行驶,掠过那些隔离绿化带,偶尔超过其他车,马上收到愤怒的喇叭警告,面包车依旧不要命地飙车,唰地像疯狗般狂奔朝前,卷起一阵狂妄的风。 狄州把着方向盘,旁边黑口罩的同伴端着平板忽然指向隔壁道路的疯狂面包车,说: “就是那辆车!” 狄州猛踩油门,五菱神光追上了五菱神光,却是隔着两米宽的矮灌木丛,狄州把脖子的口罩拉上,猛打方向盘,车子冲向灌木丛,两个颠簸,车子违规到达隔壁车道,后头有刺耳喇叭声浪来袭,狄州又一脚油门,车头飞出一个铁钩,铁钩准确地砸破了狂妄面包车的尾部玻璃窗,钩住了前面的面包车。 前面车子受惊打转,刚好一个t路口,前方一辆货车过来,面包车擦着货车转向了左边,狄州这辆车跟着甩了一下,硬是刮着货车也过去了。 这么危险的情况,道路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同伴架起一把射击枪,尽量瞄准前方车轮,但是前车一直走曲字,晃来晃去,他不好瞄,“给我一个定点!”狄州一脚油门,还没撞上去,斜里冲出来一辆皮卡先撞了面包车,他这车撞了皮卡的尾部,车轮摩擦水泥面的刺耳声音与铁皮撞击声响混在一起,三辆车顶在一起摔在了绿化带。 狄州撞得差点把午饭吐出来,不得已踩刹车停住了,那辆不羁的五菱又发动了,叫了两声,五菱碾着矮灌木直接跑,狄州眼神一凛也打火追上去,挡住他的皮卡也不迟疑,咬住了五菱不肯放松。 三辆勾在一起的车在道路上疾驰,不幸遇见的车辆只能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 后方,一辆银灰的机车嘶叫着撵上来,直线加入战况。 皮卡车顶冒出一个人头,一枚钢球从那人头飞向面包车,嘭地一声,面包车的车顶被炸裂了。 狄州心里狐疑,一油门上去撞在面包车侧面,皮卡看准时机也撞向面包车,四米宽的道路被三辆紧挨的车霸占。 面包车副驾车窗忽而降下,白口罩的人朝皮卡驾驶室用铁筒瞄准,嘭地响一声,皮卡的车门陷进去了,而且车门被糊了一滩红色的稠体。 前方一辆货车轰隆隆过来,狄州只能减速退到了后面让货车无阻通过。 距离他们一千米处,一支沉默而警戒性重的车队在匀速行进,上空无人机发现疯狂的他们时,两方距离只剩五百米不到。 警笛声猝然响起,路面的尘埃瑟瑟发抖,震慑性不言而喻。 皮卡心一横,加速冲前,方向盘一转,横在了面包车前面,不减速的面包车直接顶上皮卡,以最大油门企图撞开皮卡的阻拦,狄州刹车后退,拉住了疯狂的面包车。 同伴一枪打在面包车后轮,那轮胎顶不了几分钟了。 这时,面包车的车门开了,滚出来一个人,机车在旁边停下,机车人拎着甩棍健步走向摔出来的人,他将人拉起来,甩棍砸向了车里冒头追出来的人,操地一声惨叫,铁筒又被抬起,嘭地,红色稠体炸开,机车人护着先出来的人后退了几步,身上满是恶心的稠体。 狄州迅速下车,冲上去拉开面包车另一侧车门,一股白烟滚出来,他的棍子径直砸向里面,啊地惨叫响起,他持续地砸,里面人吃了几棍心一横就扑出来,把狄州扑在路面,狄州眨眼勒住了这人的脖子,一个翻身把人摁在路面,有人偷袭捶向他的脑袋,他偏头,朝后一踢,一个人飞出去了。 景云察的力气恢复了一半,从车里逃出来后,他一个劲儿退后,混乱间一个人过来扶住他,他刚想击打这人的要害,脑子反应过来这是温馥,他由着温馥架住他。 “田随,撤退!”温馥冷声命令。 打倒一个人的机车人退回来,摘了头盔,露出五官冷硬的头,他径直把头盔套在景云察头上,然后扯着景云察阔步走向机车。 有人还想追,温馥抽出甩棍冷酷地攻击,身手凌厉而毒辣,冷静若训练有素。 田随带着景云察飞速逃离乱斗。 警笛声渐渐远离,上空的无人机还在盘旋。 狄州把人都放倒了,那皮卡也走了,他翻找面包车,压根没有他要的东西,他阴了眼神,往面包车浇汽油,再望一眼上空的无人机,他把明火的打火机扔向面包车,然后开车走了,后视镜里,那辆疯狂的五菱神光在火里绝望呻吟。 操!狄州在心里冷骂。 第九十四章 想要你的女儿,带着东西独自来城南六昌水厂。 苏王予偷看了苏皙川收到的匿名短信,他顷刻感觉脑袋被黑雾套住,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气温没有下降多少,此刻他却觉大雪将至,那会折辱一切生意。 父亲无动于衷,更让他焦躁,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找人帮忙或告知警方,五月了,这是唯一的妹妹的消息,父亲沉默着似规避一个引诱式的错误,他突兀地感到一丝寒意从脚底上升,无法听之任之。 苏王予给季宏发了信息,然后收拾工具,独自去往水厂。 水厂很大,周围是老旧的民居,水厂分为两个区,西区设备齐整保养严格,工作人员的待遇宽厚,员工宿舍条件良好,东区老化严重,大量设备预退休,平时只有巡逻的人来瞅瞅有无人偷东西倒卖,里面静悄悄的而且潮湿阴暗。 苏王予认为那些人躲在东区,他就钻进铁网,提防着员工与监控,爬进了旧楼里。他不清楚里面的环境,落地一脚踩入了水洼里,连忙抓住旁边铁管荡起来,两只脚已经湿了,空气中湿锈气味充斥鼻腔,他爬到大铁管上蹲着,捞起别在腰带的手电筒照明,他的紧张心跳与嘀嗒水声掺和在一起。 露天的巨大蓄水池生出许多壮硕的管道,这些壮硕的管道扎进地里或贯入厂房,然后又分生出群簇的汽油桶粗的水管,各种口径的管道在这里交错连结,水是生命之源,那水厂便是城市血泵,而东区是一个失活的血泵。 没有天光进来,就像是一个迷宫被黑色幕布罩住,隐忍默许迷宫里面一切不被人们接受正视的无趣或恶趣的活动,无人可知,让人窒息。 苏王予放轻呼吸,在陌生未知区域慢慢移动,密集的水管把空间分隔成一个个格子,他得时刻警惕拐角会冒出什么未知的物体,他的少年意气都放在了这阴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寻找。 他不时看手表,已经进来三十一分钟了,没见到任何人,他似乎迷路了,一直在绕圈。 心里不安烦躁,苏王予只扫了一眼底下,踩过去,下面松塌,他本能地抓住旁边的管道,哗啦——眨眼塌陷下去,他吊在半空,只有手还抓住管道,惊慌间,他看见下面有灯光,还有人影,他意识到极大的危机。 季宏看到苏王予的信息,距离苏王予发出信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季宏回信息又回电话,那边都没有动静,季宏拨给苏皙川,苏皙川大惊,苏皙川这才意识到苏王予今天没有出现在学校,一定是去水厂了。 季宏将这事儿与石义尧说,石义尧还有金融系的课,季宏只能自己让人去那个水厂看看,但他仍然非常在意,就好像他辜负了谁。 季宏走近图书馆,廖志潜也从斜里过来,问他:“上次那个弟弟呢?这几天怎么没见他?” “什么弟弟?”季宏讷讷回问。 “就你带去食堂二楼那个啊!上次我刚好吃完饭,见到你带他到食堂。” “他······”季宏的思绪飘走,也就不作答了。 路昙在图书馆遇见季宏,不作声就把一份报告递给季宏,季宏拿过报告也没看路昙,继续盯着书架出神。 廖志潜找书晃了过来,季宏一动不动地,他就用书碰了季宏的胳膊,说:“干啥?站这儿打盹呢?”季宏回神,看见廖志潜,又发觉手里有报告,说:“这是你给我的?”廖志潜扫一眼那报告,疑惑道:“怎么会是我?实验室那小姑娘不是刚出去吗?她给你的呗!” 季宏正神,继续找书,强迫自己不去想无关己身的事情。 傍晚时候传回苏王予的消息,季宏不自觉沉着一张脸。 苏皙川在水厂重伤,警察赶到抓了两个人,但是苏王予和苏木香又不见了,警方在水厂周围搜查了几圈,仍旧不见两兄妹的踪迹,那里那么多幽暗的蓄水池,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季宏心里烦闷。 “我们要不要去见见苏老师?”季宏沉默许久,朝石义尧提出了这个建议。 在敲键盘的石义尧手顿了一下,旋即继续敲,只说:“让别人去也一样。” 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石义尧也看到了那则消息,惊险而无奈,他们去了又能怎样呢?针对苏皙川的那些人还未知,他们贸然亲身参与,于苏皙川是助力或推手犹未可知,万一他们也被那些人盯上呢?他想谋夺苏皙川手里的东西,不代表要把自身沾染进去面对可能的危险。 季宏起身,在寝室来回踱步,皱眉抿唇,非常在意。 “你在这儿忧心也无用。”石义尧说着,抬手往柜子扒下来一本书,翻找某些内容。 “我疏忽了,不是吗?”季宏找水喝,接了水又没心情喝了,看向石义尧,自责道:“若我一开始就看了信息,告诉苏老师,指不定苏王予还没到水厂,苏老师就可以拦下他,或者我让他过来找我,现在也不至于两个人都不见了。” “季宏,”石义尧扭头看向焦躁的季宏,眼里有着认真的反对与忧虑,“你没有义务去确保他们的安全,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季宏垂眸,眼底阴暗,慢慢将杯子搁在了桌面,他的确没有身份操心。 石义尧继续学习。 许久,季宏突然拿来外套穿上,坚定地对石义尧说:“我应该过去一趟,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不行!”石义尧霍地起身,椅脚与地板刮出刺耳的声音,他严肃地盯着季宏,“如果还有人徘徊在苏皙川身边,你岂不遭殃?” “我让虎茶和我一起去,有人跟着,我会小心的!” 季宏去拿包,石义尧闪过来扯住了他的包,两兄弟眼神交汇,季宏又说:“你放心,我就只去见苏皙川,完了就回来!”石义尧的唇抿成一条线,僵持许久,他妥协道:“再叫上平招,一定谨慎!”“肯定的!” 石义尧今天晚上有专业课,不然完全可以一起去。 医院冷清,光线柔和,苏皙川安静躺于病床上,鼻子插着氧气管,没有家属来照看他,季宏说是来看望苏皙川,护士特地将他引来了病床前。 “苏老师?苏老师?” 季宏才唤了两声,门外进来一位警员。 “诶,你是哪位?”警员直接询问。 季宏转身,回:“我是苏老师儿子的朋友,他儿子失踪前给我发了信息,我来看看苏老师。” 警员皱眉,说:“他儿子还没找到——能给我看看他给你发的信息吗?” “可以。” 季宏找到聊天记录,警员看了,与已知情况符合。 之前凶杀案,警方就与苏皙川一直保持联系,后来绑架案,这些警官把苏家关系走了个透,现在兄妹两一起不见了,整个支队都知道了苏皙川的情况。 警员看看床上昏迷的苏皙川,叹了一息,朝后生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忙联系苏老师的其他家人,他这情况需要有人照顾。” “我尽力——虽然我不认识苏老师的其他家人。” 季宏目送警员出去与其他警员会合离开,他回头,床上苏皙川正睁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那里面一片凉意。 “苏老师,感觉如何?需要叫医生吗?” 苏皙川动动嘴,似想说什么。 旁边吊着脚的病人啃着苹果,含糊言:“他可能想让你去帮他找儿子。” 苏皙川是警方送进医院的,他的大概遭遇估计医院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季宏心突了一下,抿唇,看苏皙川的眼神多了一丝愧疚。 苏皙川扯季宏的裤子,季宏见他有话要说就配合地凑到他脑袋前,仔细听他说话。 “王予、木香还在水厂,带他们回来,请你去带他们回来!” 还在水厂?警方在水厂找了那么久,没有发现,难道兄妹两在水里? 季宏吓了一小跳,这么久都泡在水里,岂不濒死?! 季宏来不及辨别虚实,出去找了虎茶平招,让他们再招一些人手,他要带人去水厂重新找一遍。 结果不是太糟糕,当晚二十二点过,他们在一个圆盖水池发现了那对兄妹,盖子直径不过半米,水池里面水位离盖顶还有一米余,里面黑漆漆的,存在视觉死角,不怪警方找不到,在那种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苏王予没辨出救援的人而选择噤声,反而错过了第一次搜救,这次是苏王予体力不支迫切到盖口逃离,才被发现的。 苏木香煎熬了那么多天又泡在水里那么久,早已虚脱昏迷,而苏王予咬牙背着妹妹浮在水面,身上有外伤也闷声扛着,被捞出来时,苏王予看见季宏才昏死过去,一张脸毫无血色。 抢救过来的一对兄妹,被安排和苏皙川同一间病房。 平招留在医院看护苏家三个人,虎茶则护送季宏回学校。 第九十五章 次日,苏皙川打电话让季宏过去,说有重要的话要当面说。 季宏和石义尧到医院,大门口等他们的平招吊着胳膊、脖子也缠着纱布,一脸的气虚。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季宏惊问。 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今天就成病号了,而且平招是练家子,怎么会轻易伤了? 平招神情肃重,沉声道:“昨夜有人来袭,对方来头怕是不小。” “找苏皙川的?”石义尧问,眼底一阵寒。 “没其他损失吧?”季宏拧眉,平招都挂胳膊了,那其他人岂不断了? 平招喉结滚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只是挂彩而已。” 季宏的心松了点儿,又问:“苏老师没事儿吧?” “你们进去见到就知道了。” 进入住院楼,到了那一层,立刻看见多位警察在这里警卫,那间病房门口也守着警察,气氛紧张严肃,其他病人忐忑地看着周围的情势,昨夜的动静太大了,不少病人央着护士要转病房。 “季宏是吧?” 三个人来到病房前,警员直接叫了名字,看来是苏皙川提前与警方说了。 “是的。” “进去吧!欸,只能季宏进去。” 石义尧和平招被拦了。 搞得这么神秘严格,就好像已经牵扯到了某些了不得的势力。 季宏朝石义尧递一个眼神,然后独自走进去。 门开的短暂时间,石义尧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黑色外套的人,只是一个背影,那强劲的脊骨却透过衣物袒露强大的力量与技巧,那种雄博的力量可不是一般训练可以造就的,石义尧只在父亲的身上领略过。 房间里面安静得很有压力,苏皙川躺在床上,另外三张床空着但是有些损坏,黑色外套的黝黑男子端着平板让苏皙川看手术视频,窗边一个蓝色衬衫的大伯朝苏皙川站着却是在看手里的怀表,表链自他粗糙焦黄的手缝垂下,晃着零星的光,而清白的墙面上有未清洁的血迹和几个拳印,窗户的玻璃碎了,外面的风灌进来,一阵凉意。 “苏老师?” 季宏走到床脚,唤了一声。 “过来。” 苏皙川说话,身体没动,脊柱骨裂,他得躺一个月才能勉强移动。 季宏走到床头处,看见苏皙川寒冷邪戾的眼神,就像他逮到了一只糊涂的猎物,季宏骤然明白了些什么。 外面,石义尧问警察苏王予在哪儿,警察把他带到了另一间病房,面色苍白的苏王予正和瘦弱的苏木香窝在一张床上用手机看剧。 苏王予看见石义尧,眼睛闪动光芒,“十一哥,你来啦!季宏哥呢?” “他去见你爸爸了。”石义尧在苏王予的病床前站定,苏王予独自去水厂救妹妹虽然莽撞天真,但很勇敢不是吗? “小子可以,能找到这里!” 苏皙川说话,玄凉又有一股老道的沉稳,他虽躺在了这儿,却将所有摸得一清二楚,这才是他的本色。 季宏下意识抑制心跳,他尽量冷静地说:“苏老师,您想说什么?” 苏皙川的眼睛黑得渗人,干裂的嘴唇合动似无情的粉碎机,“真以为这么明显的接近我看不出来?我好歹比你们多活了二十几年,套路见多了!” 仿佛全身血液灌回了脑袋,季宏目有惊奇又压着眉头,黝黑大汉和衬衫大伯都是底盘稳健吐纳有序的人,他跑不了的,只能冷静地听取苏皙川的意图,外面那么多警察,他们总不至于在这儿对他怎么样。 黝黑大汉放下平板,漠然的眼神落在季宏身上。 “真没想到,被你俩小子钻了隙。”苏皙川木然说着,望着天花板,根本不信这俩小子有那厉害本事儿,这些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上了。 苏皙川身怀异宝,本身自是有能耐的,藏匿这么久也必然是有人脉、眼线在掩护,遭多方势力觊觎从未暴露一点儿踪迹,现下被季宏凑巧找到线索跟过来,这才引起了那些势力的刺探。 “苏老师,您没事儿吧?”季宏小心开口。 “事儿大了,要不是我现下起不来,我抽你丫的,剁了你那俩爪子。” 苏皙川语气平静,平静到听的人相信他真的能做出那些事儿。 “这······”季宏眸里明明灭灭,没有动作。 衬衫大伯忽然走动,到了一张床前,他坐下去,那张床发出脆弱的嘎吱,在这病房里特别突兀,一下挑动了局面的弦,人心又跌入一个境地。 室内就这样没了声音。 季宏却如芒在背。 另一边,石义尧安静地看着死里逃生不久的兄妹,心里想着季宏那边如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又无从证明。 “十一哥,昨晚季宏哥安全回去了吗?”苏王予问。 “嗯。” “我以为我要厥在那池子里了,幸亏季宏哥及时出现救了我和小妹!”苏王予眼睛晶亮,满是对季宏的崇拜信服。 护士进来,严厉要求兄妹各自躺回病床休息,不准玩手机与聊天,石义尧打算出去,却被苏王予喊住。 “十一哥!” 石义尧停住,看向苏王予。 苏王予笑容灿烂,道:“我老爸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石义尧不作话,抬脚往外。 走廊,警察还在守着,谨防不法狂徒再次袭击。 虎茶与平招商量一番,让平招带受伤的人回天平,重新调一些人过来,平招与石义尧说明几句,然后就带人离开了医院。 等了许久,那间病房门开了,季宏完好地出来了,但那神情似受了冲击,怔愣出神,差点踩了一位警员的鞋子,石义尧喊他一声,他才回神,仍旧是张张嘴却没说话。 石义尧把季宏拉到角落,低声问:“怎么了?”季宏抬手捂面,心稳定些了,他露出一只眼睛,情绪艰涩又惭愧,轻声道:“苏皙川想让我们带那两兄妹走,保护他们。”石义尧微惊,苏皙川为什么要这么打算?季宏转身面对墙,双手撑着墙面,他的双腿才得到一丝放松,他又说:“他说是我们的出现才打破了他们长久的安逸,是我们把他们暴露的。” 虎茶拿来水给他们喝,那些警察也在注意着他们的举动。 苏皙川是想把他们扯入这场争抢之内。 牵涉的势力越多,他们就越容易成为祭品。 当初慕容奉千给石义尧任务时,可没提醒局面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打你了?” 沉默许久,石义尧冷不丁这样问。 季宏赫然,扯出一个假笑,偏头说:“拿枪指着我,不答应就崩了我腿。” 石义尧瞳孔骤放,苏皙川有这能耐还拉他们入局,这是拿他们当棋呐! 不止他们在医院里心情复杂,另一家医院,景云察正在接受全身检查,祝印芜跟一队保镖在守护着他。 这么紧张严格是为了排查景云察身上的损伤,里里外外,以及他的身体有无多了什么不必要的东西。 景云察穿上衣物,从检查室出来,祝印芜即刻端着平板上前。 “察少,绑匪被当时另一批人连人带车烧毁了,车是二手市场盗的,车牌是仿的,人是有前科的,但还没查到是什么人指使的。”祝印芜如实报告。 景云察神色漠然,从助理手里拿过修好的腕表,慢条斯理地戴表。 一会儿,助理又拿来外套为景云察穿,但是景云察挡下了只把外套拿在手里。 “带我回来的人呢?”景云察平静地问。 “在曲大,那是童队长派到小姐身边的。”祝印芜的神态语气是一等一的程序化。 “哦?”景云察的眼里闪过玩味,一瞬而逝。 景云察进入电梯,一队人也跟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开,祝印芜仍旧跟在旁边,景云察朝助理要车钥匙,祝印芜突然说: “察少,燕总让您今日回摩州见她。” 景云察收了手,嗯地应一声,又自己穿外套了。 第九十六章 南方地区这段时间开始荔枝泛滥。 方老师到南方院校交流研讨,回来时,据说带了八箱荔枝,飞机托运都花了不少钱。 这天晚上,吕靖绍想安稳地在寝室吃鸡,却被方老师一个电话呼到了校门口,戴质朴草帽的方老师站在宾利旁边,充满故事。 自从方老师了解到吕靖绍和他是一个县的同乡,方老师就开始亲切地使唤关照吕靖绍,带了荔枝也不忘分他一箱。 “方老师!” “快点儿,蜗牛呐!” 方老师打开后备厢,让吕靖绍自己搬那箱荔枝,吕靖绍笑着搬,这一箱得有十斤! “明天下午没课吧?”方老师眯着眼。 不谙世事的吕少年快嘴就回:“没课!” “那明天下午帮我送礼物,不远,地铁半小时就到了。”方老师眼里都是精明,吕靖绍脸上没了笑,问:“送谁啊?”“我未来媳妇。”方老师眼里起了一丝甜蜜,吕靖绍脚趾动动,圆睁着眼睛说:“这······是定了名分了,还是正在追啊?”方老师瞪他:“帮不帮?”“帮,肯定帮!为了老师的幸福,学生甘为快递员!”“行,具体怎么做,我vx发你。” 方老师关了后备厢,吕靖绍嘟囔:“这么多,我不得吃到上火?” 方老师乍一敲他肩膀,教道:“傻啊?班里就几个女娃娃,分一分刷好感都不会吗?” 吕靖绍醍醐灌顶,回以方老师感恩的笑容。 吕靖绍发了信息,蹲在9号楼前剥荔枝吃,这荔枝果肉厚实而甘甜多汁,他吃不了几颗,喉咙就腻得像卡了痰 范秋雨下来拿了一些,沈兆盈也欢喜地拿了,其她女生没动静。 “沈同学,路昙不要吗?”吕靖绍叫住转身的沈兆盈,疑惑地问道,至于为什么提了路昙,是因为他也就记住了那几个名字。 沈兆盈转过身,眨眨眼,“她没回你信息吗?她在自习室还没回来。” “你们一个寝室的吧?你多拿一些,等她回来分她吧!” 吕靖绍又挑了几串塞给沈兆盈,沈兆盈进去后,许久,丁见欢也害羞地出现拿了少许,吕靖绍这下没耐心等了,抬着箱子就回自个寝室楼。 路昙知道景云察感冒了,两人几天没有碰面,路昙也没多急切,她知道景云察不会被这小小的感冒为难的。而且,母亲说要去汉南探望亲戚,她挺在意的,之前她可从没听说有亲戚在汉南,她留了个心眼,让林慈格去调查这里面的事情。 实验室的合作企业要办答谢酒会,邀请了长期合作的一小组,以及新生的二小组,任教授只是考虑了一夜,就答应了,说要带二小组锻炼拉赞助的能力,让七小只自行准备装头,礼仪注意一点就行了。 路昙不知道要换装到什么程度,就向祝印芜求助,祝印芜立刻安排专业人员帮她准备。 答谢酒会设在一家酒庄,周六下午三点开始,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任教授叫来两辆车接二小组,六个帅哥西装革履精神抖擞,齐齐亮相在校门口帅成一道亮丽的风景,任教授自豪得忍不住插腰。 他们正等待唯一的女生,忽然一辆白色奔驰平缓地停在了旁边,奔驰后车门打开,出来一位淡青纱裙的女孩子,任教授扫过去,这小仙女不就是路昙吗? 六个帅哥也陆续注意到了小仙女。 平日路昙不曾化妆,穿衣也素雅低调,今日上了妆,她的五官更精致而古韵更浓,半披发温婉,发丝的弧度有意无意透着小心机,她穿着的裙子是青色锦鼠葡萄绸做的斜襟盘扣前衬,裙片是一层白纱一层青纱,两条细腿若隐若现,脚下踩着一双细跟白色高跟鞋,鞋面缀有青色葡萄叶,她不似虚表的美丽,由内而外散发温婉得体的气韵,光是站着就像是士大夫家的清贵小姐。 “教授。” 路昙出声,还是平静漠然的味儿。 “欸,准备好了吗?”任教授问,目光温善。 “想来这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我可以坐自家的车跟过去吗?”路昙客气询问。 “当然可以!” 任教授上车,男生们也陆续上车。 石义尧目睹小仙女坐进了奔驰,喉结滚滚,才坐进副驾驶室,后视镜里,白色奔驰徐速跟着,驾驶室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车子过了酒庄大门,在正楼前的直道停下,等在这里的是工作人员和五位师兄,和煦的阳光洋洋洒洒,这酒庄似披了一层淡黄的薄纱。 五位师兄迎上来,任教授一下车就乐呵呵的,一位经理热切地来欢迎任教授,接引他们一队人往主厅走。 主厅用橡木酒桶与大酒坛布置的,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来许多白水晶灯管,一张铺白绸的长方桌摆着许多食物与餐盘,那些酒桶上高脚杯堆砌酒塔,西装革履的商人三三两两地交谈,角落里一支白西服乐队正在合奏悠扬舒缓的乐曲。 任教授与张润谦会面,和气地聊天,五位师兄不时与相熟的商人说话,他们也不忘叮嘱七小只要注意什么人。 石义尧状似无意地瞟着路昙,季宏与一位师兄聊得还行,一位企业技术部的负责人也主动与师兄们说话,路昙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在聊天群外,不时侧耳听别人的聊天内容。 嗪嗪嗪——有人敲玻璃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目光汇集处,任教授与张润谦站在一起。 “我代表本企业在此感谢大家聚集于此!今天到场的都是多年合作的老朋友,大家都自在点儿,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就是‘五号赋能计划’再创佳绩的答谢会,大家开心!”张润谦的笑容富态中掺着狡黠,高傲沉敛的眼神宽和地扫视全场,一派的心系社会的资本阶级姿态。 掌声哗啦啦的。 张贤环被张贤奕拉来酒庄,他扫到季宏,直接走过去。 “季宏!” “张贤环?!” 张贤环一身熨帖灰西服,配以一头灰紫发,他跟个韩团练习生似的,在这商业聚会中尤其惹眼,他笑起来也漾着纨绔的痞气。 张贤环抬手示意,跟过来的助理识趣走开了。 季宏眸子动动,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嗐,我本不想来的,我哥说曲大的科研团队会来,硬把我拽来了。”张贤环说着,往旁边拿了一杯酒,季宏会意也拿起一杯酒与他碰杯。 张贤环身上有烟味,路昙便默默走开了。 宋灰易从任教授那里脱身,扫着伙伴的情况,见路昙盯着酒塔,他信步走近。 “路昙,还好吗?” 路昙微抬首,“嗯。” 宋灰易耸肩,含笑言:“其实这种场合我也没经验,我宁愿呆在实验室。” 嗯。路昙饮一口果汁,视线扫向张润谦。 石义尧移步过来,立在了路昙旁边。 张氏企业这个项目是与李氏合作的,这次答谢会,李氏也来了人,而且还是李氏总部的人。 年轻人对年轻人,张贤奕与李霞庄谈话,不着痕迹地吹嘘与试探往来不疲,周围的人都看着两人的脸色附和。 大家都在忙着交谈促就利益,可惜了这么多美食与好酒。 路昙搁下杯子转身,差点撞到石义尧,石义尧却护住了她不让她摔倒,她扫一眼石义尧,抬脚就走。 “去哪儿?”石义尧问。 “卫生间。” 路昙绕厅子边走,还没到通道口,就有人过来拦她了。 “路昙小姐!” 是李霞庄,这青年穿着黑色掐银丝的西服,戴着无框眼镜,斯文而有着操练出来的冷酷,而今面对路昙,他的眼中没有了当初的轻蔑与倨傲。 “好久不见。” “嗯。”路昙点头。 石义尧看见这里情况,快步走向路昙。 “上次没能当面感谢你,惦记至今,没想到今日遇见了,你是任教授的学生吗?”李霞庄和和气气。 李谷成敬重叶先生,童贝茂说路昙是叶先生培养的后辈,李谷成应该把这一层关系告诉李霞庄了。 “嗯。”路昙又点头。 “我也不知该怎样谢你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要告诉我!”李霞庄说完,朝旁边的助理拿纸笔。 突然,高大的石义尧挡在了路昙面前,凶着眼神瞪不明所以的李霞庄。 路昙疑惑,这大个子又在乱想什么? 李霞庄亦是蹙眉,说:“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儿吗?” “别······单独找她。”石义尧板着脸。 路昙忍不住了,抛下他们快步走入通道,然后小跑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她到了卫生间,拉开一个隔间就往便池里吐——那普通的果汁让她的胃很不舒服,她不能再忍受这里任何入口的东西了。 没多久,路昙从卫生间出来,石义尧和宋灰易都在门口站着。 “你没事儿吧?”宋灰易开口关心。 路昙摇头。 “刚才那个李先生······”宋灰易目露忧切与同情,他猜想有钱人难免会被年轻清纯的小女生引起兴趣而伸出魔爪。 “认识的。”路昙目光清淡,多少猜到男生在联想什么,但她懒得解释。 石义尧盯着心无戒备的路昙,目光沉沉,下颚线条愈加犀利。 路昙要走,宋灰易拦她,提醒言:“你的口红花了。” 路昙只得转身又入卫生间。 第九十七章 就这功夫,季宏与李霞庄攀谈,随口问李霞庄刚与路昙说什么,李霞庄就说路昙是他祖父朋友的孩子且路昙救过他,旁边张贤奕、张贤环都若有所思,一位师兄靠过来小声提醒季宏别聊这个话题,季宏又说到了赋能计划上。 李霞庄祖父可是全国巨豪榜上者,他们不小心扯出了路昙的背景,可不太厚道。 三个人回到主厅,任教授和张润谦一群人去参观酒庄了,张贤环与季宏几人坐在一块喝酒闲聊,三个人就过来一起,陈尺起身,周绿却抢先拉开一张椅子给路昙,路昙就势坐下了,而石义尧坐她另一侧。 李霞庄的助理过来,朝路昙双手递出便签,恭敬道:“路小姐,这是少总的私号,您随时可以来电。” 七个男生均盯着这儿。 路昙默不作声接了便签,那助理便退下了。 在场的人疑惑惊奇,但都很默契地不对此好奇打探。 李霞庄有其他事务,后面没再出现,应该是提前离场了,任教授与张润谦一群人回到主厅,张贤奕叫走了张贤环,项师兄也来叫走了宋灰易。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答谢会落入尾声。 张贤环跟着长辈在正门送任教授,面上不怎么高兴,不时把视线飘到路昙身上。 回到横廊,七小只都下车了,任教授与五位师兄的住所都不在这儿。 “咱们找个地儿拍合照呗,今儿都穿这么正式了,不留影纪念可惜了!” 站在正门,宋俭若惊喜提议,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期待大家能同意。 “到哪儿拍?天都黑了。”陈尺语带疲意,扯松了领带。 校门口进进出出也不少人,那些女生看见这儿六位正装帅哥,赞叹的眼神控制不住往这儿来,门卫大叔也站着盯他们。 “光年楼那儿不是还亮堂嘛?”宋俭若说着搡一把旁边的周绿,周绿也搡一把他,他继续说:“走着,学长送你们回寝苑!” “走起来呗!”“行!”“可以!” 七个人往里走,晚风吹来,是还有一些冷的。 他们在光年楼大阶梯前站定,宋灰易随机抓了一个过路的男生帮忙,咔咔拍了好几张,宋俭若突然说他刚给的表情不够帅,又请男生重拍一遍。 夹在男生堆里的路昙好想立刻把高跟鞋给丢了,穿大半天了,她的脚掌好酸。 才拍好合照,季宏突然接到颜教授的电话,让他去拿作业,而这时颜教授正好就在光年楼六楼,季宏就说这就上去,宋俭若说到旁边空教室等,六个人在教室等了一会儿,宋灰易说上去看看,连带着周绿、陈尺、宋俭若一串出去了,空静的教室只剩路昙和石义尧。 路昙也没在意,端坐着看手机,看了会儿,她想找纸笔计算却没有,遂起身走向黑板,拈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石义尧就站在她后面静静跟随她的思路。 空白的黑板落下越来越多的独属于路昙的隽秀字迹,一笔一划就似誊在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躯体流转路昙的气息,环境冷冷清清,只供奉这一段记忆。 结果出来,路昙心满意足,自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手,望着满板的她的成就,目光清盈,宛盛月辉。 “不是约好这周末不见面吗?万一别人察觉怎么办?” 是一个阿姨的声音。 “见了又能怎样?谁能猜到我们的关系?给我亲一口!” 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山城腔,约莫二十出头的嗓音。 路昙抬头看向石义尧,石义尧的漂亮眼睛很不自然,而且石义尧轻轻挪动去抓来了课桌上路昙的包。 路昙心底略微一颤,知觉不妙,迅速转身抬手捂住了石义尧的嘴,推着走神的石义尧快速躲进角落里,窗帘与柱子刚好把两人的身形藏匿。 “你给我安分点儿!别出去乱说,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路昙心里一阵恶心,捂死了石义尧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若是被外面的人发现了,连带着脏了她的眼睛。 此时,外面有亲吻喘息的声音。 阴暗的窗帘空间里,石义尧耳朵发热,路昙就贴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嘴里干燥,他怕路昙站不稳,默默地揽那抹细腰,。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远去,不久有踢门框的声响,随后脚步声渐渐离去直至消失,再等会儿,那两个人应该走远了。 手松了,路昙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里恶心又讽刺,她撒开人退后一步,光线阴暗,她没看见石义尧的表情。 “抱歉。” “没事儿。” 两个人还在窗帘里,窘迫又暧昧。 心脏几乎超负荷,石义尧镇定地掀开窗帘,重迎光线,他看见路昙的眼神清明,不似日常淡漠。 另外五个人说一会儿就到,现在还没影儿。 外面忽然有嘈杂声,听着是一群学生往这儿来了。 石义尧念头一闪,迅速脱了西装外套,走过去将外套盖在路昙头上,路昙疑惑要推掉,他抓着坚持盖住,并说:“藏好。” 情。 “咦?!你不是计算机的石义尧吗?” “石男神,你在这儿干嘛?” “有点儿眼力劲儿!这约会呐!” “不是吧?!禁欲男神处对象了?” 这儿呆不下去了。 石义尧护着路昙往外走,冷着脸谁的话也不接,这些人也识趣,让开了道。 到了一楼大厅,后面没有人跟来,路昙才停住,把外套拿掉,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为了躲绯闻,两个人像地下组织一样。 石义尧觉得与路昙这样的互动有趣而独特,在两人平淡疏离的相处中留下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窃喜这样的意外,但是只要路昙不愿意,他就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议论路昙的情感生活。 路昙把外套递给石义尧,石义尧接过了外套,却伸着手迟疑着要不要碰路昙的头发,说:“你的……花要掉了。”路昙歪头,摸那朵花,要摘下花却勾着发丝,她干脆胡乱将花又插进头发里。 石义尧目睹她可爱干脆的举动,不禁唇角勾陷。 完了,今天那么多刺激片段,他晚上一定会做梦的,梦中一定是路昙。 “石义尧、路昙!” 宋俭若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五个脚步声缓缓靠近。 路昙转身,脚下高跟鞋没踩稳,身子一晃,眼疾手快的石义尧揽住了她的腰,她才没摔。 眉毛微挑,嗅到了荷尔蒙的甜美气息,但他不认为,那两个慢性子会背着他有什么进展。 分了作业,不同寝苑的人分开走了。 四个人走向枕河苑,石义尧和路昙缄口不言方才撞见的不雅事件,两人都是内敛的洁傲性子,很快就会将之遗忘了。 第九十八章 天又暖回来,校园各处的月季和海棠开到糜烂,北地貌似甩掉了冬季的尾巴。 下课,教学楼人流活跃,缓流厅站着一个时髦小哥拿着一束粉玫瑰,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吕靖绍和路昙一起走过这里,时髦小哥却上来拦住路昙。 “路昙,又见面了!” 路昙停住,漠漠看着突然出现的张贤环,吕靖绍也随之停住了,他要与路昙一起去体育馆。 张贤环自认笑容无懈可击,“还记得我吧?我是金融系的,特意来找你。” 路昙面无表情。 “我是来向你表达好意的——”张贤环把粉玫瑰递给路昙,“送你的,我不太会追女人,送花应该不会惹毛你。” 吕靖绍看看张贤环,又看看路昙,满目的猹的眼神。 路昙开口:“我拒绝。” 清晰而冷漠。 话毕,路昙走,吕靖绍也拔腿跟上。 张贤环表情僵住,眼底一片阴寒,散出一丝骄纵的狠意,他养尊处优集万千娇惯于一身,自然受不了这种直白的拒绝,旋即他心里生出满满的鄙夷与轻蔑,这种没有风情的女人压根不合他的胃口,要不是堂哥要他接近这个清高的女人,他根本不会自降身价主动出击。 第二天,张贤环又带着一束粉玫瑰出现,堵在了路昙去冯老师的课的路上,路昙压根没有回应他,而是忽然加速冲去教学楼。 第三天,张贤环带着一束黄玫瑰出现,方老师刚好也在并且露出了理解欣慰的眼神,路昙明确拒绝。 专业里都知道学霸路昙被一个男生追的事情了。 沈兆盈对比一番,那个张贤环明显比不上石男神,和那个景学长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她果断向季宏报信,让他提点石义尧积极点。 季宏向沈兆盈表明石义尧喜欢路昙,并且石义尧自高中开始就一直暗恋路昙,沈兆盈立刻折服于这苦涩的暗恋故事,开始非常积极地给季宏通风报信。 只不过石义尧还没有行动,这边,张贤环请了一堆人在路上送玫瑰给路昙,被景云察撞上了。 那些同学都以祝福的表情友好地递花给清秀的女孩,女孩漠然着一朵也没接,那些同学硬塞,女孩凶残地抓下花苞,撒向头顶,那气氛,隔了老远都尴尬。 景云察认出路昙,快步过来,护着路昙不让那些不识趣的学生再靠近路昙。 “没看见她的脸色吗?收起你们的好意!” 景云察面有愠色,那些同学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路昙扯着景云察的衣服,“我们走吧。” 景云察护着路昙离开,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拿钱办事的学生。 周围有好事者在拍摄这浪漫事,过程却突然不浪漫,他们不知所以,悻悻然收了手机,不过突然冒出劫走女孩的混血大帅哥却勾起了他们强烈的好奇心,不禁发帖问校友这位的信息。 姜绢衣目光清淡,也看见了过程,旁边的女生忽然说:“那个女生好眼熟——好像是季男神身边那个女生。” 姜绢衣的眼神变了变,季宏与石义尧如影随形,季宏身边不就是石义尧身边? 旁边的女生又叹道:“那个男生也好帅,应该是混血儿!与季男神是不同风格的帅!” 姜绢衣朝旁边提一嘴:“与那女生做朋友的话,应该会有机会与季宏他们相处吧?” 旁边女生双眼一亮,赞同道:“是耶,有可能!” 景云察和路昙走到图书馆,那些家伙没有追来,一个更讨厌的家伙却戳在图书馆门前认准了路昙。 “路昙!” 张贤环抱着一束璨黄的郁金香,笑得没安好心。 路昙顿住,清透的眸中闪过厌烦,这几天这人一直在她面前耍宝,她好想一拳砸在这人脸上,把鼻梁给砸断,但后续肯定是祝印芜处理,她不能给祝印芜制造无端的麻烦。 张贤环无视气势非凡的混血男人,朝路昙走近,边走边说:“我觉得这郁金香特别衬你的眼睛,就买了一束,希望你喜欢。” “我拒绝。” 路昙的拒绝还是那么直白。 景云察伸手挡住自作多情的张贤环,配合说:“她拒绝了,别再靠近。” 张贤环看着皮相优异的景云察,眼神暗沉,语气突然冷了:“我在向她表达好意,你掺和什么?” “你这不是好意,是骚扰。” “你算什么东西?我这是持之以恒。” “臭不要脸。” “你!”张贤环气得斜眉,脸颊肌肉抽动,那束花被他攥得快要断茎了,但他显然有顾忌,没有对景云察出言威胁,而是对路昙说:“路昙,你是单身,我追求你是正常的。” “我拒绝。” 路昙再次拒绝。 张贤环无赖道:“我拒绝你的拒绝。” 这张家少爷明显看过土味情话合集。 “臭不要脸!”景云察再次开口。 张贤环的脸又阴了,“报上名来!” “常山赵子龙。”景云察面无表情地玩梗,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路昙拉着景云察绕开张贤环往图书馆里走,留下气得脸青的张贤环。 图书馆里,路昙和景云察坐在一起,一室的光线都隐约不一样了。 “我想打那个家伙。”路昙偏头与景云察小声说话,景云察低头,也轻声说话:“我帮你打他?”“不行,我忍住了,你怎么又能冲上去呢?”路昙轻蹙眉毛,景云察抬手围住她的耳朵,更小声地说:“我趁天黑打,拿麻袋套住他,他不会知道是我的。”“你哄我?”路昙松开眉毛又皱起,眼睛里凝着光,似有嗔意。景云察嘴角勾起,放下了手,却说:“哪有?” 姜绢衣在图书馆找书,兜到三楼,又遇见那个女生和那个混血帅哥,两个人坐在一起咬耳朵,那亲近状态可不像是普通朋友,姜绢衣特意从两人旁边经过,确认了这个女生就是路昙。 石义尧油盐不进,姜绢衣想寻找突破口,必须从石义尧身边的人下手,季宏虽然温和但是嘴紧,很显然这个经常被季宏和石义尧等待的路昙会是极好的选择,所以,她要制造一个有共情点的偶遇。 第九十九章 新闻播报c大第一校区最近一晚出现持刀捅人的事故,学校的各个媒体公众号也迅速集结转发这个新闻,提醒广大学生夜间远离僻静角落避免落单,这个新闻热度正热,东湖的一间物理实验室发生爆炸,火灾连累了那一层教室,新闻工作者闻讯光速出现东湖进行采访,据说没有伤亡。 刚好新的实验的器材都在爆炸实验室里被毁了,任教授无奈之下,只能申请燕居那边实验室的使用权,带七小只去那边做实验,那边实验室排度也紧,一周后才有空,任教授只能憋住。 石义尧得知张贤环打扰路昙,并不直接以这个事由找张贤环,默默上线约张贤环打游戏,张贤环很快上线,然后石义尧往死里虐他,张贤环一个劲地飙脏话但就是继续死继续打,丝毫未觉石义尧火气大杀气重。 寝室里,石义尧不怎么打游戏,今天廖志潜看见石义尧打了那么久,就放下东西过来看,结果石义尧操作六到起飞,廖志潜在旁啧啧称奇。 “我靠,石义尧可以啊!秀的一逼!喔喔喔~~你怎么不去打职业啊?神了,神了!可以直播吗?开个直播,奥利给!!!!!!我要朝你献上我的膝盖骨!喔喔喔~~深藏不露啊!” 闷宅廖志潜把一周的话一下子说完了,直拍大腿,啪啪地响。 “奶奶个球叻!这id哪个龟孙啊?死这么多次还要和你打!壮士啊!” 季宏拿快递回来,看见廖志潜在旁观石义尧打游戏,季宏靠近看,一直被杀的那个id不正是色胆包天的张贤环吗? 张贤环好似憋着一股气,今天石义尧怎么杀他,他都不说结束,既然他不说结束,那石义尧就一直杀他了,反正张贤环不在乎段位掉到被禁,他经常干弃号再买高级号的事。 不过,那次酒会后张贤环就直接展示了对路昙的意图,明眼人都知道张贤环是冲着路昙的背景去的,而更明显,张贤环没有自知之明,路昙连李巨富的孙子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对这个草包另眼相待? 季宏就此展开了思考,之前那样子调查都没有发现这一层关系,谁在帮路昙隐藏?那他调查的时候岂不是被反侦察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轻易去调查路昙的事情了,那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石义尧是看中了什么神秘人物啊?他感觉到了压力,只能默默为石义尧飘摇的暗恋祈祷,愿青涩的石少年不会被重压折辱。 虎茶早早为石义尧和季宏在大医院预定了全项检查,日期就是最近,虎茶来接二人到医院,折腾到下午,虎茶要送他们去吃饭,季宏提出去看看苏王予。 虎茶的语气一下子冷了:“那边有人看着,你们最近别去比较好——安全。” “又怎么了吗?”石义尧的眸子暗了一分。 虎茶沉吟,筹措不出恰当的词汇。 季宏挠头发的手顿住,沉声问:“又有袭击?” 红灯停。 握着方向盘的虎茶叹一息,哑着嗓道:“苏皙川仇家不少。” 苏皙川仇家不少,那守在苏姓兄妹身边的人必然要面对那些恨意浓重而走极端的人,那么他们会承受多少伤害呢? 季宏的咽喉堵着东西,一直以来,这些都是阿伯与诸位叔叔抵挡,他与十一不用沾染分毫。 石义尧的心也沉闷而拥杂,他必须加快速度,不能再消耗下去了,必须让苏皙川知道他们不是木讷的棋子,苏皙川必须做出取舍。 石义尧无意瞥向窗外,旁边停着一辆黑色机车,机车人穿着紧身皮衣以致身形曲线毕露,是个女人,身材高挑,戴着头盔看不到面容,却有着一股傲气与冷痞,石义尧没在意,收回视线,双手交握继续沉思。 去燕居前一天,任教授在聊天群里说次日八点三十全体在微思屑湖雕像集合,他已经在那边了,让小的们自行选择出行方式。 宋灰易:小电车过去最方便,我定四辆,ok吗? 陈尺: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周绿:ok,我会骑! 季宏:去拥抱晨雾吗? 宋俭若:排面!安排! 路昙:好的。 石义尧:好的。 宋灰易:七点五十,在东湖的老虎窝会合。 周绿:要跟老虎抢电车吗? 宋俭若:抓住这个耿直boy! 陈尺:别担心,武松是我属下。 季宏:震惊! 宋灰易:资料都带齐啊!还有饭卡,要去燕居食堂搓一顿好的! 宋俭若:我要偶遇小姐姐! 周绿:单身家族不能失去你! 这天晚上,沈兆盈在准备资料明天参加外语社的活动,嘴里念念有词,钱虔躺在瑜伽垫上装死,而穿着花睡衣的严之荟拿着一只口琴在呜呜咽咽地吹小星星的调,忽然,外面有一伙跑动的声音,像是女孩们急着去看热闹。 钱虔立马有劲儿了,跳起来就朝外跑,边跑边说: “快点儿!荟荟,不然赶不上精彩瞬间了!” 严之荟果然蹦起来跟着跑出去了。 沈兆盈反应慢了些,等她放下东西出去,阳台的好位置都被占了。 热闹就在楼下:金融系的张贤环又带着花来纠缠清冷女孩了,今天晚上张少爷还带着一支乐队来现场伴奏。 这是张贤环第三次在楼下堵路昙了。 周围学生疯狂吃瓜——因为张贤环尴得一匹。 这次也是路昙一出现就冷着脸说:“我拒绝。” 然后就剩下张贤环和他的乐队在原地了,大家一下子没了兴趣,慢慢散了。 路昙上来,三个女生迅速跑回寝室装作没看见楼下的热闹,她们在路昙这里听不到当事人的愤恨之言,也就一开始就没有探问的心思,不过今天路昙回来的早,还没有二十二点。 “路昙,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沈兆盈随意问道,明亮的眼睛瞟着在准备资料的路昙。 “明早要去燕居。” 严之荟转动眼珠子,朝路昙问:“路昙,三班的李番沢,还找你说话吗?” “没有。” 钱虔卷着瑜伽垫,也一直看着路昙,问:“任教授会介意你这岁数谈对象吗?” “不知道。” 路昙解头发,黑亮柔顺的长发散下,衬得路昙的肌肤白得更加不真实,连常年精致养肤的沈兆盈也暗自惊叹,急忙看向路昙的桌面,看路昙究竟藏着什么护肤神器,可是路昙只有简单的爽肤水与身体乳,就连卸妆水也很小牌。 严之荟又开始吹口琴,呜呜咽咽,生涩笨拙,又认真。 第二天清早,石义尧和季宏一路走出去,只遇见了周绿,没看见路昙,到了老虎窝电车出租行,路昙已经和三位学长站在一起了。 陈尺张大嘴呵欠,然后咬下一口糯米团,他还很困,头发乱糟糟的,旁边宋俭若把一件牛仔外套披到陈尺身上,慈爱地说:“傻儿子,别受凉了!”陈尺一脚踩向宋俭若的新鞋,被宋俭若敏捷地跳开了。 老板将租车人信息比对一下,穿着拖鞋就陆续推出四辆小电车,把钥匙给了宋灰易,后又挑出来七顶头盔。 七个人,四辆车,有个人得自己骑一辆车。 路昙主动说:“我自己骑。” 宋灰易当即否决,义正词严,说:“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让女孩子自己骑?这还是早高峰呐!” “就是!”宋俭若附和,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你选一个吧,要谁做你今天的骑士?” 路昙眨眨眼,目光漠然地看着宋灰易,并不想要这个关照。 陈尺蹲在路边,咽下最后一口糯米饭,朝宋俭若喊:“阿宋,快给我水喝,我要噎死了!”宋俭若往后背一摸,将一瓶水甩过去,并反感地说:“别喊我阿宋,早餐都要吐出来了!” 路昙朝宋灰易伸手,宋灰易只是无奈地微笑,没有把钥匙给她。 周绿弱弱地提议:“我们抽签,抽到谁谁与路昙一辆车?” 宋灰易朝周绿递去认同的目光。 “狗贼!”陈尺突然叫着蹿起来,一脚踹在宋俭若屁股,宋俭若为自个恶作剧而哈哈地笑,受了一脚也没回击,两个人掐在一起。 宋灰易朝季宏挥手,示意季宏把两个皮皮虾分开,季宏没意会,反而说:“让块头大的和路昙一辆吧!”周绿跟着举手,说:“这个可以,首先排除我。”陈尺这会儿不闹了,直道:“那我与小周一起。”宋俭若不甘落后地嚷:“我与易哥!谁要与我抢他?” 季宏无奈看向路昙,眼底闪过狡黠,轻声说:“那我自个骑一辆了!” 路昙只是疑惑了一息,并未多想。 宋灰易把钥匙分了,路昙立刻朝石义尧伸手,用通知的语气说:“我开车。” 石义尧怔了一瞬,乖乖地把钥匙轻轻放在了路昙的手心。 第一百章 坐小电车出行而已,多大点儿事儿,只是早晨凉飕飕的,开小电车不穿外套绝对会发抖。 路昙穿了杏色卫衣,又穿了绿色小马甲,感受不到冷意,戴好头盔坐着小电车,后头大个子坐下,她觉得这小电车在遭受酷刑。 石义尧整个人是僵的,不敢碰到路昙一点点,缩着两条大长腿搭在两边脚踏,不止一点儿拘束,他自觉脸烧得厉害,路昙身上散发清冷的奶香,他抑制住自己的呼吸,那股莫名的热流还是蹿到了下腹,他更加不敢碰路昙了。 一路前进,另外三辆车速度不低,路昙这儿开得慢悠悠的,那速度就没突破过20千米每时,石义尧也不舍得催,倒是宋俭若发现看不到他们了,特意减速等他们。 晨雾浓稠,光线被雾障削弱,他们的车开过去,卷起的风割开迷雾,前路清晰伏于他们脚下,光追着他们,于是年轻人永远进取激情。 任教授提着水壶在湖边遛达,分针还没到那个刻度,七个年轻人兴奋地跑向他,他的脸上浮现笑意。 他们这一进实验室,滴水不喝一直到十四点钟才被放出来,饥肠辘辘跑到食堂狼吞虎咽后才舒畅,完了就在校道晃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消遣时间。 喵喵喵喵喵喵喵······ 忽然有猫叫,而且是着急慌张的连绵的猫叫,从远处逐渐靠近。 陈尺看过去,一只灰色圆溜的猫匆忙地朝这儿奔来,如同战败被追击了一样,直线奔来,嘴里喵个不停。 路昙看过去,猫已经到这儿了,并且这只灰扑扑的猫似乎瞅准了她柔弱,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脚,她蹙眉,也不慌,另一只脚碰碰猫,这猫依旧紧紧抱住她的脚不肯松开。 六个男生看着这只奇怪的猫,惊奇不解,均觉得这猫应该很好玩。 “哟,这谁的猫啊?”宋俭若来了兴趣,蹲下去伸手戳猫,“嘿嘿,让小爷撸撸你!” 喵——猫露出了尖牙,似乎凶巴巴地瞪着宋俭若,四条腿还抱着路昙的脚。 宋灰易走近,嘴里道:“你长的丑,这猫看不起你——他是不是有个吊牌?” 这猫虽然脏兮兮的,脖子却套着丝线编的项圈,应该是有主的。 “好猫猫,”季宏也蹲下,伸手要去摸猫的项圈,“让我看看。”喵——这猫也凶季宏,路昙即刻冷声道:“不准凶人!”这猫将脸埋住,似乎听懂了路昙的严肃愠怒,季宏扯他腿,他也没亮爪子。 路昙站着,两个男人蹲在她脚前,盯住那只猫。 猫牌是学校定制的,上面二维码一扫就可以知道这猫的情况,这可是有学校编制的猫猫。 季宏看完信息,要把猫得宁扯下来,猫得宁紧抱路昙的脚就是不撒,他担心硬拉会划伤路昙的脚,抬头看,路昙一脸漠然毫无变化,他帮不了了,只能起身。 宋俭若挠猫得宁的肚子,猫得宁还是不肯松手。 “路昙你认识这猫吗?”宋灰易以玩笑的语气问。 学校的猫不怕人也不至于黏人的程度吧?这个猫得宁突然奔过来抱住路昙,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主人似的,真不知道这猫有什么心理活动。 路昙摇头。 石义尧瞪着那猫,眸光冷冽又阴暗,被爱猫人士看见了,他是要被批斗的。 宋俭若抬头朝陈尺说:“你看那包里有没有零食?” 陈尺翻包,一会儿只掏出了一包辣条,丢去给宋俭若。 “猫吃辣条?”周绿不解地念一句。 “猫肯定不吃,但我吃啊!”宋俭若皮着,用辣条引诱猫得宁,这猫得宁睁着葡萄大眼睛盯着辣条,显然是对塑料包装有条件反射,但他还是没舍得松开路昙。 “唉,”宋灰易叹一息,“这是讹上路昙了,没有小鱼干是解决不了了!” 季宏笑了,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沁着一层微芒。 引诱不行,宋俭若就攥着拳头威胁小猫咪了,恶声道:“你给小爷放开这个女孩,不然小爷撸秃你!” 小猫咪听不懂,小猫咪一脸无辜。 陈尺凑过来,将拳头朝向小猫咪,也恶声道:“我这一拳下去,你会飞到微思屑湖里!” 宋灰易也扑哧笑了。 “松开。” 路昙说。 然后猫得宁果然松开了,乖巧坐着,仰头盯着路昙。 几个男生又惊奇皱眉,这猫是有性别歧视吗? 宋俭若朝猫得宁露出鄙薄的表情,怪道:“奇了,你是只听漂亮女生的话吗?你有渣猫的潜质啊!”“难不成路昙身上有鱼味儿?”周绿说着蹲下,伸手戳戳猫头。 路昙往旁撤几步,猫得宁也起来走几步,就要挨着路昙坐。 宋俭若和周绿立马起来了。 “不准跟着我。”路昙对猫得宁警告。 喵~~猫得宁可怜呜咽,一听就是讨好的意味。 “嚯——这猫还真是只对女孩好脾气!”宋灰易啧啧称奇。陈尺也说:“就是,太明显的区别对待了!”“他成精了吧?”宋俭若说完,把辣条揣进了兜里。 他们撸了一阵这猫,然后离开这里,身后猫得宁乖巧而孤独地目送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落寞且可怜巴巴。 休息不久,他们又回到实验室,一直呆到十九点,黄昏彩重了才能回东湖。 到了车棚,路昙把车钥匙递给石义尧,说:“你开。” 又到紧张甜蜜的骑车环节了。 石义尧坐下,后面的路昙将手轻搭在他的肩头,只是片刻,就有电流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的眸子暗了一分,背后的路昙坐下,似乎没什么重量,石义尧精神高度集中,绷直了腰身,明明凉风徐徐,他却沁了一层细汗。 这个点,校门口车辆挺多的,他们被堵在了校门外的大道。 季宏扭头看石义尧,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知道石义尧此刻的心理活动,如临大敌,喜极大僵,石义尧眉头间距缩了几毫米,他也能清楚,再看路昙,藏在石义尧背后的路昙,用包隔在了两人之间,不扶石义尧也不扶车,不羞涩也不嫌弃。 石义尧这皮相这品质,拥趸者从来不少,为什么路昙完全无动于衷呢? 季宏好奇,路昙与人相处会更在意什么?还是说路昙外冷内热,内心活动该有的还是有? 回到横廊,天阴了,路昙没有与他们一起吃饭而是直接回寝苑。 在外面吃饭时,季宏把手机给石义尧看,上面是路昙带石义尧坐小电车,背景是东湖大气的大门,拍摄角度在大道对面的楼上,石义尧蹙眉不解。 “麻泓仁今天早上拍的,他发在寝室群里了,说你好可爱。”季宏语带笑意。 “让他删了。”石义尧又木着脸,是不高兴了。 “行,我帮你存着!”季宏说着收回手机,单手在打字。 这时候,石义尧掏出了自个手机看信息。 照片很清晰,戴着头盔没露脸,但体形与衣物足够他们辨识出聚焦处是谁,况且这体形差还是有萌点的,小可爱带着大个子出行,直男都说有趣。 第一百零一章 端午将至,端午假前刚好考了英语四六级,而这个端午假,沈姐的一孩满百日,沈兆盈就豪迈地全费邀请寝室姐妹去蜀都参加百日宴,可惜严之荟提前约了李番沢出游,没能和她们一起。 周五下午,施屿开车送沈折杉和女孩子去机场,他们坐的航班直达蜀都。 飞机落地,蜀都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路况差劲,二十三点过了,四个人才到了沈姐的园子,路途疲惫,大家都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洗洗睡了。 雨水冲刷过的天地清新而空静,早晨第一缕阳光不小心跌落在园子的梧桐树,叶子明暗杂攘,嬢嬢正在清理败了的木槿花和曼珠沙华。 钱虔起床洗漱后,想去叫沈兆盈,身穿葱绿交领裙的沈兆盈却从楼梯冒出来了。 “先下去吃早饭吧!”沈兆盈说着,眼睛瞧向露台,抬声道:“路昙,下去吃早饭啦!” 钱虔心里一阵不好意思,看来她是起得最迟的一个人,可是她这个点起床已经算是意志坚强了,昨夜那么晚才睡,按理假期她要赖到十二点,但现在是在同学大姐家里,她要尽量按主人家作息来起居,为此她黑眼圈都重了一分。 三位女孩到了一楼餐厅,沈哥和一位保养得当的妇女坐在桌边,沈哥朝她们微笑,而妇女安静地喝粥,那翡翠耳钉和珍珠项链以及紧致红润的肌肤彰显着妇女受到的疼爱。 “盈盈,今天我去大姐那边帮忙,你与同学随便玩!”沈哥将碗放下,宠溺地盯一会儿沈兆盈,然后视线移向妇女,含着敬意,妇女颔首,沈哥随即起身,他迈着稳健而悠闲的步伐出去了。 钱虔好奇地看向妇女,肉眼可见的,妇女的端庄姿态松了,并且她表情灵动地说: “盈盈,今天我带你们三个去酒吧玩好不好?” 沈兆盈佯装瞪着妇女,没好气地说:“哥哥会骂我们的,妈妈。” 钱虔差点被呛,不好意思地埋了头。 沈俞氏撅嘴,自然得毫无违和感,幽怨地盯着沈兆盈。 路昙吃了两口饼,肠道反向蠕动,她捂住了嘴,强忍了回去。 “我们去见过姐姐和崽崽后,可以去大袁锦游园会。”沈兆盈说着,朝沈俞氏俏皮眨眼,还未化妆的她五官也是耐看的,沈俞氏高兴了,微晃着脑袋说:“崽崽和他爸爸超像的,看见他的人都会以为是他爸爸生的!”钱虔终于笑出了声,直接道:“阿姨,哪有这种比喻?”沈俞氏看向钱虔,眼睛清亮,如同映着洁白的樱桃花,双眼比沈兆盈的眼睛更好看,她温和地问:“同学,你是河南人吗?”钱虔立刻点头,并且表情惊喜,“阿姨您听出来啦?兆盈儿和路昙都没听出我的口音!”沈俞氏得意地嘿嘿笑,说:“我的好朋友就是地道的河南人,那口音纯正得~~” 人世遍地都是故事。 一旦入局,主动权不在手就难免落入危险的境地。 季宏和石义尧又去见苏王予,这次是直接去苏家。 还在车上,石义尧盯着手机,睫毛遮住了双眼,但嘴角却勾起了愉悦的弧度,路昙空白的朋友圈刚转发了沈兆盈的朋友圈,她与沈兆盈合影,还是那么纤尘不染,石义尧默默地将路昙露脸的图片都点了保存。 季宏检查礼盒是否妥当,视线扫到石义尧,这憨货一脸荡漾,他忍不住碰石义尧的胳膊,说:“收收表情,眼下的事情更重要!”石义尧瞥他一眼,摁灭了手机,淡淡说道:“我知道。” 到了小区,门卫阿叔只问了两个大伙子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到了那栋楼下,苏木香等在楼梯口,这里的楼没有门卡系统,用不着特地在楼下等他们,但是苏木香看见他们就冲了过来。 “十一哥!”苏木香急切呼唤,拘谨地缩着肩膀,一双眼睛水盈似随时有泪珠掉下,两只手绞着衣服。 “怎么了?”石义尧问,小丫头的害怕神态很反常。 “家里来了两个奇怪的人,”苏木香的声音微颤,衣服快被绞破了,“爸爸和奶奶都不在家,我看见那两个人进去了,我就没敢进去,只有哥哥在屋里。” 石义尧眉心一跳,看向季宏,季宏的表情也已肃重。 奇怪的人,这周围有眼线,却没发现任何异常,而今已经有人找到了家里,很难保证没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石义尧掏出手机,迅速联络暗处的人。 而季宏放下了礼盒,温柔地摸摸苏木香的头顶,安抚道:“别怕,有我们在!你先去门卫那里呆着,别跟奇怪的人走。”“那哥哥呢?”苏木香的嗓音哑了,她不是故意抛下哥哥的,她太害怕了。季宏轻轻捏住小丫头的肩,郑重道:“你哥哥一定没事儿!他能把你从坏人手里救出来,坏人也伤害不了他!” 苏木香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缓慢地走向门卫室。 两个人在楼下站着,并没有莽撞地直接上去,拨苏王予的号码,关机了,拨苏皙川的号码,没人接,黑苏家监控的人又传信说摄像头被挡了,那么就是说现在那屋里什么情况都只是苏木香说的只言片语,与苏王予约好了今天来家里,却突然在此刻失去联系,那屋里会是什么情况呢? 咚——苏王予跑到了消防通道,有人在追他! 暗处的人黑了楼里面的公共监控探头。 石义尧看见信息,浓眉蹙起,季宏也看到了信息,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你让虎茶进来!” 石义尧说着,拔腿冲入楼里,季宏伸手拉他,却只抓到一抹风。 “别冲动!”季宏在后面喊,石义尧却跑进了楼梯,他一咬牙,也跟进去了。 苏家在十四层,苏王予动作快的话,应该能在被抓到前见到他们。 上面有慌张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跳跃落地声,应该就是苏王予了。 “苏王予!!” 季宏放声大喊,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格外清晰,余音回环,如果是苏王予,那追击的陌生人听到了肯定会迟疑而不敢追那么紧。 石义尧跑得快,短时间已经到六层了,却还是没见上面下来的人。 “苏王予!!” 季宏又朝上面大喊,回音持久。 咚——他们在九层走道。 季宏摸出手机,扫一眼就朝上面喊:“十一,九层。” 石义尧推开九层的安全门,没有遭遇偷袭,他快步前进,很快看见了倒在地板的苏王予,他迅速查看苏王予的身体,只有普通摔伤没有大伤。 季宏追上来,石义尧已经抱着无意识的苏王予在等电梯了。 “怎么样?遇到人了吗?”季宏喘气不止,问着,伸手去摸苏王予的脉搏,石义尧沉着脸,说:“没看到。”“他是摔晕的?”季宏收手,叮——电梯门开了,他们跨步进去,这时,石义尧道:“希望只是摔晕的。” 不是摔晕的,还可能是药晕的。 虎茶赶到楼下,手机显示的实时监控画面里石义尧和季宏没遭遇意外,忽然界面跳出信息:陌生人到楼下了。虎茶盯着楼梯口,果然冲出来两个强壮但戴着黑口罩的人,虎茶顺手把手机丢在花坛,握着拳头就迎上去了。 石义尧和季宏从电梯出来,楼前虎茶正揉着胸口等他们,看虎茶身上,和人打的不算激烈。 季宏只对虎茶快速地说:“把门卫室的小丫头一起带走,我们去找最近的医生。” 第一百零二章 沈兆盈在看季宏的朋友圈,季宏发圈说今天去找苏小弟,她对这个苏小弟有点印象,一个中二的小直男,把滑板当女朋友。 “这崽崽太萌了吧!这双眼睛是吃了特效吧?!” 木工精良的儿童床,沈姐和婆婆,沈大伯母和沈俞氏,钱虔和路昙都围着,柔软的褥中,红色唐装的小崽崽滴溜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周围的面孔,粉嫩的嘴巴里呵呵地嘟囔婴语。 招架不住人类幼崽可爱攻势的钱虔折服于此,并且满口叹服。 “啧啧啧,这优秀的鼻梁——我慕了!”钱虔趴在木床边,眼神柔软成了一滩水。 其她人自然也是宝贝着夸赞这个小崽崽,笑声连绵,其乐融融。 路昙盯着这个小崽崽,崽崽也瞄到了她,然后这崽崽居然朝她伸着小短手,像是要讨抱抱。 沈姐慈笑着将崽崽从床上抱起来,崽崽支着脑袋,攥到了沈姐的头发直接往小嘴巴里塞,吓得婆婆急忙轻轻捏住了崽崽的小肉手,沈大伯母也上去帮忙掰开崽崽的小手指拿头发出来。 从主楼出来,沈俞氏开着一辆mimi和三位女孩出去玩,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别墅区甩在后面,又过了两障青山才望见市区的轮廓。 大袁锦游园会在一个园林景区内,请来了最近火热的轻古装恋爱剧的主角唱歌,景区内到处都是举着应援牌的汉服粉丝,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沈俞氏也像年轻人一样活泼地挤在追星前列,一袭红裙的她在人群里肆意地笑,像是一束合欢,姿态娇媚独特,染着世俗,同时也挂在枝头不可染指。 钱虔傻呵呵地笑,站在沈俞氏旁边,跟着摇动手鼓,发出咚咚的声音,虽然淹没在音乐的声浪里,但心里佩服洒脱艳丽的阿姨。 傍晚,绚烂的夕阳将冰冷都市沉浸在浓烈的画意里,机械的麻木被赋予了一丝趣味,落下沉闷,落下松懈,白日的余温酝酿成大地的呼吸,拉长了人类族群的自扰。 沈俞氏踩着高跟鞋嗒嗒地慢跑,沐浴着灿烂的夕阳,她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光辉,裙裾烧成一圈温柔的火,簇拥着她——描绘着她。 沈兆盈也追着母亲跑,小蝴蝶追着大蝴蝶,她的笑声似落地的铃铛,洒了一地的欢喜。 钱虔拿着相机疯狂抓拍,而路昙面无表情地啃着糖葫芦。 眼见到了停车场—— “小嬅!” 这是一个雄厚苍冷的声音,而且带着一丝怒意,猝然将余晖仅剩的温暖剔除了。 沈俞氏的身形刹那定住,她是面对着三个女孩的,恣意明艳的笑容瞬间僵住。 同时,沈兆盈也刹住了脚步,乖巧立着,喏喏地看着前方车棚的男人。 钱虔也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阿姨的脸上犹如碰到了债主,她看过去,愣了片刻,思忖不出什么好词句来形容,就笼统地用“霸道总裁”来称呼那种压迫的气势吧! 倒是路昙,不徐不疾地继续前进,走向那辆mimi。 沈迭的脸色不悦,脸部线条凌厉而刚正,穿着黑色西服,身形挺拔,本应该是优雅矜贵的,粗糙的寸头又让他一身肃冷,散发着硬痞的威迫。 沈俞氏转身,这一刻风情万种,摇曳着身姿奔向沈迭,嘴里娇柔地叫: “老公~~人家的脚好痛喔——” 没见识过大场面的钱虔当场怔住,刚才那么紧张,她还以为要往110发展了。 沈迭快步上前拥住沈俞氏,肃冷的表情缓和许多,他掐住沈俞氏的腰,端看沈俞氏的脸,发现沈俞氏面上酒意微醺,他又忍不住嗔:“喝酒了?让你不要喝酒,又不听话!”“就喝了一点儿,真的一点儿,盈盈可以作证!”沈俞氏撒娇辩解,脸埋在沈迭的胸前,把脸上的粉都蹭到了昂贵的西服上。 路昙已经走到了mimi旁边,那对夫妻甜蜜地搂在一起,而且旁若无人。 沈兆盈想冲上去踹翻这盆80年代的狗粮,但是怕被揍。 “小黄,你去开那辆车。” 沈迭沉着声吩咐,语调严肃又冷漠,斜里出来一个青年应了声,沈迭从沈俞氏的包里拿出钥匙丢给了青年,然后他温柔地搂着沈俞氏进了宝马,完全不看亲生女儿一眼。 到了车里,沈兆盈惆怅无奈地叹息,尽量保持自己富家千金的优雅得体。 周日才是百日宴,百日宴设在了国际酒店,这里一家子出去组成了一个车队,而且都不是小牌子的车。 路昙打电话给燕软任,燕软任说在汉南处理工作,暂时抽不开身,她有点儿在意,但没有问具体是什么工作。 贡家的人脉圈来了很多人,非富即贵,沈家交好的人也来了许多,均是身价不菲,贡家孙子这百日宴办得倒像是商界交流会。 “想不想我?” 一个人飘到了沈兆盈身边,沈兆盈脸上温婉的笑容当即垮了,沈兆盈走开几步,这人仍旧跟着。 “兆盈儿,这个好好吃!”钱虔鼓着腮帮子走过来,将这个年轻人挤开了,正好把手上的小蛋糕呈给沈兆盈看,“我给路昙吃,她不吃,你尝尝看~~”“我吃一个——”沈兆盈拿起一个,张嘴往嘴里送,一张脸却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手里的小蛋糕被抢了,她瞪着钟蓝俊,嘴角抽动,但只是拉着钱虔转身就走。 路昙独自坐着,手里端着一碟果肉,她扫视全场,都是商界精英,充满世人追逐的铜臭味。 钟蓝俊追着沈兆盈,要和沈兆盈聊天,但是沈兆盈烦极了他,一个劲儿地躲他,连累着钱虔也看他不顺眼了。 三个人闹到沈哥那儿,沈大伯母也在,然后钟蓝俊被沈大伯母拧了耳朵,这下钟蓝俊安分了,钟蓝端看见了忙过来扯走钟蓝俊。 长辈们坐在一起谈家庭谈未来,商人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而年轻人坐在一起就是炫耀与侃大山了。 钱虔一脸干笑,那些衣服、首饰、鞋子的商标她只认出了一两个,意会不到这些人的炫点,满脑子都是贵的、昂贵的、买不起的。而路昙的心思完全不在现场,剥了只虾放在碗里快被戳成虾粉了。沈兆盈自然是游刃有余,同桌另一位姐姐也穿了汉服,但怎么看也是沈兆盈更好看更有韵味。 “这个妹妹,我见过。” 钟蓝端噙着笑,直直看着沉默的路昙,眼里晃动探趣意味。 钟蓝俊听了,视线移向沈兆盈右边,沈兆盈看一眼钟蓝端也看向路昙。 “蓝端哥,你见过我这同学?”沈兆盈问。 路昙抬头,木漠的眼神落在那边的青年脸上。 “去年在金陵,瞻园里见过。”钟蓝端垂眸,眼底思绪被掩住。 沈兆盈偏头与路昙说话:“真的吗?”“嗯。”路昙也收了视线。钱虔也凑过来,问:“路昙什么时候去过金陵了?”“寒假。” 忽然就喝起酒了,香槟一瓶接一瓶地开,一个个酒量不错,都还稳当地坐在座位上。 钟蓝俊酒意微醺,起身走到沈兆盈身后,沈兆盈转出身要把他推开,不想他踩了沈兆盈的裙摆,直接摔在了沈兆盈脚下,他也不怕丢脸,顺势抱住了沈兆盈的脚,沈兆盈又惊又恼,抓住了他的头发。 “你给我起开!”“不!你休想!” 同桌的人也是家境相当玩了好几年的朋友,看见野痞自我的钟蓝俊这个样子,他们都笑了起来,嚷说不起来就录视频。 “蓝端哥!”沈兆盈愤唤一声,她不想与这个蠢货一起丢人现眼。 钟蓝端轻笑一声,走过来,用脚尖踢一下钟蓝俊,钟蓝俊扭头朝他呲牙。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给我撒开!”“你到底讨厌小爷什么呀?”“讨厌你蠢而不自知!”“小爷智商一百三也叫蠢?!那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你给我起开!”“那你跟我去约会······”“起开!” 钱虔盯着,她就知道这有钱人家公子哥喜欢沈兆盈,大概是门当户对的,但她还是觉得这人想吃天鹅肉。 沈姐在别处望见这里情况,踩着高跟鞋就不徐不疾过来了,那些起哄的人看见沈姐均下意识闭嘴,钟蓝端也一脸虚和地把地儿让开了。 “蓝俊,醉了吗?”沈姐的声音温柔,却含着无尽的冷意。 钟蓝俊即刻蹦起来站正了,满脸谨小,“织书姐,您来了。” 他们这些同辈怕沈折杉,沈折杉怕沈织书,可想而知,沈织书一出现,一个个像鸵鸟似地埋了脑袋。 沈兆盈撅嘴,起身站到了沈姐身后,沈姐目光温柔地安抚她,视线回到钟蓝俊身上又变凉了。 “蓝俊,跟谁学的无赖样?” 钟蓝俊埋着脑袋,不敢作声。 “看来要让折杉多分心督促你了。” 钟蓝俊汗毛乍起,眼睛里都是抗拒与惊惶,却作不了回绝。 沈姐走开,这里又开始笑闹吃喝,绝口不提刚才钟蓝俊耍无赖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沈哥在蜀都还有工作,周一就只有三位女生坐飞机回天津,司机开车送她们去机场,早上下过雨,路上并不热,两边车窗开着,凉风扑进车里。 路昙与景云察发信息说今天回去,景云察要到机场接她,她拒绝,景云察说开新车出来给她看,她只好答应了。路昙不好打扰燕软任的工作,就发信息给祝印芜问燕软任忙吗,祝印芜说忙,她就不发信息了。 突然,车里人都被往左猛甩,嘭!!!!哐——嗞——哐——车撞到了绿化带里,另一辆车顶在驾驶室的门,后面紧接又撞上两辆车,嘭嘭!!!!事情发生得太快,被吓飞的心还没飞远,这些车都撞在了一起。 “小姐,你们没事儿吧?”前头的司机惊慌询问,车门被堵,他解开安全带,翻身看向后面,三位女孩抱在一起,他赶紧爬到副驾驶下车。 司机下车看见情况不对,他朝车里说:“小姐,把车窗摇上,车门锁住,别下车!” 路昙将钱虔扶起来,钱虔颤抖着也恨得牙痒痒。 他们从排水渠后面爬上来,有特警往这儿排查,司机扬手高喊: “救命!这儿需要帮忙,救命!” 路昙把沈兆盈摁在草地,脚也把钱虔压住了,司机卧在草地等了会儿没再有*响,他往前慢慢爬去,将三个女孩子挡住了。 “即刻投降!即刻投降!你们已经被国家力量包围了!” 肃重威严的刚强声音被机械扩大,更具冰冷性。 草垛没有动,不知坑有多深,不见一点人形,茅草都不带晃的。 人民卫士没有开*,他们的每一粒子弹都拥有强烈的使命性与纪律性,这种情况下,没有命令,不会*响。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冷酷的警告声再次响起。 “想把我······” 不合时宜的,猝不及防的,甜美柔情的歌声响起,飘在紧张严肃的僵局里,暂时分走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路昙扭头,这是钱虔身上飘出的声音,应该是有来电,而钱虔害怕着完全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203,215,保护民众往下撤离。” 六个人开始往下退,钱虔一慌,惊叫出声,直接往下滑,然后她干脆横过身抱头往下滚。 场面又陷入胶着,各方按捺不动。 钱虔停下,已经眼冒金星,她摸磕到骨头的手机,那该死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想把我······” 钱虔脾气上来了,掏出手机就点了接听,并吼道:“我快无啦!”点了挂断,沈兆盈滚到了她这儿,两个人撞在一起,又都知是患难姐妹,于是两个人迅速抱在了一起。 路昙站起身,摸摸自己后颈,然后眼神回复木漠与无措,特警拉她,她就安静地随之往上。 危机解除,四个人顺利到达警车。 呕——沈兆盈只瞥了一眼,弯腰吐了,钱虔也脸色一变,闪到路边,呕—— 路昙还好,只是无措地看着她两呕吐,一会儿后才为她们找纸巾。 警察询问后,提出送他们去医院,司机说不用麻烦,接他们的人很快就到。 果然不久,三辆车匆忙停在警戒线外,沈迭、沈折杉、贡姐夫紧张急促地走向警察。 “爸爸!” 沈兆盈惨白着脸扑进沈迭怀里,嘤嘤哭泣,沈迭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低眉哄她说没事了。 他们进了医院,幸运的,都只是擦伤,没有大碍,但显然受惊不小,沈兆盈啜泣着与沈迭说要回去找妈妈。 如此,就只好由沈折杉送路昙和钱虔去机场了,在车祸现场遗留的行李自然不忘让人迅速找到送到机场给她们。 到了学校,钱虔蔫了两日,很快沈兆盈也回来了,那次意外,她们不提起,就似未曾发生,别人也不会知道她们曾遭遇过什么惊险故事。 第一百零四章 她们尽量平静心绪,但糟心玩意儿又来了,张贤环捧着黄玫瑰出现在了冯老师的课堂,他坐在最后一排,仍旧十分扎眼,同学们都忍不住嘀咕猜想。 冯老师的“这节课到此为止”的话音刚落,大家伙的目光齐刷刷汇到后面的张贤环身上,张贤环得意而自信,起身搂着玫瑰信步走向前头。 沈兆盈站着等路昙,瞥见张贤环,她无力地叹一息,面上是赤裸的厌烦。 张贤环春风满面,将玫瑰递给路昙,路昙站起来漠漠看他,从长排桌走出来,像是迎向张贤环,实际上她用包隔着把张贤环推开了,要离开这个教室。 周围的猹皆觉扫兴,纷纷收了看热闹的兴致,挤向门口。 “路昙,试一下呗!万一你就好我这种类型呢?”张贤环嘴里戏谑,吊儿郎当,缠在路昙旁边,将玫瑰伸到路昙的脸前,“你闻闻,香得紧!” “你离远点儿。”路昙的眼睛蒙了一层冰雾,目视前方,算是有耐心了。 反感得明明白白,拒绝得也斩钉截铁,可就是有人死缠烂打。 “我们试一下呗!”张贤环无视尴尬,跟着走,“你这文静性格,就应该由热情的我来中和,你会发现生活更多的精彩!” 到了二层大厅,钱虔从另一方向汇过来,看见拿着黄玫瑰的张贤环,钱虔没忍住做了恶心的表情。 吕靖绍想与路昙一路吃瓜,但他把假期前借的网球拍忘在寝室了,只能先狂奔回去取网球拍。 大厅出去大阶梯,灿烂的阳光热情裹拥每个人,眩目毛躁,宛若汤汤的时间在努力地行进,驮着无数的人类去徜徉去缓慢讴歌。 “那是石男神吧?禁欲系耶,感觉好难追。”“我看过那个帖子,不染世俗,九天仙君!”“我敲,季男神!”“我的妈呀,能合照吗?!”“我见到真人了!”······ 上上下下的人不少,赞叹与花痴的声音絮絮低切,大阶梯下面,计算机双璧静立,阳光在他们的身躯加强了亮度,每个细节在向往美好的人眼里自动放大。 石义尧望着上面缓缓下来的路昙,面色冷峻,眼神却缓和了许多,若不是那个姓张的在,他的眼神还能更软。 周围停住观看计算机双璧的女生不少,皆站的不远不近。 姜绢衣在大阶梯左边的石柱前,撑着玫瑰晴伞,眸光柔蜜地看着石义尧,还没选择好适当的话题上去搭话,石义尧忽而望着上方,她也扭头看向上方,但花坛挡着,她没能看见上方是什么人吸引了石义尧的目光。 路昙走向石义尧和季宏,在二人面前站定,沈兆盈和钱虔心情不佳,和路昙挥一下手,她们就共撑一把晴伞走了。 季宏的眼神落在拿玫瑰的张贤环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张贤环,这是做什么?” “追路昙啊!这么可爱优秀的女孩子,我动心不奇怪吧?” 石义尧的气息徒然冷了,他控制着不把视线移到张贤环脸上,只盯着安静的路昙。 呵,季宏淡淡笑一声,视线转到石义尧脸上,又转到路昙脸上,眼中情绪沉没,很快视线回到自信的张贤环身上,说:“目测很难追。” 张贤环摸摸鼻子,痞痞的眼神在路昙身上上下地动,“没有女孩子是好追的,但我相信水滴石穿。” 石义尧绷着下颚。 路昙抬头,却是冷睨季宏,颇有警告的意味。 季宏眼角抽动,对张贤环说:“行了,别总缠着,跟个二流子似的!我们要去图书馆搞项目,别来坏事儿!” 张贤环想了想,视线晃到季宏身上又落到路昙这儿,他抿唇,妥协道:“那我先走了。” 石义尧身体的怒意消了焰头,绷起的神经也松缓了些。 路昙低头,瞅到一双鞋子有点儿眼熟,她又仰面,正好与石义尧的视线撞上,她疑惑,石义尧的眼睛密黑密黑的,映着她的模样。 不远处的姜绢衣握伞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白,她的血液在血管局促流动,往脑子运输了一个想法,石义尧和路昙站在一起,她的眸中闪过惊讶与失落,她飞速筹措其他可能,又一瞬间推翻了那些苍白无力的可能,奇怪的感觉自脚后跟爬上来,她的呼吸随之粗重,石义尧看路昙的眼神,那里面喜欢的情愫那么强烈,原来石义尧喜欢木偶一样的路昙。姜绢衣并不觉受挫,也不觉自己迟了,只是心里升起许多混乱的想法,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三个人往图书馆去,无人说话,找资料时也无交流,只靠微末的默契维持着关联。 景云察经常约路昙,偶尔能见面,这日上午的课结束,景云察发来店名让路昙有空就过去,路昙抱着资料过去,奶茶店里景云察与队员正在讨论设计作业的内容,路昙就自己坐在一边边看书边等。 忽然手机响了,路昙到阳台接电话,林慈格告诉她有不一般的家伙在找她。 路昙瞧着阳台外的景致,仔细听林慈格的汇报,她的眸里没有温度,风吹来,脑袋上的青发带卷到了前面,她单手扶着齐腰的藤艺栏杆,这幕像是清新的画。 路边一个戴白色鸭舌帽的人忽摘了帽子茫然四望,猝然望到旁边二楼阳台的文艺女生,这人眼睛顿亮,咧嘴就笑,朝上面招手,毫不在意其他行人,喊道:“嘿,又见面啦!” 路昙瞧见下面的人,那双无辜的圆眼太具辨识度了。 她微探身俯视下面惊喜的狄仪硕。 狄仪硕得了微小的回应,兴奋得手舞足蹈,继续喊:“你在那儿干嘛?我可以上去找你吗?” 手机另一边的人说的话让她在意,路昙蹙眉,然后背对外面,青色发带被风挑拨飘扬。 狄仪硕的眼中闪过失落,但他看向奶茶店,忽然坚定地走了进去,并且走上了二楼,局促地扫一眼二楼,找到了那个学姐,而阳台那的学姐也刚好挂断通话,他腼腆地小跑过去。 路昙秀眉微蹙,瞧着小白杨似的少年,她说:“怎么又是你?” “是啊,是我,我高考完了,自个四处遛达。”狄仪硕粲然一笑,眼神可灵动了,单纯无害,热情洋溢。 狄仪硕身上挎着个灰色的包,一身休闲套装,领子挂着一副墨镜,手里拿着鸭舌帽,保守的遛弯的装扮。 “见着三次了欸,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狄仪硕一脸期待。 路昙表情寡淡,走几步过去桌子,摸起了证件,回身亮给狄仪硕看,狄仪硕定睛一看,只看了名字,路昙就收了证件。 “路昙——昙花?”狄仪硕嘴里念着,因着美好的联想,他扬着嘴角。 路昙坐下阅读资料,狄仪硕拉来一把椅子与她坐一起,并且扫二维码点了饮品,路昙也不多看他,视线放在书上,心里却在想其他事儿。 “你说六百分左右,可以报这个学校吗?”狄仪硕问。 “······” 狄仪硕伸着脖子,也看桌面的资料,又说:“你是理工科的吗?” “······” 景云察瞥见有男生出现与路昙坐一起,他的心往下沉,心思被分走了一些,但他的思路一点没乱,只不过不时瞟向那边。 很快,店员送水果茶上来了,狄仪硕手捧着茶吸一口,桌面的笔滚到了地板,他弯腰下去捡。 “路昙。” 狄仪硕起身,原本在另一个角落的混血大帅哥此时站在旁边,这优秀威侵的身高,让他小小地羡慕了一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景云察眸里笑意歉然,却又荡漾,引渡进来一室的苹果味儿的阳光,他的衬衫领子钉的黄钻扣子别出心裁而有一丝贵雅,气质上带着压迫。 路昙仰面,神情轻愉,“没事儿。” 景云察的视线移到狄仪硕脸上,狄仪硕心紧了紧,坐得端直。 “去吃饭吧,我点好菜了,到了就能吃。”景云察说着,双手收拾桌面的东西,自然又不容抗拒。 狄仪硕赶紧拿出手机,朝路昙仓促言:“能加个vx吗?” 景云察的眼神又刮到这弟弟脸上。 路昙直接说:“下次再加。” 这也得两个人有缘分第四次遇见啊! 狄仪硕眨巴眼睛,一阵落寞。 路昙和景云察离开了奶茶店,走在路上,景云察帮忙提着帆布包。 “你回过摩州吗?”景云察随意开口。 “回?我去年才去过一次。” “你······”景云察的话断在嘴边,他想及什么,选择了缄口,眸中是复杂的情绪,默了许久,他说:“那个经常骚扰你的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 “无视他。” “我帮你教训他?”景云察的语气是认真的,他的皮囊一点儿也没有限制他血液里的痞坏,往细里推想,那甚至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路昙扯住他的袖子,仰面道:“不用,按我节奏来。” 景云察只好点头,嘴角勾起了和煦的弧度。 吃了饭,两个人在小餐厅小声讨论景云察的作业,因着景云察的专业,路昙自学了一些飞行器的知识,所以她才能与景云察多一个共同话题。 第一百零五章 林慈格打来电话的第三天,林捷一也打来了电话,如果不是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一般只是路昙联系他们。 结合林姓兄弟的描述,路昙有了兴趣和预感,登陆某个网址发出信号,过了半天,她的手机收到了有趣的信息,脑海闪过燕软任的脸,她到底是没就此询问燕软任。 南方—— 中堂后的合欢糜糜艳艳,绿意偏胜,矮龙眼树垂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林慈格在三楼露台擦拭棍子,偶然瞥到前方高高的院门上立有一个人影,他定睛瞧,那人影跳入院中了,林慈格面色凝重,握着棍子转身下楼。 才到楼下,小徒弟笑吟吟地领着披斗篷的人正要进去。 “师叔,路姑娘来了!” 来人掀开帽兜,林慈格的表情随之放松。 路昙没废话,让林慈格约对方见面,林慈格照办,他们到了偏楼,厅里林捷一躺在竹椅忘我地哼曲儿,而他的右腿打了厚厚的石膏,他睁眼看见路昙,吓一怔神。 傍晚时候,对方定了花阳的某地儿见面,路昙想独自赴约,适时院外有人拍门,小徒弟将人领进来,路昙甫一见了这人,身子怔住。 来人身形健壮,五官硬朗,穿着简单的衣服,却透着一身冷意和悍霸,面无表情,眸子却刻着锐利的精光,如同从常年的打打杀杀爬出来的样儿,稳重而迅捷,能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路昙见过这人,几年前,也是在花阳,那段时间,能被她记忆的人寥寥无几,但都印象深刻。 “谁让你来的?”路昙的声音轻之又轻,不敢牵动更多神经。 田随一步跨出,却是单腿跪在了路昙面前,沉声道:“小姐,请让属下保护您!” 他跪得太快太自然,而且坚定,几乎一下子把现实拽回了某个封建主义时代。 路昙瞬间恍惚,一腔热血涨到喉头,她微张嘴,一些刻意忽略的画面砸在她的脑海,她的身子颤了一下,不自觉微侧开了身。 同样的记忆里,景云察是明快的色彩,活络心事的琴音,那田随代表的就是野蛮残酷的黑暗,以及血液从肉体喷薄而出的孱弱声音。 造就沉默的路昙的事故,永远烙印在那段岁月里,纵使她不看,依旧鲜活存在。 路昙攥紧拳头,全身血液狂热滚动,她闭目,那股冲动被压抑下去,再睁眼,眸里一片薄凉阴狠。 田随的坚毅的眼睛里汹涌力量,他在等待小姐的认可与命令,他知道小姐的身份与实力,所以心甘情愿,姿态低微。 林慈格惊诧,一言不发,却又在心里认同事实。 路昙不能逃避,燕软任和叶屏都不允许她逃避,刀剑扎进骨肉里,她依旧要保持高傲不屈的姿态。 “你跟我一起走吧。”路昙正过身睇着田随,语气平静。 南琉江边有个亭子,立在江头,时值汛期,亭子被围了,不让人靠近。 对方约在了这个进退两难的亭子。 正是傍晚,余晖铺陈江面,粼粼金光随着宽和的江水在嘲笑人类的东施效颦,远方火烧云达到了某种艺术的巅峰,清凉的江风奔过江面掠向燥热的城镇,一切,沉溺在安详里,清贫知乐。 端木诘眉心紧皱,心里七上八下,面上沉静,他在亭中,身影焦躁愁郁。 这个苦寻等候的机会突然回应,虚幻如往常一切昼夜的辗转反侧,希望升起,绝望覆盖,循环折磨,像是放血似是剥骨,巧妙地维持生机,他们的执念太多了,所以即便知道有可能就此沉没深渊,也会为一粒星芒透支力气溯流而上。 他一直明了,这场劫难就是因为那些玄幻的东西而开始,现在求救于那些人,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堕入深渊。 一个人朝这儿走过来,远远的,角落里照应的视角发出了信号,只有这个人反常靠近,那就像奔流向东的江水忽然有一尾大鱼逆流,带着希望,当然也可能是翻江倒海的恶蛟。 端木诘默默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手心里一股热流,曲着手指却没有力气攥紧,他妄想自己面对的只是飓风,却还是不及此刻心里绝对的矛盾。 呼—— 一阵风扑进亭子,推送进来一些奇怪的直觉。 端木诘没预兆地扭头,旁边已经多了一个陌生人,他的心跳到了一个频率,血液灌到大脑,他的背脊紧绷,下颚线条凌厉。 先出现的那个人在距离亭子十米处停止了脚步,背过身站着,沉默肃冷,没有表示,只是为了预示真正人物的出场。 端木诘僵立着,视线里只有一个披着绿色斗篷的人,这人露着清秀而漠然的脸,是个稚嫩女子,个子不高,他的心脏却似被置于一只冰冷的大手之下,又或者说被山岳镇压,他的呼吸、血液的流动都在昭示他的存在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玄法中沉睡八年的人?” 这个声音犹如当头一棒,端木诘被拉回现实,眼前的人在盯着他,那双清透的眸子潜藏无尽的奥秘,仿佛将他抛掷在星海里承受天地的终极审判。 端木诘发不出声。 路昙眯眼,眸子垂着暗漠,江风吹来,绿斗篷鼓动,露出里面灰色的裙摆。 亭子里,只有这两个人。 璀璨的晚霞归往江的上游,浓重的颜色被灰暗侵染覆盖,天光减弱。 “阁下拨冗赴约,余不胜荣幸!” 许久,端木诘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同时朝眼前人拱手行礼,眉眼低伏。 “带我去见那个人。” “阁下,请——” 那座房子四周潜藏着许多人,周遭安静得过分,田随停在门外,没有进去,无人拥有伤害路昙的实力,田随要当心的是有人给路昙添麻烦。 靠近房子,路昙本能地感知到了玄隐的游丝,跟着人往里,灵气愈来愈浓,等到了那扇门前,她甚至能看见空间里的枷锁,门开,枷锁的中心竟然只是一介凡夫,她的秀眉微蹙又顷刻放松。 路昙走向沉睡的人,空间的枷锁挡住她,但她眸光一凛,枷锁绕开了她。 屋里,石砾顺站在里面床边,垂首安安静静。 端木诘站在路昙后侧,路昙没有开口,他也不作多余的阐释。 路昙沉默着,视线定在沉睡者身上,她眨眼,房间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同时有两道促狭的喘息,而路昙摸到了沉睡者的胸膛,她用力按,微末的电流刺激她的手直击她的心脉,但她只是皱眉,电流就消解了。 黑暗里,石砾顺和端木诘不敢妄动,两人忐忑着等待,十几分钟后,房间的光线恢复了,绿斗篷的人站在床尾处,表情漠然。 “可以救他,但我需要他的故事。” 端木诘面上飞过喜色,旋即愣住。 石砾顺也抬头看向那人,眼里惊愕警戒,不安而隐忍。 修士,石家甚至慕容家这个阶层全无资格瞻仰,当初的事情足以将整个石家覆灭,所以知情人三缄其口,把石泺遂的故事翻出来,牵连甚广,风险太大了。 而偏偏端木诘已经请出了这名修道者,困兽犹斗,更何况目前为止他们没遇到任何阻力,自然是倾尽所有以博一线希望。 “同时他须承受命格被改所带来的连锁效应,包括他的身边人。” 此时,石砾顺最先忧虑两个孩子的命运。 而端木诘一心想要石泺遂苏醒。 “受,一切都受!”端木诘朝路昙深揖,语气真切坚定,“求阁下施恩,端木诘愿付诸一切!” 一个资深严谨的医学博士,终究是向虚幻的修道之人弯腰伏首了。 石砾顺的呼吸沉重,两个选择都毫无定数,都具有压迫,又好像可笑的自寻烦恼,他明白这不是庸人自扰,他想守护住家人,仅此而已,十分简单,石泺遂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苏醒弟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随后,石砾顺也朝路昙深揖,诚恳道:“求阁下施恩,石砾顺愿付诸一切!” 路昙点头,随手将一粒珍珠丢到沉睡者的脸蛋,那粒小珍珠碰到人就消失了。 “后天,我再来。” 第一百零六章 路昙和田随离开这里,田随问接下来去哪儿,路昙说云城誊旧楼。 誊旧楼是云城老牌势力,城郊花鼓西区古建筑群都隶属誊旧楼,这个庞然大物作为世家大族的第三物什流通场,行事低调,现在楼内坐镇的掌柜是关真雅。 关真雅接到喆溪的电话说摩州小姐要到誊旧楼,小老头吓得摔了鸟笼,不假思索丢下一众好友坐上小摩托就冲回楼里,翻上捣下地找喆溪点名要备的物什。 夜进入热闹,路昙和田随才到云城,路昙第一次来誊旧楼,但是从前在别处见过誊旧楼的掌柜。 灯火辉煌,黄衫的小老头领着一群人候在正门楼前,气氛静穆,队形严谨,除了关真雅,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但仍旧谨慎尽心,大道上一直未见车影人影,这许多人始终一声不吭站着。 眼见二十一点过了,一辆小摩托出现了。 关真雅筋骨一紧,快步迎上去,客气道: “小姐一路辛苦了,用过膳否?” 路昙理好衣服,小老头笑得拘谨,恭敬姿态和当初见过的一样,皆缘于燕软任和叶屏,路昙受着一切便利,但她也不至于装大享受,她直截道:“麻烦带我去看物什。” “好的,好的,里面请!” 关真雅点头哈腰。 吓住了现场的伙计,关掌柜在云城也是一跺脚就震得四方摇的人物,哪方势力来请关掌柜不得卑躬屈膝伏低作小?这夜访的小姐怕是楼上楼的小姐,才会让堂堂关掌柜如此小心畏惧,亲自在正门楼前接待。 关真雅将人带到会客楼,一通的苏派建筑文雅幽静,其中富贵气息喷薄而出,上的茶也是少见的茶,精致好看的小点心配着特别怡然悦目。 “小姐,您先饮茶,歇歇脚。”关真雅笑容可掬,立侍在一旁。 正门楼走到会客楼,走了四分钟之久。 路昙坐着,端杯轻饮一口,睨见关真雅和田随自觉站着,什么也不想说。 不多会儿,路昙被带到了一间储室,别人都退出去了,路昙关了门独自筛选物什。 凌晨,路昙停止挑选,心情不算妙,符合要求的只有几件物什,这还不够,她需要更多。 路昙开门,关真雅和田随还候在门前,她遂将手上东西递给田随拿着。 “关掌柜,这些不够格,烦你再让我看一些。” 关真雅默了几息,脑里想到了东西,回说:“小姐,请随在下去往另一储室。” 过道回廊的灯笼还亮着,四下没有多余的人,三人走着,不禁有点儿紧张怪诡的气氛漫出来,像是聊斋里一贯会出现精怪的环节,寂静深处潜藏危机。 到了另一幢楼,下到负一楼,关真雅掏钥匙开了一扇寿花门,现出一道合金门,然后关真雅小心地掩着手输入密码,厚重的合金门开启,里面是一条窄小的过道,关真雅进去走几步,过道的墙面退了,小小的储室才显出真容。 “小姐,里面请。” 这里面的东西品质更好。 路昙挑出一尊小鼎、几块玉石和几件木雕,田随用箱子装了这些东西,三个人从楼里出来,才到楼外青石路,迎面来了一个蓝褂的人。 “关掌柜,有客来访,你又摆出了什么稀品?” 这人说话浑厚平稳,气息吐纳远胜常人。 路昙凝眸。 关真雅两步去拱手,客气道:“卫师来了,今儿月色怡人啊!” 这位卫师很是在意他们刚从后面的楼出来,视线直截落在了田随抬的箱子上,说:“关掌柜,取出了什么?” “几块玉石、几件木雕、一尊小鼎,小姐入眼,就取出来了。” “云亥金鼎?”卫师的语气森然冰冷。 关掌柜怔了半息,低头回:“正是。” 这鼎一直放置着,无人会用也无人中意,作摆件也不吉利,而今拿出来给了路昙,理应也无须多作商议。 “上次我就点名要这鼎了。”卫师信口一言,脸色严肃而阴郁。 “这······”关真雅当下呆了,卫师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现下出言欲夺,这可让他大大为难了! 小姐,卫师,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啊!呜呼哉,他这是要享年七十五啦! 只一会会儿,关真雅额面出了一层细汗。 卫师走向田随,命令道:“将云亥金鼎给我。” 田随的心脏受到了实质性的压迫,他的脸片刻就红了。 这时,路昙挡在了田随前面,无畏地直视卫师。 卫师眸子微缩,旋即了然,也伴随质疑与愠怒,眉心的红痣在灯光下并不纯粹,他有些倨傲的惯性语态,对这个小辈说:“你拿这鼎去是作何用处?” “招魂。” 路昙直说,对方不大可能会当真。 卫师瞳孔一震,脱口而出:“不行!” 看来这卫师是相信招魂一事并知晓云亥金鼎的功用了,不然此刻怎么会下意识斥驳才见面的小姑娘? 而且,这卫师极有可能正好明了用云亥金鼎招魂的意义,所以别人取出金鼎,他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路昙蹙眉,冷声道:“与你无关。” 卫师沉了脸,伸手去抓田随,但被路昙挥开了手,他改对路昙推掌,一股急流攻向路昙,路昙瞪一眼,急流溃散,他退了一步。 卫师是修灵者。 路昙也是修灵者。 刚开始视线交汇,双方均已了然于心。 关真雅因此面色煞白。 两人视线缠在一起,谁也不输气势,眼神交锋间,沉默的两人已交流够了信息,辩不出云亥金鼎该归谁,这一场架在所难免。 嗬!田随抵不住压迫,跪在了地面,手却还护着箱子。 劲风袭来,路昙挥手,一道更大的风刃返回去,那卫师侧身轻松躲过,黑暗里一棵树却被劈了。紧接着,狂风压来,路昙捏了个花指,气浪开了花,绕开了她,周遭有连续的断木碎砖的声响,就这期间,一道身影从旁袭来,路昙另一只手作掌推去,那身影退出好远,狂风停了,周遭损毁了一片。 缩在田随后面的关真雅瞥见旁边,肉疼不已,内心哭出了一个西湖。 “你是哪家的弟子?”卫师立在一棵残树之上,面色幽暗,背负双手,一派的长者姿态。 路昙阴眸,脚前正好有一枝松柏,她一踢,咻,一线影划过去,不远处的卫师闪到了地面,而那小枝松柏钉到了暗处的楼体。 “欠缺管教!” 卫师啐一口,往旁边折来一根树枝,朝路昙这儿连劈了好几下,又是一阵风刃,路昙闪身轻巧躲过,可田随和关真雅就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躲避了,路昙只能挡在两人前接下风刃。 这边撞东西劈东西的声响太大,警笛响彻黑夜,各处的人立刻赶赴过来。 路昙生气了,她可是请假出来的,怎么能在这里耗费时间? 卫师执树枝攻向路昙,路昙挡了几招后往空气一抓,噼啪嗞啦,凭空地就炸了一大串火花,卫师纵跳俯冲,强劲气流撞得地面龟裂,路昙拉开脚扎稳脚跟,手里火花串猛甩向卫师,轰地旱地惊雷,须臾强光闪过,四周的电灯尽数熄了,焦糊味与尘土味弥漫开来。 田随和关真雅急忙躲进楼里。 卫师落在对面三楼的围栏上,眼神不明,但脸色肯定不妙。 原地的路昙的眼里流溢狠戾,静秀的气质消了个干净,清淡的月光下,她用力挥甩手里的鞭子,凶残而暴虐,火花炸个不停,安详的夜被粗暴撕碎。 那些赶过来的习武之人目睹这混乱情景,惊愕际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在动手,火花到处爆炸连绵,旁近几幢楼不可幸免,这是仇家来拆迁呀! “住手!誊旧楼岂容汝等放肆!” 轰—— 楼塌了,将喊话声淹没在烟尘里,灯光照来,好好的木楼塌了一方。 关真雅听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缓过来后他狂吸几口气又呛了烟,但他还是壮着胆跑出去,大喊: “别打啦!卫师!小姐!再打这儿就啥都没啦!” 路昙在楼上听见了,抬声回:“都赔给你!” 关真雅捂着心口,哭着说:“都是工艺的东西,找不着人做啦!不是钱的问题!” 卫师趁路昙分神偷袭,不想路昙没动却将他弹飞出去,小树枝断了,而他堪堪落在地面。 打斗暂停。 路昙跳下,也落回地面,看也不看那个卫师,径直走向关真雅——后面的田随。 “小姐,您没事儿吧?”田随还抱着箱子,气息有点儿虚。 “没事儿。” 她是没事儿,卫师的手却震麻了,那件金线梧桐叶的对襟褂也破了好几道口子,身上没有伤口,但两人实力高下已出。 卫师再出手就是请长辈的严重程度了。 一开始就是这个卫师先动手,现下打不过路昙,卫师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更没有识趣离开,而是选择紧紧地盯着对于他而言是陌生人的路昙,就着别人照来的灯光,他的眼神讳莫而深重甚至凛然。 路昙的原则是不使用灵力,那是针对普通人的,对同样修炼的人,完全没必要顾忌,难得遇上,她也不在乎缘由,打就是了。 “卫师,此间是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关真雅哽咽着,在卫师的面前辛酸恳求,泪水掉得那叫一个颗粒分明。卫师冷哼,视线只扫了一下关真雅,将双手背在身后,仍旧盯着那边的路昙。关真雅用袖子擦眼泪,又道:“卫师莫不是记差了?此前从未收到卫师挑货的讯息,不然早是金鼎银鼎备好了送过去,哪烦卫师亲自驾临?”卫师又哼一声,冷冷瞪一眼关真雅,关真雅不禁缩脖子。 路昙反感这个卫师,不是因为他无理取闹目中无人,而是因为他身上阴暗腐朽的气息,缝补感中漏出隐约的哀嚎嘶喊,偏偏又被灵韵塑造得凛冽刚正,很是牵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越看卫师,路昙的心中厌恶就越清晰。 那些人认出了关掌柜,欲拥到关掌柜身边,但听关掌柜喊的是卫师,他们就都没敢再靠近。 “走。” 路昙轻吐一个字,随后抬脚就走,田随亦步亦趋,现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敢拦她的,连跟她大打出手的卫师,此时也未说一字。 第一百零七章 苏皙川的事情得尽早解决,季宏犹豫了一阵子,决定回去当面与阿伯一五一十说清楚,而石义尧的课程挨在了一起,此行就只能他自己走了。 石砾顺在花阳,严密布控,封锁了消息,季宏到了花阳才知道,神秘医生出现了,阿伯铁手段掌控周围一切,是为了唤醒小叔万无一失,甚至将小叔转移到了一个新的小院。 季宏到了半天,愣是没看见阿伯,小叔躺的那间房也不给他进,且小院的角落里站了不少孔武的人,那种氛围让季宏不敢多问,只好安静地呆在小厅子里等待。 不多时,外面有许多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靠近,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进来这么多人,季宏起身,并不直接出去,而是透过窗户看是什么情况。 进来的是教授,被保镖簇拥着,而教授引着一个人,那人被教授挡着,只能看见矮小的身形。 季宏凑到玻璃前仔细看,适时教授快了一步,他看见了那人的脸,却是一怔,心里团着狐疑,眼睛没再眨,惊讶得脑子一片空白。季宏慢慢挪动脚步到门口,那群人停在了走廊,教授和那人走进了过道,大概率是进了小叔躺的房间。 季宏拉住一个人,轻声问:“教授带进去的是什么人?” “重金聘请的神医。” 季宏的眼睛瞪得老大,一时间恍然如梦。 简单的门静静地隔离两个世界,里面安静了很久,久到日头偏西,里面始终没有声响。 季宏心里反反复复,那张脸让他特别在意,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被他撞见?只是长的像而已吧?一定是吧?他都没凑近看清楚,也可能是看花了。季宏平复心绪,将精力集中在小叔身上,又想苏家的事,想着想着,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张脸,他的心底生出飘渺的惶恐。 “这个,打在这里。” 冷柔的声音响起,仿若通透的玻璃在天光下沉默坚固,不沾一点儿世故,独特到令人无法忽视。 季宏站在窗前,目不转睛,院里是阿伯、教授,还有穿绿披风的“路昙”,他不敢相信,路昙的确请假了,可是路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用铁锹铁钎迅速挖坑,黄土被掀在一边,下层的褐土也挖出了一堆,坑渐渐深了。 路昙站在边上,将一件木雕落进坑里。 那两个人迅速填土。 “按我说的,十月的这日我会再来。”路昙对石砾顺嘱咐,面色没有一点儿起伏。 而,石砾顺和教授齐齐朝路昙恭敬行礼,郑重而感恩,在房间里面发生的一切,足够他们发自内心敬仰与信任眼前修道之人的力量——顺者昌,逆者亡。 石砾顺和教授亲自送路昙出去。 “阿伯,教授,小叔怎么样?” 终于等到阿伯、教授空下来,季宏赶紧上去说出心里最紧切的担忧。 石砾顺坐到木椅上,双手握拳搁在膝盖,嘴唇紧抿,眼睛里却闪烁光亮,他在抑制激动与喜悦,像是一条死气沉沉的川流重新开始奔腾,无法言表。 端木诘的嘴角扬着,看向季宏,看着看着,他忽然起身过去抓住季宏的肩膀,一双锐利持重的眼睛里零星的光在抖,他张嘴,却是将季宏摁进了怀里,季宏吓了一跳,僵着手不知所措。 何守礼打外面进来,看见端木诘搂着季宏似在激动,他的视线转到石砾顺身上。 “这儿没外人。”石砾顺的语气舒畅,眉宇间跑了大部分锐意。 何守礼点头,坐到了旁边,自外套里衬掏出一个塑料片递给石砾顺,并说:“西南边境发去帝京的,很可疑——要用放大镜。” 石砾顺握着塑料片,习惯性皱眉,压迫感又出现了。 这时,端木诘松开了季宏,干咳一声整理表情,但他脸上的愉悦还是那么明显,明显到容光焕发。 何守礼扭头看向季宏,问:“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季宏心里一阵促狭,“我要与阿伯说说天津的事儿。” 石砾顺看向季宏。 季宏瞬间感到压力,但还是条理清晰地说:“之前与您提过苏皙川这个人了,虎茶也在天津帮我们,但是现在暗中窥探苏皙川手上东西的人都冒头了,苏家人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我们甚至和那些人有过······照面,我想讨教阿伯的想法。” 两个孩子在天津惹麻烦了。 三个大人一起陷入沉默。 “宣家和张家有牵涉吗?”何守礼问。 “没有迹象。” 端木诘摘掉眼镜,问:“苏皙川背后是谁?” “不清楚,但是警察局长也在帮他,到了枪械的程度。” 石砾顺的额上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 “阿尧呢?”端木诘认真盯着季宏的眼睛,长辈的威严把季宏压得缩脖子。 “在学校,他有课,走不脱。” “当初是阿尧要查姓苏的,我们任你们查,但是——阿尧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端木诘的语气锋利起来,似一把剑,直指季宏。 “我······”季宏犹豫,十一让他不能透露给大人,他总不好破坏十一的计划。 “说。” 石砾顺沉沉吐出一个字,季宏心头一紧。 “盐许——一个叫‘盐许’的东西,有些神话色彩,所以很多人在找。”季宏没撑住,把知道的一通说了。 “胡闹!”端木诘厉声喝斥,喝得整个小厅子跟着一抖擞,他伸指头戳季宏的脑门,“教你的都丢到狗肚子里了?一无所知,贸然扎进去,很多人在找,那说明你们暴露在很多人面前了,就你们俩毛头小子,怕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当刀使!” 季宏没躲,满脸羞愧,也没辩解一个字。 石砾顺肃着一张脸,腾地起身往外走,后头三个人没敢问一个字。 后面端木诘没再训斥,让何守礼陪季宏回学校,也让何守礼去处理苏皙川的相关事宜。 石砾顺必须在花阳守护石泺遂,天平的事务暂时让蒋恳代理,老家的机密他单线联系,如此他更不可能分心处理天津的事情,只能让下面的人尽快秘密处置。 第一百零八章 季宏回了学校,与石义尧说了大人们的反应,石义尧当即明白,他必须与苏皙川直述意图了。 苏家经历过几次惊险袭击后,苏老太准备带苏木香离开天津,她的态度模糊而奇怪,她似乎并不在意孙子的死活。而苏王予敏锐地察觉到了爸爸与奶奶的舍弃,他的原始性格慢慢显现了。 两兄弟来到苏家,石义尧和苏皙川在书房里谈话,客厅里,苏王予阴沉地盯着季宏。 “王予,这几天没发生什么吧?”季宏的语气有一丝担忧和怜悯,眼角余光瞥到书房门。 苏王予的眼珠子纹丝不动,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要什么。” 他的精神状态不对劲,眼睛里幽暗得似幽深的窄巷子,语气也不明朗活泼,阴恻恻的,像是要故意吓人。 “你没事儿吧?”季宏身子稍微前倾,认真地直视奇怪的苏王予。 “你们搜索了那么多地方,不惜武力袭击,始终未查到蛛丝马迹,我老爸也缄口不提,就如同这世界从未存在那个东西,你们着急了吧?” 苏王予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开始就知晓这一出大剧的情节,他使出浑身解数扮演了一个完美的懵懂热血的少年,漠然目睹别人的残暴狠酷,然后在内心戏谑地吐槽所有人的滑稽。 扮演?!季宏被一闪而过的词条吓了一小跳,苏王予的心理素质这么强大吗? “你们打破了我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我讨厌你们。”苏王予的眼中浮现清晰的厌恶,直白而强烈。 可是之前苏王予非常积极主动地亲近他们。 季宏蹙眉,眸光下沉,看来他被这个弟弟骗了。 书房那边没有动静,依之前苏皙川在医院的狠劲,这时候,苏皙川会不会拿枪指着石义尧? 季宏虚攥着拳头,扭头看向书房,却觉有一道暗风冲向自己,他回头,一柄医用的剔骨刀直指着他的脖子,只差一指距离,剔骨刀就能轻易划开他的大动脉,而拿刀的手稳同手术过百台的精英医生,苏王予的表情更是冷静轻蔑到冷血。 “别出声,听我说话就够了。”苏王予歪头,干净的眼尾斜扬,眼里竟然有一丝哀凉的笑意。 季宏的拳头攥紧了,鼻子皱缩,喉咙里愤懑地应一个嗯。 苏王予的刀还是平稳指着季宏的脖子,他说:“我老爸缄口不言,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具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虽然当时我还幼小,但该有的记忆,我全都铭记于心。” 季宏还是戒备的表情,隐约感受到了苏王予流露的悲伤怨恨,他却没法相信——剔骨刀还搁在他脖子呐。 “老爸养育保护了我那么多年,我很感激珍惜,我的未来是有他的——我只是老爸收养的孤儿。”苏王予的眼神忽然凄凉而向往,拿刀的手还是很稳。 季宏心里想着对策,嘴里说:“不用说这些。” 苏王予因此不满地皱眉,“难道季宏哥不明白吗?你未满二岁就失去了双亲,你应该与我感同身受!” 季宏身子一僵,脑子轰地一下,一片空白,他连呼吸也忘记了,紧接着,一股沉重的酸楚淹没了他,他不禁抽搐,微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苏王予蓦地笑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却不再阳光纯净,反而妖异,他收了剔骨刀,单手抓住季宏的颤抖的肩头,季宏反应过激弓着身体,他凑到了季宏的耳边。 “季宏哥,你和我做个交易吧,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把言珝给你。” 季宏耳鸣得厉害,四肢冰冷,慌张抓住苏王予的衣服求助,眼前却已经模糊,更要命的是他的意识已经旋转飞升到了高空,他无法发出声音,也不再接收外界的讯息。 苏王予扶着意识模糊的季宏,眼底尽是冰凉,他淡定地扭扭脖子,旋即高声惊呼: “十一哥,不好了!季宏哥突然晕倒啦!” 石义尧冲出来,扑到季宏这儿,一看季宏脸色惨白且在颤抖,他飞瞥一下慌张的苏王予,迅速掏出手机喊人。 季宏在车上醒来,胸腔处的疼痛让他四肢无力,茫然转头,石义尧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感觉怎么样?” “我······”季宏的嗓子干哑,扯到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低血糖犯了,给我水。” 石义尧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季宏,季宏喝了一大口,眼神清醒了。 “当时外面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立即出现剔骨刀,季宏心头一凛,坐直了身子,脸上肃重,飞速回忆当时的所有细节,片刻,他想起了苏王予说的交易。 “你与苏皙川谈的如何?”季宏反问石义尧。 石义尧眼神黯淡,“他没松口。” 季宏讷讷地抬手摸脖子,心里震惊与疑惑压得他头疼,那个弟弟不是寻常人,真真是苏皙川养出来的。苏王予说苏皙川不知道“盐许”具体是什么他却知道,那说明苏王予瞒着苏皙川在谋划其他事情,他在谋划什么?他要的是苏皙川不允许的吗?苏王予那样做首先伤到的是谁的利益? 虎茶开车要去医院,季宏拒绝了,坚持要回去睡觉自我恢复。 经了这么一遭,季宏的情绪持续低落,身体残留的痛楚让他不敢回忆当时的幻觉,而他愈想愈憷苏王予这个人,能那般冷静地用医用剔骨刀挟制他,苏王予应该会做出更大胆的事情,他必须防备苏王予。 另一边,何守礼与苏皙川面对面交涉,苏皙川有恃无恐压根不受何守礼的警告,而苏老太和苏木香已经脱离众人的视线了。 隔天,中午放学,季宏晃出教室,手机响了,他怔着就接通了。 电话那边是苏王予,他约季宏马上见面,季宏脑子懵懵地就应了好,身体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季宏脑袋空白地走向侧门。 石义尧走出了好远,习惯性扭头找季宏,纷乱的人群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季宏的身影了,他想季宏应该是有什么小事,他就没有认真去找季宏。 接近期末,不少人复习的同时分心暑假实习的着落,班级内的小群有人提了一嘴留校,下面有人接话,但很快话题偏到了旅游,继而有人喊组团旅游。 “你看,他们说要去xj,还有要去长白山的,你有没有兴趣?” 吕靖绍将手机屏幕转给旁边的路昙看,面上的表情无邪到没心没肺。 路昙扫过一眼,说:“继续作业。” 小组作业,吕靖绍凭手速抢到路昙当成员,另外还有曲壮国,李邦缘亚,路昙除了作业从不与他们废话,认真而寡淡,整得三个男生都自觉配合路昙的时间与速度。 吕靖绍扯着嘴角,搁下手机,不一会儿,他偏头与路昙小声说:“那个混血学长,他在追你吗?” 曲壮国和李邦缘亚默默竖起了耳朵。 路昙睇着好奇的吕同学,目光泠泠,缓缓道:“继续作业。” 吕靖绍噎住,嗯一声就悻然埋头输入内容。 作业完结,吕靖绍三个人一致要去吃饭,吕靖绍邀路昙一起,路昙摇头拒绝,然后撇下他们离开了。 第一百零九章 路昙边走边打电话,景云察没有接听,她去图书馆还书且在里面待了一阵,又发信息过去,景云察仍旧没回复。到了晚上,路昙又发信息过去,那边依旧没有回复,此前没有过这种一字不回的情况,路昙不禁在意,自习结束没了心情去图书馆,钱虔邀她去食堂的舞蹈教室看人跳舞,她就跟着去了。 回了寝室,沈兆盈正在与沈哥视频,钱虔走过去,沈兆盈一下抓住了钱虔。 “小钱虔,你说我是不是每天每顿饭都吃?” “啊?”钱虔瞥见手机屏幕上斯文的沈哥,面上飞过一丝羞怯,干干地笑,“吃啊,你不是每次都和我一起去食堂嘛?” 沈兆盈松开钱虔,朝屏幕扬眉,娇娇地说:“室友作证,我可没有节食减肥!” “行,没有就好。”屏幕里戴眼镜的沈哥垂眸点头。 入睡前,路昙再次给景云察发信息,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她闷闷的,放下手机就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中午,路昙又一次打电话给景云察,这次接通了,但那边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您好,路小姐!” 路昙愣怔,片刻后才回过神,问:“景云察呢?” “他有事儿,不方便说话。” 路昙轻咬唇,声音更冷了,继续问:“重要的事吗?” 女人迟疑,似在掂量路昙的身份,又似在组织言辞,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歉然道:“如果可以,他会亲自与您说。” 路昙一下把通话挂断,秀眉微蹙,再抬头看见张贤环那只苍蝇,她的眼睛闪过烦躁,攥着手机转身就走。 路昙摆脱了苍蝇,走在去微机室的路上,突然遇见了李番沢。李番沢抱着一摞书,迎面过来,朝路昙微笑示意,路昙扫他一眼,没过多表示,就这样冷漠地掠身而过。 不过,当微机室就在眼前时,路昙突然收到了燕软任的短信,是一个地址,让她赶快过去。 田随将路昙送到私家医院,路昙持着疑惑去找那间病房,先遇见了浅黄卷发身材高挑的女人,这是曾经出现在景云察身边的女人,路昙几乎瞬间联想到用景云察手机与她说话的声音。 外国女人见到突然出现的路昙,明显一愣,却只是安分地低下头。 旁边病房门开了,出来的是祝印芜。 “小姐,您来啦!”祝印芜迎上去,她的表情有点儿着急,面上也带着疲惫,身上白色的衣服染了些污渍而没有时间换掉。 “怎么回事儿?” “是察少。” 祝印芜引路昙进入病房,几位医生围在病床前束手无策,而病床上躺的赫然就是景云察! 几位医生主动往旁边让,路昙却在几步外站定,旁边祝印芜说:“昨日十九点就歇下了,一直无法唤醒,没有外伤,没有摄入其他物质,非常让人担心。” 路昙静静看着景云察的睡颜,一双眼睛清澈而专注,忽而开口,却是说:“田随,你去看看他。” 门口的田随进来,迅速戴好手套,过去摸景云察的脖颈,又摸手腕,然后翻开眼皮,最后贴在景云察的胸脯探听,末了田随起身对路昙报告:“心跳脉搏正常,体温正常,瞳仁正常。” 路昙沉思。 燕软任让她过来是要她唤醒景云察。 是谁对景云察动手的呢? 医生早退出去了,病房里就剩沉沉睡着的景云察,和路昙、祝印芜。 路昙坐在病床边,静听祝印芜陈述景云察昨天的活动明细,她的清透的眼睛没有波澜,盯着沉睡的俊颜,她的手搁在膝盖上轻抓裤子。 她下午还有两节课,不能在这儿呆太久。而且她一直没有碰景云察的身体,她的能力不宜多用,她也不愿用在景云察身上,一旦跳过景云察的意愿,这段关系就不纯粹了,她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我要回学校取个东西。” 路昙说完,起身拿过包走向门口,这时敲门声响起,祝印芜应声进,门被推开了。 “喆溪?”路昙讶异,站住了脚。 “见过小姐!”喆溪恭敬鞠躬,优雅板正,身上干练冷凝的气质与祝印芜不相上下。 路昙眸子轻动,问:“你要作何?” 喆溪将手里小纸袋递给路昙,道:“送药,东家说小姐知道怎么用。” 路昙接过袋子拿出里面东西,一个小棕玻璃瓶写“安魂”,一个小白玻璃瓶写“益体”,路昙眼睛闪过一点儿亮。 “还有财务,赔了誊旧楼七亿人民币,卫师发了赔罪礼到摩州,小姐有空可以回去看看。”喆溪的语气和表情很公式化,温驯又麻木,带着那么一点儿精明。 路昙蹙眉,应该全部由那个卫师赔偿,是那个卫师先动手的。 门没关,门外田随和特蕾莎都听到了。 “察少!” 祝印芜突然惊呼,大家猛然看向景云察,安然沉睡的景云察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身体又一颤,合着的双目也渗出鲜血。祝印芜迅速摁了传呼键,拿着纸巾擦拭血液,她的手在抖,神情也慌张且焦急。 路昙的心一紧,几步回到病床边,拿起景云察的手切脉,同时,景云察的鼻子也流血了。 医护冲进来,推来一堆器械,医生挤开祝印芜迅速察看景云察的瞳仁又听他的心肺,护士把线接到景云察身体,机械的嘀嘀声并不吉利。 咳!景云察喷出一口黑血,医生收手不及,双手沾了血。 祝印芜面色煞白,门外的特蕾莎也是一脸惊惧,如果景云察出事,那她们的存在也将无任何必要了。 护士请路昙离开,路昙却握紧景云察的手,并且冷静地说:“田随,让他们出去。” 田随只遵路昙的命令,立马强势驱散医护人员,医护人员生气斥责,但祝印芜也让他们离开,在大客户的威势下,医护人员只能在门外忿忿低骂。 深呼吸,路昙坐在病床边,那张立体的俊脸染着血污,勾起路昙坏的记忆,她索性闭眼,放空心神,静静感触被迫关闭五感的人。 喆溪站在窗前,安静目睹路昙周身气息收敛,接着周围陷入一种纯净的静穆,喆溪的眼中生出敬仰,居然曲膝朝路昙跪了下去。 祝印芜无法感受那种超凡的力量,惊讶于喆溪突然的举动,但这种氛围下,祝印芜也只能噤声在一旁内心着急。 灵识探入景云察的意识,路昙一下踩空,直直坠落。 她要找到景云察,带景云察回归现实。 第一百一十章 立冬这天清晨,天空飘洒碎雪,作为今年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雪花非常温柔,道路两侧的树木缀着银雪,独特而亮眼,清冷的空气流转模糊的音符,车子驶过,道路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 季宏坐在后座,心境澄净而无一丝杂念,前面的两人在一言一语熟稔地说话,声音温和慈爱,他看不到两人的样子,但心窝暖暖的。 要去和十一家聚餐,天气很奇妙,他们可以在亭子烧烤,边聊天边赏雪,围着火炉,银雪落妆予亭阁,人间词话写早冬。 季宏感到安心,靠在椅背,合上双目,听着前排的温柔的说话声,嘴角勾陷。 他的心填满了幸福。 他很享受。 他甚至有点儿想哭,喜极而泣的那种。 “阿宏,不可以不吃韭菜,不能挑食。”温婉的声音细细嘱咐,宠溺中轻嗔,在冬日里将一股暖风灌进人心。 季宏的眼眶一热,冰凉的泪珠滑落脸颊,他一瞬晃神,前倾身子伸手扒住前椅,要去看前排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慈爱神情。 车外面的景象却早已变了,灼热的烟雾糊住空间的边边角角,悠扬的雪屑变成了漫天的火星,细腻精巧的白替换成汹涌危急的红,冰冷也急速爬升成炽热,那些温柔静好,玩笑似地变成了惊心动魄。 “阿宏,躲好!” 嘭!!!! 季宏的身体飞出去,他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惊恐,映入眼帘的是熊熊燃烧的车子,以及困在车子里奋力拍打车窗的两个人,烟雾太浓,他居然无法看清楚那两人焦急绝望的表情。 心脏骤停,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悲痛,季宏重重地摔在地面,他迅速爬起来,直接冲向火焰里的车子,灼烧感让他的身体痉挛,困在车子里的两人已经焦黑,他张口大喊,灼热的烟雾涌入他的咽喉,他说不出一个字,腥咸的泪水流进嘴里,他被恨意支配着直面火浪,眼睁睁目睹焦黑的人形化为齑粉。 磅礴的悲伤淹没季宏渺小的身体,他只觉得山崩海啸天塌地陷,全身的神经根根崩断,四肢像被一刀一刀剔去血肉,火海吞噬了他,他却万念俱灰,直直站着听凭死亡。 季宏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就是父母,记忆里从未与父母有过温情时光。 季宏哭得打了嗝,抬手抹泪水,就这时刻,脑海闪过十一的脸,他居然惋惜还没参加十一的婚礼。 等等!十一追到路昙了吗?季宏的眼泪停了,心里狐疑,随即惊骇,很快又心痛得表情狰狞,捂着心口,季宏发现那辆车消失了,他往前踉跄几步,火海颠覆成了晴天的山坡,突然获得新鲜空气,他瞬间脱力跪在草地,贪婪地大口呼吸。 嗬!季宏被掀飞出去,惊愕间他欲看清楚是谁,入目的却只是绿草蓝天,他重重摔下,眨眼间,他又坐在了轿车后座。 窗外的雪景温柔烂漫,前座的两人在温声交流。 季宏脑子懵懵的,之前痛到欲裂开的心,现在暖洋洋的,而凶猛的火海似乎只是他的一场噩梦,他们其实还在去石家的路上。 就是这样,梦境比现实更具有说服力与诱惑。 绛紫的光染着天幕,升华一个璀璨的荒诞世界,火红的大树,红艳的花,红绸无风自飘,靡靡之音盘旋缠绕——满目的红终究让人落入盲抓的可笑境地,于是周围开始怪异,似牢笼,似漩涡,地面像被滚烫鲜血浇覆,让人无处落脚。 季宏眼睛疼,眼珠子仿佛被蠕虫往外挤,喉咙被烟灌入也快要裂开了,胸腔的心脏觉醒了狂躁意识几乎破体而出弃他而去,他坠入了诡异的红的世界,他看见山羊支起两条前腿站着,一排的山羊就这样站着,他想动,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红褂加身,端坐着,只有眼珠子还能自由转动。 鹿身人首的奇物站在狐狸堆里,奇物背上驮着一副粘着血肉的人形骨架,这里气温极高,俨然是火山口,画面低抑,大量的黑眼眶的动物静静立着,所有视线都汇集在主角的身上。 季宏是主角。 景云察也是。 景云察暴怒而又怯懦,身体似要裂开,每个细胞都嘶叫着,血液灌回大脑,他站着,想毁了一切,却动不了一分,他在发抖,入目皆是鲜红,更让他的原始兽性爆发,但他就是被定住了,那似无数双冰冷的手摁住他,谴责着命令他无条件顺从。 季宏瞳孔一震,认出了下首的那张脸,景云察身穿大红喜服干杵在那里,与景云察并排站的人正绿霞帔大红盖头,季宏的惊悚消了一分,想喊人却动不了嘴唇,只能朝一脸暴戾的景云察疯狂挤眼使眼色。 魔音回环,似个寡妇在哀泣,又似个孤儿在呜咽,又似个疯子在乱喊高音,尖锐哀戚,不成曲调,又扣着人心最敏感的弦,引诱人去跌落去错信去放弃。 惹火的蝴蝶爆发,漫天火屑,似炸了谁的黄粱痴梦,泣下血泪。 这一点儿都不美,季宏全身的细胞都在抵触,这和他在火海里目睹双亲被焚烧一样令他崩溃,灵魂怕是要被那火屑引燃,也烧成灰烬飞向天空徒留凄绝的美景,最后盖上他的谢幕。 下首两个人僵硬地转过身去,一拜天地,三叩首。 季宏全身激灵,这太诡异了! 他与景云察不过几面之缘,为什么他要坐在这儿目睹景云察成亲?! 周围怪异的动物围得密密麻麻,红色也聚成了暗红色,气压越来越低。 下首两个人僵硬地转回身,二拜高堂,三叩首。 景云察跪下,叩首,心里念起老师,一惊,暴戾退了个干净,只剩满满的疑惑与惊悚,想起身就跑,身体却不受控制。叩首完毕,起身,他看见上首端坐的季宏,季宏正企图用眼神联系他。 夫妻对拜—— 景云察朝季宏求助,季宏也在急,景云察的身体却已经转过去面对另一个新人。 红盖头顶出发型的形状,并不能看见藏着什么妖魔鬼怪,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倒是预示危险越来越近。 拜堂结束后,会有什么诡异发展? 拜下去,景云察竭力争夺身体的主控权,他受过幻觉训练,他明白陷入幻境的第一要务是夺回自主权,不能跟着幻境走。 起身,可以掀盖头了。 景云察的双手抬起,缓慢地掀开盖头,盖头下的物体渐渐露出。 只一眼,季宏的世界观裂了一角,若不是身体不受控制,他能一口气厥过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无法洗涤他的心灵污秽了。 景云察则是当场呆滞,脑中自动生成了一片乱码。 这时,那些静止的动物开始动了,密密麻麻的动物缓慢地朝这儿围过来,血浸的天地,收割的镰刀朝他们靠过来了。 季宏身上出了一层急汗,肌肉僵硬,可就只能这样静静看着危险逼近。 狐狸的尖牙扎入小腿,景云察皱眉,尖牙扎深,骨头也受到了碾压,他咬紧了牙,肩膀也被残暴啃咬,他痛出一身的冷汗,却无法发出疼叫,越来越多乌黑而形状清晰的野兽挤向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是无比清醒的,他的痛自然也是无比清晰的,肌理的撕裂,血管的破裂,骨头的碎裂,他似在接受持续的肾上腺素和持续的割肉碎骨,那种煎熬,受住了可称奇人,受不住,就是死人。 季宏痛得牙齿直打颤,他的内心发出凄绝的惨叫,身体却只能坐着,亲眼目睹黑色的狼用锋利的爪子破开他的腹部,他绝望地闭上眼,又觉更大的绝望,遂又睁开了眼,去清楚地面对这场怪诡灾祸。 乌压压的贪婪野兽在暗红的世界冷漠碾过每一寸空间,吊诡的画面在翻腾的热浪里乱了虚实,杂乱的音律回荡缭绕,吞噬了每一瞬间可笑的喘息。 嗡—— 轻微的响动加入了魔音,一阵狂风卷起一片怪异的兽类,红有了突变——这个世界坠落了一抹白。 第一百十一章 路昙气息不稳,手里执一把长刀,利落地挽了一串刀花炸入暗红,空气中血腥味更甚。 她找了好几个幻象,一路粗暴地杀过来,这才闻到熟悉的气息。这里的画面令她严重不适,险得犯了雪盲,凶戾的低压与浓重的杀意混合压迫,她不是凡人,这才没被压制到动弹不得。她一定要逮到给景云察造幻境的人,把那个天才给剁了泄愤! 压抑单色调的幻境,路昙能够自由斩杀攻击她的野兽,却无法分辨方位,并且这里毕竟连通景云察的精神,她破坏太多难免伤到景云察的本体,她始终控制着力度。 “景云察!” 路昙呼喊,一个纵跳,跃到了一棵焦黑的大树上,景云察的味道在这儿尤为浓烈,可是她分辨不出哪个是景云察。 “景云察!” 路昙的声音洪亮,回荡整片暗红世界,推开一圈强劲的气浪,漆黑的野兽被掀翻一大片,她看到了黑暗林间那个诡异的灵堂,虽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路昙还是直接踏空而去。 精神一震,景云察像被老师的戒尺敲了脑门,有人在呼唤他,而且不同于之前的幽怨唾弃痛恨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的凝固的血液染上丁沫的温意。可是他的气管被咬断了,无法作出回应,倒在地面,红色变成了浓稠的黑暗,他尽力瞪大眼睛,尽力去记住每一个细节。 一刀撩出去,死一片的野兽,路昙靠近灵堂,野兽前仆后继涌来挡她,她落到地面,地面却猝然塌陷,她敏捷地拉来一只野兽垫底,又回到了半空。 密密麻麻的野兽挤着一个点。 路昙发现特别之处了,她踩着野兽群冲过去,空着的右手往空气一划拉,一串火焰爆开,那些野兽开始焚烧,清了一波野兽,野兽群依旧庞杂,只要黑暗存在,这些怪诡的东西似乎就会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景云察!清醒过来!这些是假的!” 幻境需要一定的基础,欲妄,贪婪,仇恨,恐惧,想象,在道家论义中,这些统称为执念,偏执地坚持一个念想,就会囿于幻象不得解脱。 这个幻境如此凶险,可见造幻境的人内心的杀戮如何汹涌如何粗暴。 路昙身上的白衣被浸红,继续下去,她会渐渐沦为阴暗的东西。 路昙不能沦落。 “景云察!” 石破天惊一声吼,路昙手里的长刀破空而去,带出一弧长长的光亮,野兽凄厉的嘶鸣充斥整个空间,长刀破开所有阻碍到达了景云察的身边,深深没入腥红的土地,周遭疯狂啃食景云察躯体的野兽均被长刀带来的气流震成了碎片。 路昙赶到了长刀落处,看见了残破的景云察,她的身子剧震,毛骨悚然,转瞬勃然大怒,奋力挥手,熊熊火焰尽情吞噬那些扑来的野兽,火焰滔天,压抑的幻境落入另一种激烈的残暴血腥。 路昙笨拙而小心地抱起景云察的脑袋,她不敢看景云察的躯体,“景······云察,这些是假的,不要相信······云察······” 灿烂的火光里,景云察看清楚了路昙焦急怜悯的表情,一股苍凉淹没了他,继而是汹涌的酸楚,他连在幻境里都是被拯救的角色,无尽的啮咬撕碎,远远比不上内心的折磨。 景云察想摸摸路昙的脸,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没有手了。 嗡——长刀鸣响,他在提醒路昙危险。 路昙抬头环视,眼里是汹涌的暴怒,火焰迅速扩散形成火海,视线扫过灵堂上首,她怔了瞬,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驱动长刀,长刀冲向高空,磅礴的力量轰击整个幻境顶端,路昙抱紧了景云察。 季宏眼睁睁看着暴徒版路昙救走了景云察,而他的心脏被掏出去了。 嗡—— 病房里,能量波动荡漾,仿佛一阵风扑进来,玻璃窗震颤,清凉的空气被胡乱搅动。 路昙睁开眼睛,虹膜纹路清晰的眼睛里面残存愤恨,她的胸腔积着一股气,扭头去看景云察的脸,她的脑子却一阵眩晕。 喆溪发觉路昙苏醒了,他起身慢慢走到路昙旁边,见路昙面有疲色,他说:“小姐,您需要休息吗?” 过了一会儿,路昙勉强回神,盯着安静的景云察,她张嘴,嘴唇却干涩,她欲抬手摸自己的嘴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握着景云察的手。 景云察的身体停止出血了,四肢也渐渐回温。 祝印芜接来一杯温水,微躬身递给路昙,“小姐,您坐了这么久,先喝点水吧!” 路昙接过水,喝了半杯。 “把药拿来。”路昙平静地说。 路昙的精神状态回复正常,喆溪将两瓶药递给她,她只拿了益体,然后她拉开被子又扯开景云察的上衣,将瓶子里的绿色液体缓缓倒在景云察的肚脐。绿色液体没有流走,卧在肚脐眼处,路昙将左手覆上去,保持了五分钟左右,路昙拿开手,肚脐眼干干净净,那些液体似进入了景云察的身体。 祝印芜将景云察的上衣小心穿好,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路昙坐到墙边的沙发,扶额养神,喆溪退了出去,门开的短暂时间,田随看着闭目的路昙欲言又止。 再过半小时,景云察转醒了,祝印芜让医生进来了,医生一阵检查,说病人身体能量低下,让护士去取葡萄糖和蛋白质过来给病人用上。 景云察的脑子还混乱胀痛,任护士把针往他身上扎,他垂眼欲睡,瞥到一边的路昙,他又来了些精神。 “路昙?”景云察哑着嗓唤那边小寐的女孩。 路昙没回应,祝印芜在旁边低声说:“小姐中午来了,一直在这儿守着您。” 景云察垂眸,心里头漫上庆幸,眼尾也有一种温柔欣慰,何其凶险的幻境,他差点就被摧毁了,现在光是想去回忆,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颤栗,身体切切实实地帮他抵触回绝那些画面以及痛苦。 又过了许久,路昙舒了一口气,并且小小地抻腰,她又精神了。 祝印芜见了,便轻轻走到路昙旁边,问:“小姐,需要用餐吗?还是您想先回学校?” “现在什么时间?” 祝印芜看腕表,回:“下午五点十一。” 路昙抬眼,似是惊到了。 她竟然旷课了!还是两节课! “路昙。”景云察轻声呼唤,坐在病床上的他,散发着属于病弱的慵懒魅惑。 路昙坐到病床边,关切地盯着病弱美男。 景云察盯着她,浅棕色的忧郁眸子里露着感激,他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谢谢你。” “客气了。” “不,真的很感谢,我知道是你。”景云察弯眼,一泓清泉流向路昙,却还是掩不住那种奄奄一息的痛楚,惹人怜惜。 戳到了神经,路昙怔忡,眼神蓦地哀婉,粉唇微抿,脑海里那些画面,真的假的混合在一起,景云察的,她的,这些那些一齐压抑她的心跳,她不禁露出了怅惘的神情。 景云察也随之沉默。 这一幕,竟与五年前意外重合。 “当时有个眼熟的人,”景云察的声音轻轻的,垂着脑袋没看路昙,“是与你一起跟着任教授学习的男生。” 路昙后知后觉,转身去找帆布包掏手机,“我打电话问问。” 如果季宏不是景云察的幻觉,如果季宏同样是被困在残暴幻境里的人,如果季宏没有得到外界助力,那季宏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幻境里。 能够陷入同一场幻境,说明两人曾经遭遇了同一个人抑或同一种情况,景云察这边调查不出什么异常,若是结合季宏的情况就可以使用交叉判定法圈出可疑时间段以及可疑人物了。 第一百十二章 这一天季宏不知道搞什么,节节课都不来,石义尧早上出了寝室就忙得水都没空喝,忙到下午匆忙吃了晚饭才赶回寝室换衣服,他翻找书,瞥过去,季宏还在床上躺着,他不禁蹙眉,喊了几声,季宏都没反应。 廖志潜飘进来,看见季宏还好好躺在床上,他忍不住吐槽:“不是吧?季宏你是生病了吗?中午回来你躺那,现在你还躺那!” 石义尧站在床边伸手扒拉季宏,季宏依旧沉沉睡着,毫无反应。 这时候,季宏枕边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回荡寝室,但是季宏与周公忘我,石义尧摇晃季宏的脑袋,这人俨然是雷打不动,铃声持续响着,石义尧摸来手机一看,是路昙! 石义尧接通了,还没说话,那边路昙就直说: “季宏呢?” 还没出声,路昙就知道不是手机主人了? 石义尧看着熟睡的季宏,沉吟道:“他······没睡醒。” “他中毒了,带他下来,不然他会死。” 石义尧下意识去探季宏的呼吸,猛然惊觉,竟然气若游丝! “你在哪儿?” “楼下。” 石义尧迅速跑到阳台往下看,路昙果然站在一辆汽车边上,他转身回去草草收拾,背上昏迷不醒的季宏往楼下走。 路昙招手尔后钻进车里,石义尧把昏睡的季宏塞进车里,他也钻了进去。 车子缓慢驶出学校,朝着某个地点行进。 石义尧瞧路昙的神色,疑问到了咽喉,两人中间的季宏却猝然嘴角流血,石义尧慌忙捏住季宏的下巴,用手指撬他的嘴,这般,石义尧的手沾上了鲜血。 “内伤。”路昙冷静道,捏着纸巾擦那些血,她看着闭目昏睡的季宏,眼里有着怜悯与审度。 温热的液体顺着轮廓俊俏的下巴滴下,在白色的衣服上绽开一朵朵冰冷的血花,季宏呕出的血渐趋黑色,石义尧的双手沾满了季宏的血。 恐惧密密麻麻攻据石义尧的身体,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心底痛意泛滥,他瞪大眼睛,笨拙地用手直接接那些血,仿佛抓住季宏流逝的生命力,想及路昙就在旁边,他颤声道:“你有办法救他?” 路昙抓来一包抽巾给石义尧,但石义尧没在意,她试探性拿过季宏的手,冷静道:“再等等。” 石义尧蓦地看向路昙,双眼发红,焦急心疼,像个顽童,暴躁直率,不屈地忍受所有悲惨,不屈地怀抱悲痛,就像他已经经历了所有,依旧执着地仰望月亮,追逐月辉。 路昙一瞬晃神,不动声色地与季宏十指相扣。 此时,季宏的耳朵也流出血液了。 石义尧胡抓一把纸巾,继续紧张地擦季宏的耳朵。 这时候,车子驶出学校已有一段距离。 开车的田随忽说:“小姐,后头有人跟踪。” 路昙想了几秒,说:“再叫一辆车过来。” 田随立刻联系车过来汇合。 “你去那辆车。” 路昙推石义尧,石义尧的恐惧暂停住。 车子降速,外面一辆车配合着靠过来,与此同时,后面跟踪的车暂时被围堵落在了很后面。 石义尧只思考了两息,当机立断推开车门冲向旁边的车拉开车门跨进去,只是他还没坐下,司机一脚油门就冲出去了。 石义尧压住心里狂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车却拐到了另一条道路,他与季宏路昙分开了!他想给自己一巴掌,看见手上的血,他的眼睛漫上懊恼忿恨,脑海飘过“死”这个字眼,他暴躁地一拳砸在车窗玻璃,玻璃龟裂。 同在车上的另外两人怔了一下,但是不以为然视若无睹。 天黑了,两辆车在不同道路飞驰躲避,化为庞大城市里微不足道的星点。 石义尧将手在衣服胡擦一通,拨路昙的电话,路昙没接,他就克制住不拨了,焦急地看窗外飞掠而过的灯光,他咬紧了后槽牙,双手紧攥成拳搁在大腿上。 中毒。吐血。跟踪。 谁干的? 石义尧又迅速拿出手机,向何叔发信息,让何叔跟着他的定位过来,他不敢托大,季宏的性命必须得到最大保障,不能有一丝意外。 耗了一个多小时,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私家医院大楼前。 石义尧迅速跳下车,冲向另一辆车,同时,田随麻利地下车搀扶路昙出来,路昙朝石义尧抬手示意,石义尧一把拉开那一侧的车门去扶昏迷的季宏。 “小姐,您需要休息吗?”田随很是担忧,路昙的脸色有点儿疲意,救人是耗心神的事情,连着救两人,饶是超脱凡胎的神人也难免疲倦。 路昙点头,医护人员将昏迷的人放在平车急忙往大楼里面推,路昙由田随护着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医院里是敬畏卑微的安静,柔和的白色灯光与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相衬,然后安静更有一分凉薄,时间在这儿无奈又仁慈。 医生给季宏检查,石义尧在旁边心急如焚而无法挪动视线,护士把他赶走并拉上了隔离帘,他还执拗地扒在缝那儿紧盯季宏。 过了不久,医生说病人胸部肋骨有断裂、内脏有几处出血点、耳膜有破裂征兆,石义尧光是听着就心疼,这时,季宏睁眼了,石义尧瞬间掠过医生扑了过去。 季宏睁着空洞的眼睛,脸上血污被擦干净了而苍白显现,石义尧同他说话,他没有反应似还未从噩梦中脱离,一口气游离在人间。 医生吩咐护士去准备手术,人正忙着,一个黑西装的人来把医生叫走了。 景云察听说路昙把人带来了,要见路昙,祝印芜传话说路昙在休息,要过了二十二点才见人。景云察担心路昙的身体,但守在门口的田随坚决拒绝人打扰休息中的路昙,他一时竟是完全不知道路昙的状况。 何守礼赶到医院时,季宏已经在手术室里了,石义尧孤单惶遽地坐在手术室外面,那些血渍着实把何守礼吓到了,他摸石义尧的手,冰冷僵硬的触感加重了他的心疼,幽深的眼睛赤裸地关怀和怜惜愧疚。 将近二十一点半,手术室绿灯了。 护士将人推出来,石义尧和何守礼第一时间冲上去,医生说手术很圆满,病人一小时后会慢慢转醒。 进了病房,石义尧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高大的他背靠着墙面庆幸地喘息,视线落在安睡的季宏脸上,他的眼里泛着感激,虎茶拿水给他喝又让他把脏衣服换下来,他都暂时不想动。 “说说过程吧。”何守礼沉声道,目光忧虑地盯着石义尧。 “他睡了一天,路昙打电话······”石义尧顿住,心底惊觉,面上又是一轮新的惊惧疑惑,他居然现在才想起路昙! 石义尧突然沉默地往外快步走,虎茶跟出去,问他要做什么,他不回话反而去找护士站询问与他们一起来的女生,护士抱歉地说没注意。 石义尧摸出手机拨电话,响了一分钟,路昙没接,路昙在干什么?她是否安全?她为何知晓季宏是中毒?问清楚,必须问清楚! “尧少爷,不要着急!” 虎茶拽住了跑来跑去的石义尧,出声劝石义尧冷静,石义尧是站住了,下一秒却抓住虎茶的胳膊,焦急道:“你帮我去找,她应该还在这里,她知道内情,她穿浅紫色上衫、头发全梳起来了。”“尧少爷,别急,会找到的!”虎茶要拖石义尧回病房休息,石义尧挣着还要去找,两个人就这样在走廊陷入拉扯。 景云察听人述说季宏的情况,浓眉轻皱,两人身体的损伤大同小异,昏睡的状况也一模一样,幻境呢?现实中两个人并没有接触,幻境为何奇异地连接在一起? 时间差不多了,路昙自己从休息室出来,去与景云察道别。 “我先回学校,你正常休息。”路昙神色平淡,可能刚睡醒,眼神木漠而呆讷,不禁冷心冷情。 “你身体······路上小心。”景云察扯出一个轻柔的笑,压抑住了心里诸多疑惑。 路昙眨眨眼,补充道:“你可以和季宏谈谈。” 景云察顿了顿,沉默点头。 和季宏谈,那就是谈幻境中的遭遇,但是他们现在真的可以翻出那些痛苦记忆吗? 路昙坐上车,拿手机看,未读信息与未接电话一串,最顶的未接是石义尧,她随手拨回去。 “所有事情明日再说,季宏安全了······回学校······你们随意。” 路昙把通话断了,抬眼望前方,路灯刺眼孤寂,她低头编辑信息发给燕软任。 回到寝苑,张贤环捧着一个华丽音乐盒在楼下,旁边有人在帮忙录视频,路昙直直走过去,张贤环却伸手要扯住她,路昙反应敏捷地躲开了张贤环的咸猪手,没多作停留,路昙跑进了寝室楼。 “路昙,你去哪儿忙机密任务啦?!”沈兆盈看见半天没音讯的路昙平安回来,脸上的面膜绷了,她盯着路昙在淡定地换鞋子找衣服,“幸亏两个老师都没点名,自习时也没见学生会的来!不然你这要闹到辅导员那儿了!” 路昙点头,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没看沈兆盈的模样。 严之荟脸上一层绿泥,和心仪的男生聊天,她不禁落入喜形于色的地步,忽笑忽愁。 “荟荟,李番沢有表示吗?”钱虔在作业中抬头,不禁八卦旁边的怀春少女。 严之荟翘出一个兰花指,娇羞笑道:“哎呀~~哪有那么快?互撩试探阶段而已啦!” 钱虔眼里纠结迟疑,只是状似无意地念道:“他又不是傻子。” 沈兆盈意会点头,但并未多说。 第一百十三章 接着就是周六,早上有任教授的课,天洒着碎雨,空气飘着湿热的尘腥气味,那感觉怪怪的。 石义尧踏入教室,发丝蓬乱,面有倦容,步履飞快地就到了路昙旁边坐下,凝眸沉沉盯了淡漠的路昙一会儿,啥也没说,又扭过头去看讲义了。 任教授一大早就接了季宏的告假电话,也没太在意,少一个人,讲课依旧流畅简练。 课歇时候,宋灰易问石义尧季宏怎么了,石义尧说受伤住院了。 “怎么受伤了?”宋俭若朝石义尧好奇询问,宋灰易蹙眉,忧心道:“严重吗?快放假了,教授要带我们出去学习,他应该能跟上吧?”宋俭若伸长手掏了宋灰易的石头手令,说:“是的嗦,深山老村,他没问题吧?” 动了开腹手术,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去实习,季宏的身体能坚持吗? 石义尧的眉间距更短,嘴唇抿出了一条线。 下课后,路昙收拾东西还没起身,憋了一上午的石义尧揪住了她的袖子。 “请问······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出意外的吗?” 路昙看着他,吐字轻缓:“不可以——自己查。” 另外四个人看着,虽好奇,但也没来问。 他们走到楼外,没雨了,但天依旧阴沉。 路昙朝正门去,石义尧跟着,两个人才看见大门,张贤环又冒头了。 张贤环笑吟吟的,一手拿花束,一手拿某驰家的纸袋,看见路昙就春风满面小跑迎上来,直截道:“路昙,和我谈恋爱吧!” 路昙眼尾抽动,直言回绝:“我拒绝。” 路昙绕开,张贤环挡住,她又绕开,张贤环无赖地又堵住,旁边跟着的石义尧的脸阴沉了七八分,忍不了了就抬手隔开张贤环。 “石义尧,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贤环不满道。 “别纠缠。”石义尧的语气冷硬。 张贤环当即不高兴了,皱眉气笑,视线左右晃了晃回到石义尧这儿,眼神轻屑隐怒,说:“我在追妞儿,别碍眼!” 周六,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用说,这儿三个人引来了不少注目,门卫也站边上看着这儿嗑瓜子。 路昙漠然绕开,张贤环迅速塞花过来,她还没推,石义尧抵着不让张贤环靠近,三个人推搡在一块,倒是让周围人看得津津有味。 “撒开!” 虎茶一声喝,阔步跑过来,大力扯开张贤环,他瞪着一副纨绔样的张贤环,把石义尧和路昙护在了身后。 张贤环看着突然冒出的大汉,疑惑又讥诮,勾着嘴角挑衅不屑,又瞧向石义尧,眸中一闪而过狠厉。 附近等候的田随瞧见情况,也急忙跑过来接路昙,只是扫一下另外的人,田随安静地护着路昙走向了那辆白色奔驰。 “欸,路昙!路昙!”张贤环不急不缓地追上去,眼见路昙坐进车里,他扬着手里的花束,不挠地喊:“下次送你别的花儿!” 石义尧并未迟疑,也快步走向车子,手搭上车门了,身后的张贤环转向喊了他。 “石义尧,我希望你作出明智之举!” 迂回轻狂的警告威胁。 石义尧扭头觑一眼倨傲的张贤环,沉着脸坐进车里,同时,虎茶也坐进了驾驶室。 石义尧是去医院,而路昙去的是郊外别墅区。 某别墅门口,黑西裤白衬衫的叶屏站着,他的神情浅淡迷懵,手里拿着梅罐子,身后却有一伙人在忙碌打包别墅里的物品,进进出出,叶屏毫不在意,像与他无关。 “叶屏哥哥!” 路昙下车,叶屏的眼中才闪过一丝亮,他几步迎上去。 “你这就要出国了吗?”路昙仰面询问,眸里的不舍轻轻晃着。 叶屏弯着嘴角,将梅罐子递给路昙,路昙没接,他丢给了跟来的田随,然后他带路昙往里面走,那些收拾的人纷纷让开。 进了茶室,佣人上了茶后,就只有叶屏和路昙独处了。 “什么时候回来?”路昙问。 叶屏垂眼,无奈且低沉,轻飘飘道:“规矩不能动。” 规矩?什么规矩能束缚他们? 路昙蹙眉不解。 叶屏自嘲地扯扯嘴角,忽从裤袋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案上推至路昙那边,说:“这房子你想来就来,附近安保还行。” 心里隐约觉不对劲,路昙的秀眉皱得更紧,双眼晶亮地盯着叶屏。 她不清楚叶屏的主要业务及手上秘要,但总归是与燕软任同阶的存在,何来的压力突然着急出国?隐忍无奈的样子,倒似是要避开些什么。 “不能和姐姐一起处理吗?”路昙认真地问。 叶屏明白路昙的意思,他的眸子暗了一分,默了会儿,他对路昙说:“她也没办法,这事儿得你才行。” 路昙疑惑怔住。 “时间和空间对你的伤害最小,有些事儿,只有你做才会成功。”叶屏的语气毫无情绪,语调平平,眸里却有讳莫的潮水在涌在翻,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昙儿,道长不寿,你体会不到凡人的困苦。” 道长不寿? 道长不寿! 路昙指尖一颤,扶着椅围站了起来,惊愕地紧盯平静的叶屏。 叶屏抬首,面上染着浓郁的苍凉,穿光阴而过,涉凡世而来,他坐在这儿,听凭累年的风霜,灵魂沉重而疲郁。 “你不是······怎么可能?”路昙不敢置信,抬手却不敢碰叶屏,“就算境界停滞,你也不可能归寂啊!” 呵,叶屏轻笑,凄凉更重,他的手拂过面,惊异的,他的皮肤迅速衰老松弛褶皱暗沉,一头乌黑顺亮的头发也瞬间花白粗糙,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变成了老态龙钟的百岁老叟! “昙儿,你说我这副身骨多少年岁了?”叶屏的声音也干涩沧桑而吃力。 路昙攥着拳头,眼神凝重,慢慢咽喉胀痛,她许久说不出话。 咳咳,叶屏虚弱地咳嗽,饮了口茶水,他的喉咙润了,睇着惊呆的路昙,他说:“昙儿,这世间不容许神的存在,只要是人,就注定消亡。” “可你······”路昙僵顿地摇头,视野里只有苍老的叶屏,“你的修为这么强,不至于······” 呵,叶屏又轻笑,满脸褶子,几乎要抖落他日暮的无力,道:“是啊,不至于,可是,怎么就不至于呢?这具躯壳,暗疾旧伤,这迢迢岁月,也该报废了!” 热了眼眶,路昙无措地蹲在地板,脑子里像有大风狂刮,把从容有序的一切搞成一团糊,她的呼吸加重,眼睛大睁着一会儿就酸了鼻子。 “我找过古籍秘本,百年不归人,百岁为期,无一幸免;也琢磨研究多年,逃脱坐化,也许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叶屏自言自语般,定定望着路昙的发顶。 路昙抬头,眼睛雾蒙蒙的,“什么死地?” 叶屏低哑道:“自毁此身,重塑躯壳。” 破而后立。 现今世界,任谁也造不出破而后立的圆满条件。 即便是天道宠儿也无法悖逆死生轮回。 路昙沉默,红了眼尾。 咳咳,叶屏又咳嗽,似随时会把身体给咳散架,然后落一地的骨灰,他身上的传奇与隐辛全部归于时间洪流,留人遥叹。 路昙第一次见叶屏,当时处境危急而残酷,隔着炎热凶险的障林,路昙本能捕捉到了身上干干净净的青年,那一眼,叶屏是血腥混乱里唯一冷漠而无恶意的白色,明晃晃的,晃进了路昙癫狂的意识里。 这样强大宽容的叶屏,怎么就会不寿呢? 路昙猛地起身,急忙去掏包拿手机。 “燕软任都知晓,一直知晓。” 路昙顿住,摸到了手机却没拿出来。 燕软任都知晓,叶屏却仍旧要离开,难道两人真的无计可施,坐以待毙吗? 一时静默,案上的茶已然凉了,就算添上新茶也没了之前的味儿。 “昙儿,要试试吗?助我塑一具新壳?”叶屏语气平平,话末有无力的戏谑,幽深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勾在路昙身上。 路昙转过来面对叶屏,面色忧虑却并未回答。 今天路昙穿了一件黄雏菊的义领衫,这衫是燕软任亲手裁制的,舒适又温柔独特,燕软任对路昙非常用心,对路昙的教导也耐心而面面俱到,包括一些禁忌,她强调过不能仗着实力非凡妄自去触碰一些因果。 塑新壳,保尘缘已尽的人,里面复杂的因果循环,充满未知凶险,神也视之为禁忌。 路昙惊讶伤心不舍,却也不敢应下这狂妄大胆的事。 “我、我只能尽力帮你用药舒缓灵府的崩溃,”路昙声细如蝇,水汪汪的眼睛对着苍老的叶屏,“我、我做不到重塑新壳,那悖逆天道。” 叶屏叹一息,虚弱地阖上眼,“你想想吧。” 没等太久,田随接路昙上车,路昙情绪低落忧心忡忡,田随什么也没问,只专心开车。 第一百十四章 私家医院,景云察住单人病房,季宏就在隔壁,所以路昙来了医院,石义尧也很快知道了。 石义尧想找路昙却被挡在门口,一会儿后里面短发女士出来,询问季宏是否愿意与景云察交谈,石义尧回去转达请求,季宏默了会儿还是点头。 石义尧用轮椅推季宏进来,景云察要路昙陪同,季宏要石义尧陪同,就这样,病房门关上,房里四个人。 “你······当时就是你吧?”景云察望着季宏,眸里还有未散的痛楚。 季宏面色苍白,也望着景云察,但他的反应有点儿迟钝,“嗯······是啊。” 路昙坐在床边椅子,出神想先前的事儿,眸里黯淡而泄漏悲悯。 石义尧抿唇,睨会儿路昙视线又落到坐于床上的混血儿身上,这混血儿与季宏同样中了毒,他们遭遇的情景或许相同,加害人或许也为同一人。 “你······也掉入了最······”景云察突然呼吸紊乱,但他强行压制内心的恐惧,颤着声也继续说话,“最害怕的场景?” 季宏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他的手攥着轮椅扶手,眸里痛苦浮现,额面青筋鼓起。 噩梦,渗入灵魂的魇,只是意识触及,就足够他们的身体自动抗拒。 石义尧一把扶住季宏的肩膀,鼓励道:“别想那些糟糕的东西!” 季宏得以回神,大口喘气,竟是又逃过了一次折磨的侥幸。 景云察的心跳也剧烈,他不禁抬手扶额缓气。 “昏睡前我未有接触奇怪的东西或人,你呢?”景云察理智回来了。 脑海闪过苏王予的脸,季宏顿住,他要遮掩苏王予的奇怪,这些诡异与苏王予有关,但他不能再让人追查苏王予,他也想揍苏王予,不过这事应该收尾了,不能再继续了。 “我尤其记得一股香气,很独特,不正常。”季宏信口胡诌,苏王予身上的确有味儿,汗酸味儿,男孩子多动汗大,很合理。 路昙却因而转过脸看季宏,问:“在哪儿闻到的?” 季宏心虚道:“横廊侧门,前天中午。” 路昙瞳子动动,转向景云察,问:“你呢?” 景云察拧眉回想,过会儿才说:“不确定,前天中午我与同学在玉东湾试飞。” 玉东湾有一大片草地,临江,平日天气晴朗会有不少人在那儿遛弯,所以很难筛选当时在场的人。 路昙垂首,若有所思。 险流暗涨,两边人皆动用各种手段调查动手的人,奈何收效甚微。平静的生活埋藏这种隐秘而阴狠的能人,暗自酝酿无形的掣肘的压迫感,让人恶寒令人暴躁,却又无处使劲。 因叶屏的离开,路昙复习的同时分神琢磨挽救叶屏的方法,也估摸祝印芜会全力跟进神秘人的事,所以路昙就把景云察和季宏放到了一边,也没再去医院探望。 这天,沈兆盈和路昙一起去打印复习重点,打印店里,彭里达和吕靖绍也在,两个男生正和店长在捣弄彩印机,吕靖绍抬手与女生打招呼,手是五颜六色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兆盈好奇探看,彭里达从机器后面出来,笑得有些僵硬,说:“试行新机器。”“怎么?你们在这儿兼职?”沈兆盈打趣,此时,吕靖绍得意地插进话,讲:“这是学长的新业务,咱俩跟着长技能!” 店长又调试一下机器,后直起腰舒坦道:“行了,再试试!” 彩印机运作声响起又安静,文件出来,色彩饱和且清晰,高清并干净。 店长看见学弟和漂亮学妹,脑筋动动,店长大方地说:“学妹要不要试试彩印?照片也行,学长算你们免单!” 学妹还没委婉拒绝,吕靖绍一下就机灵了,眼睛锃亮地注视店长,“真的吗?学长也免我几张呗!我打印几张相片看看!” 店长嫌弃地嗤一下吕靖绍,但还是应下了,随后去找水洗手。 路昙付了钱在旁边等沈兆盈,彭里达却和沈兆盈在聊复习内容,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这两人居然闪到收银桌那儿摊开了资料地交流。 吕靖绍胡乱洗手后进来打印相片,拿到热乎乎的相片,他喜滋滋的,得意地跑来与路昙分享。 “咋样?小哥我帅吧?我真佩服我亲妈,生了个这么好看的仔!”吕靖绍一脸美地自恋,将相片伸到路昙眼前,“我寄回去给我奶,让她看看她的好大孙!” 路昙睫毛一抖,像得到了什么好点子,难得轻声说:“好主意。” “是吧,是吧!”吕靖绍小心地往相片上吹气,让墨冷得快些。 路昙也默默打印了几张相片。 之后,沈兆盈和彭里达相约自习室,而路昙和吕靖绍一同去快递点。 寄出快件后,路昙给喆溪下指令,同时喆溪告诉她:燕软任身边副手直弥进藏了。路昙对直弥了解不多,其却也是个实力不容小觑的人,进藏,一定是燕软任吩咐了什么重要事情。 路昙独自回到寝室,室友都不在,她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忽而看到自己桌面那把钥匙,那天她并未收下,是叶屏给了田随继而交到她手上的,铜色的钥匙圈串着一把标志的钥匙、一块刻有“天岁”的铜钱形门卡,目光触及这个,她就想起叶屏沟壑纵横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一百十五章 季宏出院,石义尧去医院接他,车子开出去刚开始还好好的,但是季宏突然间激动地推打车门,嘴里惊恐地叫: “让我下去,停车!让我下去!停车······” 驾驶的虎茶心肝猛颤,瞧后视镜里季宏状态紧切叫的也惊恐,他赶紧瞅外面能不能停车。 同在后排的石义尧拉季宏,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别激动·····”“让我下去!停车!”季宏不管不顾地叫喊,完全没有温和谦逊的影子,任性地撒泼放刁。 吱——车子停在白线内,而季宏却慌张地跌出车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车子。 石义尧追出去拽住季宏,季宏的身子哆嗦得厉害,脸色煞白,额面竟是沁出了冷汗。季宏跌在地面,用力地抓着自己脑袋,瞳孔震颤而虚焦,又是呼吸困难,虎茶也跑过来挡住季宏。 “我们回医院。”虎茶扶住季宏,季宏条件反射地往旁一躲,虎茶再要碰他,他抗拒地蜷缩身体。 “季宏,”石义尧摁住季宏的肩膀,一种深深的恐惧传达到他的内心,蓦地,他的心也在酸痛,“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季宏语无伦次:“太煎熬了·····太煎熬了······” 他接近崩溃。 石义尧粗鲁地将季宏的脑袋掰起来,“季宏,看着我,你看着我!” 此刻,季宏的眼睛里是深渊,只有强烈的哀伤,仿佛鲸落前的声波,孤绝地吞咽哀凉的故事,掉进一个人自艾的洞穴,从此不见天日。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季宏热泪盈眶,哭红了鼻子,“是我的父亲和妈妈······” 石义尧一愕,却还是坚定地驳斥:“不是!绝不可能!” 季宏张嘴无声嘶吼,似要把以前不哭不闹的光阴轰轰烈烈地一顿补回来,几乎要把一颗炙热的心脏呕出来,向残忍的命运申诉心中的怨恨委屈,石义尧也湿了眼眶,将两人额头抵在一起,放任季宏的发泄。 那是季宏的执念,那个幻境却将他宝贵的念想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撕碎摧毁,怎么敢?怎么敢?! “为什么?为什么?”季宏哭喊着,绞碎了心肠,就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那是我的父亲和妈妈,怎么能这样?我救不了他们,火烧得好大······” 兄弟胡言乱语,这些话却扎进石义尧的心里,他们都在幼小的时候失去了至亲,他起码还有父亲,季宏却从未有过与双亲的记忆。 虎茶热了眼眶,手搭在季宏的肩膀,季宏剧烈颤抖着,他哑声道:“季少爷,那都不是真的,你别激动,当心身体。” 纵容季宏痛哭了几分钟,他渐渐冷静下来,石义尧扶季宏起来,说:“起来,到车上······”“不!”季宏有如惊弓之鸟,全身都在抗拒,苍白的嘴唇继续颤抖,“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而且他又要跑,石义尧抓紧了他,虎茶也立即摁住了他。 “季少爷这像是应激症。”在旁边一直安静的廖振此时开口说话了。 应激症?季宏对什么应激? “季宏,冷静!看着我!看着我!”石义尧语气强硬地抢夺季宏的注意力,“你在干什么?你要去哪儿?看着我!你要丢下我了吗?” 季宏挣扎,表情痛苦煎熬,犹如在承受酷刑,过滤掉了最亲近的兄弟的声音。 “廖振,联系何队长!”虎茶朝旁边吩咐,廖振果断拿出了手机。 何守礼赶到这里时,他们还僵持在路边,季宏身上的缝合线崩了点儿,衣服渗出一抹血渍,而季宏一直在颤抖恐惧,旁边人一直安抚他,他的身体始终保持紧绷状态,深切的恐惧与哀痛让他的精神出现衰弱错乱。 何守礼紧紧握住季宏的手,疼惜言:“阿宏,怎么了?你说,何叔在这儿,一切有我!” 季宏一脸痛意,慢吞吞地将脸埋到何守礼的胸脯,呜呜哭泣,可怜如一只小兽,何守礼哄他,他攥紧何守礼的衣服,又是嚎啕大哭。 大太阳底下待了这么久,季宏身上伤还未痊愈又痛哭这一场,估计后面会高烧了。 缓了会儿,他们扶季宏走向车,季宏即刻炸了挣扎起来不肯靠近车,甚至是哀求他们不要逼他上车,他们又僵持在路边。 廖振撑伞过来遮阳,季宏出了冷汗热汗身上开始难受却还在坚持抗拒,石义尧喂他喝水他猛挥手打飞了水瓶,水洒到了石义尧脸上。 住院那两周季宏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都正常,偏偏今天出院季宏反应过激,他们不会知道那些季宏缄口不言的噩梦在腐蚀他的理智,让他陷落在幻觉里苦不堪言。 “阿宏,没事儿了,我们去找医生。”何守礼眼里担忧浓稠,抓着季宏的手,他的心悬空,像有弦勒住了心脏,丝丝的痛漫到四肢。季宏还在惊悸,深褐色的眸子脆弱且煎熬,虎茶拿纸巾帮他擦汗水又掀他上衣看缝合线,他无力推拒。 石义尧胡乱擦了脸上的水,脑海一闪,会不会是毒素还未清理干净,所以季宏才会反常? 不多迟疑,石义尧掏手机给路昙打电话。 “路昙,是我。” “嗯。” “今天季宏出院,但是······他状态不好,情绪波动很大,陷入臆想······” “创伤后应激症,昏睡时的幻境在真实地折磨他,遭不住,自然崩溃。” 石义尧呼吸一滞,震惊后是害怕,崩溃?季宏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什么······”石义尧低喃,他问了也没用不是吗?路昙怎么会知道季宏的幻觉? “我尊重他的噩梦——让我与他说话。” 石义尧心情复杂,对面路昙提要求了,他愣了会儿,还是试探性地把手机递给季宏。 “季宏,是路昙。” 听到路昙,季宏的剑眉跳了一下,他讷讷地接住了手机。 那头路昙说了一句话,季宏哽咽道:“我不会说的,一个字都不会。” 围在旁边的五个人,都没有听清楚路昙说的什么。 季宏脸上又要哭了,但是这次憋住了,他打了个嗝,含着哭腔说:“我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谁也抢不走!” 那头断了通话,但是明显季宏比之前冷静了,他主动对何守礼说:“何叔,我对坐车有阴影,别强迫我上去。” “好好好,不坐车,不坐就不坐!”何守礼立即满口应下,季宏那抗拒的激烈样子,能避免就避免。 可是不坐车,他们怎么去医院? 又折腾一遭,情绪不稳定的季宏暂时在外面与何守礼他们一起住,而石义尧又是独自回学校。 第一百十六章 这周已经全面停课,任教授的教助把假期学习出行计划发给了二小组,教助耐心细致地协理解决了二小组各个组员的小问题,报表与费用交齐,二小组的暑假时间的前十五天就成定数了。 金融系的期末考试上周已经结束,计算机系的考试排在了很后面,石义尧在寝室与季宏连线复习,突然电脑屏幕变成了持续滚动的雪花,他灵活敲击键盘,雪花嚣张地闪烁,他的手指敲击速度加快,屏幕闪过一副编码滚动的画面又陷入雪花,然后,电脑黑屏了,石义尧皱眉不悦。 他的电脑被黑了。 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这时候给他找堵。 ru——手机响了,石义尧点了接听,季宏问他怎么突然掉线了,他说自己电脑或许中病毒了,季宏一听就起劲了,让他赶紧送电脑过去给他鼓捣。现在是鼓捣病毒的时候吗?石义尧立马友好地劝他好好复习。 石义尧简单收拾,匆匆赶去微机教室。 期末的微机教室冷冷清清,值班老师坐在门口的电脑前昏昏欲睡,大帅哥刷卡进去,老师被机器声叫清醒了。 被机器声音吸引的不止值班老师,偶然抬头的姜绢衣双眼顿亮,直勾勾盯着石义尧落座。 虽然说期末忙碌,但好歹是同班同学,这阵子下课铃一响,石义尧就消失了,多看一眼也不可能。 姜绢衣迅速关了面前的电脑,从容平静地往石义尧那边走近,施施然坐下开启新的电脑。 “石同学,好巧!” 姜绢衣状似无意地扭头,眼里惊喜,嘴角翘起清恬的弧度,刻意压着声音俏皮说话。 石义尧一动不动,鼻梁上的眼镜映着屏幕的光。 隔着一个空座位,姜绢衣依旧能清楚看见石义尧长翘的睫毛,她正过脸,稍会儿,又扭头问:“听说季宏住院了,他还好吧?” 石义尧翻书,聚精会神。 姜绢衣眼珠子转一轮,面色平静,视线回到了电脑屏幕。 很快中午,值班老师看着表,机械的女音提示学生保存文档后自然关机。 石义尧关闭电脑,随手摘下眼镜然后轻舒一口气,忽然一股廉价化妆品气味让他不禁皱鼻子,瞥一眼旁边,一位女生正好蹲下捡东西,女生的衣服领口大,石义尧下意识抽离视线,又把眼镜戴上了。 姜绢衣压抑着心里的狡黠,石义尧出去,她跟在后面距离刚刚好。 下楼梯时,姜绢衣故意上去踩石义尧后跟,踉跄一下惊慌地扶住了楼梯扶手,啪一声手机摔在楼梯,她微喘气懊恼道:“真是抱歉,脚滑了。” 石义尧被撞了一下,回头扫一眼这女生,随后他跨过那只手机,冷漠地继续往下走。 姜绢衣暗自咬唇,眼里闪过一丝挫败,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捡起手机,屏幕裂了一个角。 石义尧往外面走,要去网咖,过一条横道时,一个女生惊讶地叫住了他。 “诶,石男神你在这儿?” 钱虔惊讶,指着石义尧,又扭头去看另一个方向,石义尧原本没停,但听钱虔继续说: “路昙好像要找你——嘿!路昙!路昙!石男神在这儿!” 钱虔朝另一个方向呼喊,果然,路昙折回来了,石义尧看见真是她,主动走过去,被撇在后面的钱虔高兴地晃着辫子走了。 二人面对面,路昙讷讷地直视石义尧,迷蒙间或好奇,倒像是第一次见石义尧,可是就算是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没有这样惊艳好奇的眼神,这一下倒让石义尧揣摩不到她的意思了。 惊艳好奇只是须臾,路昙从帆布包掏出一只玻璃瓶,“这个给季宏。” 石义尧视线下移,路昙纤细的手指捏着小小的棕色玻璃瓶,阳光下,套在细腕的镯子闪着银光,路昙的指甲是原始的干净薄粉色。 “直接让他口服。”路昙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平静,传达若有似无的高傲。 石义尧伸出手掌,路昙将玻璃瓶轻轻放下。 “没事了。” 路昙说完即刻转身,石义尧却突然拽住了她的包。 不远处树下,姜绢衣兜着一身温和的碎光,心里却生出不甘与妒意,她紧攥手机,微翘的眼尾熏出一些凌厉,既然路昙也难以接触,那她就只能对路昙的室友下手了。 很快,考试最晚结束的计算机系也潦草结束了,校园里行人寥寥,偌大的学校开始了另一种安静。 晚上,周绿在聊天群询问谁要一起坐地铁到机场,路昙回复要,石义尧看见了也赶紧回复要,他转头告诉虎茶不用特地来接他了。 第二天清早,三个人一起拖着行李箱在枕河苑大门会合。 还没寒暄,穿着睡衣的沈兆盈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打面包。 “路昙,早餐!” 沈兆盈一脸熟稔的关怀,也没看旁边的人,将面包塞到路昙的手提袋里,操心道:“年轻人,怎么能不吃早餐?一日之计在于晨呐!我都提前为你买好了,你必须吃!” 路昙眨眨眼睛,沈兆盈还没洗漱,她那般注重形象,这会儿怎么敢就这样跑出来了? “谢谢。” 沈兆盈满意地退了。 轮子骨碌碌滚动,三个人往外走,等进了地铁车厢,路陈氏的信息来了。 “今天和老师出发去实习的地方吗?登飞机了吗?吃早餐了吗?” 路昙松手行李箱,双手捧着手机打字,旁边石义尧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行李箱拉杆。 周绿看着两人站一起的样子,若有所思,浓密睫毛下一切心绪隐而未发。 在机场见到其他人,大家不轻不重地开玩笑,季宏坐在椅子上跟着轻轻地笑,除却面容轻微的虚白,季宏还似与遭遇意外之前一样。 舒教助不随行此次实习,但他也来送任教授。 “路昙,谢谢你!” 季宏与路昙道谢,发自肺腑,温润的眼睛脉脉直视平淡的路昙——温润之下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路昙直接回:“就这样。” 不愧是清冷路昙,对他人的道谢都有独特的回复。 临上飞机,任教授担忧地问季宏:“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没问题的,教授不用太担心,年轻人的身体,肯定恢复得快。”季宏的声音温润清朗,面上依旧是谦和的微笑,任教授放心了许多。 第一百十七章 下了飞机,直接上绿皮火车,出了简陋的火车站又紧接闷臭的班车,班车在山间公路某个路口停下,又得坐上拖拉机,噗噗噗······声势浩大地顺着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前进,路两边是浓密的原始灌木与茅草,远处可见绿油油的稻禾与墨绿的山体。 任教授坐在副驾驶,而他们七个人坐在露天的后车厢,既要提防行李被颠下去又得顾自己不飞出去,若是回到小学时期,他们一定在作文里写一大堆话吐槽这次糟糕的坐车经历。 才是中午过,天上日头毒辣,七个人均出了汗,忍着颠簸还在聊天。 “不会真住茅草棚吧?”“万一是住山洞呢?”“不至于吧!?真有那么落后?”“山上有没有野猪野鸡之类的?有空了我们也过过猎人的戏份?”“突然有点儿怕,没有网络怎么办?”“资料都带齐了吗?别到用的时候再发现少了。”“这时候发现少了也没办法补上啊!”“你会开拖拉机吗?”“哪能啊!?” 拖拉机上坡,车厢的东西往车尾跑,他们立马抓紧东西。 “你这掉下去了,我得多快的手速才能抓住你?”“我对你没有信心,你这单身二十一年的手速指定是拉不住我的。”“这车突然歇菜了,你觉得是哪儿出问题了?”“那样的话我们都有问题——得步行进村。” 经过一个水潭,潭里四头大水牛眯眼泡着凉水,看见他们热得面红耳赤,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股水汽,莫名地有嘲笑炫耀意味。 车子过了两座山,如同越过一道巨大的屏障,开始下山,下面翠绿的谷地有连片的房舍,也有放肆的狗吠。 他们终于到了任教授不肯透露信息的老村寨。 原居民很少,他们的声势浩大的进村没有引来群众,只来了黄的黑的白的花的中华田园犬,就那样一群兴奋的狗追着拖拉机,似乎只要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些忠心的狗狗就会撕咬驱逐外来者。 拖拉机开进村里,一直到一个院子才停,面前就是一栋没有装修的红砖房,院子一位穿水靴系围裙的大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拖拉机大爷下车,喝喊一声,那群狗狗都躲远了。 路昙要跳下去,石义尧站在下面伸手接她,她刚想说不用,石义尧就端住她的腰,把她抱下放在了地面,她刚想生气,石义尧掠过她,又去忙着拿行李箱,她只能也不放在心上。 这里的大爷大妈都是与基地签有合同的,为这次实训队伍提供食宿出行,任教授与他们站在太阳底下说了几句,大妈就把众人往房子里请了。 众人终于能平稳坐下休息,都松了口气,大妈送水给他们喝,他们也没有客气。 “(方言)黎女士,麻烦你为我们准备简单的午食,我们吃过后,就要进山了。”任教授嘴里说的是叽里呱啦的方言。 “(方言)好的!好的!简单的白粥与凉菜就行了吧?这天太热,这些清爽,不至于吃不进去。”黎大妈也回以叽里呱啦的方言。 任教授擦擦汗,“(方言)可以,这是最好的!” 黎大妈走出去,厨房在房子外面单独一个小房子。 七个人歇会儿,开始翻找要带进基地的东西,任教授提醒几句,他们减了一些东西。 青年人到底是年轻,颠簸了大半天,休息进食之后又活力四射了。 任教授戴上草帽,把七个人往田陌里带。 “看看——自然的亲切,你们活在摩登年代,可没有多少机会踏入田地!”任教授在前面走着,脚步轻快,语气自豪,张着手臂去抚摸稻禾,但是这个月份,稻苗还没到膝盖。 任教授带他们到一座山下,乔木灌木藤条茂盛而恣意,绿意霸道坦然,只有一条新辟出来的小路,被砍的枝条随意地弃在两边,绿叶铺在泥面,供以他们简单而粗暴地闯入山林的腹部。 “爬上去!” 任教授一声令下,让青年人走前头。 陈尺拉好冲锋衣的帽子就踏了进去,宋俭若捡了根趁手的树枝跟着,周绿将冲锋衣拉链拉上也紧跟上,宋灰易欲扶路昙一起走,路昙却摇头,宋灰易就走了,任教授上去后,路昙才跟在后面,季宏和石义尧在最后面。 “那是什么树?”“那儿有紫色的花耶!”“你瞅那树上的果子可以吃吗?”“不能吧?”“有鸟叫——”“我去——这虫子这么大?!”“你别凑近那个虫啊,等会儿你会全身瘙痒红肿的!”······就算是理工科的闷骚男生,一定情况下也会叽叽喳喳的。 在山里钻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看见一片平地,平地裸露黄色的泥土,只有一间小小的水泥屋,看起来就像是村民进山砍柴然后歇脚的地方,与基地勾不上关系。 实际上,里面大有乾坤。 黄昏时候,他们依依不舍地从基地里面出来,任教授留在里面,而他们得自行走回村里住。 温柔绚烂的霞光笼罩谷底,金贵的薄纱就这样毫不吝啬铺陈偏远的山村,山林的一半隐在阴暗里,另一半则在接受自然艺术的点拨,七个年轻人兜着满身的光辉缓缓步行于田陌。 大妈的房子有三层,二楼有三间房,男生住,女生独自住三楼,大妈住一楼,平时吃饭都在一楼厅子。 泥胚房,木架床,硬床板,电风扇,常年生活在都市的年轻人只能平静地悉数接受。 黎大妈向他们热情地叽里呱啦,不懂这种方言的他们一头雾水只能尴尬,坐一桌准备吃晚饭时候,路昙突然与大妈叽咕了几句,黎大妈热情更甚。 “路昙,你会这里的方言?”宋灰易顺口一问。 路昙点头。 “那太好了!”宋俭若又嬉皮笑脸,心里头像被疏通了,眼睛乌黑有神,“有你翻译,就不至于鸡同鸭讲。”陈尺白他一眼,轻动嘴皮:“说个好点的成语吧!” 胡聊间晚饭结束,他们客气地主动收拾碗筷,黎大妈欻欻欻地就将全部碗盆收走了,而且动作间带着一种苦练多年的成就感,无不是在劝年轻人别遐想他们做不到的事。 无事可做,他们就都上二楼收拾了,不多时,路昙也到二楼了。 “黎大妈问,你们偏好什么菜。” 路昙表情寡淡。 光着上身的宋俭若靠了一声,飞速溜回房里。 路昙走路没声响的。 陈尺躺在摇椅,偏脸看向路昙:“没蘑菇就可以了。” 在大窗前看手机的周绿也看过来,说:“我不挑食。” “我没有忌口,”季宏从房间出来,温和地看着路昙,“但十一不吃土豆和花生。” “我吃鱼比较多,能有鱼汤就更好了。”宋灰易从厕所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一阵清爽的柠檬香弥漫开来。 路昙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还有我!”套好衣服的宋俭若冲出来了,语气焦急郑重,“我红枣过敏,山药过敏,西兰花过敏,一定要告诉下面大妈!” 路昙点头,转身走出去了。 不久,路昙又来了,提着两个喜庆的水壶。 从厕所出来光着上身的陈尺迅速退回厕所,关上了门。 “开水。” 宋灰易来接水壶,路昙吐出两个字,然后她又走了。 第一百十八章 第二天清早,浓郁的负氧离子浸润从雾霾中走来的人,吃过早餐,大爷担心他们迷路,主动带他们去基地,晨露惺忪,他们穿过林子,一下子就湿了裤腿,上了山,坠入水雾,破开惊奇,那间小小的水泥屋无端多了隐秘感。 基地里有另外一支实习队伍,但为了保密性,他们不能与那支队伍直接交流。 中午,他们回到村子吃午饭,然后又走回基地,傍晚离开基地时,又是披着半山的晚霞,颇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庸宁静的祥和。 宋俭若是个业余天文爱好者,此次下乡,他的行李中有一架简易的望远镜,晚上星空熠熠,他撺掇兄弟一起到天台看星星,宋灰易提着蚊香一起到了天台。 白日的燥热顷刻消散,晚风清爽,银河明晰,繁星耀眼,这是都市无法仰望的盛景。 “易哥有什么烧钱爱好吗?”宋俭若弯腰调试望远镜,周围太安静,他扯了个话题。宋灰易略想,说:“钓鱼。”“可以啊!怪不得只要放假你就必定黑!”宋俭若的眼睛贴在目镜,嘴里还不忘打趣,“欸,你专业那个女的还骚扰你吗?”宋俭若话题转得快,宋灰易一时没跟上,待反应过来,他嫌恶地嘁一声,“影响心情。” 不久,下面四个家伙也陆续上来了。 “阿宋,有来电——拿去。”陈尺说着,将在床边拿的手机递给宋俭若,宋俭若接过手机直起腰,看来电是妈妈,他闪到了角落回电。 季宏仰望星幕,一身轻松,“星河很漂亮——蚊子也实在多。” 于是,季宏从围栏边退回了蚊香附近。 天台中央搭着一排砖,应该是当初建房时剩下的材料,摆着像是长凳,宋灰易就这样坐着,他忽然朝陈尺说: “陈尺,给我一根烟。” 陈尺默了一息,但还是掏出了烟盒与打火机。 火星出现,宋俭若回到这里了,并且不满地嚷:“好啊,你俩背着我抽烟!” 宋灰易、宋俭若、陈尺三个人早一年就相互认识了,相处比较随和轻松,一起玩,一般都是陈尺带烟。 于是这时候,陈尺照常递烟给宋俭若,宋俭若却不要,说:“此情此景,不想被尼古丁与焦油败兴。” 陈尺立马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宋俭若。 天台就只有门口一盏黄灯,他们在这里,身影都蒙上迷离的黄晖,仿佛上世纪的港风电影,风流绮丽,有年少轻狂又有时代的不败的峥嵘背景,沾着点儿文人的酸腐咏叹调,永远站在浪头,百折不挠。 周绿坐在宋灰易旁边,看宋俭若在摆弄望远镜,忽说:“另一支队伍,应该也是什么学校的吧?”宋灰易吐出一个烟圈,哑着嗓道:“八成。”石义尧坐在周绿旁边,手里转着手机,眯眼在想其他事情,边上站着的陈尺在啪啪地打蚊子,不堪其扰。 六个男生在天台闲聊,不知过了多久,路昙上来了。 我靠!宋俭若回头,看见白衣黑发的路昙静静站在他们后面,吓得原地一个激灵,另外五个人也随之回头了。 “黎大妈煮了面条,让你们下去吃。”路昙语气平静,散发的她异常地温软,但是在黄晖中有点儿诡异的清冷。 六个人赶紧收拾收拾下去了。 中午日头最猛,单是山间田陌走一遭,年轻的肉体就会汗湿衣衫,那新辟的山路被他们走过几遭,还真被踏得像条幽静的林间小路了,但是不可避免地打扰了山中的原居民。 “有蛇!!!” 走最前头的陈尺突然惊呼,展开双臂警惕后退,后头的人被他吓得不住地退,杂草间有条绳子在惊慌游动,陈尺往旁捡了根断枝,往绳子那儿抽打。 “不是吧?有毒的吗?多少条啊?”宋俭若也捡来断枝以作临时武器,开始戒备周围。 周绿眼尖,一下子看见了那蛇,“那儿,右边!右边!” 一阵抽打,蛇跑了,七个人加快脚步从山里出来,心有余悸。 到了田埂,气还没喘匀,不远处几只威风凛凛的狗静静地审视着几个外来者。 “他们该不会······”宋俭若手上断枝还没丢,望着那些狗,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想咬我们吧?” 季宏慢慢地走,低声说:“别看他们比较好。” 七个人排整齐了,在田埂缓慢行走,怕不小心给那些狗狗传递了错误讯息。 然而,那些狗狗也循着田埂慢慢地前进,并且有朝他们靠近的趋势,关键是狗狗嘴里含有警戒的低呜,尾巴支楞,隔着几块田畔,低呜声仍旧可闻。 “他们想来追我们耶。”周绿的语气镇定中夹杂一丝丝的担忧。“不是吧?”宋灰易也不敢确定,扭头看那些狗,一只只的,来者不善。 周围尽皆山野,两方僵锯。 八条健壮的狗狗,虎视眈眈,四周没有求助对象,难不成他们要与狗打架了吗? “算了,我们还是走快点吧!”宋俭若突然内急,想要赶紧回村,催促前面的陈尺加快脚步,而陈尺叫他冷静。 路昙斜眼瞅那些狗狗,她能感觉到敌意,抬手稳稳帽子,她看到了那条河。 河水清澈,岸边青草茸茸,绿意盎然的田间,一弯河水穿行,天空划过一只白鹭,河水映出粼粼阳光,水里偶尔游动一尾小鱼儿,野芋叶撑开一柄柄小伞爬上河陌,蚂蚱跳到野芋叶上晃动了光影。 陈尺带伙伴们绕远,刻意拉开与狗群的距离,于是他们渐渐靠近小河。 这时候了,宋俭若居然还有心思掏出手机拍照,还转过身叫后面的人看镜头,宋灰易让他别拍,他偏要皮,然后宋灰易越过周绿就上去撵他。 周绿劝他们,说:“别闹了,后面还有一群狗盯着我们呐!” “易哥,我要摔河里啦!”“长长记性吧你!忘了保密协议吗?”“别闹,我的爪机!”“皮呀,继续皮!”“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老大,您是老大!” 河陌不比田埂宽多少,两个人闹在一起难免不会出现意外,而那边的狗群见他们这有动静了,竟然加速冲过来了! “那群狗冲过来啦!” 最后面的石义尧喊一句,瞬间都激灵了,飞速扫一眼那些兴奋的家伙,他们也撒开了腿奔跑。 “完了,我就知道!到乡下肯定少不了被狗追的剧情!”宋俭若边跑边喊。 “闭嘴吧你!”陈尺忿忿地喊一句。 宋灰易拐出了队伍,跳到另一条田埂,“大家分开跑!” 他们越跑,那些狗越兴奋,一只只的,甩着舌头奋力追逐狗生的巅峰。 路昙奔跑,路昙无语,路昙厌烦。 还能再瞎扯些吗? 被一群狗追着在田里跑? 季宏沿河陌向前跑,他边跑边回头找石义尧,那群狗一只只的面目狰狞,若是被逮上咬了一口肯定非常痛。 “季宏!” 石义尧惊呼,同时路昙伸手往前抓,而季宏的身子就这样歪向河,栽进去,整个人湿了个彻底。 路昙第一反应是转身,那群傻狗追上来了,她生气地喊: “站住!” 空旷的山野田陌,清冷愤然的声音回荡,惊飞了一群鸟儿,而那群兴奋的傻狗像是被拔掉了发条,纷纷刹住腿夹着尾巴眼神躲闪。 有那么一瞬间,石义尧以为路昙是吼他的,但他回过神后迅速转身警惕后面,那群狗居然被喝住了。 水不深,季宏摔下去呛了口水,迅速站起来,水才到他的膝弯,他扶着河陌要爬上去,瞥到那群狗停在后面貌似不敢再上来了。 “拉我一把。” 季宏出声,上面两个人都在警戒那群傻狗,底下草滑,他爬得有点儿狼狈。 路昙拉住季宏的手,季宏上来了,湿发凌乱地贴在额面,这模样竟然有点儿难得的恣睢野性。 跑远的陈尺又挥着断枝朝这儿冲过来,大有力战群犬、拯救伙伴的无畏气势。 陈尺还没到,路昙指着那群畏缩的傻狗厉声道: “离开!” 一群傻狗果然掉头就跑,而且是训练有素般地整齐。 石义尧和季宏在旁惊诧不已。 “没事儿吧?”陈尺到了,气喘吁吁,视线在三个人之间转,停在了浑身湿透的季宏身上。 季宏无奈地垂眸叹息,“也就在河里滚了一下。” 危机解除,四个人慢慢地朝村里走,眼见房舍,另外三个人也从其他方向冒头了,有惊无险。 这之后,村里那群傻狗只要看见他们就会识趣地逃跑,双方表示这很和平。 第一百十九章 炎热了一周,天好歹下雨了,只是这一下雨,山路便不好走了,田埂也直打滑,然后很不幸的,宋灰易脚滑,陈尺拉他没站稳也往田里倒,周绿抓陈尺,季宏拉周绿,宋俭若抓季宏,路昙拉宋俭若,石义尧拉路昙,下饺子似的,七个人一起摔进了涨水的田里,压倒了一片无辜稻禾,雨还在簌簌地下,七个人在田里既狼狈又滑稽。 七个人回去赶紧换洗,晚饭后不久,宋灰易和季宏发热了,两人喝了冲剂早早歇息,不想半夜,两个人一起发烧了,石义尧和周绿翻出退烧药给他们吃了,四个人反反复复到凌晨三点才勉强睡下。 第二天起来,宋灰易和季宏都软绵绵的,将情况向任教授报告,任教授让两人暂时留在村里休息。 黎大妈端姜汤到二楼,敲门叫小伙子出来喝,宋灰易和季宏不明白黎大妈说的什么,但浓重的姜味让他们毫无戒备地将褐色的热汤喝了,没想到又发了场热,身上立时轻松多了。 又有活力了的小伙子到楼下散步,瞧见黎大妈走向后面的泥瓦房,两人好奇地跟上去,黎大妈将泥瓦房的门板搬开,里面是两床木构织布机,一床织布机上面还有织成半米的粗布,于是他们好奇地观看黎大妈织布。 “你看,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宋灰易张口说话,眼里是清晰的好奇与敬佩,季宏也看得津津有味,说:“木匠也厉害!” 咚—— 宋灰易拿出手机,是陈尺问他们身体怎么样了,他简洁回复,又兴起拍了黎大妈织布的照片一并发过去。 两人看了一阵子,从泥瓦房出来了,对面也是一排陈旧古朴的泥瓦房,木门锁着老时光里热闹直白的农村生活,屋顶瓦片下藏着一窝窝鸟巢。 狗叫响起,两人同时激灵,循声看去,不远处两只狗在小水渠里欢快地嬉水,水光闪闪,两只狗并未注意到这两个人,但他们还是默契地退回了黎大妈身边。 许久,外面传来大爷的呼喊,黎大妈高声回应,然后她简单拾掇一下,熟练地放好门板,要去找大爷了,宋灰易和季宏自然是跟着一起走。 大爷买菜回来了,黎大妈开始忙活炒菜,宋灰易和季宏帮忙洗菜,黎大妈和大爷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他们一点不懂。 “诶,季宏,你和石义尧是亲戚?” 两个人蹲在一起洗菜,宋灰易随口就是一个话题。 “是。”“你俩很亲近熟络,一起长大的吧?”“嗯。”“唉,我就没有总角之交。”“我看过你发表的论文,观念独特。”“那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 他们聊天,院门一只花狗蹲那儿默默地盯着他们,像是在监视。 饭点到了,伙伴们回来了,情况却不是很妙,陈尺和周绿身上均出了红疹子痒得紧,多挠几下就破皮了,黎大妈看见了直惊讶然后喊外面的大爷回来,大爷皱眉查看小伙子身上的情况,严肃地询问怎么回事儿,路昙在旁边清清楚楚地回复。 说了一通后,路昙向着急的伙伴解释,道:“山上有种毒树,蹭到就会如此,回来的路上他俩乱跑,刚好碰上了。” 原来走山路时,旁边蹿出两只凶悍的山猫,五个人慌乱了,陈尺和周绿驱赶山猫不留神追进了林子,刚好遇上符合大爷口中描述的毒树。 宋俭若的表情即刻惊恐,“岂不是要马上去医院?!” 大爷叽咕几句,路昙与大爷确认,然后大爷沉着脸出去找家伙了。 “不用去医院,大爷说后山有种果子,摘来煮水刚好治这个。”路昙简单转述。 两个病号照顾两个伤号,路昙、石义尧和宋俭若跟着拿柴刀的大爷往村寨中央走,跨过一条条水渠,看见了那口危险大井,直到穿过泥瓦房群,顺利抵达后山,夏风吹过,一股腐木气味飘开。 不成想,那果子是藤生的,粗壮的野藤攀缠到一棵大树上,只有迎光的树冠上才有橙色的果子。 “妈咦——”宋俭若望而生怯,“我没有爬树经历!” 而石义尧已经抱着树干爬上去了。 大爷望着树上的小伙子嚷了两句,路昙在下面翻译: “白色的是坏果,没用!只要橙色的果子!” “知道了。” 上面的石义尧回了一声,他身姿矫健,攀着树杈去够外面的藤条,撸下果子丢下去,继续爬去另一根树杈。 宋俭若抱着树干要爬上去,没成功,倒是被落下的果子砸了个正着,他吃痛抬头,石义尧已经爬到高处了。 “兄弟厉害!”宋俭若能干的就只有在树下夸石义尧了,他闪开了,依旧保持仰望的姿势,“我是从小没爬过树的,辛苦你在上面孤独战斗了!” 路昙蹲着拾果子,用帽子兜着,橙色小果子的汁液沾到帽子,一股苦棘味。 大爷也赶紧捡果子,嘴里催着小伙子快点,不然那两可怜的小伙子要全身肿胀流血了。 急匆匆拿回果子,黎大妈将之通通下锅煮汤。 陈尺和周绿焦躁忍耐,脸蛋红彤彤似熟了的苹果,不自觉抬手要挠,旁边兄弟及时打掉了他们颤抖的手。 那些菜在厨房快放凉了,汤在火上煮,黎大妈又趁空将菜端到厅子让他们先吃饭。 后面,黄褐色的热汤好了,黎大妈倒在两个桶里,不像是要喝的。 “用这水搓洗,哪儿痒洗哪儿,直接烫的效果最佳。” 路昙平静地转述,眼睛看着热气腾腾的桶。 宋灰易和季宏二话不说,提着桶就给伤员送上二楼,宋俭若也紧跟着上去看情况。 路昙拨电话向任教授说明情况,任教授惊讶担忧又无语,他没想到这些小孩这么能造,才病两个又搭进去两个。 “啊!!!你要烫死我啊?!”“别说话,爸爸对你爱得深沉。”“易哥,我自己来!”“别害羞!”“你给我滚!”“直接烫的效果最佳!听话,傻儿子!”“我真的可以自己来······”“免费给你搓你还嫌弃上了?” 二楼吵吵闹闹,大爷又去鼓捣了些草药让黎大妈熬上,不久,院里飘散苦药味儿。 一只黑狗一只花狗在院门蹲着,似在听热闹,阳光炎热,两只狗哈着石头,不时看向里面,路昙在门口坐了会儿,见两只傻狗没走,她信步走去,两只傻狗朝她趴下,她伸手戳狗头,傻狗一声不吭。 身后来人,路昙没在意,却突然被握住肩膀往上提,她像萝卜一样被拔起,两只傻狗瞪着懵惑无邪的眼睛。 路昙抬头,木讷迷惑,不躲不避,瞧着奇怪的石义尧。 她的后背蹭在石义尧的胸脯。 “小心狗。”石义尧低声提醒,嗓音低醇,也不像感性多情的人。 他们被狗群追过,自然要远离村里的疯狗。 只不过这群傻狗被路昙吓过了,已经不敢造次。 路昙轻松挣开石义尧的手,面色平静地走向房子,一言不发。 第一百二十章 实习自然是要每日写实习日志,遣词造句这种枯燥事情,学生大概都是喜欢凑在一起互相借鉴的,于是,晚上写的时候,六个男生偶尔互相偷看闲聊。 宋灰易在房里伏桌写日志,没一会儿,宋俭若和陈尺一起进来了,围着宋灰易看他的日志,还不时地耍嘴皮子。 “明天可能又有雨。”光膀子的周绿边擦头发边进来,房里站着四个人,小房间一下子就促狭了,但周绿去床边坐下顺手摸起手机,看会儿信息,他皱眉了,“有个叫‘李想是你’的vx加我,学长们认识吗?” 另外三个人迷茫,周绿将手机递出去,宋灰易、宋俭若的表情一变,然后都是反感无语。 宋俭若将手机递回去,说:“别加,易哥的追求者,死缠烂打的,都找上你了,有够恒心的!” 话了,宋俭若翻了个利落的白眼。 “兄弟,有创可贴吗?” 季宏忽来到门口,视线在四个人身上流动。 但是作为大男孩的他们,会细心准备创可贴吗? 无果,季宏发信息询问路昙,过会儿,路昙到二楼了。 “谢谢,”季宏接过创可贴,浅笑润朗,“十一的手剌了一下,不包上怕会感染。” 路昙点头,转身就走。 “你一个人在三楼会怕吗?”季宏忽地一问。 石义尧站在房门口,沉静的目光黏着娇小的女孩,他也关心这一点。 路昙偏头回:“不会。”然后她踏上楼梯了。 舒教助给的出行细则提醒了这儿是什么天气该准备什么,但这绵绵细雨下多了,他们的衣物晾不干,那就会出现窘况了。 细雨连飘三天,男生们连底裤都得省着穿。 “太难了吧?我没带几条。”宋俭若茫然之后开始愁郁,他的科研路上居然会遭遇这种磨难,他不理解。 宋灰易也在旁边摸衣服干没干,无意与宋俭若视线相撞,他说:“干嘛?我不可能与你分享内裤。” 宋俭若立刻愤懑不屑地哼一声,胸有成竹道:“我找陈尺想办法!” 然后,陈尺和宋俭若掐起来了。 终于,冒雨穿梭田地山林之间四天后,瓢泼大雨差点把他们困在基地回不到村里,当七个人逃难般挺回村里,浑黄的涝水将去基地的路阻断了。 大爷冒雨牵水牛回牛棚,雨势渐盛,黎大妈穿着雨衣要出去帮忙,路昙急忙拉住,问了缘由,没脱雨衣的陈尺和季宏主动闯入雨幕去找大爷。 两人循着村道往村口方向去,大爷放牛一般是照这路线回来。 雨声吵嚷,向来人声稀少的村寨似开启了一场盛大的狂欢,角角落落再也藏不住寂静,锣鼓喧天,把宁静安分的村寨置在汪洋的浪峰,急切地想对无人居住的一排排泥瓦房、一座座小屋做粗暴的清洗。 过了许久,不见人回来,石义尧和宋俭若再穿上雨衣加入了雨幕。 路昙在一楼厅子坐着,突然一只狼狈的狗冲进来朝她叫了两声,这是示警求助,路昙迅速穿上雨衣。 “学长!学长!” 宋灰易听到女孩呼喊,急忙从二楼下来,一脸严肃的路昙又穿上了雨衣,边上湿透的狗在急迫地吠。 “有意外,得去帮忙。”路昙语气笃定,左右寻找东西。 “怎么了?谁出意外了?”宋灰易也跟着紧张了,拿过雨衣迅速套上,看见路昙拿了一把锄头,他的心被提住,扭头朝上喊周绿。 路昙跟黎大妈嘱咐几句,再对狗下令,三个人急匆匆地随狗闯入了滂沱大雨。 狗边走边叫,走一段又停下示意后面的人跟紧,雨声嘈杂激烈,模糊有别的狗叫混在雨声里,像是村里狗队都在着急,三个人拐入一条路,前方等着两只同样急切的狗。 “路昙,走慢点儿!” 道路泥泞积水,脚踩下去就被吸住,宋灰易费劲拔脚的同时不忘顾着路昙,路昙拄着锄头,走的并未多艰难。 周绿望着引路的狗,眉头一直紧皱,“是不是陈尺他们出意外了?该不会是房子塌了吧?” 附近都是颇有年代的泥瓦房,大雨滂沛,有很大几率塌房。 那得召唤119和120了。 宋灰易面色沉重。 小心跳过水渠,三个人被引到了一座大石舂前,狗群聚在这里淋雨,附近还有一头大水牛也在沉默淋雨。 几只狗在一处地儿纵跳,异常地急切焦躁,似要破土入地,暴躁的狗嚎跟雨声较劲,他们蹦跳,地面发出不一样的空音回响,三个人来了,这些狗也没有仓皇散去,反而就是在等他们的到来。 宋灰易下意识拉住路昙不让她过去,但狗群哀嚎不断,这证明意外就在这儿了。 路昙挣开宋灰易的手,几步过去,狗狗在急切地刨地,她喝退狗狗挥动锄头,几锄头下去,震感异常,她改为徒手摸索地面,周绿疑惑却也上来一起摸索,狗群又涌上来一起刨,浑浊的雨水掩盖了地面,暂时无法辨别这里的古怪。 “底下是木板,可能是地窖。”周绿捶打地面,声音并不清晰,但绝不会是泥地。 路昙挥退狗群,“下面有人!” 周绿和宋灰易两脸震惊,这时,底下似有嗷叫。 “嘿,下面的人,听得到吗?”宋灰易跪在地面朝下喊话,周围雨声太大了,也没听着什么回应,他捶打地面,脏水溅了他一脸。 “找到了——快起开!” 周绿语气激动紧切,手拎着什么东西,两个伙伴急忙走开,他奋力提拉,果然起来一块板,周围积水迅速灌入地面的大口,但周绿力量有限,板才起来十几厘米又砸回去了。 拉开的短暂时间,下面的狗叫与人声同时传出,也同时被盖回去了。 宋灰易快步上去与周绿一起拉,这下,整块木板被拉开了,脏水持续往里泻,阴暗光线里,一人一狗在慌张等候拯救。 “谢天谢地,快救我上去!” “是季宏吗?” “是我!” 惊魂未定的季宏已经是泪流满面,反正身上湿透了,泪水和雨水哪分得清。 “太高了——我去找绳子。” 周绿起身,紧急环视,扫到大水牛,他跑过去把放牛绳解了。 绳子抛下去,宋灰易与周绿在上头拉,季宏迅速拉紧绳子。 路昙蹲在窖口,喊:“把狗带上!” 是狗来向她求救的,又怎能把狗弃在下面? 季宏上来,似个泥人,坐在地面气喘吁吁,可怜又弱小。 而得救的狗立刻被狗兄狗弟围住舔了个遍。 “你们怎么在这儿?” 是宋俭若过来了,他不知道这儿发生了危险。 嘭!周绿把木板扣了回去,溅起一圈脏水,但那木板旁边又陷下去一道口子,脏水急促汇入那道漆黑的口子。 宋灰易搀扶季宏起来,许是伤了,季宏有点站不住,于是宋灰易将他的胳膊环到自己肩膀,尽量作季宏的支撑。 他们回到房子,意外才被弄清楚,水牛群走散,季宏追水牛,追入村子小道,雨势滂沱,视野模糊,然后撒欢的狗出现,水牛与季宏都惊了,地窖木板有损坏,季宏意外踩上去,和旁近的一只狗掉进了废弃的地窖,一片漆黑,季宏爬不出去,一起落难的狗可劲地向外面的伙伴呼救,焦急担忧的狗兄弟无从下手中聪明地跑去找人类帮忙了。 听完全过程的石义尧震惊又自责,查看季宏的身体状况,只见季宏的眼睛又开始虚焦惶遽了,他拿其他药片让季宏服用,然后关上房门和季宏一起呆在房间里。 石义尧知道季宏遭受的心灵冲击,他有责任开导季宏为之淡化阴影,那个黑暗幽闭的地窖,他未能及时出现,季宏的恐怖梦魇无疑又破开了一个口子,他能感受到季宏的错乱惊惧在安静的躯壳里沸腾嘶喊。 果然,当天半夜,季宏在噩梦中呜咽挣扎,石义尧被吵醒,开手机一看,季宏五官紧皱混身湿腻、双手在空气里乱抓乱打,显然困在了恐怖的噩梦里惊恐万状。 “季宏,季宏,季宏······” 唤了许久,季宏缓缓睁眼,湿润的眼睛里无助惊恐悲痛杂糅其内,他像只迷途的小兽般渴求和平,待看清楚石义尧的脸,热泪破闸,他抓住了石义尧的手,咬住嘴唇竭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可以信任地暴露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那次幻境遭遇后,季宏的心理防线闻风就倒,非常容易被一些场景诱导崩溃,时至现在,季宏碰也不敢碰四座轿车。 石义尧不会逼迫季宏直视噩梦解开心结,但他会一直守护在憔悴的季宏身边,时刻给予季宏温暖与力量,并肩面对所有风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雨不歇,任教授让他们老实呆在村里等待天晴,然后惊喜的——停电了,白天时候还好,傍晚后就不妙了,幸好黎大妈给了他们几个烛台和一包蜡烛,不然手机电量一完,全员摸黑。 烛台都点上蜡烛,男生们百无聊赖都在二楼小厅待着消遣时间,一张罗床一张摇椅几把小椅子,六个大男生就这样缩着,没网络又没球打,困于一室,真是闲得慌。 “阿宋,你一展歌喉的时机到了!”宋灰易踢一下同在罗床上的宋俭若,宋俭若扭一下身子,不悦道:“易哥别叫我阿宋,要吐啦!”宋灰易背光闷笑,说:“好的,阿宋。”宋俭若抗拒性扭动身子,试图把宋灰易踹下床,但宋灰易敏捷地扼住了他的脚踝与手腕,两个人扭在一起难分难解。 “消停点吧!”一旁就着烛火看书的陈尺无奈念道,捻着眉心,但过会儿,他又说:“要不你俩说段相声?” 昏黄烛光里,除了湿透的土腥味,就是蚊香味了。 楼梯口走出来人,黎大妈搬来又一张摇椅,后面路昙抱着一捆竹席。 男生们不约而同看过去,黎大妈笑出一口牙,而路昙没有过多的表情。 路昙对离得最近的陈尺说:“黎大妈说搬来给你们用。” 宋灰易迅速从床上蹦起来,走到黎大妈面前直言谢谢,黎大妈应是知道意思回以热烈的笑声,这二人融洽地各说各语,然后黎大妈笑哈哈地下去了。 “路昙,三楼太黑,你可以和我们呆在这儿。” 宋俭若出声叫住路昙,他的语气正经,烛光里路昙回身看向他。 虽说在一个组内相处了这么久,但要在停电情况下六个男生与一个女生待在一个小厅里,怎么都会有些不自然。 但他们让一个女生孤零零留在漆黑寂静的三楼,多少于心不忍。 “是啊,怕的话,和我们待这儿吧!”宋灰易真诚邀请,但他还是不自然地挠头,视线飘到躺摇椅看书的周绿那儿,他的眼神清朗间杂有局促。 路昙没多瞟小厅其他人,只对站着的宋灰易摇头,兀自将竹席靠墙放好。 在房门口坐的季宏忽站起来,说:“路昙,这有六个男生,照顾你应该的。” 路昙的眼神刮到季宏脸上,平静又浮着讥蔑,温吞得仁慈,她在打量季宏,在估测季宏还能坚持多久,她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具温润躯壳所遭受的侵蚀。 季宏心底乍地刺痛,他看见了路昙眼里的讥讽宽容,另一种恐惧扎在他的脊背,路昙似乎知晓始末却不屑开口,但他控制住了,除了面色些微虚白,他还是惯常的温谦逸雅。 二人相望,石义尧也在背光处盯着路昙。 默了一会儿,路昙点头了,却转身就走。 季宏以为路昙坚持独自待在三楼,但他还没坐回去,路昙又抱着书端着烛火出现了,他顿了一下,宋灰易已经搬过小椅子让路昙坐到矮桌前。季宏怔怔看着路昙,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地拎动小椅子坐到罗床前。 外面雨声喧哗,小厅里七个人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做学生这么多年,就算在这深山村寨的无电之夜,他们也在遵循一种作息规律,不到一个点他们仿佛就不会自觉躺到床上。 过了很久,陈尺放下书,揉揉眼睛,这里安静许久了,他扭头去看宋俭若,说:“宋俭若,你不是带有象棋吗?” 宋俭若放下蒲扇,顿了顿,一个打挺坐起来,双目闪亮,“带纸牌了,打牌吗?” 宋俭若语气开心起来,推搡宋灰易,宋灰易让他拿牌过来,于是宋俭若欢欢喜喜地跑回房间了。 “打四个人的,”陈尺盘腿坐上罗床,下巴抬向季宏,“季宏,打吗?” 季宏点头。 宋俭若笑眯眯地拿着一副牌出来了,宋灰易去端来一盏蜡烛又坐到罗床边,将蜡烛搁在床上,陈尺喊一声周绿,躺在摇椅的周绿敷衍地哼声却没有动身过去,季宏盯着宋俭若洗牌,火光下,这些血气方刚的脸柔和了许多。 季宏扭头去看就着烛光看书的路昙,心念一动,问:“路昙,你会打牌吗?” 宋灰易也看向安静的路昙。 “没接触过。” “那你过来,我们教你打牌怎么样?”季宏语气认真,却有半哄半诱的意味。 路昙转头看向罗床上的四个人,眼神动摇了,对季宏点头,季宏几步过来帮忙拎动小椅子,路昙端蜡烛,于是,路昙也坐在了罗床边。 宋俭若笑着发牌。 季宏把位子让给了路昙,他坐在小椅子也不比路昙矮,他拾起纸牌,和路昙轻声说:“你先看我们打一圈,熟眼一下规律。” 路昙点头,偏着脑袋看季宏手里的纸牌。 季宏的手指修长而盈润,捏着纸牌,灿黄烛光将那双手晕染得辉辉性感,这窘迫情境下,他也把环境误导成风花雪月的温柔舒意。 石义尧睁眼,看向烛光处,路昙也坐在火光前,和季宏反常地近,他心里不快,本来凉风习习,他只觉得没来由地烘,起身,拎了把小椅子,坐在了路昙身后,探头看他们打牌。 宋俭若打起牌来嘴巴惊乍个不停,陈尺也扯着嗓门,为了不洗袜子,他们打牌也打嘴炮,外面雨声吵嚷,里面也不冷清,宋灰易揉揉眉心说要把宋俭若踹下去。 路昙虚心学习,认真听季宏说话,听着听着,脑袋几乎凑到和季宏一块,咳咳!!!有人大声咳嗽,路昙回神,拉开了距离,对面宋俭若、宋灰易的眼神浮着戏谑,路昙回头,那张木漠的俊脸离她不过半臂距离。 季宏勾着唇角,觑一眼石义尧,松手把一条顺子落在了床板,陈尺看着顺子轻咦一声。 路昙继续偏着脑袋跟季宏学打牌。 不出五分钟,一圈结束,宋灰易输了,宋灰易只好洗牌,角落周绿起身走动,宋灰易问他做什么,他说下去找水喝。 这次,季宏让路昙拿牌,他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点过牌面,路昙背后的家伙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心里恶作剧的快感渐渐上来,伸手掠过路昙背部去敲石义尧的肩头,石义尧瞪他一眼,他差点笑出声。 宋灰易脚边那盏烛忽然灭了,光圈缩了一角,季宏扭身拿起那盏烛,蜡烛一晃就滚落地板了,季宏又拿来一盏烛火就着光找掉落的蜡烛。 恰好到路昙出牌,没了指导,她犹豫不决,这时背后伸来一只手点到牌面,石义尧沉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出这个。” 路昙一瞬往旁让,却也出了石义尧提示的牌。 石义尧垂着睫毛,手搭在床围,烛光投在眼睛,鎏金的瞳子却偏向路昙。 轰隆隆——玻璃一阵颤响,雷光闪进厅里,出现了须臾白昼。 “路昙,你不怕打雷吧?”宋灰易突然这样问。 “不怕。” 宋俭若忽娇弱地靠向宋灰易,掐着嗓道:“人家怕呀,快安慰人家~~”宋灰易没忍住,将宋俭若锁喉了,两人闹在一起,碰翻了罗床上一盏烛火,陈尺靠地一声用手里纸牌盖灭了那烛火,惊险来去很快,但这短暂时间里,路昙已站起来,石义尧也伸着手欲把路昙抱走。 “没事儿——虚惊——”宋灰易一脸歉然,推开了宋俭若,迅速扶起翻了的烛台,床板只滴了一滴蜡并未损坏,他仰视站着的路昙眼里羞愧,劝道:“不闹了,不闹了,虚惊,都别紧张!”宋俭若擤擤鼻子,也心虚地圆场,说:“是我俩混账,小心烛火,小心烛火!” 路昙抿唇,扭头要下去,季宏利落让开地儿,背后的石义尧虚扶着路昙,另外的人不说话,路昙穿了拖鞋后把纸牌放回床板,端了一盏烛火又拿上书,她朝楼梯口走去。 “你去哪儿?”宋灰易急问。 “睡觉。” “楼道黑,我送你!”宋灰易起身,但他还没拿起烛火,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举着烛火追上路昙了,他又停住。 宋俭若和陈尺面面相觑。 周绿从一楼上来,看见有人往三楼去了,却是有两道烛火,那会是谁送路昙上去的呢? 到了二楼,少了路昙和石义尧,周绿明了。 “小周,下面大妈睡了吗?”陈尺抬头问,他看着周绿把水壶放在了桌面。 “睡了——但大爷没睡。”周绿回着,摸出手机摁亮,才二十一点三十分过,外面却黑暗沉谧犹如夜重,果然是山中不知岁月,雨夜更甚。 开了房门,路昙转身对后面的大个子说:“谢谢你了。” 然后她退入房内,把门关了。 石义尧什么也没说,站了一会儿,就转身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滂沱大雨一夜,早上他们起来,雨还淅沥沥下着,水涨进了院里,一楼的桌脚也浸了一小截,外面田野已是混黄汪洋,他们去不了基地了,只能强制休息。 大爷披着蓑衣、挥舞长棍,嘴里喊着号,将五只大水牛赶到了院里,大水牛乖顺地呆在院里,而大爷背着篓拿着网又折进细雨里,那水都到大爷大腿了! 还是没电,困于一室的青年人只能看书解闷,陈尺躺在摇椅看了会儿书就睡着了,宋灰易也躺在罗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 吃过早饭后,路昙上了三楼就没再下来,石义尧心里乱想着也没理由上去,倒是季宏还有心情手动编码,宋俭若无聊得拿纸牌堆塔堆得老高,他自己吹一口气,牌塔崩了,他又重新堆。 汪汪—— 外面有狗叫,在无聊的雨中丢进了一丝活力。 黎大妈在楼下叽哇哇地叫,似在责骂谁。 这时,路昙下来了,她穿着外套,到桌边拿水壶,微晃水壶,然后她提着空水壶走向楼梯口。 石义尧看着路昙转身,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我来拿。” 路昙顿住脚步,瞧着石义尧,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手里只有水壶,默了稍息,她把水壶递给石义尧,石义尧微俯身拿住把手,阴暗里,他像只野兽。 两人走下去,一楼的水漫过了一级台阶,路昙喊黎大妈,黎大妈高声应了句,但是过会儿黎大妈才淌水过来,路昙用方言向黎大妈讨水,黎大妈拿过水壶就走了。两个人站在楼梯等,湿透了的大黄兴冲冲跑过来,嘴里叼着一条鱼,狗身子兴奋扭动,两只眼睛期待及炫耀地紧盯着路昙。 这是好狗,会捉鱼。 大黄想踏上楼梯,路昙立即说:“站定!” 大黄果然听从指令。 “出去!”路昙指着楼梯门。 大黄郁闷地打转,呜咽一声,大黄随后失落地跑出去了,之前黎大妈应该是在斥责大黄进了屋里。 午后雨停了,但水没退,大爷使着铁锹在院边通水沟,宋灰易、宋俭若跟着帮忙,黎大妈在大井清淤泥,石义尧和季宏也在帮忙。 现下大井拉起栅栏不让人靠近,里面的混水正在缓慢沉降,但大井渠通全村,清淤是大工程,眼下村里只有他们,这些体力活只能他们干。 路昙拄着锄头涉水找到黎大妈三个人,她还没开口叫黎大妈,石义尧抢先说话。 “你过来做什么?”石义尧的语气含着生硬的怒意,像是路昙做了愚蠢的举动搅了他的计划。 路昙定住,干看着石义尧。 季宏直起腰,不远的路昙挽着裤腿站在浅水里,柔柔弱弱没有力量,但他反而更加不敢轻视路昙。 黎大妈朝路昙叽里嚷了几句,大意是让路昙回去,两个大伙子帮忙就可以了。 路昙回她,闲着无事活动筋骨。 “不用你帮忙,赶紧回去!”石义尧凶巴巴的。 路昙神色淡漠,“我不弱。” 季宏心里暗暗认同。 路昙执意干活,石义尧不能强行推开,只能分心不让路昙摔了碰了。 三条主渠,八条分渠,纵横村子,总长约莫两千米,村子上部没被淹,下部的水也退得差不多了,村里狗队开始各处撒欢。 晚上还是没来电,六个大伙子在二楼厅里铺了两张竹席躺在一堆,窗外面促织叫得清亮勤快,这质朴清俭的乡村生活一下子把野心蓬勃的后生摁在简陋深山里,他们不得不停下思虑而顺从接受难得的清静。 “我晒成这样子,回去我妈肯定认不出我了!”宋俭若忽叹。 周绿挠挠腿,低声说:“你就说为科研风吹日晒了。” 宋灰易半梦半醒,被谁碰了一下,他醒了,抬手,碰到了陈尺,陈尺哼一声也还迷糊。 “学习使我快乐。”季宏念了一句。 烛火摇曳,泥灰天花板上黑影抖动。 “小周老家哪儿的?”宋俭若随口问。 “云城。” “怪不得你说话一股若有似无的小调腔。”宋俭若恍然惊喜。 评弹小调,吴侬软语,苏软心肠。 “······”周绿默了,他觉得宋俭若在说他“娘气”。 大雨后的天空,初生,纯粹,星河明朗,山里面没有霓虹与噪音,夜空是真正的夜空。 路昙在楼顶欣赏夜空,烛火摇曳不停,她的轮廓被潦草勾勒,湮于浩淼星宇。 季宏执烛出现,看见了孤坐的路昙,踟蹰不前。 他看到了某些东西,思维发散,左右联想过后,未得结论,反而心乱如麻生出忌惮,他想真是不如不知。 “季宏。” 路昙唤了他的名字,这下他躲不开了。 季宏缓步往前,路昙一直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难道说路昙猜到他会来,特地在这儿等两人独处的机会? 空旷的黑夜,吵闹与寂静同时存在,对于真实处于这个情景的人来说,这无任何矛盾可言。 路昙背对他坐在小板凳上,纤瘦的后背端挺,墨发低低扎着,白色的短衫在弱小的烛光和磅礴的夜色里像极了一颗珍珠。 季宏第一次意会到了她真的人如其名——昙花,神秘的昙花,蒙着一层玄妙的光华,季宏免不了一时的不知所措,不敢越过那一线距离。 “对一切未知保持敬畏,” 路昙的声音清冽,更有一股威压混合着浓稠的黑暗在无声燃烧,漫着危险的迷雾。 “季宏,沉默是对的。” 季宏听得清清楚楚,心跳规律也清清楚楚,心里也清清楚楚,他看见,却并不一定要宣诸于口。 路昙坐着,依旧没有回头转身,她把态度告诉季宏,让受过折磨的季宏衡量并做出选择。 更何况路昙拯救了他,两次,他感激敬佩,路昙在他的心里永远光辉,他必须无条件遵从路昙的意愿。 “是的,我会沉默,”季宏的手抵着心口,突然虔诚,“我无法拒绝你。” 历经狂暴摧残的季宏,在璀璨星空下,在清凉的黑夜中,在这个偏僻的村寨,如中蛊般,对他的救世主说出了忠诚。 毕竟,那些痛苦记忆只有他和路昙知道,他们应该守护这个秘密。 后面,他们再去一次基地,这次实习就宣告结束了,任教授和他们一起离开村寨到山外面的公路等车,阳光热辣,荒凉的公路久久不见车影,周遭鸟叫倒是此起彼伏。 “教授是要回天津吗?”周绿拿敬佩小心的眼神看任教授,任教授眉毛抖动,说:“去华南,事儿多,哪儿能跟你们一样去度假?”“教授是去忙投资吗?”那边的宋俭若开声,任教授瞧向他,说:“怎么说?”宋俭若笑嘻嘻的,道:“都说大学老师教书是副业,主业是赚钱。”任教授哈哈大笑,洪亮的笑声压过了鸟叫虫鸣,“传的也没错!” 陈尺蹲在行李箱旁拿小棍逗蚂蚁,站着的季宏抖抖腿,无意把蚂蚁踩了,无趣下,陈尺扶着行李箱站起来了。 等一行人上了班车,大爷才调转拖拉机往回。 班车上,宋俭若还在说话,陈尺不时搭话,他说到兴起又去扒拉宋灰易,宋灰易嫌弃地闭眼不理他。 “小周,你回老家还是出去玩?”宋俭若转向来揪周绿,周绿不自然地颤颤睫毛,礼貌地回:“回老家。”宋俭若还想说话,看见身边陈尺要戴耳机,他皮痒地扯掉耳机,陈尺当即烦躁地抓住他的手打了好几下。 坐前头的任教授眯眼淡笑,猛然想起什么,他朝后问:“路昙?路昙呢?” “这儿。”路昙在后面探头,迷茫疑惑任教授要交代什么。 任教授松气一笑,说:“有一会儿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没上车!” 其他人为之低笑。 “教授,这会儿才想起来,路昙都骑牛追上来了!”宋灰易笑着打趣,引得任教授又爆发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火车站,田随接走了路昙,两人登上等候在附近的直升机,直奔摩州。 十四点过直升机降落停机坪,停机坪早早等候了一众人,田随引路昙走向保时捷,一众人从始至终整齐静穆。 保时捷循盘山路爬升,过了七八分钟,停在了一个宅门前。 宅门前立了两排统一服饰的人,毕恭毕敬,水蓝长衫的燕软任站在门阶上,端庄温柔似一柄传世的如意。 “姐姐!” 路昙跳下车就跑向燕软任,当着众人的面,她迫不及待地扑入笑容温婉的燕软任的怀抱,后头本要为她开车门的人僵了一下,只能默默关上了车门。 “才多久不见,这么想我?”燕软任轻抚路昙的发项,眼神宽容又宠溺,路昙眸若点漆,剔透且水灵,双颊浮有薄粉,仰面盯燕软任,喏喏地说:“是欢喜姐姐。”燕软任低低地笑,揉揉路昙的奶膘,又轻刮路昙的鼻尖,“你是个大姑娘了!”路昙眼睛弯弯,又在燕软任**蹭蹭,念道:“你****好软。” 从宅门进去,入目的是唐式的前庭,过了前庭依旧是唐式的会客厅,再往后过一片假山水,又成了苏派的楼居。 佣人将路昙的行李提到二楼,而燕软任亲自将路昙带到洗手间,让路昙洗手洗脸。 路昙不饿,佣人就上了水果茶和点心,燕软任让她休息她也不休息,让管家带她参观庄园她也懒得动,燕软任就只好带她呆在一楼的茶室。 茶室幽静,一墙的柜摆着许多茶壶与茶饼,另一面墙则是一格格小抽屉,像是中药铺的药柜,空气中却只有清淡的茗香。 路昙娴熟地润茶具,试水温,加茶叶,倒茶汤,燕软任坐在对面,嘴角噙笑,眸里温软。 “叶屏哥哥出国了,姐姐不担心吗?” “命数而已。” 路昙将玉色茶盏轻放在燕软任前面,面上染着些许的郁色,抬眼看燕软任,眼神期许。 燕软任敛了笑,觑眼边上的火炉,说:“昙儿,怜悯也于事无补。” 路昙垂眸,闷闷道:“我知道了。” 晚上,路昙没有与燕软任一起吃晚饭,与爸爸妈妈通过电话后,她胡乱睡了,等她起夜,才后知后觉这房间真大,浴缸像床,衣帽间像服装店。 但是天亮起来,路昙发现自己来月经了,小内内脏了,她翻卫浴室的柜子,里面果然周到地备有卫生巾,从卫浴室出来,外面有人敲门问她起床了吗。 “小姐,您偏好什么早餐?”门外是戴蓝色领巾的女佣。 路昙想了想,说:“能帮我换硬床垫吗?这个床垫让我很不舒服。” 女佣愣了下,但还是恭敬应下,道:“好的,小姐。” “清淡的粥就可以——我换下的衣物我自己洗。” “好的,小姐。” 因为小姐的到来,庄园的氛围活跃了些许,各处人积极走动。 路昙从餐室出来,管事正等着她,管事温顺地说东家在偏厅见客,她需要什么吩咐就行了。 路昙让管事带她参观庄园,管事欣然应允。 这庄园不是一般的大。 待登上最高的望星楼,整个庄园一览无遗,山下的风光绵延到远处的建筑影子,好山好水好风光,文雅讲究的庄园独踞山头,底蕴雄厚。 路昙沐着凉风,浑身舒畅,恍惚觉掉入了古时的大族城池,文明、气象奔涌于楼宇阁阙间,还有积淀于时光的自豪,宣告于朗朗天日下,路昙自嘲暗想,当初就该答应姐姐一起回来,这么大的庄子,她该多无聊啊? 阳光渐渐炎热,露台投进来一半阳光,木构的高楼在阳光里静敛冷傲,白衣的女孩在护栏前远眺,风晃动发丝,她无意识地勾起嘴角,灿烂的天光落在她身上,纯洁又温热。 忽然想拍照,路昙摸到裤兜却可惜没带手机,她扭头看向管事,管事忙问需要什么。 “没有——回去吧!” 路昙说完抬脚走向楼梯,管事紧随其后。 回主楼的路有几条,但是路昙仅凭初次记忆走了经过偏厅的路,正好碰见一个穿灰西装的大叔被送出来,送客的管家称这位大叔为“燕达先生”。 也许,燕软任正是和这位燕达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路昙站在台阶下,看那人走远,居然不知自己进不进去。 “小姐,东家让您进去。”一位佣人来请。 如此,路昙点头,抬脚走进去。 左边是中式的布置,右边是欧式的装潢,进了左边的门,里面燕软任坐在椅上,旁边一位助理在静静收拾案上的文件。 燕软任的目光冷寂,抬首看见路昙,冷寂消散,但她顿了顿,旋即对助理说:“让人煮红糖水过来。” “是。”助理应下,拿着文件退出去了,过程中未敢瞄小姐一眼。 “姐姐很忙?”路昙边走过去边问。 燕软任扶一下眉心,随意道:“小事儿。” 后面,燕软任带路昙进了主楼的书房,书房藏书广泛,路昙很开心地窝在里面阅读,燕软任陪她在这儿,没要求注意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里现世静好,外面却为一场大宴忙得热火朝天,各方垂涎欲动,那些集团财阀豪门世家都为了一份请柬而争得面红耳赤不顾脸面。 事务结束,景云察压抑思绪匆匆赶回摩州,在回空任居的车上,他找来镜子一再检查自己仪容,他激动而紧张,无数努力而争取到的殊荣······蓦地心脏抽痛,呼吸一窒,镜子掉了。 “察少,您还好吧?”旁边助理轻疑询问,这些日子景云察的病弱,作为随行的人,他一清二楚,所以时刻注意观察景云察的脸色。 景云察捂住心口轻喘,硬是醒过神来,“没、没事儿。” 助理面色忧虑,捡起了镜子,不再多说。 回到空任居,景云察首先要去主楼向老师问好,管家说东家在化妆间,景云察上去,敲门后就进去了,燕软任面色淡漠又威凛。 “老师,我回来了!” “嗯。”燕软任颔首,室内的化妆师、设计师一干人都收住动作静静站着。 景云察早已习惯老师的清冷,又乖顺地说:“帝京的事儿敲定了第一······” 燕软任抬手打断,眼皮下压。 景云察脊背收紧,收了声,老师这是厌烦不悦了。 “姐姐,我不喜欢这件,” 女孩清润的声音从隔布后面传来,貌似众人都被引去了注意力。 “袒胸露乳,太糟糕了!” 燕软任直接起身走过去,“那就不要这件了。” 这时,隔布被一下扯开,路昙嫣然道:“所以我没穿!”燕软任宠溺摇头,伸手牵她从换衣台下来。 “云察?!”路昙看见了景云察,随即反应过来,她迅速垂下头。 今天,燕软任才告诉路昙后天有一场名门寿宴,她作为燕软任的继任者一起出席,于是,来了这么多化妆师、设计师,还带来了这么多漂亮不菲的礼服与珠宝,但是,路昙不知道景云察会出现啊! “出去吧。”燕软任摆手。 景云察就听话地静静离开了。 “姐姐,云察怎么在这儿?”路昙小声询问,润澈的眼睛里惊讶未消,燕软任坐下,说:“他也要准备参加宴会。” 旁边设计师看着燕软任的脸色奉上彩装册,路昙主动接过彩装册和燕软任一起看,一时间,室内只有清晰的翻页声。 放过彩装册,又看珠宝册子,路昙没合眼的,燕软任就让她一直挑选,旁边的工作人员明显拥有足够的素质与耐心。 “叶屏哥哥,本来也要参加吗?”路昙忽然如此问。 燕软任面色如常,淡淡道:“不是。” 路昙又低头看册子,稍会儿又偏头,说:“你希望我去结交朋友?” “不是。” “我不想跳开场舞。” “不行。” “我和谁跳?” “曲家的小子。” “我想回去找我妈妈。” “不行。” 挑来挑去,结果设计师又得重新设计,不过就算是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他们也得拿出成品。 后面,燕软任要在卧房静坐,路昙就趁此空隙去找景云察了。 景云察住另一栋楼,主楼左边路再过一丛竹子,几座大石墩就在那栋楼前面,石墩后面又有一尊披甲执戟的将军石像,也不知这是谁的手笔。 这楼里面的装潢布置没有那么重的古典氛围,简约低奢,的确符合当代青年的脾性偏好。 路昙在楼下花厅等待,佣人说景云察在楼上冲凉,过会儿就下来了。 花厅摆着一墙的书籍,金融、管理、心理、机械,成套整齐,大窗前有个方榻,午后闲躺在榻上看书一定非常惬意,而黑色的半弧桌上,草稿纸、笔筒、画图工具也被摆齐了,桌上没有多余的物件。 “路昙!” 景云察到来,一阵冰水汽跟着涌进来,是清浅的艾草味儿,他笑容明媚,半干的卷发乱糟糟的,浅色衬衫的扣子也扣错了两粒,可见他真是赶下来的。 路昙回以浅笑,指着景云察的胸口,道:“你衬衫扣子错了。” 景云察一瞬促狭,侧过身去急忙扣好扣子,嘴里说:“你的实习怎么样?没意外吧?” “一切顺利。” 景云察转来脉脉地盯着坐着的路昙,尔后又失礼般错开视线扫视花厅内,说:“这里怎么样?我平时喜欢在这儿画图。” 路昙也随他左右看看,说:“还行。” “如果我带朋友来做客,我想我会非常愿意带他们来这儿坐。”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 路昙含笑望着景云察,那双眼睛清透无邪,像是桃花瓣被阳光照耀至通透,温软而干净,景云察的心像被羽毛撩了一下,内里有暖意流动,耳朵也奇怪地痒痒的。 先错过视线的还是景云察,他坐到对面的椅子,说:“本来我想去接你的,但——的确有事情在忙。” 路昙点头,表示理解。 “要喝些什么吗?” “不用。” “刚才选好礼服了吗?” “没有。” “其实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嗯。” 在学校,两人相处无疑是融洽轻松的,到了这儿,反而都拘谨了。 这不,都不说话了。 景云察忽起身,嘴巴动动,却是去书架前面找书,明明已经是在家里了,他却还是穿着小西裤,彼时他站在书架前,两条大长腿特别突出,又因他本就微卷的头发,这画面里,一种简约的欧美形体美感渐渐清晰。 路昙不自觉在脑海里描摹景云察的身形,这身材比例与她的宝贝人偶相似,但景云察的身材更具有劲力感。 过会儿,景云察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漆皮的书,分享道:“这本,佐森威谢尔一零年出版的书,偶然间一位教授送我的,你想看看吗?”路昙果然起身快步过去接过书,“真的可以借给我看吗?”景云察扬着嘴角,说:“当然,我想起来这本书时,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路昙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翻开封面,这还是第一版的,她的嘴角勾陷,“喜欢不至于,但我很感兴趣佐森威谢尔的某些观点。” 就在景云察以为路昙会就此沉入书中的时候,路昙合上书对他说: “你与曲家有接触吗?” 曲家是燕软任的外祖家。 景云察顿了下,缓缓道:“去曲家吃过几次饭,也收过曲老爷子的红封,生意的话,我还没接触这块。” 路昙抱着书,沉眸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哪个人和我跳开场舞吗?” 开场舞肯定是要宴会主办方的才俊,曲家毫无疑问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继承人,而与继承人跳舞的女伴的身份就有点微妙了,到时候名门贵族皆在,基本上女伴的身份会被人云亦云地套上一个假设。 这些,老谋深算的长辈肯定是早有思量。 不到小辈揣测。 景云察心有异样,但还是说:“曲承阳,曲老爷子的大孙子,刚研究生毕业,但他早几年就开始参与管理家族企业了。” 路昙悠悠背过身去,开始沉默思量。 “你是担心后天的宴会吗?” “是的。” “别担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路昙不在乎那些“一切”,她只是交谊舞有点儿生疏,怕到时众目睽睽下出差错,给姐姐跌份。 “云察,能陪我练习舞蹈吗?”路昙轻声请求,背对着景云察,所以没让景云察有机会目睹她脸上的不自然。 “可以啊!” 佣人送来高跟鞋,景云察带着路昙在舞蹈室练习,悠扬浪漫的旋律中,路昙起先免不了僵冷,但景云察礼貌有矩,跳了两首曲子,路昙找到感觉了,也不会再踩到景云察的脚了。 主楼那边,燕软任听说路昙在和景云察跳舞,没什么表示。 晚饭后,管家与路昙提了一嘴卫师送来的赔罪礼,于是,路昙邀景云察一起散步到库房看看究竟。 “黄金,还真是实在!”景云察看见那两箱金砖,不自觉嗤笑,金光闪闪,他配合地揉揉眼睛。 路昙却翻开了工艺品,一幅缂丝的《七十二神仙图》,足足五米长卷,每位神仙神态慈善自若、衣饰华丽精致,堪称当世绝作;旁边玻璃柜里面是一座竹编的玲珑宝塔,塔顶上一颗和田玉圆珠,其余那些珠宝美玉,路昙没细看,她没多大兴趣。 “究竟誊旧楼被拆了多少,竟送来这么些东西!”景云察叹道,瞧路昙神色平淡,他又开了一只箱子,里面居然是一顶点翠的珠冠,也不知是哪家博物馆割了爱。 管家在门口站着,见箱子才开几个,他说:“还有些房产和基金,需要联系小姐的财务管理将资料送来,小姐,您想什么时候看看?” 路昙的财务管理是喆溪。 “宴会后。”路昙略想才说,她把喆溪派去做事了,这些不紧要的事情没必要把喆溪喊回来。 景云察又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截枯木,他不禁多看,路昙也凑过来看。 “雷击木,”路昙的眼神有一丝波动,认真地盯着这焦黑的木头,“这个可要留给我。” “你要来做什么?”景云察快嘴一问。 “有趣的实验。”路昙的眼睛闪现光彩,语气也跟着有一丝难得的调皮。 景云察斜睨突然俏皮的路昙,声音也变得愉悦,回道:“都是你的,不会有人动。” 从库房出来,管家识趣先离开了,此时整个庄园静悄悄的,带着山上的凉风团在夜幕之下,不沾山下一点糟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平的夏天热烈,道路两边的高大梧桐枝繁叶茂,斑驳阴影下柏油路延展浪漫,雕刻英烈的大桥将城市风貌割成两半,一半是密集冷酷的摩登大厦,另一半是低调的旧城区,大街小巷的艳丽凤凰花将憨实的建筑群织进锦图。 飞机落地,来接石义尧和季宏的是何叔、吴叔,两位叔叔首先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然后才问了一嘴实习的情况。 开车的吴叔的手机开着通话,远在花阳的石砾顺听见石义尧和季宏的声音才算放心。 他们回到别墅,蒋叔正好开车出来,石义尧喊了一声,那车停下了。 “阿宏、阿尧,回来就好,该吃吃该喝喝!”车窗降下,蒋叔戴着眼镜,笑容和蔼,手上还拿着文件,“我要去公司,不和你们多说了!” 石义尧和季宏一起挥手,那车子平稳驶出了院门,转个弯就没影了。 才呆了三天,石义尧又要回老家了,吴叔不放心便陪同,而季宏要定时接受疏导就没办法一起了。 石义尧才离开一天,季宏独自骑车在附近公园散心,突然蹦出两个大胆的小孩拦住了,他捏死了手刹。 男孩子穿着牛仔背带裤,脖子挂着帽式耳机,斜勾嘴角,眼睛里是幼稚的狂妄;而女孩子穿着花衬衫,头上两个小揪,一双眼睛欣喜又娇俏,更奇妙的是,这两个孩子的五官一模一样,身形也相仿。 “我叫周刚睿,” “我叫周刚米,” “你可以叫我小睿!” “你可以叫我小米!” 热情的双簧式自我介绍。 季宏疑惑,跨下了自行车,温和地教训道:“这太危险了,不能跑出来拦车!” 小睿仰着头,表情自信又好奇,说:“你是阿宏哥,就要升大二了,我没说错吧?” 季宏的瞳子凝缩,警惕地左右顾看。 “妈妈说我们可以自行来找你们,你们是哥哥,会照顾我们。”小米的眼睛闪着鲜活的星子,踩着小皮鞋靠近迟疑的季宏,她背后的白色皮包挂的铃铛发出清越的铃声。 “你们妈妈是哪位?”季宏抬手示意小妹妹别急着靠近。 小米不禁撅嘴,而小睿眼神得意地说:“周夫人,爸爸名禾玦。” 季宏心里顷刻惊奇,当初两只小团子长这么大了?!面对突然蹿出来的活的弟弟妹妹,季宏霎时手足无措,不自然地吞咽口水,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弟弟妹妹,这脸蛋太像周夫人了,不用鉴定都知道一定是亲生的!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没大人带你们吗?”季宏迅速冷静下来,把自行车脚撑踢下,他开始了询问。 小睿又勾嘴笑,得意洋洋,从兜里掏出一块吊牌,说:“有这个就可以自己坐飞机啦!打车过来也没有人敢坑我们!” 这吊牌是儿童自主出行的标识牌,机场给的。 季宏看见这吊牌,不禁点头。 “还有一个哥哥呢?”小米问。 周夫人肯定是提前与两个小朋友说了天平这边的情况,也说了不少两个大哥哥的事情,不然两人不会这么准确地认出季宏且大胆地来拦下季宏。 季宏无端舒了口气,回:“他回老家了,昨天刚走。” 但是周老板与周夫人真的这么忙,放心让两个小朋友就这样找过来?这完全可以拜托其他人接来照顾,可是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哦,这样啊。”小睿的语气有一点儿失望。 弟弟妹妹都站近了,朝季宏仰着稚嫩的脸蛋,那两双纯澈闪亮的眼睛包涵同样的向往与雀跃,闪得没做过哥哥的季宏突觉任务艰巨。 “我们饿了,阿宏哥可以带我们去吃东西吗?”小睿毫不生分。 “喔······回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季宏的手扶到车把,后又觉得不能松懈,赶紧摸手机,“我得先打电话向你们家长问问情况。” 就这样,向周夫人确定情况后,季宏把弟弟妹妹带回家了。 三个人在餐厅吃东西,何叔来了一看,直叫: “你俩小家伙,还真就这样跑过来了!我说呢,怎么行李到了没见人,早找到你们阿宏哥哥了!” 两个小孩嬉皮笑脸。 弟弟妹妹兴致勃勃地要出去玩,让他们先休息也不肯,季宏没觉得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睿小米直接向他展示了详尽的游玩攻略,季宏只好妥协,带他们出去玩了。 两个小朋友精力充沛又机灵大胆,在初次踏足的城市游刃有余,能吃能跑,好多新开的地方季宏没去过,他们也拉着季宏扎进去,季宏倒也不烦,只是天黑了,两个小朋友还没回去的意思。 这里季宏正思索吃晚饭后如何劝弟弟妹妹回去,何叔的电话突然来了,何叔严肃地说虎茶去接他们,不要再乱跑。说完何叔就断了通话,季宏心觉奇怪,而且何叔语气郑重紧切,他不禁担心出了什么事。 有定位分享,虎茶与平招不久就到了三个人所在饭店,季宏急忙催弟弟妹妹出去上车。 “可是我们还没吃晚饭!”小睿皱眉不悦,小米也不肯起身,两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住季宏。 季宏忍了忍,再次问:“真不走?” 两人抿唇,仍旧未动。 虎茶进来,看见季宏抱起妹妹,他也上去抱起弟弟,就这样,他们带着扑腾叫嚷的小朋友上了车。 车上,两个小朋友气呼呼地不看他们,季宏顾不上宽慰,他赶紧向虎茶问怎么回事儿。 副驾驶的平招睨眼后视镜,冷静地说:“兴昌大道有些骚乱,何队过去了。” 季宏垂眸,旋即一惊,那是去公司的主要路线。 “是蒋叔吗?”季宏脱口而出。 公司的事务,现在是蒋恳代理。 小子敏锐,前排的两人沉默,而此刻沉默就是默认。 家里,警戒升了一级,保镖也多了一队,可见事态不小。 季宏感觉焦虑又涨上来了,将弟弟妹妹关进房间,他突然四肢冰冷,摇摇晃晃回了房,耳鸣令他陷入漩涡,等他回神,胳膊已经被他自己掐出了血丝,他跌坐在床尾地板,书摔了满地。 白色药瓶掉在了桌脚,季宏却不敢去捡,这孤独时刻,他兀地怀疑就是那药让他变成这样的,他要戒掉,不然他迟早会被彻底腐蚀理智,他不能变成那个模样。 视野旋转不息,季宏喘吁吁地踩着书去桌子找手机,还没翻出手机,他的手先碰到了那只棕色小玻璃瓶,脑海自动闪过路昙的脸,他攥住了小玻璃瓶。 路昙知道在哪儿带他回来。 路昙对他仁善。 季宏拔开塞子,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脑海里都是路昙的影子,他只觉心安。 在老家的石义尧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天平的意外,慕容稚发生车祸,接着蒋恳遭遇袭击失踪,慕容氏轻易地就抓到了对慕容稚的座驾动手脚的人,那人指认了蒋恳,然后慕容氏对石家的态度猛然翻转——石义尧愤怒而狠戾更重,幸好慕容奉千给他的人传信蒋恳安全了,但是他明白蒋恳不能这么快现身。 这件大事让石砾顺震怒,但多年的风雨让他直觉内里真相复杂,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慕容氏势必趁此对石家施压,不过他不能离开花阳,那么回天平平复混乱的就只能是端木诘了。 端木诘排队从飞机上下来时,后面的人忽然挤上来,然后他的手中就多了一只信封,他迅速四望,并不能确定是谁塞来的,但他凭直觉冷静地将信封塞进了衣兜。 端木诘落地天平机场,公司的保镖在等候他,而慕容氏的卫队也对他展开了监看,偌大候车区,这个车队很气派严肃。 到候车区,慕容氏卫队不容拒绝地将端木诘请上了他们的车,他们负责将端木诘直接送到慕容主宅。 而端木诘到了慕容主宅,没见到任何一个主事的人,他就这样被软禁在了一个房间内,通讯信号也断了。 慕容稚生死成谜,下落不明的蒋恳被指认,来商榷的石家负责人被关在慕容主宅,不得不说,慕容氏的态度很高傲而恶劣,他们在质疑石家的忠诚并且放任其他力量构陷石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宴会当天,早餐后不久化妆师造型师就位,路昙想着化妆时看书,却被紧张兮兮的工作人员扰得放弃念头,旁边同样在接受化妆的燕软任淡定地看央视纪录片,不愧是比她年长。 出发时,燕软任和副手坐一辆车,路昙和景云察一辆车,车队前后有序,从这儿到宴会场所大约一个小时。 三诺酒店气派得不像话,五个红色热气球飘在半空,长长的红幡迎风飘扬,宫殿形大门进去的直道两边繁花簇拥,十二生肖的高大石像在阳光下肃穆而威武,酒店的大楼傲慢优雅,今天是个重要日子,酒店安静了许多,但也还有悠扬的乐声在荡漾升空。 大厅外铺设的地毯鲜红正式,而拱门处,身穿松鹤黑褂的老爷子立在众人之首,心平气和地耐心等候,其他人也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候着。 下车,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黑长衫的黄运,他谦逊地请出蓝裙曼妙的燕软任,同时白西装的景云察牵出路昙,现场所有目光汇聚于此,敬畏而有重量,每个人谨小慎微,颇似诚惶诚恐。 “软任!” 老爷子满面慈祥,身骨还很健朗,凝视燕软任,一双眼睛里面浪潮翻滚又克制,非常骄傲。 两边上来两位气势非凡的中年人,这两人皆朝燕软任拱手行礼,恭敬道: “见过燕大人,谨表儒殿贺意!” “见过燕大人,谨表楚门贺意!” 路昙抬眼看去,那两个人都是修士,儒殿和楚门都是仲裁委员会的组成势力,两人出现在这儿且如此恭敬,属于两大委员的公然示好。 燕软任的视线扫过这两人,随口道:“哪儿有在门口说话的?” 老爷子立马配合,哈哈笑着:“是了,进里面坐!” 老爷子引着燕软任,那两个人随后,分量清晰,景云察带路昙跟着,一群人有序入内。 老爷子是燕软任的亲舅舅,表面燕软任受宠过重,但是现在世家都明白,摩州六境现在归燕氏统领,而燕氏由燕软任掌权,商界政界甚至军界,燕软任得到了各境的绝对拥趸,这可不是凭借一个燕氏就可以达到的恐怖境界。 大厅半空悬挂一个大大的“寿”,上空的水晶管吊灯仿佛蜿蜒的银河,漂亮而浪漫,大厅两边是席面,中间留出了很大的空处,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在灯光下低调宣示不菲,而这里的人见惯了富贵吝啬于夸赞。 “舅舅,生辰万福!” 燕软任对老爷子作福礼,优雅温婉,老爷子笑出了花儿,直道心意足了。 这里,曲氏本家的人和燕氏的人围在一起,老爷子不落座,没人敢坐,其他来祝寿的人自然是暂时避开这里闲聊。 瞧着机会,景云察和路昙一起上前,边行礼边说: “祝老爷子福寿绵延、自在安康!” 老爷子又是爽朗大笑,欣慰地盯着景云察,“云察如今是越发有你老师的气韵了!” 景云察谦逊垂眸。 老爷子的视线落到灵秀的小姑娘身上,眼神迟钝,旋即好奇打量,眸里迸出的僵硬温柔小心翼翼地落在小姑娘脸上,他恍惚,像有血脉里的喜悦要破出。 “是路昙吧?” 老爷子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几个度。 路昙点头:“是的。” 路昙其人,燕软任早就对外铺垫好了她的存在,圈内掌权的人都曾听闻合昼集团的大小姐。 老爷子旁边的人都不禁盯着软糯的路昙,目光里的惊羡好奇如此直白。 被隐藏保护这么多年的正统千金小姐,一出现就享受泼天的权势富贵,单是身份,她就压所有名门贵族一头。 “好,很好!”老爷子欣慰点头,竟有喜极而泣的样子,视线转向燕软任,他又连说了许多好,搞得身边人不太反应得过来他的意思。 燕软任让景云察带路昙去旁边,于是老爷子也摆手让孙子过去,这些长辈交谈,小辈就自觉避开了。 儒殿和楚门的人也适时加入了长辈的交谈。 “路昙,这是承阳哥。”景云察自然地做介绍,自然的,曲承阳朝路昙露出了温煦的笑容。 路昙眨眨眼,曲承阳成熟些,但是比景云察矮一些,而且他的下巴与眉毛,完美地遗传了曲老爷子的样子,这么联想,曲老爷子年轻时候应该也是昳丽人物。 女孩没说话,曲承阳只好讲:“听说你不常在摩州,若是无聊,可以来找我。” 路昙抬眼又低眸,情绪迅即消失,“客气了。” 曲承阳表情收敛,眸里笑意清淡无波,路昙的背景是六境领导者,他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表情。 一会儿后,司仪的声音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他简单表述对老寿星的祝福后,又感谢了来宾,然后司仪请出了曲氏继承人和合昼千金,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俊男玉女这儿。 曲承阳优雅邀请,路昙自然也是优雅地将手搭了上去,音乐开始,两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翩翩起舞。 作为焦点中心,毫无疑问,在场人都知道,翩翩起舞的男人是曲氏的继承人,而温婉灵秀的女人,是如日中天的传奇般的燕氏的正经大小姐,无人胆敢轻视她,无人胆敢染指她。 燕软任望着专心舞蹈的路昙,清凛的眸中愉悦且自豪,这世俗繁华,路昙生来应有,路昙就该对世俗怀有所有正面的反面的情绪,如此才能领悟生命的奥秘。 舞曲结束,掌声热烈。 来宾开始陆续到老爷子跟前祝寿献礼,并且不留余力地恭维燕软任。 这边,景云察和路昙与曲家的年轻人坐到了一桌,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路昙,一个个主动向路昙打招呼,但是路昙的回应淡漠,好在他们只以为路昙是腼腆。 曲承阳与景云察碰杯,边上一位菘蓝色西装的男孩也举杯来碰,曲承阳斜睨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老爷子那一桌吃了没一会儿,经理来告戏台那边摆置好了,几人就拥着老爷子去看戏了,一些来宾也拥了上去。 “川剧有兴趣吗?”曲承阳温和地朝路昙询问。 景云察也看向路昙,他俩一起去过剧院。 路昙摇头。 “这里的鸟笼有点儿看头,不如去看个新鲜?”菘蓝色西装的男孩试探性提出了意见。 “好啊。”路昙轻声应下。 几个年轻人离桌,一起走向右边,后面其他家的年轻人瞧见,也怀着试试看的心理跟上了。 所谓鸟笼,是一个连廊式的露天展区,树木花草,水流,羽毛鲜艳的鸟雀在树枝绿叶间欢鸣,给人走进了森林的错觉。 路昙的眼神沉下,心里的厌恶涌到喉咙,她讨厌这个囚笼,这是一个坏征兆,连带着腰间价值连城的宝石腰链也扎手了。 “怎么了?”景云察轻声询问,他看到了路昙清晰的情绪转变。 路昙微抿唇,背对鸟笼,“我缓缓。” “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 景云察说完,朝曲承阳示意,随即他引低落的路昙沿走廊继续前行。 “终于见面了,路昙。” 背离人群到一个肖像陈列长廊,孔子画像后面闪出一个白色唐装的后生,这后生宛如一只白鹿入室做客,干净而灵气,眸子明煦,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路昙漠漠睇着这人,景云察已经挡在了前面。 后生弯唇,“你是这一辈人里无法撼动的传说。” 一种干净的悦服的情绪首先铺陈。 路昙眨眨眼,没说话,却直直盯着这陌生人。 “请问你是哪位?”景云察客气询问。 后生的视线移到外表光鲜华贵的景云察身上,气息迅即冷下,“我姓慕容。” 景云察的眼神也顷刻冷凝,对方态度不好,他也不想礼貌。 此时,路昙抬手搭上景云察的手臂,“走吧。” 路昙转身,后面的慕容却突然含着莫名其妙的情怀请求: “和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可以了!” 路昙不在意,景云察却沉着眼神多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慕容。 “我的老师出国了,你没去送他。” 路昙的脚步顿住,出国,敏感词。 平缓的脚步声靠近,慕容过来了,景云察抬手阻挡,这次,路昙抬手揪住了他的袖子。 “敢问尊师贵姓?” “家师姓叶。” “叶屏?” “正是。” 路昙的眼睛瞬间清亮,正经直视这个白衣而内劲浑厚的慕容,普天之下,只有叶屏才教得出这样气质的弟子。 氛围缓解,景云察放下了手,叶屏先生是老师的好友,对其弟子,理应平和客气。 路昙微张嘴,没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只是叶屏的弟子而已,转瞬触及什么,她扭头向景云察问:“云察不认识他?” “未曾见过。” 路昙微愕,“你不是叶······哥哥的继承人吗?” 景云察也愕然,“我······什么继承人?” 慕容安静迷惑。 “你不是代表叶屏哥哥来参加宴会吗?” “不是。” “那你口中的老师是······姐姐?” “是。” 路昙瞬间惊奇,清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猫儿样的可爱震惊。 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路昙误会了五年,当年在疗养院景云察总是跟着叶屏出现,她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景云察是叶屏的弟子。 “看来你犯了些小迷糊。”慕容轻哂,手摆动,腕间黑色珠串发出轻响。 “怪我,没有主动说明。”景云察自责言,顺带瞪一眼这个慕容,他伸手在路昙背后却没碰到,又体贴地说:“去附近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路昙的神情讷讷,点了头,随景云察牵引走动。 小圆桌上一碗睡莲孤寂成画,白色万寿窗投来浮光,安静中似有佛陀虔诚跪坐金山之上,粉饰太平。 三个年轻人坐在桌边,保持静默,诡异地相互消耗时间。 直到有人来找景云察和路昙去戏台那边,慕容才迅速消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是不少什么稀贵玩意儿的,但这长命锁几年前我便叫人刻好了,今儿可算送到你手上了!” 周围安静,都是摩州六境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老爷子此话是道足了他对这位小姐的喜爱重视。 老爷子拉着她的手,手心的镶银羊脂玉的长命锁精致古典,路昙扭头瞧燕软任的神色,得了应允,她反握住老爷子粗砾的手。 “谢谢老爷子,我很喜欢!”路昙莞尔。 老爷子畅然大笑,心满意足地收了手,他的眼睛有雪豹般的锋利又杂和温润,面对小辈,他的慈蔼又盖过威严。 老爷子让路昙坐在了他身边,路昙眼神清澈不懵惑、身姿端庄不傲慢,此刻坐在老爷子与燕软任中间,当真是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世人艳羡。 景云察坐在了燕软任的另一边,曲承阳也在老爷子身边,这座位,可见两位官宣的继承人也不及这位小姐。 老爷子膝下没有孙女,现下对软糯的路昙是轻言轻语,若是路昙才几岁,他怕是要直接小心地抱在腿上呵护。 路昙也温和地与老爷子说话,这可是姐姐的亲舅舅,她开心得意欲翩翩起舞,被重视保护,被宣告于人前,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暖流拥裹她,她感激且幸福。 老爷子开心得滔滔不绝,旁边人完全插不进话,路昙说会围棋,他立刻兴奋地让人端棋盘过来。 “舅舅,你吓到昙儿了。” 久不作声的燕软任无奈打断老爷子的兴奋。 果然,老爷子的表情收敛了,眼神克制祥和,盯住路昙,“昙儿,我吓到你了吗?” 路昙诚实点头。 “怪我,怪我······” 老爷子可算不舍地放路昙到一边和年轻人一起了,景云察和曲承阳也因此得赦。 公主的出现,可就让众人心里多了值得巴结的存在。 老爷子的儿子的已故夫人的娘家嫂子将自家女儿领到了曲二闵身边,托曲二闵介绍给路昙。 曲二闵僵着身将白裙的女人引来路昙旁边,生涩礼貌地说:“路昙小姐,” 路昙偏头,这位菘蓝色西装的男孩居然红了耳朵。 “这位是大哥外公家的女儿,邱希悠,希望你认识认识。” 曲承阳看曲二闵的眼神阴晴不定。 邱希悠的笑容毫无瑕疵,温温柔柔,一双眼睛弯弯似新月,“路昙小姐您好,第一次见面,您着实惊艳到我了!” “你好,邱小姐。” 路昙语气平和,她起身,旁边景云察和曲承阳也跟着起身,另外三个也迅速站起来,这阵势,仿佛要赶去干架。 邱希悠顿了顿,嘴角上扬弧度增加。 路昙扭头看向曲承阳,“可以让她一起坐吗?” “有何不可吗?”曲承阳让出位置,盯着邱希悠,眼底情绪讳莫,面上还是温朗的神情,然后再瞥了一眼忐忑侥幸的曲二闵。 这时候,随侍端盒子过来请路昙放下长命锁,路昙小心放进去,随侍低着腰走开了。 “长命锁,此前我倒是见我父亲也有一块,”邱希悠抓到了恰当话题,声音温和悦耳,简直是吐气如兰,“我父亲可宝贝,其实是珍惜爷爷对他的不善于言的爱护。” 路昙眨眨眼,鼻尖都是一股清幽的香气,她不禁屏息,然后敷衍点头。 没人接邱希悠的话。 曲家年轻人不愿搭理她。 “路昙小姐,平时看歌舞剧吗?”邱希悠的目标明确,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路昙盯着这个温柔女人默了会会儿,忽然伸手扯住景云察的袖子。 “怎么了?”景云察低头轻问。 “我想喝羊肉汤。”路昙侧脸,与景云察亲密耳语。 “你等等。”景云察说完,起身去找服务员了。 曲二闵脑筋一转,快快起身赶去与景云察一起。 邱希悠再找什么话题,路昙的反应始终不咸不淡,曲家兄弟陪着也不温不火,周围目光艳羡贪婪,邱希悠视若无睹继续讨好这位合昼千金。 不久汤送来了,路昙小心用勺子喝了几口,突然呛了,景云察急忙用手帕给她擦,其他人也稍微紧张起来,手忙脚乱的,热汤忽然洒到了邱希悠身上,一件漂亮白裙子就这样染了污渍。 曲承阳无奈招来侍应生带邱希悠去处理。 邱希悠临走前对路昙得体地歉然地微笑,眼神是可怜又坚韧,桃花落春池尤不及,“很抱歉失态了,路昙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聊。” 路昙没作声。 “你没烫到吧?”景云察轻声询问,路昙捏着手帕擦擦嘴角,盯着才被扶起的羹盅,似有神往,但不忘回应:“没有。” “再让人送一盅过来?”曲承阳出声,才回来的曲二闵手里提着木盒子,面带喜色。 侍应生迅速收走了羹盅,曲二闵趁机将木盒子打开,推到路昙面前。 “新鲜的露华酥,你尝尝!” 露华酥,宫廷御厨配方,茶止堂供不应求的点心,有甚被哄抬到万元一块的情况。 老爷子时不时嘴馋露华酥,茶止堂也就时不时送一份到曲家,曲家的子弟都知道老爷子这一习惯。 路昙看看曲二闵,又歪头觑景云察,她只是单纯不想吃,景云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先捏了一块丢进自己嘴里。 曲二闵还在期待地盯着路昙。 这时,路昙提出要去洗手间,景云察招来随侍让其陪路昙过去了。 “大哥,她好安静。”曲二闵坐回位置,主动念了一句,企图让大哥忽略他把邱希悠带过来的事情。曲承阳的脸却沉了,转头泠泠地盯着他,“你忘了父亲的教诲吗?”曲二闵背脊一僵,眼神慌了,却依旧镇定地说:“未敢淡忘。” “承阳,你对二闵太严肃了。” 宽和的声音插入,戴无框眼镜的曲子靳直直看着曲承阳,遮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多少失真。 曲承阳只瞥一眼,淡淡地说道:“督促而已。” 虽说是兄弟,曲子靳已经是旁系了,作为正统嫡系长子,曲承阳有足够的资质轻蔑旁系。 曲子靳淡淡一笑,眼睛飞闪过一丝亮。 热闹许久不散,路昙从洗手间回来,又被带到了燕软任这儿,燕软任为她指明了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燕软任与这些人同辈,却年轻貌美得落到女儿辈,但燕软任的地位资产,可是实打实地在老爷子之上。 “你认认就好了,熟络关系,云察来就行。”燕软任神情散漫,右手轻轻捏着路昙的手,路昙的眼神在四位和气的长辈间来回地转,终是乖巧地应了是。 长辈站着被介绍给小辈,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在这里,燕软任才是说话的人。 “昙儿,要不要去我那儿宅子看看,不若住几天也行?”老爷子哄也似的提议,眼睛里是掩饰不住地欢喜宠溺,似乎只要路昙开口,他就能倒出一池钻石哄路昙开心。 路昙摇头。 “哎呀,我听说你要来,早早搜罗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古籍啊,旧工件啊,国画啊——”老爷子继续诱哄,“软任说你偏好这些,我想都送你,可还是让你自己挑比较有惊喜。” 路昙又摇头。 老爷子默了片刻,挫败叹息,惋惜道:“那你什么时候开心了,都可以过来找我手谈,老头子不比年轻人会折腾,能与人手谈一局也能乐呵好几天了!” 不得不说,老爷子此刻的神情落寞得恰到好处,闻者无不触动哀婉,配以这满堂富贵,更是有一种反差的苍凉无力。 旁边的世家人,硬是插不进话,默默配合表演。 “舅舅,你吓到昙儿了。” 燕软任适时出声,清冽的声喉敲打每一位世家人。 只要燕软任在,路昙就不用介意任何关系而做出让步,这是给路昙的绝对宽容。 夜色渐浓,路昙脚酸,问燕软任什么时候回去,燕软任马上向老爷子告别。 快上车了,曲二闵拎着木盒子跑过来,急急道: “这是爷爷让我一定给你的!” 这是露华酥,路昙道声谢谢就接过了。 不成想,路昙吃了后,当天晚上就闹肚子了,几乎是到了被下泻药的程度。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闹肚子后,路昙自主禁食,除了水,什么佳肴珍馐也不沾,佣人禀到燕软任面前,燕软任说由她去,一点儿不着急。 “那个微软公司,还要投资吗?” 书房安静,茶茗醒神,燕软任提笔,纵视桌上全图,她忽然这般开口。 路昙明白她指的什么,略想就回:“不用。” 燕软任沾墨,落笔描出山脊,“你有主见谋略,商业资产的事儿却是懒,你不想接手集团,云察担着就是了。” “嗯。”路昙调出颜料,朱砂染在指尖,脑海闪过血渍,她的手颤了下。 “你的母亲与你说过那件事儿了?” “搬家吗?前天她与我说了,花阳租的房子重新装修好了,这几日就会搬进去。” 燕软任的笔顿住,“不是——我在汉南与她见过。” “是······发生了什么吗?”路昙的语气骤然变得小心。 燕软任不会无缘无故遇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个人是路昙的母亲。 “我和她约好了,她亲口对你说。” 路昙沉默,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燕软任瞥一眼表情凝重的路昙,又说:“放心,你的双亲身边一直有护卫。” 路昙由此松了口气,她走到哪儿做什么,所有前提都是双亲无恙,幸好一直有燕软任为她保证这个前提。 画成一半,燕软任又问:“你的满月症好了?” 路昙的满月症,是天道对她逆天能力的限制,在她历劫期间,每个月满月那天,身体就会非常虚弱,灵力失效,而今,历劫成功,路昙的实力大进,已经没有这个弱点了。 “早就好了,我已经完全吸收我爷爷留下的狼牙了。”路昙的语气松愉又有一丝得意,眼睛亮闪闪地似等待燕软任的夸奖。 嗯,燕软任没抬头,专注于宣纸上的水墨。 好半天,一幅笔锋劲飒的山水图完成了。 “这是哪儿?” “你给的地图的一方。” “《桃花少年》的暗图?” “嗯。” “那里藏的什么?” “还未浮现。” 两人盯着这图看,未干的墨迹反着亮,未见端倪。 “给云察种幻境的人,姐姐有头绪吗?”路昙在窗边水缸洗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 “是个棘手货色,”燕软任饮了口茶,目光澹澹地瞅着路昙的背影,“若遇上了,你不用顾忌。” 安静了,但过会儿,路昙忽戏道:“莫不成是冲我来的?” 燕软任默不作声,路昙依旧背对她,所以没能看见她深邃凝重的眼神。 将毛笔都晒开,路昙急匆匆跑出去,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面容素淡的人偶。 “姐姐看,他还好好的,而且他的衣服,是我妈妈做的!” 路昙开心地展示这个人偶,一双眼睛里情愫纯净无邪,她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宝贝分享给信任的人。 其实这个人偶有点儿旧了。 而且这个人偶,当初是燕软任亲手教路昙制作的,是为了转移路昙的浓烈的负面情绪。 燕软任静静睇一会儿这个人偶,随后眼里浮起了笑意,抬手揉揉路昙的发项,没说什么,但路昙笑靥如花。 后来,景云察约路昙第二天一起出去和朋友聚,说不心动是假的,路昙特意去征求燕软任的同意,然后路昙答应了。 “云察,这身怎么样?” 路昙穿着一身粉紫站在景云察面前,转一圈,乖巧地期待景云察的点评。 景云察点头,“好看,但镯子有点儿不搭。” 路昙点点头,转身返回房间继续试衣服。 不久,路昙穿上了灰白裙子重新站在景云察面前,她露着两条白腻的细胳膊,利落的高马尾让她柔媚且飒爽。 景云察顿了顿,摸摸下巴,压着声道:“只是去见我的朋友,年纪差异不大,你不用纠结。” “可是,”路昙抿抿唇,清澈柔和的眼神直直落入景云察的眼里,“他们是你的朋友,我才应该认真啊!” 心像被漂浮的羽毛划了一下,景云察的喉结滚滚,继而粲然一笑,“现在就可以啦!承阳哥也在,氛围很轻松的!” 路昙又回去换了,这次她的上身穿青色雪纱刺绣曲襟衫,长袖口有银滚边,下面穿黑色中裤,搭配白色小腿袜和小灰皮鞋,靓丽且温婉,身后两根辫子扎着绿色丝带,这就是她平时的风格,但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鲜丽,俏皮了许多。 景云察眸中惊喜,定定睇了路昙一会儿,然后朝路昙弯腰邀请,路昙嗒嗒嗒过来。 “不用司机吗?” 那辆布加迪停在宅门外,景云察拉开副驾驶的门请路昙进去,路昙不禁疑了一句。 景云察挑眉,“这是我的耍帅时间!” 浮城会所是曲氏的产业,多是聚集摩州的富贵之流,占了摩州休闲娱乐的半壁江山。 听说合昼景少回摩州了,那些富三代大部分歇了外出旅游的心,隔三差五地来浮城会所试图偶遇。 “景少到啦!” 才出电梯,一个手拎墨镜的后生惊喜叫嚷,后生一双下垂眼波光闪闪,却是天生苦巴样。 “奚恒文。”景云察平淡地叫了这人的名字。 奚恒文瞥见同来的秀丽女孩,不急疑问,“承阳哥也刚到不久,我们一起过去呗!” 包厢门开,没有烟味酒气和乱七八糟的香水味,灯光干净,摆置也有格调,曲承阳挽着衣袖站在台球桌边,他看向门口,另外三个人也是看向门口。 对于景云察身边的女孩,他们非常好奇,早有耳闻,不如一见。 路昙端立在景云察身边,双手抓着包包放在前面,竟然是乖巧得不像话。 “别拘谨,”曲承阳嘴边噙着和善的笑,温和地看着路昙,引路昙进来,几人一起走动,都到了沙发边,曲承阳继续说:“认识认识吧,他们是第一次见你。” “路昙小姐您好,我是郎沁!”朗沁声音糙厚,黄褐皮肤,身形魁梧,底盘稳健,似个练家子。 “我是齐骁竺,相识愉快!”齐骁竺表情腼腆,右边耳朵戴着助听器。 “您好,我是严行!”严行的面相肖似印度人。 “我是奚恒文!” 路昙浅笑,瞥下景云察,颔首回应:“你们好,我是路昙!” 在包厢简单聊了一会儿,七个人转去马场,开阔的马场上正有一队人在骑马,他们出现,吸引了一些目光。 曲承阳、景云察、郎沁和严行都换上了骑装,他们熟稔地打赌并摆出彩头,不上场的奚恒文和齐骁竺也跟着下注。 附近过来两个人,均目光灼灼地看曲承阳。 “曲大哥!”这女人身形高挑且凹凸饱满,声音清冽又不失柔媚,那红艳的嘴唇性感自信。 曲承阳淡淡点头,“江小姐。” “可巧遇见了,你们在打赌吗?我加入怎么样?”江小姐忽视了曲承阳的平淡。 旁边一个姿色稍逊的女人也说:“听说曲大哥尤擅骑术,看来我今天能开眼了!” 景云察在给路昙讲上马的要项,瞥见别的女人来了,他随意挪了一步挡住路昙,继续小声地说话。 这位江小姐的来意如此明显,但因曲姑姑,曲承阳不好给她难堪,就客气地让江小姐加入了,奚恒文嘀嘀咕咕,几个朋友默契地对江小姐态度敷衍。 马儿出来,霎那间,路昙被帅到了,她直接上去抚摸马儿,马儿温驯,她摸了遍,马儿也没尥蹶子。 “看来你很喜欢马儿,改日我挑匹好马送你!”曲承阳说。 这些人一下提神,他们都知道曲承阳爱马,但若要曲承阳送马出去,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尤其江小姐,看那个陌生女孩的眼神瞬间警惕暗沉。 “那我要挑个好的马术老师给她——是吧,路昙?”景云察歪头,温热的目光洒泄到路昙脸上。 江小姐激灵了,当时寿宴与曲承阳跳舞的就是路昙,但以她的家世没能近前看,也就没看清合昼千金的面容,现下她定睛端看,眼神又变了。 路昙垂眸浅笑,没应,倒是拿出手机要给景云察和帅马合影,曲承阳也主动牵马过来一起合影。 看这些公子哥儿的态度,这是真正的合昼千金无疑了,江小姐的精神随即紧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几个男人策马奔腾,尘土飞扬,潇洒恣意好不快活,江小姐想随在曲承阳旁边,但她被几匹马狠狠地喂了一顿尘土,不得不憋屈地落在最后面。 路昙心情畅快,扶着护栏眺望,激动了就挥手,不知何时,天穹有几只苍鹰盘旋长唳。 “小心!” 齐骁竺惊呼,快步过去揽过路昙的腰肢往后带,那只苍鹰在护栏张开广翅,利钩似乎能随时抓断护栏,遑论女孩的细胳膊。 “啊!!!!”那与江小姐一道过来的女人尖叫,无措地抱头后退。 又一只苍鹰滑翔而入观看区。 “快过来!”奚恒文紧张叫着,蹲在凳子边看着齐骁竺带着路昙被苍鹰袭击。 苍鹰的翅膀有力地拍来,齐骁竺本想格挡,脚下一绊,他人往后仰倒,路昙被他带倒跪在了地面——来势汹汹的苍鹰却敛翅停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侧头好奇地盯路昙。 另一只苍鹰也敛翅停在了旁边。 奚恒文迟疑起身欲过来,第三只苍鹰俯冲过来,他的脚步顿住,苍鹰还是停在了路昙旁边。 “我膝盖疼。” 齐骁竺隐约听到路昙的话,迅速支起身,他与路昙此刻的姿势着实不雅,他的耳朵瞬间热了。 路昙起身,膝盖红了,周围停着三只陌生的苍鹰。 齐骁竺仓皇爬起,嗫嚅不出一个字,眼中既懊恼又羞愧。 “没事儿吧?” 奚恒文靠近,谨慎询问,苍鹰袭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儿。”路昙说完,抬手摸摸旁近的苍鹰,另外两只争宠般地赶紧跳过来。 奚恒文内心惊疑,俯身捡起路昙的包包,并没有胆子再近一步。 这里僵持着,又来了两只苍鹰,骑马的人望见不妙,提前结束了跑圈。 “怎么回事儿?” 景云察手里拿着马鞭,急急地冲过来,看见五只猛禽围着路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路昙淡定地朝惊慌的景云察笑笑,收了摸鹰的手,命令道:“离开!” 五只袭击的苍鹰,当着众人的面,潇洒地展翅飞出去,长唳啸空,苍鹰回归蓝天。 景云察瞅见路昙的膝盖伤了,面色当即阴冷,一言不发地带着路昙离开马场。 剩下的人自然也是跟着走了。 紧急擦了药,景云察要立刻带路昙回去,路昙不依,才出来不久,她不想回去那么快。 突发意外,曲承阳立刻让负责人紧急调查,路昙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他是担不住这个罪责的,只有找到犯事的人,他才能对爷爷和表姑有交代。 “真的没事儿,摔了一下而已。” 路昙轻声强调,扯扯焦躁的景云察的袖子,景云察顺势蹲在了她脚边。 “回去被老师看见了,她得多生气?”景云察仰面,表情严肃。 “指不定她此刻已经知道了。”路昙无心地念。 景云察却霍地起身,又焦躁地来回踱步。 “还好吗?” 曲承阳轻轻推门进来,他小心询问,后头跟着的齐骁竺满脸的愧疚。 路昙起身,景云察又迅速过来扶她,她无奈道:“只是磕红了一点点,你们太紧张了。” 合昼之主的宝贝,他们不得不紧张。 曲承阳蹙眉盯着她,稍会儿却还是说:“让医生过来!” 齐骁竺当即出去了,不久果然把医生带来了,路昙安静地让医生简单检查,果真除了膝盖那点儿小伤,啥事儿没有。 “这不是有射箭馆嘛,我想去体验。” 为了平复他们紧张过甚的心情,路昙主动提出了请求,以期暂时转走他们的重心,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景云察,又对曲承阳期待地扑闪扑闪眼睛。 “箭矢无眼。”景云察眼神凝肃,话下就是不想路昙过去。 路昙沉默,眸里是乖巧的失落,她保持坐的姿势,更是可怜兮兮的。 其实,景云察不会拒绝路昙的要求。 射箭馆分室内和室外,室内又分好几个区,他们到这儿,田随居然等在一边。 路昙过去问田随怎么来了,田随正经道: “为了小姐的安全。” 景云察眸色暗沉,果然马场的意外已经传出去了。 连射五箭,箭箭靶心,路昙沉稳专注,无疑让身边的人惊讶了一番。 “你做过很多练习吧?” 曲承阳讪笑开口,他射出去三箭,没有一箭是碰到红心的。 路昙放下弓,眼里的凌厉消退,“触类旁通而已。” 这是天赋异禀吧? 那位江小姐听说路昙疑似受伤,就想抓紧机会过来关心,但是被燕氏保镖冷漠地拦住了,她想来打扰,结果连射箭馆也不能踏入。 一波移动靶子出现,男人开始较劲了,郎沁抢先射下第一个苹果,景云察紧着射下了第二个香蕉,严行的箭矢追着曲承阳的箭矢出去,斜里一只箭矢出去,把那两只箭矢撞掉了。 截道一箭是路昙射出去的,别人还在惊诧,她又射出一箭,一个青色芭乐中箭落地。 “路昙小姐很厉害!” 齐骁竺夸了一句,他的箭矢破空而去,也射落了一个苹果。 箭矢齐发,刚好七个颜色的翎羽,一阵后,放下弓,工作人员上去清点战绩,最后居然是齐骁竺射中最多,路昙其次。 景云察笑容明媚,朝路昙竖起了大拇指,路昙开心地朝他俏皮眨眼,田随送果汁上来,她拿过就喝了。 马场的意外让齐骁竺羞愧忐忑,这便鼓起勇气与路昙说话,说: “路昙小姐接触射箭应该很久了吧?” 路昙转过身看齐骁竺,“几年前接触过,今天是正经用弓箭。” “那路昙小姐可称天赋异禀!”齐骁竺戴着助听器,语速有点心虚地平缓,倒是没有刚才射箭时候的坚定张狂了。 “你也厉害,”路昙浅笑,她看见齐骁竺的耳朵红了,“你应该也会骑马吧?” “勉强会,跟着承阳哥,骑马应该是基本技能。” 这下安心地在射箭馆玩久了点儿,到了饭点,他们去了提前预定的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幽静复古,对面是一排花店和布店,这条街道不能进小车,人来人往,难得没有那么重的都市喧嚣。 饭后,他们还没出菜馆门,碰见了邱希悠被一个中年男人刁难,刻薄阴狠的声音在这个古典格调的饭馆格外刺耳,邱希悠抬头柔弱地看向曲承阳,水蒙蒙的眼里升起一丝光亮,但是郎沁挪步将曲承阳挡住了,路昙欲看过去,景云察揽住了路昙的削肩。 “为什么你们刻意漠视邱姓小姐?” 到了外面,路昙才小声地向景云察探问。 “心术不正。”景云察轻飘飘一句。 路昙对这边世家之间关系并非一无所知,那邱希悠是曲承阳的亲舅舅的女儿,可偏偏应得曲家照拂的邱家,被曲家避嫌了,内里曲故无人敢提。 摩州风景绚丽,他们登上曲氏企业的飞艇,飞艇巡游尽览风光,睥睨整个境内。 倒了酒,他们边饮酒边打牌,路昙不太会就安静地旁观,点心水果不少,她却不碰一点。 第一百三十章 隔天,路昙要回老家了,景云察送她到机场,曲承阳和曲二闵也来送她,曲二闵又送她露华酥,她眼神微变,拒绝了露华酥。 回到花阳的车站,路潮开一辆电车来接路昙,父女俩离开车站十几分钟到一丛居民楼,才算是到了住处。 七层的楼,门户简单,里面居然有电梯! “妈妈!” 路陈氏开门,路昙一下子开心地拥了上去,路陈氏愣怔,她却在蹭路陈氏的脖子。 路潮笑呵呵的,“赶紧进去,冰箱里有哈密瓜,你可以先吃点儿!” 路潮将行李箱拿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了。 新家,装修简约,沙发、茶几和餐桌都是实打实的木的,彩电旁边的玻璃柜里满满当当摆着路潮做的小玩意。 一家子吃了饭便是十五点过了,路陈氏出门上班,路昙要一起出去,夫妻俩随即一起强硬命令她去休息。 到了新环境,一家子其乐融融,早上夫妻出门工作,晚饭后三个人一起出门散步,时光平庸安好,轻易就可畅想到未来合乐的光影,但路昙在等待机会掀开表面。 “我们需要谈一谈。” 当路潮因为路允京生意危机想急救二十万而与路陈氏起争执时候,路昙在旁边平静而认真地开口。 路潮烦躁,拿着手机还想给路允京打电话,女儿开口,他以为路昙是不愿松手这二十万,“二哥有急用,我们不帮他谁帮他?从来两个哥哥最是疼你,这时候,可不能旁观!” “不是这个,而是我五岁时候的事情。” 怪异而默契的,路潮和路陈氏的身子皆一顿,愕然看向平静而笃定的女儿,他们知道并避讳着五岁时候的事情,路昙无预兆地蹦出这个字眼,他们内心本能狐疑——且装糊涂。 不等爸爸妈妈狡辩,路昙又徐徐开口: “我记得,我落水,高烧,爸爸被外公打进医院,爷爷带我在山上住了两天我才好转。” 路陈氏的身子一颤,嘴唇阖动,无声,眼睛浮现哀怨与疼楚,那些苍白刺痛的记忆漫上心头,柔弱坚韧的路陈氏不禁抬手抵着墙面,让郁伤的身子不那么容易萎顿。 路潮的面色不比路陈氏的好,更有一种复杂的羞愧从他的眼睛弥漫扩散,直至膨胀在屋子里面,无处遁形。 氛围已经低沉。 路昙的心也刺痛,她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可她不只是要自己活在甜蜜里。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路昙说着,慢慢牵住了路潮粗糙厚实的大手。 于是,三个人坐在了客厅。 “我总觉得你们会随时离散,然后我引以为傲的幸福变成散沙,然后陷入拉锯纠缠厌恶以及怨恨,我害怕。”路昙的声音染着忧郁,小心翼翼,清透而桀骜的双眼此刻脆弱而雾蒙蒙。 路昙清冷木漠,不看不想不说,全因为害怕,父亲母亲示她以爱,在物质上,她得到了最好的周全,在精神上,她只需要接受偏爱宠溺,可是,父亲母亲从未教她如何去稳妥地扞卫“爱”,所以问题来临,她第一念头是退缩。 现在,路昙明白自己不能放任了,她在享受就意味着她也有责任去剜除旧疴。 路潮两只眼睛心虚无神地转来转去,“你只管好好学习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路潮自以为是的镇定稳重,此刻并不是那么坚固。 路昙难受皱眉,“不,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的行为处事思维性格,都是从你们身上提炼出来的,这个家并不健康。” 路陈氏抿唇,坐在沙发上,她心乱如麻,甚至于抓着拳头却抓不住一个稳定的契点,继而头晕脑胀,总有热意涨到眼睛。 “什么叫这个家并不健康?”路潮不理解这个比喻,心里头却只知不好。 “我的意思是爸爸跟妈妈的相处太糟糕了,同一屋檐下宛若陌生人,有时候我不禁多想你们是不是在仇恨着对方。” “怎么会呢?!”路潮一下激动,刚想起来,看着沉默的路陈氏,他的底气却渐渐消散,眼睛闪过愧疚,他的身形渐渐萎顿,肩膀明显矮了。 路昙深呼吸,忍着哽咽,去握住了路陈氏粗糙的手,“妈妈,错者即死,你不原谅,我赞同你,但是别强迫自己忍受苦楚。”“昙昙,怎么会是苦楚呢?”路陈氏红着眼睛,嗓音已经涩哑,她揉路昙的手,“有你,妈妈不会苦的······”路昙点头,却又摇头,“你在苦,我能感受到,对于一个背叛你信任的人,保持沉默,这就是你的苦。” 泪珠坠落,温热的液体滴在路陈氏的手背,路昙看得清清楚楚。 太温婉桀骜的人,信了世俗,往往是被摧折的那一方。 路陈氏哭了,路潮僵在旁边,一颗心像被狠狠抓扭,一股酸苦的气自后脊冲到天灵盖,他紧攥双手,眼里汹涌痛楚,终是浑浊着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那些平庸而老套的往事,一直无形折磨心软的人。 路昙抓来纸巾给路陈氏擦泪水,她的胸腔清晰涩疼,仿佛周遭所有负面因子挤着她,相安无事太容易被飞来横祸破灭,她要忍痛,痛过这一阵,或许才是真正的轻松。 “妈妈,你是不舍得爸爸的,你也不想放弃他,不然你不会默默忍受这么多年。”路昙带着哭腔,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路陈氏哭着点头,她在隐忍,但面对女儿,她的情绪轻易泄漏,她的冷漠就是对路潮的锥心之刺,可她自己也会痛,哀命运作弄,苦自身无路可退,怜骨肉凄苦,她的人生装不下那么多记恨,可她一开始也是心比天高的人。 “昙昙,有些事儿,你不懂······”路潮沉吟,他的咽喉也胀得酸疼。 “但是我看见了,你们所有情绪所有伪装,我都看见了,如果我是你们吞咽苦楚的理由,那么现在,你们可以放过彼此了。” 路陈氏吸一下鼻子,哀哀地嗔:“什么放过彼此,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的事儿,你不要一直想。”“那你为什么哭?”路昙揉眼睛,“弄得我也想掉眼泪。”路陈氏抬手揉揉路昙的眼角,“不哭,哭疼眼睛了。” 路潮的喉咙胀出一股腥甜味,额面的青筋也鼓起如小蚯蚓般难看。 他们引以为傲的聪慧女儿,的确可以轻易察觉他们之间生硬怨怼的关系。 “你们一开始也是喜欢对方的吧?只是变故太刺骨太蛮缠,把你们的不堪都太早地暴露在了彼此面前,我同意你们分开了,你们应该过得更开心。” 路昙说完,松开了路陈氏,起身,曲膝跪在路潮前面,路潮懵了片刻后伸手拉她起来,她执意跪着,路潮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我记得,爸爸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那个女人当着你们的面把我摔进了湖里,爸爸背叛了婚姻,妈妈怨恨爸爸是自然的,可是你们为了我而沉默相处这么多年,到这儿已经够了,我希望你们可以重新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还要不要继续一起生活。” 路陈氏掩面,呜呜哭泣。 而路潮也垂头不语,双手发凉。 一家子瞒住路昙,没想到其实路昙一直存有清晰的记忆。 路昙抬手抹眼睛,继续清晰道:“我不理解你们的感受,你们各有各的心结怨恨,但是问题存在,我恳求你们解决问题,就像明知身体有问题就要尽早去医院,我不想你们强逼自己妥协,我已经十九岁了,你们可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了。” 路昙跪着,看妈妈身子一颤一颤地啜泣,看爸爸红着眼睛煎熬不语,她被爱护了十九年,跪这一次,天经地义。 慢慢的,路陈氏收住了哭声,她拉路昙起来,路昙坚持要她和路潮敞开交谈,她犹豫后应下,路昙才起身。 “我出去散步,爸爸和妈妈耐心地聊一聊。” 路昙回房拿了手机就出门了,路潮和路陈氏沉默地坐在客厅里,累年的情绪在空间的边边角角无声杂烩翻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路昙!” 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一个惊讶的声音截取了路昙的注意力,她看过去,居然是于明励。 道路车来车往,树木撑着阴影,显见得于明励的模样利落帅气了许多,身边陪着两三好友,他扬着干净的笑,迟疑着靠近路昙。 “好巧,你是出来玩吗?” “散步。” 后头那两三好友站在那儿暂时等着。 “你······不约同学玩吗?” “懒。” 对于这个回答,于明励干巴巴地笑,回头望眼朋友,又看路昙,不好意思直接走掉,“我记得你在曲开大学,对不对?” “对。” “我在湖南大学。” 那些朋友似有微词,路昙道:“再见。” 于明励迅速伸手拦,急忙道:“我们加个vx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加了vx,路昙要走,于明励还拦她,并且热情邀请:“你无聊的话,跟我们一起去附近学校看我们打球怎么样?请你喝奶茶吃冰激凌!” “于明励,你跟美女走吧,我们理解你!” 朋友含笑打趣。 于明励回头不轻不重地瞪一眼说话的金少固。 “不了,再见。”路昙轻声回拒。 “你一个人散步吗?那你注意车辆,小心点!” 目送路昙走远,于明励转身冲向目光揶揄的朋友,笑骂声张扬地散落在地。 “路昙啊,现在漂亮得烧眼啊!”金少固叹道,尾音故意拉长,玩味的眼神黏在于明励脸上,另一位朋友用手肘顶一下于明励的肚子,也紧着问:“那么漂亮,还没对象吧?你要努力努力吗?”于明励嫌弃地搡开朋友,“你也是单身汪,你怎么不紧着去找?”又一位朋友笑着将篮球轻砸在于明励背部,“小样儿,装矜持呐!动心了就出手啊,哥们支持你!”“净胡咧咧!” 四个年轻人玩闹在一起,小县城的天空蔚蓝如洗。 又孤身穿越他人的热闹,路昙忽然想起来一周前詹奶奶在vx上说她在花阳,于是路昙发信息过去说自己也在花阳,没等多久,詹奶奶直接电话过来了,热情欣喜地约路昙过去玩。 花阳北部,新落成的体育中心大气吸睛,热烈的色彩在循环的光阴里挥舞新意,居民又多了一个舒适的户外活动场所。 路昙才望见体育中心的广场,悠扬的乐声流漾炽烈的阳光,一些小朋友在恣意追逐泡泡,她穿过广场,看见了那群熟悉的爷爷奶奶。 一年没见,奶奶们对路昙还是那般慈祥热切,关心了一波路昙的学习生活,又分享了一通乐队的趣事。路昙与他们聊天合奏,那些烦闷的事情慢慢跟着那些泡泡一起飘走了,她弹琴,詹奶奶夸她一点儿没生疏。 闲聊间,詹奶奶知道路昙一家搬到了南城区,又高兴得满脸花,直呼路昙有空尽管来与他们玩。 到后面,詹奶奶邀请路昙去家里吃饭,路昙下意识拒绝了。 她引爆了矛盾,不可能还有心情去做客吃饭。 傍晚,路昙走路回去,又在之前相遇地方的附近见到了浑身汗酸味的于明励,这次,呼吸粗重的于明励也是一个人走路。 “路昙,又见面了!” “嗯。”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嗯。” 于明励摇摇手,没再多逗留就走了。 “刚才是遇见同学了吗?” 路昙走到路岔口,路潮站在这儿,脸上表情干涩。 路昙点头,“爸爸在等我吗?” “我们单独聊一聊吧!” 父女俩来到了居民活动的小花园边上,围栏边上有一张长木椅,除了绿化灌木,这里还种有一些青菜,围栏外是一条少有车走的道路,再远就是一栋楼的背面了。 这个时间点,小花园没有多余的人走过。 “我想了想,其实我不只是因为你而忍耐,”路潮垂着头,不自觉地舔嘴唇,双手抓着膝盖,声音低沉得不像他的声线,“我和你妈妈是真的看对眼了,才决定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基础呢?” 路昙眼神黯淡低落,“你是想说,你在乎妈妈,你想用时间来向她证明你的悔恨?” 路潮的肩膀颤了一下,自嘲言:“说酸一点: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证明一切。不是吗?” “不,你在回避。”路昙一针见血。 路潮又僵住了。 那些买菜的人说笑着,陆陆续续回归窠臼,普通的画面,却出透对生活的所有不言而喻的热忱与珍重。 许多人都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淡淡守着一个家。 路潮从未想象过,他一介普通人,一步之差,居然被困顿了这么多年,好好的家庭竟然被他造成了这个别扭苦闷的样子。 到了伤心处,路潮双手抓着脑袋,一整个脊背几乎折到腿弯,“我那时候太年轻,犯错了总有资本犟着,存有侥幸,以为默默补偿就能不计前嫌,却还是将口子撕得更开,直到别扭了这许多年。” 路潮的悔恨清清楚楚,他悔的是自以为是,恨的是自身一文不名的傲气与倔强,若他早早果断,或许就不会拖到现在,以致他的道歉毫无说服力。 旁边的路昙内心忐忑,一股冷气冲到胸腔,她慌张了,她怎么能去力劝离散呢?她太自以为是了,她太自私了——她太不自量力,且贪婪。 “爸爸,如果在死亡面前,你会对妈妈说出那句话并拥抱她吗?”路昙用苦涩的语气说着不吉利的假设。 路潮忽然直起身仰头望天,他大口喘气,可能并没有听见路昙的假设。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氛围一直沉闷,纵然路潮与路陈氏如何深爱宠溺路昙,挑开了伤疤,两人同样沉浸在各自的苦海,仿佛被抽去了一半心神淌过那一片酸辛,他们出现了疲态,无关矫情,走久了终究会顽固苍疲。 去学校前一晚,路昙拉路陈氏到夜市散步,路昙随口好奇路陈氏的汉南之旅,路陈氏的身子果然一顿。 “没什么啊,去走亲戚而已。”“这是相互的,我隐瞒,你也对我隐瞒,我理解。”“······”“真的没什么吗?”“我······就······见到了燕小姐,她很看重你,怕你想多了就没说。”“她对我很耐心很宽容,我当她是敬重的老师与朋友,迷茫时候,她始终是我的明灯。” 路陈氏捏紧了路昙的手掌,她明白女儿能遇贵人,那是恩赐。 “昙昙,记得我的名字吗?” 沉默许久,路陈氏忽平淡开口,但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却另有一番云谲。 路昙偏头睇妈妈,“陈艾锡。” “陈艾锡闶——陈是父姓,艾是母姓,锡是字辈,闶有个门,是要······” “是要什么?” “标记,如有需要,我的女儿须回归陈氏本家,而本家在汉南。”路陈氏的声音低沉,隐隐有惧意及愤意。 路昙的心突了一下,却有事情明了,路陈氏在汉南拒绝这个奇怪的要求,会发生什么?而燕软任在汉南见了路陈氏,又意味着什么情景?或者,是路陈氏身边的暗卫发现汉南陈氏有坏心思,燕软任紧急赶过去解救落入算计的温善的路陈氏? 路陈氏动身搂住了路昙,体温互染,她轻声而满含爱惜地嘱咐:“永远不要相信陈氏的任何言论,你是我的昙花,我会保护你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机场人来人往,匆忙的脚步与机械时尚的场景陈述着社会的欣荣,飞机划过跑道,起飞和降落按部就班。 石义尧和季宏并肩从出口走出,阴凉与炎热交替,耀眼的阳光降落他们身上,等了不久,一辆车对两人降下了车窗。 “石义尧,季宏!” 宋俭若笑容清爽。 两人走近车子,驾驶室的陈尺也跟他们打招呼。 陈尺出来办事,顺道接石义尧、季宏和宋俭若。 将近一月不见,四个人反而热络多了,回学校的路上聊得热火朝天。 车子在横廊校门口停下,石义尧和季宏下车拿行李箱,两人还没走到车尾,一辆黑宾利快速而冒失地撞到了车尾,嘭的一声,陈尺和宋俭若也下车了。 黑宾利下来一位中年人和一位俏丽的女生,中年人首先对着相吻的车低骂了几句污言秽语。 陈尺先看石义尧和季宏有没有事儿,然后再去看车子,安静地用手机对车子拍了几张照片后,他提醒中年人也拍几张。 “你没事儿干嘛停这儿?故意堵我的是嘛?” 中年人的语气很冲。 一听这语气,跑过来的保安确定陈尺是本校学生后,帮忙调解,不想这中年人仰着鼻孔开始嗤骂保安,陈尺冷静地问中年人要不要和平解决,可是中年人坚持谩骂,于是陈尺默默地报警了。 宋俭若拖出行李箱让石义尧和季宏先回寝苑,信心满满地说这种事情他和陈尺能应付。 没几天,新生进校,仿佛一池子哗地泼入几百斤鲤鱼,整个池子拥挤喧闹。 学分绩表整理和奖学金申请开始,学长学姐也凑不到多少后辈的热闹。 季宏趁闲去蹭冯老师的课,他戴帽子又戴口罩,还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冯老师也不时看他这里。 冯老师甚至打趣:“谁的大帅哥啊?也敢带出来炫耀,不怕别人歹念一起抢了?” 哄堂大笑。 季宏伏在桌面不敢抬头。 下课,沈兆盈拉着路昙过来与季宏碰头。 “季男神,难得啊!今儿怎么过来蹭这课了?”沈兆盈笑吟吟的。 “热爱学习。”季宏轻巧一言,闷在口罩里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哑涩,反而能引人多一点遐想。 “沈兆盈,有家饭馆!” 彭里达过来,扫一眼遮得严实的季宏,他的视线落在了沈兆盈身上。 “路昙,一起吗?” 沈兆盈转头询问路昙。 食堂,他们是抢不过新生大军的,只能外出觅食。 “不了。”路昙随口拒绝。 沈兆盈眼里浮起揶揄笑意,看向季宏,“哦,是我没眼力见了——那我走啦!” 路昙无视了沈兆盈的揶揄,淡然点头,目送沈兆盈和彭里达走远。 “午饭要和我一起吗?”季宏试探性提出了邀请。 路昙摇头,“不了。” 绿油油的新生散布校园角角落落,学长学姐走路都能被挤到边边上。 季宏随路昙走在去打印店的路上,那些鲜嫩的面孔仿佛复制粘贴,相对的,他们在人群中特别明显。 啪嗒——季宏掏出手机看信息,眉毛一皱,他只好对路昙说:“十一有点儿事儿,我得先走了。” 路昙安静点头,季宏迅速走了。 到了卫生所,石义尧正一声不吭地让护士帮他缠纱布。 “还好吗?” 石义尧抬头,“还好。” 季宏眸里担忧清浅,停在旁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撞到手?” 石义尧看向另一边,一位绿装的男生满脸歉疚,双手攥着帽子紧紧地盯着石义尧,季宏一问,男生心虚地垂下了眼皮。 白大褂的医生手插着兜踱步过来,教训道:“长记性了啊!人流那么大,玩滑板,多危险啊!这么大人了,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 男生红了耳朵。 卫生所门口的确搁了一块滑板。 男生坚持刷了医药费用,石义尧本来就没想追究,让他赶紧走,他又坚持要了vx,石义尧给了,他才跑了。 回了寝室,季宏把石义尧的袜子一起丢进了盆里,石义尧的手本来就有伤,来学校这几天,都是他在洗袜子。 “季宏,上午你去哪儿了?” 里面的水声停止,季宏回:“去蹭路昙的课了。” 石义尧正想说什么,门哐地开了,气喘吁吁的麻泓仁提着外卖冲进来,他丢下外卖又摸上一本书跑出去了,火急火燎的,八成赶去找老师重交作业了。 最近,石家的处境有点儿微妙,吴叔亲自安排了校外的公寓让两兄弟搬出去住,季宏简单收拾了东西,等奖学金竞选的材料审批结束,他们就能正式搬出去了。 任教授抽空上课,下课了就急匆匆地离开学校,说是去盯一小组的实验结果,那个实验卡了很久而且应用价值不低,任教授心里自然十分惦记。 七个人从教学楼出来,远处田径场的新生喊的号十分振奋强劲。 路昙寻思着去舞蹈室找沈兆盈和钱虔,一个没提防,帆布包被人扯住了,她转头冷静地瞧着季宏。 “一起吃饭吗?”季宏温声问。 “不。”路昙摇头,收了视线且抽离了自己的帆布包,却补充说:“我约了室友。” “我们先走啦!” 宋灰易喊一句,三个学长相伴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军训的人还没解散,他们走在空荡荡的校道上步伐轻快,四个人走到副道口这里,路昙静静地拐了过去。 周绿脱口就问:“路昙,你不去食堂吗?” 路昙转身:“室友在舞蹈教室等我。” “舞蹈教室不是在食堂吗?”周绿不禁疑惑。 “艺术楼的舞蹈教室。”路昙挥手,转过身去继续走。 周绿挠挠头,偏头瞥到季宏,他随口言:“我倒是不知道艺术楼还有舞蹈教室。” 季宏眼带清润笑意,表示他也一样。 倒是石义尧,眼巴巴地注视路昙一步步远去,面上神往又克制,高冷的气息重新萦绕他的身体,渐渐多了深沉的凶性。 “石义尧,你的手是受伤了?” 周绿又瞥到那只缠纱布的手,忍不住问了。 石义尧没回神,反而是季宏赶紧帮着回:“不小心被烫了,又被撞了,就包了纱布。” 哦,周绿随意地点头,应该也是没上心。 晚上,枕河苑9号楼前又有人摆出浪漫架势引来许多人围观,新生们向往这种明目张胆的青涩美好,是以解散后,绿装宝贝又加了人墙。 不得不说,人群中间的张贤环的确人模狗样。 路过的季宏多看了两眼,心里顿时为张贤环感到尴尬,还有就是厌烦。 其实细想,张贤环的目的一开始就暴露无遗,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以这种愚笨的方式招路昙厌恶,隔天一次冒头告白,仿佛在麻木打卡,说他蠢笨如猪,又能做出花样,说他知晓利益,他又在作死的边缘反复积极试探,他的内心想法真是太迷了,实在不会追求人,也该去请教恋爱达人啊! 当然,季宏是抵触张贤环肖想路昙的,就那龟样儿,连给路昙跑腿都不配。 季宏马上报信给路昙,让路昙回来时千万小心。 人群聚集太多,尽职尽责的保安拿着电喇叭来驱散人群,协助表白的人与保安解释,然后几个保安不耐烦地守在旁边一起看热闹。 结果当然是宿舍锁门了,传闻中风姿出尘的女主角连影子都没出现。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院的文工团和学生会合作在新生军训的入学讲座上完美表演了一个《文武纪年》,引来满座叫好,于是,学生会和文工团一起办了一个庆祝会,据说有赞助,地点定在了一个不菲的酒店。 沈兆盈被特别邀请参与训练表演,庆祝会她是有资格参与的,本来就是学生会内部人员的钱虔就更不用说了,而路昙只是指导了几次动作,会长也当面邀请了她,路昙被两个室友一言一语劝着,也答应了。 沈兆盈和钱虔很积极地打扮,严之荟眼神酸酸的看了会儿就离开了寝室,路昙从外面回来,沈兆盈催着路昙赶紧换衣服。 路昙平静地放下帆布包,“这身就可以了。” 沈兆盈连口红都搁下了,转身到路昙面前,“你起码穿一件裙子啊!口红也得抹上!” “这身舒服。” 沈兆盈恨她是块木头。 乘快车到酒店,会长说有人在门口接她们,却没有,钱虔拨电话问,会长说人快到门口了,后面会长又改口让她们自行到包厢。 她们在电梯里,一会儿后进来三个男人,本来电梯空间安安静静,但是渐渐地三个男人不时轻佻地偷瞄她们的身材,沈兆盈不动声色地揽上了路昙的手臂,钱虔也抱臂在胸冷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电梯门开了,她们急忙走出去,那三个男人也跟了出来,但是走廊迎面过来两位推着餐车的侍应生,那三个男人暂时不敢凑近。 沈兆盈紧张地抓紧了路昙的手臂,路昙忽淡定地问:“你在害怕?”沈兆盈一口气提起来,“我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钱虔,走快点好吗?” 等她们走到对应的包厢门前,却被门口侍应生告知来错层数了。 钱虔给会长发信息,会长如同屏蔽了她,许久都未回复,她联系其他成员,一个个都没回信,仿佛集体猝死。 转头回去重新坐电梯,才过一个转角,那三个男人在一个包厢门前聊天,嗓门粗鲁而且内容露骨,瞥见三个女生走回来,他们的表情染着一些戏谑恶趣。 她们镇定地走过去,突然男人伸腿挡住了去路。 “麻烦让让,谢谢。”钱虔尽量让自己语气稳定而客气,眼睛盯会会儿拦路的男人的脸,她畏缩地避开了视线。 男人嗤笑,眼神轻佻而粘糊,“去哪儿啊?不如让大哥给你指个路?” 沈兆盈的下颚绷紧,“无需麻烦,我们自己知道路。” “诶,友爱互助嘛,”寸头的男人笑眯眯的,好好的词经了他的口莫名沾了淫秽意味,“传统美德!” 钱虔手里的手机已经到了拨号界面,只要有坏势头,她会即刻拨打辅导员的号码。 “请让开。”路昙抬眼,眼神清澈且无畏。 穿黑夹克的男人胸前的黄金项链反光刺眼,他盯着清秀的女孩,不禁挑眉舔唇,“来这儿不就是找机会的嘛?大哥高兴,很乐意为你们指条捷径!” 顿时,三个男人为他们心有灵犀的幽默哈哈大笑。 沈兆盈和钱虔吓得拉着路昙直直后退。 寸头男人却突然一步蹿上来大手抓向她们,钱虔惊叫一声,寸头男人却站住了弯腰贱笑个不停。 “我们赶紧走!” 沈兆盈一手拉一个姐妹,跑着远离这里,才跑了几步,前面又冒出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走廊堵住了,她们心惊下害怕地停止了脚步。 前面的男人在闲聊,只是瞥眼紧张的她们然后继续侃大山,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沈兆盈壮着胆子上去,控制着声音请求:“麻烦让我们过去,后面有流氓。” 一个男人嗤一声,不耐烦地说:“别来吵老子。” 这人的痞气和凶相也吓到了钱虔,她埋着头不敢看人,沈兆盈也是僵着脖子进退两难。 这时,路昙走到健壮男人面前,说:“请让开。” 健壮男人翻个白眼,恶声道:“趁老子没起火,麻溜滚!” “请让开。”路昙平静重申。 几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安静,好奇而同情地睇着这个瘦削的小姑娘。 健壮男人往地板啐了一口,“别来吵老子,你聋的吗?!” 男人说完,撸起袖子,露出肌肉健实的胳臂,作势挥拳。 “啊!!!” 钱虔的尖叫响彻走廊。 呃——健壮男人表情惊愕,随即羞愤,慢慢吃痛,其余大男人也是面上惊诧呆愣。 路昙抓住了健壮男人的手腕,并且渐渐用力,这色厉内茬的男人渐渐吃痛到表情痛苦且扭着身子几乎要跪在瘦小的路昙脚前。 “最后一次——请让开。”路昙面色淡漠地望向剩下的大男人,任凭最先动手的人没抵住疼痛跪在了她跟前。 场面静止了那么几秒,这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 “住手!” 英勇的声音强行加入局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衬衫清爽的张贤环出现了。 但是张贤环看见一个大男人跪在路昙跟前,他那张开欲严厉谴责的嘴巴僵住了,路昙看过来,他心底蓦地触到一丝恶寒。 咳咳咳,打破寂静的是一个男人的干咳。 张贤环回过神,一脚踹到跪在路昙跟前的男人身上,路昙瞬间松手,男人跌开,张贤环挡在了路昙前面。 “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敢欺负到我身边人,你们有多少手脚可以被废?”张贤环底气十足,而且态度傲慢。 沈兆盈和钱虔的神经缓和了一些,有人仗义相助,她们不至于那么害怕。 有人上去搀扶那个倒霉的男人,“你谁啊你!英雄救美?纯粹是那娘们动的手!你还踹了我哥们儿一脚!” 张贤环坚定不动,“这儿有监控,谁有理让警察来判断!” 几个大男人放下几句狠话,然后恨恨地走了。 张贤环转身看路昙,路昙木着一张脸,倒是沈兆盈上前感激地说:“谢谢张学长!不然我们就遭殃了!”“嗐——好歹是同一个学校又认识,我不出手,良心不安!”张贤环笑得谦逊,眼巴巴瞅着路昙的情绪变化。钱虔也感激不已:“学长出现得太及时了!没齿难忘!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啊!”张贤环边笑边挠头,昂贵的腕表露了出来。 路昙安静地去附近的消毒器那里,接了消毒洗手液搓手。 “张学长怎么会在这儿?”平缓后,沈兆盈说出了疑惑。 “九院学生会在这儿聚会,我受邀来的,你们——应该也是来聚会的吧?” 于是,张贤环带着三个女孩一起到了正确包厢。 会长见了张贤环瞬间没了端正严谨的样子,嘘寒问暖,满脸的谄媚,赞助方与张贤环有关系是事实了,或者,张贤环就是此次赞助人。 在这儿吃饭,旁边就是一个k歌台,热闹起来后,一些大胆的同学上去献艺,期间也玩些小游戏,会长热情邀请路昙加入,路昙摇头,周围人可劲儿地劝她别扫兴,路昙与沈兆盈耳语出去透气就冷漠地走了,众人不满,但是张贤环暗喜着追了上去。 路昙出去,轻松甩掉了张贤环,独自坐在空中花园给景云察发信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和父母到酒店陪生意伙伴吃饭,饭桌上菜才上齐不久,狄仪硕就被嫌弃他呆讷的母亲打发出去了。 出了包厢,那些觥筹交错以及纸醉金迷被暂时阻隔于灯光之下,逼仄的建筑里填充都市的另一种冰冷。 狄仪硕边走边用手机与哥哥聊天,信步走到了酒店的空中花园,站在茂盛的绿植旁边,他偶然瞥到另一边影影绰绰似有个人,他转过身去不想引起注意,突然那边有了动静,他还是忍不住偷看。 看背影身形那是个女性,看敏捷的动作,光影模糊中,可窥到一丝优雅与帅气。 眯眼细看,狄仪硕忽然好奇那人的脸了,低迷的光线并不如他的愿,他只好往外挪一步。 看着看着,眨眼间,那边那个人不见了,狄仪硕的脑袋转来转去寻找,疑惑中转身,他吓了一激灵。 “你······是那个、那个路昙!” 路昙静静地盯着他。 狄仪硕瞳孔放大,震惊已然是大过了惊讶,旋即他欣喜激动地嚷:“我记起来了!是你救了我!v阁那天晚上是你!” 当时狄仪硕醉得已经魂不附体了,仅有的印象来源是大楼门口监控与巡警描述,方才看见路昙接掉落手机的姿势觉得莫名地像她在捞人,狄仪硕这才把路昙与监控里模糊的身影以及巡警说的清秀高冷的大力少女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狄仪硕就差兴奋地绕着木着脸的路昙转圈圈了,“一定是你!去年十月,你捡到了醉晕的我,就在玛橙化区的v阁!” “你想做什么?”路昙眼神冷漠。 狄仪硕两只圆眼水涔涔的,“是你吧?拜托了,一定是你吧?” 真是吵耳。 “是我。” 哦耶!狄仪硕兀自叫好,如同熬夜抢到了心仪球鞋。 路昙移开视线,抬脚就往外走,狄仪硕却兴奋地拦她,说: “上次你说下次见面就给我你的vx的!” 狄仪硕搓搓手,端出了手机,屏幕就是他的vx名片。 路昙幽幽盯住他,沉默片刻,路昙扫了他的名片。 “我在本地的医科大,读的西医专业,你有空可以来医科大的第二校区逛逛!”狄仪硕殷勤得像只萨摩耶,跟在路昙身边,“你应该不介意我看你朋友圈吧?我哥嫌我朋友圈琐屑,但你也可以进去看看啊!” 路昙斜睨他,“保持距离。” 狄仪硕面色闪过不自然,撤开了一步,但还笑嘻嘻地说:“我一般对外人没这么多话,但扛不住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心里舒服。” “保持距离。” 路昙走到长椅坐下,开始回复沈兆盈和钱虔信息,安静的狄仪硕乖顺地站在两米外,眼巴巴地看着低头看手机的路昙。 “有事儿吗?” 久久,旁边的木头一直没动,路昙破天荒主动问了一句。 狄仪硕的鹿眼顷刻有了光亮,“我就太高兴,真是你救了我,我、我想多看你几眼······” 他的尾音忽地羞涩,那种懵懂少年乍破情悦的小拘谨与情不自禁的傻气,在低饱和的光线里,他的身体开心到紧张。 路昙:“······” “你怎么会在这儿?来吃饭吗?”狄仪硕俯身,与路昙视线相平,嘴角的傻笑仿佛他是一只邀撸的狗狗。 路昙眼神冷下,但没什么锐度,简洁道:“聚会。” “同学聚会吗?” “别来烦我了。” 哦,狄仪硕又乖巧站好,偷偷地看路昙,路昙的灰色上衣领口有一圈民族风小绣花,不俗气,而且圆领子可爱又独特,只是路昙表情太木漠,给人一种距离感。 沈兆盈和钱虔终于找了出来,看见一个黑脸小子与路昙一块,她们拿戒备而好奇的眼神瞟这黑脸小子。 “路昙,这位是?”沈兆盈坐在路昙身边,随口问了。 狄仪硕却一下子兴奋了,开心地说:“我叫狄仪硕,路昙是我恩人——你的漂亮很眼熟,回天津的飞机上,你与路昙一起的是不是?” 沈兆盈细看,蛾眉轻皱,那时候明明是一个白净小子,怎么现在黑成这个炭样儿? 似乎读出了美女的疑惑,狄仪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说:“我刚军训完,就······晒成这样了。” “你是学弟呀?”钱虔睇着这人,目光平淡。 “我是大一的,不过是医科大的。” 突然,狄仪硕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慌张而抱歉,捂着手机往外走,说:“接我的人到了,下次见!” 三个女孩呆了一会儿,也乘电梯往下要走了,到一楼大厅,张贤环又出现了。 “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开了车!”张贤环晃晃手上那宾利钥匙,直直看着路昙。 “真的吗?会不会有点儿麻烦?”沈兆盈故作温婉语态,眼睛睨着身边的路昙,眼底的讥讽淡淡晕开。 钱虔也看向路昙。 她俩知道路昙会直言拒绝他,就算今晚那种无措情况下张贤环及时出现解救了她们。 “不用。”路昙面无表情。 张贤环笑了一下,正气道:“哪能让三个女孩子独自坐夜车?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我有责任平安护送你们回到学校!” 呵呵,对于张贤环才起来的一点好感开始摇摆,沈兆盈暗自冷笑,说实话,一个好好的男人傻缺事做多了,那形象并不能一下扭转。 这时,路昙的手机响了,她看也不看就接通了,“大厅右边,螺旋雕塑这儿。” 张贤环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又宽慰言:“不用多想,我只是单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来迟了吗?” 爽朗而歉疚的声音直直插入,稳健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景云察大步而来,暗红的冰绸衬衫高贵优雅,一股冰冷的痞气随之而来,英伦美感的脸庞惊艳众生,他出现,自带光圈。 空气中隐约有惊艳的吸气声。 张贤环的一口气遏在胸口,眼神明显暗下了。 景云察站定路昙身边,自然地拿过了路昙的包。 张贤环的脸冷了,这混血儿太碍眼了。 “我们走吧!”路昙揪住景云察的衣服,转头就走。 “学长再见!”“张学长下次见!” 小姐妹自然跟着走咯。 那辆大g就停在酒店正门广场边,一位保安在守着车,景云察带着人回来,保安笑得谄媚。 路昙坐进副驾驶,小姐妹礼貌地坐进了后排。 大g开到外面车道上,景云察忽道: “后面那车是我的助理,他跟着,你不介意吧?” 路昙没动,后排的沈兆盈和钱虔倒是抻长脖子想看后头什么车。 “不介意,谢谢你过来。”路昙轻声道。 “你能使唤我,求之不得!想出来吃饭,告我一声就好,不用蹭别人的局。”景云察说的不轻不重,却充斥对“别人”的不屑与不悦。 钱虔的心有异样,抿唇在阴暗里想找点话题,坐直腰,恰时小腹一阵隐痛,她心里大惊,一手抓住了沈兆盈的手指。 “怎么了?”沈兆盈压低声问。 钱虔掐着嗓不自然道:“看手机。” 沈兆盈看手机,也跟着局促了。 大g在正门停稳,景云察下车为路昙开门,小姐妹在后排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来。 沈兆盈迅速拉过路昙耳语,路昙的面色也一顿,但她让小姐妹先往里走。 “我让助理看着车,我送你们进去。” 路昙却扯住景云察的衣服不让他走。 “云察,有个事儿很抱歉,”“什么事儿都不要紧!”“室友来例假了,后座脏了,”“呃······”“擦不干净,我把洗车费给你吧!”“小事儿!不用你给!” 这么尴尬,景云察就只能不跟着进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dn.jzi集团的两个高层人员被拖入严重刑事案件,宣氏内部也出现了动乱,宣风过忙得衣不解带,忽一日,温柯送来一份文件,宣风过只浏览了一页已是手心冒汗,甫一抬头,正对上温柯幽深而厌烦的冷冽眼神。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温柯平静询问,却内含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宣风过心尖一颤垂眸沉思,犹豫着,搁在桌面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这小动作反反复复,他的心思亦在反反复复。 “任何事你都有把握,”温柯低头,肩膀怪异地颤了一下,他复又抬头,瞪着宣风过的眼睛猩红悲愤,“任何事你都有把握,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后面的话,温柯是吼出来的,震得整间办公室的东西都畏惧蜷缩。 “我知晓此事时已距事发两年了,可我依旧没有权限干涉,我什么也做不了!”宣风过霍地起身,毫无歉疚,语气还是那般强势冷静。 温柯心一凉,眼神愈加愤恨而心痛,“所以你选择隐瞒?” “我······”宣风过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 温柯却不给他继续迟疑的机会了,温柯冷漠而报复性地说:“dn.jzi的混乱,你自己应付吧!” 嘭!温柯决然地摔门而去。 很快,宣风过被警方随行监看,饶是宣氏能活络上下,这次,宣氏也必须忍耐着配合;而因为得力干将温柯消沉回避,宣风过的日子更加吃力了,他整个人显见得迅速憔悴焦躁了。 喆溪兴高采烈地又到了天津,他到某间文房铺子见路昙,这里被提前清场了,他把文件轻递给路昙。 “一幅百年传家画卷引发的一系列故事,最后目睹真品的池甲文时年四十一岁,在狱里已呆五年了,他有个十七岁的儿子,还活着,但目前还没找到人。”喆溪站在一旁,神情恭顺到面瘫。 “他的s人事件再细查一番,s者的孪生兄弟也要挖出来,就算是骨灰也要挖出来。”路昙翻阅文件,s者是汉南陈氏的人,所以低调的陈氏才会在五年前露了点相,那幅画卷,路昙小时在外祖家见过,后来去打听,那边的人皆坚称未曾见过。 她要搜集孕灵物,却扯出一段又一段秘闻,这次正好牵涉到了汉南陈氏,可巧她可以顺便惩戒那个陈氏,陈氏藏了什么东西,总有被她挖出来的时候。 好多事,陈氏摘得清,可也正好是疑点,譬如外祖死前禁止路昙踏入陈家之地。 喆溪见路昙翻到后面了,他补充说:“天津的宣氏不怎么安生,最近有迹象表明宣氏有修士活动,而且那个宣尤闻与一个小门派有来往,那不合规矩。” “宣氏隶属于哪儿?”路昙问,翻页的手停了,视线定在纸上。 “林境。” “林境的人已经在查了,你记得避开。”路昙合上文件,眼神凝重。 这些事,燕软任手下有专人负责,但因牵涉路陈氏身后的家族,路昙就主动揽下来了,她心里有一个猜想,她要一步一步验证。 “之后的调查,你带一个修士在身边,一有不对,爬也要爬来给我报信。” “遵命,小姐。” 喆溪离开,祝印芜也被叫了过来。 “你深得姐姐信任,也知姐姐风格,你查过云察身边的人了吗?”路昙冷冽的眼神勾在祝印芜身上,祝印芜一下跪在了她跟前。 “我不管此前云察受的是何种管教,但现在,”路昙继续漠然道,“他是合昼的继承人,不要再添任何变数。” “属下明白!”祝印芜的头几乎埋进地板。 那些集团事务,路昙不伸手,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祝印芜的小手脚,她身为局外人,反而看得清楚。 “前些日子给云察手机装监听的严行s了?” “的确s了。” “你去查查曲家姑姑的前夫,再把查到的都递给曲老爷子。” “遵命,小姐!” 燕软任懒怠理会,那路昙代替她动手,毕竟姜某人与燕介有干系。 张贤环一计不行又生一计,他先请张贤奕办一场小型酒会,然后别有用心地请了九院学生会长,又让会长一定请钱虔同行,钱虔扛不住威迫与诱惑,就答应了。 正好是周五下午,沈兆盈被沈哥叫去燕居了,严之荟也跟着李番沢在外跑,只有路昙在寝室可以帮钱虔打扮。 “路昙,我不会化妆,你有多少把握?”钱虔忐忑着坐下,路昙放下书走到了她身边,路昙说:“能出门的程度。”钱虔干笑:“要不我去请礼仪队的妹子出手?”“不用麻烦。”“我信你啊,别让我失望。”“嗯。” 换装完毕走出去,相识的人遇见了都夸钱虔美得像换了人,特别是脸上的妆太好看了,钱虔心花怒放,自拍一张放到寝室群,沈兆盈也夸好看,钱虔整个人都飘了。 路昙在校园遛达,不知不觉周围有人朝她絮絮议论,她回头,一队流浪猫跟在她身后,而且一只一只排列整齐,路昙歪头,她没叫猫过来,是这些猫自发的奇怪行为。 斜里一个人影过来,呃的一声,周绿差点跪了,狼狈起身,路昙正静静看着他,他不自在地挠挠头。 “你这是逗猫吗?”周绿扯出一个合景的话头,被相识的人目睹摔倒画面,太尴尬了,他几乎是硬着头皮继续站在路昙面前。 “不知道,他们好像在跟着我。” 喵喵喵喵······一群小萌物纷纷应召般出声,周围有女生按捺不住掏手机抓拍了。 “路昙!正好,辅导员在办公室,让你现在过去一趟,是奖学金的事儿!” 班长也冒头冲出来了,一起的还有他那辆宝贝自行车。 “知道了,谢谢。” 路昙回话,又扭头朝周绿挥手,周绿直说去吧去吧,路昙抬脚离开了。 晚上,沈哥开车送沈兆盈回到横廊正门,正好,钱虔也从快车下来了,沈兆盈嗒嗒嗒跑去欲大说特说,却见钱虔泪汪汪的,原本精致娇媚的妆容也糊了。 “小钱虔,怎么了?”沈兆盈轻声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钱虔一听更委屈了,抬头尽力不让泪珠滚出,吓得沈兆盈忙掏手纸巾。 “不是陪会长去······受欺负了吗?被打了?别哭,流血不流泪。”“兆盈儿,我想打人~~”“打谁?我们得拿上粉色榔头。”“你浑说什么?我难受~~”“喝酒了?”“就两杯果酒。” “怎么了?” 不放心的沈哥下车过来了,钱虔下意识背过身去不敢让沈哥看见自己的窘样儿。 沈兆盈手搭着钱虔的肩,“哥哥你先回去,女孩子的事而已。” “真的?”沈哥偏移视线,钱虔身上套着一件黑裙子,脚下还是有跟的凉鞋,单背影就能知道钱虔是花心思妆扮了,可能是参加重要的活动,或者约会? “真的,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保安来催,沈折杉只好回车上驱车离开。 沈折杉正专心路况,旁边手机铃声响了,瞥一眼,是公司的人,他就看外面有无临时停车处,忽地前方一辆车歪冲过来,他本能往右打方向盘,那车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将他撞到了路边绿化带。 心脏慌跳,沈折杉只庆幸沈兆盈不在车上。 哐,紧接是肉体倒地声。 沈折杉下车去看,那车外躺着一个身有血迹的人,他急忙回去拿手机叫救护车。 “听得见吗?救护车马上到了,请保持清醒!” 受伤的人突然抓住了沈折杉的脚踝,吓了沈折杉一跳,这人却竭力道:“别报警,我赔钱。”沈折杉目有异样,却先附和:“可以,你坚持住,救护车快到了。” 不报警?不可能。这人身上的伤根本不像是车祸能撞出来的,这大半夜荒寂道路上,只有召唤人民卫士才安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实验室的时候,石义尧的手有伤,几人就只让他做实验记录;周绿的实验体运行结束,他过来帮季宏一起监看运行过程,忽然清脆的一声“笃”,另外一边冒烟了,紧接着就是宋俭若和陈尺的埋怨嗤骂。 任教授过来就戳着宋俭若的脑门絮絮教训。 一直到傍晚,全部实验运行结束,任教授才放他们走。 “国庆应该可以放松两天吧?”周绿念了一句。 陈尺戴上蓝牙耳机,瞧一眼任教授的车屁股,说:“教授应该顾不上我们。” “可不是,”宋俭若说着,手上却拿着单词本在认真地默记,“那我们国庆约着玩一圈?” 宋灰易瞅瞅宋俭若,又瞅瞅季宏,顺着说:“谁有什么想法?大家约饭?” 你一句我一句,也没定出个什么认真的约会。 季宏瞧着路昙的面色,凑近一些,问:“路昙,你什么打算?” “回家。”路昙没抬头。 可是,路昙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拿出手机,偏离了队伍。 石义尧的眼神追着路昙过去,季宏却到了石义尧身侧,说:“她生日,你想好怎么表现了吗?”石义尧不自觉抿唇,眼神多了一丝犹豫,他心里没有把握。季宏蹙眉,又道:“你个呆子!” 不远处,路昙结束了通话,又慢慢追上来与他们一道走。 走了不久,三个学长拐道走了,还剩下四个人一起。 “路昙!路昙!” 一个仓促急切的声音响起,表情局促的吕靖绍拿着包跑了过来。 路昙面色平静,却停止脚步等待吕靖绍的靠近。 吕靖绍有点喘,“带我一路,图书馆是吧?带我,我不吵你,你可要出手相助呀!” 路昙静静看着莫名其妙的吕少年。 吕靖绍飞瞥一眼外貌出众的石某人季某人,只面色窘迫地悄悄指自己身后,压低声和路昙说:“太恐怖了,居然有这种豪迈性格的女生,我遭不住,你的气场大,你帮我挡挡。” 果然,不远处一个红裙朱唇的窈窕女生笑容明媚地瞄准了吕靖绍,眼波流转,步履款款,活像来吃人的女妖精。 现场两大男神不看,固执地锁定了这个清纯不造作的吕少年。 “自己面对。”路昙的语气平淡,却凭空生出幸灾乐祸。 吕靖绍眼皮跳跳,躲到了路昙后面,肩膀一沉,回头,两大男神都沉着脸在他身后。 “同学,这······这样不好吧?”吕靖绍的嘴不怎么利索了。 季宏和气道:“同学,你这样也不好吧?” 那个女生过来了! 顺带一阵温醇百合的香气。 “吕靖绍,这就是你的理想型?”女生说话,娇娇媚媚的,水亮的眼睛盯着面容清秀的女生,眸里闪过轻蔑,看见两个大帅哥,她又真实地惊艳呆讷了。 吕靖绍硬着头皮回:“没错!” 只是肩膀的抓力加重了。 吕靖绍吸上一口气,又决绝地说:“我不喜欢你,一点好感也没有,请你保持礼貌,不要来打扰我了。” 女生不屑勾唇,眼神势在必得,“你与我相处过,自然知晓我的好啦!” 吕靖绍的嘴角抽抽。 夹在中间的路昙默默地往旁边让,吕靖绍也跟着挪,后面两个也跟着挪,对面的女生也挪动脚步。 “吕靖绍,你朝宿舍奔跑吧。”路昙平静地提出了建议。 “好勒!” 吕靖绍果然咻地跑了。 女生咬唇,忿忿跺脚,一会儿视线落到路昙脸上,路昙却无事般地转身要走,女生伸手就要扯路昙,路昙侧身,她抓了个空。 “我记住你了!” 女生冷冷道,似乎含着恶毒的报复心理。 可惜路昙不在乎。 由于方老师和冯老师都说国庆放假前要考试,三个班的人又开始紧张复习,辅导员又开始催人报名校运会,甚至让他们去积极鼓动学弟学妹。 就这档口,吸取去年的教训,班委一致决定先搞一次班级团建,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一班趁着周二下午没排课,在校园里做游戏。 蒙眼引路的游戏开始,宣传委员拿着手机在边上一直抓拍,其他班委随行观察保证秩序与安全。 “路昙,你可以多说几句话,让我心里有个底。”吕靖绍蒙着眼,手紧紧地揪住了路昙的袖子,路昙看着路面,平静地说:“直走,正常步幅十三步。”吕靖绍试探性往前走了几小步,他又忍不住说:“你抓着我领子吧,你这样我没有安全感。”路昙果然一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子,吕靖绍又叫:“松点儿,我会被你勒死的!”路昙的手改为搭在他的肩膀,吕靖绍还是不安:“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让我知道你时刻在我身边,好吗?”“直行,六步。”“ok!” 另一边蒙眼的彭里达和指挥的沈兆盈也叽叽喳喳的,彭里达倒是步伐大胆,沈兆盈几次都拉不住他,不是磕花坛就是摔台阶,班长不知不觉也在旁边帮这一组。 旁边教学楼,四楼的窗户边,两道身影一直在关注下面的活动,眼看一班的人往胡拾林去了,这两道身影也离开了窗边。 石义尧和季宏坐在石椅上,斑驳温暖的阳光贴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好像晕出一种蓬勃而坚毅的光彩,炫得青树也愈加苍劲而美丽,一幅清新治愈的画流淌开来,顺着柏油路,一点一滴都有其意义。 两人的视线都追着那一个身影。 “感觉很新奇。” 季宏忽然叹一句。 他的声音清润,藏着一点点的羡慕与温柔。 石义尧斜睨他一眼,没接话,他也觉新奇,恍若隔世,怀里奔涌无限的虔诚感动,那个人在阳光下鲜活如一个路过凡世的精灵,他在这里像是一个温吞的目睹者,心底里僭越的冲动时刻卡在他的唇间——他在嫉妒,他想替代那个人被她怜悯护送。 “好不真实,”季宏的嘴角有和善的嘲弄的笑意,“那真是路昙吗?总觉得仿佛只是情景剧,居然有人把路昙演绎成这个样子。” 石义尧将眼镜摘下,说:“那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季宏本来张口,却突然无声,他的机体本能遏止了关于路昙的表述,基因奥秘,他无法越过这个禁制。 石义尧没在意季宏的及时收声,他望着不远处扶人的路昙,自言自语般:“倒是晒得有点儿暖意了。” 游戏结束,大家又叽叽喳喳起来。 “路昙,男神来接你啦!” 沈兆盈笑嚷,明媚的眼神飞出去,旁边几个人也看了过去。 沈兆盈这句话,打趣意味不轻不重,足以挑起大家的好奇与猜测。 “路昙,男神好相处吗?听说计算机系的女生都不敢凑上去呐!”范秋雨的语气不咸不淡,眼神也是羡慕又不解。 路昙没回答。 班长说解散后,大家一下子散开了。 季宏和石义尧同时起身,却有一个人先他们走到了路昙身边。 “国庆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去看舞剧吗?” 在vx上,路昙只是简单地说要回家陪父母,景云察理解,却也忍不住来当面争取。 路昙目有歉意,“我家里的事情重要,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看吧!” “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不合适,”路昙有一丝惊喜,却也有一丝害羞,“你的事情多,不用特地陪我。” “我想陪你一起过生日,这是我第一次可以陪你过生日。” 路昙蓦地一怔,素净的脸似有热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神情坦荡温柔的景云察,她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在外面时,从不会过生日,始终牵挂她的有爸爸妈妈,所以她从来不需要期待或落寞于别人的关怀与和善。 可是,她得承认景云察的与众不同,那个时间、那个情境出现的景云察一开始就是特殊的。 “路昙,刚好到去实验室的时间了。” 季宏过来了,客气温和地插入了两人的交谈。 同样过来的自然还有石义尧。 石义尧看景云察的眼神冷冽而晦涩,但视线只是扫过了混血儿,就平稳地落在了路昙身上。 “云察,我先走了,你记得看信息!” 石义尧不敢冒昧询问路昙与景云察聊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猜测与路昙的生日有关,他心里又紧张了一分,路昙会接受景云察的祝贺,却有可能无视他的示好,他挺烦躁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想到,放假前一天,路昙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却说他与母亲目前不在家。 父亲的语气有隐约的羞涩:“你妈妈好奇如果是当初同样的路口,现在的我会不会让她动摇,我要追她了,你自己约朋友去玩吧!” 路昙的心情明朗了许多,这样的发展,父亲母亲应该不会分开了。 再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他们在春城,学着年轻人的样子踏足新鲜的地方,给枯燥单薄的日子豁开一个口子,去窥见另一个可能性。 母亲毕竟是有大专学历的,语言表达更婉转抒情,或许是真的目睹灿烂然后惬意,她的淡漠的语气也掺进了那么些轻愉。 如此,路昙的小长假空闲了。 路昙发信息给景云察,一会儿后,景云察直接电话过来了,两人这就约好了出游计划。 “你要与我一起去羊城看《世世华章》吗?” 钱虔在给报纸排版,她有点儿烦躁了,路昙在旁边轻轻地询问,她扭头看向路昙,眼神疲惫又无奈。 “有票吗?”“有,免费的。”“可是车票难买欸!你想什么时候过去?”“明天,坐直升机,不用你花钱。” 钱虔安静,然后抱住了路昙的手臂,叫道:“我就知道你是富贵人家,你那帆布包我查过了,平平无奇,但是限量!价值九万人民币耶!还难抢!”路昙嘴角扯扯,“那明天上午出发,傍晚回天津,在外面过夜。”“在哪儿过夜?酒店吗?”“我哥哥的别墅。”“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是富豪的消息泄露的!” 沈兆盈迫不及待地跟着沈哥飞往新西兰,严之荟约了朋友自驾游去青海,路昙能约的女生自然只有钱虔了。 季宏从沈兆盈那儿得知路昙要同景云察出游,虽焦急却无计可施,又赶紧加了钱虔的vx,以便窥见一点点情况;石义尧知道了也只是心情不悦,他要赶去苏州亲取送给路昙的礼物,早三个月前,他就开始准备那件礼物了。 国庆那天早上,景云察开车来接路昙和钱虔,到了一栋大厦,又上到顶层,果然一架直升机在等候他们。 直升机起飞,路昙才发现副驾驶是田随,这也合理,田随是她的随护。 《世世华章》是国家歌舞剧院出品,质感观感绝对精良,更别说其是改编自《史**赋》,万千气象恢弘霸气兼具柔婉情思,比之多年前的经典《**青绿》不遑多让。 谢幕时候,观众的意识停留在千年长卷里难以自拔,全场迟钝了几秒才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要不要过去合影?” 景云察起身,扶起旁边的路昙,见女孩神往之情不加掩饰,他微近身去问了一句。 路昙反应慢了半拍,“不、不了,目睹过此般风华就好,不需要更近的距离。” 钱虔却佩服得五体投地,表情呆滞后便激动得双颊粉红,拉着路昙的手抖啊抖,“她们是鲜花玉露做的琉璃仙子,我就是水泥甩的泥巴种!太绝了,神仙下凡不过如此!” 随人流退出剧院,外面有零售周边的摊子,钱虔开心地上去买了好几张明信片和手串。 等三个人正式退出剧院,已经是下午三点过了。 吃饭时候,路陈氏发来视频通话申请,路昙问过景云察和钱虔意见后,在位置上点开了视频。 屏幕里路陈氏笑容明媚,散着黑发,应该是在太阳伞餐桌边,灿烂的光影映在她的脸庞,眼尾的褶皱昭示她的愉悦,周围的抒情的吉他旋律通过手机传播,还有远近的别人的交谈声音。 “昙昙,在外面玩吗?” “嗯,正在外面吃饭。” “好吃吗?不要贪嘴,小心肚子疼。” “我知道的。” 景云察默默地看着对面笑容暖融的路昙,恍然是觉路昙周身的冰化了,而他的浅棕色的眸子里浮着隐约的羡慕向往,竟是有点儿局促的意味。 “和同学一起吗?” “嗯,一个寝室的同学。” “那就好好玩,钱不够了跟我说。” 此刻,闷头吃饭的钱虔抬头了,她疑惑地看向路昙,似乎很想问一句:路昙什么情况下会没钱? 没在羊城多逛,三个人又乘直升机回天津了。 这次直升机降落在了天岁区的停机坪,来接他们的是一辆白色迈巴赫。 “你哥哥该不会是什么豪门公子哥儿吧?” 钱虔身处别墅内,神情局促又震惊地发出了喟叹般的疑惑,沈兆盈的姐夫家的富贵比这儿还差了点儿意思。 路昙眨眨眼,“差不多。” 知道真相的景云察默默噤声,这可不是所谓豪门可以比拟的权势底蕴,若是路昙愿意,就依两位巨足对路昙的宠溺,路昙想住宫殿,两位巨足分分钟圈出千顷的地儿来造宫殿,更何况一座小小的别墅。 次日起来,路昙在健身房找到了正在挥洒汗水的景云察,一眼去,肌肉线条被荷尔蒙熏染,力量蕴藏于他的健壮躯体,再扫视周围,田随在另一个角落里沉默举铁。 “起来啦,备有早餐了,一起吃吧!” 景云察从跑步机下来,抽来毛巾擦汗,他喘吁吁地说话,恰当的运动让他的精神振奋,眼睛像被洗过般的澈然。 “很自律。”路昙吐出平淡的夸赞。 景云察弯了眼睛,含笑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景云察和田随回房间换洗,路昙自己到了餐室,此时,钱虔拿着手机找过来了。 “季男神找你耶,你没接电话,他打到我这了!” 大早上的,季宏找她做什么? 路昙默了一下,安静地回房间去拿手机。 “路昙,打扰到你了吗?”季宏颇有歉意,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 “什么事儿?” “就是······我又做噩梦了······不听听你的声音心里不踏实。” 这什么暧昧言论? 路昙掀起眼皮又垂下,“现在可以了吗?” 那边似有转身的轻微动静,亦似在惊讶路昙的容忍与耐心。 “路昙,你还在吗?” 过了会儿,季宏问。 “我在。” “我帮沈兆盈签收了个快件,说是给你的,回来了不要忘记来我这儿拿。”这个声音是石义尧的,醇厚又铿冷,客气又疏离,吊在半空,不苟同人群的一丁点儿热闹。 路昙顿了顿,心里倏然就不平和了,“知道了。” 早餐后,助理来接景云察去洽谈商务,送他出门后,路昙和钱虔在鱼池边下五子棋。 钱虔应景地吐出一句:“这鱼烤来吃是什么味儿的?” 才落子的路昙微愣,看向钱虔,钱虔眨眨眼,继续说:“我就好奇啊,品相这种金钱理论我又不懂,作为俗人,自然是吃到嘴里我才能分辨好赖!”路昙不语,却是点头,钱虔得了启发,立刻就大胆提议:“烧烤怎么样?”“我问问云察。” vx询问景云察的意见,他自然是直接答应的。 路昙让田随准备东西,田随回即刻差人购买,路昙转头叫住了他,改口说自己去买。 沈兆盈的优质朋友圈发出来了,异国浪漫餐厅与强烈华夏风精彩碰撞,不一会儿就获得了四十多赞。 在超市的钱虔也拍了几张与路昙的合影,获得路昙同意后,钱虔也发了朋友圈,沈兆盈立马跑到下面评论妹子俏皮又漂亮,彭里达也冒泡说妹子充满生活气息。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午景云察回来了,三个人在后院满怀信心地鼓捣,不想三个人都不懂烤东西,后面还是田随和助理动手才不至狼藉。 三个人在旁边打牌等待,路昙拿着纸牌忽然张嘴打哈,眸里又有了困意。 “你困了?”景云察问。 “没有······”路昙又张嘴打哈,她用纸牌挡着脸,带着鼻音说话,“只是有点儿热了。” 她这样说了,景云察自然起身去把两只冰桶都放在了风扇前面吹,冰雾随着风飘过来,他们在室外的棚下,太阳猛烈的热意还未消散。 “这样可以了吧?”景云察坐回来,“再过一小时太阳完全没影儿,就不热了。” 钱虔笑眯眯的眼神在景云察和路昙之间转来转去,渐感压力,于是,钱虔放下了纸牌,自告奋勇:“我愿意当你们俩的摄影师,请不要怜惜我,我愿意当工具人!” 景云察轻笑,路昙却是木漠地看着钱虔,她的眼神轻飘飘的掺有一丝疑惑。 “烧烤可以了,请品尝!” 收起纸牌,三个人吃起了烧烤,倒出酒,果香顷刻散开。 霞光晕着半边天,黑暗却渐渐扩大,漠视众生的大自然永远倨傲坦然地稳坐艺术的巅峰。 另一位助理匆匆跑来与景云察耳语,景云察的眼神随之暗沉,听完助理的话,他却只是镇定地摆手让助理先下去。 “你有事就去忙吧!”路昙开口,她听到了助理说的事情。 景云察轻松道:“小事儿,他们就能解决。” 夜幕降临,田随支起了露天幕布,他们就这样在院里看最近正火的综艺。 田随收拾风扇和冰桶回去,却突然听到呕吐的声音,他看过去,呕吐的是小姐。 景云察第一时间冲到了路昙旁边,紧张地问:“怎么了?”哕——路昙抬头,面有灰色,眸里闪过羞窘,她小声道:“我肠胃浅,并不要紧。”“怎么不要紧?!腹痛吗?头晕吗?”哕——路昙吐在垃圾桶里,景云察轻拍她的背部。 钱虔也被吓掉了烤肉,跑到路昙旁边,“是不是我们没弄干净这些食材——你这弄的,我也反胃了。” 田随神经紧绷,“小姐,我马上开车出来,很快就可以到医院的!” “站住!” 路昙抬声喊停,她擦擦嘴巴,又说:“小事儿而已,不用紧张。” 助理匆忙端来纯净水,路昙漱口后坐回了椅子,她舒一口气,朝景云察扯出歉然而感激的笑。 “不是什么病,姐姐都知道。” “需要吃什么药吗?你随行有备吗?” “不用吃药。” 钱虔皱眉,在旁道:“难不成是两位大叔烧烤技术太差,让你吃吐了?” 田随和助理均觉得自己危险了。 “不是,我吃急了,”路昙轻推景云察,“别紧张,我不吃就是了。” 景云察再三确认路昙没事儿,而路昙坚称不要紧,他们就没有去医院,只是田随和助理麻利地把所有烧烤收拾了。 另一边,宋灰易和周绿、季宏、石义尧去钓鱼,在烈日下垂钓一天,同在塘边的大叔桶里鱼儿扑腾,而四个人一条鱼都没有,出行没看黄历似的,真的一条鱼儿都没上钩! “我们这是出来晒太阳了?”回程路上,周绿蔫蔫地念了一句。开车的宋灰易干笑,“点儿背,今年第一次一无所获!”“今晚八点半,吃饭再过去吧!”季宏靠着椅背,嗓子干涩,他说完话后,拿出瓶子喝水。 石义尧心不在焉的,视线朝着车窗外,嘴唇抿出一条浅浅的线。 屠亚恒约他们一起打游戏,俱乐部里都是大玛瑙熟识的发烧友,每人一台机子,彼此间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更有甚者桌面上有水杯牙刷,四个青春小生进来,大家都友好地朝他们打招呼。 “怎么样?这配置还行吧?” 大玛瑙叼着棒棒糖,朝坐在了旁边的石义尧得意挑眉。 “不错。”石义尧点头,却拿起键盘翻过来敲了敲,落出许多灰,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周绿的水平一般,讷讷地跟着技熟者走位,有点儿吃力,只是试试键盘的灵活度,他的角色却两分钟就挂了,他的好胜心被挑起,随后就认真了起来。 俱乐部里氛围和谐而低调喧肆,时间走得特别快,外面夜已经深了。 屠亚恒接了外卖电话就摘下耳机朝外走,大玛瑙快嘴问他去干嘛,他回拿外卖,人却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惯性地,石义尧摘下耳机,闭目揉了揉太阳穴,他喜欢虚拟游戏,但不沉迷,他瞧一眼对面还在酣战的季宏,遂安静地起身去接饮用水喝。 晚风徐徐,石义尧站在俱乐部门外,露台的桌子在灯光里打盹,霓虹里,周围的冰冷建筑其内喧攘,他的思绪被抛到了遥远的虚空。 哐—— 石义尧的精神被异响拉回原地,敏锐的听觉让他第一时间定位到声源处。 啪——像是手机被砸在了地面,并且砸得很用力。 石义尧站直身板。 没有奇怪的声响了。 石义尧却有点儿疑惑,他只落后屠亚恒一点出来,理应拿了外卖就进去的屠亚恒却耽搁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站在这儿有一会儿了,不应该没看到屠亚恒的身影。 “什么人?!” 石义尧喝喊一声,巷里蹲着的人猛地抬头,这人手里抓着趴在地面的屠亚恒的头发,而屠亚恒痛苦的脸上染着血污。 幸亏石义尧不放心找了下来。 旁边就是一个垃圾桶,石义尧抓起垃圾桶就奋力砸过去,那人松开屠亚恒撤步躲过,却也是很邪恶地跨步上去又狠狠地踏了一脚屠亚恒,屠亚恒的身体颤抖后不禁蜷缩,石义尧怒了,闪身过去就是一记急拳,那人硬是单臂格挡并且一脚踢向石义尧腹部,而石义尧身子一扭就顺利躲开了。 眨眼间已经交手几个来回,那人的力量与速度均是不凡,石义尧沉着双眸,拳脚渐渐打开了,尽力往对方要害攻去,却听得对方一个突兀的冷笑,石义尧一记肘击过去,那人受了这击微弓腰,他的攻击不停,霎那一股强劲气流压来,他强顶着却也连退了好几步,而那人居然趁机跑了。 心里惊愕狐疑,但救人更重要,石义尧立刻叫来了大玛瑙。 大玛瑙惊悸得面色发白,急匆匆送屠亚恒到医院,他的手脚都是冰的。 医生为屠亚恒紧急处理伤口后,大玛瑙手抖得签不了字,石义尧帮着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屠亚恒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睁眼迷茫了好一阵,开口却是让石义尧和季宏回去。 大玛瑙又将一起来的石义尧和季宏送到楼下后,他才稳定情绪坐在床边,红着眼睛心疼愧责地紧盯屠亚恒。 “报警,应该报警,我慌得忘了。”大玛瑙沉默许久,忽然慌乱地掏手机,手机就在裤兜里,他却怎么也掏不出来,屠亚恒皱眉,虚弱地说:“算了,警察插不上手。”“让我逮到那浑球我非剥了他皮!”大玛瑙掏不出手机,转而恶狠狠地咒骂,喋喋不休,同在病房的病人被吵得赶紧传呼护士,护士来严辞提醒了,大玛瑙才嘟嘟囔囔地收了骂街精髓。 “你痛吗?我让医生多开止痛药?”大玛瑙轻轻握住屠亚恒的手,嗓音涩哑,屠亚恒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视线才落到大玛瑙脸上,他说:“那人戴着口罩,身手强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吗?”大玛瑙凑到了屠亚恒脸前,至此,屠亚恒又沉默了,大玛瑙摸摸他的脸,欲起身去打热水过来帮他擦拭,他却拉住了大玛瑙的手。 “那人为木偶来的。” 大玛瑙听到,身形僵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情沉重而谨慎,丝丝的喜悦流窜四肢,周遭氛围凝重,石砾顺终于等来了那个日子,那个人在绚烂暮色中叩响了院门。 绿袍人一言不发,在院子的中间站立。 石砾顺按捺心跳,也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指令。 日跌入地平线,霞光被驱赶逃亡,黑暗覆盖繁华。 忽然,院子起风了,墙上的灯突地灭了,那些站在边上的人微微紧张吸气。 风在持续,吹得窗玻璃颤抖出响。 奇异的,漆黑的地面现出了一圈幽微的圆阵,那圆阵慢慢蓄光,浮起,荡开一圈一圈的温柔光晕,光晕撞到石砾顺身上,他顿了顿,光芒穿过他继续扩散。 这些人眼睁睁看着奇幻发生,如果这是高科技的障眼法,那么毫无疑问,他们信以为真——心甘情愿。 白色光阵升空,笼罩院子,轻柔的光辉洒泻在他们身上,尘埃在光芒里翩跹舞蹈。 风在此时停了。 “你去那人身边。”绿袍人说话了。 石砾顺回神,快步走向屋里,神奇的,一湾光辉随他往里。 绿袍人举手朝天空写写画画,渐渐的,上空的光阵分离出了一层金色,圣洁的金光带着慈悲的温柔安抚众生,空间的万物随之祥和宁静。 现场的人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眼,平静聆听造物主的箴言。 绿袍人转身,原地消失了。 等绿袍人再出现,这些人都虔诚地匍匐在地。 那间房内,石砾顺垂首跪在床前,手却紧紧地握住沉睡者的手,绿袍人进来,翻手丢出一个东西,那东西扎到沉睡者身体,光芒炸开,翻涌的气流汇向沉睡者的身体,一点点的,就如同把生机汇入把灵魂凝聚,给予被时间剥离的凡夫回归的力量。 石砾顺的心脏被扯得生疼,他咬着牙,脑门一阵一阵的凉,手却始终不肯撒开,他深知这点痛远远比不上失去至亲的残酷。 外面的光圈缩小,直到坠落屋子,飞到了房间里,绿袍人伸手一指,光团挤入沉睡者的躯体,苦苦坚持的石砾顺沉沉舒出一口气,他抬头,沉睡的石泺遂的眉心有一粒星芒在忽闪忽闪。 外面回复正常的黑暗了,而别处居然未曾察觉这里的奇幻景象。 绿袍人过来拽起石砾顺的手,一划,石砾顺只觉一痛,绿袍人将石砾顺的手粗鲁地放到沉睡者的面上,血直接滴到沉睡者的面庞,那星芒吸收了那些血。 差不多了,绿袍人甩开了石砾顺。 “以尔尘宿,以尔血脉,破昔怨债,魂之来兮,魄之归兮!” 绿袍人念念有词,同时双手飞出复杂的花印,念了几次,室内骤然寒冷,转瞬炎热,如此反复,终于嗡的一声震鸣,绿袍人停止了昭词。 似乎结束了,石砾顺定定看着石泺遂,却还是没有任何不一样,他捂着手掌伤口,踉跄站起,膝盖撞在了床架,他的视线未曾偏移。 “起来吧!” 绿袍人朝沉睡者发出了不可抗拒的召唤。 果然,在石砾顺震惊激动的眼神中,石泺遂睁开了眼睛,石砾顺的嘴唇颤得发不出声,躺了八年之久的石泺遂却自己起身下床,利落干脆地跪在了绿袍人跟前。 “我愿奉尊为主,生生世世,灵魂为契!” 绿袍人伸手轻轻搭在石泺遂的头顶,施舍般的仁慈,语气平和地说: “你的用处会有的。” 惊骇与狂喜冲击着脑海,石砾顺没注意到绿袍人如何离开的,石泺遂失力倒在地板,他冲过去将肢体退化的石泺遂紧紧抱在怀里,黑暗里,一向情绪隐忍的他喜极而泣。 一整夜,田随坚定地等在天岁区的南路,四周漆黑,零星的光点躲在建筑模糊的形状里,清冷晚风吹来,田随轻抛着手里的车钥匙。 “走吧。” 路昙的声音轻轻的。 田随挺直腰板,眼里映着绿袍的路昙,他未多问,转身去拉开车门让路昙坐进去。 更深露重,城市的喧嚣流入一个篝火不休的平直。 那车过了院门停在房子前,隐在幽暗里等候的景云察快步上来拉开后座车门,只见路昙软在座位闭目睡着,白皙的肌肤被车里的灯晕上暖黄,绿袍盖在她身上,她睡着,人畜无害到脆不堪折。 “路昙,”景云察弯腰钻进去,声音不自觉放轻,唯恐惊了女孩的恬梦,“回房间睡好不好?” 路昙缩了缩,只迷迷糊糊应了个嗯。 “那我抱你。” 景云察小心地用袍子裹住路昙然后将路昙抱了出去,稳步返回屋子。 早上时候,钱虔和景云察吃了早餐也不见路昙的身影,钱虔疑惑路昙是不是去哪儿了,景云察特地提醒她不要去房间打扰路昙睡觉。 学校的论坛突然炸开了锅,说是有本校大三学生陷入聚众xd案件并且致人死亡,引出了一连串黑色问题,警方甚至钉出了一部分确切名单。 钱虔在班级聊天群里疯狂吃瓜,发现学生会里的贺杳,优秀生代表谭诵也被刑拘了! 沈兆盈也兴致勃勃地千里吃瓜。 各个班级聊天群里聊得是热火朝天,后面老师果断禁言了全体成员并严令禁止谈论及传播相关讯息,可这种事情是禁言就能控制的吗?显然是不能的。 学校官方也及时出来控评,以期将此事对学校名誉的影响降到最低。 石义尧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虎茶也正与他说有个人疯了一般去挠宣氏的老虎腚,石义尧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眼线递来消息,曲大的事是那疯子间接制造的。 “季宏,你和苏王予有联系吗?”石义尧冷不丁朝在沙发补觉的季宏询问。 闭眼的季宏唔了一声,过会儿,他猛然惊醒坐了起来,警惕环视,视线扫到石义尧,他的汗毛才缓慢软蔫,他嗡声道:“你说什么?” “苏王予,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季宏愣了一下,“不知道——问他作何?” 石义尧微蹙眉,兄弟有一丝异常,但他想不出异常在哪儿,索性不想了,他手里握着水杯,眼神陷入了一种阴险的幽深。 季宏掩饰住内心慌乱,又躺下,合上眼睛藏匿心事,但过会儿,石义尧走动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他转头瞅向石义尧,穿着黑色短袖的石义尧蹲在地板直愣愣地盯着自个手掌。 “十一,你作何?” “我在想那个疯子会是为谁效力?” “这个得仔细调查。” “之前‘盐许’就一直有多方势力在争抢,最后却到了我们手中,你说,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季宏一下子醒神了,坐起来,认真地盯着石义尧。 “那些人可以这样认为,我们接触苏王予后,苏皙川才会选择秘密藏匿家人,变数是我们引起的,他们有理由试探我们。” 这时,虎茶从厨房端来了小米粥。 季宏听完石义尧的推测,他的手指颤了一下,胸腔又涌来一股闷重,两道剑眉不禁发皱。 敏锐的,石义尧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季宏的情绪,他直接过去抓住季宏的手,郑重道:“任何意外,我们都能平安无事!”“十一啊,”季宏不敢直视这样的石义尧,“我有事儿不能告诉你,希望你莫怪我。”“永远不会怪你。” 石义尧回答得不假思索,但是他以为的事是季宏幻境的遭遇,而季宏指的是苏王予和路昙的事,两人心绪完全不在一个点。 第一百四十章 “这借的是什么形象?” 钱虔看不懂,侧脸向路昙小声问了一句,路昙瞧着眼前的铜色雕塑,没有回答。 景云察说:“兵马俑。” 钱虔还是不懂,但是觉得厉害。 展馆内氛围平静,只有轻缓的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一尊尊或大或小或立或悬的雕塑沉默地向人们倾诉他们的晦涩而强烈的故事。 “路昙!?” 阴魂不散。 张贤环过来了,景云察下意识挡在了路昙前面。 “你也喜欢雕塑展?这也太巧了吧?”张贤环笑起来有点憨,赤裸的眼神盯着景云察的身后,“要不要一起?” “不要。”景云察淡定拒绝,低睨这个滑稽小丑。 张贤环的眼神冷了,盯着景云察,“我在问路昙。” “云察代表我的意思。”路昙开口,推出了自身与景云察的亲近关系。 张贤环的脸色微变,还是不气馁,绕开混血试图与路昙面对面,“其实像我们这种家境的人互相做朋友很正常啊!” 景云察依旧挡着张贤环,嗤道:“就你这小门小户,也配?” 张贤环又盯住景云察,目光阴冷,“我劝你说话客气些。” 景云察无声笑了,也冷漠地说:“我劝你别肖想路昙。” 在这里吵架也太丢脸了吧? 钱虔赶紧拉住路昙,小声说:“我们走吧,别吵。”“嗯。”路昙伸手扯住景云察的袖子,“云察,别理会他。” 三个人躲开,张贤环却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也不说话,挺膈应人的。 “小心!” 众人的心因惊呼而提到嗓子眼,咚——那悬空的雕塑坠落,哗——石膏碎裂,起了一小阵烟尘。 被景云察护在怀里的路昙探出脑袋看过去,没有人被砸伤,可是裂开的雕塑里面露出了奇怪的红色物体。 钱虔被吓得抱头,然后看见事故发生在另一边,她的手脚才回复温度。 “好臭!”“什么味儿?”“呃······”“太臭了!”······ 恶臭弥漫,整个展馆又起一阵埋怨,受惊的大家不约而同继续远离那摔裂的雕塑。 展览作者跑过来,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瞬间惨白,应该是失去了得意作品的心痛,然后他颤着声对展馆负责人说: “报警,立刻报警!” 出了这样扫兴的意外,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三个人离开去吃午饭。 “路昙,刚才吓坏了吧?” 两个女孩在路边等景云察开车出来,张贤环趁隙又冒头搭话了。 路昙没看这人。 钱虔看不下去了,主动对毫无章法的张贤环说:“张学长,追女生不是这样追的。” 张贤环扯出憨笑,“那你给我一个建议?” 上次陪同会长去参加酒会,钱虔被一群趾高气扬的女人围住取笑,她那暴脾气差点按捺不住,握拳之际,是张贤环出现帮她解围的,那群势利的庸脂俗粉在张贤环面前压根抬不起头。 钱虔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据我观察,路昙更愿意搭理学霸型。” 嘀嘀—— 车来了,景云察下车快步过来,护着路昙就走向车子,钱虔促狭地朝张贤环摇摇手就也跑了。 人生掺有小算计却也顺风顺水的姜绢衣没料想过黑暗如此猛烈与疼痛,前一秒她还在信心十足地为张贤环出谋划策,后一秒,那个眼神邪佞的女人就将她的头摁进冰水里。 铺天盖地的恐惧没征兆地钻进毛孔,心脏失去控制,姜绢衣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滑出去了一米多,她颤栗着大口呼吸,湿成条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上,两只眼睛在缝隙瞪大同木偶的树胶眼珠,她欲蜷缩成一团,却使唤不了四肢,绝望让她的脑子里一片糊浆。 魏娥妙掏出烟点上,短暂的火光映清她眸里的冷蔑愉悦,她的手指夹着细烟,裸露在外的小手臂匀劲而线条清晰。 她容易从别人的恐惧里获得恶心的快感,掩饰再好,她也永远无法扼制自身的暴虐。 这是一个地下车库,没有灯光,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盆,映不清楚人类的暴行。 魏娥妙没有给姜绢衣多余的外伤,将之绑来,只是用黑暗与冰水沉默地折磨她将近两个小时,这便足以破灭一个和平温室出来的女孩对世界建立的所有美好幻想。 “姜绢衣,” 魏娥妙蹲下,地上趴着的女孩惊恐地缩了缩,魏娥妙松手烟头,姜绢衣沙哑的喉咙发出艰涩的哀音,但那烟头沾了水慢慢熄灭了。 “物理系的路昙,让她对张贤环出手,你机灵,知道该怎么做。” 全身细胞均在颤栗,触觉和听觉敏锐了几倍,姜绢衣却还是无法成功接收这个恶鬼的意思。 没回应,魏娥妙一手掐住了姜绢衣的后脖颈将之拉起,脆弱的女孩抖得像筛笸。 “记住了,让路昙对张贤环动手,别搞砸了!” 魂不附体的姜绢衣机械点头,至此,姜绢衣仍未看清这恶鬼的面容。 张贤环离开展馆后一直没等到姜绢衣回信息,烦躁下,张贤环应了酒肉朋友的邀约,到了常常光顾的会所过夜。 “环哥儿,试试这个~~”不正经的人坏笑着递给张贤环一小片y片。 张贤环拿过,“什么效果?” “发热,特主动,劲力持久!” 一个身材丰满的卷发女郎偎到张贤环臂弯下,张贤环的手自然地搭到了女郎的翘tun上,张贤环将药片弹到桌上满酒的杯里,随即他淡淡地说道:“你试试。”女郎心花怒放,拿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她娴熟主动地跨坐到张贤环身上,娇吟一声,让男人********。 凌晨四点过了,助理回说在会所接到环哥儿时有违禁品的影子,张贤奕气得眼神阴狠,他镇定地着人把带违禁品的人塞进局子,然后张贤奕亲自把张贤环丢进了冷水缸。 被送到酒店的姜绢衣未敢报警,她将自己泡进热水缸里,纷杂画面在脑海里旋转拥堵,脑子胀痛,慢慢地,姜绢衣的脑子只剩下一个指令:让路昙对张贤环动手。 只要路昙动手了,这些噩梦就不会纠缠于她。 是路昙招惹了恶鬼,她是无辜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7日这天,曲承阳、曲二闵和齐骁竺意外来到别墅,大大方方地向路昙道以生日祝贺,曲老爷子也接通视频祝路昙生日快乐,氛围融洽,路昙愉悦地接受了所有祝贺。 临班会,三个人才回到学校,钱虔提着裙摆撒腿狂奔,两个女孩子正好在辅导员“开始点名”的声音下踏入教室。 顶着辅导员和善的目光,钱虔和路昙坐在了第一排。 散会,钱虔讨好般地将带回来的点心送了一份给辅导员。 “黑天鹅?”辅导员看见盒子商标,粗眉一跳,探量的目光落到钱虔脸上,“要些钱喔。”钱虔立刻摆手,“误会了,不是我买的,路昙的朋友送的。” 路昙目光澹澹,虽望着辅导员的眼睛,眼里却也毫无情绪。 辅导员将盒子搁在桌面,摆摆手示意两个人可以走了。 钱虔将行李托给路昙,又火急火燎地去参加学生会例会。 严之荟过来与路昙一起走,李番沢信步过来与严之荟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他俩聊天,路昙始终无视李番沢。 送到寝室楼下,严之荟开心地对李番沢道晚安,可她敏锐地察觉,李番沢的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到安静的路昙。 路昙简单归置东西后换了运动装,独自出去夜跑,跑了半个小时,石义尧发信息让她去后为桥拿东西。 石义尧看见一道娇秀的身影慢跑过来,他的眼睛就无法移开了,之前建设的心理暗示顷刻崩溃,心脏怦怦跳跃,他咬紧了牙关。 路昙到了近前,直接伸手,石义尧迟钝了一下,小心地将纸袋递到了她手里。 “谢谢你了。” 路昙话音刚落转身就走,石义尧心急抬手要叫她,就是此刻,路昙手上的手机响了,路昙背对石义尧接通,那边人嚷了一声,路昙站定抬头。 漆黑的天空边角漫着浅浅的灯晕,蓝色的灯点组成了“生辰吉乐,长岁无忧”,字幕排列在天空,张扬又浪漫,非常容易敲动年轻青涩的心。 “生辰吉乐,长岁无忧。” 身后冷醇的声音轻轻响起,路昙回头,大高个保持仰面的姿势,模糊的光线里,路昙没有理由怀疑石义尧这话是特意对她说的,而她也私心觉得,天空上的浪漫,是景云察做的。 直到路昙离去,石义尧才敢低头,他的脸烧得厉害,呼吸也粗重,心里万般欢喜,可临场他就是不敢直视路昙,胸腔里懊恼羞愧和甜蜜煲成一壶浆,身边人都费心费劲儿给他造出这么个独处时刻了,他还是退缩了,他简直想捶死自个。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上课前,戴着夸张宽边白色礼帽的沈兆盈嗒嗒嗒地跑进教室,然后在大家惊奇轻夷的目光下坐在了严之荟旁边,为什么不坐路昙身边?因为路昙在第一排,她不好意思到冯老师眼皮子底下显摆自己的美貌。 “昨天晚上的礼物喜欢吗?” 下课,沈兆盈跑到了路昙旁边,迫不及待地询问路昙的心情。 路昙点头,“喜欢。” 沈兆盈红唇勾陷,瞳里模糊有水润的灰色,“无人机的惊喜呢?” “谢谢。” 沈兆盈眼睛含笑眯着,光芒狡黠,“我自己可做不了这些,我请人帮忙的。” “请人”两个字,沈兆盈格外咬得重,戏谑之余又有隐隐的激动。 路昙定定看着她,忽点头,说:“花费多少?我转给你。” “哎呦!”沈兆盈懊恼地轻捶路昙的手臂,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性取向不是女。” 愣了愣,沈兆盈反应过来更懊恼了,淑女如她,此刻无语地差点翻白眼,路昙活络的思想偏得也太超速了。 不似路昙的生活单调,沈兆盈虽也没加入任何部门或社团,但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喜爱汉服文化的,喜爱小提琴的,喜爱摄影的,周末时候哪里有聚会她就去哪里。 很快,同袍群在碎溪区的古雅园有聚会,沈兆盈兴致勃勃地赴约,寝室的妹子都没空,这次,她带了彭里达。 实验室内没有说话声,机器运转的沉闷声响萦绕室内,项学长站在机器旁边紧盯实验体,周围七小只屏息敛神生怕实验出现意外。 所幸没有意外,项学长没挑什么瑕疵,反而耐心细致地给他们讲解实验第二步骤。 不久,项学长到门外透气,他们在里面整理报告。 “今年的‘学森’开始海选了,要挑战一下吗?”宋俭若搡一下宋灰易,眼神扫向陈尺以及周绿。 宋灰易咂咂嘴,没说话,陈尺说:“今年没空。”倒是周绿说:“我辅导员推荐我去跟一个数学系的搭档。” 几个人都看向了周绿,周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几个人又一起收拾归置器械,陈尺经过储物柜前,听到了帆布包里手机在响动。 “路昙,你手机在响!”陈尺提醒了一声。 路昙抬头,只当是应了,旋即她扯出纸巾擦擦手,走过去掏手机,点了两下,她不禁沉下了目光,此时看着手机屏幕的她,竟莫名地染了愠意。 “路昙,怎么了?”季宏望见路昙表情,忍不住询问。 路昙没回话,自顾自拿着手机走到门外,项学长在仰望楼顶,她走到走廊另一边拨打沈兆盈的号码,没人接,再拨彭里达的号码,也没人接,她继而想拨沈哥的号码,念起沈哥此时是在新西兰,她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没再动作。 里面人陆续出来了,路昙回头,石义尧将帆布包递来给她,她安静地接过了。 宋灰易似乎有话要说,但路昙拿了包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外面晚霞渲染了半边天,浓烈的日光即便是让位,也不减一丝张扬。 目送路昙离去,那根鹅黄色的发带垂在女孩脑后,石义尧暗暗地欢愉,舒展剑眉,黢黑的瞳子也不再那么幽凉,今天一个下午的心情都不错。 田随接到小姐命令,让人即刻去查那个室友的位置,等他将消息报告上去,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姐的面色也不怎么好。 “送去医院了吗?”路昙的眼神暗沉。 “正在路上,人已经在看护内了。” 参加同袍聚会,沈兆盈和彭里达均中药昏迷,却有人通过沈兆盈的手机报信给路昙,这一出,真是耐人寻味。 “谁动的手脚?” 田随的眸子闪过狠戾,回:“一个纨绔,叫张贤环,属意别人对那两位下药,然后仗义解救,幻想着让您对他另眼相待。” 路昙抬眼,眸里清明,却有犀利的威严,平素的温软娇稚也急转为冷凛,犹如深不可测的狩猎者,睁开了她的眼睛。 田随只觉周围温度骤降,汗毛乍起。 只是张贤环若真用心去算计了,为何一查就露馅? “你去和张某人聊一聊。”路昙说这话时,眼里掺杂戾气。 然后田随就走了。 沈兆盈清醒过来听闻自己遭遇的事情,全身冰冷,惧怕从心底生发瞬间涨满脑袋,继而是愤怒,她要求医生报警,再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用手机给姐姐发了信息。 彭里达在旁边安慰沈兆盈,他的眼睛起了些血丝,嗓音也干涩,他也是受害者。 天亮后,沈姐的电话很快过来了,沈兆盈捂着手机低低啜泣倾诉,过了许久,沈兆盈才吸着鼻子结束通话。 彭里达提着早餐回来,在病房外看见那两位大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清醒到现在这两位一直在守着他们。 “谢谢两位叔送我们来医院!”彭里达郑重鞠躬,很难想象他们昏迷后会遭遇什么,无论什么,他与沈兆盈的人生都承受不起。 两位大叔沉默相视,然后其中一个对这小后生说:“见义勇为而已。” 彭里达直起身子,眼里感激,“但还是很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另一位大叔干咳一声,说:“后面警察询问,我们也可以作证。” “非常感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克服困难,终于找到了一位长年制作卷轴的老师傅,而且老师傅正好路过天津城,石义尧揣着卷轴匆忙赶去见老师傅。 石义尧走到正门,路昙正好回来,他停住脚步,路昙也径直朝他过来。 “请问,你身上带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到了近前,路昙突然询问,她上下扫视石义尧,很难得的目光,但石义尧僵直着身子,也幽幽看她。 这人本能隐瞒,路昙调整语气,又问:“你去哪儿?” “约了人,我出去一趟。”石义尧稳定情绪,尽量使自己语气温和,路昙主动与他说话,他怕自己语言不当。 路昙点头,透澈的眼睛一直盯着石义尧。 她有心理活动却并不道出,她就是有这样的缺点,对其无意就吝啬视线,一旦来了心思就直直盯着,倔强且无礼,似要将之盯出个窟窿。 石义尧被盯到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刚好瞥到那辆车缓缓停在附近,他说:“我先走了。” 路昙目送石义尧上车离去,深远的眼神潜藏隐秘,她能“看见”石义尧突然特殊的气息,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沾染的。 汤老师布置的作业太难,班上都是两两组队,但是一班俨然单了一个人,于是汤老师特点上学年第一名单干——路昙就是第一名,然后吕靖绍和曲壮国又来抱学霸大腿了。 吕靖绍和曲壮国在蓄志楼侧门围观女生追求男生,看得津津有味儿,突然杀出另一个女生自称是男生的正牌女友,围观群众更兴奋了。 “路昙,刚才我们在楼下围观别人的爱情事故了。” 姗姗来迟,吕靖绍抢先开口缓解歉意,但坐着的路昙没抬头理会他,他甩下背包坐在前一排,掏出笔记本转身等待路昙的好心灌溉,曲壮国也一脸期待地保持同步动作。 路昙静静地递出两本书,书里垂出几根纸条,她低着头说:“顺着笔记思考。” “谢谢好心人!” 自习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能来这里学习的人都具有一定的学习自主性。 时间过得飞快,解答已有雏形,吕靖绍和曲壮国转过身将书递回。 “路昙,彭里达和沈同学那事你知道吗?” 吕靖绍随口一问,路昙忽然抬头,吕靖绍眸里迅即闪过惊讶。 “路昙,你戴美瞳了?” 路昙懵了懵,没说话。 “金黄的美瞳有点中二啊,难不成你是漫迷?”吕靖绍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路昙默默从帆布包摸出小镜子,一照,瞳孔震颤,呼吸陡然迟缓,随即她迅速收拾东西,撇下两个不明所以的同学急匆匆地离开。 面瘫学霸的脸上出现惊愕慌张的表情,吕靖绍和曲壮国疑惑地看着路昙匆忙的背影,只是美瞳而已,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会不会——那就是她原本的瞳色?”久久,曲壮国念出了一个假设。 然后,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男生惊奇地对视,金黄瞳色,人类有这个基因表现型吗? 灵府异动,似有万物生长之势,道义自主循着天地大势运转,渐至佳境,灵力却是溢出,路昙躲回寝室调息,金瞳未得掩盖,连头皮也发痒,乌发疯长铺到床上,路昙见压制不住,只好叫田随过来。 慌忙到了天岁区的别墅,田随亲眼目睹路昙的乌发似流水般漫到地板,他惊呆了,路昙如雀般平地飞到二楼,那黑亮的发帘从二楼垂到一楼地板,当真是青丝如瀑! “不准靠近!” 路昙冷厉的声音回荡房子,她进了房里,可乌发还拖在这里,不过,田随是碰也不敢碰的。 入夜,田随听到楼上开门声响,他人瞬间清醒了,又见乌发往上“流去”,他疑惑注视,待乌发没影,他轻脚走上二楼,小姐的房门没关,他未敢擅自靠近。 不久,路昙出来了,而且披着灰蓝斗篷,一帘油亮墨发已经恢复正常长度了。 “我出去一趟,别跟着。” 田随追出门,一眨眼的工夫,小姐没影儿了。 某处宅子灯火通明,一场宴会其乐融融,对政界上点儿心的人不难认出,末尾席的人是tj市长及其夫人,而尊位坐的只是一位皮相出众的青年人,这排座可谓大胆而易见各人实力地位。 青年人的女伴眉眼清婉可始终兴致乏乏,终于,女人与青年人提议单独出去透气,青年人遂和善地唤来佣人陪女人出去。 女人身上的香槟色长裙织有银线,女人步伐款款,走动间流曳星光,风情旖旎,但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冷肃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既来了,无妨现身。” 女人嗓音温和,却有一股迫意,她立于廊下,轻柔地灯光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散发一种朦胧美感,髻间缀的蓝宝石浮着幽蓝的光辉。 风月无声,却已有一道灰蓝身影站在了女人旁边。 “见过前辈!” 路昙态度谨慎而礼貌,吸引她的就是这人的强大灵息,强大到与燕软任难分伯仲。 女人侧目觑这娇稚女儿,“你是哪家子弟?” “启葵种,路昙。” 女人想想,正过身来瞧路昙,“是燕尊的妹妹啊!” 修灵界的人大抵都闻说一二,燕尊的妹妹叫路昙。 路昙抬眼直视这女人,却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当自己病犯了,没去细究,“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女人勾起嘴角,语气慵散:“勉强与燕尊同辈,称我蓝女士便好。” “是,蓝女士,”路昙叫了人又紧着行礼,“小辈是被一股灵息引来的,未有冒犯之意!” 蓝女士眼睫轻动,眸里似古潭无波,默了默,她还是为路昙开口:“盗贼入了天津城,路小姐可要留个心眼,莫被蹭了灰。” “多谢蓝女士提醒!” 闯到大能面前,路昙不敢逗留,若蓝女士有心刁难,她今晚肯定伤筋动骨。 实力到了理事的境界,是禁止释放气势的,偏偏蓝女士今夜没收敛,蓝女士本意应该是警告震慑宵小,没想到引来了道义升境的路昙,倒是给蓝女士提了醒。 离开宴会,蓝女士和蓝合冬同坐在后排,阴暗的车厢空间,司机感觉压力巨大。 “八月时候,誊旧楼打斗一事,还有其他人在附近吗?”蓝女士忽然说话。 蓝合冬迅速偏头瞄一眼蓝女士,保守地说:“誊旧楼典藏无数,恶狼环伺在所难免,纵有上师镇压也灭不尽有人铤而走险,我让人去查一遍,掌柜应该会有资料。” 蓝女士安静,不久,她又说:“老君山那边再盯紧点儿,夺宝也好仇杀也罢,只要那个东西无损。” “是。” 蓝女士活了这么久,本来不问世事准备沉睡,但是绣骨斋之主请她为继任者护航,她不得不再入世俗,为之劫难奔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dn.jzi集团扛住了调查,反向一查,自然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宣氏很快派出人去清理白眼狼。 宣逢带着人在野外露营十几天了,那小子一直想跑、一直被逮,猫抓老鼠的娱乐游戏,宣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想吃肉。” 瘦脱相的狄仪硕躺在草地,虚弱地说出了卑微的祈求,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抓他能要挟他大哥什么。 宣逢没抬头,认真地削尖树枝,不时用树枝作直刺状,他眼里跳动狠戾与兴奋,仿佛他在建设伟大事业。 突然,悠长的鸟鸣划过青空,惊飞几群鸟雀。 那两三大汉迅速背上背包,抽出匕首,宣逢面色严肃地丢下树枝,大汉都聚到了他旁边。 眼见这些人突然朝一个方向前进,也没留人守他,狄仪硕坐了起来,迷茫环视,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群人没影了,狄仪硕趁空偷来水瓶喝水,然后继续等待。 咻—— 一支箭矢插在了狄仪硕脚边,只差两厘米,就插中他的脚了! 脚步声聚来,呆讷的狄仪硕被一群迷彩服的人围住了。 “宣逢呢?”森寒的刀抵在狄仪硕脖颈,但被精神折磨这么久的傻小子的恐惧已经平缓了,狄仪硕呆呆地指向那个方向,哑着声说:“那去了,应该还能追上。” 这些人利落而熟练地在营地翻找搜寻,结实的帐篷被破坏成一地狼藉,连生火煮食的草木灰也被扬了,而可怜的傻小子又被粗暴地捆成了一团。 嘭嘭嘭——爆炸震天动地,山林轰动。 宣逢在两座山头之远的地方听见震响,愉悦得嘴角几乎咧到脑后,这种刺激惊险,从某一程度上活络了他的心思,他的心脏噗通着跳出悖逆的交响乐,他几年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 宣氏动荡,张家作壁上观,但很快,张家也遇上了棘手之事。 证人指认张贤环,但张家人意图息事宁人,沈织书来了,毕竟张家才是,沈家在其面前,沈织书上诉的决定。 不过,田随来处理这事就不一样了。 前日,张贤环被田随“客气”谈话了一次后,有意躲藏,但很快,田随带人在一处酒吧将张贤环拎了出来,张家保镖阻拦,他们哪里拦的住见惯血腥的凶狼? “走法律程序多轻松,偏偏——”田随照张贤环的膝盖暴踢,养尊处优的张少爷惨叫一声跌在地面,后面的人死死制住他的后颈,“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田随只骂了这两句,随即示意伙计“关爱”这位少爷,而他在哀叫中站在墙根嚼槟榔。 小姐反感烟味,他们这些人是不能碰烟的。 张贤奕赶到时,张贤环已经不成人样了,冷血狡诈的张贤奕黑着脸,浑身充斥被冒犯威严的偏执怒火。 忌惮对面人的武力,张家人并未贸然上前,周围民众也早被阻隔了。 田随朝不远处怒目圆睁的张贤奕说:“张家剔除这混球,并命其永不得踏足天津城,这事儿就揭过了。” 大言不惭! 外来客也敢挑衅张家! “你与你的主子,都要为今日之事付出惨痛的代价!”张贤奕咬牙切齿,他挥手,压向那边四个人。 场面。 田随眼神凶戾地将昏迷的张贤环丢向意欲逃跑的张贤奕,张贤奕躲不开只好接住半死不活的人,此时,张家的护卫倒得差不多了。 “明智点,”田随面带冷蔑,睇着已经退缩的张贤奕,“照做,张家不会受影响,否则——” 话至此断了,却充满戏剧性的威胁与轻蔑,横行霸道高高在上的张家竟也会被人视如蝼蚁。 被人暴力胁迫,张贤奕离开后越想越怒,马上请了族里武力非凡的人,他誓要拆了对方骨头出这口恶气。 张贤奕的冲动行为还没传到父老那里,不然张贤奕一定会被拦下。 而张贤奕只当对方是张贤环惹的麻烦事的普通事主,助理也说那姓沈的只是普通商贾,盛怒之下他未谨慎核对对面身份来历,只让手下人抓紧时间去蹲点抓人。 有一阵子没见面,各种事情挤着发生,宣风过硬挤出空隙去温柯住所找人,温柯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可这节骨眼,他怕温柯被波及。 宣风过驱车到那个小区门口,晚霞刚带走最后的日光,灯光冷漠,里面正好一辆车出来,他等了一下,那车走了,他才驱车进去。 但是温柯不在,还把他的指纹删了,他没能进屋里。 烦躁的情绪又到界点,宣风过在车边沉默吸烟,火点在他指尖明灭,他有坏的预感但是不肯多想,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身上紧勒的宿命的线,凡他真心想要的都会被剥夺,顾此失彼,这是一个谤法。 大概二十二点过,温柯没有回来,助理来电话催了,宣风过拍拍衣服,转身拉开车门,鞋底一个异物硌到,他抬脚低头,地面似有个小小的圈状物,鬼使神差的,他拾了起来,借着手机灯细看,他的瞳孔一震! 又处理了一堆麻烦,宣风过吩咐白匐去查温柯下落,之后他在办公室里补觉,可是脑海里纷杂的信息一条比一条活跃清晰,他压根无法入睡。 ru······被搁在床边柜面的手机响动,宣风过还未及拿过手机,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手机传入他的耳朵,将他的暴躁又升到了天灵盖。 “宣风过,近来吃力吧?” 是宣逢,说着关怀的句子,却满满都是得意与讥讽。 宣风过一把攥紧手机,几乎是要把这机械方块捏碎。 “你在休息吗?这种境况还能睡······” “停止你的行为!现在!立刻!马上!” 宣风过对冰冷的方块怒吼,他以为宣逢安分了,没想到这许多事情都有宣逢的痕迹,这次竟然连累温柯,宣风过怒不可遏,对外沉稳明智的面具已然破裂。 那边的人轻笑,对运筹帷幄忠实自矜的宣风过的愤怒心满意足,继而说:“别急,这只是前言。” 宣风过呼哧呼哧喘气,不能示于人前的剧烈情绪从他的身躯迸发,这是让一个曾被惩戒的弃子激出来的。 “要做一个优秀观众喔——风过哥。” 嘟——那边兀自结束了通话。 宣逢当初受的惩戒纯粹咎由自取,四年的严厉管教还是无法压制叛逆的宣逢的恶毒,他怨恨所有人,恨将他送进医院的人,恨那些没有向他伸手的人,反叛发酵成了浓郁的仇恨,现在他出来了,变本加厉,宣家受到的狙击居然来自宣逢! 啊——宣风过将手机猛砸在地板,他的身子气得发抖,脑子胀着混沌的气,仿佛每一处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今年,他三十三岁,宣逢二十六岁。 今年,宣家不会留宣逢了。 宣风过没想过让宣逢死,可是而今,他拦不住了。 他真的没想宣逢死,但现在,一切都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林动荡,树叶唰唰作响似在惧怕,烟尘漫天。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尘烟前,漫天飞尘与尘腥味具有残酷意境,这人沉默环视惨剧现场,不惊不怒不惧,似在看一场暑寒荣枯,她宽容一切变迁。 蓝合奚追着那道气息过来,却只赶上爆炸声,这未免扫兴。 而且现场许多人类残肢。 粉尘落到她身上,蓝合奚意念一动,她人就到了一棵歪倒的树上,足尖点在绿叶,她如鸿羽般悬在半空,再是她刚好一身浅蓝麻杉,衣袂无风自飘,竟是隐约有仙人之姿。 许久,蓝合奚在一个坑里刨出了一个还有生机的人,追踪中断,她就顺手带这人一起回城区了。 那天之后,路昙的灵识自动全开,而今整个城市的灵息皆暴露在她脑海中,庞杂的信息及高量灵力消耗让路昙苦恼,顾不上奖学金竞选发言,她执意去追踪最有疑点的灵息。 田随送路昙到另一个城区,才停稳车,突然冲来几辆车将他们围堵了。 田随眸色一沉,“小姐稍等,属下很快就好。” 路昙静静坐于车内等待,她能感知到蓝女士在城市的哪个角落,而作为目标的那道气息匿了,这让她的心情阴郁。给景云察和季宏种幻境的人绝对是修士,这么大胆狡猾的修士,也极有可能与蓝女士所说的盗贼为一伙。 各大宗派隐世低调,且有公约和戒使,不大可能是宗派的逆徒跑出来作乱。 然而一些小门小派就难说了,总有狂徒鄙视公约,硬要在凡夫里显摆自个的非凡。 就这时间,田随渐落下风,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他是面对十几人,对方连袖弩都用上了,他被牵制分神,不着就胳臂中了一箭,如此他又被踢了一脚,人一下子跪在了地面。 路昙眼神一凝,推开车门,一串银珠自她手咻地飞出去,待她下车,围殴田随的人倒了四个,有人迅即将弩对准路昙,箭未及射出,那人的手臂骨即刻断了。 那些人惊愕,他们只带了冷兵器,哪里能对付疑似带了热武器的人? 路昙径直走到田随面前,凶猛残暴的匪徒一个接一个倒地,这过程随便似演戏,路昙从容淡定得过分。 “田随,自己叫医生。” 田随身体的疼痛被掩饰得毫无破绽,“是。” 路昙轻舒一口气,手指一勾,一串银珠回归她的手腕又化成一只朴素的银镯子,她仰首寻找摄像头,只有一个,工作量不大。 风吹来,天空阴沉,建筑在不远处乖敛,内里的躁火众所周知。 路昙拿了包站在车门前,她有许多事情需要做——猝然,路昙的眸光顿亮。 田随只是低头,甫一抬头,小姐没影儿了,他也不慌,继续等待伙计到来。 修灵界的事情自然不能放到明面上,保密工作是要时刻铭记于心的。 蓝合奚把人带回了临时住所,蓝合冬惊疑后镇定地叫来了医生。 “这就是目标?”蓝合冬试探性开口,觑着蓝合奚的面色,他猜这个可能性更大。 蓝合奚刚沐浴,身上散发一股热气,她披着头发,身上冷肃之气淡了,坐于椅上,蓝合奚瞧眼蓝合冬,淡淡说道:“不是。” “那他是谁?”蓝合冬讶然,这不像蓝合奚会做的事情,救人?蓝合奚的善心可不会施舍于无关紧要的人。 “你去查吧!”蓝合奚随口一言,敷衍之意显而易见。 偏偏蓝合冬还真就只能去调查。 资料没到手,那人先醒了,医生确定那人机能正常后就退出房间了,蓝合冬进去,那人正静躺着输液。 “还有记忆吗?”蓝合冬的眼神直直落入这人呆滞的眼睛。 医生说这人饮食不规律才这么虚弱的,简单一点就是纯被饿的。 狄仪硕讷讷点头,眼前人干净英朗,他没感觉到恶意。 “这是医院吗?你救的我?”狄仪硕哑声道,麻木的眼睛稍有光亮。 “你这么想也可以,”蓝合冬一动不动,“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狄仪硕颤了一下,呼吸也突然粗重,他道:“我被绑架了,被困在野外,可是后来那些人跑了,来了另一群人,再就是爆炸,我······我失去意识了。” 蓝合冬神色未变,又说:“联系你家里人吧,我让人拿手机给你。” 出了房门,蓝合奚就在走廊,蓝合冬怔了一下,蓝合奚安静地递给他一叠纸就走了,他一看,是狄仪硕的资料。 “问题应该就在他哥哥身上。” 蓝合冬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他反复看资料,狄州的不稳定性很明显。 蓝合奚颔首,视线仍旧在桌面的平板,她在看国际新闻,画面上是梵蒂冈极具宗教色彩的圆顶教堂。 蓝合冬在旁边坐下,斟酌后,他说:“联系他哥哥来?” “可以。”蓝合奚直接同意了。 线头出现,抽丝剥茧会渐渐顺手。 那道灵息敏捷逃窜,路昙在建筑间飞速追击,光天化日,她不想被人目睹就没人能发现她的身影。很快,穿越了半个城市,依旧抓不到人,路昙停在了一座大厦天台,拨电话让祝印芜拨人过来。 黑刚良指挥着一群人在几个区的高层建筑观测,第二日天亮了,他们都还在天台上吹着凛冽的冷风,路昙也站在旁边持续眺望。 “小姐,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属下就够了!”黑刚良忍不住劝了。 路昙瞥他一眼,“继续。” 沈兆盈的电话突然来了:“路昙,今天早上有课!你忘了吗?!” 沈兆盈惊讶的语气让她惊异的表情在路昙的脑海清晰浮现。 “我有重要的事情,后面我会与老师说明。”路昙的眼睛出现了一丝疲倦,她的长发被风吹乱拍回她的脸蛋,她抬手把头发拢回脑后,然而凌乱的发丝并不服帖。 路昙刚摁熄屏幕,一条信息跳了出来,备注是一串数字,她知道这个账号是谁的,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有人在找你,来者不善。” 路昙的眸子暗了一瞬,她没有点开聊天界面。 “咏稻会所,我可能会死。” 屠亚恒真的命受威胁吗?什么情景,他可以无措地向一个只有一次交易的年轻女人营造这个紧张氛围? 路昙的烦闷心绪反而因为这两条信息而趋于平静,有人在试探她,是修士吗?还是世家人?屠亚恒这条线,是否暴露了林慈格? 心里思量翻涌,冷风刮在身上,路昙的气息收敛到无声无息,她仿佛遁入风声,随着气流去侵袭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罅隙。 “黑刚良,去查咏稻会所。” “是!” 一行人乘电梯下降,途中上来两个维修工人,电梯空间一下变得拥挤。 “你说那个情妇该不会大出血凉了吧?”“应该不会,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怎么会有人蠢到以为能借子逼婚呢?这些资本家眼里只有利益,什么骚货都只是玩玩。”“啧啧啧。” 两个维修工凑近了咬耳朵,鄙夷不屑在幸灾乐祸的语气里展现无遗。 “好像是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 “姓袁好像······我家妞儿前阵子追的剧里就有她,漂亮是漂亮,可惜走了这样的路。”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会所鱼龙混杂,乌泱泱一片人,那个气息却已经消失,无迹可寻。 路昙阴着眼神,那些耍闹迷乱充耳不闻,快步离场,沿着会场边缘靠近出口,身后的保镖察觉到她的不悦也步伐飞健。 会场内的展台忽然从底下升上来一座全透明的水箱,水箱里赫然是一个活人,场内轰然惊喜,水里的人扭动挣扎着,双手被缚,水泡咕噜咕噜,而那个人却无法浮到水面。 “绝境逃生——老规矩:生,或者死,请下注!” 台上的黑西装侍者声音激动而恶趣,人命在这里只是游戏的工具,他已经熟稔于心游刃有余。 水里那个人挣扎着,飘摇似断线的风筝,他用牙齿咬绑住双手的绳子,嘴边吐出的水泡却渐渐少了,他又用脚踹水箱壁,反而现出了锁在他脚踝的粗大锁链,这种情况下,他的逃生机会渺茫。 游戏者嚣张的讥笑却布满了会场,下码声音一个盖过一个——都下在了死。 路昙蹙眉,斜睨那个不远处的水箱,水里的人身形高大,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放在这里当众虐杀,或者是走投无路来这里以命相搏,只是片刻,她收回了视线。临出门,她再次放出意识查探那个气息,触碰到水箱的时候,她心头猛震,转身望向那个水箱,水里那张脸虽然被水模糊了但轮廓熟悉。 保镖们都刹住了脚步,路昙看那个水箱,他们也看那个水箱,里面那个倒霉蛋已经失去意识了。 一道迅捷的身影冲向展台,嘭的一声炸开,黑西装侍者惊惶跳开,哗啦,大量的水扑涌,把展台冲了个干净,吓得靠前的赌徒急忙后退,始料未及,场面瞬间失控。 路昙身上湿透了,水的冲击力未能推走她,而她的眼里是愤慨与阴狠,水箱碎得只剩下一个底座,水里的人随水流跌出来,她将人抱住,这人浑身冰冷呼吸微弱。 保镖们目睹水箱炸开,反应过来上台的是路昙后,他们全部冲上台,将路昙围住了。 疯狂的赌徒都惜命地远离了展台,躲到会场边缘观看情况。 会场的保镖迅速冲出来,有人劫人,他们将展台整个围住。 “黑刚良,心肺复苏!” 路昙低喊,细腿一扫,将脚下的玻璃片扫开了,黑刚良上来帮忙把人放平,然后简单检查这人口鼻与心跳,开始做心肺复苏。 “来者何人?敢坏‘咏稻’的规矩,可要交代清楚了!” 身上湿了大半的黑西装侍者恼怒喝喊,仗着人多,他的表情狠戾嚣张,只是他才喊完,台上一个人就扑向了他,躲的念头才起来,一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他人直接僵住。 持刀的人神情漠然,说话更是冰冷,平叙道:“让你的大老板出来,其他免谈。” 其他人皆不敢妄动,台上还在积极抢救那个倒霉蛋。 侍者艰难吞咽口水,紧盯着森寒的刀,声音微颤,说:“总、总得透露点儿身份,愚下才好请出老板。”那刀却加了力,侍者慌了,瞳孔巨大,满嘴应道:“这就请!这就请!好汉饶命!”持刀的人收了刀,侍者后背出了许多冷汗,连退几步,朝保镖喊:“清场!赶紧清场!我去请老板!” 会场又开始闹哄,咏稻广迎八方客,如今认真赶客,也没有人敢当面抱怨一句,皆是配合地迅速离场,高档赌场三天两头有人闹事儿紧急清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林缜跳回台上,几步到路昙身边,脱了外套披到路昙身上,恭敬道:“小姐,您先离开,这里属下处理。” 路昙看着石义尧呛出水,她的心才稳了,飞瞥林缜,说:“处理干净。” “是!” 扶路昙起来,黑刚良也把转醒的石义尧背起来了,路昙往外走,分出两个人跟着她,会场的保镖也没有敢拦她的。 路昙坐进后座,朝外招手,黑刚良把石义尧也塞进了后座,黑刚良到驾驶室把车发动,路昙就说“回去。” 石义尧有点儿意识了,恍惚听见路昙的声音,他抬手去摸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却把他的手打掉了,他又觉得不是路昙。不久,后背灼热,像是辣椒水擦拭伤口,石义尧的身子轻微抽搐,他的眉毛拧着,紧握着拳头难受得几乎昏厥,他心急下一拳砸在车窗,防弹玻璃有了一道裂痕。 黑刚良从后视镜看见那人的举动,眼神警惕,终归是沉默着,专注开车。 到了别墅,把意识模糊的石义尧丢给保镖,路昙怀着心事自己在房间里换洗。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救石义尧,只是校友,只是组员,石义尧消失对她的生活没有实际利益影响,看见水箱里安静的石义尧,她动摇了,这是可怕的,她在众人面前展现了非凡的爆破力,祝印芜一众人的工作量剧增,她在那个人跟前先露出了破绽,她应该镇定地让黑刚良去救人,但她还是一个着急自己冲上去了。 路昙讨厌这种感性的冲动行为。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过了一阵子,黑刚良来敲门: “小姐,那位先生的情况不是很好。” 路昙开门,黑刚良面有忧色。 “那位先生意识恍惚,背后有奇怪的伤口。” “带我过去。” 石义尧坐在沙发,日常精神奕奕的矜傲男人坐在沙发,眼神涣散,紧握的拳头搁在膝盖上,他的精神在不断斗争,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彻底昏迷,这不是简单的溺水症状,旁边两个医生无计可施。 路昙轻轻走过去,石义尧迷迷瞪瞪的,嘴唇的血还新鲜,路昙定定看着这个倔强的男人,凄淡气息让她指尖颤抖,石义尧要死了吗?明明几天前见他,还是元气旺盛。 “石义尧?”路昙试探性轻唤。 石义尧没有回应,仍旧在专心坚持,嘴唇的血流到下颚,一会儿后血滴坠落,滴在了他的衣服,新换上的白衬衫出现突兀的小红花。 路昙呼吸放缓,缓缓弯腰要探石义尧的脉,才触到他的肌肤,石义尧就抬头了,浑浊的眼睛滚动一片苦楚与坚韧,路昙的心莫名地堵,目睹这样的眼睛就像面对干涸的河床,阴沉的天气发酵更甚的苍凉和唏嘘。 “路昙······”石义尧艰难张口,涩哑的嗓音平白多了委屈与脆弱,路昙正想应他,不想他的眼窝里溢出了晶莹的泪水,含掺了他的古怪经历无声地写成一纸书,让路昙内心惊惑。 路昙扭头,直道:“都出去!” 其他三人顺从离开,顺便把房间门轻轻关上了。 路昙回过头要看石义尧的眼睛,石义尧却猝然将她的腰揽住,把她带入怀中,埋头在她怀里呜呜地哭,这突然强烈的情感表达把路昙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这是假的石义尧,也忘了这男人可能在故意装傻占她便宜。 “我想见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太怕了,”石义尧无助哽咽,如同才从噩梦醒来的小朋友,本能地慌张地与母亲哭诉,“路昙,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穿越了时间穿越了人海,就是为了到达你的身边啊!路昙,你知道我多在乎你吗?我恨不得参与你生命的每时每刻,我很努力了,我逆转了原先的轨迹啊!我总感觉会再次失去你,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轻易分开我们······” 路昙怔愣,这人昏头了,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知道他这个样子违反常态吗? 石义尧抱得愈紧,似要把纤瘦的路昙揉进他的身体,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倾注了他所有浓烈纯粹的情愫,固执地违抗残酷的命运,要两人生生不离。 路昙要把这人打晕,无意拂过这人的后背,感觉到异常的凸起,她抑制怒意,改为劝说:“你背后有伤,让我看看。” 石义尧弱弱地吸吸鼻子,嘟囔:“没关系,和你在一起,任何伤都可以忍受。” 路昙火气到脑门了,用力掐他耳朵,斥道:“你作死吗?别在这儿晦气我,赶紧地把衣服脱了!” 生气了,石义尧的身子一颤,意识迷糊,他还知道不能让路昙生气,慢慢地松了劲儿将人放开,然后解衬衫扣子,可是他的手控制不住一直在抖,简单的扣子愣是一颗也解不开。 路昙没好气,但还是弯腰帮他解扣子,再帮忙脱下整件衬衫,浅麦色的雄性躯体暴露在路昙面前,现在情况特殊,阳刚的气息淡了一些,那八块腹肌还是好好的。 石义尧的后腰左侧有一团墨迹,是肉已经发黑了,后背右侧也有一团同样的墨迹,那肉就像是被熏制风干,硬硬的,路昙碰到墨迹,石义尧的身子就会冷颤。 路昙的眼神暗下,伸手切脉,一小会儿后,她的眼尾漾动冷冽杀意。 “你遇见谁了?”路昙面色肃重,直视石义尧的眼睛,想要越过眼前的躯壳直接阅读那些故事。 “我去找宣逢,到了停车场就被袭击了,没看见什么人。”石义尧的声音讷讷的,眼睛里只有路昙。 路昙垂眸,宣家的人太狂妄太阴毒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石义尧看见路昙不高兴,伸手去勾路昙的小手,明明自己极度难受却还要哑声哄路昙:“你别不高兴,明年我会带你去看伊犁的杏花,还有夜郎的杜鹃。” 心里一软,这可怜家伙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看花呢?路昙想要鄙夷地嘲笑这个命运多舛的普通人,但眼里只有悲悯,很奇怪,就像她第一次看他就感觉到一丝奇异的熟悉。 路昙把石义尧扶到床边,让他趴在床上。 “有点疼,你忍着。” 路昙摸着石义尧的宽厚的后背,有几道不大而隐约的疤痕,什么样的过去,会留下这些疤痕呢? 路昙在一团黑肉上比着拔针的手势,一揪,石义尧痛哼,整个身躯出现抽搐,但他仍旧支撑着没有晕过去也没有动。 路昙将手里捏的细小的针扎进了床头柜摆的仙人球,转头看石义尧,他的体力似乎到尽头了。 路昙凑到石义尧脑袋边,宽容道:“还有一枚针,接着拔的话,你可能会陷入重度昏迷,不若你受着些痛,日后再拔?” 石义尧一下子转过脸来,含泪看着路昙,眸里情绪浓烈深沉,他尽力扯着嘴说:“拔吧,知道你在,我就不舍得睡太久。” 路昙闪了神,这人是被鬼上身了吗?今天说话肉麻又悲怆,还真的是拿了情深缘浅的剧本? 既然石义尧不怕,路昙就把第二枚针拔了,石义尧即刻休克,丧失意识。 那边季宏急红了眼睛,昨天石义尧失联后他一直在找,天平的人也到了天津一起帮忙找,可就是没有半点消息,季宏害怕得根本不敢坐下,只要安静下来他就会被冰冷的惶恐冲刷,他害怕失去,仿佛后脖颈被扼住,心脏被硬生生掰开,所有阴暗的记忆叫嚣着包围他,一幕幕都无比清晰。 路昙拨电话过来,季宏麻木地点了接听,路昙直说: “石义尧受伤了,你过来照顾他。” 飘浮的身躯终于平稳落地,季宏酸了鼻子,握手机的手激动颤抖,灰暗的世界骤然恢复了色彩,他要赶紧跑到石义尧的身边,哭给他看! 但是季宏赶到路昙短信里的那个园区门口时,被特警严格盘查了,夜晚,整个园区布控森严,各处红点蓝点闪烁,足见里面是些什么重要人物。 里面出来一辆机车接引,季宏一行才顺利到达别墅,别墅里外的安保措施也很高级。 只有季宏被允许上二楼,护送他来的保镖都被留在了一楼客厅,季宏做不了太多警惕,只一心见到石义尧。 推门进去,映入眼帘是一身冷意的路昙,而且是带着锋芒的冷凛,季宏怔了一瞬,随后看见了路昙身后趴在床上的人,看不见脸,但是那个身形季宏太熟悉了,本能地知道那就是石义尧。 “他严重吗?”季宏的声音小心,只要石义尧还活着,一切都可以忍受。 “暂时不会醒。”路昙语气清淡,抬脚欲走,手却仍旧被拽着,失去意识的石义尧还攥着她的手,她低头要掰开,那只手跟焊接上了似的。 季宏快步走到床边,石义尧的后背有两处黑色的痕迹,他皱眉,眼底是疼惜与愧疚,一条腿跪在床上去摸石义尧的脸,很憔悴苍白的脸,嘴唇还凝着血迹,季宏的眼眶又热了,呼吸困难。 路昙使劲掰开了石义尧的手,将之甩回床上,抬脚走向门口。 季宏脑海里精光闪过,他跳下床快步去拦路昙,急切恳求:“路昙,救救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路昙睇着激动的季宏,眸底一片探究与凉薄,她要看看季宏会甘愿付出什么。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需要什么我都给,我没有的我可以去争夺,只要你救他!”季宏满脸恳切,憋急了一双温润的眼睛而变得腥红,没有半点儿方雅温润翩翩公子的气质,只是个真诚朴素的求药人。 路昙眼里流出一丝无奈,轻轻道:“他中毒了,不会死。” 季宏擦了一下眼睛,固执问道:“真的吗?” 路昙点头,瞥一眼床上沉睡的人,想了想,她走到沙发坐下,示意季宏也坐下慢慢冷静。 “我在‘咏稻’遇见他,其他事情你自己去查,我也不清楚。”路昙的语气不咸不淡,她不问石义尧的遭遇,也不说自己的事情,让季宏自觉回避这个问题。 季宏的双手紧握在一起,视线一直落在沉睡的人那里,路昙说话,他才回头看向路昙,如此再次意会到路昙身上孤傲冷蔑的光华。路昙不屑于对普通人表现感情,她超越了普通的认知与肉体,一颦一顾淡漠生命,别人穷极一生的巅峰,于路昙而言只是走马观花,季宏要怎么说,他们与路昙之间一开始就存在一个隐形鸿沟,要怎么才能无视这个鸿沟?然而石义尧已经陷进去了,季宏可以预见一个夸父逐日的哀剧,路昙会否施舍哪怕一丝怜悯? “谢谢你,路昙。”季宏低声道谢,心里松了口气又堵进新的东西。 路昙不接话,垂眸若有所思。 许久,外面有人送药进来,房间里顷刻充斥浓郁的药膏气味,那人戴着橡胶手套把黑色药膏涂抹在石义药的后背,不一会儿,石义尧的后背都成了黑色。 路昙在门口看着那人涂抹完毕,她朝季宏说:“过了今夜他就会醒,到时你再带他走,今夜你可以留宿这里。” 说完,路昙带着那人走了。 季宏没有去其他客房,他执意守着石义尧,怕石义尧再有什么意外,当然,他告知了石砾顺这个好消息,让他们不用担心。 不惜一切代价,他会为石义尧解毒,如果路昙需要,他可以把自己奉献给路昙,一生为奴一世效忠。 可是,路昙不需要这种废物奴仆。 夜沉入末尾,园区紧密的防控缓解了,巡逻的队伍没再来来往往。 路昙写好作业后一直没有入睡,随手画了几道符纸,她静坐在床上,脑海里总合着这几天的情况,体内力量失控前,唯一特殊的感觉来自石义尧身上,而石义尧又身中奇毒,往回论之,那个在玄法中沉睡的人和石义尧是血亲,种种件件,都在暗示石义尧的特殊。 特殊在什么点呢?为何能勾动她体内的道义? 路昙左思右想,或许与燕软任面谈比较好,她下床去拿手机,一股震荡却让她僵了身形。 擎天的气势——蓝女士出手了。 路昙惊愕间匆忙穿衣,跑向露台。 浓墨里修建中的群楼陷在浓滚的火海里,黑夜被迫劈开火光冲天的窟窿,狂风刮动把火浪抻出凄厉的怪异形状,这一场泼天祸事惨绝人寰。 路昙才见火海,火烟照耀四周亮如白昼,她呆望着,胸腔里那颗心脏每一次蓬动皆沉重而悲悯。 霎那间,一道悍霸而不可抗拒的气刃破开哀伤光幕直劈向呆讷的路昙,这一下,生生把稳定的空间撕开缝隙,周围空气瞬间被震开,一个短暂真空的狭窄间域锁定了路昙。 那是神圣审判赐予的死亡。 在冲天火浪里苍劲残暴。 “蓝女士!” 护体罡瞬间碎裂,路昙慌张呼喊,她的身体摔出去十几米远,然几息就缓过劲儿了,她支起上半身朝侧边看,脚一动,泥土落进那个坠落了几簇火焰的深坑,若这次攻击真落在她身上,她起码得修养十年。 轻敏的落脚声发生在近处,路昙转头,是一身休闲装的蓝女士,只不过蓝女士的神情绝对算不得悠闲,路昙赶紧爬起来,尽量镇定地行礼。 “蓝女士,很抱歉,我只是察觉这里有异动就过来了。” 久久,风声和火声仍旧把夜搅得稀碎,没有多余的人声和动静,路昙迟疑抬头,对上一双幽凛的眸子,蓝女士背着光一瞬不瞬紧盯她,她顿觉毛骨悚然却动弹不得。 对视僵持,在蓝女士眼前,路昙如陷囹圄。 “那人的道义运转,与你系出一脉。” 蓝女士的朱唇明明未动,凛然的喉音却清晰撞击路昙的耳膜,来自灵魂的拘束遏制了路昙的声带,一时间,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无从拾掇。 最后还是蓝女士仁慈地把灼灼的目光偏开了,她甚至解释道:“那个盗贼逃遁了,重伤,应是无心祸害四方了。” 那道目光移开,路昙的肩膀一下松垮,她舒了一口气,局促地问:“蓝女士知晓盗贼的身份了?” “魏娥妙,独行修士。” 话毕,蓝女士施然转身,去面对那场浩荡的火灾。 路昙犹犹豫豫,想再开口,一眨眼,蓝女士原地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多的地方,表面的融洽合乐,只是为了酝酿不同三观碰撞的精彩与干涩。 沈兆盈回到寝室,见自己桌面东西乱了,淡淡的烦躁飘到脸上,她随手收了两个东西,还是忍不住说:“谁动我东西,又没放好?”钱虔正吃着饭,急忙说:“不是我!昨天荟荟用了你的化妆品,她说问过你了。”沈兆盈轻啧,顿了顿还是说:“为什么不放好?这样很讨厌耶!” 后面,严之荟回来了,乐呵呵的,压根没注意到沈兆盈,和人手机聊天倒是开怀大笑。 沈兆盈耐着性子等待严之荟聊天结束,随后她才过去认真地说:“荟荟,我允许你用我的化妆品,但请你用了后归回原位。” 如同被刺了一下,严之荟的手顿住,眼睛也没看认真的沈兆盈,片刻后她敷衍道:“知道了,以后注意。” 沈兆盈继续看了她几秒,这事不大,说了就好,后面,沈兆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走廊上,几个身穿围裙的女生在集体嗦螺蛳粉,而且还是那种加辣的,一个个辣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听说我们院有人卖y。”“嗐!之前xd那事儿,不就是扫黄扫出来的嘛?”“我还听说卖的有男生!”“我cao!?真的假的?一听就得劲儿!”“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三观又不能靠学历顶!”“我听说有人被包了耶!”“我也听说了!不过人家心里没坎,我们就看一新鲜!”······ 路昙走向寝室,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空气中浓烈的气体刺激她的鼻子,入了门关门,她身上被熏得跟吃过了一样。 电吹风机嗡鸣回荡房间,钱虔站在全身镜前吹头发,严之荟突然大喊自己要接电话,钱虔配合地关了电吹风机。 “啊!!!我的老天爷额!” 沈兆盈突然惊讶大叫,一双秋叶水瞳瞪大了直盯着手里手机,她这样激动,令人莫名其妙。 “快看!姐妹们,各路牛鬼蛇神真是啥都敢发!” 钱虔和严之荟迅速靠拢沈兆盈。 震惊!!!五院高冷男神堕落!校外! 配图是俊朗洒拓的大帅哥头戴粉色猫耳朵,干净双眼盛着温润笑意,而这翩翩帅哥旁边正有一个戴墨镜的黑皮汉子歪头对他勾起嘴角。 这画面透露出一股。 这没啥,一众新青年就当看个热闹,可这大帅哥的脸是季宏那张! 三个女孩激动叫嚷,这篇文章写的有鼻子有眼儿,还有黑皮汉子开车接“季宏”的相片,其中还指出“季宏”父母双亡却常常一身名牌,更甚有深夜时候“季宏”被豪车接走的相片,帖子下面质疑和应和五五开,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路昙听了个大概,但没心思参与讨论。 起先这帖子只在五院的群里传,但谣言由来随风猛长,被害当事人还没听到风声,帖子已经在几个学院散播得差不多了。 季宏接到班长电话时,错愕又觉得荒唐,翻看帖子,他气笑了,几日里上完课就去实验室,哪里有空隙听人谣传?又加他们已经搬到外面住了,他是一点儿没察觉这种奇怪氛围。 石义尧看了帖子后,默默打开电脑找发帖人。 “这照片怎么来的?”石义尧将手机搁在桌面,屏幕上正好是季宏戴粉色猫耳朵那张图片。季宏扫一眼,挑松眉,无奈道:“小睿小米,硬给我戴的。” 黑皮汉子是虎茶。 被贴出的每张相片都有合理情景,都被人恶意解读。 但季宏和石义尧不准备一一澄清,他们不能暴露生活圈。 “尧少,该涂药了。” 虎茶端着黑乎乎的药膏来了。 石义尧脱下衬衫,虎茶直接往他背部糊药膏,旁边季宏不自觉地捂鼻子,这药味儿不是一般的冲。 接下来的日子,两兄弟步入校园,随处都可以听到别人对他们窃窃私语,到了课堂,那种古怪眼神更是露骨,他们本来就标致出众,这下是个人都要对他们评头论足。 班长顶着怪异的目光来与季宏说话:“季宏,赶紧澄清,影响不好!” “已经报警了,见公告吧!”季宏神色从容,不见丝毫苦恼。 “那就好,那就好!”班长干笑着走了。 到实验室里,陈尺又问候了几句,季宏淡然回应,哥几个一起骂了一通造谣的家伙,任教授问为何,他们又默契地安静了。 没几天就是校运会,各处海报横幅安排得满满当当,各院青春靓丽的拉拉队穿上鲜艳服饰激情热舞,开幕式还是照旧在东湖校区。 季宏和石义尧没报任何运动项目,但两人都被安排在方阵里,一早上,他们站在人群里笔直观看每一个流程。 快十点了,主持人才宣布各方阵有序离场。 沈兆盈在田径场侧门的台阶旁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看见黄色上衣的计算机双璧。 “季宏!” “嗳!” 沈兆盈的笑容清艳,身穿红色短袖上衣的她靓丽又轻爽,反而让人眼前一亮,如此更有青年人的欢脱与青涩。 “帖子······我也看见了,没事儿吧?”沈兆盈小心地问,注意着季宏脸上每一寸的变化。 “没事儿,让警察处理了。”季宏神情轻松。 这时候,斜里蹿出两个大媒的同学热情地征询三人的同意,以他们三人入镜拍摄照片进行推送。 配合拍摄结束,三个人一起走向正门。 正门两边石墩绑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氢气球,这些气球挤着向上,很像一簇簇欣荣灿烂的向阳花,神采飞扬,不屈而蓬勃。 开幕式结束,路昙到约定好的路口等待,那群西装革履的人士谈笑着被学生簇拥着从校道另一头慢慢过来。 阳光到此刻已经收敛,校园各处还有各种明快的色彩。 闪闪发光的校友里,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瞧见不远处的女孩后,眼里的情绪变动微小晦涩,旁人与他再说什么,他的反应明显敷衍。 很快,厉惟与旁人致歉,大步走向那个女孩。 “别来无恙,小姐。”厉惟边迎上去边客气问好。 路昙抬眼,眸里映着厉惟的模样,她没什么情绪,“你带来了什么?” 厉惟低眉,“池甲文的故事里,档案内死者死于刀伤,实际上死者死于一种蛋白质,这种蛋白质只在六年前偶然出现于一所实验室。” “相关研究人员呢?” “逃遁无踪。” 路昙眸光一冷,“你来讲故事的?” 厉惟呼吸顿窒,一种久违的压迫感侵袭他的神经,很难道明这种感情,他欲退缩又从深处漫上亢奋,矛盾而享受。 附近有学生欢快地奔跑追逐,笑骂声飘荡空中。 “但是通过蛋白质这条线,池甲文的儿子有下落了,说是上了老君山没再下来过。”厉惟的声音压抑,似被痰堵住,无处可泄。 “什么时候?” “去年十二月三十。” 路昙耷下眼睛,过会儿才说:“二十八封山了。” “所以排查到那里的时候才会如此清楚,而且那幅画卷被带上山了。” 那幅画卷有大秘密,以至于一个懵懂的少年人抛弃身份放弃安稳甘去躲藏。 “这事儿你别管,你去查蛋白质。” 路昙说完,撇下厉惟,自己走了。 外面车道两边树木已见衰色,然后败叶的颜色让画面饱和,秋的声势在北地一惯张扬。 “路昙!” 从文具店出来的吕靖绍叫住了路过的路昙,他几步就到了路昙身边。 “今晚吃烧烤,一起吗?不远,就在东湖过去一点。”吕靖绍笑容清爽,仿佛得了奖学金。 “我拒绝。” 吕靖绍笑吟吟地目送路昙走远。 “你对她有意思。” 李邦缘亚飘出来,幽幽的嗓音仿佛下一刻就会魂归,他贱兮兮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吕靖绍视线躲闪,没看李邦缘亚,却是搡了一把他,“住嘴吧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时值旅游淡季,上山的人不多,浓雾藏黛,更见高山空寂,雾海似汤汤江水,隔绝俗世,孤冷且沉重,也不知先人何等胆魄能耐,到这种攀天之地凿建了那些庄严殿堂,俯瞰众生,又不见众生。 誉满天下的人间天宫,今天的缥缈美感又至一种巅峰。 金殿,几人盘腿坐在精黑的地板,满室静谧,袅袅烟缕缭绕顶梁,闭着的门窗外透进薄弱的光,烟雾在光里摇曳舒展;旧衣袍的老先生在香炉边低眸,他的粗糙的手捏着细长勺拨弄香炉里的木料,他隐在阴暗里,像是同香炉一样安然而死寂。 金殿外的长桥,宛如汪洋中孤立无援的帆船,底下就是深渊,一旦危险开始,进退两难。 陈幺柠仰望神圣的金殿,没有继续攀登,反而选择闭上眼睛感受山风的急掠与浓雾的潮湿,他将自己放置在瞻仰的位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冲淡他的狭隘,人类的险而胜之也给了他另一种笃定的信心。 “幺爷,金殿的洒扫人就在里面。” 旁边的人轻声提醒。 陈幺柠依旧闭着眼睛,咽喉滚出一个嗯,可他仍旧立在原地。 旁边几人皆是不敢妄动,随他在这儿站着。 几个穿雨衣的游客掠过他们,走上金顶,不过也只是欣赏风光留影纪念,并未察觉今日的金殿有何异样。 艳丽紫袍的人随着人群登上金顶,本是平常,可这人裹得过分严实,既戴风兜又戴口罩,不禁令人担忧他能否看清楚阶梯,否则在这巅峰摔跤,后果可大可小。 陈幺柠明白,追逐讯息而来的不止是他,他不能贸然上去。 “我来找一位小后生,去年雪天上山的。” 静肃的殿堂,微微粗糙的声音猝然响起,震得烟雾轻微晃了晃,盘腿坐着的身形也随之顿了顿,借着熹微光影,一道颀长身影立在百影门前,神秘而冷肃,地上的人回头看,看到的便是这一道身影。 几人嚯地跳起,戒备着这道悄无声息出现的身影。 “洒扫先生,将人叫出来吧!”紫袍人把握十足,从容的语气有傲慢的嫌隙。 跪在香炉边的老先生已经放下了细长勺,他抬头瞧这轻慢的紫袍人,未曾开口,他见过太多高傲轻慢的人,无一不是坠入谷地,他已习惯漠然,而不是怜悯劝诫。 未得回复,紫袍人移动脚步,紧张的几人也移动脚步,一种隐秘的肃杀之气悄然弥散殿内,等待着鲁莽的人划开沉默的裂缝。 突然,嗒——老先生遁走了,眨眼间紫袍扑向老先生的位置,却有人横出一棍子撩向紫袍,机敏的紫袍似风般顺势翻开,那棍子并未碰到他的身体,反而是宽大的袍子转出猎猎的风。 压倒性的,紫袍轻敏躲开这些人,踏上了老先生消失的那块地板,紫袍猛力跺脚,同样嗒的一声,紫袍坠入了底下空间。 宣尤闻并未迟疑,依样画瓢追入底下空间。 听完金殿内短暂的打斗,陈幺柠也带着人进入殿内,竟然无人,摸索一阵,他们也进入了底下空间。 只不过陈幺柠几人进入底下后马上被人抓住了,山里人个个身手非凡,又加上机关与黑暗,所以几人才会当场被抓。 目不视物对于紫袍来说并不困难,黑暗里他的反应快,干脆地甩开了防御人员,挂在顶部爬行前进,这般,紫袍像低温的壁虎般入侵这座堡垒。 巍峨大山的内部竟是被凿出了错综复杂的石巷,光亮在这山体内弥足珍贵,山体世界黑暗如诡异的森然城邦。 “我们有正式拜帖,先前接待我们的是洒扫先生。”宣尤闻被困,仍旧镇定地解释情况,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希望周围的人听得懂普通话。 火苗跃动,光明扩散,周围一圈戴面具的人,而困住几人的是许多根冰冷的铁链,压迫感和禁锢感强烈。 宣尤闻手上拿着帖子,只是影子一晃,手上已经空了,他内心大骇却也不敢泄露。 等待许久,铁链自动松开且收入黑暗中。 一队面具人举着灯引宣尤闻几人去石室。 紫袍找了很久,勉强找到一间光亮的石室,室内尽是秃头的人,这些秃子使用现代器械鼓捣着矿物,紫袍在顶部俯视了一会儿,然后落在地板。 “我来找人。” 这些秃子奇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意识到这人没戴面具,某个秃子迅速摁了警报器。 一波身手强悍的人从黑暗中涌出。 紫袍没带憷的,纵跳粘上顶部,他快速逃离了这里。 他是来找人的,没必要浪费时间打架。 出现入侵者,堡垒内部警报拉到了最高级,各处机关被同时开启,此刻的山内世界对于入侵者而言无异于绞肉机。 黑暗中下面有无数道微小的气流射向上空,叮叮叮······箭矢钉入岩石,光亮循着石巷迅速前进,巷顶的那只“壁虎”快到没有影子,下面的人紧追不舍。 吼——火焰汹涌,火老虎扑向前方,空间灼热密合,瞬间的冲击力清空了石巷,巷子的断口绽放凶猛残暴的火老虎,火光照耀,山体内一层层通道被短暂映出凝肃的轮廓。 紫袍坠落,撞在一条粗壮的铁链上挂住,他还没感知到疼痛,借着短暂的火光,他看见一张大网落下来。不假思索,紫袍一个翻身,继续下落,四面八方却有铁钩子射过来,光芒陨落,他徒手接住了一个铁钩子,猛力一抓,铁链绷直,旁边一个铁钩子砸在了他的肩膀,他顺势荡着铁链飞向岩壁。 “长老,有人冲着阮临来了!” 某间石室,高大的置物架将空间分割成一个个格子,戴白色面具的人突然闯入,穿梭于置物架间挑拣东西的人纷纷停止动作,一个长髯的短褐先生从陶钵间抬头,一双内陷的眼睛虽空洞却更有另一种诡秘。 静谧的湖面犹如被投掷了一枚石子,涟漪圈圈。 短褐先生当即放下手里东西,快步走出去,他熟稔穿行于条条巷道,岩壁的烛台自动亮起,为他指引着路线。 “阮临,有人来找你了。” 阴暗角落里,一个人躺在茅草堆上,短褐先生木漠的嗓音响起,那人只是翻了个身。 “应该到不了这里,但我希望你能往下面挪几层。” 哗啦啦,铁链响动,阮临哂道:“倒是先开了这链子啊。” 短褐先生背身欲走,施舍般轻飘飘道:“你的血性需要这枷锁。” 情景混乱且不容迟疑,孤身的紫袍染上了别人的血,他只能大概猜测自己下降到了什么位置,这里面布局复杂多变,他始终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 山体系统应对来犯迅捷而强悍,可是这紫袍人闯进许久,依旧未能抓捕,遑论击杀。 甚至短褐先生被人用刀抵在凳上不能起来时,先生心里只觉惊奇。 “去年十二月三十上山的,带着画轴的小后生,我找他。”紫袍的声音镇定至冷漠,袍上散发血腥味儿,他持刀的手戴着黑色软皮手套。 短褐先生合着嘴皮子,神色从容——置生死于身后。 紫袍盯了短褐先生一会儿,忽然收了刀,并且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短褐先生顿觉不好,追上去并高喊“站住”。 “阮临!” 外面激烈的打斗声音持续了好久,阮临刚好吃完饭,嘭——石门炸开了,一个陌生人带着血腥味走进来。 “谁命令你带着画轴流徙的?”紫袍问话,手持的刀还在滴血。 阮临看着高大的陌生人,一股凶戾压迫着他伤痕累累的渺小躯壳,可笑的是颠沛流离受多了,面对威胁,他反而麻木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父亲是池甲文。” 阮临顿住,本能的记忆回溯让他的心起了波动,稍会儿,他站起身,哗啦啦,铁链的声响格外清脆。 紫袍横刀:“我帮你断开。” 阮临却闷声说:“不用。” 不合时宜的沉默开始。 他们都知道,已经有大量身手强悍的人带着厉害的武器赶过来了。 “别找了,搭进去的人已经够多了。”阮临幽幽开口,竟是带着隐忍的凄凉疲惫,他明明是站着的,灵魂陡然趴在了地面。 紫袍不接话,跨步上去一刀砍断了铁链,然后转身冲了出去,他无视阮临的伤感,却将机会摆在阮临面前。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路学霸怎么没来?”“嗐,什么时候神仙会下凡?”“这说的!不过,她可是我们年级奖学金最高的。”“给我一串羊肉,谢谢!”“方老师受刺激了吧?这种作业是我们懂写的吗?”“往那儿稍稍,给我一瓶雪花!”······ 烧烤店生意红火,灯光下油烟朦胧,小桌子围了一堆一堆嘴炮不停的学生,吵嚷热闹,青年人就是活力无限。 吕靖绍灌了一口啤酒,正欲与旁边人扯话,兜里手机突然抖得厉害,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方老师,他匆忙远离热闹接电话。 丁见欢视线追随吕靖绍出去,一会儿沈兆盈将鸡翅举到她眼前,她堆着笑接过鸡翅,也扭回视线听男生们说最近的趣事。 隔壁桌有人在讨论五院那个扯犊子帖子,人云亦云又增添想象,这种敏感话题前阵子那波大的被禁了,这种边角料反而受了前拓市场的惠,关注度跟钱塘潮一样,一层追一层。 “那么帅的一个男人,啧啧啧,可惜了!”“谁说不是呢?但是真爱无性别啊!”“哈哈哈哈·······”“计算机那个季男神啊?该不会被男人g了吧?”“恶心!别说了!”······ 沈兆盈体内一股无名火就起来了,但她靠向丁见欢,刻意抬声说:“看那帖子了吗?真是不堪!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呐?” 丁见欢怔住,接不上沈兆盈的话题,不过隔壁嘴碎的人瞟向这边了。 沈兆盈煞有介事地向同学们说:“都什么年代了,小学生都知道这种事迟早被警察问候!你们都听说五院男神那个帖子了吧?” 几个男生配合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兆盈。 “你信吗?反正我不信谣不传谣!”沈兆盈微勾嘴角,就是故意大声,“要我说啊,有人要进局子了,真是打字容易,道歉难~~” 吕靖绍回来,没人说话,他顺嘴问咋了,曲壮国也大大咧咧地讲: “网上有人黑五院的,警察要来抓人了!” 吕靖绍不明所以,迷惑地喝了一口啤酒。 这家烧烤店隔着一墙稀疏的小茉莉,另有一家烧烤店,可巧,季宏几个人也在,方才沈兆盈的一番话,他们都听到了。 季宏脑袋上扣着黑色鸭舌帽,一双眼睛隐在阴暗里,他摸出手机向沈兆盈发去了谢谢。 喧杂的吃喝之地,最不少恶趣与贬辱之声。 宋灰易瞅不清季宏面色,只好说:“不吃了,换个地儿!” 陈尺也瞧着季宏。 然季宏只是说:“没必要。” 宋俭若过来时,刚好遇见路昙从路边车子下来,他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哄得了路昙一起去吃烧烤。 但是,沈兆盈这边先看见路昙过来了,没意外,沈兆盈从学长手里截下了路昙。 “哎呀!昨天我约你说不来,搞得我都没准备!”吕靖绍故作埋怨,笑嘻嘻又拉来一张小凳子,而沈兆盈抓住了路昙的手就没打算撒,她说:“路昙,今晚我偏要给你染上烟火味儿!” 呆立旁边的宋俭若指着隔壁,干巴道:“易哥几个就在旁边。” 被热情拉入伙的路昙抬头毫无压力地朝宋俭若说:“我在这儿就好。” 抢不过人的宋俭若微耸肩,只能闭嘴抬脚去隔壁。 “我听到路昙的声了——” 宋灰易抻长脖子朝宋俭若后面张望,只身的宋俭若大剌剌坐下了,他递去一罐青岛,宋俭若单手开启罐子,白色酒沫涌出来,滴了些在桌面。 “被那边沈美女截了。”酒入喉,宋俭若才吐出这句话。 附近桌的人似是酒上头了,动静也大了,说话也更粗鄙且肆无忌惮。 “要我说季宏就是y!而且是gay!有图有真相!”“就是就是,看着一股娘气,妖里妖气的!” 石义尧的拳头硬了,陈尺的眼神也漫上阴戾,兄弟被这样抹黑侮辱,他们不怒才怪。 “打包带走。”季宏语气平常,避开就是了,总不能上去撕烂别人的嘴。 诽谤辱骂格外刺耳。 路昙吃了一串烤肉,随后打了一个喷嚏,胃里一阵翻涌,她猛起身冲到外面浅水渠呕了,老板看了个莫名其妙,沈兆盈疑惑地跟出来,见路昙这样,她被吓了一小跳。 “季宏本人在这儿呀!亲眼见了,果然有做y的姿色!” “我劝你谨言慎行!”陈尺厉声喝了回去。 那边吵了起来,吕靖绍警觉地到路边让两位女生回归团队别落单。 看热闹的灵魂崛起,另一桌的女生兴冲冲地扒在绿化墙窥视争吵。 这种时候,曲壮国认真地跟老板商量:“老板,我们可以抬桌子到路对面吃吗?若是旁边打起来,在对面安全点儿。” 老板惊觉这个年轻人真机灵!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哎呀,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酒精上头的人真是恶劣。 陈尺倒眉怒目地举起手机,这一举动似激了醉货的神经,醉货嘴里叫着秽语来抢陈尺的手机,这一抢可要紧,引得周围人以为可以开干了,皆涌上来拉扯,还清醒的宋灰易四个人自然也第一时间上来帮陈尺。 这画面,老板在旁边中气十足地大喊:“喊保安啦!叫导员啦!处分啦!” 老板没喊还没开始,一嗓子跟往人群里丢了炮仗似的,一个醉货猛地掀了桌,酒瓶子哐哐脆响,又极好地刺激了这些醉货的脑子,那些拳头胡乱挥舞,哐哐哐地又翻了两桌。 路对面的人举着手机拍摄,而老板只能迅速报警了。 “你个sg!小白脸!被人g的骚货!” 还有人扯着嗓辱骂。 “垃圾玩意儿!破烂货!迟早被人玩死!” 沈兆盈在路对面干着急,这种暴力场面让她害怕,熟悉的人在里面,她的害怕与揪心又添了一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石义尧一拳砸过去,满嘴喷粪的人身子像虾一样缩起歪着摔在了地面,“小心!”陈尺惊呼,石义尧被扯开了,扑过来的人没刹住撞上了另一个人。 “刀!” 打架的人不约而同停顿,只见那白色短袖上衣的男生错愕地捂着腹部,殷红的血晕出一朵仓皇的红花,那柄刀还插在他的腹部,男生无措地退了一步,痛觉让他酒醒了,他却腿软跌在了地面。 救护车、警车来的都很快。 一伙人到了派出所都战战兢兢的,前面嚣张狂妄的人在国家力量面前皆变得唯唯诺诺。 一番询问,过错不在季宏这一方,而持刀误伤人的那人并不是大学生,笔录签名后,警员让季宏五个人打电话叫老师来接他们。 正好这时候任教授打电话催宋灰易写实验计划,任教授一听他们出事了都在派出所,敬业守法了大半辈子的任教授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老警员认识任教授,两人在角落熟稔地唠嗑起来,待任教授看向五个人时,他的面色沉重而威肃,五个人紧张了。 “过错不在你们,都走吧!” 任教授过来,声音冷肃,作为教育者的威武气场瞬间拉满,五个人垂着头乖乖跟着走出派出所。 前面的任教授停止脚步,五个人自觉站成了一排,任教授沉着眼神盯他们一会儿,问:“周绿呢?” 宋灰易小声说:“他与数学系的人准备比赛,今晚没跟我们一起。” 任教授重重地哼了一声。 秋夜的风冷飕飕的,落叶被卷着在水泥地面刮出声响,派出所门口只有三辆车和他们六个人。 “路昙呢?”任教授又盯了半晌,毫无预兆问到了这个小组里唯一的女孩。 知其不妙,五个人异口同声: “不在,她没与我们一起,真的没一起!” 任教授眼神和缓,下一秒又起凶光,因为一辆车停在了路边,戴着眼镜的路昙从驾驶室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教授!” 六个人齐刷刷盯着路昙。 “我见他们出事儿,就找过来了。”路昙黢黑的眼睛望着任教授,她戴着眼镜,整个人更乖软柔弱了,好似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任教授皱眉,额面一个“川”字,“你自己过来的?” 路昙点头。 惯性的,五个男生觉得任教授要迁怒他们了。 “任教授,我开车送你们!” 老警员跑出来的时机刚刚好,任教授憋着气又迎上去唠了起来。 五个人松了口气,路昙却过来叫季宏到一边私聊,另外四个人立马竖起了耳朵。 路昙将手机递给季宏,季宏接过一看屏幕,整张俊脸瞬间阴沉。 他们打架到进派出所前后才大约一个小时,网上诬蔑他逞凶捅人的帖子就出来了,有图片有视频,跟帖的人数渐渐上涨。 “你帮我去见一个人,试探套话,”路昙面色平常,镜片后的那双眸子却浑浊着阴郁和算计,“那人也是发帖的人。” “什么?!”季宏惊诧。 路昙拿回手机,眼尾斜扬,“跟我走吗?” 发帖id藏的那么隐蔽,路昙真的找到人了?原来路昙有在关注他吗? 登时,季宏心里游动不一样的情愫。 “为为······现在就走?”季宏无法拒绝路昙的要求。 路昙不语,却是突然摘下眼镜并将之举到季宏脸前,季宏懵怔下抬手接,路昙却没松手的意思,他只好蹲低让路昙亲手为他戴好眼镜。 这该死的,秋夜的暧昧画面。 派出所离学校也不远,但步行回去也要八九分钟,所以当路昙向任教授说她开车带季宏回去时,任教授迟疑片刻也点头了。 “我开车。”石义尧的嗓音磁沉。 路昙开了驾驶室的门,身后却伸来一只手抵住了车门边框。 “你饮酒了。” 啤酒也是酒。 没看身后,路昙边说边弯腰坐进车里,外面石义尧自然和季宏坐到了后排。 车子停在了东湖的西侧大门附近,一群朴素的自建楼在低俗的霓虹里包容私快,一条宽阔大道,隔开一座象牙塔和琐屑平庸的洼地。 下车,季宏欲与路昙说话,猝不及防被路昙泼了红颜料,他瞪大了双眼,也不是没有气性,只不过对面是路昙就只剩下顺从了。 不说他,石义尧也吓得往旁躲了半步。 “一个跟踪又抹黑你的人,执着于你,那你就以狼狈的姿态坠落她面前。”没了眼镜加持,路昙眼里的玩谑阴暗浮于表面,今夜的她,像朵黑心莲花。 “啊?”季宏半信半疑,他看看路昙,又看看石义尧,忽然觉得这事草率了。 路昙带兄弟二人走入巷道,这个点没人怀疑三人为何出现在这,到一个暗处,路昙停下了。 路昙对季宏嘱咐:“作案手段,同伙,幕后主使,以及后续计划,迂回一点,脆弱一点,浮夸一点。” “我去吧!”石义尧心里发毛,这是让季宏去面对什么玩意儿啊? 路昙瞧他一眼,面无表情,却含着嫌弃,“对方执着的是季宏,季宏去最简单。” 季宏随路昙的声音拽住石义尧的胳臂,石义尧妥协收声,他问:“我怎么确定就是那人?” “这条窄巷过去,今夜只有一间房有人,二楼,等会儿停电,她肯定出来,你主动把控剧情,只要她看清你脸,她肯定会缠上你。” 石义尧肃着脸,眼里满是质疑,“不是必然事件,太冒险了。” 路昙又瞥他一眼,没接他话,反而继续对季宏说:“附近监控被控制了,这眼镜也能让直径二十米内一切电子器件失效,不过也会把你那边声音同步到我这儿,若真失控,我会即刻过去救你。” 控制监控,电子器件失效,能耐不小啊! 这一切如同大话,但路昙的确有这个背景达成这一切条件。 只是为什么路昙要大费周章让季宏去接触对方呢? 然后季宏壮着胆走进那条漆黑的窄巷了,稍会儿,周围果然全黑了,一盆浓墨浇在这方天地,氛围一下上来了。 “耳机。” 石义尧刚听到路昙的声音,一只娇嫩的小手已经摸到了他的手,他回握,一只蓝牙耳机到了他的掌心,路昙迅速抽离了手。 两人守在这儿,仔细听着季宏身边的声响,感受季宏生硬倔强的演技。 与季宏说话的那女的自私偏激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八成跟邪教学习过,整个一病态的私生粉,说什么季宏太高尚圣洁了,拖入泥沼就没人会与她抢了。 作者十分恶心这种心理与行为。 忍了十几分钟,仓皇的脚步声从窄巷跑出来,模糊的高大身形是季宏没错了。 三个人默契地跑出巷子,上车,嗖地远离这里。 路昙特地直线远离校区,不给某些人反应过来的时机。 秋夜的风阴寒而多情,都市边缘的灯火也不逊色,被人造光源晕染的天幕似劣迹的墨水,边缘被水溶得没了本身的韵味。 车子停稳,驾驶座的路昙安静地触弄手机,随后,季宏的手机响了。 “资料都给你了,就当你帮我套话的报酬。” 季宏急忙翻出手机接收文件,略一看,这收集的比他们搜的还要全。 “眼镜。” 路昙朝后座伸手,季宏又急忙摘下眼镜递过去,被这一提醒,石义尧也将耳机递了过去。 “药膏。” 过会儿,路昙向后面递了一只木匣子,未加赘述,石义尧主动接过了。 “下车。” 完事了,路昙的语气又是一如既往地漠然疏离。 “你自己回去吗?会不会不······”季宏话没说完,路昙自己倒推开车门下去了,哥俩也赶紧下去,冷风过来,他们同时眯眼,静谧的夜景搁置在他们面前,磅礴与孤寂同时发生。 “小姐!” 骑着小电板的黑刚良冲过来了,急急停在一米外。 哥俩警惕地挡在路昙前面,黑刚良却无视他俩,直接朝路昙恭敬道: “很抱歉来晚了,小姐,回寝室还是别墅?” “寝室。”路昙自己去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徒留哥俩干看着。 不久,虎茶也来接走了哥俩。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教资考试当天,吕靖绍和曲壮国在考场外候场时,也看见了路昙和沈兆盈。 “好巧啊!”吕靖绍穿过人群走到了两个女孩旁边。 沈兆盈礼貌微笑:“好巧!锦鲤护体唷!” “你们也一样!”吕靖绍笑容清爽,视线落到了平静的路昙脸上,“路昙的英语四级是过了吧?” 路昙点头。 沈兆盈帮着炫耀:“路昙681分!” 吕靖绍和曲壮国都惊喜又羡慕,或许在他们眼里路昙的学霸光环又亮了一分。 入场时间到,四个人分别走向不同的楼层不同教室。 晚上,路昙去了实验室,男生们聊天,今天宋灰易和陈尺也参加了教资考试。 解散后,季宏与路昙道谢。 “证据确凿,那人将被起诉。”季宏攥住路昙面上的每一个细微情绪,“谢谢你,路昙。” “如此而已。”路昙没看季宏,思绪在别的地方。 宋俭若嗷嗷叫着和陈尺闹在一起,宋灰易笑嚷宋俭若脸上的痘要爆了,忽然失手,宋俭若的包摔在地面,里面掉出来一些东西,宋俭若啐出国骂,慌忙收拾。 回到公寓,吴叔的包放在客厅沙发,但屋里不见吴叔身影,虎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石义尧洗簌后坐在床边看手机消息,备注为仉学弟的头像发来一串信息,让他的目光停留。 仉学弟说见过一个人鬼鬼祟祟偷拍他和季宏,而且不止一次。 石义尧回复谢谢提醒。 他们已经锁定恶意最大的人了,其同伙也被扒出来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走法律程序。 这个仉学弟就是玩滑板撞到石义尧的男生,加上好友后,仉学弟不时邀请石义尧和季宏打游戏。 此时最让石义尧忧心的依然是慕容氏,慕容稚的车祸成功被推到对家,然而慕容氏内部还是分裂成了两个派系,父亲借势避嫌躲开明争,可慕容稚这时候应该搭上宣尤闻这条线了,唯一的意外之喜就是小叔苏醒了,刚好可以让小叔留住父亲,把父亲拖延在终极混战外。 叩叩叩—— “十一,有事儿。” 石义尧的思考中断,他过去开门,拿着平板的季宏沉着脸进来了。 “咏稻会所,你被路昙救下那天,屠亚恒也出现在那里了。”季宏把监控视频给石义尧。 石义尧看后,恍惚然觉得他们不小心被一张巨网罩住了,自以为谨慎利落的行动,其实一开始就被一目了然。 “制作卷轴的老师傅,徒弟不叫宣逢,”季宏的眼神晦暗,“你联系上老师傅后,老师傅就遇害了,大概率就是那个宣逢干的。” 石义尧的心咯噔一下,沉默着坐在了床边,真是惊悚和讽刺,他居然这么粗心,居然看不出那种猖狂阴暗的眼神,居然被一个恶徒耍了。 “那几天,其实一直有人在监视屠亚恒和大玛瑙,屠亚恒被袭击和那些人有联系,很难不去猜测与宣逢有关系。”季宏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石义尧眉头紧锁,“动机是什么?” 他们暂时还查不到动机,但他们知道有一股难缠的势力盯上他们了。 计算机系组织了新生老生的篮球友谊赛,季宏和石义尧都参加了,女生占满了观众席。 虽然之前风评被害,但公告一出来,大家又继续迷恋季男神的颜了。 沈兆盈混在人群里热情呐喊,灼热的视线黏上季宏,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随时准备送出去。 中间休息,季宏往这片一瞟,瞬间花痴尖叫一片。 等中场休息,季宏朝这儿走来,春心荡漾的女生们更激动了。 沈兆盈在中间的座位,季宏朝她招手,她开开心心地挤了出去,走到季宏的身边。 “你怎么来啦?”季宏出了汗,模样更动人了,克制大喘气的他,更是有一种野性的魅惑,蓬勃的荷尔蒙让人招架不住。 沈兆盈秋眸弯弯,递水给季宏,季宏接了水说谢谢,她这才说:“我听说有联谊赛,你又说你今天要打球,就赶紧过来啦!” 咕噜噜喝了水,季宏问:“路昙没来?” “她说要出去见人,就没能一起过来。” “见什么人?” “她没说,不过她家司机来接她了,可能是重要的人吧?” 如此这比赛就分神了。 比赛结束,学弟们热情邀请学长一起吃饭,季宏两人推脱了。 季宏和石义尧在体育馆的更衣室冲凉换衣后才出来,几个女生在体育馆门口等着他俩想合影,这高冷时刻,沈兆盈站出来帮他俩礼貌拒绝了。 三个人说着要一起去吃饭,半道跑来一个女生拦住了。 姜绢衣轻喘着气,穿一身酷帅的黑色,眼睛亮闪闪的,妆容偏浓艳风,上扬的眼尾散发凌厉狠辣——生生拔出一种突兀的阴暗妖魅。 “刚才有个人给我的,说一定要给石义尧,很急的样子,所以我又折回来了。”姜绢衣说着递出信封。 沈兆盈以为这是告白套路,只静静地观察女生的妆容打扮。 可石义尧却干脆地拿过了信封,只因信封上写着“路昙”。 季宏自然也瞟到了信封上的字,紧紧注视石义尧拆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相片,偷拍的路昙。 “什么人给你的?”石义尧的眼神升起戾气,直视姜绢衣。 “一个男生,说是辅导员让他送来的,但我没问名字。”姜绢衣的表情懵惑又杂有歉意,石义尧的眼神刺得她泄气了。 “人往哪里去了?”石义尧的面色更是阴沉。 “跑向男生寝苑了,有好几分钟了。”姜绢衣不自然地抿唇。 沈兆盈微倾身瞟那是什么,石义尧却机敏地把东西装回了信封,但她瞧石义尧的神情,那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甚至石义尧沉着脸径自离开这里,季宏也丢下:“谢谢姜同学——沈同学,我们有急事儿,你先回去吧!” 一阵风的时间,两个人都跑了。 相片上路昙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包围着,地上有一个人趴着,相片下角标示的时间正是两小时前。 是什么人想到要用路昙来吸引他们呢?或者是什么人想用他们来算计路昙?现在路昙处境如何?是否安全? 石义尧拨路昙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这让他的气压更低。 按理路昙的身边一定跟有保镖,不会有危险,可如今多了一层阴谋,石义尧不得不快速设想有效的对策去确保路昙的安全。 动用了慕容奉千给他的人手,很快他得知路昙为给沈兆盈出气把张贤环修理到了不能自理的程度,张家人自然会找上路昙,而这次路昙出去见人,见的极有可能就是张家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风张扬,扑在玻璃上却无法入侵分毫,只能故作声势把玻璃震颤响动。 酒馆内的氛围紧张,露天的场地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中间两个猛汉缠斗在一起,一招一式都凶狠残暴,如同兽类的生死厮杀。 路昙坐着,静静地观看赤手空拳的野蛮厮杀。 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是围她的。 实际上压根围不住她。 决斗局,三局两胜,田随已经赢了一局,现在场上的是黑刚良,看气势,黑刚良离胜出也快了。 对面坐着的张开雄神色阴鸷面色黑了三分。 路昙的背景太硬,张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张贤环去得罪这个祖宗,可梁子又已结下,张开雄只能拉下脸硬着头皮约谈,然后路昙选了一个最粗暴的方式解决恩怨。 生死勿论,张家胜了,过往不论,若是张家输了,张家掌权人必须换人。 这可比赔偿赎罪更具有羞辱性。 黑刚良一拳砸在对手的后脑勺,对手趴在了地面,瘸着腿的黑刚良踉跄着过去,支肘对准对手的背脊砸下去,就这时,对手乍地翻身过来,血液飞溅,本来胜利在望的黑刚良栽向一边。 黑刚良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规定不能用武器! 奄奄一息的对手爬起来,硬是拿着刀片要再对黑刚良下手,无耻时刻,一道身影已经跃到场边,这无耻之徒猝然往后仰倒,田随狠力拉紧手上的细索,被套住脖颈的人一会儿便断气了。 又折一人,快到众人反应不过来。 张开雄气得手发抖。 林缜冲上去紧急用外套将黑刚良的手臂缠住,然后将黑刚良扶了下来。 田随收了细索,望向张开雄,语带讥讽:“坏了规矩,这局失效,换人吧,张先生。” 张开雄脸上知疼,他哪里调得来武功卓绝的人打败这些猛将?刚才若非那蠢货用了刀片,现在他已是输了,侥幸又挣得一局时间,可是也窥不到半分胜算。 最后一局在张开雄阴沉的面色中暂缓,林缜送黑刚良出去,却碰见在酒馆外鬼鬼祟祟的石义尧、季宏。 石义尧一眼认出开出来的车坐的是路昙身边的人,油门一踩就开车撞上去,速度不大,成功逼停了那辆车。 “路昙安全吗?” 林缜的拳头差点就打到这蠢货脸上了,念及这人被小姐破例救过,他下车后又沉着脸返回车。 “路昙安全吗?”石义尧自然是追上去扒住了车门,急切追问,林缜安静地扯开他的手,他干脆扼住了林缜的手腕,林缜反手折他手腕,两个人手上来了几个回合。 季宏心里着急,又插不上手,只能站在后面看他俩动手,眼见保镖要动脚了,季宏急忙拉回石义尧,解释道:“我们收到一张偷拍的照片,路昙有危险!” 林缜顿住,蓦地看向季宏,开口:“照片拿来。” 季宏搡搡石义尧,石义尧默默掏出照片递了过去。 看到照片,林缜面上闪过惊愕,冷声问:“哪儿收到的?” “就今天,在学校,一个女生给的,她说是一个陌生人让她送给我们的。”季宏清晰回答。 “你们信了?”林缜眼神肃重而轻蔑。 信什么?信了路昙身处险境?信了姜绢衣口中的“一个男生”?信了这是辅导员让送的? 副驾的黑刚良说话了:“通知田队。” 林缜收了照片,一下子坐进车里秒速关上了车门,丢下一句:“你俩别掺和!” 石义尧还要去扒人家车,季宏赶紧拦住他,那车一油门出去了。 “那人身上有血——他们走了,大概路昙也不在这儿了。”季宏理智分析。 石义尧这才稍微平静,对于路昙,他就是这般冲动与急躁,顾不了局势,顾不上安全,他深知这样是大忌,可他就是控制不了。 嗖——两人还在路边,一辆五菱神光飞掠过去,直接过了他们无计可施的看守岗。 酒馆里众人等了许久,等来一个胡子邋遢的老男人,那老男人笑眯眯的,貌似憨厚和善,但看清路昙的脸后,他的表情僵住了,眸里风起云涌,最后,他面色肃重。 张敏卓走到庭下,朝坐于轩上的路昙求和: “路小姐,张家认了,惩戒赔偿全凭路小姐。” 张开雄憋着一肚子苦,羞耻让他的高人一等的自我感觉扭曲,可是张敏卓的决定,他连疑惑的资格都没有。 路昙认出了张敏卓,便起身,但她没有走下去,她立于轩上,安静俯视姿态低伏的张敏卓,她可是命人一直关注张敏卓的动向。 “揍他——五招。” 田随应声跃下,直接朝张敏卓扑去,张敏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退了好几步差点翻倒,但第二招来临,张敏卓抵挡住了,不过非常勉强,田随再来一个甩腿,他就摔在地面了。 揍他,而不是杀他,只能五招,田随明白路昙的命令,他需要重伤张敏卓。 周围的人欲冲上去救张敏卓,一个人才踏出一只脚,路昙身边那个长发男人甩出一道长索,那大胆的人就惨叫着倒在地上了,其他人均不敢动了。 五招很快就过去了,张敏卓倒在地面完全爬不起来,凶悍的田随停手,周围的人这才试探着慢慢靠近去扶张敏卓。 仗势欺人,路昙可太会了。 路昙轻盈地跳到下面,缓步走过去,张开雄扶着张敏卓,眼见蛮横的大小姐过来了,他想退,凶悍的男人将手搭在他肩膀,他定在了原处。 “很简单,把张家现任掌事换了。” 路昙在眼冒金星的张敏卓耳边说话,声音不轻不重,每一个字都清晰而认真,张敏卓错愕地盯着她,那双眼睛既愤慨又惶恐,他张嘴,却又机敏地选择默认。 张家就此攀上合昼,不见得就是坏事。 此事暂停,路昙带着人离开,临上车,田随将手机给路昙看。 路昙说:“让张敏卓处理。” 刚才还一言不合要灭族,现在就理直气壮地使唤人家了。 可以说,路昙就是借着沈兆盈和张贤环的事,引张敏卓主动出来找她,张家现任掌事下台后,有能力胆魄上任的只有张敏卓,以前张敏卓借口不争权,那这次路昙亲自把他推上去。 车子开出许久,电话响了,路昙拿出来一看,是景云察。 和景云察刚结束通话,季宏的电话紧着过来了,路昙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 “刚才有事儿······没其他事儿了?······已经发过去了。” 路昙不明白,季宏和石义尧究竟要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温泉酒店的方形拱门自带文艺和典雅感,随意堆摞的岩石朴素又妙趣,淡色的建筑在灰蒙蒙的天穹下沉默,这酒店仿佛一座富庶而低调的小城。 “快,合个影儿!” 沈兆盈兴致盎然,拉着路昙、钱虔在拱门前站定,景云察端着相机认真地给她们拍照。 拱门进出的人不多,但岩石堆那儿有一个网红团队在拍摄。 景云察掏出口罩戴上了,没再拍照,他示意三个女孩往里走。 “这得投多少钱进去啊!”钱虔喟叹,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的设计,沈兆盈提着裙摆,笑吟吟地牵着路昙的披肩。 招待员引他们到房间后,又引他们到餐室。 “谢谢景学长请我们出来玩!”沈兆盈端起酒,娇笑着朝景云察道谢,钱虔也跟着举起酒:“学长人帅心善——碰一杯咯!” “客气了,你们肯陪路昙出来放松,我才是要说谢谢。”景云察举杯,侧目瞥路昙,那眼里的温柔比酒更香甜。 晚上,三个女孩在房里换泳衣,钱虔瞅瞅自己干瘪的身子,看小姐妹的眼神变得羡慕又羞涩。 “兆盈儿,你有c吗?”“哪儿能啊!”“穿上海绵肯定就有了,你这小蛮腰可以啊!”“你除了脸和手臂,也好白啊!”“路学霸,你身材有点儿料喔!” 温泉池就在房间后面,她们来到廊下,景云察正坐在廊下,和他一起的是他的助理。 见她们出来,景云察站起身,暖黄朦胧灯光里,浴袍下两条大长腿一看就特别有劲力,助理也随之站起来了。 但景云察只是盯着路昙微笑了一会儿,就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助理也跟着他一起走向另一边的池子。 两个池子之间有一排矮石头以阻隔视线。 泡入温泉,蒸腾热汽升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带走,身子有一瞬间空洞的错觉,路昙无意识摸到手腕,什么也没摸到,进来前,她暂时把镯子摘下了。 沈兆盈和钱虔舒服得想翻肚皮,但过会儿,她们偷偷扒在石头墙那儿企图窥视景云察的美好肉体。 路昙猛地回神,她好像睡过去了,环视周围,小姐妹还在,她去拿手机,任教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大意是让她近日有空就去旁观一小组的实验;厉惟也发来了蛋白质的进程。 这时,两位服务员送来了夜宵。 “景学长,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沈兆盈坐在池阶上,大大方方地开口。 旁边池子的景云察转过身,随口道:“鼓捣飞行器啊!” “那是你的专业,”路昙挪到了池阶,语气轻飘却掺了点儿娇纵,她望向景云察,对方弯唇,她又说:“他喜欢滑冰,还有拟音。” 沈兆盈和钱虔酸了。 这里造景典雅,夜景更有一种幽静的留白美感,披着黑夜的纱,众生开始又一种热闹。 景云察送女孩子到房门口,他刚转身要走,一个人跑的飞快掠过去了,静悄的走廊回荡仓皇的脚步声。 可是这一个院被包场了,寻常服务员不敢这样冲撞无礼。 助理瞧见景云察蹙眉,他张口就说:“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景云察睡到半夜,突然被闷醒了,猛地坐起,屋里漆黑,似有什么把他挑动,他随手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守卫发现察少夜半出来,只敢在暗处观察,一直到察少出了小院,走到另一个小院门前。 胸腔里似有鼓在擂,震得心脉生疼,景云察在惶恐,手被风冻僵了似的,他不敢叩开面前这道门,他是卑劣又可笑的,欲破障又害怕面对后果,他坚持这么久,不是为了半途出局。 景云察欲转身,可这门自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于轮椅的人,景云察僵住了身子。 “我以为你不敢见我。” 这声喉是陌生的,景云察却不自觉抿唇。 暗夜沉谧,二人对峙。 “我嫉妒你。”这人又开口,含着阴鸷与无可奈何,黯淡光线里,他的表情无可分辨,可多少有着冰冷。 景云察:“你可以嫉妒。” 他的语气镇定且轻蔑。 但他也没注意到他自己的手握紧了。 这人定定地望着景云察,光影朦胧,景云察却接收到了清晰的嫉恨,这人忽换了平静的语气:“你猜我来此作何?” 这人不可能擅自来此。 会为了什么呢?谁准他来这儿的?与路昙有关吗? 景云察心里一惊就慌了,口腔干燥,外表还算冷静,可他心里明白,这人出现在此,是老师默许的,默许这人有机会接触路昙。 “你说,她想起前因后果之后,会有改变吗?” “你敢?!” 景云察陡然高了音量,漏出一丝慌张和愠意。 一门之隔,那些晦涩的故事无声拉扯渺小的躯壳。 喊了这声后,景云察反而冷静了,老师不可能允许任何人那样做,这人是来扰乱他心境的,这人希望他出错。 这人却像抓到了景云察的命门,说:“这是迟早的事儿,她会重新挑选身边人,这样卑劣的你,能留下吗?” 景云察身上气压骤降,冷风吹来,衣摆飘动,他像起了狩猎之心的雪豹。 他们都是从残酷的优胜劣汰中厮杀出来的,生来一无所有,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比一般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以及痛苦,所有的无望折磨堆积发酵成了他们对拥有的执着,哪怕是一个名字,他们也会执着。 “那又如何?”景云察反唇相讥,“你得安心待在如今的位置,除了如此,你又能如何?” 这人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轻笑一声,说:“你动了别的心思。” “谨言慎行。”景云察恢复了该有的疏冷,语气也生硬客气。 “云察。” 冷柔的声音跌入黑夜,二人同时看向声音来处。 路昙站在石灯边,浅紫色披肩温柔,她近光,轮廓明快,面容反而模糊,只一个,她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景云察身上。 慌乱一瞬而过,迟了两息,景云察从门阶下来,几步到了路昙面前。 “夜冷,你怎么出来了?”景云察惊讶,语气软了软。路昙说:“我随便走走,你在与朋友聊天吗?”景云察内里促狭,挡住她的视线,胡乱应下:“嗯,一个多年不见的人,忍不住聊了几句。”“可是,”路昙低头,“你怎么赤脚?”景云察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也是这时才觉地面石头喀脚,“突然想体验而已。” 随即两人一起离开,路昙始终没有看一眼那个人。 惊喜的,第二天清晨,天空飘洒雪屑,酒店的景致又上了一个格调。 沈兆盈穿着艳色汉服在游廊外翩翩起舞,宛如活泼的梅花鹿在雪中追逐碎雪,媚眼如丝又赤诚纯洁,钱虔端着相机给她拍视频。 “云察不喜欢下雪天吗?” 路昙转身仰面,景云察站在廊里蹙眉出神,她说话,景云察这才垂下视线又坐到抄手上去与路昙视线相平。 “没有不喜欢,我在想其他事情。”“工作吗?”“······算是。”“那我们回去吧!”“不紧要,吃了午饭再回去。” “神图!”钱虔惊喜叫着跑向路昙,“我拍的你和学长,太有氛围感了!神图!” 路昙拿过相机看相片,的确好看。 回去的路上堵车了,前面发生了事故,四车相撞。 这时候,路潮拨电话过来,路昙接通,路潮的粗糙嗓门在车厢里格外清晰。 “昙昙,上课吗?” “没有,今天和室友在外面玩。” 路昙和路潮聊了许久,车流还没动起来。 车道边缘的自行车走得那叫一个潇洒自由。 回寝苑的路上,她们遇见了梁多仙和蔡欢叮。 “沈兆盈,你们去哪儿玩回来啦?”梁多仙好奇追问,她见钱虔拉着行李箱,又念起沈兆盈发的朋友圈,她自然地跟在三个人旁边。 “去泡温泉啊!”沈兆盈内心愉悦。 “真会享受!”梁多仙羡慕直言,“我看你发的图超好看耶!你们一个寝室都去啦?” “没,严之荟没去。” 回到寝室,一开门,一股榴莲味儿扑面而来,超刺激。 严之荟吃着榴莲,没看她们,她的桌面上电脑正放着偶像剧,并且用低音炮放大声音。 钱虔将礼品盒搁在严之荟桌面,“荟荟,这个超好吃,我们特意打包给你的。” 哦。严之荟敷衍地瞥了眼盒子,盒子旁边杯子里是她自己泡的红糖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厢市的郊外有一个镇子,木器享誉海内外,家家户户都摆着满当的木构家具,街头巷尾毫无吝啬装置榫卯构件,那些巧夺天工的绝世佳作更是供起以便观瞻。 年轻时候的路潮拜师学艺,曾经在镇子住了四年,那时候路潮要回琉川,与老木匠闹得很僵,几乎到了断绝关系的程度,后来路潮的孩子出生,老木匠的怒气才消了下去,路潮又开始每年去镇子。 “师父,又看中哪块木了?” 露天院里,老木匠拎着尺子,听到声音,老木匠抬头,浑浊的眼睛翻起鲜活的欣慰,他将双手背到身后,抬着下巴看稳步进来的路潮。 路潮将行囊搁在了廊阶,独没放下酒坛子,笑眯眯捧上去,嘴里道:“菌木浆,三年份的!” 老木匠鼻子粗粗哼一下,板着脸,冷不丁一尺子抽到路潮的棉服,路潮佯装吃痛跳开,老木匠见他滑稽样儿不禁笑出了声。 阿姨利索地整了几个小菜,爷俩在轩下吃酒聊天,多是老木匠教训路潮,路潮老实称是,火盆里的炭烧得旺盛,天空阴沉沉的,老木匠的心里却暖融融的,斥责的话里尽皆发自肺腑的担忧仁慈。 老木匠可称路潮内心认定的亚父。 路潮的赤诚理想和年轻气盛都是老木匠在包容和磨砺。 几杯酒入肚,老木匠又开始说路潮是他遇见的最有天赋也最纯朴的人,若是路潮肯安心随他学习十年,而今木工界一定有路潮一席地位,路潮只是惭愧苦笑。 这几日,老木匠带着路潮一起造一床雕花床,路潮得老木匠真传,虽然半途接手,路潮的手艺也并未坏了这件作品的水准。 老木匠的徒弟并不只路潮,由于老木匠的召集,另外两位徒弟也到了。 “师父,身骨还好吗?”大腹便便的徐宇英同时头顶光秃,眼神狡黠,整个人有些轻浮。 “师父,近来心情顺畅吧?”矮个的康偶稳重持敛,说话神情慢条斯理,眸里的光亮坚毅坦荡。 “难得你三兄弟聚在一起,拿酒来!”老木匠豪迈,挥手就带他们回厅子。 徐宇英和康偶各自说了近况,酒坛已空了两个,老木匠还要开坛,路潮按住了他的手。 “师父,我听说前时港城拍卖了一根金丝楠木,您知道买家是谁吗?”徐宇英冷不丁问了外面的事情,他认真地盯着老木匠,真的是要个答案。 老木匠给路潮后脑勺来了一下,扯着嗓说:“这我咋知?我一个半身入土的老东西,还能看外面的新鲜?” 徐宇英垂下眼,半信半疑。 已是傍晚时候,天穹忽然落下毛絮,寒凉的风吹着白絮落在古朴的镇子,去成就一幅韵味浓郁的墨白画卷。 夜开始,老木匠从酒桌离开直接回卧室休息,阿姨跟进去照顾他,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劲儿,阿姨赶紧叫了救护车。 老人的身体本来就有各种问题堆积,这个冬季和酒一起把他的虚弱的身体推进了急救室。 路潮蹲在急救室外面,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高跟鞋的声响靠近,他茫然抬头,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医生怎么说?”妇人开口,腔调语气都格外悦耳。 路潮站起来,“还在急救。” 妇人微蹙眉,绯色的唇紧抿,视线盯紧了急救室的门。 路潮反应过来了,这是师父的大女儿孔檬儿。 等老木匠从急救室转入普通病房,回到酒店的徐宇英和康偶也赶到了医院。 “徒弟的罪过啊!不应该随着您喝酒!”徐宇英趴在病床边自责,刚睁开眼睛的老木匠嫌弃地撇开了头。 孔檬儿端来温水喂给老木匠,老木匠喝了水后,不由得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你俩回酒店吧,路潮在这儿陪我就行。”老木匠哑着嗓,眼神依旧浑浊迷茫。 “我也在这儿吧!”康偶出声。 徐宇英抹抹脸,站起来,“缴费了吗?我去缴费。” 孔檬儿看向徐宇英:“缴了。” 徐宇英再待了不久,果然走了。 老木匠又沉沉睡去,路潮和康偶各守在病床一边。 孔檬儿看时间很晚了,她拍拍路潮的肩膀,轻声说:“今晚拜托了,我有紧要事儿,明天再过来。” 路潮连忙点头:“嗯,你去吧!这儿有我俩!” 孔檬儿目露感激,带着歉疚离开了病房。 老木匠在医院住了几天,精神头又恢复了,吵着要出院,路潮无奈只能帮他办理出院。 “师父,那套黄花梨,就让给徒弟吧!” “那不行,我自留的。” “我照市价给您,绝不拖欠!” “说了不行。” “我这真是大客户!您总不能见徒弟一个单都交不出,徒惹别家笑话!” “不行就是不行。” 病房里,徐宇英正和老木匠争取黄花梨,但老木匠就是不松口。 路潮走进病房,已经收拾好东西的老木匠扫了一眼路潮,他面上被徐宇英烦得粗眉皱缩。 三个人送老木匠回到院子,徐宇英还在磨老木匠。 孔檬儿带来一大堆保健品,仔细嘱咐阿姨食用规律,徐宇英改来求孔檬儿去劝老木匠。 “爸,徐宇英是要买,您便卖给他呗!”孔檬儿温声软语,坐在了老木匠身边。 老木匠却气闷地哼一声,道:“我手上东西,去处只我来定!” “那您原定要用在哪儿?” 老木匠抬眼瞧路潮,讲:“我要留来给路潮的姑娘做梳妆台和床。” 此话一出,四人皆讶异,徐宇英、康偶和孔檬儿不约而同看向路潮。 “这些年也没给过那姑娘红封,我没什么宝贝,也就只能给她准备这些了。”老木匠自顾自感叹,对于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因着对路潮的看重,他毫无理由地将慈爱投递到路潮的女儿身上。 路潮的喉咙鼓起涩疼,暖流从心脏逸散到身体的角角落落,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老木匠。 徐宇英和康偶没想到,老木匠真的偏心路潮到了爱屋及乌的程度。 脑筋转得快,徐宇英说:“那您现在先给我,等后面我找到同品质的木了,再给您补上也是一样的,我现在紧着要。” 老木匠抓起椅边尺子就要抽徐宇英,康偶迅速拦住,那尺子落到了康偶的屁股上。 “爸,别动气!”孔檬儿劝着,满脸担忧,抢下了尺子,“气伤身!”“阿檬儿,这浑小子就是皮痒,”老木匠拍打椅子扶手,“净给我找堵的!” 孔檬儿好声好气地劝着愤懑的老木匠。 徐宇英把路潮拉到了屋外。 “路潮,你劝劝师父,我这单好不容易谈下的,总不能交不了货吧?” “我劝管用吗?师父那脾气······” “他说给你姑娘的,你说你姑娘不中意,年轻人不兴这种老在样式。” “我说说。” 路潮劝了一番,老木匠虽然心情郁闷,却也准了徐宇英运走那一套黄花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木匠清楚自个的身体,也就是这个冬天的事情了,他惟一不甘就是这身手艺,待他入土,那些遭人遗忘的技艺又还能剩下多少呢? 工业化带来的是社会的进步,同时也会激涨社会的功利,当人类的步伐越来越快,那些需要用光阴滋养的物什便不可避免落寞于时代。 可是文化需要的便是光阴的滋养,遗弃自身文化宝石的民族是可悲与可怖的。 “路潮,真的不打算继承我这牌匾吗?”老木匠偏头,眼睛看着那火盆,耳朵在等路潮的回答。 老木匠的牌匾意味着几十年积攒的名誉和人脉,还有这埋藏在院子里的富贵。 路潮眼神回避,歉疚言:“师父,我不是这块料。” 老木匠费力地咳嗽,身下的躺椅发出年迈的噫响,路潮慌张地给他抚背舒气。 路潮不继承牌匾,他知道自己的气性不适合,也因为当初父亲三令五申,他不能和汉南世族有任何接触,否则招致灾祸,延及小辈。 雪花为院子空地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木雕和木料在雪里保持孤傲的轮廓,这诗意带着寒冷。 “爸,我得走了,纪伦又逃学了!” 孔檬儿过来丢下话,脚也不停地往外走,老木匠让她慢点儿,她并未回应,倒是路潮跟上去送她到门口。 孔檬儿才发动车,另有两辆车停在了院门边。 “您好!我们找孔老先生,之前来过一次了。” 路潮眼见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他停在门阶上,疑惑且警惕。 院门未关,他们可以望见院里蒙着白雪的木雕和木料。 “我不清楚,你们等等,我进去问问。” 老木匠对这些人的到来变了神色,内里厌烦,却也让人进来了。 中年人将文件递给老木匠,礼貌道:“这是修改过的收购合同,望孔老师再考虑考虑。” 老木匠的视线只在火盆,淡淡开口:“不卖,我不差钱。” 中年人蹙眉,眼里是志在必得的从容,将文件搁在桌面,他慢条斯理地端起热茶嘬一口,“孔老师,您也清楚,这批东西在您这儿已成祸端,您也不想后辈遭劫,不是吗?” 路潮在老木匠身后站着,不解这批东西,却是又惊又愤,压着眉头瞧这装模作样的男人。 “我是老了,但也不到你来操心。”老木匠语气冷肃,坐于椅上,他挺直腰杆,积淀于风霜光阴的威严四平八稳。 老木匠手握的人脉足以抵御他们的任何的苍白的威胁。 中年人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戾,“先生还是再思量思量,小辈已经算客气的了,换了别家来,只怕您吃力。” “那我就等别家来——送客!” 六个人愤懑离去,那份文件却未拿走。 “你看看。” 路潮未问,老木匠倒先把文件给他了,他只能接过翻看。 周先生欲收购老木匠收藏的一整套金丝楠阴沉木家具,出价三亿。 路潮惊诧,他从未知道师父收藏有阴沉木,而且这三亿足够师父安置孔檬儿和外孙了。 “你觉得这钱值得吗?”老木匠漫不经心,瞥一眼呆愣的路潮,他抱着暖手炉躺在了躺椅上。 路潮局促抬头,表情憨憨的,“我不知道,师父说的才重要。” 老木匠阖眼,面上沟壑未得舒展,他平静道:“你时而直躁,时而温吞,是好也坏,仿佛你才是那木胚。” 你才是那木胚,斫以修直,煣取弯曲,只能映照他人的意念,无法成为合格的优秀木匠。 路潮憨憨地笑,将文件小心地安放桌面,然后他出去扫雪了。 不知几时,叩门声起,阿姨应了一声却走不开身去开门。 路潮只得放下木雕,兜着满身灯光去开门。 “您好!我姓路,来找孔又岁老先生。” 青年笑意清淡,撑一把黑伞,遮住了上方灯光,那双眼睛却亮若曜石,充满自矜澄澈的气韵。 “哪个路?” “脚下之路的路。” 路潮回屋请示老木匠,躺在被窝的老木匠一听就挣起身子。 “他说什么了?” “他说姓路,和我姓同一个字,找您的,只他一人来的,没说别的。” 老木匠仔细嘱咐路潮将人请进卧室,但不要多问多说;关门前,老木匠严肃地让路潮去工作间呆着,不准偷听偷看。 路潮不明所以,但也认真地呆在工作间。 第二天,老木匠打发路潮去送货,买家地址在丽江,老木匠硬要路潮跟去组装。 路趣近来为路允京的生意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路柴氏在这档口拿出了一百万,路趣逼问路柴氏这钱从何而来,路柴氏死咬着不松口,他们争执着,孩子在旁边一直哭,路趣去摸孩子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孩子发烧了。 急忙带孩子到社区医院,测了体温才知道,都三十八度八了! “我看你被馅饼给砸昏头了!孩子发烧了现在才发现!” “你也在身边,你不也现在才发现吗?!” 路柴氏扯着嗓回斥,若不是要摁住孩子扎针,她能跳起来掐着粗腰用手指头狠狠地戳路趣的脑门。 孩子渐渐安定,一张小脸热得发红。 路趣买来酒精开始轻轻地用小帕子为孩子擦拭身体,路柴氏拉着脸看他动作。 孩子将自个手指放进嘴里嘬,路柴氏一下子拽开了他的手,他下一秒就哭出了声音。 “不哭,爷爷抱,来,爷爷抱。”路趣心疼地欲揽过孩子,但就算被奶奶打了,孩子还是赖在奶奶怀里,不肯亲近爷爷。 哄不到孩子,路趣出去预备买些吃的回去,但路趣心里按捺不住惶遽,索性先站在路边冷静冷静理理思路。 他们这一家从来不亲本家亲戚,甚至是与之隔绝关系。 柴氏那边的亲戚也没有这么富裕。 那么路柴氏手上的钱从哪里来的呢? 这么大笔钱,对方希图的什么?路柴氏是参与了违法犯罪吗?或者路柴氏拿什么去卖了?路柴氏和什么人接触了? 路趣收到了模糊的警示,这是一种茫然的直觉,危险即将来临,可他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他们又会为此失去什么?这太恐怖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路趣隐约觉得那些人就要来了,这些平庸宁静即将倾覆。 路趣摸出手机拨电话给路潮,问:“你现在哪儿?” “车上,我要去丽江。” 路趣拧眉,“去干嘛?” “送一批定制家具到那边,刚从厢市出发,怎么?有什么事吗?” “最近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吗?过分热情,旁敲侧击你的家庭条件——你没跟陌生人喝酒吧?” “怎么了?你现在莫名其妙的,你在深城吗?” “在,余保发烧了,和他在医院输液。” “哦呦,天一下子冷了,小孩子还是要多注意点儿!” 路趣摸摸脑袋,严肃道:“在外就不要喝那么多酒,别家里大事小事都往外倒!小心传销!” “哦呦!我有几个子儿给人家骗?!” 路趣冷静多了,结束通话,他到附近买了包子回医院,一进门,两个中年妇女扭打在一起,他下意识寻找路柴氏和孩子,好在路柴氏和孩子躲得远远的。 路趣边喂孩子吃包子,边和气地问那些钱究竟哪来的,路柴氏不耐烦地臭着脸。 路趣也生气了,严肃地说:“来路不明的东西,经得起查吗?如果是脏的,你还要连累孩子们?” 路柴氏瞪他:“怎么来路不明?我拿家里的旧物去卖,有交易单据的!” 旧物能卖到一百万天价?! 想到紧要东西,路趣嚯地起身,失态怒吼:“你敢?!!!!!” 其他人的目光疑惑而责怪。 孩子着实被吓了一个懵,怔怔地望着气愤的爷爷,路柴氏也被喝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你拿了什么?”路趣手指着路柴氏,满面狰狞。 夫妻三十几载,路柴氏鲜少见路趣这幅模样,她不免有点儿不知所措,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就老家里的,都用不上了。” “老家里的什么?”路趣的额面上青筋爆起,眼球的红血丝也清晰了。 “······用不上了,我也记不清了。”路柴氏眼神躲闪。 路趣一把揪住路柴氏的衣襟,吓得路柴氏猛地一缩,路趣咬牙切齿:“究竟什么?是阿爸阿妈的东西?”“是、是······”路柴氏屏息,怯怕地看着随时会动手的路趣。 得到这个苍白的答案,路趣的脖颈似被什么锁定,怨怼惊惧惶遽一瞬间充满他的眼睛,他脱力般地松开了路柴氏,一个踉跄,他扶住了墙面,面色惨白。 没有人会要一堆破烂的旧物。 除了那些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期末考试前,路昙和沈兆盈还去参加了教资面试。 最后一门科目,路昙提前了一小时交卷,因为她要赶去厢市。 车子驶向那个院子的路上,堵车了,路昙索性背着随身的包就下车往前跑,反正行李有人送到院子。 小镇拥有经年的诗意,浩荡的寒冷哀愁婉转,雪天路滑,第一次来这儿的姑娘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哦!” 路昙趔趄,差点就跌在地面,对面那个人却结结实实摔在了地面。 路昙站稳,那个人爬起来,惊慌愤怒地扫一眼她,那个人就匆忙地跑了,路昙也不及多停顿,继续朝前跑。 前后脚的时间,那个人进了院子,路昙也进了院子。 院门挂着白纸灯笼,院里的柱子都绑了白布条。 “爸爸!” 路昙站在院里,这里有丧事,她不敢乱走。 “昙昙!”路潮的嗓音涩哑,他从屋里走出,满面憔悴,看见路昙,他的哀伤有了裂缝。 路昙怔了一瞬间,她见过那种神情,爷爷去世的时候,父亲就是那样的神情。 路昙慢慢走上去,轻轻拥住了悲伤的父亲。 相比于这里的温馨,丁纪伦进了屋子就被哭泣的孔檬儿摁住了。 孔檬儿边哭边说:“你跑什么啊?这种时候你还胡闹?你就是要我操心是嘛?”丁纪伦眼圈通红,紧抿着唇听凭伤心的母亲训责。 老木匠没有撑过这个冬天,这是轮回,悲哀的必然事件。 出殡的那天来了很多人,内亲外戚,还有那些交好的人家,这是老木匠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所应有的体面。 吊唁的人都安全离去,孔檬儿和孔娴安在院门坐着相对流泪。 路昙到洗手间端出热水,让路潮洗脸洗手,而路潮坐在椅上哀哀出神,没有力气回应。 路昙只好帮他擦擦脸,然后帮他洗脚。 “你叫什么名字?” 路昙端着空盆经过走廊,丁纪伦突然冒出,主动和她搭话。 “路昙。” “路伯的女儿?” “嗯。” 丁纪伦认真地端看路昙的面容,灯光昏黄,他照样能看清路昙秀丽的五官,那天撞到,他就知道路昙是个美女,“我叫丁纪伦——你学木工了吗?” “没有。” “你觉得我外公把牌匾给谁了?” “不知道。” 路昙说完,走向洗手间,出来到厨房,丁纪伦也到厨房了。 丁纪伦盯着路昙煮面条,“我外公把牌匾给了一个陌生人。” 路昙抬头看他,寂静的眸子浮起浅淡的探究,顿了好一会儿,她平静开口:“我不参与这里的事。” 丁纪伦顿觉莫名其妙,偏头转动脑筋,也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们说我外公遗产丰厚,我母亲和小姨守不住。” “与我无关。” 作为老木匠最得宠弟子的路潮,被孔檬儿留下协理遗产整理。 而路陈氏让路潮立刻带路昙回去,可路潮执意要留在小镇为师父打理身后事,意见分歧,两人发生了争吵。 遗产的事让大人忙活,丁纪伦无聊下带着文静的路昙去逛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你读几年级了?” “······” “高中?你在老家的学校吗?” “······” 丁纪伦叽叽喳喳,路昙只是跟着走,并未回应。 丁纪伦只是十五岁的少年,面相并未似他母亲那般柔和,他身形高瘦,眉宇间有少年人惯有的轻狂桀骜,就算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他也清爽似春日的朝阳。 五日未曾下雪,古典建筑群在冷肃风中安然恬静,那些煞费苦心的线条在灰寂的天空昂扬而矜贵。 两人在下面道路走,上空的云桥上有两个人在争执,他们走了过去,突然后面一声闷重的坠物声响,然后是尖叫。 一个人以惨烈的姿势摔在道路上,鲜红液体从其脖颈汩汩流出,点缀了这寒冬的寡淡;而云桥上,一个惊慌的身影开始逃窜。 丁纪伦懵了,站在原地忘了动。 周围人围的越来越多,等丁纪伦回神,身边已经没有路昙了。 “不要扯废话!”“找了好几圈了,没有线索。”“那就检查那份图,再次检查!”“你的伤需要去医院。”“这不重要!赶紧找到那个东西!咳咳咳······” 一个偏僻的民宿,最近才入住了几个行踪隐蔽的大男人,鬼鬼祟祟似传销,如果是传销,那就简单多了,可惜不是。 路昙在外面的排水渠蹲着,静静偷听民宿里面的动静。 “有任何来信吗?”“没有,但我们确信那人受伤了。”“咳咳咳······那她会在哪儿养伤?”“你需要去医院。”“不要扯废话!” 一只橘猫跳下排水渠,轻轻地走到了路昙身边,试探性地用脑袋蹭路昙的脚,路昙用手指戳一下猫头,橘猫顺从地坐在了旁边,没有喵一声。 听得差不多了,路昙远离了民宿,橘猫一直送她到外面路口。 院子,工人在往外搬东西装到货车上,孔檬儿和康偶都站在大门外监督装货。 “妈,那个······路昙回来了吗?” 丁纪伦表情古怪,磨磨蹭蹭到了旁边,孔檬儿哀婉地看他,却又扫向他的身后,“这不就是嘛?” 丁纪伦立即回头,果然是路昙,“你去哪儿啦?突然就不见了,我在附近找了好久!” “随便走走。”路昙表情无辜,全然不知自己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孔檬儿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转头叫他们进去吃午餐。 路昙往里面走,丁纪伦赶紧跟上去,院里路潮居然带着工人在拆老木匠的卧房,屋瓦和墙板木已经被卸下,还剩下屋子的框架柱子。 “爸爸,你吃午饭了嘛?”路昙朝屋顶喊。 路潮看过来,喘吁吁的说:“去玩回来啦?我吃啦,厨房里面还有粥,你去热一下就可以吃啦!” “我在外面吃了。” 路潮在屋顶上面笑呵呵的,另外几个工人都说他的女儿长的水灵漂亮。 拆卸必须在下雪天再次来临前完成。 “你和你爸爸······关系很好,” 丁纪伦蹿出来,就在路昙倚在窗棂看外面的走马灯时,他站在外面,倚靠墙面。 女孩没有接话,丁纪伦的声音低了:“我好像······有点儿羡慕。” 男孩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里暴露脆弱,对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天的女孩示弱。 路昙没动,“事实而已。” 丁纪伦转身,像是在旁边偷瞄里面的路昙,“你的性格有点儿怪,你应该是被父母亲娇养的吧?” “莫不成,你这般跳脱任性,是觉着被无视苛待了?” “啊你这······文绉绉的语气,怪肉麻的。” 路昙探身出去,“和我这般无礼的人,会被我的保镖揍。” 丁纪伦不禁嗤笑,眼睛亮晶晶的,“保镖?你是豪门小姐吗?” “我没让他们跟来。”路昙轻巧一言,她清楚丁纪伦不会当真,但她要的就是丁纪伦不信。 第一百五十七章 镇子有个习俗,每年一月的三十这日会有个品鉴会,木匠协会的每位成员都会拿出一件奇巧木作,以供众人品评,决出“木状元”。 前任会长新丧,众人一致认为今年不宜举办品鉴会,但是出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家伙,众人不得不如期举办品鉴会,并且按要求请来了媒体。 品鉴会这日,天空飘洒碎雪,古庭院里拥满了人和摄影机,冰冷的热闹活络了这个小镇子。 周继恩和新任会长谈笑自如,几位记者等在一边期待着提问时机,一圈展台上摆放的正是各位有名木匠的得意作品。 古庭院外面广场来了许多游客,不少商家在广场支起了摊子,喜气洋洋,欢声笑语无视寒冷。 “看好每一处。”路竞川偏头和旁边人嘱咐,旁边人点头后就走开了。 优秀的木作有时会被木作迷当场买下,若是多人同时看中一件木作,就会演变成一场小型叫价会,众人往往喜闻乐见,兴致高涨。 这次,乐天梵老师的《凤眠》赢得满堂彩,现场四位先生开始了叫价。 “九万!” “十万!” “十一万!” “十二万!” 每叫一次价,现场的人就哄响一次,这氛围就像村庄的斗歌会般直白且和睦。 宣逢站在围观人群里,众人看热闹,他却盯着《九枝梅花》,这件木作只是用的普通荔枝木,可是宣逢清楚其中的特别之处。 最终,《凤眠》以三十五万被姓左的先生夺下了。 《九枝梅花》也以五万价格被买走了。 路昙就在广场边,边啃糖葫芦边等目标出现,丁纪伦混在人群中玩乐,丝毫未察觉路昙即将抛下他独自离开。 热闹过了中午,已有消退之势。 宣逢上车离开。 路竞川也上车走了。 丁纪伦又找不到路昙了。 车子上了高速,一路疾驰,不久,两辆警车拦下了这辆车。 “身份证、驾驶证,请配合!” “请下车,谢谢配合!” 宣逢下车,寒风刺骨,他下意识捂住腹部,那里的疼痛让他的精神忽明忽暗。 几位交警如常检查这辆车,不放过角角落落,翻出了装《九枝梅花》的盒子。 “这是刚在刚钵镇的品鉴会买的,这是发票,还没来得及缴税。”司机镇定回答,主动递出了发票。 交警还在检查,宣逢忍了忍还是回到车里坐着。 这时候,警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这人一步步走向那辆车,踏着一记一记寒霜。 宣逢从衣领里掏出吊坠握着,他费力喘息,这痛感让他厌倦又止不住亢奋,他的身体因连续的奔波忙碌而疲惫郁伤,可是凭借这吊坠他却得到了暂时的舒缓,这比止痛药还要有效。 当当当—— 宣逢顺声降下车窗玻璃,一个老气女人板着脸盯住他,那双眼睛让他很不舒服。 “宣逢,你的故事到此为止。” 明明是中年妇女,嗓音却青稚。 而宣逢瞬间触及到巨大的危机,不假思索,他将吊坠朝向这人,猛然一股后坐力将他粗暴地压在座椅上,他痛得脑子嗡地空茫一片。 待宣逢清醒,机警地察看车外,那个具有诡异威胁的女人消失了,他摸向脖子,吊坠裂成了两瓣。 车子在高速路平稳前进,道路两边的树木披着白雪,白色和黑色默契配合。 石义尧睡得沉,旁边季宏用平板看网课,车内静悄悄的,副驾驶的虎茶也睡得正酣。 到服务区暂时停车,另外三人都下车去厕所了,石义尧转转脑袋,也眯着眼下车了。 石义尧的脑子好像被暖气烘成了糊,下车吹了冷风,人清醒多了,只是抬眼看不远处的超市,猝不及防后面一股力将他往前推去,一个趔趄,他差点栽到前面的绿化带。 一晃神,前面一个小女孩怯怯地望着他,石义尧不禁诧异,小女孩的脸与路昙的面容太像了,他的视线被紧紧抓住。 小女孩无辜地睁着透澈双眸,脑袋梳着俏皮的双髻,这寒天,她只穿着紫花的小衫和绿色的长裤,小女孩并脚立在那儿,灵秀且乖巧。 轰—— 小女孩的身子颤栗,眸中升起惊惧,她恐慌地冲向石义尧,缩着身子紧紧抱住石义尧的腿。 “抱抱我,我害怕······”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颤抖,恐惧让她慌不择路向一个陌生人求助,石义尧扶住她的小肩膀,惊骇让他吐不出一个字,小女孩还在可怜求助:“抱抱我,像我妈妈一样抱抱我,我害怕······” 轰隆隆—— 啊!!!小女孩将脸埋进石义尧怀里,双手紧攥住了石义尧的衣服,她抖得似高频工作的散热器,呜咽着抓住惟一的希望。 怜悯与疼惜开闸,痛恨所积攒的警戒溃散,鲜活的心脏闷重,石义尧受不了与路昙挂钩的任何苦难,于是,石义尧将弱小的女孩抱了起来。 轰隆隆——惊雷连片,小女孩搂紧了石义尧的脖颈,虽然被高大的人以保护的姿态抱在怀里,她也止不住瑟瑟发抖——也许是惊惧和寒冷共同的作用。 “雷不会劈到你的。”石义尧干干地安慰,埋头于他肩窝的小女孩闷声道:“会的,姐姐说会的。” 石义尧顿了顿,抬头四望,二人正处在一条平坦的车道上,两边高大苍翠的树木投下阴影覆盖路面,雷电落在远方又似就落在附近。 除了雷声,这条道路寂静得反常。 雷声与寂静,仿佛是两篇立意相去的文章强行拼凑在一起。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是的,我出来找姐姐。”“你有姐姐吗?”“当然!我姐姐美丽且强大!” 远处有一个茅草搭的候车棚,石义尧开始朝前走去。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唔······姐姐说一切坏人坏事皆是劫难,渡劫而已。”“可是你怕打雷,不应该乱跑。”“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啊!” 石义尧垂眸,小女孩仰面无邪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干净得令他羞愧自责。 心尖一颤,石义尧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清晰响起:“路昙——万千道路,昙花一现。” 脑子嗡地一下,石义尧僵滞,然后,脑海似流失了什么,又似塞进了什么,脑仁作痛,他痛苦拧眉。 “你怎么了?头疼吗?” 小路昙天真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拉扯着石义尧的感官,石义尧双膝一弯,跪在了路面,小路昙也摔在了路面。 “你还好······” 小路昙伸手,石义尧却猛地拽住她的手,小路昙又被吓出惊恐的表情。 “你不是路昙,你要作何?” 石义尧的表情凶恶,吓得小路昙奋力甩开他的手,然后爬起来就跑,石义尧欲追,而脑子痛得似要裂开了,他只能在原地痛苦挣扎而爬不起来。 暴雨骤降,石义尧被水冲刷得眼都睁不开,雷光闪烁,被无数记忆拉扯的人对外界恶意全盘接收,石义尧想抓住一个契点,却一次次错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看那棵香樟树!我最喜欢了!” “我讨厌那个湖,是害怕更多!” “血,我控制不住!” “我有一柄刀,用来保护路昙!” “你没有妈妈!” “我放弃你!”······ 小路昙的声音盘旋回荡,一下又一下,撞击石义尧的脑仁,石义尧拼命捂紧耳朵,这诡异的声音渗入毛孔继续侵袭他的理智。 “你不理解,你未曾拥有,我放弃你!” 石义尧反抗嘶吼:“我理解!我不放弃!这是我应得的!这是我应得的!” 雷声覆盖人类渺小的声音,暴雨转变成了一片田陌,远处青山在烈阳下慵散卧着,田间一群黄牛在悠闲吃草。 瞬间放松,石义尧差点趴到牛粪上,他硬拼着力气站起身,周围景物又让他的大脑陷入短暂宕机。 “山山,快来!” 山上,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出,四野回荡这个声线。 石义尧望过去,一个拎草帽的小身影欢快地奔向那座山。 “不用跑那么快!” 旁边田埂,一个扛长镰刀的男人随在一只黑狗后面,慢悠悠迈着松愉的步伐,宽溺的视线追着前方那道小身影。 “等等!”石义尧迈开步伐欲追上那男人,可是那男人突然闪现到了十几米开外,并且对石义尧视若无睹。 “你是谁?”石义尧心中慌张,开始奔跑,可就是无法追上那男人,“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青山开始后退,石义尧的脑子里某个东西就是模糊不清,他跑得气喘吁吁,可这一切避他如灾殃,始终不肯施舍他一丝机会。 路昙爬起来,脑子还懵懵的,看见绿化带栽着一个人,她去拉起来,居然还是熟人。 “醒过来,清醒点儿!” 石义尧恍惚看见路昙,下意识抓住了路昙的衣服,嘴里嗫嚅不清,路昙架起他,往附近椅子拖过去。 “清醒点儿,”路昙拍打石义尧的胸脯,石义尧一愣一愣的,“能听见吗?能看见吗?” 路昙担心这人被她砸傻了。 “山山······”石义尧口齿不清,眼神涣散,路昙倾身贴近去听,这人一把抓住路昙衣襟,路昙差点摔在他身上,借此,路昙听清了他口中“shanshan”两个字。 “你喊谁?哪个shan字?”路昙直视迷瞪的石义尧,不得已拍他的脸以让他清醒。 “你是山山,你是路昙······”石义尧眼神渐渐清明,语气裹着别样的情愫。 “你看清楚,”路昙双手捧定石义尧的脸,严肃逼视,“我是谁,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石义尧猛一激灵,一颗心端端定住,眸里惊诧又懊恼,并且不知所措,“路、路昙,我、你······” 路昙蹙眉,松开了手,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喊的shanshan,是在喊谁?” 石义尧的脑子还有一种诡怪的撕扯感,路昙提及“山山”,相应的画面信息生硬浮现脑海,他不自觉开口:“山山是你。” 路昙沉下脸,低声又问:“哪个shan字?” “山川草木的山。” 路昙眸子一震,抬手粗暴地抓住石义尧领子,恰时旁边来人,她不得已又放开了。 “路昙?!还真是你!” 季宏起先迟疑,近了些果然是,而且是与石义尧一起,惊喜比这儿的寒风还要大。 路昙漠漠扫一眼季宏,季宏嘴里呼出白雾,兜来风雪浸松柏的文傲,她的视线回到石义尧身上。 石义尧站起身,模糊的割裂感让他的脑子卡顿,一时间无法对眼前的情景作出应对。 “你怎么在这儿?来这儿玩的吗?”季宏询问,他能感知到十一和路昙之间怪怪的,但他抓不到具体。 路昙抬眼:“和家长来的。” “来刚钵镇吗?我们也是来刚钵镇,这里可是全国木工艺中心啊!”季宏眸里笑意暖融,“你刚才和十一说什么呢?” 石义尧呆讷,忽然扯扯自己羽绒服,抖下几片叶子。 “他摔倒,我扶他。” 虎茶和吴叔在一边站着,无聊地环视周围,并不打扰同学间的偶遇闲聊。 “你家长呢?肯定是开车来的吧?”季宏说着,扭头四望,路昙顿了顿,信口胡诌:“我自己跑出来的,车子开走了。”季宏的视线落到路昙的脸上,诧异道:“你是说你被落在服务区了?” 嗯。路昙点头。 于是,他们把路昙载上一起去往镇子。 他们坚持送到街坊里面,车子停在了院门前。 “就是这儿吗?”季宏打量院子外表,院子不像是一般商业民宿,大概是当地大户人家。 “谢谢你们!”路昙道谢。 “客气了!”季宏顺嘴回道。 路昙转身要踏上门阶,后头安静的石义尧突然提溜住她羽绒服的兜帽,她只得后退。 路昙抬头望向石义尧,无奈妥协道:“看信息。” 石义尧撒手,路昙几步上去推门。 “路昙!!!” 焦躁的声音砸过来,少年冲过来了。 路昙推开一扇门,丁纪伦也冲到了门阶上与她一起站在门前。 “你又跑哪儿了?能不能别一声不响独自跑掉?这些是谁啊?” 季宏和石义尧还在路沿站着,对于火急火燎还语气熟稔的少年,两人也在好奇。 只是,路昙转身朝那俩人摇摇手,没搭理他就跨过门槛进去了,丁纪伦急急地扫一下那俩人,也跟着进去,并将门关上了。 丁纪伦生气追问路昙跑哪儿了,路昙置若罔闻,一贯张扬任性的少年哪里受得住这种冷遇,当即就躲开路昙了,一晚上没再说话。 路潮和孔檬儿自然是不知道两个孩子的相处经历了。 孔娴安眼见孔檬儿和路潮接触多了,心里起了一个疙瘩,便寻了个机会对孔檬儿提醒:“孩子也这般大了,我们这些大人啊,心也安定了!” 孔檬儿语气平淡:“男孩到底比女孩闹腾,纪伦还不知要我费多少心思呐!” 孔娴安倒怔了怔,又说:“我们这年龄阶段,无非是教管孩子和赚钱。” 室内暖和和的,香案上,老木匠和善刚正。 醉心手艺传承,老木匠这一生也算功德圆满。 抬头看向香案,心里头似障碍渐渐消解,孔檬儿恍然出神,暗地里晦涩的东西欲冒出芽头,顶得她心里痒痒的。 孔娴安沉默凝眸,她不觉得孔檬儿那副神情温婉知性,相反,作为四十几年的姐妹,她知道孔檬儿在预谋掠夺。 孔娴安知道,如今的孔檬儿还是没死心,就算路潮的囡囡也在这儿,她还是忍不住荒唐妄想。 第一百五十九章 饭馆的二楼灯光明亮,一棵无叶的扶桑树顶着天花板,成双的凤凰在树上深情对望,掠过几张桌子到达露台,街道风景就在脚下。 季宏在里边角落独自坐着,时不时看向靠露台那边的两人,却耐住性子不过去。 路昙约石义尧见面私聊。 破天荒头一遭。 “你从何得知‘山山’?” 路昙认真直视石义尧,两人挨着坐,石义尧将她的虹膜纹路看得清清楚楚,而石义尧的心脏蓬蓬地跳,僵住背脊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昨天······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有人喊······你作山山。” “请展开说说。” 蓦地,石义尧眼神黯淡,陷入了迟疑与回避,这是隐私,他羞于将自己的心理敞开,面对路昙更甚。 路昙明白他现在的回避心理,并不紧着追问,反而漫不经心地转着袖口的铜扣子,石义尧垂着视线,竟不自觉开始注视那转动的扣子。 冷风吹进来,与暖气相撞,二楼这么大的空间,只有三个人。 但是不久,神情冷漠的丁纪伦出现了,瞧见路昙和一个人坐在角落,他遮遮掩掩地到了另一个角落。 “那梦让你不舒服了?”路昙语气轻飘。 石义尧的瞳子动了动,轻动嘴唇:“没有。” “是坏征兆吗?” “不确定。” “有你认识的人?” 石义尧明显停顿,脑海里挣扎了一会会儿,不确定地说:“小时候的路昙,和······路昙的父亲?还有一个人,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路昙还在均匀地转动扣子,幽邃的目光锁定石义尧,继续诱导:“你和路昙交流了什么?” 石义尧的双眼安静,眸里似有雾茫茫的神往及机械,“路昙怕打雷,但她独自出来找姐姐,我抱起她,她要放弃我,她要渡劫。” “谁喊山山?” “山里的人,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小小的路昙欢快地奔向青山,去追逐那个人,我追不上,一切都在远离我。” “你害怕吗?” “我害怕,暴雨猛烈,有个声音在唾骂我,我不想这样子,倏然间周围变成了山野,我被小路昙抛下了。”话没说完,石义尧兀自哽咽,痛苦的情绪漫上他的眼睛。 路昙及时松开扣子,抬手点点石义尧的眼窝,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季宏、父亲、小叔。” 嗯。石义尧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路昙的手上,愣了愣,他眨眼,睫毛扫到路昙的指甲。 季宏蹙眉,完全没听到那边的声音,却见路昙对石义尧做出亲昵动作,他心里氤氲怪异,嘴唇抿出了一条线。 迅疾的,路昙放下手,与石义尧拉开了距离,然而石义尧秒速扯住了她的袖子,巴巴地问: “你呢?你梦见什么了?” 换路昙怔忡了,那种怪异又来了,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反问,但眼下,石义尧正正戳中了路昙的心思。 相同的,同一时间段,路昙也有一个奇异的梦境——关于石义尧。 命运的蛛丝越来越多,缠绕他们,奇异且潮湿。 路昙不动声色地拂开石义尧的手,别开视线,稍息,她欲起身,石义尧干脆摁住她肩膀让她无法起身。 “就当可怜我,给我一个回答。”石义尧眼神哀哀,在气势上看似是他挟持娇小的路昙,可他语气委屈且涩哑,仿佛是被路昙欺负狠了,才奋起反抗。 真是好一个能屈能伸的男子,还能演。 路昙眼神冷下,抬手掐住石义尧的耳朵,“放肆。”石义尧即刻放下双手,蔫巴巴地任路昙掐耳朵,路昙也没多掐,又说:“别节外生枝。” 丁纪伦望见大高个的冒犯举止,拳头渐渐硬了,差点夺步冲过去,但见路昙驯服狗狗般掐住大高个的耳朵,他又坐下了。 路昙暗自思忖,大高个眼巴巴地凝视她,总把她注意力岔开,她只得抬手捂住了石义尧的眼睛。 这场景多多少少暧昧,季宏眼看着有点儿坐不住了,干脆扭开了视线,却看见附近一个独自的男孩也盯着那边牙痒痒,记忆自动跳出,送路昙到院子时,正是这个男孩。 “我梦见一艘邮轮,混战,你与人厮杀,” 石义尧听见路昙的声音在他的胸脯前响起,轻轻的,却给他的脑海钉入了一枚锈迹丑陋的长钉。 “有一尊神女像,神圣慈悲,你中弹,坠入深海,光影绚烂而梦幻。” 猛然间,石义尧宛如被钉入最不堪的境地,汹涌而肮脏的画面将他吞噬,他连呼吸都忘了。 路昙放下手,只见大高个眼神涣散,她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大高个的眉心,出神的石义尧一个激灵,这才回神,他突然粗重喘息,错乱地搓自己的头发。 这时候,其他人出现二楼,服务员引着四位游客装扮的人走到了一张空桌子边。 大高个缓和点儿了,路昙站起身朝季宏招手,板着脸的丁纪伦也走向这里。 “路昙,说了你独自出门不安全,要叫上我!”丁纪伦气呼呼的,模样别扭,视线移到旁边男子脸上,那眼神探究又戒备。 “控制你的语气。”路昙语气澹澹。 却犹如长辈教训晚辈。 丁纪伦瞪大眼睛,似要吐出暴躁的驳斥,季宏立刻抢过他的注意力,说: “你是路昙的表弟吗?” “谁是她表弟?!别乱攀亲戚!”丁纪伦有点炸毛,直接瞪这个大哥。 季宏怔了怔,看看路昙,又看向丁纪伦,转了话题:“一起吃饭吗?” “我去趟洗手间。”石义尧丢下话就走了,脚步匆匆,尽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不久,服务员陆续上菜,菜齐了,石义尧才回来,而且鬓发被打湿了。 冷意萧肃,行人散漫,檐角花柱在各自位置端庄文静,各处早早地挂上了喜庆灯笼,国民所倚赖思念的团圆喜气热烈且直白。 饭后,四个人在街巷散步。 一路没有什么交流,他们直接走回了院子。 临进院门,季宏赶紧朝路昙问:“你春节不回花阳?” 路昙听见身后丁纪伦暴躁地踹门,没去在意熊孩子抽什么筋,“回。” 季宏勾唇:“什么时候?今年我们也在花阳过年,看看要不要同路?” “不要同路。” 路昙的拒绝向来直白而冰冷,季宏也就不争取了。 “昙昙。” 温婉淳厚的声喉响起,孔檬儿自院门出来,引得三个年轻人都看向了她。 “阿姨您好!”“阿姨您好!” 两个男孩率先礼貌问好。 孔檬儿面上的笑容端庄且慈善,一种游刃有余的知性成熟丰满地笼罩她全身,她款款从门阶下来,柔婉的眼神大方地落在两个才俊身上,“是昙昙的同学吗?进屋里暖和暖和身子、喝杯热茶吧!” “不用,谢谢阿姨,”季宏表情谦逊,“今天没什么准备,就不进去打扰了!” 随便聊了几句,季宏和石义尧很快告辞离去,孔檬儿目光深远且温柔,好似对一切小孩都有不由自主的关怀与包容。 路昙默默走进院子,孔檬儿一起进来,在旁边随口道:“昙昙,我瞧你衣服有些单薄,阿姨带你出去逛街购物好不好?” “谢谢孔阿姨,不用了。”路昙礼貌拒绝。 这位孔阿姨的关怀体贴,她消受不起。 第一百六十章 某乡镇医院内,寒风令清冷的简朴医院愈加萧索,裹成粽子的老人昏昏欲睡,输液一楼的门只有护士进来换药水才会推开。 宣逢躺在病床上,眼下乌青,面上消瘦至面骨突出,他半阖着眼皮,撑不住闭上了也会很快睁开。 待护士来为他取掉针头后,宣逢起来去外面的厕所放水。 风寒,宣逢打了个哆嗦,脚步虚浮,拉好裤链,他扭开水龙头,彻骨的寒冷又让他一个颤栗。 宣逢转头刚踏出厕所门,一个人就撞过来并且扯住他胳膊,他的躁郁刚起,瞧是赵有就只是拧眉。 输液一楼突然多了一群魁梧的人,这群人裹挟风雪,以严肃的安静将渺小的乡镇医院的冷寂打破。 “你走这门出去,赵无接应你。” 赵有沉声轻道,塞了个东西给宣逢,然后笨拙地去向护士讨要纸巾好去拉粑。 厕所边就是医院侧门,没有锁,出去就是一片废弃菜地,菜地边缘是一条小河。 他们这一路就没有停过,时时刻刻准备开车逃跑。 宣逢沉着眸快速扫视周围,无人看这儿,他溜出了门,楼墙根下,已经躺了三个人。赵无瞅到他,迅速收匕首进靴子并蹿来扶他。 还差几步就能上车,在医院门口闲聊的保安大爷突然举着警棍打来,赵无反身一踢就把保安大爷踹倒了,这大爷身骨还硬直接一个打挺跳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把水果刀。 宣逢跳进后座,司机已经启动引擎了,车子开始缓慢移动。 “赵无,上车!” 宣逢急喊,那保安大爷刀刀往要害处扎,斜里又蹿出一个大汉过来夹击赵无,宣逢往座椅下摸出一个手雷,拉了栓就扔到保安大爷脚下。 嘭——强光震撼,经久不散。 车子早已趁机开走了。 隐匿辗转,宣逢一行人出了汉南,缓速南下。 眼线很多,但魏娥妙早就规划了路线,每次暴露都侥幸逃过。 可是与魏娥妙失联,宣逢急躁了,甚至联系费染山提前开始行动。 “现在出手,很快就会被察觉,不划算。” 宣逢额面青筋鼓起,厉声道:“就现在!” “如此会前功尽弃。” “我才是领导者,”宣逢面目狰狞,几乎捏碎手里的铁方块,“你只需按令行事!” 那边费染山默了半晌,终是从咽喉挤出话回:“明白了。” 宣逢不会甘于沉默,永远不会!过往一千四百六十多日夜刻骨铭心,他要往后昼夜,那群自大傀儡苦他所苦、痛他所痛! 勉强到了鼓州,宣逢伤势恶化,住进了某家私立医院。 赵有右手臂骨折,但也赶到了医院,并且带来了一个男人。 “宣逢先生,久仰!”陈颂仁笑眯眯的,身上冬装臃肿,脸面周正,内里却拔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怪异气质,叫人把握不住态度。 宣逢半躺在病床上,混黑的双眼虽疲惫也不失锋锐,他盯着陈颂仁,干裂紫边的唇轻缓张合:“有事儿说事儿。” “陈家幺爷断了音讯,可能宣家人见过,余下想请您在宣家打听打听。” 宣逢合上了眼睛,无所谓。 陈颂仁眼皮起来又迅疾低下,说:“魏大人准允了。” 如此,宣逢乍地睁开双眼,直视陈颂仁,张嘴问:“她人在哪儿?” 陈颂仁的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沟,模样仍旧谦逊,“余下并无资格知悉魏大人动向。” 不知悉,又怎会正好来此见他? 不知悉,又哪儿来的准允? 可以直接办的事儿,为何要绕到宣逢眼前? 魏娥妙的踪影,再次消失于一个冬季,剩下一些看似无关的计划。 “赵无!”宣逢喊人进来。 赵无进来,却带着一个女孩子,宣逢目露疑惑,女孩子清脆地唤他“六叔”。 陈颂仁以交易达成的恭敬愉快语气解释:“宣逢先生,您二叔的孙女安好,那些歹人并未得逞。” 宣逢错愕而懊恼,不耐烦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陈颂仁旋即离去。 女孩子的鼻子红红的,葡萄般的眼闪着余悸和急迫,她走向宣逢,肥大的棉服发出悉索声响,“六叔,爷爷告诉我有紧要事儿就找你——我爸爸回宣家了,是被抓回去的!” 宣逢侧开脑袋,并不在乎这个未曾见过的侄女儿,也无视这个女孩子一路过来的凶险与惶恐。 宣逢睡了过去,迷糊又被断断续续的声音打扰,睁眼,那女孩子还在边上坐着,一直在啜泣,宣逢烦躁,又喊赵无进来。 “带她去吃饭。” “只是吃饭吗?”赵无点头,后又蹦出一句,茫然等待宣逢的进一步指示。 宣逢的气这就上来了,阴恻恻剜一眼赵无,赵无知趣地别开了脸。 “六叔,”杨青珠扯住被角,鼻音涩哑,红彤彤的眼倔强地盯住宣逢,“帮帮我,我不知道该咋办。” 宣逢蓦地阖眼,不近人情到冷酷,干脆得与他的偏执别无二致,站在眼前的是最后一个亲人,也无法分去他一分一厘本就稀微的恻隐。 年会盛景,医院冷寂,热闹与寂暗互不干扰。 杨青珠被安置在了鼓州,由陈颂仁继续保护,宣逢不可能任之沾染他的美妙计划,也就不可能将之带在身边。 既然交易,陈颂仁负责宣逢一行人在鼓州的安全与隐蔽,而宣逢动用暗探去查寻失踪的陈幺柠。 宣逢反复高烧发热,清醒的时间渐少,不得已,赵无联系了天津的人,去确保诸事依计,并且做好了回归铺垫。 临海之郡的新月之风吹不到大陆腹地。 斑驳而错乱的梦像砸到宣逢,庸重的酸涩缠困身躯,呼啸的寒风侵袭平静,湿黏的情绪堵住鼻孔,鼻翼停了一只枯叶蝶,宣逢目不视物。 二十岁到二十六岁。 青岛到天津。天津到罗泉。罗泉又到天津。 锦绣与腐朽,阳光和深渊。 或许宣逢需要回首观望那些讶异,世界向阳而生,他背道而驰,向死而生,于是,他固执否定了那些松愉光阴。 世界不遂他愿,他便离经叛道。 宣逢睁眼,现实与幻觉交融,他干咽一下,硬撑着起身,室内阴暗,他晃到了窗前,拉开窗,冷风灌入,他无声地笑了。 这世界不缺他一个正常的人,从来不缺,于是他吞咽坎坷与错乱,去做一个神经质的壮士。 “先生!” 赵无闯入,扑过去拽回怪异的宣逢,宣逢虚弱到站不住了,赵无抱住了他的腰。 “我好想她,好想见她。” 黑暗里,虚弱的声音卑微且执迷,随时会湮入暗影,无所依存,无可回音。 赵无将人放到床上,他不懂宣逢的奇怪情感,他只会忠于魏大人。 “她在哪儿啊?是不是放弃我了?”宣逢在黑暗里自顾自落寞哀痛,“我想见她,任何地方都可以,都可以······” 赵无开灯,甫一看见宣逢泪流满面,他惊愕无措,干站着目睹这个痴子哭泣。 情绪剧烈与吹寒风的后果就是宣逢又进了急救室。 可是尽管如此,魏娥妙依旧没有给他任何讯息。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元佳节,南方的小镇拥有强烈的地方民族特色,熙攘的人流涨满灯火,欢庆的乐声流溢大街小巷。 小叔要赶热闹,石义尧和季宏就同小叔到了灯会现场,观景游廊挤满了兴致勃勃的人,他们只能站在外围阶梯观望里面的舞狮表演。 鼓声到高点,群众举着贴绿枝的红封往彩狮扔去,一时,仿若下起了红包雨,工作人员端着满筐糖?去回礼,群众哄抢起来,保安拦不住激动的人群,只能用杆子挑着筐举到外围,好分散人群的注意力。 小叔与随行护卫开心地陷入兴奋的人群,而石义尧和季宏对视一眼,默契走向步行街。 “我想吃那个。” “这些已经够多了。” “我没吃过那个。” “吃这么混,会拉肚子。” “我就只尝尝,不多吃,就买一个好嘛?” 灵动娇绵的声音击中神经,石义尧偏头去瞧,一对普通夫妇无奈地停在路边,人影幢幢,被二人关注的人背对这里,橙色大衣挡完了那人的身形,而且那人戴了帽子。 “你手上的都没吃完。” “嗯唔……你帮我拿着。” “我手上这些都是你说要吃的——你真的吃得完?” “我可以攒着吃。” “昙昙!” 石义尧一顿,心顷刻跃起,他转过身去,定定望着那道背影。 花阳就这么点地儿,一个住南边,一个在北边,遇见并不是低概率事件。 锣鼓声浪渐近,喧闹间,游龙队出现街道,好像霎那,本就热闹的步行街已然沸腾,灯火辉映,平安顺遂。 隔着步行道,隔着游腾的龙,那人转过身了,红艳喜庆的虎头帽衬着她娇雪可爱,那双眼睛似融进了星尘。 明明视野之内光怪陆离,迷炫纷乱,石义尧却确信看清楚了那双眼睛里的松愉和欣喜,像是一帧定格的画,稳定而强烈,将那些从冷天偷窃的松懈欢乐的情绪传达到石义尧的脑海,将他感染,将他触动。 季宏的眼睛里映着璀璨的愉悦,扬着嘴角扯旁边石义尧的胳膊,在喧闹中说:“你瞧,多喜庆!” 石义尧无回应,季宏偏头瞅他,他正定定望着一个方向,季宏疑惑地看过去,影影绰绰,是有个熟人。 下一刻,石义尧抬脚走去,穿越人群,季宏自然也跟了上去。 “路昙!” 石义尧急急唤了一声。 路昙乍地转过脸,果然是石义尧,旁边季宏笑容清潋。 季宏说:“路昙,新年好!” 路昙怔了半拍,随后才讷讷地行叉手礼,回:“季宏,新年好!” 石义尧抢镜头似的,赶紧也行叉手礼,认真道:“新年好!” 季宏心里奇怪,这两人突然行古式礼,好突兀,弄得好像晃到了颓靡曼妙的民国时光,陈腐间萌芽新鲜的思想。 突然来了两个高大的男子,路陈氏和路潮都站近了路昙,警惕而疑惑地盯着这两人。 石义尧是见过路陈氏的,当即转向,温驯礼貌地鞠躬,说:“阿姨、叔叔,新年好!” 季宏也紧着鞠躬,喊:“阿姨、叔叔,新年好!” 这整得路潮面上绷不住了,忙道:“新年好,新年好!” 两个大高个直起身,路潮微仰面瞧他们,轻皱起眉,问:“你们是昙昙的同学啊?” “是的,叔叔,我姓石,石头的石。”石义尧的身形似乎矮了,矜冷傲气敛了个分毫不遗,正常的腼腆礼貌出现在他身上,像是穿了一件不合时宜的衣服招摇过市。 眼见路父颔首,季宏也乖巧地说:“叔叔,我叫季宏,季节的季。” 路昙握住了路陈氏的手,敛了眸光,静静看着突然遇见的石义尧。 “你们也在这儿念的高中?”路潮随口问道。 季宏摆摆头,道:“不是,只有他在这儿念的高中,以前和路昙一个班的。” “一个班的?!”路潮微讶,扫一眼身边安静的路昙,然后视线落到石义尧脸上,问:“现在哪个学校啊?” “曲开,和路昙一样,在一个校区。”石义尧说着,视线瞟向路昙,目光晶莹,滑过不易察觉的狡黠。 路潮一下高兴了,“一个学校啊!这也太巧了!”路潮忽然往口袋掏,然后全身上下掏遍了也没掏出个什么,只好惋惜道:“没带红包,应该给你们新年压岁钱的!” 两个大男孩齐齐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不合适!谢谢叔叔!” 这时,路潮却灵光一闪,拎出手里一个纸袋子,颇为机智地说:“这个也一样,就当压岁礼了!” 路陈氏眼神无奈,泠泠的视线定在路潮笑眯眯的脸上。 两个大男孩愣着没来得及说话,路昙忙扯住路潮的袖子,“这是我的。” “你又吃不完——”路潮嗔她一句,不由分说将纸袋子塞给季宏,季宏推拒这个烫手山芋,路潮又嗔道:“这孩子,叔叔给你的新年利是,哪儿有不收的!再客气,我可生气啦!”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季宏把东西拿在手里,面上促狭,余光瞅着路昙的表情,寻思着哪儿给路昙补回来。 路昙默默撇开视线,视线触及手里咬了一半的炸饼,她咂咂嘴,巴巴地盯着路陈氏,路陈氏板着脸捏捏她的帽球,依旧未松口。 “那边的东西我们从未吃过,路昙,一起去尝尝如何?” 助力的话语自石义尧口中递出,路昙兀地瞧向他,就连季宏也朝他露出讶然的眼神。 石义尧指着路昙瞟了几眼的摊子,好奇而期待地继续说:“叔叔阿姨,那个味道如何?我们来南方不久,很好奇这儿的地方特色小吃。” 路潮面上飞过茫然:“那个啊······我们不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你们去买来吃吃就知道什么味儿了。” “那路昙一起去呗!” 季宏笑言,已经抬脚走出去了,后边的路昙和石义尧也几步跟上。 三个小孩一起扎到小吃摊位。 热闹升腾未休,漆黑天幕的帘脚被染上欣荣的光晕。 路潮坚持拉两位同学一起到粥店吃宵夜,路陈氏也出声邀请,五个人就一起坐下了。 路潮把人家庭情况扒了一遍,又趁机加了两个小伙子的vx,而且邀请两人和路昙结伴归校,知道三个人同在一位教授门下学习,路陈氏开口请两人多多照顾路昙,两个小伙子紧张且真诚地一一应下。 今夜分别,石义尧兴奋到整夜难眠。 季宏起夜,隔壁门缝还漏着光,他敲门,开门的石义尧面上愉悦到笑意清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十一,你怎么还不睡?” “我······”石义尧的嘴咧开一个笑,“肾上腺素分泌过剩。” 季宏蹙眉,抬手揉揉眼睛,嗡声语:“说来听听。” 石义尧当即压着兴奋,尽量冷静地说:“那是路昙的父亲母亲,我怎么能不紧张、不兴奋?我表现还好吧?他们并无不满,还让我多多照顾路昙!” 季宏觑着似乎脑补过度的兄弟,嘴皮子扯了扯,泼冷水的话愣是憋住了,无语地扫视一番这人,他沉默地转身要回房去,后边的人却扯住了他的胳膊。 “我要送礼物给路昙,你也得准备一份,免得到时候她不收。”石义尧似乎真有那么几分把握,今夜见过路昙父母,他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勇气。 季宏转过头敷衍他:“知道啦,知道啦。” 季宏迈出脚,石义尧又把他扯回去。 “又怎么了?” “我拿不定主意,你来帮我分析分析。” “明天再说。” “就现在,我等不及了。” “啊······我头疼。”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送你的。” 石义尧将墨蓝手提袋递给路昙,他垂首,黢黑双目直对路昙,隐隐的紧张在那双眼内潜行。 路昙怔着瞧他,季宏也递来一只粉色手提袋,也说: “收了叔叔的新年利是,我们该回你一份礼物。” 路昙沉默着接下了两份礼物。 飞机上,路昙并不与两人在一处,石义尧过来送了她一罐裹糖草莓,她回了一罐猪肉脯。 飞机落地,石义尧主动帮路昙拿行李箱,但很快,接机的人就出现了。 田随和一个白发白袄的男子。 黑刚良的手臂受伤,正在养伤中。 虎茶和一个厚嘴唇的汉子。 没什么交流,他们上了不同的车。 “小姐,属下青敏,暂时接手喆溪前辈的工作。”副驾驶的青敏回头,语气谦和。 路昙手里捣弄手机,问:“他人呢?” “受了重伤,正在休养,不过资料都到手了。” 青敏递回去一份资料,路昙拿过了却不急拆开。 “什么情况?” 青敏愣了一下,不知小姐究竟指的什么,一会儿才道:“前辈已经在撤离路上了,保镖也安全清尾,但天上忽然坠下一个人,前辈来不及躲,砸了个正着。” 路昙蹙眉,“什么人?” “一个女孩子,但身份还未查明,不过不似普通人。” 路昙沉默,拆开文件袋默默浏览。 过了许久,开车的田随说: “小姐,前面是察少的车。” 路昙抬头,眼睛飞过亮,摸出手机拨电话。 不一会儿,前后两辆车都靠边停下了,路昙迅速下车,上了另一辆车。 路昙进来,带来一阵短暂的冷风,景云察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副驾驶的助理即刻紧张地回头瞟了一眼。 “你着凉了?”路昙的目光顿在景云察脸上,景云察讪笑一下,只轻松带过:“被口水呛了。” 车子平缓启动,窗外景物渐渐加速后退。 “不是说下周才回校吗?怎么今天就到天津了?”路昙边问,边解袖口的扣子,同时眼神在景云察脸上逡巡。 “四九城那儿事情不用我了,自然能早早回来。” 景云察弯弯唇,稍微正正腰,倏尔错开视线,却听路昙问: “你有对象了吗?” 景云察惊了一下,眸里极速闪过错愕和茫然,依旧淡定从容地与路昙对视。 路昙抿唇,反而垂下睫毛,借此遮住眼里情愫与忐忑,像是后悔这般突兀询问了,她扭头看向窗外。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景云察的语气一如既往温和,那些绮丽的磁沉贴合他的皮相,他就该对所有情感游刃有余。 路昙默了好一会儿,转过脸时秀眉微蹙,轻轻地问:“你如何定义与我的关系?” 那双清透的眸子干干净净。 染不得一丝污渍。 景云察的心的确受到了挤压,愉悦之后无望而涩疼的挤压,他以为这个问题还可以拖延几年,可原来现实可以这般猝不及防,他还未做好准备,他生不出一丝一厘的僭越贪念。 老师早已郑重地嘱咐他:“不要诱导她动情,不要污染她。” 所以,景云察得安分待在合理的位置,不能漏出一丁点儿暗示。 明明身体僵硬,景云察还是笑着说:“你的辅助啊,你的朋友。” 前面的司机和助理如坐针毡,恨不得自个此刻就是聋子。 呼吸变缓,路昙的眼睛眨了两下,她干脆抬手捂住了自己眼睛,盖住所有情绪。 心脏似被蛰了,一股酸涩涌到喉头又被咽下去,景云察不敢多做想象,想象了又如何?他能控制吗?他只是普通人,受了残酷训练和精英教育的普通人,他要去继承一个集团,他必须坚定。 他起码要保住现在的资格。 一路回到学校,两人没有再说话。 景云察照常护送路昙进去,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响跟了一路,校道上多的是其他舟车劳顿的同学。 到枕河苑大门,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独自立着。 “路昙。” 石义尧出声,迈步上前,板正的脸,目光幽冽。 路昙放缓脚步,视线已经到了石义尧身上。 “你室友说你还没到,让我等你。” 路昙心觉滑稽,怎么可能室友让他来等她? 忽然脚步被迫停顿,身边的人拽住了路昙的袖子,路昙顺势看向景云察,景云察的眉心微蹙,显然是心里不悦了。 他不悦什么?路昙好奇,眼珠子瞥往前方,只有一个相识的人,景云察因为石义尧有了情绪波动吗? 为什么呢? “谢谢好心的同学,路昙有我护送,一定平安到寝。” 景云察的语气平静且礼貌,而面上却是冷漠,他不动声色地站近路昙,不动声色地轻蔑对方。 石义尧的气息凝练且低沉,垂着眼皮落下洒拓的目光,静静鞭笞那不老实的手。 路昙伸出另一只手从行李箱上提过袋子,俯身间听见石义尧说: “总要自己确定才好,世所仅有的人,不敢松懈。” 只虚虚拢住袖子的手力度加大,真正抓住了她的手臂,路昙下意识抬头看景云察的脸,这瞬间却被玻璃的反光炫了眼睛,她顿时对景云察的表情没了兴致。 路昙又将袋子放回行李箱上,“云察你再拿会儿,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于是现场变成了路昙用灵动的嗓音和妈妈讲话,还是边讲边慢悠悠往里走的,而景云察和石义尧也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谢谢云察,谢谢石同学!” 楼下,路昙淡定道谢,然后直接拿着行李往里面走。 景云察笑着目送她进去,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景云察转身就走,转身时候视线有意无意扫到石义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的一年,许多事情迎面扑来,仍旧寒冷的北地,翻滚人气。 严之荟官宣了恋情,对象是李番沢,初次恋爱的严之荟整个人欢喜得似扭了发条,散发着恋爱的甜蜜滚烫气息。 请寝室人吃饭时,沈兆盈及时喊住要出门的路昙。 “路昙,之荟的脱单饭,你不能走了!”沈兆盈语气轻快,嗔怪着盯住了路昙。 钱虔在编辫子,匆匆扫一眼路昙,就去帮忙挑选严之荟的衣服了,她认真地看挂出来的几件裙子,却忽然看见严之荟挎着脸。 “荟荟,你怎么了?买的新衣服还没到货吗?”钱虔疑惑开口。 严之荟目露厌烦,不去看任何人,嘴里闷闷道:“没什么——路昙太忙了,不去也没什么的。” “嗯。”路昙朝严之荟点头,果然出去了。 少了一个人,严之荟反而松了一口气,渐渐又开心地打扮自己了。 松懈被剔掉,快节奏的生活接上前情,一旦专心投入某件事情,时间便格外地快。 任教授逐一给七小只的小论文批了修改意见,每个人直接到办公室聆听指导,只是这个新学期,七个人还没有集体碰过面。 路昙从办公室出来时,楼前的落地石宫灯已经亮了,树影贴在地面,泼洒寒冷的意境,周围远近人影寥寥。 路昙摸着手腕的镯子,不自觉地就抠,猛回神,镯子已经被退下了,她又把镯子戴回去了,正是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季宏在另一边说:“打扰你了吗?从教授那儿出来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在东湖,不在横廊。” “有事儿说事儿。”路昙边走边说,冷风将碎发吹乱,她的鼻尖冰冰的。 季宏歉意地笑了,继续说:“你若愿意的话,能去卫生所看看十一吗?他感冒了在那儿输液,我走不开,还没有给他送晚饭,你帮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 “这么大人了。”路昙冷漠地念了一句。 “必有重谢!好路昙,全天下第一好的路昙,风华盖世的小仙女,可怜可怜那个孩子吧!”季宏嘴巴甜的,简直是在别人心脏上跳广播体操,又正经又魅惑。 路昙的耳朵痒了,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旋即就嫌弃季宏了,道:“闭嘴!” 季宏当即闭嘴,还迅速地断了通话。 路昙抬头,漆黑天幕没有一粒星子。 信息提示音响了,路昙点开,季宏发的: “我点了外卖,送到卫生所,帮忙拿,非常感谢路昙仙女!” 还有一只跪谢的熊猫的表情包。 路昙信步前行,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路。 这边这个点没有人过来,黑漆漆的,教室虽亮着灯,一排苍劲杉树也将灯光挡了七七八八。 路昙没有开手机灯,脚下也没有声音,一个人像飘一样飘过去。 突然,上方有轻缓的开窗的声响,在寂静黑夜里无关紧要。 路昙抬头看了一下,一个人影在某个窗边,那人没注意到她——那个教室没有开灯。 卫生所冷清惯了,前台的护士缩着身子用手机看剧,灰花地板刚被拖过,水渍未干,柔和白光将地板映出一种无用的亮。 “吃饭。” 突如其来的声音击碎平静,瞬间捞起那颗昏沉的心,石义尧懵怔中抬头,竟然真的是路昙。 石义尧愣愣地看着路昙将外卖放在长椅上,然后路昙也坐在了椅上,两人之间隔着那份外卖,路昙的下半张脸被羽绒服遮住,浅栗色羽绒服宽大而臃肿,她就像埋进了羽绒服里。 重感冒没什么胃口,石义尧默默地扒开外卖盒子,里面有个小盒子装了水果丁,他慢吞吞地叉水果放进嘴里嚼,时不时瞄瞄旁边的路昙。 “守好作为同学的本分,别逾越。”路昙突然抬头直视石义尧,木漠且愠怒,眼底的烦躁浅淡却不容忽视。 石义尧下意识委屈,沉沉地睇着路昙,生病的缘故,平日锐利镇定的双目漫着落寞和脆弱,他嘴里更是没味儿了。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石义尧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隐藏着倔强的哭腔,“你别生气,我改,我都改。” 认错迅速得令人感动,不是油腔滑调,就是被pua习惯了。 路昙的火噌的一下蹿出头顶,腾地起身,已经朝这油腻昏头的家伙伸出了手,霎那又顿在了半空,她不该喜形于色,这大高个只是正好撞上她心情不好。 石义尧讷讷地盯着站立的路昙,那双深邃的眼睛晃动水光,他此刻感性得宛如淋了秋水的澳洲蓝色腊梅,矜贵而坚韧,偶尔漏出凄寂的柔弱,叫人于心不忍。 路昙眼见这样的石义尧,不由走神,众人印象中沉稳正经的石义尧,实际私下十分擅长恃貌扮弱,且扮得格外熟稔流畅,路昙不屑极了这种小心机,然而此刻也无暇反感。 “你们······和姐姐一样,哄我罢了。”路昙兀地低落地自言自语。 答案明确,石义尧清晰地感知到了路昙的难过,他的心也跟着发酸缩紧。 不知从哪儿受的启发,石义尧主动将自个脑袋伸到路昙的手掌下,主动蹭路昙的手心。 卫生所外面,景云察默默注视里面的场景,目光深沉,却迈不动脚步。 屋里的灯光透过窗玻璃,递减温度,弱弱地义无反顾地跌入黑暗,羸弱的光映在高大的人身上,深蓝的长外套吞下所有寒意。 各人有个人的思量,处境不同,目光所及便存在差异。 路昙抓抓大高个的头发,忽而吐出话来:“你是狗吗?” 手下大高个的身子果然一僵。 过会儿,石义尧纵容道:“嗯,你的狗。” 这时,路昙抽离手,意有所指:“不服指令的狗,我不要。” 石义尧又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路昙,“你别讨厌我。” 路昙居高临下,刻意放冷目光,淡淡的说道:“你这人,私下动作多得很,心眼比筛子还多。” 石义尧依旧可怜兮兮。 “我去图书馆。”路昙说完就走,果真是看厌了石义尧的模样,头也不回一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学院里有人笔记本电脑失窃,莽撞的年轻人们正义感爆棚,搞着搞着,吵到办公室去了。 路昙约了辅导员,才走到办公楼外面,里面的声音非常吵闹,她进去,钱虔红着眼睛倔强地面对几个人,钱虔看见突然出现的路昙,别扭地转过脸去擦眼睛。 辅导员忧心地递纸巾给钱虔,他看见路昙出现,摆手让路昙在旁边等一会儿。 三角眼的男生异常烦躁,气呼呼地朝钱虔说:“监控清清楚楚,你还带着一个包,不怀疑你怀疑谁?一台电脑八千多,不心疼钱,我还心疼电脑里的东西呐!” 钱虔梗着脖子,含着哽咽回:“包里是衣服,包里是衣服!” 辅导员赶紧插在中间,让两个人都冷静点儿,对峙了十分钟都没理出有用的信息,反而要吵起来的趋势,这可太糟心了。 关键当时钱虔是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的,自习室内监控刚好检修无画面,也没有证人可以证明钱虔没有偷拿东西。 路昙低头用手机翻看院大群的信息,往前翻,渐渐的,她有了一个猜测。 “辅导员,关于这事儿,我有个线索。”路昙当即开口。 果不其然,其他人均看向了路昙。 主要是路昙之名,九院内学子皆有耳闻。 “前天19点20后,我经过光年楼东侧,曾见四楼无灯亮的教室有人鬼鬼祟祟在窗边往下面吊东西。”路昙语气冷静。 辅导员面色怔忡,问:“哪间教室?” “东侧数去第五扇窗。”路昙记忆清晰。 几人沉默,很快,一个脑子转得快的男生惊喜叫道:“413旁边!” 有了新的嫌疑目标,失主暂时收起了针对钱虔的攻击性。 辅导员抽出身后,转手帮路昙上交了外宿申请材料,恰好院长得空,见了路昙,就留路昙聊了一会儿。 下午,物理一班的人都往东湖去上实验课,一串人经正门广场过,斜里也汇来一串人,寒冷吹得劲起。 当某个声音叫她时,路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张脸很新鲜,可是声音有点儿耳熟,她沉默着,恍惚发觉似乎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江请松说话带着鼻音,一张脸冷得发白,唇角弯弯,直直盯着路昙,目光直白且热切。 路昙抬眼瞅他,没什么情绪波澜。 江请松却自顾自说道:“我来这里交换学习,上周刚到,想联系你,没想到这就见面了。” 路昙低头,欲走了,江请松却朝她伸手,她第一时间避开了,江请松连她的包都没有碰到。 “路昙······” “我和你不熟。” 女孩冷漠的态度依旧蜇了一下江请松,江请松的表情僵怔,眸里低落浮现,他的手垂在身侧。 另一道声音遥遥掷过来: “路昙!” 江请松看过去,瞳孔骤放又顷刻紧缩,也是紧紧盯着过来的人。 质朴的军大衣此时放大酷意,阔步而来的人来势汹汹,他过来,拥着寒风割裂出他的坚毅棱角,眸里凛冽的光芒宛如灰霾里乍破的流星,让人去笃定他的举世独清。 “不要理会不相熟的人。” 石义尧到来,将路昙护在身后,嘴里嘱咐路昙,眼睛却盯着江请松,其中敌意异常清晰。 “你们难道······”江请松的语气带点儿不可置信,依旧希冀地看向路昙。 然而路昙却不再开口,果断转身就走,石义尧也吝啬眼神,直截转身同路昙一起离开。 两人的背影如此默契——且熟稔。 江请松的心口被丝丝缕缕的酸涩无声侵袭,他什么都未做,可在那人看来他已做了无数错事,这对他不公平,可有什么用呢?他特地报名来曲开交换学习,那人也不肯施舍目光。 石义尧一路送路昙到实验室门口,吸引了许多目光,此时他的脑海里涨着许多疑问,顾不得周围什么眼神。 “今晚有课,你下课后我接你一起过去。” 路昙点头,安静地进去了。 石义尧沉着目光,视线随着路昙进去,依依不舍,稍会儿,他忽地转身,吓了恰巧过来的老师一跳。 晚上任教授让他们走后,四个人照常一起走回横廊,没有人说话,照常的氛围。 路昙边走路边看手机,vx上于明励问她有没有遇见江请松,她回有。 两个人加好友后,一直没有聊天,今天于明励为了江请松终于翻出和路昙的聊天界面了。 确认路昙看见信息后,于明励迅速发了一大段字过来,无非在说江请松为了交换名额做了什么努力,无非在说江请松从前如何偷偷留意路昙。 路昙简略过了一眼,迅速输了四个字发过去,那边似乎对此做了紧急解读,过了几分钟,那边挫败地回“不聊了”,路昙退出聊天界面。 眼见横廊正门,石义尧的手机突然来电,他接听,然后看向道路对面,一个戴毛线帽的人慢慢走近。 “十一!” 季宏愣了一下,旁边石义尧朝前迎了一步。 那人没有客套,掏出一个黑色盒子递给石义尧,“拿好了,单独给你的。” 石义尧也没问,直接将盒子揣进兜里。 这时,那人才看清楚季宏的脸,“嚯,阿宏!” 季宏懵了,实在想不起这是哪位,叫石义尧作十一的人向来只有他,亲近称呼他为阿宏的也就是众位长辈,两个亲昵称呼一起用的,至今是头一个。 石义尧察觉季宏的疑惑,适时出声:“九——小学时老家带我们拆装机械的九哥。” 季宏这才歉意讪笑:“九哥啊!抱歉,好久未见,我没认出来!” 嗯。石九回应敷衍,他再朝石义尧点头示意,然后就急匆匆地走开,迅速上了一辆车,然后那辆车离开了。 两人耽搁了一会儿,周绿和路昙已经走进横廊了。 老家来的人,为的只能是石家内部的事情,且来去匆匆,而对此,季宏一概不会多嘴。 接他们的车到了,开车的是虎茶。 收拾到二十三点过了,石义尧才得空坐下放空,视线触及桌面的黑色盒子,他拿起,不知如何开启,想起廿五叔说过的话,他将左手无名指摁在盒子表面的中间,尝试了四面,盒子开了。 里面是一只钛合金手环,流溢银色的光芒,没有任何纹路,静置黑色盒子里,就像廉价的玻璃制品。 石义尧拿来放大镜将这手环仔细端看,勉强看到手环内侧刻有极小的“石义尧”三个字,反倒是盒子内部雕刻了满满的繁复花纹。 这是石家的秘密精锐为他打造的“礼物”。 他答应参与继承人试炼得到的配置。 百感交集,石义尧将手环戴到左手,仰躺床上,左手腕一阵轻微的电流感,他抬手看,刚刚还光滑反亮的手环已经黯淡,径口似乎缩小了,他使劲拽,居然脱不出来。 石义尧霍地坐起来,盯着手环讷讷出神。 “关灯。” 石义尧躺下,臀部喀到某件硬物,他伸手摸,又是一只手环,无奈,他又对空气说“开灯”。 一只银镯子。 黑盒子里只拿出了一只手环,这银镯子哪儿来的? 石义尧同样仔细观察银镯子,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镯子内侧刻的是“路昙”! 石家为什么要准备刻有“路昙”的镯子? 他清晰记得路昙的左手一直都戴银镯子。 今晚分开时,路昙手腕有银镯子吗? 这是路昙那只镯子吗? 路昙的镯子不可能跑到他床上吧? 石义尧去找季宏问今晚分开时路昙手上有没有银镯子,季宏眯着眼缝说有。 石义尧半信半疑,转头干脆发信息问路昙的镯子在不在,路昙说找不到了! 石义尧惊诧地拍照发过去,路昙即刻回这就是她的镯子! 所以,路昙的镯子怎么跑石义尧的床上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日,石义尧和季宏要去云城参加机械编程大赛,刚好陈尺有事也要去云城,他们三个人就结伴了。 这月份,云城不比天津暖和多少,风倒是缓和点儿。 三个人虽然在同一家酒店,但也是各自事情结束后才有空聚头,匆匆应付了午饭,他们又赶去机场要回学校。 停在候机厅,季宏和陈尺对股市侃侃而谈,石义尧独自去洗手间。 “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石义尧在隔间里面,外面一道年长的声音清晰响起。 “痴儿啊,痴儿啊!” 石义尧没在意,摁亮手机看讯息。 那个声音就在外面,只隔三步距离,继续道:“匆庸困顿二十九,痴心成枷,贪婪成锁,虚妄——虚妄——” 石义尧眉心一跳,迅速收拾好拉开隔间门,没人,每个隔间都没有人,他立即出去,迎面撞上一个少年,他慌张地把人扶稳。 少年嘀咕着往里走,又来了两个大叔掠过石义尧进入洗手间。 石义尧不得不怀疑自己幻听,或者只是巧合,他更愿意只是巧合。 到了飞机上,旁边季宏补觉,石义尧专心地看专业书,他伸手摸桌板上的笔,却摸到一只手镯。 石义尧疑惑皱眉,拿起镯子查看,内侧刻有“路昙”! 石义尧内心惊愕,难道路昙也在飞机上?!他反复检查银镯子,怀疑这是仿制的,并不是路昙不离身的那只镯子。 心情复杂,无法平静。 上次还没理清楚,第二次就来了。 石义尧怎么也想不明白,上次真的是路昙放错了包? 不实际,好古怪——路昙从来不是丢三落四晕头懵脑的人。 下了飞机,石义尧立刻开机拨电话给路昙,路昙没有过多取证,就笃定石义尧手上的银镯子是她那只。 石义尧更加惊骇。 他无法表述如今的心情。 而两人约定见面的地点在公寓附近。 “麻烦了。”路昙神色淡定,接过镯子就套进手腕。 这给季宏整懵了,为什么路昙接石义尧的东西这么自然熟稔了?什么时候石义尧藏了只镯子? “有点儿怪异了,应该抽空解决。”石义尧的眼神有点儿忧虑。 路昙的语气难得谦逊:“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不是这个意思!”石义尧仿佛被烫,语态急切,“没有困扰!我是怕真的不小心把你的镯子弄丢了!” “哦。”路昙又是回应干巴,眼神慵散且无趣,让人拿不准她在意还是不在意这件廉价简朴的饰品。 倒逼得石义尧话多了。 季宏不禁干咳两声,道:“路昙你一个人从学校过来的吗?” “不是。”路昙说着,抬手示意,不远处咕噜噜箱子移动的声响朝这儿来了。 田随拉着两只箱子缓慢靠近。 路昙的保镖,石义尧和季宏都习惯了。 “这是作何?”石义尧脱口而出,因为比赛耗费精力,他的疑惑的表情已经有点木讷了。 路昙的双手都插进大衣兜里,本来不想回复了,瞥到季宏滑稽的表情,遂好心地扭头望向附近的一栋楼,说:“我从寝室搬到那儿了。” “什么?!”“什么?!” 石义尧和季宏异口同声惊诧。 “那栋楼?”季宏指着路昙示意的那栋楼,“这么突然?自己住吗?” 路昙木漠地瞅季宏一眼,抬脚就走,田随安静地跟在后面。 石义尧和季宏反而静默了,站在原地目送路昙离开。 公寓楼一梯两户,路昙独自住一户,对面是田随和青敏。 路昙洗好头发后,在浴室里给燕软任说镯子失控、偏偏变到石义尧身边的事。 “既然失控就留他不得了,”燕软任没有犹豫,判决利落,“我另外再送你一个就是了。” 路昙心情这才愉悦,她对着镜面弯弯唇,几日来被镯子闪现搅得不踏实的心,回复平常。 隔会儿,燕软任补充道:“过几日我亲自去找你。” 路昙不自觉笑了,眼睛亮晶晶的,“那我等你。” 路昙躺在床上,身子轻松不少,摸着手腕的银镯子,笃定不再轻易摘下了。 镯子是她摘下后才闪现的,诱因未知,以前也摘过,没有这种情况,那诱因极有可能是最近才达成的。 那为何两次都是闪现到石义尧身边?而且过去了,她就召不回,必须亲自去取。 石义尧在其间发挥何种作用? 手机在桌面响了几声,路昙不去看信息,直接来了通话。 是石义尧。 “睡下了?” 接通,石义尧说话轻轻的,仿佛在说悄悄话,亦或者躲在哪个角落。 路昙握手机的手收紧,“是的,刚和周公会晤。” “······”那头哽住,没料到路昙一本正经的玩笑。 默了片刻,石义尧低声问:“明天一起去学校吗?我开小电车,可以载人。” “我拒绝。” 石义尧又窒了。 路昙瞧手机屏幕,还以为对面挂断了。 “愿你一夜无梦。”石义尧嘟囔,失落的情绪经过电磁波的变质仍旧清晰。 路昙甚觉古怪,点了红键。 随后,路昙拿过书,悠闲地坐在摇椅里阅读,渐渐入迷,突然又有信息提示音,一抹烦躁浮过心头,她只能拿起手机,看是妈妈,她搁下了书,仔细听妈妈发来的语音。 妈妈说大嫂子住院了,她去深城,在大哥的饭店里帮工。 路昙回:“大嫂子生的什么病?医药费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钱。” 妈妈说得做手术,但现在条件不够手术还未定下,至于医药费,大人们会看着办的。 路昙蹙眉,担忧道:“那你也得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不要勉强!” 妈妈夸昙昙真懂事。 和妈妈互道晚安后,路昙立即给青敏发信息,让青敏查查大嫂子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早上课结束了,路昙回寝室收拾书,她的床位与柜子都空了。 路昙将箱子抬到楼下,田随接过后就拉着箱子离开了。 “路昙,听说你搬到外面住了?” 梁多仙提溜着饭盒,好奇的眼神落在路昙脸上,眼珠子转动间又闪过讥讽。 嗯。路昙没在意,走上楼梯。 同楼梯上去,梁多仙有意无意开口:“前天晚上下课后,你们寝室是不是起了争执?我看严之荟情绪不怎么好呢。” 路昙没理会。 梁多仙唇边勾起鄙夷,盯着路昙的表情,语气体贴:“欸,室友间就是要互相体谅啊,不然三天两头摩擦,学习不就分心了?幸好我寝室还算融洽!” 路昙回去拿笔记本电脑和帆布包,下去把钥匙给阿姨后,独自到了自习室。 沈兆盈和钱虔找过来劝路昙不要气头上搬出去,路昙冷静地说: “我上周就申请外宿了。” 没争执之前就有外宿的计划了,并非因这点矛盾伤心离开。 “之荟说的话太伤人了,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沈兆盈明明面上失望,却还在温柔安慰路昙。钱虔也赶紧说:“她爱情上头了,患得患失,迁怒旁人,你别难过!” 路昙蹙眉,目露困惑及无奈,到底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没在意。” 沈兆盈和钱虔又安慰了一阵。 前天晚上李番沢请四个人喝奶茶,只有给路昙的那杯是加热的,严之荟当场不高兴了,而路昙一开始就拒绝了奶茶,可是严之荟生气地抢过奶茶丢进了垃圾桶,动作粗暴,温热液体溅到几个人身上,李番沢脸上挂不住了当即就走。 这儿小事故引来好奇戏谑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刺激严之荟了,严之荟气愤地指着李番沢的背影喊: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当谁!黑头发,文艺衣服,素面朝天!” 走远的李番沢蓦地停止脚步。 刚拿出纸巾打算递出去的沈兆盈顿住,她的心思细腻,简单思考就触及到了最接近事实的可能性。 严之荟的浅咖色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回了黑色,那些潮酷的衣服也不见她穿了,反而是整日打扮得文艺淑女。 路昙顿感无趣,径直走向另一个出口。 吕靖绍拿着课本跟上路昙,正准备虚心请教,后面冲来一个人把他推开了,看见是严之荟,他并没有在意。 严之荟愤懑地拉扯路昙,然而路昙反应灵敏,她根本没碰到路昙。 “别装了,装那副嘴脸给谁看啊?”严之荟的语言刻薄,情绪激动下恶意自觉暴露,双手扯不住路昙,也还要挡住不让路昙走,“你手段高明,诱得一个两个男人惦记着你,你就这么缺爱吗?一定要从男人身上找存在感吗?” 路昙皱眉,手指蜷回手心,冷冷地盯着失态的严之荟,终是忍耐,绕开要走,严之荟却还堵着,她干脆转身,严之荟还敢来拉她,幸而吕靖绍帮忙挡住了。 严之荟还在后面叫嚷:“路昙,最好一辈子单身!没有男人配得上你!够骄傲就别接受任何人啊!” 放肆的声音在走廊散播讽刺与嫉妒,没离开的学生都听见了这声音的唾弃和怨毒。 这糟糕的情感故事,当事人过阵子再想起会少一点怨愤、多一点尴尬吗? 傍晚,都是在横廊下课的,季宏和石义尧就约路昙和周绿一起去食堂吃饭。 高颜值组合出现,又收获了不少歆羡目光。 “学长说有个密室逃脱新本,提议这周六一起去玩,你们什么主意?”周绿忽然抬头,视线在另外三个人脸上来回转。 一个寒假,周绿变黑了些,眉眼线条也似更重了,乍一看,人好像稳重多了。 石义尧和季宏一起看向路昙,就等路昙的话了。 “不去。”路昙没抬头,慢条斯理地嚼东西。 周绿眼神沉静,盯着路昙,“出去放松一下也好啊!你和朋友已经有约了?叫她们一起也行啊!学长应该不会介意的!” 路昙依旧没抬头,“我懒。” 晚上下课,景云察提着烤地瓜来接路昙。 车上,路昙专心吃瓜。 “我有时候忙得忘了时间,不能来找你,你别生气。”景云察突然放低姿态,率先解释。 “我没生气,我理解你。”路昙没看他,语气随意。 景云察的心里并不好受,依旧低着语气:“我做错什么了,你可以直说,你憋着,我慌。” 路昙又咬一口热乎软糯的地瓜,慢慢地吞下,这才接话:“你没犯错。” 但是路昙的态度的确冷淡,不似从前。 车厢顶部的灯光自上而下,景云察的双眼隐在头发的阴影里,他的宽厚的肩膀塌着,这清淡的光更像是落寞,缠绕他的落寞。 解决了烤地瓜,路昙抽出湿纸巾擦手指,瞅见景云察小心模样,莫名的烦躁在她胸腔旋转,她沉默地目视前方。 下车后,路昙认真地对景云察说:“我们都还年轻,积蓄力量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所以我理解你,希望你也理解我。” 景云察小心地扯出一个笑,眸里深处的复杂让浅棕色的虹膜加深了颜色。 路昙牵动嘴角,垂下了视线,平静道:“和你相处我才知道朋友的感觉,我······” 我什么?路昙心口淤积,真正开口却找不到体面的词语,一如初见就是狼狈的印象。 她停顿了,景云察的心随之升起惶惑,像是规避,景云察赶紧说:“你赶紧上楼,别站这儿吹冷风了!” 应景的寒风刮来,两人的衣服被吹鼓扬动。 路昙没再开口,转身走进楼里,田随尽职地跟紧。 两人的氛围变得古怪了。如同重逢时古怪的亲近。 景云察不敢异想天开,他知道的与路昙知道的不一样,顾忌也更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情烦闷的不止这两人。 石义尧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路昙欢喜走向景云察的画面,他嫉妒,心烦意乱,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他强迫自己入睡。 过了许久,旁边床榻下沉,石义尧迷糊中又将头露出来了,旁边人还不起开,他只能用被子下的脚去踢旁边的人。 “唔?!” 声音不对劲,石义尧疑惑转头——猛地一个打挺弹坐起身,仓皇退开,他差点摔下床。 石义尧和路昙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皆震惊失声。 大晚上的,路昙居然出现在石义尧的床上?!!!!! “你闭眼,”路昙轻声开口,竟是带着弱弱的娇羞,她的手臂挡住胸前,“我没穿内衣。” 石义尧腾地起身,脑袋几乎埋到地板,同手同脚地蹿往门口,不想后面的路昙又急忙叫住他。 “你回来!” 石义尧的手搭在门把手,在门口磨磨蹭蹭,并没有开门出去,尽量平复呼吸后,石义尧闭上眼睛,往回摸了几步,然后就蹲在那儿捂住眼睛了。 路昙早已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看见石义尧放弃反抗等待被捕的动作,她迷惑歪头。 “你是不是会什么邪门歪道?”路昙眼神阴冷地盯紧蹲着的人,她震惊后是浓烈的危机感,这空间转换太恐怖了,她居然未曾察觉。 “没有!”石义尧矢口辩驳,“我从来不会歪门邪道!” “那我怎么会被变到你的······身边?” “我也·····不清楚其中原因。” 石义尧睁眼看见路昙的那一瞬间,什么猜测都过了一遍脑子,他做梦了?他眼花了?路昙的相片?季宏假扮的?进贼了?直到路昙说话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就是路昙本人! 路昙的眼神渐渐阴狠,太荒唐了,充满威胁。 “你过来。”路昙语气平静,身子往床沿挪了挪。 石义尧听着声响,并不敢真的过去,甚至背过身去了。 “过来。” “不敢冒犯。” 路昙眼里闪过一丝讽意,她瞧他倒是挺敢的,挺敢在她身上耍把戏。 路昙的腕间浮现银色光芒,手镯隐迹,一条银色的线悬在捂着眼睛的石义尧的头上,危险近在咫尺,石义尧浑然未觉。 “第一次问,你徘徊在我身边图谋什么?” 如同冷不丁被直播镜头锁定,石义尧心里咯噔一下,既紧张又羞涩,当然他也未忽视女孩语气里的不悦,他悄悄揸开一点指缝,路昙裹着他的被子坐于床上,正幽幽盯着他。 那么受了这种奇幻惊吓,依旧淡定的路昙,想要什么答案呢? 石义尧不敢妄言。 没了耐心,路昙的脚从被子下伸出,准备下地,看见了路昙光脚的石义尧骤然头脑发热,口不择言: “你开情窍了吗?如果你开窍了,怎么会看不见我的心意?” 路昙顿住,错愕地盯着已经放开手的石义尧,两人目光相撞,氛围突然掉入一个怪异的境地。 胸腔里那颗心脏怦怦乱跳,搅乱了所有思绪,石义尧恨不得先将心搁到一旁,自己好专心而贪婪地攥住路昙的每一个细节。 此刻,房间内的画面就是,路昙裹着黑色黄格纹的被子坐在床边、一只脚探在地板,长发乱了,眼神迷茫,前面的石义尧则单膝跪在地板,满怀炽热地虔诚仰望,等候审判。 片刻,路昙恢复镇定,坐在床边继续思考。 “路昙?”石义尧轻唤,他非常忐忑,而且隐隐地难过,这么直白,路昙还是漠然处之吗? 路昙淡淡地瞟他一眼,无奈道:“我要思考一番为何会发生这些。” 石义尧立刻乖巧跪好。 咔哒—— “十一,你和路昙是不是背着我有些什么?” 季宏的声音从独立浴室传来,只要三步,他就能看见房间里的两个人。 电光火石间,石义尧猛蹿出去,季宏被撞得差点翻倒,过程迅速,惊愕的季宏被石义尧推回浴室关住了。 季宏在里面拍门,石义尧在外面骂:“衣服穿上,少卖弄风骚!”“你发神经呐?我衣服在外面!”季宏不甘示弱,大声回嘴。 “你不准出来,我给你拿!” 石义尧往里递衣服,开门的间隙,季宏把他拽了进去。 季宏满脸惊奇:“你们果然背着我有什么!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石义尧守着门,“衣服穿上!” 季宏急忙套衣服,嘴里一刻不停:“十一,我还在这呐,你们要作何?路叔叔和阿姨让你照顾人,你都照顾到床上了!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石义尧瞪他,咬牙道:“停止你的颜色内容。” 季宏把浴巾拍到挂杆,惶急地凑到石义尧面前,“你不怕路叔叔和阿姨打死你啊?他们不动手,阿伯动手你能抗住吗?万一小叔一起,你岂不是陈尸当场?” 石义尧把经过与季宏说了一遍。 季宏面色凝重,轻易接受了这场古怪和奇异。 兄弟俩紧急合计了一下,一起出去面对路昙。 “麻烦借手机让我打电话。” 路昙在床沿朝石义尧伸手,石义尧立马摸来桌面的手机解锁递过去,路昙拿过的一瞬间他又欲拿回去,但到底是放下了手。 路昙拨了田随的号码:“田随——帮我拿一件外套和一双鞋过来,外套长一些——左边这栋核桃木色的楼,第——” 路昙眼神询问,石义尧在边上轻声说:“十三楼,a1户。” “第十三楼,a1户,拿着东西过来接我。” 三个人愣是待在这房间内等待。 “路昙,你确定这神奇魔幻的事情是十一引起的?”季宏小心地瞄安静的路昙,他内心的声音告诫他,此刻的路昙不能招惹。 路昙并不理会他。 石义尧拧着眉,搡一下季宏,“你出去让折子到楼下将人带上来。” 季宏赶紧溜了。 石义尧在柜子里翻了翻,然后将一件外套放在路昙旁边,“这件我没有穿过,你将就穿吧!” 路昙果然掀开了被子,石义尧即刻背过身去。 当石义尧带着女孩子现身客厅时,虎茶惊了,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你身上的确有玄隐的力量,” 石义尧送来一杯热水,路昙伸指摁住他的手腕,言之凿凿,诱得石义尧心里又咯噔一下。 “当初石泺遂被封印,应该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石义尧愕然:“你知道我小叔?” 路昙点头。 “封印他的势力还会找来吗?”石义尧试探询问,这是一个迫切的问题,他们的风平浪静是因为小叔被封印了,而今小叔苏醒,会否风波再起? 路昙偏头,忽视了这个提问,石义尧放下水杯,捏住了路昙的两根手指,路昙又转过头看他。 “你没有修炼,却身负玄法,所以是谁在庇佑你?” 石义尧又一愣,无数的人保护他,可若触及玄法,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人,唯一与玄法有关的小叔,也不是神乎其乎的修道之人。 这人眼神迷茫,路昙就知听不到有用讯息了,抽回手,懒懒道:“一边呆着。” 石义尧和路昙一起坐在沙发上,两人都在怔怔思考。 “所以你今天晚上突然过来,是因为我······身上的力量?”石义尧尝试顺着路昙的思维设想,再次向路昙请求意见。 路昙点头,出神地盯着桌面那杯水,说:“一半的原因。” 石义尧握住左手的手环,忧心忡忡。 大门响动,季宏带着人进来了。 田随看见路昙,默不作声,径直走过去。 路昙站起身,田随熟练地为她穿上宽大的竹绿大衣,她朝石义尧说:“外套洗过再还你。” 石义尧点头,随她走向外面。 到了玄关,田随又蹲下为路昙穿鞋子,那双男士棉拖被田随搁在一边。 石义尧和季宏一直送到那边楼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清明三天假,石义尧撇下季宏回了老家。 祖祠依旧苍老宁静,香火袅娜,石义尧脱离祭祀的族亲,独自往暗屋深处走。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信其貌不扬的祖祠下面暗藏惊世的堡垒,更不信石家真的拥有这般底蕴。 正式踏入内部前,石义尧按规定换了特制的衣袍和靴子,然后推开那扇木门,见到了石家真正的“心脏”。 廿五叔早已候在旁边,听见门开,廿五叔径直走向石义尧,抓起他的左手看那黑色手环,护目镜后的那双眼睛沉敛且莫测,“适应得还行,可以启用了。” 石义尧沉默地跟在廿五叔身后,两人往里走,多的是戴护目镜、穿灰袍的人。 “你和他聊一会儿。” 到了一间雅室,廿五叔丢下一句话就调头走了,剩下石义尧和一个黑袍长发的大哥。 石义尧也是黑袍,二人在这的身份性质理应相同。 大哥停下嗑瓜子的动作,“十一,过来坐!” 大哥语气和善,眼睛一直盯着水池里的鱼。 雅室四方皆是百花木窗,外面仿太阳光源照耀进来,投下姿态各异的影花,室内中央一个大大的圆池子波光粼粼,池底黑色东西不辨形状,水光漫射室内,颇像五彩斑斓的幻境,连带着人也虚幻了。 石义尧走过去,池子大的将坐的位置挤着,他怀疑那大哥随时会因看鱼太认真而摔进水池里。 “手环监测的不止生物机能,还有外界压力。”石八边嗑瓜子边说话,腕间的黑色手环随他动作滑动,他的面容寡淡,素白的皮肤显得他文弱,“一个手环只有一个主人,只要你想,你可以任意操控手环。” 池里一尾青鱼破水跃空,完美的鱼鳞纹路被光影镀上奇幻,青鱼落回水里,溅起寒凉的水花。 霎那间的美丽定格在时间的节点。 石义尧站着,静静注视未曾谋面的大哥,这里卧虎藏龙,他不敢松懈。 石八仍旧盯着黑沉沉的池水,漫不经心道:“如果心率达到一九零,手环会弹出主板界面,但并不实用,只有用心率直接操控,才能发挥手环的优势。” 顶尖科学。 石义尧深呼吸,全神贯注于心脏,憋了几分钟,安静的手环闪动蓝点,石义尧抬手,手环果然弹出一小块光屏。 石八瞬间诧异地瞧向石义尧,眼里的淡漠出现一丝裂痕。 光屏技术在世界各国已不算秘密,只是用生命体征控制光屏这一课题仍旧是各大尖端科研团队的短板。 咳咳咳······石八被口水呛了,手里瓜子抖落了几粒,极力平静后,石八起身,直面石义尧,“激活他。” 石义尧不疑有他,点了光屏上仅有的“激活”两个字,然后—— 强电流炸开,石义尧直挺挺翻进水池,水花四溅,鱼群逃窜,光影大幅度摇晃,石义尧很快沉入水底,被黑暗吞噬。 石八面无波澜,随手掸掸身上的水珠,水面涟漪层层叠叠,他忽而懊恼言:“忘了说了,池底下才是激活区。” 这懊恼压根没有诚意,纯纯的耍弄。 清明祭扫,季宏不知祖坟何在,只是回天平祭拜了亡父亡母。 偶然间一个陌生号码拨来,不接,手机持续响了七次后,季宏拉黑了这个号码。 过了大概半小时,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拨来,季宏点了接听,对面是个女声: “季宏?是季宏本人吗?” “是,请问你是?” “我慕容后晴啊!”对面声音欣喜娇俏。 季宏却被吓得差点从跑步机摔下来,他慌忙拿过手机,红键、拉黑一口气完成。 骄傲任性的慕容大小姐,能躲就躲。 季宏左思右想,也不管有没有多想,特地向端木诘验证消息,慕容后晴果然回来了,季宏不假思索定了最快到天津的机票。 飞机上,虎茶问季宏为什么赶怎么急。 季宏说:“慕容大小姐回来了,天平就那么大,遇上了颇为麻烦。” 虎茶仍是蹙眉不解。 季宏继续耐心解释:“你觉得她对十一的态度正常吗?现下成年了,她会和家世相当的人订婚,如果她再用以前行径对待十一呢?天平的情势正乱,真让她逮到机会教人传些绯闻,阿伯势必会被迫回来,届时那些人借机责难,阿伯和教授如何指摘清楚?” 温和诱导,虎茶的眼神渐渐明亮了,眼底也透出一股凌厉。 下了飞机,又有陌生号码拨来,季宏一律拒接,那边拨了四次就不耐烦了,发来短信威胁: 季宏,再不接本小姐电话,有你好果子吃! 季宏的黑名单再捕获一只陌生号码。 到了公寓,季宏才从冰箱拿出汽水,手机铃声又响了,他拿出手机看,是何叔的号码,他直接点了绿键。 不想那边却不是何叔的声音,而是一个娇蛮女声:“好啊你季宏,拿何守礼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才接!” 心里咯噔一下,季宏明白躲不过了,装着惊疑道:“真是大小姐啊!我还以为是电信诈骗的人借您的名义要骗我呐!” 那边慕容后晴不满地哼一声,说:“我回来了,你和义尧怎么不先来见我?” 季宏的情绪冷下,客客气气地解释:“大小姐,我真是刚确定你回来了,再说,我们手边有事儿,不在天平。” “什么事儿能有我重要?”慕容后晴骄傲嗔怪,这语气当真是生来被宠成这样的自我,不等季宏说话,她又说:“你们把我vx加回来,以后我就留在国内了,不想连个能约着玩的人都叫不上。” 季宏的太阳穴直跳,忍了忍还是说:“我和十一只会枯燥学习,哪里能和大小姐玩到一块?” 那边顿了顿,再开口反而降低了傲慢和愠怒,声音温柔些许,略埋怨道:“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哪里有生疏的道理?” 季宏垂下眼皮,并不为其触动,很快也做作地装回去:“大小姐金枝玉叶,朋友皆是人中龙凤,我又何必去巴巴地凑着,平白让大小姐招人笑话?” “谁敢笑话?!”那边人声音不由自主大了,愤慨起来,“我是慕容家大小姐,谁敢多舌!” 季宏开始恰到好处的沉默。 那边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按下声音说:“那好吧,我刚回来不久,也有许多事情要先处理好,下次假期再见面吧!” “嗯。”季宏轻轻敷衍,干脆利落地先断了通话。 转身,季宏赶紧喊虎茶。 围着黑色围裙的虎茶惶急地从厨房冲出来。 “何叔现在慕容家?” 虎茶点头。 季宏紧抿着唇,握着手机来回地踱步,黑沉沉的眼神让他多了一丝阴郁。 虎茶跟着紧张了,脱口就问:“出什么事儿了?” “还是那个大小姐的事儿——我问一下阿伯。” 季宏摁亮手机欲拨电话,然而刚好又一个号码先拨进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路昙约季宏过去吃晚饭,季宏欣然赴约。 当走到楼下,看见严肃的田随,季宏不再欣然。 仿佛被押解一样,季宏被护送到了路昙住的公寓里。 路昙神色澹澹,静静地引季宏到餐桌前落座,桌上三菜一汤,天青色瓷瓶插着一支粉碧桃花,花瓣上水珠晶莹,和庸俗的饭菜同框突出了文艺和淡淡的讥讽。 季宏忽而不敢坐下了。 路昙盛了两碗饭,坐下,看着傻站着的季宏,她不催,只是睁着透澈的双眼静静注视季宏。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室内,季宏扯扯嘴角,硬着头皮坐下了。 “路昙,你有事直说便是,没必要这样盯着我。”安抚好慌张的心脏,季宏又露出了端庄谦和的笑。 “石义尧去哪儿了?”路昙的嗓音低缓,不似平日的冷漠,更无微末的关怀,像是高高在上的拷问。 季宏缓缓地咽了一下,后脖颈似乎被激起了一层汗毛,脚趾也不自觉蜷缩,他说:“回老家祭祖了。” “具体一点。” 季宏的身子微微后仰,以拉开一点儿与路昙的距离,眼前的路昙和进派出所那天晚上的样子一模一样,眸里阴暗和玩谑挣出文秀皮囊,让人胆寒。 如果路昙偏要将阴毒玩谑放在他的身上,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老家在骧省墩古,盘古寨。”季宏小心地瞧紧路昙的面色,他控制不住自己,意识本能地敬畏路昙,之前意识到这奇怪的毛病后好几次想克服,可面对路昙,他一次又一次管不住自己的躯体。 路昙眼底宁静,视线依然锁住季宏,静了片刻,她开口道:“吃饭吧!” 季宏端起碗,“那我不客气了!” 实际季宏内心哭唧唧的,发誓再也不贪图路昙的饭了。 季宏干了两碗饭后,才察觉旁边路昙始终未动筷子,他拿筷子的手抖了起来,惊恐悲怨地盯住路昙,“这饭菜······我、你······不至于吧?” 路昙的唇瓣轻轻相碰:“没下药。” 季宏松了口气,又干了一碗饭。 “除了祭祖,石义尧在老家还做什么?” “吃饭睡觉······走亲戚?” “特殊的事情。” “我不知道。” “比如那个祖祠。” 啪嗒,筷子掉在了桌面,季宏的眼神微闪,急忙捡起筷子,顺势岔开话题,“脏了,我去洗洗,自来水在哪儿?” “季宏。” 季宏站了起来,路昙也起身,吓得季宏退了两步。 “你无法违逆我。”路昙的眼神阴测测的,外露一种予取予夺的威迫。 季宏惶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直接的物理方式阻止自己的嘴巴泄露信息。 “石义尧在祖祠里做什么?” 路昙声音变得神奇,像是攀爬升空的朝阳,像是冲击神经元的电流,温柔而具有力量,契合命数的方方面面,撬动季宏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块肌肉,消弭季宏的每一分抗拒。 “他说回去获取族里长辈的信任,接受测试,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季宏如实交代。 路昙走近季宏,继续问:“祖祠藏着什么?” “石家的真正实力。”季宏眼底挣扎,他惊悚地听着从自己嘴巴吐出的话,恨不得一拳捶晕自个。 “你目睹了?” “只见过里面的黑暗,没看到其他。” 路昙垂眸,像揽住了所有零碎讯息,暗自思忖命门,如同所有机关算尽的谋士,去谋划与妄议他人的生死荣辱。 季宏急了,脚下踩到东西也不看一眼,紧张地对路昙恳求:“路昙,不要对十一动手!他对你没有恶意!他不够坦白但他只是想守护你!” “你踩到筷子了。” 路昙指向他脚下,季宏依言低头。 氛围破解,季宏捡起筷子逃也似的去厨房清洗。 如此,路昙没再逼问,放季宏走了。 季宏心慌,到了楼下哆嗦着拨电话给阿伯,然而直到铃声自动停止,阿伯都没有接通,季宏苦着一张脸,唬到了到楼下扔垃圾的虎茶。 次日到学校,季宏不再主动凑到路昙面前,路昙再使坏,他怕是裤衩子多大码数都暴露了。 中午,季宏到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到了他旁边。 “季宏,今儿你怎么一个人?”吕靖绍目光友善地看着季宏。 季宏的态度自然也友善,说:“就我抽得出身吃饭呗!” 两人静下来各自进食。 “加个联系方式?”吕靖绍突然道。 季宏心下疑惑,脱口问:“你有什么事儿吗?直说也可以。” “简单地交个朋友。”吕靖绍说着,拿出了手机,“我常与路昙小组作业,但她实验室那边课也多,怕顾及不到她的课程时间,所以加一个能及时传信排时间的好友,合理吧?” 是挺合理的,又不那么合理。 季宏将信将疑,加了好友。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时,吕靖绍偶然讲: “今天下午有一个讲座,路昙应该不会有空去找你们。” 季宏回头,吕靖绍已经走远了。 下午,季宏到实验室,路昙果然不在。 “石义尧呢?”穿戴好的宋灰易信步到了季宏旁边。 季宏边换衣服边回:“老家有事耽搁住了。” 随机飘过一只宋俭若:“小仙女也不来。” 季宏的肚子骤然一凉,脊柱也像被滴了冰水,他没接话,心里暗暗地侥幸,能避一时是一时。 傍晚的时候,又有人来找季宏。 季宏看着面前的女生,一股甜蜜而奇怪的气味让他眉头轻皱,不动声色又退了半步。 姜绢衣端着礼貌的微笑,说:“学委给石义尧发信息他不回,我毛遂自荐来找季同学了解一下情况,好确定石义尧已经收到消息了。” “我已经在vx回复学委了。”季宏语气平和,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姜绢衣眼中飞过惊讶歉疚,旋即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耳边的发绺,“这样啊,看来是我跑太快,没听见学委后面说的话。” 季宏移开视线,不自觉抬手抵住鼻尖,随意道:“谢谢姜同学的好意——下次见!” 姜绢衣目送季宏走向伙伴,五个人,两个人不在,姜绢衣眼里的畅意渐渐绽放。 晚上,季宏到东湖侧门骑电车要回公寓,才把电车从车位推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吓一激灵。 “季宏。” 季宏迅速扭头看过去,身穿竹绿大衣的路昙表情宁静,手里拿着帆布袋,幽幽地盯着他。 “请载我一起回去。” 季宏内心一阵促狭,握车把的手紧了又紧,也没迟疑多久,他镇定地说:“那上来吧!” 料峭的晚风扑到他们身上,丝丝麻麻的寒意侵入体表,道路被路灯团出一个个冰冷的光圈,郊外的夜晚拥有另一幅天幕。 背离校区不过几分钟,前方忽然有个人举着小灯在挥手喊帮忙,路灯光圈里,一辆翻倒的电车旁边躺着第二个人。 季宏疑惑中被善心驱使,已经减低了车速,身后的路昙却攥紧他的外套,认真地提醒:“直接过去。”“啊?可是······”路昙的手掐得更紧,语气郑重而严肃:“夜黑风高杀人夜。” 季宏心一紧,咻地将电车开过去了。 再两分钟,就到了公寓楼下。 “路昙,你一直这么······” 下了车的路昙直直看着季宏,季宏的声音停顿,眼神却是复杂。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吗?”季宏斟酌后小心地补了两个成语。 路昙深呼吸了一下,闭闭眼睛,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救人往往束手无策,害人却是百计千方。” 悲悯,哀愁,和麻木。 笼统描绘出一个刀光剑影的过往。 季宏噎住,眸里是浓浓的狐疑和沉默的惊骇,他往路昙眼睛深处窥视,光线不好,他只触到一层坚硬的木漠。 田随出现,季宏匆匆道声明天见就开车走了。 第一百七十章 石义尧到校那天下了一场雨,四周被浇灌湿透,温度跟着降了两度。 石义尧约了计算机的老师补随堂练习,当老师面补了这两次练习后,之前请假三天的课,老师就算他全勤了。 从教室出来,姜绢衣带着奇怪的香气迎上来,石义尧脚步一偏,躲开她直接走过。 “石义尧,明天有和数控的联谊,你要来吗?”姜绢衣跟上,她步伐迈得略大身形有些狼狈,面上却还自信而欣喜。 石义尧板着脸,加快脚步。 旁边一个女生故意撞过来,石义尧敏捷地躲开了,女生却戏剧性地将手里纸张洒开,很快的,白色纸张撒了一地。 石义尧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循楼梯往下。 “喂!你怎么也不扶我一下?是不是男人啊?!” 女生刻意的斥责抛在楼道里,无人搭理。 这种勾搭方式太土了。 姜绢衣轻蔑地瞅这女生一眼,昂着脖子也翩然离去。 “学长!” 石义尧走在校道上,一个朝气干净的声音惊喜地呼喊,他顿住脚步。 仉飞康背着滑板兴奋地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石义尧,嘴里飘出白汽:“你回来啦!?刚好,上次你让我帮忙找的书,我找到了!” 仉飞康将背后书包拽到前面,费劲扒拉出一本被报纸包住的书,直接塞给石义尧,邀功道:“被一个寝室轮借截断了,我使了点儿小招才抢到的。” 石义尧拆开报纸,果然是那本难求的文献,他的眼神软了一下,看向仉飞康说:“谢谢!” 仉飞康笑出牙花,“那套蓝色神装,可以卖给我嘛?” “送你了。” “谢谢学长!” 下午,石义尧有意提早到教室,迎面是刚下课的物理系一班。 心念一动,石义尧当着人群拦下了路昙。 “《高基章法》我借到了。” 石义尧从袋里掏出书,黑沉的眼直勾勾盯住路昙,将书递到路昙手边。 “先给你看。”石义尧俯身,将气息送到路昙的耳边,破开社交安全距离,他像是要把路昙拥进怀里。 周围猹的眼神渐渐激动。 “谢谢。” 路昙轻皱眉,拿过书顺势拂开了石义尧,镇静往前走。 今天物理一班的课突然换教室了,不然他们不会现在遇见。 沈兆盈侧嘴角勾起,凑到路昙耳边说:“他喜欢你啊,你感觉到了吗?” “无关紧要。” 沈兆盈心里激动得嗷嗷叫,哪管路昙的冷漠,她的声音渐渐兴奋:“人前冰冷,独对你温和,虽装但欲,你瞅瞅他那小眼神——都拉丝了!蜘蛛网都没他厉害!” 哼! 旁边一声哼。 沈兆盈看见挎着脸的吕靖绍,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 吕靖绍杠她一句:“路昙说了无关紧要!” 沈兆盈又白了吕靖绍一眼。 晚饭,三个女生在有家饭馆,彭里达和吕靖绍开心加入,曲壮国知道了也赶紧过来。 才上两个菜,季宏和石义尧前后跨过店门。 “路昙!” 石义尧唤了一声,一桌人都看过去了。 路昙冷淡地朝他颔首。 他居然也点头回应,然后安静地走向另一边桌子。 沈兆盈和钱虔脸上是嗑到了的暗爽。 就这会儿,陈尺和周绿也进来了,他俩都是望一眼路昙就走过去了。 而季宏是拿了点菜单后才朝这一桌微笑示好的。 沈兆盈起身,哒哒哒到了季宏跟前,低声问:“石帅哥是不是采取了什么求爱行动啊?” “啊?”季宏差点反应不过来,也跟着压低声音,“开学前送了一次礼物,就墨蓝色手提袋,你在寝室有看见吗?” “看见啦!但她好像一直没拆开看过啊!” “真没拆?” “我还问她那是什么,她说不知道;我说帮忙拆开看看,她说不用。” 此时,季宏偷瞟了一眼那边的路昙,又压着声问:“粉色的手提袋呢?” “也没拆开看过!” 这时候,彭里达喊了一声沈兆盈,两个人迅速分开。 这一桌吃完了,沈兆盈几个人都要离开,而路昙想了想,选择留下等另一桌的人吃完。 季宏瞅到路昙在等,催促伙伴们赶紧扒拉饭。 步行道上,路灯模糊勾勒每个人型,或急或散的步履誊于象牙塔的明信片上,沉沉浮浮,明明灭灭,张扬的青春逼得时间摇晃。 五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过去。” 进了教学楼,路昙往洗手间方向去,石义尧跟在后面。 “啊!!!!” 惊心动魄一声喊,平静的教学楼骤然变了气氛。 不假思索,石义尧本能地将差点走进女厕的路昙捞了回来,连连后退,同时,女厕里面蹿出来一道身影飞速逃离。 仓皇的脚步声在楼道特别清晰——和心虚。 还有女厕里面惊惶的动静,难免令人联想到马赛克画面。 “抓变态啊!进女厕所偷拍的变态!” 女生愤怒的吼叫已经破音,她冲出来,面色惨白,双腿一直在颤抖,视线触及外面的两人,她的眼睛燃起一丝希望。 “同学,报警!立刻马上赶紧报警!” 路昙挣脱石义尧的手臂,就在石义尧以为她是要过去搀扶惊魂未定的女生时,路昙拔腿冲向变态逃跑的方向! “路昙!” 季宏听见惊慌的呼喊,狐疑间从教室出来,然后石义尧紧张的呼喊砸到他的耳蜗,他快步走向洗手间方向,然而这里只剩下一个腿软靠墙的女生,和咚咚咚加速下楼梯的动静。 “同学,发生什么了?”季宏紧张地蹲在女生前面。 女生颤抖着双唇:“偷拍的变态,刚才逃跑了,快点儿报警!” “变态?!”季宏眉心一跳,语气往下沉,“其他人呢?” 泪水从眼眶里簌簌流下,女生不由自主呜咽,季宏慌窘却没有纸巾可以递出去,而女生两手胡抹去泪,又哽咽地补充:“那对情侣去追那个变态了。” 陈尺也不放心找了过来,了解到情况,他阴着脸用手机呼叫校园保安。 那一瞬间脊背发凉,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几乎失活,晚风打到脸上似刮刀般地疼,石义尧狂奔在校园里,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正将一个人摁在地面,他冲过去大力摁住了那人的脑袋,膝盖死死地抵住那人的胳膊。 “你没受伤吧?”石义尧焦急开口。 路昙先瞧了他一眼,被他灼烈的眼神电了一下,稍退开了身体,她才说:“没受伤。” 没多久,几位保安赶到,死死地扭住了变态,周围学子远远站着议论纷纷。 “你们没事儿吧?” 季宏急切询问,石义尧却忽略他只顾着路昙。 “伤到哪儿了?”石义尧紧张地掐住路昙的肩膀,俯身几乎将脸贴到路昙面前,他的手在抖,呼吸也杂乱而急促,“哪儿疼?没知觉了?”“没受伤。”路昙后仰头,拉远与这张大脸的距离,石义尧的关切视线却往下,紧张地去找路昙身上的不妥之处,路昙烦了,手掌捂住他的脸,大力把他推开,石义尧后知冒犯,这才惶窘地松了手。 几位保安押着变态到校门口,很快警察也到了。 任教授听了今晚的事情,认真地夸赞了路昙,却又严厉批评了石义尧,责备石义尧身为男子却让女孩子面对危险,心知事实如此的石义尧沉着脸谦虚受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变态的事情,第二天学校就转发了警方的通报,并发了校内通报:某院大三孙某违法行为罪证确凿,行为恶劣,怙恶不悛,予以退学退学籍惩罚。 诸位无辜受害者和见义勇为的学子,出于保护,通报中只一笔带过。 通报一出,当天就上了热搜,群情愤慨。 路昙和石义尧的飒爽英姿被发到了各个学院群里,但浏览的人不多,就被删除了。 “路昙,你帅炸啦!” 沈兆盈激动得双手抓住路昙的手臂,眼里崇敬和佩服明明白白。 “上次在蜀都我就觉得你绝非凡夫俗子——我要拜倒在你的裙子下!” 梁多仙也凑过来,笑容灿烂:“路昙你比石仙君还要帅!看得我热血沸腾!” 其她女生也凑过来兴奋地叽叽喳喳。 却有好多人在忙活私聊人删视频的事情。 景云察听说了这事儿,急忙找了过来。 两人在图书馆见面。 “你没事儿吧?”景云察放低声音,紧切的眼神牢牢挂在路昙平静的脸上。 “没事儿。” “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万一伤到你自己怎么办?” 蓦地,路昙抬眼看向景云察,错愕和迷茫滚动在她的眼睛里。 “你知道我的实力。”路昙蹙眉提醒。 景云察怔怔,飘开了视线又很快回到路昙脸上,郑重地说:“可你也会受伤。” 心像被拎着转了一圈,路昙低眸,温吞的目光洒在书面,一个字都没有捞上来。 “而且,”景云察的脑袋贴到桌面,仰视路昙,“这些,不用你亲自动手。” “我知道,”路昙声音低软,温软的眼神落在景云察浅棕色的瞳子,“这事儿我有点儿敏感,才会冲上去的。” 景云察这才粲然一笑,澄澈的眼睛似卧有至净之水,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诱得路昙不禁莞尔。 午饭时间,景云察和路昙一起到食堂。 周围坐的全是认识的人。 “景学长,您最近很忙吧?有阵子没见您了耶!” 沈兆盈清悦的声音友善又娇俏,一桌人都有理由去盯着混血学长看了。 景云察轻勾嘴角,朝沈兆盈礼貌地回道是啊。 严之荟的赞叹目光从混血学长脸上离开,顺便瞟了一眼安静的路昙,她拈酸道:“路昙的美貌竹马名不虚传,见多少次都是令人惊艳的程度啊!” 沈兆盈的眼尾随之眯了一下,选择无语。 “是啊!跟建模人物不相伯仲!”严之荟旁边的姜绢衣跟了一句,也是用直白赞叹的眼神盯着景云察。 彭里达忍不住问了:“这位美女是我们专业的吗?” 姜绢衣欲自我介绍,严之荟却亲昵地搀住姜绢衣的臂弯,炫耀抢话:“这可是我结交的五院美女子!” 姜绢衣笑笑,说:“你们好!我是计算机专业的。” 姜绢衣的上挑眼自带轻蔑与嚣张,此刻她魅惑的眼波流转在这一桌人之间,像极了高傲的狐狸在量度目标。 “你们别看她长得有点儿不好惹,但是她很温柔也有点儿逗!”严之荟的鼻子像是要顶上天了。 大家又各自闷头吃饭。 景云察亲密地为路昙挑出餐盘里芥菜,路昙没出声,旁边却有几道幽邃的目光盯着,有那么一种错觉,热闹的食堂都为之安静了几分。 一顿饭吃完,景云察要离开了,临走前景云察特意说今晚接路昙一起回去。 这信息量一下子就大了。 吕靖绍懵怔间,还不明白那话隐含的意思,只是巴巴地看着路昙接受学长的照顾,只是暗泣自己身高没有学长高。 钱虔已经迫不及待凑到路昙身边询问了:“难道你和学长住一块?”“没有。”路昙否认。钱虔松了口气,沈兆盈也拽着路昙胳膊,紧张地问:“那你答应他送你,是对他有那个意思?” 吕靖绍伸着脑袋偷听女生的悄悄话,被钱虔发现赏了一个爆栗,他强装不屑地退回去和彭里达并肩。 在自习室敲键盘的石义尧突然收到信息,抓起外套就冲出去,磕到椅子才冷静下来刹住脚步。 “十一,你急什么?”季宏揉揉眼睛,随口一说。 “周绿说路昙和景云察在食堂吃饭。” 季宏抬头,眼底迷惑更浓,“你过去抢饭吃?” 嘲笑意味恰到好处,石义尧默默坐回去,一颗脑袋疲惫地埋在键盘上,一向端挺的腰脊挎了下去。 季宏拿起手机摁了一会儿,宽慰道:“他们和室友同学坐了一桌,不是独处。” 石义尧又恢复端庄坐姿了。 任教授飞去华南了,这一周都没他课。 所以他没有正当理由和路昙相处。 但是宋灰易在聊天群努力地撺掇小伙伴们一起去玩剧本杀。 一波操作,季宏成功鼓动了沈兆盈去劝路昙答应出去玩。 这时间,平招传来消息,咏稻会所背后的人死了几个,屠亚恒失踪了。 石义尧知道咏稻会所背靠宣家,但究竟是宣家哪一位还有待证明;而宣逢对宣家的感情非常有意思,但他尚且无法将耳目放进宣家,无法理清楚宣家对宣逢的态度,否则他应该能加以利用。 那么屠亚恒在这里面担任什么角色呢? 石义尧莫名其妙地想起苏皙川,如果苏皙川愿意向他透露一点点讯息呢? 这样想着,石义尧直接拨电话给苏皙川。 等价交换,苏皙川不会免费帮他。 石义尧躺在沙发上,右手臂压住眼睛,短暂地将自己埋进半封闭的宁静空间,他的长腿探出了沙发,这么一对比,他的身形被拉长了许多。 他要谨慎,还要有胆魄,更要耐心。 猝然间,一具身躯压在石义尧身上,他懵了,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茗香粗暴地扑入鼻腔,此刻他的本能已经回笼,他一把钳制住这人的胳膊,将人撑开准备摁到地板,然而他又僵住了——路昙惊愕且无辜地看着他。 保不齐秒针都与这紧迫氛围一样停止转动了。 “路昙?”石义尧不敢置信,唇缝飘出不确定的两个字。 路昙眨眨眼,手肘撑在石义尧的胸膛,她动动腿,她的腿与石义尧粗劲的腿搅在一块,她又不敢动了。 现下,路昙整个人都是趴在石义尧身上的。 脸上烧起来了,石义尧狼狈地逃向洗手间,腿磕到桌脚又停止脚步,偷偷回头瞟,路昙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是错觉! 石义尧懊恼地搓搓脸,强迫自己赶紧冷静。 “石义尧,你又做了什么?” 路昙已经走到石义尧身后了,并且语气愠怒且不耐。 “什么也没做!”石义尧捂着脸躲开。 路昙直接抓住他衣服,“这已经超出科学范畴了,你肯定用了歪门邪道!” “真没做!” 高大的石义尧被逼到墙脚缩着,放弃反抗。 咔哒—— 从房间出来的季宏目睹了现场,并且收获了路昙冷戾的眼神。 然后季宏和石义尧一起缩在了墙脚。 路昙低睨两人,心里卡着一团气不上不下,她厌恶这样的感觉。 “杀了你俩就没事儿了。” 路昙说着,手腕的镯子莹莹发光。 这可了得?! “路昙,十一惹你了你打他啊,不干我事儿啊!”季宏焦急,仰头真诚地为自己争求机会。 路昙眼里闪过讥讽,盯着季宏,粉唇轻动:“先从你开始。” “路昙不要这样。”石义尧委屈地盯着路昙,伸手拽路昙的裤腿。 “那要怎样?!” 嘭—— 撞击声爆开,石膏碎片从墙面脱落,粉尘散落,路昙凶狠地瞪着石义尧。 季宏机械地看向墙面,惊诧得僵住,路昙一拳把墙面捶裂了! “你不要生气,路昙你······” 石义尧被路昙抓着领子提起来了,他的话戛然而止,季宏赶紧来拉,三个人拉扯在一起,两个龙精虎猛的男人硬是奈何不了路昙。 “路昙,有话好好说!” “起开!” 季宏才劝了一句,路昙话一出,他就诡异地松手退开了。 “说,用了什么妖法?” “没有,路昙,我不会伤害你!” “不说,那我断季宏一根手指。” “不要,我真不懂妖法不懂歪门邪道!” “你不会来真的吧?” “季宏快走开!” “说不说?” “我也疑惑啊,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变到我身边啊!” “十一拉住她!她能控制我!” “说不说!” “我真不知道!你别冲动,放下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唰地一下,刀芒闪过。 季宏惊悚地瞪大眼睛,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却见石义尧的手有鲜红液体滴落。 “十一!” 季宏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石义尧流血的地方。 “路昙,你太过分了!” 过了好久,为石义尧包扎好伤口的季宏冲到沙发前,满眼愤怒地盯住淡定的路昙,他的额面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呼吸一鼓一张,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外盛的愤怒让他忽视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我救过你,也救过他。” 路昙张嘴就是最好的斥责,平静却有最大攻击力。 季宏顿住,一张脸又红又绿。 方才剑拔弩张,现在的石义尧依旧默默地将男士棉拖放在路昙脚边,季宏压抑着怒意迅速过去将下蹲的石义尧拽起来远离路昙。 路昙坐在沙发,细心梳好的头发乱了一点,散下的头发反而衬出一股阴郁和狂妄,身上短款麂皮绒比甲绣有两只翩跹的紫色蝴蝶,黑色裤腿因为坐姿而往上缩露出了棕色袜子,她没穿鞋子。 事情不可能不了了之。 季宏纠结而戒备地盯住路昙,他闭闭眼,按捺住焦躁心跳,确认身体没有了束缚感,他恳求道:“路昙,我认了,但请你和我们好好交谈,好好理清楚现在的情况,真的拜托了!” 季宏甚至双手合十朝路昙深深鞠躬,“我知道你身份非凡,但真的······” 他的声音染上真诚的哽咽。 “不要对十一动手。” 石义尧被触动,汹涌的温暖涨满胸腔,他伸手搭到季宏的肩膀,传达信任和感动。 真是兄弟情深。 路昙眉心跳了一下,语气仍然冷漠:“坐下。” 石义尧赶紧拉着季宏坐在了地板。 路昙垂下睫毛,“我坐在摇椅,脑海闪过石义尧的身姿,一阵晕眩,就过来了。” 季宏的眼睛瞬间明亮,惊奇叹道:“你和十一已经升温到这个程度了吗?!” 季宏明显想偏了,毕竟他没有目睹路昙闪现过来的现场。 石义尧及时摁住了季宏激动的手,认真地接上:“我就躺在沙发,刚挂断电话,脑子放空了一下,然后你就来了。” 路昙陷入沉默。 什么东西在作祟? 不能再留石义尧了吧? 突然手背湿润,路昙甩手,蹲在脚边的石义尧无辜地凝望着她,而且僵在半空的手还拿着湿巾。 “你的手需要清理。” “我自己来。” 路昙拿过湿巾,自己擦拭刚才捶墙的手。 墙裂得很漂亮,路昙的手也还是原来娇嫩的样子,仿佛捶墙的是大榔头。 路昙擦拭完毕,石义尧自然地接过了脏湿巾。 “不能留你了。”路昙冰冷的语气像是残酷的判决。 石义尧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了般,面前的路昙瞬间跃升到遥不可攀的巅峰,他明明想伸手抓住光,身躯却沉重不堪无法承载他的苦心孤诣。 路昙的随口判决于他便是灭顶之灾。 他自愿将路昙供奉在最重要的位置,满心满眼,小心翼翼,缄口不言,于是他太容易被遗弃了。 警铃大作,季宏迅速爬向石义尧,却先被一股诡异妖风掀翻,后脑勺砸在地板,他登时晕乎,好像魂魄在摇晃几乎要离体。 咔哒,户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躺地上干嘛?” 虎茶疑惑,走过去搀扶季宏,然后他看见了沉着脸坐在沙发的女生和蹲在女生脚边的石义尧。 “有同学来啦?” 季宏使劲地掐虎茶的胳膊,可惜虎茶意会不到他的求救;虎茶将他放到沙发坐下,然后就提着菜去厨房了。 彼时,石义尧的眼睛湿漉漉的,他强咬着唇哀伤垂头,肩膀时不时颤抖,难为他一米八几的好儿郎痛心垂泣了,萧索间可见柔情,真是仙人不垂首,低眉哀众生。 心间烦躁,路昙恶劣道:“哭!可劲儿哭!” 石义尧身形僵了僵,很快遮羞般将脸埋在沙发。 季宏目瞪口呆,心疼又愤怒,从那边沙发扑过来,嘴里讨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好歹也是同学,你没有心,路昙你没有心!” 路昙没瞧那个无能狂怒的人,趴到石义尧耳边继续刺激:“哭大声点儿,我听不到!” 她在试探石义尧的心理防线,看看他还能怎么演。 “路昙,” 石义尧的声音被沙发挤压得苦涩可怜,低抑的嗓音似从酸胀的胸腔飘出。 “全部匪夷所思我都毫无头绪,我没对你使用阴谋,‘咏稻’那事你也目睹了,四面八方的阴谋算计,我挡不完也查不清,眼前这神奇之事,我又如何猜测是谁的手笔?” “我明白了。”路昙干脆应下。 反而让石义尧和季宏愣怔了,他们不明白路昙突然明白了什么。 “云察和季宏中的毒不在科学范畴内,你中的毒也不在科学范畴内,和宣逢苟同的人也不是俗人。”路昙理智分析,豁然开朗,语气也不自觉染上欣喜,她的腰杆骤然挺直,一双灵秀眸子绽放光芒。 石义尧缓慢抬头,酸楚的眼神中透露着点点迷茫,水蒙蒙的眸子静静望着路昙。 季宏扒拉不动石义尧,也滑到地板和石义尧跪坐着,此刻也疑惑地望着敛了凶意的路昙。 喜意漫上眉梢,路昙伸出食指虚虚点在空气,“是同一个角色,制造药品的能力、反叛的执念,在天津城徘徊,和我系出一脉,我为石义尧疗伤——” 声音戛然而止,路昙脸上顷刻浮现惊诧的神情,她僵住了,就连呼吸也凝滞,随即恶寒爬上她的背脊,她的呼吸开始一种无序的错乱。 眼见路昙神色不妙,石义尧伸手欲碰路昙的袖子,路昙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路昙嚯地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石义尧的眼神涌动浓烈的怨恨和懊悔,视线扫过季宏,同样的厌恶。 翻涌的剧烈情绪让路昙的眼白出现红血丝,她握紧拳头,急急套上棉拖,步伐急急地掠过这两人走向户门——远离,远离,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强势的指令。 “路昙!” 恍惚间有声音飘入空间。 “路昙!” 视野渐渐清晰,映入眼帘是景云察焦急的俊脸,路昙的双唇破开一条缝,却发不出声。 “怎么了?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景云察说着,已经脱下外套裹住了路昙。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靠近,石义尧和季宏也追来了。 “路昙,没受伤吧?” 石义尧气喘吁吁,声音有点儿嘶哑,眼睛紧紧地盯着路昙,第一时间追出来,他根本没来得及穿外套。 路昙听到他声音,却直接将身子缩进景云察怀里。 景云察看他俩的眼神立马凛然警戒了。 “我们走吧!”路昙闷声说话,少有的委屈失意。 景云察立刻将路昙拦腰横抱起来,冰冷的眼神刮过石义尧和季宏,他抱着路昙转身走开,那俩人想拦,却被田随和林缜挡住。 景云察要带路昙回公寓,路昙却表现抗拒,紧抓他的衣服说:“不要呆这儿,我不要呆这儿了!” 景云察顺着她的意愿,把她带到车上,让助理开车去天岁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宋灰易牵头去玩密室逃脱,差点不了了之,但是路昙突然答应了,大家的兴致出奇热烈,立刻安排了周五出去。 周五下午的课结束后,沈兆盈即刻飞回寝室换装化妆,事务繁忙的钱虔只能眼巴巴地送她出门。 “学长!” 沈兆盈像只花蝴蝶一样从楼里飞出来,两眼弯弯地迎向在楼底等待的宋灰易。 宋灰易颔首回应,抬脚就走,沈兆盈自然也跟着离开。 “学长,之前不是说剧本杀嘛?怎么改密室逃脱了?”沈兆盈随口提出了心里小小的疑惑。 宋灰易嗓音平淡:“真男人就选密室逃脱!” 呃?沈兆盈愣了一下,定睛瞧宋灰易的神色,这猝不及防的反差,沈兆盈噗嗤笑出声,宋灰易斜眼睨她,她急忙抬手掩住嘴巴。 车在横廊侧门等着,宋灰易和沈兆盈来了,宋俭若随手拉开副驾的车门让沈兆盈进去。 因为沈兆盈和路昙亲近,他们几个自然对沈兆盈友好,今天出去玩,他们特地来横廊接沈兆盈一起。 陈尺开车,宋灰易和宋俭若周绿都在后座挤着。 “沈同学,你有什么忌口嘛?” 后面的宋俭若忽然说话,他拿着手机,应该是在联系餐厅客服点菜。 沈兆盈顿了顿,回:“没有忌口。” 这种客套话而已,宋俭若换了个思路,问:“淮安软兜长鱼,还是松鼠桂鱼?” “淮安软兜长鱼。”沈兆盈回答得不假思索。 宋俭若点头,又问:“汤要甜口,还是咸口?” “甜口。”沈兆盈脱口而出。 然后,在后面的三个男生低声地讨论菜单。 到了酒店,沈兆盈懵了。 “不是说随便吃一餐吗?”沈兆盈望着酒店的门匾反应不过来。 越王庭,一般预约要提前半年,里面消费人均万元起。 也不是说沈兆盈没享受过高端服务,她自小跟着家里女性长辈出门玩消费都是日均十万打底,但是她真的以为今天是普通同学普通聚会。 宋灰易干咳两声,眼里也有点儿不自然,说:“路昙定的,她说她在这儿可以免单。” 除了沈兆盈,男生们都没有表现出惊讶。 于是,沈兆盈也镇定下来,淡定地跟着往里走。 包厢门开,迎面是高高的星河玻璃幕墙,灯光绚丽,宇宙的璀璨和孤寂模拟了十之八九,绕过幕墙,突然变成荒寂月球表面的布置,仿若法拉利方向盘配了二八大杠,夸赞的话打了个转还是回到嘴里。 宋俭若却是两眼放光,兴奋地端详这里的装潢,“这也太酷了吧!我就是想把我房间装成这样,我妈死活不肯!” 这样也好,起码五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快乐的。 很快,路昙进来了,后面跟着石义尧和季宏。 八个人扯东扯西,一顿饭尽兴又顺利。 “路昙,你把账单发出来,我们aa就好了。” 路昙从洗手间出来,假装散步到此的宋灰易认真说道。 “免单,不用aa。” 宋灰易还想说话,路昙却不理他了。 吃饱喝足,一行人出发去预定好的店铺。 路昙开车来的,沈兆盈开心地坐到了路昙的副驾驶,而刚好今天石义尧也是开车来的。 “路昙,你今天怎么亲自开车?我还以为石义尧去接你呐!”沈兆盈状似无意地开口,黑亮的眼睛却瞅着左边的路昙,意图捕捉到路昙的情绪。 路昙认真目视前方,本是懒得回答,但片刻后淡声道:“不顺路。” 沈兆盈抿抿唇,翻包拿出唇釉涂,收好唇釉后,她突然说:“你们住的地方不是靠近吗?我记得季宏说过呀!” “现在不靠近。” “啊?”沈兆盈疑惑,娥眉皱起,“他们搬另一个地儿了?还是你搬另一个地儿了?” “我。” 之后,沈兆盈如何打听,路昙都不再开口了。 即将到地儿,宋灰易拨来通话: “路昙,那边可能没停车位了,你跟我们先去停车,再走过去。” “知道。” 停好车后,八个人步行。 这里虽不是商业中心,但也有很多行人,大部分都是年轻面孔,人来人往,其间繁荣也非三四线城市可比的。 意外的,一位好久不见的人出现了。 双目圆溜的狄仪硕扑闪着大眼睛,因为激动,双颊飘着薄粉,白色毛线帽包住了大半脑袋,他太像一只狍子了。 “路昙,好幸运!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狄仪硕张嘴就是天津味儿的哭诉,狍子变成了肌肉狍子。 路昙没兴趣,敷衍地嗯了一声。 “真的,”狄仪硕泪眼汪汪的,走近一步,路昙当即退了一步,他继续说:“之前我被绑架了,差点被炸死!” 意识到不好的石义尧侧身挡人,同时狄仪硕也被他后面的人拉开了。 狄州面色无奈,把狄仪硕牢牢抓住了,视线无意扫过对面的几人,突然瞳子震了震,他迅捷而自然地错开了视线。 “学弟,你真是太热情了,”沈兆盈勾起笑,清滟的目光落于狄仪硕瘦出尖下巴的脸上,话锋一转,“可是学姐无感于这套耶!” 狄仪硕顿了顿,探求的目光逡巡于路昙面上,慢慢的,他眼里的热情冷却下去了。 八个人不再停顿,直达目的地。 店长介绍这个是新场,悬疑惊悚类型,测评优等力推,但是第一次开放,店长一再强调男生带好女生,不要误伤。 开启前,宋俭若拍拍胸脯:“我研究了柯北五百集,观看了一百多部恐怖片,看我轻松slay全场!” 宋灰易和陈尺均注视着他,似笑非笑,眼角眉梢露着淡淡的讥讽,宋俭若瞪回去,此时周绿故意在他耳边吹气,他跳起来抡出一拳,幸好周绿躲开了。 这一路,那两人还没有交流过,沈兆盈赶紧拉着季宏到角落里合计,季宏却沉着脸否决了。 “干嘛?这情节正正好!” “不,你不清楚情况,不要乱撮合。” “哎呀~~今儿出来为的什么嘛?” “今天不要搞小动作。” 几个人在戴通讯器,男生你挠我我搡你又闹了起来,突然过道的灯一下灭了,只有墙面上两盏红色的灯散发孱弱的幽冷的光,那氛围瞬间就来了。 刚别好通讯器的沈兆盈吓得低呼,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路昙的手,路昙只是偏头瞧她,并没有发出声音。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进去的第一个场景,数宋俭若嗷的最大声,慌乱中周绿因为吃痛也嗷了一声,被殃及的陈尺脚下一崴很突然地撞到了沈兆盈的腹部,然后受惊的沈兆盈急促地喊“路昙救我!” 乱了一会儿,大家都冷静了,方才失态的人硬是佯装无事。 在阴森模糊的场景、毛骨悚然的气氛音中,社会主义接班人坚定信仰有条不紊地找线索、解密、打开机关,仿佛之前惊恐慌乱的不是他们。 屏息凝神中,一阵铃声非常突兀地炸起一阵汗毛,几个人的心肝随之抖了抖。 沈兆盈不好意思地撩开裙子从裤兜里掏出了边响铃边振动的手机,点了绿键,那边男声仓惶而感激: “救救我!这有个女的要强我!” 欻欻欻——本来已经移开的目光立刻盯了过来,阴暗的空间里,几道目光有如实质。 沈兆盈顿了顿,好心建议:“那你就从了吧!” 那边的男生即刻哀嚎,义正言辞地嚷:“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彩礼!我不是那种不自爱的男人!”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发言,标榜着男人对女人应有的尊重。 蹲在墙边捣鼓机关的石义尧也停下动作,看向了打电话的沈兆盈。 沈兆盈只尴尬得头皮发麻,索性道:“那我现在也无法飞到那边救你啊!你自求多福吧!” 那边迫不得已压低了声音,恳切强调:“那你向路昙作证,我是清白的,没有乱搞关系!” 沈兆盈僵着表情,视线转到路昙脸上,光线太暗,她不确定路昙的情绪,但她确定路昙都听到了。 这下,石义尧站起来了,那破机关,谁爱弄谁弄。 沈兆盈抬手遮面,内心十分后悔接了这个电话,“放心,路昙都听到了。” 嘟嘟嘟——那边利落地把尴尬都留给了沈兆盈。 咳咳咳——几个男生仿佛瞬间得了重感冒,咳嗽声此起彼伏,然后尴尬更上一层楼。 “这机关是不是失灵了?密码不是、少抽······”周绿说着,无意给了那机关一脚,哐的不轻不重一声,齿轮转动声清晰,门开了,周绿悻悻地站远了两步。 又是一个新房间,宋俭若抓着陈尺为盾打头阵进去。 天花板垂下重重白幡,依旧低迷的光线让空间虚构出无限延伸的森然,单调而清晰的滴水声贴合鼓点,一下又一下地催眠暗示。 八个人谨慎而茫然地环视人造的恐怖。 不知不觉中,周围温度降低了。 进来前他们都脱了外套,温度降低,他们很快察觉,而四下里浓重的雾已经包围他们。 “应该是干冰。”宋灰易搓搓手,眼神始终凝重,他说完话,扯住一块白幡摇晃,清脆的铃铛声响从上方传出。 周绿和宋俭若也学着摇晃白幡,同样有铃铛声。 几个人四散寻找线索,渐渐的,他们发现这个房间比之前三个房间大了很多。 而石义尧忽然蹲下摸索地板,一会儿后,他说:“地板好像是镜面。” 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蹲下意图验证地板的古怪。 突然,像是狂风大作,白幡纷扬,铃铛声浪汹涌,这一方空间被搅得仿若天翻地覆,人都要站不稳了。 石义尧第一时间起身,旁边撞来一个人,腕间一紧,熟悉的气息让他放弃警戒,他被这人拽着跑起来。 冲出浓雾,温暖迅疾地裹上来,黄色调光辉软软倾泻,石义尧意识到他被路昙带到了新房间。 “路昙,你要说什么?” 路昙阴沉沉的眼神直直递入他眼底,周遭诡异的假氛围也不重要了,另一种沉重而铿冷的氛围急速蔓延,石义尧明白了路昙今天的沉默。 路昙安静抬手,石义尧也安静地注视着那只手触到他的脸颊,一瞬间的冰冷激得他的瞳子颤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路昙的无名指指根下一层薄薄的茧,那像是路昙的笔尖,轻轻地描摹他的面孔。 氛围并不算暧昧,石义尧的眼神渐渐发沉,女孩的小指探入了他的领子,然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终于,他忍不住用力干咽,那枚喉结在女孩掌心滚动,石义尧难抑激动地颤栗,逃避式地闭上了双眼。 “你藏不住了。” 路昙语气冷漠,掺和戏谑,她比石义尧矮,却更像在俯视石义尧。 睁开眼睛,那阴冷的眼神带着杀意,石义尧的胸腔又涨得发疼,他问:“你觉得我具有威胁?” 指甲掐入肌肤,石义尧眼神哀哀,顺从地感受着脖颈越来越紧的钳制。 “你已是别人的木枷,你的命已不是你能做主的了。” “那我给你。”天真的他接了一句天真的话。 脖颈的钳制顿住,石义尧准确捕捉到路昙眼睛一闪而过的错愕,稍纵即逝,然后钳制加紧,路昙的双眼漫上狠戾。 “你看啊,上辈子你受的毒药之痛,是否被我今时之痛,抵消一点点?” 石义尧的声音就在她的掌心,那点卑微那点赤诚那点哀痛随着振动到达她的胸腔,撬动她藏在记忆深处的死痂,就如同一只毒蜂蜇在她的脖颈,骤然点燃她的恼怒——路昙咬牙切齿地将石义尧摁在了地板。 “你在激怒我?你在激怒我!”路昙的声音蓦地凶戾,刻意压低的嗓音尖细且恶毒,她的膝盖重重地顶着石义尧的锁骨,石义尧本能地掰她的膝盖,沙哑地回:“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你冷静,我求求你,冷静点儿!”“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凡人,一个凡人——敢与我叫嚣!”说完,路昙突然笑了,那笑声痴狂又悲凉,娇小的女孩身躯振动,石义尧自然能听闻这古怪的笑声里的辛酸怨恨。 嗬—— 石义尧被路昙一脚踢开,他一百六十斤的躯体就这样迅速滑出去,撞到了墙根才勉强停下,他感觉身上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延迟的痛意只片刻便扩散至四肢百骸。 石义尧勉强坐起来,呼哧呼哧地靠着墙面,阴影罩来,路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今天的路昙真漂亮啊,黄色连衣裙复古温婉,暖黄的灯光照耀,裙子成了粉色,她的透澈而淡漠的眼睛却暗沉而孤郁,将她的温和从容异变成凶残阴狠。 沙沙沙沙······ 通讯器传来刺耳杂乱的电流声,路昙一把揪下领子的通讯器砸在了地板。 石义尧曲起腿欲站起来,霎那,灯光明亮,他被迫闭眼。 周围场景换了,原本狭窄的陕北土炕消失,空间顷刻明快,然而垂到地板的纱幔无风晃动,一片片半透的纱幔将空间分割,周围陷入宁静,朦胧的意境攀升。 路昙皱眉,视线从狼狈的人身上移开,不动声色浑身戒备。 忽而一道影儿掠过,路昙和石义尧同时看过去,那种喘息声乍然飘荡。 (和谐画面,女主角是路昙,男主角是石义尧) 杂乱的头发掩着那张脸,那沉迷情欲的眼睛却在一瞬间阴沉——直勾勾地望着路昙。 路昙的躯体里像有什么在沸腾冒泡,她却被钉在原处。 懵怔后,石义尧猛地别开视线,极大的荒诞也让他定在原地,身上更痛,他放轻了呼吸。 另一方向又有影儿掠过,石义尧警惕地扭头,随即他的瞳孔惊骇放大。 (另一场景和谐画面) 石义尧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板,面上全是不可置信。 (又一场景和谐画面) 石义尧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这绝对是他两辈子受到的最大的羞辱和震撼,简直是让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实际上,石义尧已经爆喝一声,纵身过去挥拳揍人,然而更魔幻的是,他扑了个空,差点把自个掼在地板,而那两个伤风败俗的人和草地都消失在风中了。 乱风鼓动,纱幔带出无数的杂影,暧昧的喘息和呻吟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旷的场景似乎填满了人,原始的性欲燃烧挥散,让人陷入意乱情迷。 不知何时,路昙的手中拿了一柄匕首,她干脆地挥刀,划出强劲的气浪,纱幔被裁断飘落,却忽然幻化成一团轻烟。 石义尧惊愕地目睹,路昙划断一片片纱幔,而那一片片纱幔随之化成轻烟消散。 这显然不是简单的密室逃脱主题店可以塑造的场面。 相逢的日子逐渐积累,相处越来越多,潜移默化的,石义尧的内心养成了一个认知:路昙的身法和武力在他之上。 从小到大,石义尧被训练被塑造,苦不堪言,锲而不舍,他从未认同暴力,甚至厌恶暴力,但他需要力量,他见过太多武斗的场面,而无论凶残或玩闹,小子或宗师,全都逊色于路昙。 就算是此时,他也只觉得见到了当年二中跳舞的云雀小仙女。 现实里,路昙受到的冲击比他只多不少,刀刀狠厉,咬牙切齿,裙裾随她腾转摇曳,纷扬的纱幔模糊她的身影,凌厉的气浪层层叠叠。 “路昙!” 石义尧焦急呼唤,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不能被幻觉诱导。 他冲过去要拉扯路昙,那匕首即刻转向划向他,他本能抬起胳膊抵挡,肌肉被瞬间划开的疼痛令他不禁闷哼,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路昙的攻势全速展开,步步逼近,他只能倚靠多年磨砺本能格挡后退。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雾茫茫的,几个人狼狈抓瞎,后面还是一个英勇就义的npc大喊着“同志们天亮了!”他们才发现开着的门。 “我们是不是少人了?”不知谁念了一句。 陈尺叫道:“石义尧呢?” 沈兆盈也惊讶:“路昙呢?” 六个人已经离开密室了,灯光正常,个个脑袋转来转去地找人。 嘭嘭嘭—— 墙体和玻璃一起震颤,撞击声更是给足惊吓。 六个人茫然,面面相觑。 这时候,三个工作人员急匆匆赶来,说监控突然黑屏,又有异常撞击声,十分担心他们会遭遇意外。 季宏的神色当即变了,眼底涌动不安和烦躁,他的眼神渐渐凌厉。 砰砰砰—— 撞击声从别处传来,其上所赋予的力度像是敲在了心脏上。 工作人员谨慎而迅速地拉下机关总阀,然后镇定地带他们进去找走散的两人。 打开门,挤在前面目睹房间里面场景的人一下子懵了。 跌在墙脚的男生身染鲜血,仰起的面专注且肃穆,紧皱的眉毛不敢松懈半分,双手死死地抵住女生的手,而女生手握的匕首距离男生的脖颈只差了几厘米,缠在一起的手都用尽力气,其上筋脉鼓起似一道道遒劲的树根,仿佛会随时爆开喷薄出主人的暴戾。 “住手!” 季宏厉喝,拔腿冲上去用力抓住路昙的手臂,路昙偏头,长发依旧遮住她的面容,但她抽出一条手臂给了季宏下巴一个肘击,季宏躲闪不及受了一击,松手退了半步。 陈尺抄着外套撒向路昙,路昙松开匕首却迅疾地用另一只手重新接住了匕首,然后她执着匕首挥出一个半圆,那外套居然被完整地割成了两半! 太快了,别人完全没看清。 “别动手!” 石义尧急促叫道,焦急地扶墙爬起,手臂鲜血滴落地板,他的身上血腥味最浓。 陈尺已经进入了作战状态,锋利的眼神紧紧锁住手执凶器的路昙,路昙也狠着目光看向了他,可是离路昙最近的石义尧却冲动地拉住路昙的裙摆。 嗒啷······ 陈尺惊诧,仓促地卸了力气,可是改变不了他这记重拳已经打在石义尧身上的事实。 场面短暂凝滞,大家都更懵了。 匕首已经掉在了地板,此时才回神的路昙呆呆扶住又要瘫软的石义尧,石义尧身上的血就这样又染到她的身上。 陈尺朝路昙出拳,深受重伤的石义尧却拼着力气为路昙挡住攻击。 “十一!” 季宏扑过来抓住石义尧,全都是血,季宏的手抖得厉害,将石义尧放在地板,他长臂猛伸就推开路昙,石义尧却还护着路昙,抓着季宏的袖子阻止。 “路昙受惊了,别凶她。”石义尧的脸上一道口子,随着说话濡出血来,这一张俊脸惨得只剩下一点倔强在保持清醒,眼底却还溶着对路昙的爱护。 跌开的路昙这才露出伤心和惊惶的表情,看着浑身是血的石义尧,她的双唇颤抖,却逼不出一点点声音,她似乎并不相信这一切是她做的。 其他人惊慌地打120,又手足无措地找东西来帮忙止血。 沈兆盈壮着胆子靠近路昙,路昙却惊恐地后退,一张脸煞白,眼睛里脆弱的光似乎能被外界丁点儿的动静打碎,沈兆盈轻声叫她,她泪眼婆娑地只顾后退。 季宏和陈尺要抬石义尧出去,体力渐渐流失的石义尧却坚持要爬到路昙身边。 “路昙,没事了······” “十一,别动了!” “别怕,那些都是假的······” “别过来,别过来······”路昙边哭边说,她双手捂住脸,强烈的惶恐和怯怕随着她的声音展现,她在明明白白地哀求。 对于路昙的崩溃,在场的人再次震惊。 石义尧却跟着一起哭,“别哭,路昙,别哭,我不会那样的,你别哭······” 于是,房间进来了什么人,这些人都没有察觉。 “昙儿。” 熟悉的声音触碰耳蜗,路昙放下了手,泪水糊了满面,随即伸出手求救。 “姐姐——” 这一声姐姐从咽喉滚出,沾满痛楚和依赖,全然没有往日的平静和清冽,哽咽中有几丝沙哑,一团孩子气,叫人忍不住倾注疼惜与宠爱。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掀开斗篷将路昙罩进去,然后轻松地将啜泣的路昙抱起来,最后步伐稳健地经过混乱的人往外走。 等石义尧再次清醒,他人已经躺在医院了,季宏和陈尺虎茶折子都在旁边。 季宏红着眼睛喂石义尧喝水,石义尧却先问路昙怎么样了。 季宏气急:“路昙路昙路昙!就只有路昙了嘛?你看看你,躺在医院被包成木乃伊的人是你!” 石义尧沉默,似是刚醒神经还没就位,但过会儿,他又问:“路昙呢?” 季宏气得抓心挠肝。 “她被她姐姐接走了。”陈尺开口。 石义尧的视线转到陈尺脸上,似在验证这话的真实性。 “是真的,宋灰易问对方是谁,一堆保镖挡住了我们,其中一人说那人是路昙姐姐,路昙受惊,要带路昙回去。”陈尺语速缓慢,低沉的语气小心地发泄不悦。 今晚上,季宏主动要求陪夜,虎茶却强硬地命令折子带季宏和陈尺回去休息,季宏争不过,被折子和陈尺架出了病房。 第二天,宋灰易和宋俭若周绿都到医院看望石义尧,他们询问昨天房间里的情况,石义尧却缄口不言。 “易哥,你能联系到路昙吗?”石义尧握着手机,期盼地望着宋灰易。 宋灰易沉着脸掏出手机拨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复,宋俭若和周绿也现场尝试,结果都一样。 宋灰易苦涩道:“昨天晚上也一直联系不上她。” 石义尧眼睛黯淡。 六个人都沉默地苦着脸。 许久,宋灰易哀叹自责:“怪我,若是提前问过知道路昙这么怕,就不应该选这种主题。” 周绿点头,却还是开解道:“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我们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很快,店长找到了病房,饱含歉意地谈赔偿的事宜,虎茶客气地把人引到外面交谈。 中午时候,哥几个到外面吃饭,石义尧独自在病房躺着,却有一个人溜了回来。 周绿认真地说:“当时你激怒了路昙?” 石义尧蹙眉,眼神依旧暗沉,却还是镇定地说:“路昙被吓到了,所以才会慌张地反抗攻击。” 周绿半信半疑,探究的视线徐徐掠过石义尧贴着纱布的脸,他眼底的情绪藏得深,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情好坏。 “可她只对你下手,而且力度很大。” 石义尧回:“当时只有我和她,我成为靶子合乎情理。” 周绿攥攥拳头,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扭头朝后冷冷警告:“下次你不会那么好运了。” 石义尧面色肃穆,紧紧盯着周绿离开的背影。 他明白,会有越来越多人按捺不住跳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监控坏了,房间的墙面和地板均有严重的开裂,物品也被毁得稀巴烂,更重要的是,现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辅助他们造成墙面和地板的严重开裂。 当时只有石义尧和路昙在那个房间里面,而石义尧永远不会泄露当时的情况,只一口咬定当时两人都受了惊吓才会破坏东西,路昙被吓得最厉害,才会连他一起攻击。 疑点重重,但石义尧坚称如此,别人也查不到什么。 石义尧暂时无法回校,怎么都联系不上路昙,而且听说他受伤后小叔亲自跑来天津了,他只能乖乖住院休养。 周二,仉飞康突然打来电话,着急地说:“不得了了,学长!看贴吧,不知道什么魑魅魍魉在诬蔑你的心动学姐!” “谁?” “路昙!” 石义尧马上进了贴吧,那些恶毒的字眼加剧他面容的冰冷,眉眼间是阴沉的锋锐戾气,病房的清冷酝酿成冰霜,他的怒火随着屏幕滑动渐渐外溢。 小叔在床边坐下,手拿着一颗水亮的樱桃欲喂给石义尧,却见石义尧冷肃的表情,他默默地将樱桃丢进自个嘴里。 “阿尧,你得顾惜自个身体,那姑娘既被家人带回去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小叔轻动嘴皮,嗓音温和中掺着沙哑。 石义尧偏头,小叔疲郁而关切的目光撞入他眼中,温暖他,平复他躁乱的心绪。 “小叔,是另一件事,有人在网上诬蔑她。” “哦?赶紧澄清啊!” 网上为路昙作证的声音一出就淹没在了无数辱骂中,如此有规模有速度,这是一场筹划已久的打杀,网络上没有人在乎真相。 石义尧冷静地挑了几个人发信息。 “到底是姑娘,你要提醒她身边的人尽量陪着她,谣言杀人最利。”小叔温柔叮嘱,雾朦的双眼卧着隐秘,那些关怀是对侄儿也是有感而发。 嗯。石义尧认真点头。 他拿着手机忙活,小叔走开了,不知过了多久,小叔又坐在床边。 “需要我帮忙吗?” “给我看看,或许我能做些什么。” 太过认真了,石义尧被旁边声音吓了一小跳,扭头见是小叔,他松了口气,小叔问询的目光灼得他有点儿懵,缓了缓,他将手机递给了小叔。 小叔拿过手机安静浏览,突然,他面色猛震,错愕地将手机拉近眼睛,由此,屏幕的光映得他的双目似一双鹰目,凶冽且凝重。 “这真是你同学?” 小叔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放大的路昙的脸,有点糊,毕竟本来就是偷拍的。 石义尧点头。 小叔倏地严厉道:“她不是凡人,你不能喜欢她!” 季宏把石义尧喜欢路昙的事情告诉小叔了。 心事被当面戳破,石义尧顾不得羞恼,当即硬气地顶嘴:“这不成为理由。” “这不需要理由!”小叔忽然拔高音量,双目炯炯似有火在里面狂乱地烧,全无病态,死死盯着初生无畏的石义尧。 “为什么?”石义尧直视俨然激动的小叔。 勇武直率的小叔,放荡不羁快意开明,饶是被欺侮被激怒,再混乱再不利的情景,都能保持冷静隐藏心思,此刻仅仅看了照片就发怒了。 小叔霍地起身,顺便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见他要走,石义尧抓紧问:“小叔认识她?您认识路昙?” 小叔猝然掉头来攥住石义尧的肩膀,恶劣地逼视怔愣的小孩,全然不顾他身上有伤,双手用尽力气筋络都鼓了起来,像要把叛逆的小孩死死摁在光明正道上。 “你不是例外,凡人敢与天斗?” 热气粗暴地喷在石义尧惊诧的脸上。 “我走错的路又怎么敢让你也涉足?阿尧,这关乎性命,收起那种心思,别靠近她。” 字字泣血,揭开遥远哀痛的边角,小叔红着眼眶,以警告以恳求,有点儿癫狂的气息。 浑身的血液冰凉,转瞬又有一股酸痛钻入心脏,石义尧还注意到了一种可能性,问:“保护我的修道者,小叔认识嘛?” 小叔手上又加力度,继续严厉训诫:“别痴心妄想了!这世间没有神女回眸!” “小叔,你抓疼我了。” “你个死崽子,听话不听话!” 及时出现的虎茶结束了两人的对峙。 居芸救场般地进来接石泺遂出去吃午饭。 “虎茶,小叔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自己想了很久,得不出思路,石义尧尝试问旁边的虎茶。 虎茶想了想,遗憾地说:“不清楚,这个得问居芸。” 石泺遂苏醒以来,跟在身边的一直是居芸,石泺遂见过什么人自然是问居芸。 但石泺遂一直被隐藏,不应该有机会见其他人。可是别人见不到他,他可以去见别人。 他一定见了某个人。 “你找机会悄悄问问居芸。” 虎茶不禁疑惑,但看到石义尧眼里的肯定,他只能点头。 这次会不会和上次季宏被污蔑有关联? 石义尧在做合理的假设。 上次被抓的神经质女生和同伙已经判刑了,那一切像是已经结束了,可还有一点:路昙亲自带他们过去向那女生套话。路昙为什么多此一举?路昙想从中获取什么信息? 现在一切太像故技重施了,可这样幕后黑手并没有得到实际利益。 网上那些恶意污蔑很快就被强势清洗,学校那些大群凡有讨论的都被禁言了,然而枪手同步在各大热门短视频app发的作品被顶了上去,引得无知网友一片哗然。 石义尧还在医院,以为学校把帖子处理了,自己趴在网络找线索,生活号一直弹出信息音,他摁亮手机,正好宋俭若打电话来了,焦急地告诉他app也有人在造谣。 只能说那些人是不知死活。 重要的是他们联系不上受害者。 石义尧耐心地浏览各个好友发来的信息,大家都在着急,可谁都联系不上路昙。 他甚至请沈兆盈给景云察发去询问。 等了半天,景云察矜贵地回:“无可奉告,我们会处理。” 这说明有可能景云察知道路昙在哪儿。 到了下午,app的相关内容都被禁了,一些带标签的内容也被牵连。 学校官方也发了通告,强调路昙是品学兼优积极进取的优秀学生,一切歪曲抹黑优秀学生的论调都将被视为对校方的挑衅和污蔑,一经发现必将严肃处理。 舆论依旧是两边倒。 之前因为进了任教授的班,路昙在学院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现在那些黑帖稍微一传,很多人在讨论这些的真与假。 还有一些专业稍近的人打听到路昙刚好请假了,甚至恶意地联想路昙是去打胎了。 沈兆盈几个人气得想上去撕烂那些人的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周四,路昙回学校了。 沈兆盈几人纷纷担忧地安慰路昙,义愤填膺,路昙也没什么情绪,只礼貌地说谢谢。 被敲打过的辅导员急忙抽空找路昙,欲为其开导,刚一见面,路昙抢先开口。 “谢谢老师的关心与耐心,我的情绪平和、思路清晰,”路昙的眼神清澈且坚定,直直瞧着辅导员,“造谣者和证据都找到了,我的家长也很快来到,会走正规的司法程序。” 一股脑的宽慰话被噎住,辅导员好一会儿才调过气来,眨巴眨巴眼睛,辅导员温和言:“那就好,我坚信你是清白的!但你最近不要独来独往,也不要去偏僻角落,多注意安全!” “明白。” 中午,季宏口中不要命的石义尧脸上贴着纱布就跛脚赶到学校找路昙了。 在玻璃花房,石义尧见到了站在画架前俯身画画的路昙,他加快步伐,脚步声一深一浅,彩色光晕染到他身上,其他同样在画画的人不禁斜来目光。 那些映在路昙身上的阳光从她头顶流到脚底,逶迤散开,像阳光的梦纱,像一泓斑斓的溪流,引导误闯的人溯流而上。 “路昙,你还好吗?” 石义尧内心兀地紧张,开口有点儿促狭,堪堪停在距离路昙三步远的地方,僵硬而热切地盯住路昙的脸。 被打断思路,路昙索然无味地将画刷从画布上收回,她直起身,身上的米黄背心围裙随之展开,她的透澈而无奈的眼神落在石义尧的脸上。 “我、那天是不是误伤你了?”石义尧垂着头,自责懊悔,姿态低伏,“对不起,一定吓到你了。” “错不在你。”路昙开口,拽住认错的人的视线,石义尧居然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站后面的季宏也露出诧异,不过很快别过脸,面色忿然。 “那天的事,让其成为秘密,好不好?” 女孩清泠的语气透出一丝请求,石义尧点头,一错不错地凝视女孩清澈的双眼,她背着光,发丝像在发光,眼睛却像内里逃出零星的亮,让人抓不到熟悉的目光。 随后,路昙眨了眨眼,随意瞥了下不自在的季宏,又对石义尧说:“这么急过来,是为网上关于我的谣言?” 如此回到正事,石义尧急忙道:“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她知道了网上的事情,我跟她说学校都处理好了,但她依旧很担心。” 路昙顿住,眼睛陡然失焦,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说:“造谣的人抓到了,但关系有点儿微妙,我让我爸爸妈妈过来帮我。” 石义尧深吸了一口气,关系要有多微妙,才能让独立的路昙叫父母从南方飞到北地?缓缓吐出这一口气,石义尧再看路昙面色,没有愤怒烦躁,也没有郁色,路昙似乎置若罔闻,甚至跑来这里画画。 拿着保温杯的美术老师踱步巡游,这儿多了两个人,他多瞧了几眼这两个人,又看眼安静画画的女生,他停在画架后面。 “任教授的石义尧?” 石义尧看向美术老师,“是。” 美术老师莫名点头,随之移动脚步瞧画布,然而蓝蓝黄黄的色团让他愣了愣,疑惑道:“你画的什么?” 画刷停住,路昙说:“海面的晚霞。” 美术老师蹙眉又挑眉,看见女生小巧手腕的绿镯子,脱口说:“你的惯用手是左手?” 是的,路昙现在使用画刷的正是左手。 石义尧闻此也注意到了路昙的左手,以及那绿得发黑的镯子。 “两只手都可以。”话落,路昙浅抿嘴唇,唇角带出浅浅的勾,看着美术老师,她的眼居然有朦胧的笑意。 年轻人啊~~美术老师笑眯眯地走开了。 一直到要去上课,三个人才一起离开了玻璃花房。 即将分开在校道,路昙突然分出手里一个袋子,说:“你的外套,清洗过了。” 石义尧顿住,显然是慢了半拍,缓缓接过袋子,眼睛里的迷茫才消散。 那些搁置的疑惑卷土重来,那些可能再次将他们放置在两端的真相讳莫如深,可是石义尧不敢开口,他生出惧意了。 “当时我失控了,很对不起你。” 路昙再次开口,一双眼睛闪烁歉疚,使得石义尧的眼神沉了几分。 究竟如何,只有他和她清楚。 季宏忍不住插话了:“赶紧的,待会儿老师到了!” 两节课很快结束,老师留下作业并说下课后,学生们迅速涌向教室门口。 沈兆盈欲叫路昙一起吃晚饭,转个头的时间就不见人了,望向前方,路昙步履飞快。 还是吕靖绍追上了路昙,可是路昙说家长来了就坐进车里关上了门,白色奔驰渐渐远离校区。 思及杨家村,路昙其实还没有下决定起诉杨金言,而是将事情详细地告诉了路潮和路陈氏,让父母去定夺解决方式。 杨家村人对外来的路家的友善照顾是真真切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今可能会毁了杨家苦心培养的一个大学生的前途,这种白眼狼的行径路家是万万不能做的。 可是,路昙就应该咽下这个委屈吗? 路陈氏听路昙讲述结束,立刻温柔安慰路昙不要害怕,她马上定机票飞过去。 路潮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紧皱的眉头昭示他糟乱的心绪,烟灰掉落在他的鞋面,他连续吸了两根烟。 “你赶紧收拾,必须尽快到昙昙那儿!” 路陈氏边匆匆扒拉好客厅的东西,边严肃地催促路潮。 “你先过去,我得回去找杨六哥。”路潮声音低沉,选择艰难。 啪——路陈氏摔下茶托,声音刺耳,她蓦地愤愤瞪住路潮,疾言厉色:“我的昙昙不能受任何委屈!你敢去顾念乡里情谊,我就把你踹进海里喂鱼!” 路潮愕了一瞬,旋即腾地起身,“昙昙当然不能受委屈,我只是要将事情与杨六哥原原本本说清楚,这事我先去说了也算顾念情谊了。” 路陈氏却不信他,气血都涌到了脑袋,眼睛里凶光烁烁,“绝不调解!绝不妥协!法律写着该什么罚就受什么罚!” 路潮表情艰涩晦奥,对面眼神扎心,他也撑着一股犟性对视。 他们都把生命中灼烈的疼爱倾注给了唯一的女儿。 还没放学,保镖团就已经将路陈氏安全接到公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能帮你什么吗?” 沈兆盈惯常性坐在路昙身边,她担忧地询问,这时,后面的彭里达递来讲义稿,她顺手接过。 路昙停止敲键盘,朝沈兆盈露出浅笑,说:“我有保镖、律师,这一切不成问题。” “看来你今儿心情不错!” 欢乐明朗的声音先到,吕靖绍带着一阵风到了桌前,弯腰欣赏路昙此时的表情。 路昙垂下眼皮,浮出一丝温婉,漫不经心道:“风一样的男子。” 吕靖绍愣了愣,“什么?刚你说什么?能重复吗?” “到座位好嘛?还是你要来个‘课前十分钟’?”沈兆盈的面色忽然变淡,并无精力搭理吕靖绍。 听到“课前十分钟”,吕少年一阵旋风般闪到了彭里达旁边。 一直到下午的课结束,已经十八点过了,路昙赶着去停车场,沈兆盈追了上来。 “你要去你家长那儿吗?他们住酒店,还是公寓?” “都不,在另一个别墅。” 路昙摁了车钥匙,滴,白色奔驰响应,沈兆盈赶紧拉住她的帆布包,路昙随之看向她。 “我陪你去吧!说实话,最近的事很难不让人担心你。”沈兆盈目光盈盈,眼里映着路昙的影子,语气真挚又怜惜。 路昙轻抚她的手,道:“我能清醒地保护自己。” 沈兆盈幽幽地盯着路昙,她只是怜惜路昙,虽然路昙并不需要,沉默寡言的路昙拥有坚韧的外壳,但她从那双眼睛参到了沉重的忧郁,模糊而让人刺痛。 她没有修习心理学,无法理性剖析细枝末节,可自小耳濡目染,让她对苦难充满仁慈。 默了会会儿,沈兆盈清清嗓子,认真道:“叔叔阿姨既到这儿了,我就应该陪你去见见。” “不用。” “欸——”沈兆盈一本正经,坚定的目光黏在路昙眼里,“去年你见过我家里人了,今年我也该见见你家长,这才平衡!” 路昙面上僵滞,似是无语于沈美人的思路,瞪圆眼睛意求对方自觉改口,可沈美人坚定不移。 二人之间家境势力差距,路昙清楚,沈兆盈却只是模糊猜测到路昙家境殷实却低调,从路昙出行总有保镖随行来看,她隐约猜测路昙家里可能有机关要员。 “兆盈儿,这是我的亲子时间,并不是将你介绍与我父母认识的时机,请见谅。”路昙的神情认真,态度也出现了强硬。 路昙一旦认真,周身就漫出一股冷冰冰的威严,迫使他人惧怕直至臣服。 几乎瞬间,沈兆盈松开了帆布包,本能地退了两步,视线也从路昙脸上仓促降落地面。 意识到吓到了沈兆盈,路昙很快调整语气,说:“今天我自己出去,我让彭里达送你回寝室。” 沈兆盈讷讷点头。 白色奔驰远离视线,沈兆盈慢悠悠回神,方才敬畏的情绪来得太快,也太奇怪,她心里头困惑不解,转念又抛却了那种怪异,思考要约谁出去玩。 路陈氏到天津了,路潮却被耽搁在了老家。 杨六哥没有接到杨金言的通话、信息之类的,也没有接到杨金言的老师的通知电话,他不信自己的女儿会做诬蔑败坏他人名声的无耻之事,而且这个他人还是路昙。 偏偏路潮挑在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说的这个事情,村里辈分居大、岁数居高的亲老都在场,杨六哥脑瓜里还没转明白这个事情,亲老就严肃地让他打电话给杨金言,杨六哥赶紧打电话,结果杨金言手机关机;紧张地打给杨金言的辅导员,得到的消息差点让杨六哥喘不上来气。 因为开着免提,凑在一起的人都听见了:杨金言在看守所里,已经通知家长了。 这么大的事,通知的哪门子的家长?! 向来自诩阅尽千帆的亲老很快急躁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杂合在一起闹哄哄的,唯一清楚的便是惊慌和恼怒的情绪。 路潮对杨六哥说警察查到杨金言是所有谣言的始作俑者,会判刑劳改。 好好一个大学生,染上这样的罪过还有什么前途? 路潮忍耐了两天,不再去听村里人惶惶的争吵,订机票去天津,到了福绵机场,他被人拦下了。 “路潮先生,很抱歉能占用您几分钟吗?”路竞川语气谦逊,直视路潮却并不冒犯。 去年在刚钵镇,这个青年人得到了老木匠最后的接待。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几个人在附近徘徊,机场人不多,这时并没有人走近这边。 路潮轻蹙眉,静等他编出花来。 “牌匾在我名下,但很明显我是个门外汉。”路竞川嘴唇合动,听起来毫不内敛。 路潮眉梢挑出讥讽,说:“尽人事听天命。” 牌匾并非无能之辈可以立的。 路竞川有财力,不代表他可以就此介入厢市的局势,他站不稳,迟早会被分而食之。 路潮虽疑惑老木匠将牌匾给了路竞川,但不会就此生嫌甚至自作主张夺取。 路潮一直坚定立场。 而很明显,路竞川是来拉拢他的。 “您清楚,您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 “珍惜当下最紧要。”路潮漫不经心。 “那您夫人、女儿呢?” 话出,路潮面色倏地冷肃,眼底蹦出一片清明的锋锐,他看的是前方地板,仿佛要将之狠狠碾碎,阴暗的气息骤然从他身上弥散,他像变成了危险分子。 这一刻,路潮对路竞川的耐性告罄。 “你——”路潮从牙缝蹦出字来,裹上最大的贬辱和嘲讽,连看也不看胆大妄为的青年人,“不够格。” 话音落地,路潮霍地起身,径自走开,那些人压根不敢拦他。 飞机上,路潮正准备睡觉,乘务员忽然递给他一本小册子,他问这是什么,乘务员露出甜美无瑕的笑容说是另一位乘客送他的。 路潮好奇翻开,随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然后表情渐渐凝重。 有人向他传递路氏本家的信息,太奇怪了。 脑子里电光一闪,路潮这时才看到路竞川就是路氏本家的人。 他得将路竞川从他们安稳的生活中剔除。 下了飞机,路潮即刻将手机开启拨打康偶的号码,简单问候几句,结束通话后,路潮确定康偶选择了路竞川。 那康偶就是弃子了。 保镖团很快接手了路潮,路潮默认了他们的安排,跟他们上了车。 上个春节,燕软任亲自到花阳拜访了他们一家,路潮和路陈氏都了解了燕软任的实力和魄力,他们不会质疑燕软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在拘留所的杨金言镇静得不正常,也可能是吓傻了,在铁证面前,她始终回应淡漠,她的两个同伙虽然害怕却也一样没说其他的。 杨六哥和杨金言的大堂哥仓促到达天津,还未休息就去请求探视,探视结束,匆忙约了路潮和路陈氏在一家餐馆见面。 “路二,那些都是孩子间的玩笑,你赶紧撤案,不可以这样毁了金言啊!”杨六哥紧握住路潮的手,恳切地紧盯路潮。 杨明宾也焦急地紧盯路潮。 “不是我害她,是她自己做的,现在的情况是她咎由自取。”路潮双目阴沉。 然而杨六哥忽略了他的神情,用感情牌继续恳求:“你也算看着金言长大的,你怎么舍得毁了她的人生?她不可以留有档案!” 迟了,杨金言已经在拘留所里了。 “她做错事了,就得挨罚!”路陈氏语气严厉且冰冷。 杨明宾赶紧说:“让她给路昙道歉,跪着道歉也行!” 路陈氏嘲讽冷笑,讲:“法律怎么写就怎么来。” 杨六哥叫着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这个妇人,唾沫星子粗鲁飞溅,“你心肠太歹毒了!你想害死金言吗?最毒妇人心呀!我们男人说话你个娘们儿插什么嘴!” 路潮及时站起来挡住了杨六哥的唾沫和嗓门。 “你是来吵架的?还是比谁嗓门大?”路潮刻意稳住声音,讥诮浮于表面。 他的平静果然让杨六哥和杨明宾慌了,促狭地抱歉并苦笑着拉路潮重新坐下。 “这私下解决就行,她们是姐妹啊,没必要闹起来!”杨六哥边说边拉路潮的手,路潮挣开了他又抓住。 杨明宾也来拉住路潮的胳膊,“路二叔,你说怎么赔偿,都行!只要撤案,真的,金言考上大学不容易,我家供她读书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路潮表情龟裂,欲挣脱却被抓得太紧,他们的言语更是增加他的忿意,杨金言不容易,路昙就容易吗?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厉害性。 用唇舌毁掉一个人的腐蚀是最难消弭的。 路潮反抓住杨六哥的胳膊,瞪住他,咬牙道:“我的女儿被你的女儿伤害了,这一切我的昙昙本不必经受,是你的女儿做的一切!” “我知道,我会让她认错的!”杨六哥急得双目泛泪。 路陈氏忍无可忍,蓦地起身,“她不会认错,你们可以去和她谈,明明背后有人指使,她却一人顶罪。” 此语落地,杨六哥和杨明宾顿时错愕。 他们愣神的间档,路陈氏独自离开了。 车里很安静,直到车门被拉开,路陈氏坐了进来,路昙立马去抱住了她。 母女俩在车里等了很久,心情糟糕的路潮憋着气也坐进了后排。 车外保镖抬手示意,司机发动了车子。 他们到了一家餐厅。 “哇哦~~路先生!” 三个人看过去,褐色风衣的男人神情惊喜,直直地看着路潮。 “我前几天去厢市找您,没找到,原来老天自有安排!”男人缓步走近,笑容和气,摊着双手却克制热情。 路潮疑惑起身,男人见他似记忆不及,遂自动表明身份: “鄙姓左——左为谦,以前常去拜访已故孔老先生。” 然后,两人礼貌握手。 左为谦扫一眼还坐着的两位女性,对路潮说:“无意打扰您和家人的时光。” “一点点而已。”路潮挑眉扬笑,视线从左为谦身上移到路昙和路陈氏身上,眼里的宠溺和满足自然地倾泻。 一个男人,爱他的妻子;一个父亲,爱他的女儿。 左为谦顿首,看见这幅画面还是很舒心的,他眯了眯眼,说:“真令人羡慕——不知您的新作品是什么主题?” 路潮愣了愣,旋即讪笑道:“最近在忙其他事,还没摸过家伙什。” 左为谦也跟着笑,是那种得体而儒雅的笑,眼尾的褶皱让人联想到讲堂上的和蔼老师。 “其实我找您有件事情,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等您方便再约您?”左为谦的态度非常友好。 路潮迟疑片刻,和他交换了号码。 如此,左为谦随口一个理由就不再打扰他们了。 傍晚回了别墅,路昙收拾东西准备回公寓,第二天是周一有早八,她得回那边。 周六周日她能和爸爸妈妈在天岁别墅,但工作日她得回离学校近的公寓,不然上课会迟到。 “我过去后,你想去哪儿让于年、于贵陪你去,爸爸也一样。” 房间里,路陈氏在叠衣服,路昙在旁边轻声嘱咐,她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今天外出的衣服,而路陈氏已经穿上了蓝色家居服。 路陈氏弯唇,灯光落在她身上,沁出温柔的因子,她说:“等会儿让你爸爸陪你过去。” “不用啦!”路昙站起身,松快地抻了抻腰肢,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路陈氏,“一来一回就半夜了,不用折腾,方绛送我过去就好!” 路陈氏唇边笑意更深,衣服都放进柜子了,她转向去翻背包。 “我去看看爸爸在做什么。” 另一间房里面没人,路昙到楼下去找,正碰见于贵搬进来一只大木箱。 “于贵,这是什么?” 路昙看着于贵将木箱放在了地板,尽管于贵注意轻重了,大木箱落地,还是发出一声闷重的响声。 “这是路先生签收的,从琼州来的包裹。” 于贵说完,安静地出去了。 “昙昙,收拾好书了?” 粗厚的声音从门外进来,注视着大木箱的路昙瞬间弯了眼睛,转身欲扑过去,却见路潮穿着工作围裙,她的脚步及时定住。 路潮全副工作套装,视线紧紧抓着大木箱,跃跃欲试。 后知后觉女儿的小情绪?路潮忽然放下铁把,笑容可掬地看向旁边的路昙:“昙昙,放心,杨家的人不会烦到你面前的。” “嗯,我知道。” 路潮又低眼睇木箱,似想起什么,复又抬头:“昙昙,有跟我们同姓路的人找过你吗?” “没有——怎么了?” 路潮眼神沉了又亮,欲言又止,那双抛却颓丧的眼睛滚动忧虑,默了默,路潮说:“路氏本家有些动荡,正四处走动关系,你留个心眼。” “有人来找爸爸了?” 路潮牵了下唇角,不屑一提。 去公寓的车上,路昙伶俐地用手提电脑给方老师冯老师发作业,又给任教授就最近遭遇回了封平安信。 “小姐,旁边袋子是夫人给您的。” 开车的方绛突然说话。 路昙这才拿过旁边的袋子打开,里面是三只精致用心的荷包,路昙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了。 她曾经送过两只给沈兆盈,一只给景云察。 第一百八十章 从拘留所出来那天,杨金言割腕自杀,但被救了回来,杨六哥打电话骂了一顿路潮;路潮去医院安慰并给了一笔小钱,没料杨六哥更为光火差点将路潮推下楼梯。 这些路潮不会说出口,但陪同路潮的于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路昙。 对于杨金言的愚蠢和嫉妒,路昙并无兴趣,她比较好奇是谁在暗中利用杨金言,杨金言那异常的样子是否药物作用。 这些和上次季宏遭遇的大同小异,被放大的负面情绪,异曲同工的手段,看似完整的事件和模糊的怪异。 挑动杨金言会造成什么连锁反应呢? 校园舆论渐渐歇息。 毫无头绪,路昙跑去看院际辩论赛。 《七十八岁老爷子七战高考是否应该认同?》正方反方各占理论你来我往,特别是反方一个男生铁齿铜牙,几番辩得正方陷入宕机。 路昙正入神,旁边忽然坐下一个人,她斜一眼,是周绿。 “听说你父母到天津了?”周绿偏头轻问。 这时候,场上主持人说了中场休息,台上的剑拔弩张随之撤销。 路昙手肘支在桌面,手指正摸着自个下巴,她偏着头看周绿,问:“听谁说的?” “季宏。”周绿面不改色。 路昙探究与玩味的眼神却流转于周绿的脸上,清凉的不端的视线像是调皮的羽毛,扫到周绿平静的躯壳,带着一丝恶劣。 谁暴露了呢? 一阵暗飞来,又闪过光亮,面容明灭,原来是上方的灯管出现了故障。 路昙无意舒了一口气,看着周绿说:“你在寻找什么?” 周绿垂下眼皮,后靠到后面桌子,显露出一丝慵懒,道:“寻找生命的意义?” 玩笑式的反问,无关痛痒。 路昙垂下支着下巴的手,神情变得认真了,眼神亦不算友好。 前方跑来一个男生可能想搭讪,但见路昙的面色,男生识趣地改了方向。 主持人声音再度响起,正方反方归位,辩论继续。 等到辩论结束,二人才随其他观众一起离开这间教室。 路昙漫步于校道,周绿也耐心地跟在旁边,互相沉默,互相猜测。 “你的家庭氛围一定非常融洽和乐。” “从何可见?” “你的自信、底气,以及温和。” “片面之词,只有你自身一个视角。” 周绿忽地低低地笑,闷出胸腔中带着气音的笑声,不知不觉弯着腰盯着路面。 路昙默默拢了拢长长的毛衣外套。 两人走入一段阴影,周绿又说话了。 “有点儿奇怪,你居然会与我说闲话。” “奇怪的是你,你想套取我的信息。” 如被点中,周绿顿在了阴影里,而路昙踏入了光亮。 走出去一会儿,来电铃声响了,路昙摸出手机摁了绿键,那边男生说: “如果我就是在套取你的信息呢?” 路昙转身,望着几米外阴影里的周绿,手机还在耳边,她漠然道: “你的家族会被攻击。” 周绿暴露了。 路昙给出了警告。 今天晚上,操场十分热闹,学生会组织的二手市场引来了许多悠闲的学生,灯光和音响到位,有人在疯唱有人在疯跳。 路昙停在跑道边,这里居然有人在打花棍。 只是随便走走,却碰见严之荟和姜绢衣在卖自制的裹糖水果串,而且严之荟还支着手机在直播。 路昙再望望四周,果不其然戴着发光头箍的李番沢在向路过的学生推销水果串。 “路昙!” 她想安静离开,却被吕靖绍一嗓子暴露人前。 吕靖绍像只兴奋哈士奇一样扑过来,脑袋上白色护额像是湿了,他应该是才结束夜跑。 “自己逛吗?”吕靖绍两只眼睛似才洗过般明亮。 “吕靖绍!” 女生的呼唤划破喧闹,吕少年的身子抖了抖,惊悚爬上面庞,他迅速躲到路昙身后。 卷发红唇的赵挑云踩着靴子婀娜登场,妩媚的眼神浅浅落在路昙脸上,唇边也漾出讽意,“你的名声危机过了吗?怎么有心情出来逛?” “那全都是诬蔑!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儿!” 吕少年声喉铿锵,满是愤慨和正义,如果他不是躲在路昙身后的,那效果会更好。 赵挑云敷衍且轻蔑地哦了一个,然后自我感觉良好地隔空亲了一下吕少年,吓得吕少年慌张拍掌,要拍死那恶心的飞吻。 没料到吕少年的滑稽动作反而引得赵挑云咯咯咯地笑,眼神也越发放肆。 这无耻模样惹得吕靖绍羞恼,他攥住路昙的帆布包,弯腰与路昙告状:“就是她!我可倒血霉了!上次她给我灌酒,差点我的清白就没了!” 路昙诧异,一手推开吕靖绍借机贴近的脸,定睛瞧对面的赵挑云,自信的赵挑云用狩猎的目光锁住了吕靖绍。 赵挑云说:“男人,我要和你处对象是对你的肯定!” 吕靖绍立马跳脚:“我拒绝!” 附近,严之荟的手机突然对着这边拍摄。 路昙后退,身后的吕靖绍又跳脚:“你踩到我的aj啦!” 路昙沉默地给他一肘子,他闭嘴了。 “不就是鞋嘛?”赵挑云妖娆地拢拢头发,“和我谈,每周给你买一双新的正的aj。” 怎么不算心动女嘉宾呢?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嗷嗷叫,纷纷喊“从了她!”其中也不乏毛遂自荐的。 “不!!!!” 吕靖绍愤怒咆哮,全然不顾被围观,然吼完后,他撒腿跑了,撇下了两个女生。 男主角羞愤逃离,众人一片唏嘘,可是两个女生还在对峙,所以观众还不肯散去。 路昙先抬脚离开,赵挑云却快步上来同她说话。 “吕靖绍,是我的。” “嗯。” “你争不过我。” “哦。” 哼!赵挑云蹬着靴子骄傲离去。 热闹呼啸离去,夜风凉丝丝的。 路昙去储物柜拿了书,慢悠悠地走向自习室,临进门,来电铃声响了,她只得退出去。 来电是曲壮国,说话的却是吕靖绍。 吕少年忐忑地道歉,并且问路昙在哪儿他去接她。 路昙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吕靖绍接她。 之后,路昙在自习室学了个天昏地暗、无物无我,以至于旁边位置换了人也没发现。 眼瞅寝室门禁要到了,旁边吕靖绍不得已出声: “路昙,今晚你不打算休息吗?” 笔顿住,路昙扭头,旁边吕靖绍顶着鸡窝头、眼睛只剩下缝了。 “你有事儿?” “如果通宵,我陪你;但你打算休息的话,我得赶门禁了。”吕靖绍手动掀眼皮,嘟哝的嗓音像嘴里含了水般不清晰。 男寝门禁零点,还差十分钟。 视线回到纸上,路昙打发道:“你走,有人接我。” 心间落寞,吕靖绍蹙眉撇嘴,划拉划拉东西带上,可怜兮兮地出去狂奔向寝室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绯色霞光涌向长天的边界,冷风时不时卷动地面的尘埃,楼宇被拉出大片阴影,熙攘的人群灌在楼宇的间隙里。 宋灰易缓步从教学楼出来,班上女生追在身边问题,他偶尔会回一句,面色却清淡,忽而看见附近的路昙,他仓促道有事就撇下人快步走了。 “路昙······” 女孩侧身,她正在用手机通话,宋灰易紧急停声。 来了人,路昙恬恬地对手机说:“有同学,先这样吧!” 原本的担忧与自责,在目睹路昙此刻这副乖巧灵动的模样后,竟如风吹雾,散去,随即是新奇的惊喜,宋灰易这才蓦地想起,路昙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小女生。 “学长,有事儿?”放下手机,路昙朝宋灰易开口。 宋灰易微皱眉,说:“这么久没见你,我很是担心你的状态。” “我不会拖累实验课程。”路昙脱口而出,自信且正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灰易抢声解释,他不至于这么严苛刻薄,虽然他帮着教授严格督促组员们,“手段残酷”,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啊! “是密室逃脱那天的事儿吗?很抱歉吓到你们了。”路昙面有愧色,垂着眼声音放低。 宋灰易眼中不禁浮现疼惜,道:“那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提议去玩那个东西!若是给你吓出了心理阴影,我可以陪你去找心理医生。” 路昙愕了一下,那双眼睛亮了亮,迷蒙又荒诞地看着宋灰易,“我很好,当时只是被吓到了才反应过激,我的家人也及时赶到了我身边,所以学长大可放心。” 既然如此,宋灰易释然一笑,眼睛落着坦荡的碎光,绷着的精神好似回复舒缓形态,他身上的光华重新回归。 后来,宋灰易顺嘴邀路昙一起吃晚饭,路昙拒绝了,说要出去和家人吃饭。 宋灰易恍然一悟:“是了,季宏有说你家人来天津了!” 提及家人,路昙软了眉眼,自得颔首。 “网上那些黑帖,你家人也知道了吧?”宋灰易又皱眉了。 “那事已经解决了。” 宋灰易又松了口气,忽然被路昙脑袋上两个揪吸引了视线,他第一念头是上手摸,却又慌张地移开视线,嘴里说:“来了你就和他们去周边玩玩,也可以带他们来逛我们学校啊!” “正有此意。” “需不需要我给推荐?放心,绝对不惊悚了!” “谢谢,不过我已经订地方了。” “什么地方?看看我能不能给你搞到优惠券。” “安健的钓鱼场。” “哦······那儿的钓鱼场我没去过。” 两人分别,路昙到了健身房。 路昙迅速从更衣室出来,取包时正好被一位学妹看到,学妹立刻冲过来真诚地向她提出课业疑惑,路昙好心就地解答。 这解答了十几分钟,更衣室那儿走出来赵挑云,以及随在她身后的强壮青年。 两边人来了场短暂的对视。 赵挑云眼里闪过微乎的尴尬,然后就是对路昙的轻蔑。 赵挑云安静地带着强壮青年速度路过这两个在健身房讨论课业的奇葩。 外面天已经黑了,校园的灯亮起,人类的进步被引以为豪,可是自然的黑暗从来无孔不入。 刚从健身房出来,路昙接到了沈兆盈的求救电话,沈兆盈在寝室摔了腿,哭唧唧地让路昙回去拯救她。 路昙在去寝室的路上遇上了石义尧、季宏,二人一听沈兆盈摔了腿果断跟上。 “忍忍,我带你去卫生所。” 路昙进了寝室,看见沈兆盈凄楚地独自坐在椅子上,她急忙去察看沈兆盈的腿,发现脚踝肿得似馒头。 沈兆盈朝路昙呜呜地解释:“遭贼了!呜呜呜······我的镯子、手链,化妆品都没了好几瓶,呜呜呜呜······我的绝版手链——气死我了!” 路昙顿时停止动作,认真问:“你确定?” “确定!那些东西我没出借,全都码得整整齐齐,之前我翻找了好几遍,都不见了,不然我至于气得摔了腿?”沈兆盈哭红了两只眼睛,愤慨又心疼,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从而给她营造了一丝狼狈的美感。 怪不得这寝室这么乱。 路昙立马呼钱虔、严之荟回来,然后亲自到楼下告知宿管阿姨。 眼尖的石义尧见路昙独自下来找阿姨,他立马跑进去问是不是需要他上去背人。 “不是,寝室失窃了,需要耽搁一会儿,你和季宏有事儿可以先行离开。”路昙语速飞快。 石义尧顿了一下,当即表示他就在楼下、真有事儿就叫他。 阿姨随路昙到寝室了解一番,然后如实报告了保卫科。 钱虔和严之荟赶回来时,在一楼厅子正面碰上路昙抱着沈兆盈刚从楼上下来。 两人七嘴八舌关心了一波沈兆盈,然后急忙上楼去检查自己东西,一个灰色卷发的女生也跟着这两人跑。 石义尧和季宏上前接人,沈兆盈别开脸不怎么看两人。 季宏开口便说:“大晚上的,你戴墨镜?” 沈美人只能吞吞吐吐。 还是路昙说:“她眼睛肿了,不好见人。” 后来,石义尧将沈兆盈请到了季宏的背上。 他脚还没好利索、身上伤口线还未拆,这重任当然是季宏的。 卫生所的医生把沈兆盈的骨头正回来了,除去沈兆盈的惨叫,治疗过程很顺利,医生开了消肿喷雾和碘伏,因为可怜的沈同学的胳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 医生嘲讽这位同学:“天恁黑,戴墨镜,不摔你摔啷个?” 沈兆盈即刻解释:“我是摔了之后才戴的!” 医生:“摔了眼睛?摘了我瞅瞅。” 沈同学当下没了气势,嘟哝:“哭肿的。” “摘了我瞅瞅。” 沈兆盈不情不愿地摘了墨镜。 医生凑近瞧了会儿,重新拉开距离,给出诊判:“角膜炎,捎上眼药水,未来一星期别化妆。” 沈兆盈又委屈巴巴戴上了墨镜。 四个人又回到女寝。 路昙抱沈兆盈上楼,辅导员正站在她们寝室门口。 “脚还好吧?”辅导员开口关心,紧皱的眉心可见他的心情糟糕极了,“眼睛也摔伤了?” 又被问了奇怪的点,沈兆盈索性将墨镜摘下,闷闷地回:“没有,只是发炎了。” 没多停留,路昙告辞下楼了。 石义尧又赶紧迎上去:“如何?安置妥当了?” “嗯,辅导员来了。” 路昙点头,却瞥到附近有人偷拍,她迅速戴上了帽兜。 “你冷?”石义尧问,同时拉自己身上的外套,路昙抬手摁住他的手腕:“有偷拍。”石义尧眸一沉,用自己身躯将路昙挡得更严实。 边上季宏默默戴上口罩,闷声提醒:“该走了。” 这一通忙活,时间也不早了。 两个男生送路昙去停车场。 路昙开后备厢摸了会儿,拿着东西转向两兄弟:“想来你们近来也休息不好,我配了安神药囊,睡觉放旁边就好,送你们一人一只。” 石义尧和季宏受宠若惊,一人接过一只荷包。 路昙继续说:“你们不放心可以送去检测。” “没有!”石义尧张口否认,甚是惶恐于信任被路昙质疑。 反观季宏就沉稳多了,保持了更多的自我想法。 犹被对面笨拙逗笑,路昙弯了眼睛,语气染上浅浅的愉悦和骄傲:“这荷包上面图案是我妈妈亲手绣的。” 闻言,两个小伙子皆露出惊喜的表情,不约而同仔细看药囊上精致的绣花。 后备厢合上,路昙觑着两人的表现,心口似被舒开,得意又谦逊。 后面,路昙去开驾驶室的车门,石义尧赶紧嘱咐: “开车专心!” 路昙回头向他点头,过程很快,下一秒,路昙就坐进车里关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