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动天下》 第一章 楔子 “呼……”祁山背着背篓,望着远处,那里有一个只有百人的小村子,依山而建,十几所房屋错落有序,远远的还能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是以虽算不上有规律,但彼此离得不远,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照应。 但唯有一处房屋,建在了半山腰上,若不是周围树木的叶子掉得干干净净,是看不见那里还有一处远离村子的屋子的。 祁山望着在太阳映照下,好似镀了一层金光的屋子,高兴的呼出了一口白气,眉梢上的冰雪又厚了一层。 可他浑不在意,遂加快脚步,急忙往村子赶去。 虽说是加快脚步,但一只脚拔出来,一只脚又陷了进去,不知怎么,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厚,八尺大汉的脚陷进去,瞬间就没过了小腿肚,直逼膝盖。 虽然这村子看着近,但还是硬生生的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冬天日短,太阳的半张脸已经没入了西山,祁山抬头,不大的茅草屋,炊烟已起,嘴角弯了弯,直接开了大门进去。 院子里的雪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刚下的薄薄的一层,各种农具整整齐齐的挂在房檐下,祁山跺了跺脚,将身上的积雪震了下来。 还未进门之前,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身上的白霜落雪瞬间化为雾气,蒸腾消失。 这才开门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祁山见堂屋里没有人,也不着急,找了个地方将背篓放下。 “祁山,东西都买齐了吗?”一道女声在他背后响起。 祁山连忙转身,低眉颔首,回道:“少君,东西已买齐。” 女子虽是一身粗布麻衣,但也难掩其绝色之颜,淡扫峨眉,清艳脱俗,让人很难相信这偏远的小山村里有如此绝色。 但祁山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女子瞥了眼背篓里的东西,“师父吩咐了,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是。” 祁山抬步就往里屋走去,掀起门帘,就见里面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悠然的窝在躺椅里,躺椅旁是北方特有的火炕,熏得整个屋子暖暖的。 老者的手上拿着一把似是被墨染了羽毛尖儿的羽毛扇时不时的扇着,今日这火炕烧得有些热了。 “回来了?”老者闭着眼问道。 “是。”祁山恭敬回道。 “今日似是比往常回来的晚了些。”老者道。 祁山犹豫了一下,回道:“主君,定国将军安祚,昨日去了。” “咔哒!”羽毛扇落下,把手磕在地砖上。 老者猛的睁开眼睛,身子猛的坐起,遍布皱纹的手硬生生的把躺椅的把手掰断,哪里还看得出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怎么回事?”老者沉声问道。 “属下仔细打听了一番,说是前几天定国将军将连占北戎十城,更是将北戎人驱逐玉案山百里之外,但是定国将军也是身受重伤,昨日不治身亡了。”祁山沉痛道。 “不治身亡……”老者低声喃喃,不敢相信,他那么厉害,还那么年轻,怎么就不治身亡了呢? “不对,北戎的溃败之势早已显现,不过是乘胜追击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受如此的重伤?更何况,他还是……” 老者抬眸,眼底精光闪现。 “主君,您的意思是……”祁山拿不定主意,因为一国大将的逝去,有那么多人看着,又怎么可能造假。 老者摇了摇头,“死了就是死了,老头子我见到的生离死别还少吗?不过,他绝不会只是战死这么简单。” “主君是要查查?”祁山试探的问道。 老者坚定的点头,“查。” “那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去壁阳城。” 老者还未说话,刚刚的女子忽然进来,看向老者,“师父,我去。” 老者闻言叹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这么长时间了,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去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凡事多思量一番,切忌冲动行事。” “是,弟子明白。”女子颔首道。 “另外,你拿着这块玉佩去福熙县找你三师兄,你们一起去。”老者说着递给了她一块坠着红色流苏的暖玉,由极品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麒麟,温润的白玉透着祥瑞,却也掩不主龙子本身的霸气张狂。 女子恭敬接过,眼底透着一抹复杂,因她低着头,所以老者和祁山也没有注意到。 “可师父,我和三师兄都走了,您身边可就没有人了。”女子担忧道。现在可是在外面,师父的安危至关重要。 若不是因为要寻找那几样东西,师父也不会在这么个小山村里落脚。 “你这话说的,祁山不是人吗?”老者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他是许久不与人动手了,但还真把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了? “可是……”女子还是不放心。 “行啦。”老者也知道弟子是在担心他这个师父,无奈看她一眼,“放心,东西也找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与你们一起启程,你们去壁阳城,我和祁山回岭南。” 女子一听师父这般说,立时松了口气,她真的怕他老人家不管不顾的留在外面,现在这世道也不怎么太平,江湖武林更是一团糟,哪里都没有家里安全。 老者重新躺下,掉在地上的羽扇也不捡了,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女子和祁山相视一眼,两人转身出去。 “昱儿,如果可以,帮我给他上一炷香吧。”正当女子掀起门帘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老者的声音。 女子顿住脚步,抿了抿嘴,转身看了过去,“师父,您可曾后悔过?” 老者合上双目,轻叹道:“为师说后不后悔有什么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便我是你们的师父,也不能支配你们的人生。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记得多回来看看。” “师父,您多保重,待一切查清楚后,我会和三师兄一起回去的。”女子郑重的说到。 老者欣慰的点了点头,女子的嘴角弯了弯。 “还有,把你这身换了吧,看得我眼睛疼。” 女子:“……” 明明很漂亮的啊! 门帘落下,屋里只剩下老者一个人,充满纹路的眼角,泪珠滑落,悄无声息的浸染进雪白的发丝。 第二章 悲喜交加 康泰八年,冬。 天上乌云集聚,北风萧萧,鹅毛般的大雪稀稀疏疏的,落满陵阳城的每一处。 宽阔的街道上,铺子大都紧闭门扉,时不时的有几人匆匆走过,腰间都系着白色的麻布。 西城,向来是陵阳城达官显贵的聚集之地,大周的第一战神,陛下亲封的定国将军安祚也不例外。 只是此时的定国将军府,府内外挂满了白幡,挂着白灯笼,下人皆是一身缟素,眼眶通红,一脸的悲戚。 在府门外,不少腰间绑着白布的百姓低声哭泣,悲痛不已,为这位不世出的战神哀悼。 忽然,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列士兵护送着一辆红艳如火的鸾车缓缓驶来。 “今天明明是将军的祭日,这也太欺负人了!”有百姓气不过道。 “闭嘴!”旁边人连忙捂住他的嘴,斥道:“你知道这一位是谁吗?就敢如此口出狂言!” “呜呜……” 那人也没打算放开手,因为他很清楚他想要问什么。 “那是圣尊长公主的鸾驾,说来也是可悲,将军刚刚战死沙场,皇上就把圣尊长公主指给了镇南王的世子,明明是多好的一对璧人啊……唉……” 男人忍不住长叹,不自觉的就松了手。 “你的意思是,这圣尊长公主和定国将军是一对?”那人惊讶道。 “他们……”男人刚要开口,就觉得不对,“你不是陵城人吧,怎么连圣尊长公主和定国将军之间的事都不清楚?” 那人神色黯淡,垂眸道:“我是一听到将军死讯从外地赶过来的,曾经我生活在北境的壁阳城,是将军从北戎大军下拼死把我们救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你也是有心了。”男人嘴里苦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起他们陵阳的百姓,曾经在北戎的铁蹄下挣扎的人才最知道将军为了保护大周的江山付出了多少。 可惜这样的英雄,却不长命。 定国将军十二岁上战场,如今还未到弱冠之年就已陨落,实在是太令人痛惜。 “对了,你刚刚说的,圣尊长公主和定国将军……” “哦,陵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定国将军曾经救了圣尊长公主一命,也是圣尊长公主举荐定国将军进入军营的,而且没有搞任何的特权,一步一步从小兵爬起的。” “所以两人的关系极好,因而有不少人都在说,定国将军之所以一直没有成亲,都是为了等圣尊长公主……” 在男人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圣尊长公主的鸾架停在了定国将军府的门前。 “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门口的众人皆不约而同的下跪行礼道。 马车旁的婢女弯腰低头,恭敬的揭开车帘,只见一道身披一袭火狐狸披风的身影出了马车,身形姿容皆掩在艳红的披风之下,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只能看到一抹朱唇以及小巧的下巴。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刚刚站定,众人就听到一道如泉水叮咚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 刚刚在跟旁人打听的人起身后忍不住抬头望去,还没看清楚呢,立刻被旁边的人按下了脑袋。 “你不要命了,圣尊长公主的容颜岂是你能看的?”旁边的人低声训斥道。 那人扯了扯嘴角,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好吗? 但为了避免再被骂一顿,他连忙转了话题,“这圣尊长公主一身红衣的,却还不忘在出嫁前来拜祭定国将军,看来他们的感情确实很好。” “可不是嘛,想当年……”又是一番滔滔不绝,那人抬头见着这圣尊长公主抬步进了府门,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触目所及,皆是白意,圣尊长公主望着眼前的灵堂,除了几个下人在跪灵,烧纸,再有就是刚才进来,正准备上香的人。 灵堂布置得还算归整肃穆,正中央就是金丝楠木的棺材,棺材已经钉好,过了今日就会下葬。 定国将军孤身一人,没什么亲人,所以这里灵堂还是府中下人和礼部一起操办的。 未免出什么差错,礼部的人还专门一直守在这里。 毕竟这是大周的战神,在大周备受推崇不说,在天下人的心中也是地位崇高,令人钦佩。 “下官参加公主殿下。” 圣尊长公主摆了摆手,兜帽下的樱唇微动,“本宫只是来上柱香,你们退下。” 两位礼部官员相视一眼,默默退下。 她身边的宫女早就机灵的上前点好了一炷香,圣尊长公主素手接过,屈膝跪在蒲团上,认真而恭敬的弯腰参拜,将灵堂之内的所有人震得不轻,目瞪口呆的,甚至有些人被吓得也跪了下来。 先不说圣尊长公主超一品公主的尊贵身份,就说这定国将军与圣尊长公主为同辈中人,哪有行如此大礼的规矩啊! 而这位圣尊长公主可不管他们如何想,起身亲自将香插进了香炉,抬眸望着那乌木金漆的牌位。 答应你的三件事,如今已完成两件,希望你再入轮回时,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 在旁人眼中,只是觉得圣尊长公主是舍不得定国将军,但最终,她还是转身离开了这定国将军府。 门口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圣尊长公主一踏出府门,就见百姓人似乎更多了些。 值吗? 或许值吧! 在踏上马车之前,圣尊长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百姓,做了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却又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一件事。 直到过去了许多年,京城中的百姓还依稀记得,那位天下最尊贵,最端庄,最典雅的女子,向他们弯腰,用着这世上最清脆悦耳的声音说着,“谢谢你们来看他,也请你们永远不要忘了他。” 说罢,她扭身上了马车。 据那时离得最近的百姓说,在公主转身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抹七彩的光芒。 有人说,那是公主伤心的泪珠折射的太阳的光芒。 也有人说,那是定国将军不舍得公主,魂魄护在公主身侧的证明。 第三章 病世子 西南之地,自先帝开始,就一直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镇南王在镇守,抵御南疆各族的侵扰。而近些年,南诏国时常侵扰边境,虽没有大的举动,但挑衅之意甚是浓厚。 不过,在镇南王的四十万大军面前,他们还不敢轻易进犯,是以西南比起被北戎常年进犯的北境,还算是太平,治下百姓生活不能说是富足,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秦州,镇南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腰背挺直的坐在书桌之后。 虽已至不惑,但还是俊美不凡,不怒自威,剑眉入鬓,眉头却是紧锁,一双虎目铮铮有神,细细的浏览着手中的信纸,似是对纸上的消息不解。 “吱哑……”房门被推开,披着白色的狐裘,一袭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踏步而来,随之伴随着的,是飞舞的雪花,还有低低咳嗽声。 男子脸色苍白,一脸病容。 “咳咳……父王您找我有事?”青衫男子正是镇南王府的世子,镇南王的嫡长子墨亦寒。 墨亦寒自幼在镇南王府的精心教养下长大,十三岁就随镇南王上了战场,连斩敌方五员大将,一战成名。 若不是后来有定国将军后来者居上,斩杀北戎十员大将,破敌三十万,只怕战神之名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虽然没有与这位定国将军见过面,但或许有着较劲的心思,在他十八岁那年,大败南楚,却因追敌深入,中了敌军的暗算,致使他身受重伤。 即便现在治好了,却也再不能动武,鲜衣怒马,上阵杀敌,完全成了个病秧子,走两步都咳嗽不止。 令人痛惜。 墨亦寒由着青衣小厮将他扶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火盆的小厮。火盆里满满的火红的银炭,书房的温度不一会儿就上去了,暖和得紧。 随后小厮才将他的狐裘解下,另一个小厮将他手里的八角紫铜手炉换了几块火炭,又奉上热茶后,两人这才恭身退下。 镇南王叹了口气,也没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毕竟府中大夫每日也都跟他回报,再说提及病情只会让孩子难过,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的作用。 不过,今年这鬼天气确实是让孩子遭罪了,西南冬季本是不怎么下雪的,除非是常年积雪的高山,但今年却不知怎么,连下了好几场小雪。 昨日听管家说,北方的那几个工匠已经到了,看来得尽快把暖房弄出来了。 以前顾着这孩子的自尊,但今年这情况实在是不能再放任他下去了。 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坐下,待他喝了口热茶,才开口道:“本不想这么晚找你过来,不过陵城那边来信了,总归得让你知道。按照本王之前的估计,圣尊长公主的送亲队伍应该再有半月就要抵达秦州了。” 墨亦寒点了点头,“听说皇帝还特地给了她一支军队护送?” 镇南王起身将手里的信纸给他,听到这话眉毛上扬,玩味道:“怎么,你想做点儿什么?” 墨亦寒无语,“父王你在想什么,这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而且这位圣尊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整个大周都得乱了。” 说着,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笺。 镇南王也就是随口一提,心底也十分清楚这不可行,但是圣尊长公主这尊大佛,他实在是不想让她踏入西南境内。 毕竟,她已经得了北境的兵权,保不齐这次就是冲着他这西南的兵权来的。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亦寒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样,甚至好几个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十岁,所以保不齐小皇帝和小公主就是打着生下带有皇家血脉的孩子,从而夺得西南的兵权。 纸上的消息虽然多,但大都说明了一件事,所以墨亦寒很快就看完了,随手放下道:“从这些消息看来,圣尊长公主确实与定国将军安祚感情颇深,而北境那边之前也传来消息,他的死确实有不少疑点,但若说公主与皇帝因此反目成仇,孩儿觉得,可信度太低。” “不是可信度太低,而是根本就没有可信度,小皇帝是她一手扶上去的,姐弟两个在那群狼环伺的环境下相互扶持,感情自是与一般的皇家子弟不同。” 镇南王说着摇了摇头,他根本就没有相信他们姐弟反目,毕竟公主与定国将军的感情再深,那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所以父王觉得,这是小皇帝与圣尊长公主演的一场戏,是为了西南的兵权?”墨亦寒抬眸问道。 镇南王在他旁边坐下,“除了这一种可能,本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小皇帝舍得他相依为命的姐姐。” 墨亦寒垂眸,虽然他也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但却总能想起,母妃跟他说过的,圣尊长公主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她向来懒得掩饰自己对别人的喜恶。 陵阳城传来的消息是,自小皇帝下了圣旨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而公主送嫁队伍出城之前,她又特地去了定国将军府,又特地的做了那些事,怎么看都是打了小皇帝的脸。 还有,在送嫁队伍出城几天之后,董家和柳家除了家主之外,所有直系子弟姐妹全部身亡。虽然京兆尹府的论断是盗贼盗窃不成,恼羞成怒下手,但他莫名的就觉得这事和圣尊长公主有关系。 不然,还能有谁能让小皇帝这般费力遮掩,他可不信天子脚下的盗贼有这般猖狂,竟敢在朝廷重臣家里随意杀戮。 镇南王见自家儿子许久不说话,挑眉问道:“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的想法不成?” 墨亦寒拉回越跑越远的思绪,“父王,当年母妃之所以能够顺利的回来,背后可是少不了这位圣尊长公主的帮助。” 镇南王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上陵阳城亲自拒了这门婚事了,皇帝下旨又能奈我何?” 墨亦寒还是头一次见父王对一个小姑娘有这般大的意见,纳罕道:“父王,你似乎对这圣尊长公主很有意见?” 镇南王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怒意,“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他这个儿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现在连他以后相伴之人都不能选,让他本就不长的后半辈子都不得快活。 让他总觉得,愧对这孩子,愧对他的母妃。 第四章 有人跟踪 任凭镇南王父子再不愿意,圣尊长公主的送嫁队伍,随着一天天过去,离秦州越来越近了。 “殿下,凌将军请示,可否能在前面的河边休息一下,用些午膳再赶路?”鸾车驾旁,贴身女官紫云询问道。 车架内,没了旁人,凤霏漓揭了龙凤呈祥的火红盖头,滚着白边的火狐狸披风被她解了盖在身上,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估计到了秦州也不必披着这劳什子的披风了。 凤冠华美沉重,金红色的明珠流苏晃来晃去,她也只能单手支着下巴,半倚在迎风枕上歇歇。正闭目养神呢,浑身慵懒松散,听到紫云的话只懒懒的应了一声,“允。” 车队令行禁止,护卫先圈出了一大片地方,而后找取水的,打猎的,生活的,各司其职。 还有侍女太监们找了最宽敞,最避风的一块地方手脚麻利的搭起了帐子,摆上桌子矮椅,瓜果点心,热茶暖炉,铺上最柔软暖和的毛毯绒垫,极力尽求舒适。 不像是赶路的,倒像是出来郊游的。 将一切准备好之后,紫云紫玉恭请车架上的凤霏漓。凤霏漓没有系那厚实暖和的火狐狸披风,火红的嫁衣,走动间凤凰翻飞,栩栩如生。 “殿下,虽然这里较陵阳城暖和许多,但东风凛冽,凉意犹存,要不,您还是披上披风吧。”紫云劝道。 凤霏漓摆手,“不必了,车里太闷,吹吹风正好。” 看到帐子围的严严实实,甚至四处都不透风,凤霏漓直接吩咐人把帐子掀起一面,如若不然,跟在马车里又有什么区别。 “殿下,这红盖头您摘了,若是……总归不合规矩,咱们倒是无所谓,但陛下派来的那两个嬷嬷,怕是会不依不饶。”紫云忍不住出声道。 “紫云,咱们离陵阳城已经有上千里远了,天高皇帝远,不过就是两个嬷嬷而已。殿下,我去解决她们,保证不会让她们不长眼的烦到您。”紫玉满不在乎道。 凤霏漓慵懒的窝在椅子里,抬手揉了揉被抓紧的头皮,不耐烦的道:“那些都不重要,这死沉的凤冠本宫何时能摘下来?” “长公主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凤霏漓微微抬眸,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紫玉口中的两位嬷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宫里的伙食太好,这两位嬷嬷胖得跟两团球球似的,眼看着就“滚”了过来。 看样子,她们是听见了凤霏漓刚刚的那句话,离得这么远,耳朵倒是够好使的。 两位嬷嬷行了礼,刚要开口,却被凤霏漓抢了先,“紫玉,本宫饿了,去问问膳食何时能好?” 紫玉有些可惜的应道:“是。” 恰好那边来了人,说膳食准备好了,紫玉就连忙让人将饭食端过来。 于是,两个嬷嬷在一旁喋喋不休,似是不知饿一般。从皇家礼仪的规矩说到当今女子婚礼各项事宜的规矩,她们不敢说长公主哪里做的不对,只说让公主多听听,多了解一些,让凤霏漓没有理由打断她们。 可惜,她们想岔了,凤霏漓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出声打断她们,捏着洁白如玉的象牙筷,悠闲的品尝各种野食。 因着要赶路,所以也准备不了多精致的饭食,不过吃起来,却是和宫中那精致得美轮美奂的御膳倒是别有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有两人在一旁伴奏的关系,凤霏漓多吃了半碗饭。 最终,还是两个嬷嬷没顶住,肚子响得几乎所有附近的人都能听见,随即便不好意思的溜了。 紫玉冷哼一声,“刚刚不还在说这种规矩那种规矩的,她们这样,难道不也是失了规矩?” 紫云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两个嬷嬷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 凤霏漓根本不在意这两个嬷嬷,若说她们有什么用处,应该也就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监视她是否有跟镇南王世子好好成婚。 对于这种人,太过在意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让自己不舒服。 凤霏漓饮了一口茶水漱口,拿帕子沾了沾嘴角,“你们去用饭吧,让紫环和紫铃陪本宫去一旁走走。” “是。”紫云和紫玉应声退下。 说是去一旁走走,可她刚没走出几步,就被特地派来保护她的凌将军拦下了。 “怎么,怕本宫跑了?”凤霏漓秀眉上挑问道。 凌将军低头行礼道:“不敢,只是周边虽然让士兵巡查了一遍,但毕竟是野外,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您尽量不要乱走。” “何时本宫做事,还需凌将军你来提点了?”凤霏漓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凌将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圣尊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姐姐,惹怒她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就算他将她拦住了,公主殿下一时生气做了什么,只怕皇上不仅不会怪罪,还会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 千万不要以为皇帝下旨赐婚,令公主远嫁西南就是失了圣心,因为在赐婚圣旨之后的另一道圣旨,就是将江南吴渝显州三州之地化为她的封地。 先不说这些地方有多富庶,就说其公主封地之大,是大周建国以来,所以亲王藩王都比不上的。 是以,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位公主,更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去招惹公主殿下。 凤霏漓顺利的领着紫环和紫铃离开了营地,缓步走入了一片山林,地上薄薄的一层雪,远不及陵阳城的瑞雪。 这时节,也不指望这光秃秃的林子有多好看,所以凤霏漓也没走得太深,只是确定那位凌将军看不到这里就行。 “跟了本宫一路了,还不出来吗?”凤霏漓停下脚步道。 紫环和紫铃一直就没有放松警惕,进了林子,更加警惕的看着周围了,同时一只手还都探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凤霏漓的话落,周围只听得到寒风呼呼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 她不耐烦在这里浪费时间,有这时间在这里磨蹭,她还不如多敢点儿路,进客栈好好休息一番,“若再不出来,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第五章 家人? “只带两个小侍女到这僻静无人的小树林里,公主殿下的胆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大啊!” 随着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响起,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忽然出现,紫环和紫铃早就警惕的挡在凤霏漓神情,两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出现,功夫明显要比她们高。 但保护公主是她们的使命,无论是否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凤霏漓倒是没有她们那么紧张,若真是怕他们,她就不会单独带着两个侍女来这树林里了。 不过,她抱臂环于胸前,歪着头打量着来人,尤其是一身湖蓝色衣衫的女子,嘴角一抽,“人妖?” 女子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看了过来,一脸困惑。 凤霏漓轻咳两声,不怪她惊讶,就是现代最好的整形手术,估计也整不出这么自然的美女。 何为真正的雌雄莫辨,这就是了。不止身形和容貌,就连声音也是肖似女子,基本不需要什么伪装,换身衣服就行。 不过,这倒是瞒不过她,毕竟她前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分辨一个人的真伪,靠的可不是容貌,而是骨头,毕竟去整形科待过一段时间,这点儿眼力都练不出来,那可真是在那浪费时间了。 但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凤霏漓咳嗽完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一路跟着本宫?” 果然,那“女子”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请公主殿下见谅,实在是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公主殿下,但殿下远嫁西南,若再不问清楚,对我们来说很麻烦。” 凤霏漓柳眉上扬,饶有意味道:“在问人事情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你们知道本宫,本宫可不知道你们,这对本宫来说,好像有些亏啊。” “女子”闻言,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男人。因这“女子”太过特殊,所以凤霏漓也就没有多注意“她”身侧的男人,更何况到现在,他可一声都没吱。 现在看来,他才是两人中的主导者,不知是真的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还是自视甚高,连她这个圣尊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她也觉得没什么,但被人这么明晃晃的轻视,凤霏漓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男人开口问道:“敢问公主殿下,定国将军安祚是怎么死的?” 凤霏漓脸上清浅的笑意消失,双眸锐利的审视着眼前这一男一“女”,“你们究竟是谁?和安祚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谁,不值一提,至于和安祚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他的亲人,想要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应当不为过。”男子脸色淡淡的回道。 亲人? 凤霏漓忽然想起来什么,危险的眯了眯眼睛,遂十分肯定的道:“你们是神机谷的人。” 两人眼中闪过诧异,面面相觑,难道他连这个都告诉她了?那他的真实身份…… “拿下他们。”凤霏漓转身,冷漠的吩咐了一句。 两人一惊,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紫环和紫铃凌厉的攻击已经到了。 男人未出鞘的长剑一横,一个人就把两人的攻击挡下了,“公主殿下,我以为你和安祚的关系很好。” 这是整个陵阳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实,就算都是传闻不可信,但他们关系好的传闻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而且他了解安祚,若不是真的,跟一个不熟甚至讨厌的人传这样的传闻,安祚早就会想出各种办法辟谣了。 “我和他的关系是很好,但他受伤中毒的时候你们又在哪?现在跑到我面前说是他的亲人,你觉得你们配吗?” 凤霏漓声音如万年寒冰,冰冷刺骨,却也伤人伤己,那时候的事情,她真的不愿再回想,只一想起,就会怨恨自己的无能。 听了凤霏漓的话,“女子”上前两步,急声道:“她……安祚是中毒死的?” 凤霏漓高高的昂着头,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不知多远的蔚蓝天空,“天下第一奇毒,碧落黄泉。” “碧落黄泉?”男子低声喃喃的重复了一句,随即摇头,“不对,碧落黄泉是慢性毒药,从中毒到发作,其所用时间三到七年不等,且中毒者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他之前还在上战场,怎么可能是中的这种毒?” 凤霏漓眼里好不容易下去的晶莹又再度涌了上来,眼眶热热的,心里却是冰凉的。 “你说的没错,但她在中了碧落黄泉之后,又中了血离子,会怎么样,不用我多说了吧。” “怎么会这样?”男子反手一转,只用剑鞘便将紫环和紫铃逼退,垂眸伫立,他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 抬手捂住了眼睛,七尺男儿热泪上涌,心里却忍不住骂道:小七你下山到底是惹了多少人啊,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要你死,天下奇毒就三种,你自己就占了两种。 而那“女子”却是双目失神,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明明眼角没有泪水,却能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她”那令人喘不上来气的悲伤。 紫环下意识的看向殿下,凤霏漓摆了摆手,抬步就要离开树林。 却忽然听到,“等一下,你知不知道,是谁害了他?” 凤霏漓一下子就听出,是那“女子”的声音,转头看过去,虽然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但是眼里流露出来的恨意,明确的告诉她,“她”要为安祚报仇。 不过,凤霏漓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女子”气急,抬步就要上前,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安祚走的时候,据说就是这位公主殿下在陪着他。 男子抬手按住“女子”的肩膀,五指用力,“韩燕,不可冲动。” “三师兄,可……” 男子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女子”不再挣扎上前,他松了手,在紫环和紫铃警惕的目光下,上前了两步,距离凤霏漓只有一步之遥。 “我只跟你确认一件事情,陵阳城里的董家和柳家,和安祚的死有没有关系?” 凤霏漓心中闪过诧异,这事她做的隐秘不说,还有某人给她收拾,这人竟然能联想到她的身上来。 但面上脸色淡淡回道:“有。” 第六章 蛇袭 徽州驿站里,连着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凤霏漓也是有些吃不消了,还好徽州驿站的条件还不错,能让她痛痛快快的洗个澡,饱餐一顿。 用完晚膳后,紫玉和紫云伺候着凤霏漓洗浴,紫铃和紫环则在里间铺床。 凤霏漓趴在浴桶的边缘,由着紫玉给她擦背,闻着紫铃点起的沉水香,就算不是安神香,她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殿下,您真的要把那两个人留在身边吗?”紫玉这话憋了一天,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紫云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公主行事,向来有自己的深谋远虑,哪里需要她们置喙。 更何况,公主一向也不喜欢她们询问缘由,也就是紫玉仗着公主宠她,没大没小的追问。 不过,也不知凤霏漓今日是因为困乏,脑子有些迷糊,还是因为心情好,竟然回了紫玉的话。 “你们说,这世上所有的人记得的只是大周的战神,战无不胜的安祚将军,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紫玉低头,大气都不敢喘,她后悔了,不该多嘴,那人可是公主的逆鳞,触不得。 紫云心中好笑,这时候知道怕了? “殿下,别人不知道她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紫云斟酌的说了一句。 自殿下要留下那两人开始,她隐约有猜到一些殿下的打算。 既然他们与那一位有关系,那对殿下绝不会有害处,有这么武功高强的两位跟着,殿下的安全也更能让人放心。 凤霏漓转身倚着木桶,听到这话,心中的郁气散了些。 是啊,那人从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更不在乎别人记不记得她,相比人尽皆知,她可能更希望自己成为一种传说吧。 “离秦州还有多远?”凤霏漓起身,有几瓣花瓣贴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再加上曼妙的身姿,更惹人怜爱。 紫玉虽然看过不少次了,但依然有些失神,殿下实在是太美了,还真是便宜了那病殃殃的镇南王世子了。 “明日过了徽州边界,就到西南地界,距离秦州,应还有两日左右的路程。”紫云帮凤霏漓擦干净回道。 紫玉回神,连忙把凤霏漓的寝衣拿了过来,给她穿上。 凤霏漓绕过木质透纱的屏风,窝进一旁的软榻里,由着紫云和紫玉给她擦干一头青丝。 “总算是快到了,这辈子我就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凤霏漓叹了口气道,这还真不如骑马,每天窝在马车那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是憋屈,可马车又是这里主要的交通工具,作为一个出嫁的公主,她根本没得选。 “殿下,奴婢听说西南之地民风开放,新年之时会燃起篝火,众人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好不热闹呢。”紫玉兴致勃勃的说道。 凤霏漓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这好像不是西南的风俗,是西北的吧。” “啊?不是西南的吗?”紫玉一脸的困惑,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难不成她听错了? “行了你,手上动作可不要停,公主身体疲累得很,早些弄完,好让公主好好歇息一下。”紫云连忙提醒她道。 不过,及至腿弯的长发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干的,凤霏漓也不能睡,所以就跟两个侍女说起了关于西南之地的各种传闻甚至传说之类。 倒是越聊越精神了,及至子时,困意才重新上涌。 夜过子时,正是夜深人静,众人熟睡之时,忽然一声尖叫响彻整个驿馆,“蛇!好多蛇啊!” 紧接着,凤霏漓的房门被推开,在外间守夜的紫云直接被吵醒,“紫玉,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大批的蛇进了驿站,刚刚我看到,已经有不少爬上了楼梯,凌将军已经在组织杀蛇了,不过看样子迟早会上来,我们还是感觉带公主离开驿站吧。”紫玉急声说道。 紫云皱眉,“有多少蛇?” “目测,不下千百条。”紫玉回道。 “这样跑出去也没用,楼梯口各处可撒了雄黄等驱蛇的药粉了?”紫云问道。 “已经用了,不过,那些蛇十分躁动,迟迟不肯离去,而且越聚越多。”紫玉摇了摇头,若是不是没有用,她也不会过来打扰殿下。 “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些蛇。”凤霏漓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掀起帷幔出声道。 “御蛇?”紫玉脱口而出,“以前是有听说过,南疆人善御蛇,可这还没到西南的地界呢,怎么会……” 紫云担心的看向自家殿下,若真的是南疆人,那他们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 虽然她没说出来,但凤霏漓却已了然,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将这些蛇赶走。” 想了想道:“蛇类喜阴凉之地,叫所有的人都点上火把,再将剩下的雄黄粉溶于酒里,把整个驿站都泼一遍。” “是。”紫玉立马带人去做了,紫云守在凤霏漓的身边,不放心的道:“殿下,这些蛇有人操控,这般做也只能抵挡一时。” “只要找到控蛇人,这些蛇自然不足为惧,毕竟,无论任何动物甚至人,趋利避害乃是本能。” 凤霏漓不怎么担心,她刚刚已经吩咐暗卫去找人了,操控这么多蛇,控蛇人必定离这里不远。 紫云闻弦知雅意,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不想您去西南之地?” 凤霏漓意味深长道:“西南之地虽然有些通晓控蛇的人,但这么大规模的蛇,需要具有非常精通控蛇术的人,而天底下应该只有一个地方的人能做到。” “南诏。”紫云沉声道。 凤霏漓转身坐在了榻上,拿起火折子,将小桌子上的蜡烛点亮,“看来西南之地这些年虽然有镇南王在镇守,但他的继承人太弱,已经要压不住了。” 紫云不解,“镇南王正值春秋鼎盛,牢牢的将西南之地把控在自己的手里。就算他的继承人病弱,也不应该让南诏的人轻易的越过边界,混入到大周来才是。” 尤其,还是这么危险的人。 第七章 来人 最关键的是,南诏人为何要来对付公主,紫云想不明白。 “自然是因为本宫即将嫁给镇南王的世子,并且十分有可能得到镇南王的兵权,一个病弱的继承人,却有一个厉害的夫人,而且还极有可能再生下一个继承人,自是令他们忌惮。”凤霏漓淡淡道。 紫云这才反应过来,她不小心把心里所想问出了口。 不过,殿下这么明晃晃的说自己要去夺镇南王的兵权,这样真的好吗? 凤霏漓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而后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一件事情,南诏将要有大动作。” 所以,才会将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扼杀在摇篮里。 忽然,一道黑影窜入房间,若不是紫云正好看到整个过程,怕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可见来人武功之高。 “殿下恕罪,属下们一时大意,让人跑了,还有,这是贼人掉下的东西。”暗一将一块翠绿的双蛇玉佩呈了上来。 紫云接过,转身给公主殿下过目。 凤霏漓柳眉上挑,双蛇玉佩,还真是南诏人才会有的东西,不过,这玉佩虽然看着不普通,但想要查出是谁要对付她,倒也不容易。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紫玉高兴的喊叫,“殿下,蛇群退了……” 看到跪在殿下身前的黑衣人,紫玉的兴奋之情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紫玉,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紫云厉声道。 紫玉停了脚步,后悔的低下了头,满脸的羞愧,她又在殿下面前失礼了,紫云曾无数次告诉她,她失礼丢的不是她的人,而是殿下得了脸面,想到这里,小脸羞红。 凤霏漓手指撑着脑袋,淡淡的瞥了紫玉一眼,也没有训斥她,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些蛇都是毒蛇吗?” 紫玉立刻摇了摇头,“没有,只一小部分是有毒的,大多都是无毒的,所以我们的人伤得不是很厉害,中毒的也没有几个,都已经及时处理了,没有性命之忧。” 凤霏漓轻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殿下,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您进入西南之地,却又不敢伤您,这不一定是南诏的人吧?”紫云不确定的推测。 这背后之人,看起来很矛盾啊。 凤霏漓摆了摆手,起身道:“行了,都去休息吧,明日可是有客要上门了。” 暗一颔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有客?”紫玉下意识的出声,随后又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无状,看着去休息的殿下,纠结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紫玉。”紫云对她摇了摇头,拽着她离开了房间。 凤霏漓直接回了床上,拉好床幔,夜里的闹的这一番似是完全没有影响到她,闭上了眼,很快就被睡意包裹,香香的睡下了。 次日,凤霏漓正用着早膳,因着是公主尊驾,所以驿站的厨子可谓是拿出了自己十八般的武艺,菜品无一不精致,就是味道怎么也比不上宫中的的御厨。 “紫云,记得赏一下厨房,能做出这些菜式,倒也是难为了他们。”凤霏漓舀了一勺百合莲子粥道。 “是。”紫云颔首。 “启禀殿下,镇南王麾下的武安将军秦昊求见。”紫铃匆匆进来禀告道。 一旁的紫玉闻言,眼前一亮,殿下果然料事如神,竟然真的有“客”来。 倏地,感觉一道不悦的视线,如芒在背的,下意识的寻过去,只见紫云瞪着她,立刻乖乖的低头站好。 昨晚被念了一个时辰,不仅就睡了两个时辰,而且脑壳痛的要命,她真的不想再被紫云念了。 凤霏漓喝了一口粥,垂眸搅了搅还有些微烫的粥,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紫铃起身出去,秦昊很快走了进来,隔着一道屏风,躬身行礼,“末将秦昊,参见长公主殿下。” “平身。” 凤霏漓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萝卜,吃一块十分开胃。 “殿下,王爷得知您即将进入咱西南地界,这里一向民风彪悍,未曾开化,所以特地派下臣来接你,以免一些不长眼的人不小心冲撞了您。”秦昊道。 凤霏漓咽下嘴里的粥,又夹了一个灌汤包,北方少有这个,还是这南方的厨子做出来的地道好吃。 “将军这话说的有意思,我家公主是先帝亲封超一品的圣尊长公主,且昭告天下,率土之滨无不知晓,莫不成这西南地区的百姓已经彪悍到不尊皇室了吗?”紫玉振振有词道。 紫云赞赏的了她一眼,别的不说,紫玉这端架子唬人的功夫还是炉火纯青的。 只要秦昊说一个“是”字,只怕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就要扣下来,镇南王也免不了被牵连,毕竟这是他的手下。 但这位武安将军却是抬手作揖,不慌不忙的回道:“这位姑娘说得有理,只不过,这里天高皇帝远,且未曾开化,大多数的百姓也只顾吃饱穿暖,不是不敬皇室,而是他们并不懂。”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天高皇帝远”这句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凤霏漓将碗筷放下,“收了吧。” 紫云立刻招呼侯在一旁的小宫女,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了。 这期间,秦昊的动作没动一下,似是凤霏漓不开口,他便能一直保持那弯腰作揖的动作。 凤霏漓先是漱了口,而后又饮了一杯消食的茶水,才淡淡开口,“既然是镇南王派你来的,那你就跟着吧。” “是,下臣告退。”秦昊恭敬的退了出去。 凤霏漓放下茶盏,让紫云紫玉替她梳妆打扮。 “殿下,镇南王这派了将军来接您,他什么意思?而且这个将军也太嚣张了吧,竟然睁眼说瞎话。”紫玉一边给凤霏漓梳头,一边瘪着嘴说道。 “也算不上睁眼说瞎话,顶多是委婉了些,而且,他倒不是嚣张,而是沉稳,甚至是十分稳重。”凤霏漓比了比钗环,虽然凤冠是不能改的,但其他的配饰还是可以随她的心意的。 紫云点头,“确实,而且此人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样子,进退有度,举止有礼,更是难得。” 凤霏漓把玩着一只嵌红宝石凤头钗,玩味道:“你们觉得,他是镇南王的人,还是镇南王世子的?” 第八章 刺客 此时,镇南王府的饭桌上,镇南王将碗里的鸡丝粥粥一口喝尽,抹了抹嘴,“亦寒,为父听说,你将秦昊派去了长公主身边?怎么,你乐意娶她?” 墨亦寒撕了一小块馒头,斯文的吃着,闻言笑了笑,“父王,这是圣旨,不是我乐不乐意的问题。况且,难道父王还真的像答应南诏的条件不成?” 镇南王瞪了他一眼,“胆子大了哈,敢跟父王开这种玩笑!” 墨亦寒无奈,明明是您先起的头! “父王,无论你有再多的不愿意,圣旨已下,长公主入驻镇南王府已成定局。若她真的在咱们这出了什么事,只怕那一位会发疯,毕竟是他的嫡亲姐姐,又护着他长大,更是辅佐他执政,只要皇帝还是个有心人,这桩桩件件,可不是轻易能够抹消掉的。” “瞅你这话说的,好像要娶她的人是我似的。”镇南王气道。 “不过,你既然都想好了,也知道该怎么做,那我也就不管你了。” 这些天,镇南王也想开了,左右他也没有篡位谋反的心思,这西南大军跟了他这么多年,军权也不是想夺就能夺得。 再来,皇室的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这么一想,这圣尊长公主嫁过来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供了一座佛而已。 井水不犯河水,既然是这小子的媳妇,那就让他自己头疼去。 “那谢谢父王了,不过,父王确实该多注意南诏那边,他们可是一边跟您谈判,一边对长公主下手。今早秦昊就传信来报,前一天晚上,长公主在徽州驿站遭到了蛇潮侵袭。” 比起圣尊长公主,他更担心的是南诏的蠢蠢欲动。 镇南王目露精芒,“看来,当年你打他们还是打的不够狠,竟然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不过,五年时间,倒也不算太短。 墨亦寒垂眸,抿嘴压制喉咙的痒意,看着苍白无力的手,他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个人吗? 可惜,那样的人,却已经死了。 不然,他若是在西南的话,只怕南诏早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镇南王看了眼脸色沉沉的墨亦寒,叹了口气,虽然这孩子平时在他面前经常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曾经那样鲜活的活着,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禁叹了口气,“还有两天,好好准备一下,迎你媳妇入门吧。” 天上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手腕粗的小树被吹弯了腰,鸾车上的宫铃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看着就将有一场大雨将至。 紫云在马车的门口放了两个手炉还嫌不够,眼看着又要弄一个。 “行了,够用了。”凤霏漓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出声阻止道。 外面的大风刮过树林,穿过山谷,“呜呜”的声音不绝入耳,如泣如诉,就好像是什么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殿下,虽然南方要比北方暖和不少,但毕竟是冬季,况且这大雨将至,天气湿寒刺骨,还是要注意一些的好。”紫云劝道。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凤霏漓,“是啊,南方终究和北方不一样。” 一旁一直在听着的紫玉,转头看了看两人,明明她们说的话都能听懂,但串在一起就又不明白了。 不过,她虽然不明白,却也敏锐的察觉到,殿下的心情不好,是因为外面的鬼天气吗? 可还不待她问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了短兵相接的声音,紫云和紫玉立刻警惕的护在凤霏漓身边。 外面,秦昊一剑刺死两个刺客,眼眸沉凝,刚刚进入西南地界,就有人刺杀长公主殿下,这绝不是巧合。 不过,这些皇城养出来的兵就是不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有多少个刺客躲过他们靠近长公主殿下的鸾车了? 但还不等他上前去护驾,那些刺客距离鸾车还有不到一尺的时候,立刻有不少腕上绑着红丝带的黑衣护卫出现,长刀弹出,刺客丧命,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来,还真是如世子所说,能够以豆蔻年华扶持皇帝坐稳那个位子,这位圣尊长公主殿下绝不简单。 瓢泼大雨落下,刺客也已全部被解决,不过打算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驿站的计划泡汤了,他们只能找了个还算不小的破庙,匆匆躲了进去。 随行的宫女和太监手脚麻利的在破庙里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挡上折叠描画山水的轻纱屏风,立时将破庙分成了两块地方。 凤霏漓身披火狐狸披风,白皙的手指端起上好的琉璃盏,轻轻啜饮一口热茶,不远处的火堆燃烧旺盛,温暖的火光映着她的小脸,染得橙黄,浑身的寒意立时被驱走了。 秦昊倚着门框,怀中抱着长剑,眼角的余光透过不甚清晰的屏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该说这位不愧是京城里尊贵无匹的长公主殿下吗,即便被刺客偷袭,如此狼狈的躲入破庙躲雨,却依然的如此讲究。 他的见识还是太浅薄。 凤霏漓倒也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身边跟着不少宫里的人,重规矩,十几年下来已经成了习惯。 “凌将军,本宫记得,你是康泰四年进入禁军,康泰五年因救驾有功,而被升禁军副统领的?”凤霏漓忽然出声道。 凌将军虽然不明白长公主晾了他许久忽然跟他说这些,但还是回道:“长公主记性很好,确如长公主所说。” “明日一早带着你的人回陵阳去,本宫可担不起凌将军的护卫。”凤霏漓忽然话锋一冷道。 秦昊看着热闹,剑眉止不住的上扬,原本他还不愿意来这一趟,但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长公主与皇帝的人闹翻了? “殿下,是微臣保护不力,无论怎么罚微臣都可以,但微臣奉命将您安全送至镇南王府,请恕微臣不能遵命。”凌将军恳切的说道。 他虽然不知长公主殿下为何忽然对他不满,但是他既奉了圣旨,自然是要有始有终的。 “可再让你保护下去,本宫怕是没命嫁到镇南王府了!” 第九章 间隙 “殿下这是何意,臣不明白。”凌将军连忙跪下道,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凤霏漓。 凤霏漓放下手里的茶盏,偏头看向凌将军,眼底晦暗不明。虽然隔着屏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他也不敢让自己看清。 顿时觉得好意思,他这是想干什么,恶心自己吗? 向后招了招手,紫铃出声道:“刺客来袭,一共二十八人,秦昊将军麾下一共三百人,十五人轻伤,五人重伤,两人丧命。而凌将军麾下一共一千将士,十三人轻伤,十二人重伤。其中,十人试图趁乱靠近殿下鸾驾,被暗卫当场斩杀,不知凌将军有何可解释的?” 凌将军呐呐无语,他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又离开的那么仓皇,长公主身边的人竟然将一切都了若指掌。 有传言说,定国将军安祚曾特地为长公主秘密训练了一批人,但一直没有人相信,现在看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秦昊将军,待本宫到了西南,这些将士的抚恤金就由本宫来出,尤其厚葬那两位身死的士兵家人。”凤霏漓忽然对秦昊开口道。 秦昊倒是没想到,这位长公主会忽然跟他说话,甚至让他留在这里,听到皇帝的亲信想要致长公主于死地的消息已经够让他意外的了。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们配合好在他面前演出的一出戏。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秦昊还是装作一脸感激的应道:“谢长公主殿下。” “凌将军,明日一早,你便带着你的士兵,启程回陵阳,顺便告诉他,现在谁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算了。”凤霏漓道。 “殿下,皇……他……您……”凌将军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第一次恨自己的嘴这般笨,他早就知道这般行事,必定会引发长公主对皇上的不信任,但他又不能违背皇上传来的密诏,他又不能说,皇上后悔了吧。 而且这也只是他的猜测,只怕说出来,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信。 况且,在长公主出嫁之前,他就听说长公主曾和皇上大吵了一架,然后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就下了,根本没有给长公主殿下缓和的余地。 可即便外人都认为皇上与长公主殿下有了隔阂,他却是不信的,作为皇上的伴读,他很清楚长公主殿下是如何护着年幼的皇上,在那吃人的宫廷活下来的。 但他也确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切也只是听命行事,既然解释不清,也只能老实的认错,“殿下,此事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但诏令既下,末将莫敢不从,您若是生气,就惩罚俺吧,只求您能向皇上问个清楚,莫要手足之间生了嫌隙,皇上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说到最后一句,凌将军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呢? 秦昊在一旁看得纳罕,皇上的亲信居然还有这么耿直实在的人呢?他到底是怎么活着成为皇帝的亲信的? 凤霏漓听他说完,忍不住轻笑,“明明是你的错,怎么还委屈上了,倒好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 “殿下,您怎么罚我,哪怕是要了我这条命都可以,就是求您别赶走我。”凌将军也豁出去了,光明正大的不要脸的赖着。 秦昊无语,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是急着表忠心或是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吗?这怎么还上赶着找死呢? 皇城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凌煜,本宫没跟你开玩笑,你没那个脑子,就不要去费劲理解那些你想不明白的那件事,早些回去吧。” 凤霏漓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敢害她,而那个人,应该也知道普通的刺客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但她不明白的是,他何时将西南的兵权看得这般重要,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又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殿下……”凌将军不死心的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凤霏漓打断,“再跟本宫磨叽,《大周兵典》抄五十遍,少一个字,加抄一遍,我想,凌大人一定很愿意陪你。” 凌将军:“……” 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退下了。 凤霏漓摇了摇头,也不知当时他是因为什么相中了凌煜的,人虽然老实,却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这些年没误了事,也是他运气好。 秦昊见凌将军都退下了,自己也没在在里面待着,站在门口看着连绵不绝的雨水,默默发呆。 紫云想跟长公主殿下说些什么,但看到秦昊和凌煜的身影终是咽了下去。 凤霏漓自是不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轻啜茶水,望着窗外,若说之前她根本没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现在她可是被勾起了不小的兴趣。 这送嫁的一路上,还真是够不太平的。还有两天就到秦州了,也不知这后面的路会不会顺利。 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山间雾气浓郁,本不宜出行,但凤霏漓一行人还是早早的就收拾好上路了。 因着长公主那番话,凌煜虽然不敢再贴身跟着了,但他带着禁军坠在送嫁队伍的最尾侧,没有掉队。 随嫁的两位宫中嬷嬷看到了,提了一夜的心终是放下来了,凌将军还跟着就好,那她们要做的,也能轻松一些。 “殿下,凌将军还在跟着。”紫玉出去看了一圈,回来禀道。 凤霏漓正手持书卷,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时恰好翻过了一页。离秦州越近,她似乎就越来越懒得摆圣尊长公主那一套威仪。 还是书好,无聊的时候解闷正好。 闻言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紫云和紫玉面面相觑,紫玉沉不住气,或者说,能让她忍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已经很有长进了。 但现在确实是忍不住了,“殿下,难道您真的不担心……” 凤霏漓轻笑一声,“紫玉,何时学会了吞吞吐吐啊?” 紫玉急得跺脚,咬了咬牙,就要把心里想的说出来,紫云拉都拉不住。 凤霏漓却打断了她,“把你刚刚想说的话都咽回去!如果你还想跟着本宫去秦州的话。” 第十章 成婚 接下来倒是一路平静,别说刺杀什么的,就是连个山匪都没有遇到。 紫玉还奇怪的问了紫云一嘴,紫云自是不知道,不过,凤霏漓在一旁听到了,倒是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在帐子外巡视的秦昊将军。 十二月初八,宜婚娶。 秦州的百姓一大早就聚集在街道上,人山人海,皆翘首以望,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观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圣尊长公主殿下是什么模样。 “来了来了!”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高喊,百姓霎时激动了起来。西南地处偏远,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镇南王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皇家的人呢。 只见镇南王府那个一直被传病弱的世子殿下,一身大红锦袍,嵌着红宝石的发冠束着青丝,虽然面有苍白,但双目炯炯有神,依然是俊美无俦,龙章凤姿。 端得是,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而在其身后,缓缓驶来的则是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由八匹矫健的骏马拉着,顶端镶着一颗极其罕见的,拳头大的朱红血玉,鲜艳欲滴。马车四周的角檐上还各挂着一串金色镂空的铃铛,随着马车的行进,悦耳的铃声传遍四方。 百姓议论纷纷,虽然他们也没指望见到长公主的尊容,但光是这辆马车就足够他们讨论许久了。 这般华丽非凡的马车,只怕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辆来。 更别提,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了,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目露精光,身形壮硕,虎口有着厚厚的茧子,腰间别着比一般的刀还要长两寸的长刀。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十里红妆,如火红的长龙,涌入街道。 “看来皇帝因与长公主生了嫌隙,才下旨将长公主嫁到西南来的传闻不实啊!”一处酒楼里,一身蓝衣的公子歪坐在窗边的椅子里,晃着手里的玉骨扇,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道。 谁知他对面的黄色衣衫的公子却接过话头道:“薛兄这话似乎有些片面了,皇家可不是靠舍不舍得花钱来表现骨肉亲情的。”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镇南王世子怎么会愿意娶这位公主进门。”一直未曾说话的紫衣公子轻啜一口清茶,淡淡说道。 世人皆知,圣尊长公主是大周建国以来唯一一位参预朝政,监国数年的公主,而且她权力鼎盛之时,堪比女帝。 这样一位手握实权的公主,绝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而嫁人,就更别提这西南的偏远之地了。 “确实,圣尊长公主虽然权力滔天,但那也是皇家人,皇家里的人可没什么真感情的,更别提对素未谋面的世子有什么感情,要我说啊,八成是冲着镇南王手上的兵权来的。”蓝衣公子玉骨扇一合,煞有其事的说道。 黄衫公子闻言轻笑,“难得啊,你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滚!”蓝衣公子毫不吝啬的赏了他一个字。 黄杉公子笑了笑,不甚在意,“说起来这天下兵权三分,一在皇帝的外祖家手里,他外租家只有先皇后一个女儿,自然是以小皇帝马首是瞻。但据说,上官老将军对圣尊长公主这个外孙女十分疼爱,好像是因为她与先皇后容貌性子十分相像。二在定国将军安祚手里,不过安祚战死,至今为止,安家军的后继之人还未订下,不过据我听说,这安祚和圣尊长公主的关系十分不简单。三嘛,就在镇南王手里了。” 紫衣公子眉毛上扬,“若是长公主真的掌握了镇南王的兵权,那真是……” 三人相视一眼,一个女子,几乎能掌握整个天下了。 想到这里,雅间里一时寂静无言,蓝衣公子实在是忍不了这安静的针落可闻,也不知怎么想的,干巴巴的来了一句,“那个,不是说出嫁随夫嘛,万一长公主看上镇南王世子了呢,毕竟世子的容颜还是挺扛得住的。” 黄杉公子轻咳一声,抬手扶额,紫衣公子端着茶杯,默默转过头,品茶。 嫌弃之意不要太过明显,果然,这种话才是他这种智商才能说出来的,他们跟他认真说事就是一个错误。 本来按照规矩,镇南王世子应与长公主的鸾车绕城一圈,但奈何世子的身体不好,骑马去驿站接亲已是不易,要是再折腾,只怕要没人跟长公主拜堂成亲了。 墨亦寒由着护卫扶了一把,下了高头大马,宫女拉开车帘,扶着盖着红盖头的凤霏漓下车。 “我来。”墨亦寒出声阻止,宫女应声低头退下。 凤霏漓只听到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大手递了过来。 凤霏漓柳眉上挑,她以为,镇南王世子应是不喜这门婚事的。 虽是这般想,但还是伸出了染着红色丹蔻的纤纤细指,轻轻搭在了大手之上,顺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随着她的走动,红如焰火的嫁衣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之下,一只金色的凤凰于牡丹之中展翅欲飞,华丽非常。 下了马车,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绫,凤霏漓与墨亦寒并肩入这镇守一方的镇南王府。 庭中站满了道贺之人,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这桩婚事是皇帝别有用心,但即便镇南王府没有相邀,还是默契的都前来道喜。 踏入喜堂时,凤霏漓虽然盖着盖头看不见,但依然能感受到那热闹的气氛。 说起来,成婚这事,前世今生还是第一回,紧了紧手中的红绫,在堂中站定。 镇南王的正妃早逝,所以高堂之上,只有镇南王一人,但无论是出于什么而有了这桩婚事,这一刻,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他心中酸涩,儿子终于是成家了。 热热闹闹的拜了堂,送新人入洞房。 凤霏漓由着紫云和紫玉左右搀扶,凤冠金玉明珠沉重,即使戴的有些习惯了,依然还是压得脖子泛酸。 从喜堂到洞房,沿游廊曲径走了好长的路,傧相,喜娘和跟镇南王府亲近的一些官员或是下属女眷贺客围了一堆,谈笑着跟随在后,来看新人吃合卺酒。 这一路,凤霏漓只有一个感受,吵! 第十一章 情人醉 为了镇王世子成婚,镇南王特地把世子一直居住的流云居翻新了一番,不过,院中的布置倒是没怎么改,院中的冬樱花适逢花季,开得正盛,幽幽香气,随风而入。 墨亦寒拿着喜秤,轻缓的挑起龙凤呈祥的喜帕,凤霏漓隐隐的听见咳嗽的声音,之前也是,应该是墨亦寒在强忍,他的身体似乎比她想的要差一些。 刚想到这里,眼前一亮,屋里点了无数的喜烛,亮如白昼,她眯了一下眼,熟悉了亮度才看清眼前的人。 一身红如烈火的红杉,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长身玉立,风姿动人。看到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凤霏漓垂眸颔首,在别人看来,则是她见着夫君害羞了。 一时之间,屋里起哄声迭起,热闹非凡。 屋中不见女儿闺阁里的流苏珠帘,却也宽敞明亮,端庄大气。 凤霏漓和墨亦寒并肩坐在喜帐簇新的拔步床上,身后大红的被褥上,撒满了桂圆莲子。傧相咏诗撒帐,喜娘亲自端来合卺酒。 墨亦寒接了,停杯等她。 凤霏漓轻捋宽袖,伸手去取,那只手生得好看,修长柔嫩,喜红嫁衣遮住白玉无瑕的手背,指尖削葱似的,几与玲珑剔透的玉杯同色。 墨亦寒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没见,娥眉如远山青黛,卷翘的羽睫,浓密纤长,微微垂着遮住了她的目光,但他却没忘,刚刚这双善睐明眸在顾盼流转之间的神采。 眉心牡丹娇艳夺目,映衬着微红双颊和红嫩双唇,耳畔明珠如贝垂落,晕染生辉。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他虽然不是君王,却也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取了合卺酒之后,她原是等着墨亦寒举杯的,但等了片刻也没见他有动作,不觉诧异。 好在他也不是真的出神,在她抬眸时忽然举起了玉杯,这对陌生的夫妻俩于是凑近了喝尽杯中之酒,引得周遭亲眷纷纷道喜。 酒杯放回金盘,屋内的闲杂人等纷纷退了出去,只余床榻上的一对新人。 墨亦寒这身体,能平安的把新娘子迎回来,且完成了所有的礼数,就已经令镇南王府上下谢天谢地了,谁还敢让他出去敬酒,万一喝出事来,让圣尊长公主独守空房,这罪责谁也吃不起。 人都走了,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桌上的一对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在默默的燃烧。 凤霏漓实在是受不了头上这顶“千斤”沉的凤冠了,也不管墨亦寒在想什么,抬手就要拿下来。但是,她高估了自己,这顶凤冠可是紫云和紫玉花了半个时辰才给她戴好的,哪是那么容易的说取就取的。 墨亦寒也不好在一旁干看着,“殿下,我帮你取下来吧。” 凤霏漓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毕竟她现在还真弄不下来。 次日清晨,燃烧了一夜的龙凤蜡烛火苗越来越弱,留了一桌的蜡泪,终是烧完了。 明媚的阳光调皮的钻进了屋子里,却无法掀起厚厚的床幔,似是有人了解到了他们迫切的心情,一双素白的双手将帐子掀起,顺便还带掉了床边的喜服。 凤霏漓披上衣服,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股难言的酸痛顿时涌上全身。 她转过头看了眼还在睡的某人,眼锋凌厉,似是含着刀子一般。咬了咬一口银牙,即便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她还是想一剑杀了他。 活了这么久,她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时,房门被敲响,紫云的声音随之响起,有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焦急,“殿下,您醒了吗?” 凤霏漓闭了闭眼,“进来。” 因着镇南王府没有王妃,基本都是由王府管家管事,再加上人口简单,所以镇南王府的规矩也没有那么严。 但新婚第一天的敬茶还是不能省的,不过,镇南王觑着这位尊贵的圣尊长公主虽是古井无波但眼里遍布寒霜的脸色,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茶他应该能喝吧? 接过了茶,给了红包,说了两句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的话,镇南王跟这个金贵的儿媳妇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相比之下,他倒是有太多问题想要问自家儿子。 故而,以体谅她辛苦为由,让她早早的回院子里休息。 凤霏漓也没客气,带着人回院子,坐在柔软的软榻上,倚着靠枕,淡淡开口,“如何?” 紫玉怯怯的看了凤霏漓一眼,紫云则是干脆的跪下,紫玉赶紧跟上,“是奴婢们疏忽大意,请殿下治罪。” 凤霏漓端起桌上的茶盏,温度虽然正好入口,但茶香却是不如之前,更是带着些难言的苦涩。 紫云忙道:“殿下,奴婢已查清,昨夜是宫里的两个嬷嬷用计支开了镇南王府里的人,将情人醉下在了酒里。奴婢问过紫鸢,情人醉单独喝起来就是一种酒,一般人也喝不醉,与普通的酒无异,但要是酒香与凤仙花的香气相融合,就会变强劲的催情药物,种者神智全无,只会……” 下面的话,紫云说不下去,昨晚她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们再阻止也没用,更何况镇南王府的人还看着。 本就怀疑殿下有目的而来,她们若是冲进新房,只怕是会惹得镇南王不快。 凤霏漓也不看两个头低得已经贴近地面的两个贴身婢女,冷笑一声,她还真是有一个好弟弟,竟然连她都给骗过了。 “凌大将军呢?” 紫玉紧张的捏了捏手,磕磕绊绊的回道:“今日天刚亮,凌将军就带着两位嬷嬷离开了秦州。” 说罢,头贴着地面不敢动。 平时殿下对她偶尔的疏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可再不是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好,很好。”凤霏漓被气笑了,亏她还以为凌煜还是一如之前的老实人,却没想到先把自己给坑了。 这时,紫鸢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一脸平静的问道:“殿下,药好了。” 凤霏漓抬眸看向她手里的药碗,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倒了吧。” 紫鸢依然平静道:“好。” 凤霏漓随即起身,低头看了眼跪着的两人,“你们两个及以下自去领罚,这几天,先让紫铃和紫环跟着我。” 紫玉哭丧着脸,“是。” 相比之下,紫云就淡定多了,“是。” 第十二章 曾见 “亦寒,怎么回事?”凤霏漓一走,镇南王迫不及待的问道。 墨亦寒嘴角抽了抽,“父王,您对儿子房内的事这么好奇,好吗?” “别废话,你老实跟父王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个圣尊长公主了吧?”镇南王反问道。 墨亦寒垂眸,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昨晚揭下红盖头的她,明眸善睐,惊艳夺目,但却是若无其事的回道:“父王你想多了,昨晚只是一个意外,再说,您不是一直想弄清她嫁过来的目的吗?” 镇南王听完还是不放心,“可是,若你们有了孩子……” “这点父王放心,我们前脚离开来给您请安,后脚她的一个小侍女就出府去了药铺抓药。”墨亦寒回道。 虽然知道她对自己没没有什么感情,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镇南王挑眉,这个圣尊长公主倒是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为了得到兵权,她不应该尽快生下镇南王府的孩子吗? 流云居里,凤霏漓一进屋看到了屋里正中的桌椅,神色一顿,“将这桌椅挪了,换张舒适的软榻。” “是。”紫铃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应下了。 虽然是借口,但凤霏漓身上也确实不舒服,所以就褪下外衣,上床休息。 墨亦寒跟镇南王说完话,回到流云居,静悄悄一片,长公主身边的婢女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有阻止他进去。 一来二人已经成婚,二来,公主也没有说过不让世子进屋。 墨亦寒压着咳嗽,抬步进了屋里,寂静一片,不过,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张铺着柔软皮毛的软榻。 嘴角掀了掀,转过百鸟朝凤的刺绣屏风后,却看到凤霏漓只着中衣,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朝他看了过来。 “有事?” 墨亦寒这阵不想咳嗽,但还是轻咳了两声,心中有一种难言的尴尬,怪他的眼神太好,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 但尴尬之中,还有一种莫名的愉悦,阴差阳错,她竟成了自己的女人。 “有点儿事,院子里的人你还未见过,要现在见见吗?”墨亦寒镇定下来问道。 府里诸事,父王皆交给了墨管家,虽说府里之前没有女主人,现在有了世子妃,应当是将后宅之事都交给长公主来管。 虽然父王没说,但是他也清楚父亲的想法,对于父王的决定,他也不能说改就改,但流云居里的诸事再不交给她,却是说不过去,故而有此一问。 凤霏漓闻言,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 “长公主这话说笑了,你既然已嫁给本世子为妻,自然是该接管这流云居的。”墨亦寒故作不知说道。 凤霏漓点了点头,反正有几个能干的丫头,一个小小的流云居,她倒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过,他这个态度,莫不是因为昨晚之事心怀愧疚? 说起来,他似乎一直没有问起昨晚的事来着。 “长公主?”见长公主迟迟没有说话,墨亦寒不由得问了一句。 凤霏漓回神,“容我先梳洗一番。” 墨亦寒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帮她叫来了侍女。 自己找了本书,下人奉上火盆,吩咐长风叫院中所有的人过来见主母,而后坐在新换的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悠哉的等着长公主梳洗打扮。 不过,也没叫他等太久,耳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抬头看去,就见她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一头青丝挽着凌云髻,嵌着红宝石的金凤步摇坠着明珠流苏,随着走动微微晃动,与赛雪的肌肤相映衬,高贵典雅不说,竟还有一种清贵出尘之感。 这时,长风进来禀报道:“世子,长公主,人已到齐。” 墨亦寒点头,“叫他们都进来吧。” 长风出去,凤霏漓坐在墨亦寒身侧,不过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张小桌。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火盆,西南之地气候较陵阳城暖和许多,就连她都用不上火盆取暖,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这般怕冷。 很快,人便都到了。 “奴见过世子,长公主。”众人齐声行礼道。 原本,应该称世子妃的,但圣尊长公主乃是超一品的封位,甚至与镇南王的品级等同,但又不能将世子称为驸马,毕竟他没有入赘皇家。是以,两个人的称呼只能这般分开来了。 墨亦寒抬手让众人起来,“既然见过长公主了,尔等从今日起,府内之事一切都要听长公主,若被本世子知道谁阳奉阴违,后果自负。” 凤霏漓听到这里,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这话,倒是给足了她的面子。 随后,墨亦寒又给她着重点了几个人出来,都是院子里的管事,年龄都不小了,一看就是经验老道之人,让她有事吩咐。 她虽然不耐烦这些,但还是说了几句话立威,“既然世子如此说了,本宫也就不再多加强调,只希望尔等明白,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本宫自不会亏待了诸位。” 说罢,便给几名管事赏了十两银子以及金裸子,而其他的丫鬟小厮则赏了五两银子以及银裸子。 除了府中有喜事的时候,主子们才会赏赐不少银子,但因着王府人口简单,喜事甚少,上一次一齐赏赐,还是二公子满月的时候。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接到这么丰厚的赏赐了,许多人面上都是喜洋洋的,就算个别稳重之人,也是嘴角弯弯。 不愧是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出手还真是大方。 管事将账册和库房钥匙上交以后,凤霏漓便让这些人都退下了。 看着桌上不怎么厚的账册,凤霏漓随意的翻了翻,不得不说,镇南王对于墨亦寒这个世子是真的好,吃穿住行等方方面面,一点儿都没有吝啬银子。 当然,这是在墨亦寒受伤之后如此。至于之前,他好像没什么花销的样子,都是进的。 墨亦寒将书合上,既然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见过了,他想,长公主现在应该不愿意在屋里看见他。 “说起来,我们应当是见过一面的,在镇南王妃离开陵阳之时。”凤霏漓忽然出声道。 第十三章 小公子 听到这话,墨亦寒起身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向凤霏漓,眼含诧异,不过想了一下,母妃确实跟他提起过长公主好几次,长公主特意提起母妃好像也不奇怪。 但是他,“是吗?我没怎么有印象。” 六年前,他奉父王的命令去陵阳接母妃回来,作为能牵制父王的关键,离京之路自然是不平坦的。 不过,一路上始终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们,母妃似是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告诉他。 “世子有没有印象不重要,重要是你要知道,当年四位辅政大臣,有三位是不同意镇南王妃离京的,而最终是我让皇上下了圣旨,他们无可奈何,不得已同意的。”凤霏漓淡淡道。 “所以,长公主是想要我的感激?”墨亦寒挑眉问道,还有句话他没说,是想他因为感谢她对母妃地帮助,说服父王将兵权交给她? 那她也未免也太想当然了。 就算没有她,他也一样可以接母妃离开陵阳,只不过,心中有些失望,毕竟在母妃的嘴里,她一直是很好的一个人。 却没想到,现在竟胁恩以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凤霏漓却摇了头,一双漆黑的瞳眸,泛起小小的漩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嫁来镇南王府并无所图,一切不过只是因为皇上的自作主张而已。” 墨亦寒轻笑一声,这话任谁听了都会发笑,“长公主这话,说出去你觉得谁会相信呢?这天下,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对您的感情与敬重?” 凤霏漓脸色淡淡,并不在意墨亦寒对他的嘲讽,也不知是不是墨亦寒的错觉,他竟觉得此时的长公主身上透着淡淡的哀伤。 “以往确实如此,但如今我和他之间横着一条人命,在我心中,他永远不可能可以和那个人相比。”凤霏漓沉声说道。 墨亦寒想起之前陵阳城传回的消息,忍不住试探问道:“长公主说的,可是定国将军,安祚?” 凤霏漓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世子可知,皇室中是绝不可能出现双生子的?” “双生子?”墨亦寒不知她为何换了话题,但皇室之中没有双生子这事他倒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凤霏漓颔首,刚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墨亦寒的贴身护卫长风忽然在门口禀报,而且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世子,小公子身体不适,还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烁儿怎么了?”墨亦寒猛的站起来问道,而且因为他起得太猛,连榻上的小桌子都被他撞歪了。 凤霏漓不解,据她所知,镇南王府就镇南王和墨亦寒两个主子才对,这小公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他是谁? 而且看墨亦寒这般担忧的样子,只怕这位小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啊。 “小公子身边的婢女也说不清楚,只是府医过去诊了脉,说小公子怕是不好了,您快过去看看吧。”长风道。 “好,我过去看看,你立刻派人把整个秦州的大夫找过来。”墨亦寒急急的吩咐完之后,连披风都顾不上了,咳嗽着往外冲。 凤霏漓一时好奇,也跟了过去。 墨亦寒虽然着急,但毕竟身子弱,走不快不说,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像是虚弱得随时要倒下一样。 所以,凤霏漓很快就追了上去,不仅扶了他,还顺便把披风也给了他,触到他手指冰凉,又从紫铃那里拿了手炉给他。 只不过,看到紫铃手里的手炉时,她目光一顿,紫铃立刻猜到殿下在想什么,连忙回道:“是紫云姐姐特意嘱咐过的,说您虽然身体一向康健,但南北气候差异太大,怕您不习惯,易感染风寒。” 凤霏漓沉默的点了点头,“稍后去紫鸢那里给她和紫玉拿些药吧。” “谢殿下体恤。”紫铃欢喜的应下了。 “多谢长公主。”墨亦寒在凤霏漓的搀扶下走得快了些。 “不知这小公子是?”凤霏漓问道。 墨亦寒垂眸,掩去了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是小弟,今年五岁,因他自小体弱多病,所以我与父王为了对他多加保护,所以一直没有对外说他的存在。” 凤霏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多加保护,只怕是怕陵阳城知道了,会把他带去陵阳当质子吧。 镇南王府的小公子住的阳苑离墨亦寒的流云居并不远,是以他们很快就到了,而令凤霏漓意外的是,镇南王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到了。 “大夫,怎么样?”凤霏漓刚扶着墨亦寒在一旁坐下,耳边就传来镇南王迫不及待的询问。 “回王爷,小公子的脉相如深山幽谷的落雪,微不可查,老臣无能,探不出小公子的病情,还请王爷恕罪。”老大夫一把年纪了,头发花白,脸上尽是自责懊恼,可见也不只是个王府大夫。 虽然也明白王大夫的医术有限,这才查不出病情,但镇南王还是忍不住发火了,难得一见的在家里黑脸道:“王大夫,小儿自出生之日起一直是你在照料,起初只是说他早产体弱,养养便会好,但五年过去了,他的身体一点起色都没有不说,而且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能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王大夫,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给本王一个准话!” 凤霏漓没去看镇南王发火,对于这个小公子,她还是挺好奇的。本以为墨亦寒之前所说的体弱多病只是推脱之词,但没想到,这孩子竟真病得这般严重。 只见宽大的床铺之中,一道小小的身影陷在锦被里面,小孩眉清目秀,虽然没有他哥哥长得好看,但也看出比起一般人家算是不错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一直生病,脸颊上没有多少肉,没有一般孩子的圆润。 刚刚王大夫把完脉忘了把他的小手塞回被子里,凤霏漓不经意一瞥,目光一顿,随即十分凌厉。 快步上前,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一把把小孩的袖子撸了上去,只见青色的细线顺着手腕一直向上生长,直至没入还未掀起的中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