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穿越大明带木匠皇帝大杀四方》 第1章 丑师爷 在2024年3月的某一天,西南某市的人行道上,一辆如同脱缰野马的车,将一名中年男子撞飞。 死者叫侯平,现年三十六岁,已经无业半年,未婚,临死前总资产为5591.04元。 侯平疑惑的看着自己高高飞起的身体,以三千六百度的超高难度飞跃至半空。 短暂又悲哀的三十六年的人生如电影快镜头般飞速在脑海内晃过。 只因长相太过普通(个人感觉),前二十六载,一直在象牙塔中跪舔各色女神,却都未能如愿,最终只能埋头努力,修成一枚学霸。 本以为出了象牙塔,凭他的才学本事就能混得风生水起,然而实现生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凭着过硬的本事,他确实光荣的考进了国家某个研究所,成了一名普通研究员。 但也因为长相不受人待见,进了单位后就一直被人边缘化。 直到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都未曾享受过其他同事们的风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半年前辞职。 当然,辞职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当时第101次相亲,遇上了那个愿意跟自己结婚的对象。 女孩微胖,长的很好看,关键是不嫌弃自己过于普通的外貌。 唯一的问题就是交往还不到一个月,陪她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女孩说他的命真好,七个月就可以当爸爸,别人都要十个月。 可是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侯平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因此犹豫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一些。 然后女孩愤怒的骂了一句‘渣男’,之后哭着跑了。 从此两人再未相遇,也不知道那个‘善良’的女孩还在不在人世。 如果没有那一个月的恋爱史,自己的存款应该还有六位数吧? 唉,算了,这苦逼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但是唯有两个遗憾令他无法心安。 第一个当然是年迈的父母赡养问题。 而另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则是此生都没找到一个人愿意陪他完成对‘莎士比亚’的文化探索。 …… 沉寂的黑暗虽然漫长,但黎明破晓总会到来。 人生也是如此,沉寂久了,总会有爆发的时候。 只是到那时,你是否还是原来的你,那就没人知道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侯平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回来啦!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发觉周围无比陌生。 头上是一顶破了洞的麻布蚊帐,身上盖着露出了半截棉絮的被褥,还有隐约能看见大洞的破旧木屋。 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记忆中的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这是……穿越了? 突然,脑袋一阵胀痛,无数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侯平,字顺安,湖广岳州府人。 万历38年中了秀才,时年才15岁,一时被乡里传为神童。 后面又参加了两次乡试,均不中。 于是经乡里有人介绍,得到了京师名儒刘宗周的首肯收其为徒。 可是等到他千里迢迢的跑到了京城来拜师才知道,刘宗周早就辞官返乡。 侯平家本就不富裕,因其小有才名才被乡里乡亲们捐助了这一路上求学的盘缠。 现在盘缠用尽,进退两难,只能去同乡会馆寻求帮助。 但他只有秀才的身份,长的又尖嘴猴腮,左鼻角还有个拇指大的痦子。 形象过于瘆人,在会馆里也不怎么受待见。 幸好他的才学功底扎实,这才有个老乡愿意给他举荐另一位名儒为师。 侯平屁颠屁颠的跑去那位名儒府上拜师,结果那位名儒一看到他的长相后立马就毁约了。 如果只是毁约也就算了,关键那家伙还给了一个评语,直接把侯平打入了地狱: “你形貌若此,倘若真让你高中,岂不要惊了圣驾?” 自此,再也无人肯资助侯平,仅靠着那点癛粮和膏火艰难度日。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眼看着即将饿死,听说新上任的漷县知县招师爷,他也就放下架子过来应试。 他的才学自是没什么问题,顺利的通过了应试。 只不过知县老爷对他的长相实在看不上眼。 就让他做了专替知县起草各种文字,兼管县内童学的书启师爷。 工作既苦又累,地位也远在账房、钱粮、刑名三大师爷之下。 侯平被分了这么个苦差事后,心里苦闷,预支了一些薪水后买了些酒肉回来,结果一个人喝闷酒给喝死了。 不过也刚好让几百年后的同名灵魂有了个归宿。 …… 侯平融合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世身的记忆。 苦逼的出身那是一模一样,但是论长相,肯定是后世的自己要略强。 至少脸上没有那么大的痦子,看着就让人无比膈应。 唉,这苦逼的身世,别人穿越无不是高富帅或者白富美,怎么轮到自己,就是一地狱难度的苦逼出身? 在等级森严的大明,被安上师爷这两个字就已经前途尽毁,不过就算不当师爷,就凭这长相,也难以有前途。 只是既然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去自杀吧?生活还得继续……。 看看窗外天色微明,按大明律,乡县的早衙时间为5—7点,也就是卯时。 卯时一到县衙里就会打梆,上司开始按卯册(即名册)查点人数,称为“点卯” 此时三班六房、胥吏衙役等人就要听候点名,俗称“应卯”。 官吏要到衙署签到,称“画卯”。 师爷非县衙的正式编制,倒是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在知县上班前赶到县衙就行了,最晚大约也就是7点左右。 这对于3点起床,5点上班的大明朝的公务员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不过对于习惯了后世9点才上班的侯平来说也实在太早了点。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得苦逼的去上班了,而且还是全年无休的那种,简直惨无人道。 这鬼畜般的大明,可真是狠哪,比996更没人性。 侯平叹了口气,打了盆水洗脸,结果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尊容,早餐应该是可以省了。 ……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点。 侯平在衙口与知县陈应龙撞了个正着。 陈应龙年四十,一直在寒窗苦读,眼看进士无望才活动了个知县的职缺。 又知道自身的才干不足,才想找几个经验老道的师爷一同理政。 侯平的文笔在这次应试的人里面算是独树一枝,因此即便长相差点,也被陈应龙点中。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天上班就敢迟到。 在大明迟到可不是小罪,罚俸只算小惩,鞭刑,杖刑也只是一般,最严重的都有可能杀头。 侯平慌忙行礼:“大……大人,早。” 陈应龙阴沉着脸,那犀利如刀的眼神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了去。 自己请的师爷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丢的可是他的人。 如果现在再批评他,那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即只能冷哼一声:“去吧。” 侯平如释重负,慌忙的往后衙的‘夫子房’跑去。 第一天早衙就迟到,实在尴尬到了极点。 陈应龙看着侯平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后悔任用这个人了。 此子文章写的是还不错,但毕竟太年轻,常言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古人诚不欺我。 别看陈应龙名义上是知县,实际上他现在只不过是个空架子。 在他上任之前,漷县已经三年没有知县和县丞,大小事务都是主簿周荣和典史张鹏掌管。 他才刚上任没几天,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出了差错闹出笑话。 若是折了自己的威信,进而让周荣和张鹏找到由头名正言顺的把自己架空,那可是太难受了。 没想到日防夜防,第一个掉链子的竟是新招的师爷。 陈应龙心里哀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时运不济。 随即走进衙门,开始了一天的早衙公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侯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事情不到中午就在衙门里传了个遍。 所有人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蹲茅坑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已经在背后叫他丑师爷了。 当时冲动的就想上去跟他们理论一番。 只是随即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外号也算是名副其实吧。 第一天上班啥也没干,主要是陈知县自己都还没上手,自然也没活让他们处理。 接下来几天也很清闲,上了五天的班,就写了两封文书。 工作还是挺轻松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陈应龙看他的眼神更加厌恶了。 不过这几天他上班也是中规中矩,没让人再找着任何的把柄。 第六天早衙,有人到衙门报案,是城东富户陈家主母在家中被人奸杀。 陈家主是远近闻名的木工大匠,常年在外奔波挣钱,三个月前从三河县传来噩耗,他在那边被人谋杀。 想不到这才过了三个月,刚刚寡居的妻子又出了这种事,着实令人唏嘘。 典史张鹏带人紧急奔赴现场,不多久就押回来一男一女两个疑犯。 男的是有秀才功名的书生王荣,女的是陈家管家周二的儿媳夏菊。 王荣和夏菊两人通奸已久,邻里几乎人尽皆知,但是唯独陈木匠一家人和管家周二父子等少数人被蒙在骨子里。 陈家主母被奸杀之后,张鹏带人一到现场就接到周围邻里的举报,说是王荣和夏菊两人合伙杀了陈家主母。 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随后张鹏就把人给押回来了。 二人能让邻里群情激愤,可见其平日的为人必然是劣迹斑斑,这才会一出事就被人举报。 陈应龙上衙提审了王荣和夏菊两人。 公堂之上他坐在主审位,但是因为没有办案经验,真正问案的是张鹏和刑名师爷赵志尚。 刚开始王荣和夏菊两人死活都是不承认的,但是在衙门门口围观的群众都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干的。 虽没有详实的证据,但张鹏在问了几句之后还是吩咐差役动了酷刑。 上刑不过两刻王荣便便认了罪,而夏菊则面如死灰,一语不发。 犯人认罪,问案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且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 但是侯平旁听了整个问案过程,听得直皱眉头。 他虽然没有办过案,但看过的破案电视剧可是不少。 这案子办的也实在太草率了一点,直到现在也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 那群急吼吼的百姓,口口声声指认这两人就是凶手,但是真要问谁愿意出来指证,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大家都是意测,没人看见王荣杀人,更没有人拿得出王荣杀人的证据。 此案真要是那两人所为,自然皆大欢喜,但是如果是冤案,陈应龙的前途可就悬了。 这可是人命案子,真要定了罪,两个疑犯最轻也要判个秋后问斩。 大明的死刑可都是要复审的,现在只有两份供词做为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上面来人复审时翻了案,陈应龙最起码也要丢官罢职,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到时候自己的饭碗可就要砸了呀。 想到这里,侯平不禁有点急躁起来……。 第2章 保饭碗 以侯平现在的这副尊容,想找口饭吃那是真不容易。 陈应龙这口饭要是被砸了碗,怕是玩完的可能都有。 别刚穿越就被饿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王荣、夏菊已经认罪,案子基本上就算是定了。 不过陈应龙没有急着宣判,而是先让人把犯人押下去,等候发落。 倒不是他听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心里没底,下意识的紧张。 大明重视人命,漷县属于顺天府通州治下,两条人命,顺天府肯定是要派人下来复审的。 稍有差错,他可是吃罪不起。 最主要的是刑名师爷也是新聘用的人,不像钱粮师爷陈忠和账房师爷陈义,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知根底。 赵志尚能通过陈应龙的考校,对大明律法自是烂熟于胸。 但是对断案的本领怎么样,却是要打个问号。 陈应龙把四位师爷都叫到了内堂,这是他上任后重中之重的第一战,自然要全力应对。 别看衙门里有这么多人,能让他做为依靠的,实际上只有自己请的四个师爷。 “赵师爷,你觉得此案能否定罪?” 赵志尚也是秀才出身,年过三旬自觉举人无望,这才苦读刑律典籍做了师爷。 其实就是年纪大了,要养家糊口,没钱继续苦读了。 “回大人,以学生愚见,乡民群情激愤,应该不会有错。” 陈应龙听了赵志尚的话,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大明官位就那么多,举人多如牛毛,想做官不花钱打点是万万不行的。 为了这个漷县县令他花了1万多两白银打点关系才得到了位置。 这还是因为漷县是通州四县中唯一的下等县。 按太祖皇帝的划分,县分三等。 年缴纳粮食10万石以上为上县,县令6品;6万石以下为中县;3万石以下为下县,县令7品; 按现在的市价,1两银子可买2石糙米。 就算把税粮全吞下来,也要近两年才能回本。 但是他能把税粮全部吞没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早早的就丢了官,他只能是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他又把头看向了另外两名师爷。 陈忠轻轻摇了摇头:“老仆不懂问案,实在是不知道这案子要如何查验。” 陈义也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吱声。 陈应龙轻轻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一般地道:“那就这么判了?” 说话时怔怔的看着赵志尚,似乎是等着他给自己一点信心。 赵志尚只是对律法很熟悉,他也没有断案经验,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棘手,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 压力山大,在陈应龙的逼视下,一时也不敢作答。 侯平在旁边看着四人的表演,尴尬想找地缝钻进去。 原本他还打算等到陈应龙问自己的时候再说话,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问他。 明明屋内是五个人,他愣是被其他人给集体忽略掉了。 唉,就算是因为自己长的丑,不受待见,但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嘛, 没听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侯平心里暗恨,但是又无可奈何,为了饭碗不会被砸,他只能硬着头皮出声道:“大人,学生以为就此定案太过草率,虽然本案看似有很多百姓指证,但多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本案仍然欠缺有效的实证,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无,仅凭一张供词就判了两条人命,只怕复审之时会起波澜。” 陈应龙尚未说话,赵志尚却先跳起来了,他把侯平的说话看成了争功的行为,自然就急了眼:“黄口孺子简直一派胡言,你才多大年纪?懂问案吗?连刑律都搞不清楚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话未说完,陈应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别急,不如先让顺安把话说完,如果他说的没有道理,先生再训斥也未晚。” 赵志尚这才低头称“是”,但愤怒的眼神恨不能把侯平撕碎。 陈应龙押下了赵志尚后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侯平:“顺安,那你以为这案要如何查起?” 侯平拱了拱手,恭敬的答道:“回大人,查案的第一步是勘验现场,通常现场可能会留下关键的证据,比如鞋印、指纹等,不过张典史已经勘验过现场,并没有带回来这些证据,就算现在再去,只怕案发现场也已经被破坏了,找不到什么有效证据了,不过既是尖杀案,那凶手应该会留下许多线索在尸体上,所以学生以为,要想找到确凿的证据,就要找仵作验尸。” 一听验尸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请忤作验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死者为大的观念根深蒂固,要说服家属同意验尸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次,忤作都是由贱民充任,他们没有单独验尸的资格。 所以验尸现场必须有衙役,以及官员指派的人来监督。 陈应龙能信得过的人有谁?无非就是现在屋子里的这些人。 最后,真正有验尸技术的忤作并不好找,一般有这种技术的人都被府衙,州衙这些上级部门给征用了, 漷县只是个下等县,想找一个懂验尸的仵作何其困难。 赵志尚此时已经一脸冷笑:“黄口孺子,仅凭一张利口说教,验尸岂是你说验就能验的?且不说验得成验不成,就算被你验成了,就一定能验出铁证吗?到时候验不出罪证,你如何跟死者家人交代?如何对期盼严惩王荣和夏菊的父老乡亲们交代?” 说着他又向陈应龙一拱手:“大人,这种不知轻重的黄口小儿才不堪大用,以危言耸人听闻,乱人心神,请大人尽快将此人驱逐之,迟则为祸至深啊。” 陈应龙神色阴沉,他到不是怕验不出东西来。 对他来说,真要是验不出东西,就把事情推到侯平头上,再将他逐出衙门就足以平息民怨。 如果家属还是不满,那就自己去找侯平的麻烦,与他无关。 实际上他此刻更多的是担心这件事能不能办好,又要找谁去办的问题。 陈忠、陈义都是家里的老仆,他们可没本事办好这件事。 再看看赵志尚狗急跳墙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没这本事。 难道自己去? 可是自己能行吗? 再说验尸这么晦气的事情,自己堂堂县令,又怎么能亲自去监督? 陈应龙为难的看着几名师爷,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顺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谁去监督仵作却是难办,众位都是我陈某人的心腹,本县初来乍到,能相信的人只有诸位,谁愿意担此重任?” 侯平刚才下意识的就说出要验尸的话来,说完后他才想起现在身处的环境,不禁有点后悔。 这在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是放到现在可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保住饭碗,说不得也只能拼一拼了。 “大人,这验尸即是学生提出,自然当由学生承担,不过学生人微言轻,只怕跟家属那边的交涉会有困难,大人您看……。” 陈应龙哈哈笑道:“顺安才高八斗,能有你出马,那本官也就安心了,跟家属交涉的事,本官自会亲去,你只需跟忤作去寻找证据便可。行了,赵先生,顺安,你们就回夫子房休息一下吧,我跟两位陈夫子在商量一下钱粮的事。” 侯平和赵志尚拱手告退。 等两人走的远了,陈应龙才看了看陈忠道:“陈忠,你去外面找些人,把侯平要提议验尸的事情散布出去,一定要让百姓相信,是他在本官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找到真凶,本官迫于无奈才答应了他要验尸的要求;陈义,你去跟陈家沟通一下,他们家好像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姐了吧?做主的应该是那个叫周二的管家,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他们同意验尸,本官总觉得张鹏把这案子办得太容易,只怕其中会有猫腻,可惜本官不懂办案,不然也用不着受一个小小典史的气。” 陈忠点点头道:“老爷,侯平长的其貌不扬,但他今天说的话条理清楚,我看不像是信口开河的样子,若这案子真能被他找到真凶,您也就不必再担心张典史了。” 陈应龙点点头:“那也得他能过了这一关再说,真要查不出来东西,本官可是保不住他的。” …… 陈家的案子突然又说要验尸,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要知道此时陈家主母都已经收殓入棺,再开棺就是对死者极大不尊重。 更何况陈家主母又是一位美貌的少妇,验尸必然要脱光她的衣物。 在把贞节看得无比重要的大明,这更是一种严重的亵渎。 一时间舆论四起。 又因王荣是本县秀才,家境不错,漷县的百姓于是纷纷咒骂陈应龙收了王家钱财想为其翻案。 陈应龙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顿时骑虎难下,幸亏提前安排了陈忠去引导舆论把事情都推到了侯平身上。 再加上中午的时候,王荣的老父亲又到衙门里击鼓鸣冤,他这才找到借口强行把验尸的命令发布了出去。 验尸的地方就在陈家灵堂。 侯平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到灵堂后,首先面对的就是周二、周通父子无比愤怒的目光。 然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冲来对着侯平就踢打道:“坏人,滚出我家,你为什么要欺辱我娘……。” 这个胖胖的小女孩正是陈家的小姐,侯平一脸尴尬道:“小妹妹,我不是要欺辱你娘,你娘含冤而死,我是要为你娘申冤。” 陈小姐怒道:“呸,大家都说你是坏人,色胆包天,想侮辱我娘尸身,不要脸。” 侯平顿时心里一惊,这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分明是有人想阻挠验尸才会恶意中伤,当即凶恶的吼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乱说话是要坐牢的。” 第3章 流言 陈小姐显然被侯平愤怒的眼神给吓到,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周通。 周通赶紧跑上来道歉,并把陈小姐拉了回去:“对……对不起啊,我们家小姐年纪还小,又悲伤过度,大人别往心去。” 侯平挥挥手,不再理会,只是把他的这一番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将闲杂人员都赶出灵堂后,侯平带着衙役和忤作上了三炷香后开始验尸。 随行的忤作确实极为不专业,仅仅只会查验一些皮外伤,勉强能判定一下死亡时间,再高深的东西就不会了。 忤作把尸身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死者死亡时间约在今日四更左右,颈项有明显掐痕,与窒息而亡的死因吻合,周身有多处损伤,划痕,与被奸淫时反抗所造成的伤害相似,下体也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以小人看来,死者是在被奸淫时反抗,凶手阻止其呼喊才将其掐死。” 侯平还在等候下文,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仵作的下文,便忍不住问道:“这就没了?” 忤作一脸懵逼:“啊?没了呀,死者就是被奸杀的啊。” 侯平顿时哭笑不得,这尸验的……还真是草率啊。 这边张鹏已经吩咐人准备盖棺,侯平急忙打断道:“等等,我要查看尸体。” 张鹏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讥讽的说道:“侯师爷也懂验尸?还是说真像外界的传闻那样,有不轨企图?” 听张鹏说的这么难听,侯平怒声回怼道:“懂不懂,验过才知道。忤作,跟我过来。” 说着便强拉着仵作重新回到尸体身边。 侯平并不懂高深的验尸技巧,之所以要硬着头皮自己来验,完全是因为忤作不给力。 如果按着忤作的验尸结果报上去,那就等于这尸白验了,而且他还要背上莫大的骂名,最后饭碗也得丢。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强忍着恶心自己动手,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死者的脸庞,又看了看十指, 别说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东西,最后又盯着死者的下半身研究了半天,总算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里慢慢成形,只是还欠缺了一些关键的证据。 只不过侯平想不到的是,他的此番作态已经激怒的周围的所有人,张鹏怒骂道:“侯师爷,你到底还要看到什么时候?那东西就这么好看吗?花些银两青楼女子就可任凭你随意观赏,陈家主母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能否尊重一下死者。” 此时一个胆大的差役也是看不过眼,冷嘲热讽道:“我听闻世间有一种怪癖,名曰:恋尸癖,莫非侯师爷便有此癖好?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劝师爷最好还是收起你那令人恶心的癖好。” 其余的差役们也都纷纷目光不善的冷笑。 侯平知道是自己对着死者身体看了太久时间犯了众怒。 可是验尸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退缩半步,当即也是大喝一声道:“此案并非奸杀,而是处心积虑的谋杀案。” 众人都被侯平的这声大喝给惊住了。 如果真是谋杀而不是奸杀,那张鹏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这案子可是他审的。 “侯爷师,大伙的眼可都不瞎,这明摆着的奸杀案,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翻转的?” 侯平冷笑:“我既然敢说是谋杀,自然就有谋杀的证据,忤作,开膛。” 一声‘开膛’将众人都惊呆了,要知道验尸也是有分等级的。 普通的验尸一般都不会破坏尸身,一旦破坏了尸身,找出罪证也就罢了,找不出罪证的话,那可是要担上罪责的。 张鹏顿时怒急道:“住手,侯平,别以为仗着有陈大人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人死为大,死者已矣,不让她入土为安也就算了,你还想让她连尸身都不能完整,何其歹毒。” 侯平也是急了,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要是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证据,那等待他的,可就不仅仅是有没有饭吃的问题了,而是还能不能有机会吃饭的问题。 “张典史,如果不是你办事不利,也不需要我开膛取证。把这么明显的谋杀案判成了奸杀案,还破坏了线索最多的第一现场,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须知尸体也会说话,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尸身来指认凶手了。” 侯平的话顿时就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人本就迷信鬼神之说,此刻又身处灵堂,加上侯平本就长相丑陋诡异又恐怖,现在更是说出了这番能通鬼神的话来,直接就把在场众人给吓尿了。 就连办案多年,见惯了尸体的张鹏也不禁感觉到周围阴风阵阵,差点就要站立不住,惊恐的叫道:“你……你……你要让死……死……死人,说……说话?” 此话一出,侯平身边的忤作也是惊恐的道:“死……死人说话?师……师爷莫不是有法……法术?” 侯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前世电视剧中的台词会将众人吓成这样,不过也正好让他们不敢阻止自己验尸。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不早解释清楚,到最后只会越描越黑,于是就只好说道:“死人当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会留下凶手作案的证据。忤作,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膛。” 张鹏还想阻止,可一时间又没胆子上前,犹豫了半天,终于壮起胆子走上前去。 然后就看见忤作已经把死者的胸、腹都划开了。 张鹏冲上前来刚好看了个清楚,什么心、肝、脾、肺、肠子全都落入眼中。 即便是见惯了死人的他也难免一阵恶心反胃。 尸体的胸膛已开,现在说什么都晚上。 张鹏当即愤恨的一甩袖子:“侯平,你实太过于胆大妄为,我一定会去知县大人那里,告你一个不敬尸身的罪名。”说完急驰而去。 几个张鹏的亲信衙役也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 剩下一班普通衙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谁起了头,大伙都纷纷退出了灵堂。 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侯平总算得以安静的验尸。 结果全部如同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这案子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随后,侯平命忤作把死者的胸腔缝合,又穿好衣服合棺入殓。 然后便带着灵堂外等着的衙役去周围邻里走访、问话。 最终确定心中谜团之后,让衙役对陈府进行了搜查,重点搜查了周二、周通父子两人的居所。 果然搜到了一些他想要的证据。 至此,案情基本清楚,但是想要定凶犯的罪,还缺了关键的凶器。 但此时侯平已经没有时间再寻找凶器了。 这边陈应龙已经顶不住压力,派人前来召他回去问罪。 虽不甘心,但侯平也只能带上搜到的物证回到了衙门。 此时衙门外面已经被无知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都在说侯平色胆包天,猥亵陈家主母的尸身。 更离谱的还有传言说侯平有恋尸癖,甚至还爱吃人。 总之传闻一个比一个离谱。 由于担心受到百姓围攻,侯平都没敢走正门,而是从偏门进了衙门。 此时内堂里陈应龙已经等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次侯平能够破案也就罢了,如果不能破案,那么他必定会受到影响,搞不好要丢官去职。 见侯平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进内堂,陈应龙立刻起立迎上前去:“顺安,怎么样可有查到什么铁证?” 侯平点点头:“大人稍安,学生已经破案,也找到了一些罪证,只可惜还差了几样关键的铁证,未能寻到,等学生找齐了罪证,就可以开堂审理此案了。” 接着侯平把自己的推测和找到的相关证据都一五一十的告知。 有了侯平的保证和案情分析,陈应龙总算是心中有了底。 加上又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即便外面民情再如何汹涌,他也有了力挺侯平到底的底气:“好,顺安,案子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没理由这样半途而废,你且放手去做,明日午时之前,任何的言论你都无须理会,务必将所有迷团全部破除,本知县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些牛鬼蛇神在背后搞鬼。” 侯平心里长舒了口气。 他最怕就是陈应龙是个没担待的人,会抗不住压力草草让他定案。 以他手上现有的证据,其实还有不小争议,结案也是能结的,但很多地方仍有疑团说不清楚。 现在陈应龙能顶住压力再给他一晚的时间,足够他把心中的迷题一一破除,当即便拱手道谢: “多谢大人,那学生现在就带人前往查证,明日午时之前,必定返回。” 侯平匆匆带着衙役走了。 陈应龙等侯平走的远了些后,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陈忠,你以为这个侯平所说可否属实?” 身旁的陈忠眼角跳了跳,轻声的回道:“回老爷,这侯平虽然长的其貌不扬,但的确有通天的本事,他说的有理有据,依老仆看有七成的可信度。” 陈应龙点点头: “本官也以为颇为可信,本官不擅断案,此人正好弥补这块短板,现在张鹏又在四处散布他的谣言,我看不如再添一把火, 借着这个机会,把典史的司职抢回来,剩一个周荣,孤掌难鸣,就好对付多了。” 陈忠微笑点头:“老爷高明,老奴这就去让人出去传言,侯平乃包龙图转世,今晚就要夜审阴曹,还陈家的枉死冤魂一个公道。” …… 漷县百姓原本对丑师爷那可是群情激愤,恨不能将之生吞活剥才痛快。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舆论风向忽然就变了。 大家都在传言:别看侯平长的丑,其实是真正的龙图转世,有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能力。 刚开始自然没人相信这些话,但是架不住说的人多啊。 所谓众口铄金,这种套路古人可是玩的贼溜。 除此之外,县衙还发布了告示,明日正午升堂问案,所有关心此案的百姓都可在衙门口旁听……。 第4章 拖延 典史是由吏部指派的专司掌管缉捕、监狱的佐杂官。 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兼任监狱长,只是没有品阶。 如果县内并无朝廷委派的知县、县丞和主簿,典史也会全权代管理政。 至于审案,有其它官员,但是其它官员又碰巧不懂这方面的业务,典史也能靠着专业技术轻易的拿捏领导。 毕竟在此时的时代,断案水平最能体现一个基层县令的治政水平。 可是如果知县有断案的本事,或者身边有能断案的能人,典史如果不夹起尾巴做人,就只能等着挨收拾了。 此时突然有侯平能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传言流出,张鹏立马就坐不住了。 日判凡世,夜审阴曹的说法他自是不信,但是这传言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侯平很有可能是个断案高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现在的行为可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横跳了。 张鹏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当天下班回家就跟家里的黄脸婆一商量,就连夜上陈应龙住的衙门后院请降。 “大人,有件事需要向您请示。” 陈应龙有些诧异,张鹏这大半夜的跑来衙门,说有件事要请示,这里面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哦,不知张典史有何事要这么急着来上报啊?” “大人,王捕头今年已经过了甲子年,实在不适合继续担任捕头一职,这种人事任免的大事,属下不敢擅专,还请大人您拿个主意。” 陈应龙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张鹏是什么意思,当即心花怒放道:“哦,原来是此事,不过王捕头已经在衙门里干了二十年,急切间本官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不知张典史可有什么人选推荐?” “回大人,属下目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此等大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如就再等等吧,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再行委任。” “是,大人,属下也没有别的事了,就此告辞。” 说着张鹏就此离开。 做为整个衙门里人事权柄最重的典史,没想到张鹏会来主动找自己认怂,陈应龙心情大好。 不过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侯平明日正午之前不能带着证据赶回来的话,那张鹏依然会有反水的可能。 一切都要等到此案尘埃落定,才能成为定局。 …… 午时将近。 漷县县衙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陈应龙急的满头大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要到午时了,但是依然没有看到侯平的身影。 陈义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陈应龙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顺安回来了吗?” 陈义大口喘息着摇摇头: “老仆去了城外三十里,但是没有迎到人,只有一个衙役提前回来了,说侯师爷可能要晚上两个时辰,让大人务必拖延时间。” 陈应龙脸色铁青:“两个时辰?侯平到底在搞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陈忠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老爷,午时已到,外面的百姓都等不及了,再不升堂怕是要压不住了……。” 陈忠话没说完,赵志尚又从外间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内堂:“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周二和周通带着陈家家丁抬着棺椁到了衙门口,扬言昨日县衙对陈主母开了膛,今日要是不给一个说法,陈主母在天之灵难安,无法下葬,他们也就走不了了。” ‘啪’ 陈应龙猛的以掌拍案,心知拖不下去了,当即怒吼道:“这两个贼子好大的狗胆,公堂重地,岂能容他们放肆。传令下去,即刻升堂。”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些后怕,不该相信侯平啊,可是告示昨天就已经发布出去了,现在想不升堂都没有借口。 …… 肃穆的公堂,头顶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三班衙役十人分列两班手执杀威棒站定。 陈应龙身着官服,一身青袍上面绣着象征七品官阶的鸳鸯图案。 头上还戴着乌纱帽,端坐在桌案之后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升堂” 三班衙役顿时将杀威棒敲的绑绑作响,齐声高喊:“威——武——。” 原本因为人数众多,喧闹不堪的大堂立马安静了下来。 升堂之前说说笑笑的没事,如果升了堂还敢喧哗吵闹,那可是要吃棍棒的,杀威棒可不只是摆设。 人群安静下来,眼见威武喊完,周二迫不急待的跳了出来,大声喊道:“请大人为小民作主,昨日……。” 陈应龙大喝一声打断了周二的喊叫声:“大胆,何人在此喧哗?本县尚未问案你就出来乱喊一通,真当本官的杀威棒是摆设不成?” 周二知道自己是喊得急了一点,按理是要等到县令大喊完‘何人有冤,可上前申辩’,然后才能出来喊冤申诉,刚才他确实是出来的急了些。 “抱……抱歉大人,因为我家主母惨死,又被人无故……。” 陈应龙不等周二说完,便再次打断道:“即有冤情,也应有礼守序,岂不闻先来后到吗?今次念你初犯,且不与你为难,先退到一旁。” 说完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百姓,高呼一声:“昨日击鼓鸣冤者何人?还不速速上前来诉说冤情?” 王荣的老父亲急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高声呼喊道:“大人,是草民喊冤……。” 陈应龙面露微笑,两个时辰而已,那就‘拖’吧,拖到侯平回来,一切都好说。 为官三字诀‘拖’‘推’‘抢’。 ‘拖’字诀乃为官三字箴言之首,陈应龙对此也是深有研究。 虽然实战经验不丰,但好在理论储备充足,就是不知道顶不顶得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 …… 此时侯平已经带着收集到的证据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为了破案保住自己的饭碗,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从漷县跑到三河县,调取了两个多月前陈家家主在此遇害的案件卷宗,确认了心中的疑惑后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来回跑了近百公里的路,说实在的,这事放在后世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但是放在现在,不跑过去一趟是真的不行。 幸好一切顺利,三河县的知县也很好说话,给他们行了方便。 侯平一行才得以尽快回赶,只是由于路程太远,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陈知县顶不顶得住。 他只能一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的疾驰而归。 也多亏了原主是个骑马高手,他只是稍微适应了一下就能策马飞奔,不然这一趟根本就赶不回来。 …… 公堂上,陈应龙为了拖延时间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先是以王荣老父为由,任其以极其恶心的奇慢速度读了三遍状纸,引得衙门内外百姓一阵嘘声。 听完王父的状词,便又提审了王荣和夏菊,命他们自证清白。 从程序上也能说的过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给周二发难的机会。 先提审的是王荣:这人除了喊冤以外,根本就拿不出任何能证明自己无辜的证据。 当然,证明他就是案犯的证据也不充足。 这人一出来受审就引来围观百姓的咒骂,说他不要脸,光天化日的就对别人媳妇又搂又抱。 除了在周家父子面前装一装之外,根本不避讳外人。 而周二父子也是太过老实,不管别人怎么提醒,他们就是一根筋的维护着夏菊和王荣,说读书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周围邻里都特别的痛恨这人。 一对老实父子,被人这样欺辱,谁能看得过眼? “王荣,案发当晚你不在自家家里,为何要跑去陈家?” 王荣支支吾吾,他去陈家的目的谁不清楚?只是没人说罢了。 “我……这……我……我……冤枉,真的冤枉啊。” 除了喊冤,就再也说不出半个屁来,周二双目含泪怒吼道:“王秀才,老汉我一直敬你是个文人,以礼相待,从不敢怠慢你半分,谁知你人面兽心,竟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害了我家主母,枉你的还读过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二此番话一出口,顿时衙门口围观百姓群情激涌。 “打死他……。” “严惩王荣……。” “一定不要放过王荣……。” “求青天大人做主……。” …… 场面一度失控,不过也正好让陈应龙抓住了机会,以维护秩序的名义又拖延了几十分钟。 好不容易把公堂上的秩序稳定下来,陈应龙接着提审夏菊: “夏菊,本官再给你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如果你一直这样保持沉默,那本官也救你不得。” 夏菊也面如死水,这两日可是把她吓坏了。 之所以她和王荣被认定为奸杀陈家主母的凶手,主要原因就是本不该出现在陈家的王荣当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还被不止一人给看见了。 王荣大清早的从陈家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他为什么会在陈家出现,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没人会给这种人作证,大家只会更加痛恨,并笃定他就是凶手。 夏菊背德在先,本就受尽了邻里白眼,别人都只道她是被一对老实父子蜜罐里泡着养活的女人。 殊不知她一直承受着守活寡的苦楚,跟周通成婚三年,实际上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直到一年前。 莫名其妙的就和王荣有了私情,其实她一度也很害怕,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一死了之。 可是又下不了手。 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现在东窗事发,实际上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一年来,她之所以越来越胆大妄为,其实也是一种想作死的表现。 她想知道周家父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出了轨。 可惜,不管她如何胆大妄为,那两父子都总有种种理由视而不见。 直到现在她都没想不明白,他们两父子既如此相信自己,为什么又总是对自己不闻不问? 三年夫妻,形同陌路,说出去谁信? 就连跟她通奸的王荣都不肯相信自己的遭遇。 所以昨日王荣被张鹏用刑,屈打成招后,她就一语不发,一心求死。 此刻衙门口的百姓辱骂声、喊杀声四起,夏菊的情绪突然就彻底崩溃,冲着公堂大喊道:“是,是,是,都是我干的,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第5章 公堂 陈应龙被夏菊的突然认罪给整懵逼了。 明明是叫你自辩,没有让你认罪啊,这还怎么审? 陪审的主薄周荣一脸微笑,简直想给夏菊点十二个赞。 随后便一脸嘲讽的看着陈应龙,眼神中充满了看热闹的心思。 小样,现在人犯主动认罪了,看你怎么死。 张鹏则是一脸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周二和周通则是喜出望外,猛的大声嘶吼道:“菊(媳)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主家母待咱家可不薄啊——。” 这声撕心裂肺的控诉,声泪俱下,把一对忠仆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被这父子二人的表演给感动的不行,纷纷出声声援二人。 陈家的遗孤,陈小姐也是突然冲出人群闯入公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道:“大人,凶手已经认罪,求大人重判凶手斩立决,以慰我娘在天之灵。” “斩立决” “斩立决” “斩立决” 衙门外忽然响起一致的呼声。 陈应龙顿时脸色铁青,手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此判决一下,他立刻威信扫地,只怕从此在县里就要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现在人犯在未用刑的情况下主动招认,这案子也就不用再审了。 此时他心里已经无比后悔,真是错信了侯平,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在众人的逼视下,他颤抖的手只能缓缓往签筒伸去。 一支令签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中,现在只要他将令签丢出去,那一切就成了定局。 可是他不甘心啊,侯平明明说可以翻案的……。 怎么就……她怎么会自行认罪? “斩立决” “斩立决” “斩立决” 民众的呼声越来越烈,周荣脸上已经露出胜利的笑容。 周二父子在一副悲伤的面孔下隐藏着欣喜若狂,跪在地上的陈小姐再次哭求道: “请大人为我娘亲做主……,严惩凶手,更要严惩昨日辱我娘尸身的丑师爷……。” 此话一出,陈应龙彻底绝望了,当即大喊一声: “斩……”。 此时,突然从后堂冲出一个人来,气喘吁吁的大吼一声: “暂时休息一盏茶的时间,稍候再审……。” 侯平终于赶了回来,喊出这句话后,人几近虚脱,几个衙役慌忙把他扶进了内堂, 此时陈应龙突然又看到了希望,将令签插回签筒,冷哼一声: “审了数个时辰,本官要稍事休息一盏茶,回来再宣判。”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陈应龙有着满腔的火气,不过进内堂查看了侯平的情况后,什么火气都没了。 侯平的大腿两侧都磨的血肉模糊了,可见这半天一夜他有多艰难, 可是形势不等人,他现在还不能休息。 陈应龙让人请来大夫给侯平上药。 又找来一辆木轮车,待会让人推着休息好了的侯平上堂。 本来说好了只休息一盏茶的功夫,结果足足休息了一柱香的时间。 而此时,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就更多了,甚至连围墙上都坐满了人。 如果平日里,衙役们肯定会将他们哄下去,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旦激起民变,谁也担待不起。 陈应龙重回公堂,看到百姓人数的增加,眉头直跳。 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在向自己施压,随后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 “升堂” “威——武——” 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周二立即跳了出来喊道: “大人,夏菊已经认罪,请大人为我们主母做主,立刻判她斩立决。” 陈应龙一声冷笑:“大胆周二,你父子二人谋财害命,杀害陈家夫妻,又企图用陈小姐谋得陈家产业,你们处心积虑数载,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此话一出,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 陪审的周荣和张鹏两人也是一脸诧异,这案子要是坐实了,可以说称得上是一桩奇案了。 周二一脸悲愤的哭喊道:“狗官,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至此?原告变被告,真凶都已认罪你都还要胡乱攀咬,王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草菅人命?” 这话看似在控诉,实则是说给周围百姓们听的。 他企图用舆论来影响陪审的官员。 陈应龙不为所动,冷静的喝道:“周二,你能处心积虑这么多年谋害家主,本官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认罪,侯师爷,请你把这两天所查到的证据和案情一一说明,让被此二人蒙蔽的百姓都看看清楚,这对父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侯平坐在轮椅上,向陈应龙拱了拱手:“是,大人” 衙役把他推到了公堂中间。 侯平高声道:“昨日,我奉令对死者的尸身进行查验,经过仵作检验,发现其身上有多处在反抗过程中所造成的擦伤和淤青,由此判断死者在死亡前可能与凶手有过激烈的搏斗。 但是通常女子与人撕打,都喜欢用指甲抓,在这么激烈的反抗中,死者的指甲中应该会有一些凶手的皮肤毛发等残留物,若是没有这些,最少也会有身上凶手身上的麻布纤维这数的脏物。可是我查看了死者的双手,发现异常的干净整洁,于是心中有了疑惑。 跟着我又仔细查看了死者的面容,发现其眼角、嘴角、耳后、鼻梁等处都有充血,想必在场有人知道,如果砒霜中毒死后会七窍流血,死者脸上出现这种症状让我怀疑她有可能生前中了砒霜的毒,只是中毒的剂量并不足以致人于死亡,所以才会有这种现像。 因此我命仵作对尸体开膛,果然在死者的胃中发现了少量混有砒霜的食物残渣,正好验证了我的第一个猜测,死者确实生前就中了毒,砒霜中毒后人会有恶心、呕吐、腹痛、头痛、眩晕,身体麻木等症状。 试问一个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又如何能与凶手发生激烈的搏斗呢? 那么死者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是被人刻意弄上去的,目的自然是故布疑阵,让衙门的差没那么容易追查到真凶。” 侯平这番话有理有据,也做不了假,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忍不住窃窃私语。 周二冷哼一声道:“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跟我又有何关系?夏菊都已经承认她是凶手了,她和奸夫先下毒,后奸杀,难道还要通知你一声?笑话。” 侯平微笑道:“这就是为什么说是你们父子二人处心积虑的原因。夏菊之所以承认自己是凶手,是因为她也受了你们父子二人的蒙蔽,甚至到现在她都还在认为是自己对不起你们父子俩,殊不知,她是你父子二人是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替罪羊,一个傻姑娘罢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周二大吼道:“荒谬,世人都知道我父子二人皆对她极好,岂是你信口雌黄就能颠倒黑白的?我看你一定是收了王家的钱财,想为王荣翻案,无所不用其极,单凭一张利口翻案,你休想。” 侯平轻笑:“谁说我只凭一张利口?我当然有办法证明你父子二人的虚伪,你说你们对她极好,那我问你们,夏菊生辰几何?且不说八字,单说那天就行。” 周二和周通面面相觑,他们确实都不记得夏菊的生日,见两人语塞,侯平也不多等,又说道: “好,就算你们不知道她是六月初四的那天生日,那总该知道她爱吃什么吧?” 此时周通急忙辩解道:“对,六月初四,我当然知道她的生辰,只是刚才一时没想起来。” 侯平见周通中计,顿时哈哈大笑:“还敢说你们父子对她极好?夏菊的生日我又如何会知道?六月初四只是我随口而言,你急吼吼的跳出来要证明你知道她的生辰,可见你不仅是不知道她的生辰是那天,就连月份都完全没有印象,你们已经结婚三年,朝夕相伴了三年的枕边人,若是真的珍惜她,又岂会不知道?” 吃瓜的百姓何曾见过这种问案方式,顿时纷纷叫好。 “说的好。” “说的太好了。” 广大的围观妇女们也都被侯平的最后一句话给深深的触动了。 “若是珍惜,又岂会不知?” “这侯师爷虽长的丑了点,但的确是个好男人。” “他……是懂女人的。” 此时,她们再回头看自己男人的时候,眼中都带了点火星,怕是晚上回去也要学着侯平问上一问了。 看这架式,不知道今晚要有多少庄稼汉要被揪耳朵了。 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就此颠倒了过来。 其实能让人相信的除了证据还有情感。 在场的多数人已经因为情感而更愿意相信侯平了。 周通一张脸羞的通红。 周二也是满脸尴尬,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转瞬就恢复了过来:“任你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她承认自己是凶手的事实,更何况她不守妇道,人尽皆知,你就算如何诡辩也改变不了。” 侯平摇摇头轻叹一声:“我从没有说过要改变什么,她确实违背了妇德,但是在这里,我想为她说一句公道话,根据我的查证,她在与王荣通奸之前,已经守了两年活寡。 经我查证,周通在三河县有一房小妾,且这名小妾还为其生了一子,前两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三河县生活,直到八个月前他才返回了漷县,但也几乎没有与夏菊同过房,周二、周通你们为了营造一个委屈的受害好人形象,确实煞费苦心,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过由不及,演得太过,就会变得很假。” 第6章 破案 侯平扫了一眼周围的百姓,然后大叫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肯定有很多人都明里暗里的提醒过这父子二人,想让他们多注意点夏菊与王荣的关系。对吧?” 周围的百姓之中有很多人都不自觉得点头。 “对啊,我们都提醒过。”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管你们怎么说,这父子二人都始终全面的维护着那两人的声誉?” 百姓们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清楚,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多得多,如果不是他们有意撮合,甚至王荣和夏菊这两个人根本连相识的机会都不会有。” 此话一出,瞬间引爆了全场,这可真是太劲爆了。 公公和丈夫撮合媳妇(儿媳)找野男人,这瓜吃得——可真香。 就连陈应龙、周荣、张鹏等几个官员也都是听的兴致盎然。 周二已经气急败坏的叫道:“你简直胡扯,世间哪有人会做这种事?” 侯平淡淡的笑道:“是不是胡扯你自己最清楚。大约在一年前,你以请王荣代笔写书信的理由将他请到家中,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王家人尽皆知,这里就不得不提出一个疑问。 周二,你虽无功名但也能读书识字,学生看过王荣所写书信,也看了你给别人写的书信,可以断定你的文采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花钱请一个比自己文采差的人写信,说说你所图为何?” 周二嘴硬道:“我……我只是……不方便自己写罢了。” 侯平点点头:“也算是个说法,不过你为什么又没把周二写的书信寄出去?你总共请他写了三封书信,但是一封都没有送走,全在家里放着,昨日已经全被衙役搜得,不知这是为何?” 周二此时心中已经有些慌了,但嘴上还是硬顶道:“我只是欣赏王荣的书法,所以放在家里做临摹之用。” 侯平突然一声大喝:“也算是个说法,但为何他与夏菊勾搭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找他写过东西?还说你不是居心叵测?试问,王荣与夏菊通奸,周围邻里人尽皆知,唯独你们父子毫不知情?明明白白那么多人都明里暗里提醒过,偏偏你父子二人只要有人在你们面前提及此事,就脸红脖子粗的为他们争辩,一次、两次或许过可说是信任,但须知三人成虎,这一年多来在你们面前提起的人何止三人,怕十人百人也不止吧? 你们真就相信她到了这种地步?哼,恐怕未必吧。古有先贤说过,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这话用在你们身上犹为合适,如果不是在刻意伪装,根本就解释不通你们为何对如此明目张胆的通奸行为视而不见。” 其实这种不合常理的事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加上他们父子二人塑造的老实人形象确实成功,这才把大家骗过。 现在被侯平点破之后,都渐渐的回过味来,民众此时再看周二的眼神便多了一些被愚弄后的愤怒。 正襟危坐的陈应龙此刻满脑子都在思索:到底是那位先贤说过‘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句哲言。 想不到自己苦读圣贤书四十余载,竟然还有这样的知识盲点,连如此箴言都没有印象。 侯平侯顺安厉害,知识量竟比自己这个举人还要广博。 见到周围人群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后,周二脸色急变: “你胡说,怎么会有人让自己媳妇与人通奸?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大家伙都来评评理,他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父子老实。” 周二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怒目圆睁,仿佛真是被冤枉了的老实人,已经处于要即将爆发的边缘。 可是他的这一通作态之下,周围响应他的百姓却是寥寥无几。 侯平冷笑道:“周二,我劝你别再利用大家的善良和同情心来愚弄大家的智慧?因良善和淳朴可能会被你蒙蔽一时,但是你须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没有我,大家最终也能将你丑恶的真面目看穿。” 周二怒啊道:“你血口喷人,再说我又为什么要去害我家主母?我家主待我不薄,主母也是对我信任有加,我为何要害她?” 侯平叹息一声道:“你还敢问为什么?当然是你们父子贪心不足,想将陈家家产据为己有。” 此时周通大吼一声:“你放屁,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再说了,就算主母不在,家产也不会落入我们父子手中啊。” 侯平点头:“的确不会落入你们父子手中,但是家产都会落入你身边那位陈小姐手中。” 说着他一指周通和陈小姐的握在一起的手道:“众位乡亲,请看,周通和陈小姐二人此时依然双手握在一起,而且是十指紧扣,此种握手方法,通常只有热恋中的情人才会如此,如果是其它关系,就算要握手,也是两手横握在一起,而不会像他们这样。” 周通赶紧甩开了陈小姐的手,此时他已经彻底慌了。 陈小姐被周通甩开手后下意识的往他身旁靠了靠,把一个小女生对男人的依赖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了,此时被衙役押解在一旁的夏菊突然长啸一声:“周通,难怪你回来一年都不肯碰我一下,原来是早就移情别恋。枉我一直以为你是暗中知道了我与人通奸,嫌弃我脏才不肯碰我的,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啊……。” 此话出口,大家顿时都明白看似老实的周通,根本不是好东西。 身为下人,勾搭主家小姐,虽说这种事不少,但也是违背道德的事。 周二情知已经瞒不住了,索性也不装了:“就算通儿与小姐有了私情,这又能证明什么?主母一向喜欢通儿,如果她知道通儿和小姐有私,只怕成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止?” 侯平冷哼一声道:“是,如果只有你们家主母在的话,或许确实她会受到蒙蔽,毕竟你们父子二人太会演戏,但是她却不是一个人,之所以你们要杀她的原因,是因为陈家主母怀上了陈家主的遗腹子,如果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是男孩,那你们的所有心机将全部枉费,如果是女孩,你们的家产,也要瞬间缩水一半。 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得不下此狠手,当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手段,比如用药物堕胎,可是你们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并未敢找真正的大夫开专用的堕胎药,这样做太惹眼,所以你们只是以各种名义去药店购买了能诱发堕胎的散药, 如红花、麝香等,县内大小药铺,都有你们的购药记录。 你们赖不掉,只是你们的计划始终没有成功,陈主母腹中胎儿一直怀的安稳,但是最终还是被你们杀害了。” 侯平说完,周围的百姓已经群情激愤,谁都没有想到看似老实的周二父子似忠实奸。 周二脸上终于难掩惊慌之情:“你有何证据证明?全凭一张口没有任何的实证。” 侯平冷哼一声:“昨天衙役从你家中搜了半包未用完的砒霜,以及红花、麝香等物,另外还有三封王荣写的书信,当然,仅凭这些,就定你的罪你肯定不会服气。 所以昨日我连夜赶往了两个多月前,陈家主遇害的三河县,找当地的衙役调取了陈家主遇害案的卷宗,我本以为陈家主遇害,或许也是你们父子所为,想找一点蛛丝马迹,结果出忽我意料,陈家主案件的卷宗很清楚,虽然凶手并未落网,但也确实与你们无关。 正当我失望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情况,陈家主本是三河县人,因为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一直对其看的极为着紧,这事在三河县有很多人都知道,五年前陈家主发了家后,举家迁居到漷县,他曾找过三河旧友帮忙介绍管家,别的要求都没提,只是提了一点,必须是不能人道的男人。 这个消息也解开了我另一个困惑。 但凡夫妻都知道,行房之后,女子的身体就会混入男人的气味,就会变成一种刺鼻的异味,这种异味如果不洗澡就无法清除,陈家主母的身体虽然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但是我与忤作验尸之时发现,陈家主母的尸身上完全没有混入男人的异味。 所以我当时也很纳闷,还以为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后来我又发现其私处附近还有一处小的印记,看起来有些像一朵梅花图案,当时我就更加困惑,这印记看起来也不像胎记,又怎么会印在这个地方,直到知道了陈家主找管家要求是不能人道的时候才彻底想明白。 凶手因不能人道,只能用别的物品来替代,那处印记应该是那件用来替代的物品所造成,而直到刚才在公堂看见你的时候,我才找到了那样物品。 周二,你腰间的那杆烟枪便是你用来侵犯陈家主母的物品,对也不对?不管你承不承认,只需对比烟枪上的图案是否与尸身上的印记相同,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此时周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确实用的就是那杆烟枪,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天衣无缝,没想到终究还是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辩无可辩之下,他也只能低下了头来。 陈应龙此时兴奋的一拍惊堂木,抽出一支令签大声喝道:“大胆周二、周通,你们父子二人谋害主母,现在罪证确凿,衙差何在,还不将此二人拿下,搜出证物,听候发落……。” 第7章 醉仙楼偶遇 陈家主母的奸杀案成功告破。 周二、周通父子被判斩立决,已经收监。 王荣和夏菊因通奸罪被判了杖刑。 因此案情节之离奇,成为漷县百姓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陈应龙也凭借破获此案的威信,成功在县衙立足。 无论是张鹏还是周荣都不敢在明面上和他叫板,衙门里的其他差人也无人再敢对他阳奉阴违。 漷县百姓都称他为陈青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县太爷。 侯平名气暴涨,被人称为游神师爷,关于他的传说已经神乎其神,更有无知百姓传言他是地府阴差在阳间的化身。 而关于他侦破案件的过程也被传闻传的面目全非,几近神话。 什么日行千里,冤魂报案,夜审阴魂等故事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就连他鼻子上那颗大痦子,也被漷城百姓称为‘善恶鉴’。 传说‘善恶鉴’遇到坏人就变绿,侯平正是凭此宝分辨出周二是杀人凶手。 总之传言越来越离谱,而侯平的生活虽然确实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是改善也不大。 本来,凭借着此案的功劳,理应可顺理成章的接下刑名师爷的职责。 但是陈应龙却没有调整他分管的工作,反而是将他雪藏了起来。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安抚张鹏,同时也给周荣释放一个不想夺权的信号。 简单的一个权谋手段,就让他彻底在县衙立住了根底。 只是苦了侯平,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不过他现在虽然依旧是书吏师爷,待遇却比其他三人都要高一些,也算是陈应龙对他一种变相的补偿吧。 同时,他也成了陈应龙十分倚重的左膀右臂。 鉴于这次因破案磨伤了大腿,陈应龙特别允许他在家休养几天,又派了两个妇人照顾他的起居, 并还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钱,这可抵得上他三个月的薪水了,对于现在的侯平来说,绝对是笔巨款。 在家休息了五天,伤势好转的差不多,侯平便回衙门上班。 刚好顺天府派来复审的官员也到了县衙。 陈应龙带着张鹏和侯平将此案的案件卷宗和案件的侦破过程,都跟两位上官详细的解说了个清楚,引得两人啧啧称奇。 老实说,想以目前的刑侦手段,侦破这么复杂的案件,其难度不小。 上面派来的复审人员都是办案高手,自然也知道这案子办的有多么不容易。 陈应龙这一次大大的露了一把脸。 送走州里和府里的复审官员,心情大好,看了侯平和张鹏两人一眼笑道:“县里破获陈家尖杀案,顺安居功至伟,万里啊,你这个主管缉捕的典史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示一番?” 张鹏一脸献媚的笑道:“大人,侯师爷办案如神,以后县内的大小案件多有仰仗,正好听说后日通州城里的醉仙楼会请京城的花魁玉娘子登台献艺,不如卑职做东,咱们且去打个茶围,大人和师爷才高八斗,说不准还能有幸……” 张鹏话未说完,陈应龙就一本正经的拒绝道:“不妥不妥,还是你和顺安自去便是,本官身为一县父母,怎能去那种烟花之地?” 侯平心里如同猫抓,身为一个现代人,谁不对青楼神往? 不过现在老板都说不去了,他如果说去不是打老板的脸? 于是只能心里哀叹,面子上赶紧摆摆手道:“学生苦读圣贤书,又岂能不听圣贤教诲,烟花之地还是罢了吧。” 张鹏听两人这么一说,便装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大人和师爷真不愧是读书人的表率,那明日放值,卑职在城里的万福楼订个桌,恭候大人和师爷大驾?” 陈应龙点点头:“如此甚好……。” …… 侯平自从听到醉仙楼要请花魁玉娘子之后,就不知道怎么的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想来是原主刚到京城那会就听闻了玉娘子大名,只可惜始终无缘相见。 不,应该说是无钱相见,见花魁的时间还是有大把。 打花魁的茶围起步就要二两银子,如果是当红花魁,起步至少得五两银子,这笔钱都够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用了。 原主自是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也不影响他对花魁的向往。 侯平穿越前靠着和‘五姑娘’左右互搏度过了三十六个孤寂的寒暑。 穿越后又长成这副自己看了都反胃的尊容,如果想依靠恋爱来解决妹子的问题,只怕又得和上辈子一样。 幸好,在大明有发达的‘共享情缘’业务,只需稍稍的花点钱财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重点是还合法,不需要像后世那样要躲躲藏藏。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今日就是通州城里醉仙楼请花魁的时间。 苦熬到了放值,侯平赶紧回家换了身衣服,带上全部家当,骑上了快马,夺路而出。 心里头在使劲呐喊:醉仙楼,我来了。 …… 醉仙楼 通州城内最高档的青楼,虽比不上京城的四大名楼,但是也远比一般青楼有排面的多。 侯平刚一进楼就被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给震撼了,这热闹的场面,能堪比后世医院里的人流量了。 周围全是身着轻纱单衣的小姐姐,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脸上都化了精致的妆容,完全不比后世称为‘奇技’的化妆术差,各个看起来都很精致漂亮。 实在难以想像,青楼里的普通女子都有这种姿色,那花魁得美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想直接就找一位漂亮小姐姐畅谈一夜的人生和理想了。 但是一想到玉娘子的名头,不禁又忍了下来。 大堂中间有一张大圆桌,圆桌边已经坐了十几位富家公子。 在这张桌子坐下来的人都是要打玉娘子茶围的人,找了个小姐姐问明了情况,他也在桌边空旷一些的位置坐了下去。 这趟出来,主要是就想见识一下花魁的魅力,自是没道理就这么算了。 眼看侯平在圆桌坐下,原本那个还想勾搭他的小娘子马上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本以为长成这副尊荣的人多半是不会冲着花魁来的,那她晚上也就能多点收入。 长得丑没什么紧要,重点是有钱入账就行。 谁料这人竟也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荣。 都长成这样了还想什么花魁啊? 那能是你的菜? 实际上自打在圆桌上坐下,侯平就成了焦点。 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不时还有人在掩嘴轻笑。 不用想,肯定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的。 侯平本来就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来的,也没想过要跟花魁做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于是对这些指指点点充耳不闻,后来索性把头埋了下去假装睡觉。 开始也确实是在假睡,但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炮响,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老脸,下意识的就打个招呼:“啊欠——,咦,陈大人,你好啊。” 喊完侯平就愣住了,看到周围热闹环境才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是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会是……知县陈应龙? 他不是说今晚要回家省亲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应龙一张老脸已经涨的通红,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尴尬的吗? 前两天张鹏提议来打花魁茶围的时候,他可是义正严辞的拒绝了的。 而且他一直以来,都在为自己营造一个好相公,正气凛然的好官人设。 现在这些人设都在瞬间崩塌。 其实在来之前陈应龙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把县衙里有经济实力来打茶围的人都打发出去做事了,怕的就是出现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 可是谁曾想,千算万算,把侯平给算漏了。 不过他也有些想不通,侯平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跑来打茶围的? 他身上满打满算应该就五两银子,也就是……。 等会,他该不会以为打茶围只要五两银子就可以了吧?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侯平在大事上精明能干,但是在小事上经常稀里糊涂。 想通了侯平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后,陈应龙心下稍安。 至少知道他不是处心积虑的要抓自己小辫子的人,丢人不怕,就怕丢人还惹麻烦。 当即尴尬的回了一句:“顺安,还真是巧啊。” 嫖妓遇领导,到底是自己尴尬还是领导更尴尬? 侯平把头皮屑抓的满天飞舞也没想明白。 此时花魁玉娘子的身影已经缓缓出现在楼道口,陈应龙低声说了一句:“玉娘子出来了,咱们先打茶围,一会儿出去再说话。” 侯平也慌忙应了一声:“哦,好” 随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楼道口,果然楼道口旁边站着一位穿着与众女不同的小娘子,手中还提着一个茶壶,正深情款款的一步一步走下楼来。 看到旁边众人的欢呼声,此女应该就是花魁玉娘子本尊了。 侯平不襟有些失望,单说长相,此女也就是中上之姿,远远称不上沉鱼落雁之貌。 甚至就在大厅里就有好几个小姐姐都有不输、甚至要略胜一筹的姿色。 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凭什么得到诺大的名声。 只见玉娘子款款走来,赤足踏上圆桌,以莲花之姿坐下,环视一圈,轻声问道:“哪位官人想喝这杯头茶?” 头茶就是茶围的第一杯茶,这是能给花魁留下最深印象的茶,通常都是要被人争抢的。 尤其是第一次来打茶围的公子哥,想要尽快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那‘头茶’便非抢不可。 玉娘子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身材较胖的公子拍了十两银子在桌面:“今儿这头茶我来喝……。” 第8章 打茶围 胖子公子得意不过三秒,另一位公子‘嗤’笑一声: “十两银子就想喝头茶?怕是刚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吧?” 说完从袖口丢出了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哐当一声落在桌面。 一时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说银子太多把人吓到了,像玉娘子这种身价的花魁,在往年,头茶争到上百银两子也只是寻常事。 但是一般超过十两银子都会用银票,十两银子就是一斤,五十两就是五斤,谁会随身带着这么重的银锭啊?今日算是看到奇葩了。 玉娘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今时不同往日,往年的话五十两她还真就未必入得眼内,但是如今年老色衰,原意在她身上花上五十两巨款的主顾已经不多见了。 只是想要收下这银锭,也不容易。 单手没那么大的力道能拿起银锭,用两只手拿吧,就得把茶壶放下。 按规矩,放下茶壶就得选今晚的入幕之宾。 五十银虽然也不少了,只是茶还没开始卖呢,这一壶茶卖完,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两银子。 不过头茶争到五十两已经是个很高的价格了,显然没人愿出比这更高的价格。 好在不多时,一位中位文士起身道:“赞玉美人:玉骨冰肌天与瘦,春风秋月为谁留,只今惟有黄昏梦,犹绕巫山十二楼。敢问玉姑娘,小可是否能饮此头茶。” 玉娘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如果真就把头茶倒给公子哥,那得尴尬死。 “奴家,谢先生谬赞。” 说罢,便将头茶倒给中年文士。 …… 此时,侯平也大概搞懂了打茶围的意思。 就是花魁出来卖一壶茶,卖完后能给花魁留下深刻印象的就能获得邀约,进入花魁的房间里做进一步的了解。 至于进了房间以后能到什么地步,还得看你本事。 主打的就是一个饥饿营销。 一般来说,能进入房间,便离最后一步也就不远了,但实际上还得花大把的银子才行。 侯平估量了一下自己这副容貌,恐怕就算能进了房间,想上她的床,八成也是没戏。 想睡花魁并不容易,花魁的培养不易,就算青楼老鸨一般也不会太为难她。 除非是有通天的势力,否则无法强迫。 当然,大部分花魁也没那么高的操守,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玉娘子一壶茶卖完,然后弹唱了一曲之后翩然而去。 大圆桌坐了四、五十人,花魁手里的茶壶也不过两个巴掌大小,也就能倒个十来杯,这么点茶根本不够分。 侯平和陈应龙都没能喝上一杯。 能喝到茶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才,有才还得有貌,不然花魁也不会正眼看你。 就像那位喝到头茶的文仕,最后不也没能进入花魁的房间,倒是那位拍出了五十两银锭的公子哥进了房间。 其实今晚打茶围的这桌,最有实力的当属陈应龙无疑了。 但是碍于当着侯平的面不好发挥,最后也只能眼巴巴的着玉娘子翩然而去。 …… 二更天,也就是差不多后世晚上十点左右,侯平和陈应龙联袂从醉仙楼中出来。 因互为牵制,谁也没有机会独自上楼吃一顿海鲜大餐。 侯平好不容易来一趟青楼,银子花了大半却没有吃上一口海鲜大餐,心里那个郁闷就别提了。 相比之下陈应龙倒是要看得开多了,毕竟那点银两只是小钱。 他是冲着玉娘子的名头而来,只是见了真人之后才发现有些名过其实。 如果真是能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当着侯平的面,也一定要将其拿下。 没拿下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玉娘子不够资格让自己出手,所以出来后倒也还算是心平气和。 “顺安啊,你可有住处?” 侯平老实的摇摇头:“回大人,学生没有住处,正打算连夜赶回去呢。” 陈应龙摇了摇头:“这么晚了,这路上出了事怎么办?算了,就去本官家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咱们便一同回县衙吧。” 侯平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打扰……。” 陈应龙摆摆手:“没什么打不打扰的,对了,待会我夫人要问起咱们今晚……。” 侯平赶紧抢答道:“哦,今晚学生跟大人一起调研走访了州里五家私学的情况,准备对县里的童学也做相应的改革。目前正在紧张的筹划之中,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会比较辛苦。” 陈应龙抬手给了侯平一个大拇指:“顺安有九窍心思,真是一点就透,走走走,跟本官回家去。” …… 陈应龙的老婆王氏,是个看着就很精明的女人。 对着深夜归家的两人一顿盘问。 但是奈何陈应龙心理素质过硬,侯平又演技到位,硬是没能看出任何破绽,最后也只能放二人去睡觉。 此后一夜无话。 …… 第二天,五更刚过两人便要起床赶路。 侯平本想自己骑马走,结果陈应龙非要拉他一起坐车。 最后拗不过,只能按领导的意思,两人同乘一辆车赶往县衙。 这待遇可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要知道就算是陈义跟他干了几十年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侯平在衙门里的地位直线上升,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陈义和陈忠对他的态度变的恭敬,时不时要刺他两句的赵志尚也是不敢再多放屁话。 一般人都不敢跟他多说两句话。 也就是张鹏有事没事就会过来找他闲聊两句。 侯平也懒得管其它人的看法,反正他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可。 …… 书启师爷的主要职责是文书拟定兼管县内童学。 就是帮助知县写文章,代表知县到县内县童学教书。 童学是最低级别的官办学校,并不等同后世的小学。 想入县内童学必须得通过最低级别的童试。 童试分三步进行“县考”、“府考”和“院考”。 能通过县考的就可称为童生,也就是能成为童学的正试学员。 县考由知县主持,一般每年都会举行若干次考试,每次淘汰一定比例,至达到规定名额时送至府考。 府考由知府主持,再按规定名额取中,参加院考。 院考才是正式入学考试,也在府城举行,由本省学政亲临主持。 按规定的学额录取后,就能成为本府学或本州学的生员。 生员俗称秀才,成为秀才后,才能称作是读书人,也有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 之后如果再参加乡试中了举人,便有资格做官。 侯平有秀才功名在身,教童学自是有资格的。 地方官学的学习内容,不外乎《四书》、《五经》及理学着作,以及朝廷规定学习的推进教化的读物,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八股文训练。 对于这些,得益于原主的基础功底扎实,倒也能算是经验丰富。 县学是教化重地,也县内精英的聚集地,更是文治政绩的必争之地。 之前陈应龙新官上任威望不足,对于县学这种容易出纰漏的地方能放则放,尽量求稳。 将主要精力先放在衙门内部的整顿上面。 如今借破案的之机,他的威望已经初步建立起来,想要更进一步扩大影响,就必须借助县学的口碑传播了。 这个口碑的建立,就是看侯平能不能帮助县学的童生顺利通‘府试’、‘院试’。 毕竟县内秀才的数量是最能体现文治政绩的数据指标。 侯平来到县学,先去夫子房拜见了教谕林茂。 “学生侯平侯顺安拜见林老夫子。” 林茂年逾古稀,在县学任职已有十来年,为人古板刚正,在整个通州都有着不小的威望。 教谕直属礼部,与知县属于不同的行政体系,掌握了一县礼教大事,比如年节祭祀都由教谕主持。 同时也是县内舆论导向的实际掌控者。 知县任期内的百姓口碑,基本上就是教谕说了算。 教谕常以“奉薄俭常足,官卑廉自尊”自命,也是表明他们不会与地方官府同流合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教谕便是朝廷安插在地方上的眼睛。 县学除了教谕外一般还设有两名训导,也是由朝廷任命的无品级官员。 除此之外,便是由县衙门出钱请来的特聘教师,称为嘱托。 侯平在县学的身份便是嘱托,属于地方衙门聘请的教职人员。 漷县的童生共两百九十五人,由于之前三年都没有知县,因此县学除了教谕、训导之外便无他人。 也就是说他们三人,平均每人要带近百名童生,可谓是任务繁重。 现在侯平到县学去帮忙,也是从一定程度上也缓解教谕和训导的工作压力。 林茂此时抬起眼皮翻了侯平一眼,对于最近声名鹊起的‘丑师爷’他自是有所耳闻。 不过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师爷看在眼内。 “嗯,你就是侯顺安?能助陈知县破奇案,想来也是有些才学的。陈知县既然安排你过来了,那就先去试试吧,你去找周训导,协助他承教附学的学生。” 附学学生多为新生,年纪较小,人数也多,县学内三分之二以上的都属于附学学生。 侯平点了点头,不禁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又是个苦差事。 “是,林夫子,晚生告退。” 等侯平礼貌的退出夫子房后,林茂嫌弃的嘀咕一句:“陈应龙还真是什么人都敢用啊,这么年轻就敢出来,等闯出祸来看老夫怎么治你……。” 第9章 县学的童生 侯平走到附学学生上课的大堂,大老远就听到课堂内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荒唐,荒唐,荒唐……,如果脚下的大地是个球,那我们又是如何站立在上面的?那些西夷人惯会用歪理邪说惑人视听,你们都是饱读圣贤之书的有识之士,岂能跟乡间愚妇一样受那些西夷蛮子的愚弄?” 此时,学堂里传出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可是西方已经有一个叫麦哲伦探险家完成了环球航行,他用实际行动证实了大地就是圆的,而且学证明了海比大地更宽广。” 愤怒的声音再次吼道:“你如何确定他们说的就一定是真的?那个什么麦哲伦,谁知道他是谁?谁人又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西夷人惯会偷窃我大明典籍,他们说的话,又能有几成可信?退一万步来说,就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那我问你,那些西夷人却说这个球的各个地方都有人居住,一个球上,如何能在上下左右都站的住人呢?假设我们是处于球的上半部分,那球的下半部分是如何站在这个球上的?他们是不是应该掉下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显然说话的童生对这样高深的问题定是回答不出来的,顿时语塞。 周训导自以为戳破了谎言而正自洋洋自得,这二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大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侯平在门口听了一会,也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个事,竟是一个年幼的童生用西洋学说与周训导发生了冲突。 结果被周训导教训了,现在两人尴尬的僵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侯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周夫子,学生侯平,刚才已经去见过林夫子了,他让我来找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周训导刚把挑刺的学生压制了下来,此刻心情还算不错,听见侯平话后,也客气的招呼道:“哦,是侯师爷来了,你来的正是时候,最近县内的天主教徒猖獗,四处散布西夷人的那套歪理邪说,这班小子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整日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读圣人经典,再这么下去,只怕今年的府试就要完蛋了。” 虽然他的身份要比侯平高上许多,但好歹侯平也是知县的身边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知县虽然管不了教谕,但是对于训导,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这刚一见面就看见自己在训学生,怕侯平会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他也只能为自己辩解几句。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只能连连称是:“学生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众学子通过府试。” 周训导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侯平走上讲台前,然后对课堂内的近两百学生介绍道:“这位就是坊间传闻‘能日判阳间,夜审阴曹’,知县大人手下头号师爷侯平,也是你们今后的业师。” 台下童生们顿时一片哗然,显然大家都是听过侯平的名头,否则断然不会有此反应。 听完周训导的介绍,侯平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有地缝让他钻呢? 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大家招了招手:“大家好,我是侯平,坊间传闻当不得真,我跟大家一样,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那些什么能通鬼神的能力,今后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我的工作,谢谢大家了。” 侯平如此平易近人的自我介绍,看得周训导直皱眉头。 传业授道,最怕的就是威望不够。 做夫子的一旦在学生面前没有了威望,那学生们就敢用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把夫子逼疯。 显然周训导在这上面也是吃过不少苦头了的。 只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提醒侯平两句。 但是话到临头还是放弃了,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学不会的。 而且这种要树立威信的事情,也不适合当着学生的面提醒。 所以最终周训导转头对众学子说道:“今日是侯嘱托初次授业,你们可都要悉心听着,可不许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知道吗?” 众学子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是,周夫子。” 周训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客气的跟侯平说道:“侯师爷,那今日的课堂就交给你了,老夫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侯平躬身相送道:“是,周夫子慢走,恕学生不远送了。” 等周训导的身影走远了,侯平才长舒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转身回来面对众学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众学生眼神跟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已经判若两人。 仿佛大家都活过来了一样,充满了灵动的感觉。 刚开始,侯平还挺开心的,教一帮灵动的学生,总比教一帮死板的书呆子要有意思些。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灵动学生们的恐怖。 “侯夫子,侯夫子……。” 一帮的年纪小的学生立马就兴奋的大叫了起来:“给我们讲讲是您是如何侦破陈家主母奸杀案的可以吗?” 侯平想着要跟学生打好关系,便只能把自己的破案经过给众学生复述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话说陈家三个月前,陈家家主在三河县……。” 众学生们都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跟侯平拉近了关系。 他们都是漷县周围较为富裕的那部分家庭的孩子, 当然,最富裕的那一撮人是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入县学的,一般都是送去私塾。 但是这些富户集合起来的力量也同样不小。 课堂里的学子,年纪最大的已经快三十岁,年纪小的才八、九岁。 年纪相差这么悬殊的一群人坐在一个课堂里听课,其授课的难度可想而知。 侯平将整个案情都复述了一遍,在正式授业前先跟众学员有个基本了解,算是有了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原本他以为自己今日一切顺利的时候,一个不合和谐声音从人群内传了出来。 “侯夫子是不是也觉得大地是圆的是歪理邪说?” 侯平转头看去,正是刚才被周训导狠狠教育了一通的那个十来岁的学生。 从他脸上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对刚才周训导的说辞并不服气。 只是嘴上又说不过他,才被迫服了个软。 现在周训导走了,他可能觉得侯平应该要好对付一些,便又想跟他辩驳一番。 侯平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轻轻的摇了摇头: “并不是歪理邪说,只不过现在的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这些事情,我只能告诉你,有的时候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唯一能检验真理的,只有时间。等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现在的人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可能就变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所以遇到别人不能理解的时候,你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只要你真的做了能得出了结论的相关研究,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九成九什么都没做,但是却人云亦云的普通人。只要你做的研究足够多,就一定能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第10章 初次授业 侯平的一番回答立马惊呆了一众学生。 尤其是提问题的学生本人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对于大地是不是圆形的问题,在场的大多数人,打心眼里还是更认同周夫子所言。 盖天说一种非常古老的宇宙观,早在殷周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即“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 这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天圆地方”,中原大地上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之久,也是最受普通百姓所接受。 在春秋战国时期起,主流学者之中出现了浑天说。 认为天上的恒星都布于一个“天球”之上,而日月星辰都附着于天球之上,不停的运转着。 盖天说和浑天说争论了很多年,直到唐朝时期,主流学者才逐渐支持浑天说。 浑天说虽得到当时的主流学者支持,但因不利于统治,并未让其流传到百姓之中。 这也就导致百姓还是普遍都以“天圆地方”言论为主导。 而地圆说则是近些年西方传教士在浑天说的基础上扩展出的一种说法。 然后在民间大肆宣扬,以获取信徒,宣传他们的宗教信仰。 漷县只是个下等县,没有什么专业的学者,自然也无人能为大家解释。 那个宣扬地圆说的学生,或许也并非就真的相信地圆说是真理。 之所以喜欢到处拿地圆说说事,只是年轻人听到了一套新奇的说词后,就会顺手拿来博人眼球而已。 他真实的目的,只是想看到别人听到‘地圆说’后的那种惊讶的表情。 可是没想到今天,竟会遇到了一个肯定‘地圆说’的人,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县学新来的夫子的时候,这份震惊就有了双倍效果。 所以当侯平说出出人意料的回答之后,反而把提问的学生都给整不会了。 “夫……夫子,您……您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意思是……大地真是圆的?” 侯平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地圆说并非什么新奇的言论,实际上古以有之,东汉张衡在《浑天仪注》中写道: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这‘地如蛋中黄’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大地是圆的吗? 前朝的赵友钦在《革象新书》中也写道:地体虽浑圆,百里数十里不见其圆,人目直注,不能环曲。试泛舟江湖,但见舟所到之处隆起,而水之来不见其首,水之去不见其尾。洞庭之广,日月若出没其中,远山悉在环曲下,不为障也。测北极出地高下,及东西各方月食之时刻早晚,皆地体浑圆,地度上应天度之证。 《元史·天文志一·西域仪象》中写道: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土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穿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员之广袤,道里之远近。这西域仪象就是波斯人制作的大地仪象,虽然本夫子没有见过实物,但是根据其描述,可以知道其物为何。” 侯平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也多亏了原主的知识储备丰富。 地圆说其实在京城周边已经被提了很多年,在某些人的刻意引导下,真正的有识之士都对此保持了沉默。 这就使得许多好奇心重的新兴学子们讨论的比较广泛。 侯平来京求学也有近三年之久,自然也是听到过这套理论的。 并且也查找过相应的资料,这才是他能随口说出这么多资料的原因。 只不过这些资料并不能完全证明地圆说的真实性,更加不能解释地圆说的合理性。 不过对于穿越者侯平来说,地圆说自然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所以学生既然问到了这个问题,他自然也不能违心的用谎言搪塞过去。 因此才会引经据典,把出处来源说的清清楚楚。 虽然他所说的书籍都非市面上常见的书籍,但是只要有心,也是能查到的,丝毫做不得假。 这样一番博学的解释把课堂内的学生们再次给震惊了,同时也把那位想拿地圆说博眼球的学生更加给整懵逼了。 他以为只有教会的人才会宣扬地圆说,但是万万没想到,原来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先贤提出了地圆说。 这一刻,所有人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那个喜欢博眼球的学生更久久才从懵逼的状态回过神来,然后不由自主反问道:“可……可是,周夫子说大地若是圆的,那我们又如何能站立在上面呢?为什么不掉下去?而天圆地方之说古以有之,难道是错的?” 侯平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说的天圆地方,与古人所说的天圆地方,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大《大戴礼记·曾子天圆》中记载:曾子说,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进而又解释道,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由此可见,天圆地方的‘天圆’指的是‘天时’,如六十甲子一般周而复始,而‘地方’的‘方字’则是指‘东南西北’的‘四方’观念。 而后人对其多有误解,简单理解成了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最后以讹传讹。 至于人站在大地这个球上为什么不往下掉,其实也没有多么神秘,皆因万物都有引力,我们被大地的引力牢牢的吸引住了,所以才不会往下掉,就像我们明明跳了起来,但还是会落回在地面上一样。” 话音刚落,学生们就一片哗然。 虽然侯平的话基本上没人能真正的理解,但是谁都明白他已经给出了一个解释。 无论解释的对或是不对,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一个学生高声问道:“侯夫子,您所说的引力是什么?” 侯平看了那名学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其他的人,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案,为了更便于大家的理解他便做了一个小试验。 他拉了一名学生过来,然后让他把头发披散,接着便用身上青袍的袖口在学生头上摩擦了一阵。 随后学生的头发便被静电带的一根根竖起。 “大家看到了吗?这个就是引力。一块普通的布,经过磨擦之后,就能把头发吸引起来,当然,这样的引力很小,只能吸起头发这种极轻的东西,而我们脚下的大地,它的引力很大,足以把我们的身体牢牢的吸引到大地上。其实最直观能感受到引力存在的东西是磁石,大家都知道两块磁石放在一起,有时候相吸,有时候相斥。其实磁石有两极,同极放在一起,就会相互排斥,异极放在一起,就会相互吸引,这个相互吸引的力,就是最直观的引力。” 侯平说的道理简单易懂,而且还用生动有趣的小实验让众学生大开眼界。 大家何曾见过这样的夫子? 一时间课堂里的氛围就变得热闹无比,学生们纷纷出言请教各种问题。 侯平也是来者不拒,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大多数学生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见的生活问题:比天为什么是蓝的,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等等。 侯平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自然也是对答如流。 至于学生们能不能听懂理解,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起码他都给出了一个答案,其他的夫子,遇到这类问题,除了发火别无他法。 相比起侯平每个问题都给出一个答案的做法,已经让学生感受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一天的授业很快过去,但是兴致高昂的学生们直到天色渐入黄昏,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此时侯平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声音吵哑,见学生们都离开了,才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最艰难的第一天授业终于是混过去了……。 第11章 发薪水了 踏着落日的红霞,侯平缓缓往租住的家中走去。 从县学到他家,刚好路过陈家的院子。 自周二、周通父子被判刑之后,陈家就只剩下陈小姐一人。 由于陈小姐年纪太小尚未及笄,县衙就派人去通知了远在三河县的陈家亲戚。 陈家的亲戚过来住了几天,就说要接陈小姐回三河县去照顾。 于是便把陈家的家财都打包带去了三河县。 本来陈家的院子也是要被卖掉的,但是因为陈家已经成了有名的凶宅,有钱人自是没必要去买座凶宅。 一般人家又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最后便只能荒废在这里。 据说带走陈小姐的是她大伯,走的那天陈小姐哭的可凶了。 侯平路过陈家门前,隐约间听到里面传来嘤嘤哭泣的声音。 然后发现陈家大门上的锁开了,门也虚掩着,便忍不住凑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 结果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没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孤零零的坐陈家院子里的石凳上。 哭声就是那个人影传出来的。 会哭的应该是人,侯平壮起胆的喊了一句:“你是何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影听到侯平的声音后缓缓转过头来,待看清侯平的样貌之后,怒吼了一声:“是你?” 此时侯平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影,竟然是本应该已经去三河县生活的陈小姐。 “咦,陈小姐?你不是被你大伯带去三河县了么?怎么会……。” 侯平话没说完,就发现身后来了两个男人,正是当初带走陈小姐的陈家大伯和陈小姐的堂兄。 陈家大伯一脸焦急的叫道:“唉哟,宁丫头,我的小祖宗,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说完又对侯平点头哈腰的道:“侯师爷,真是抱歉了啊,那个我这侄女前两天说想家了,就趁我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回来,我跟她堂兄这一路好找啊。抱歉啊,给您添麻烦了。” 衙门里对陈家大伯的身份是经过核对的,都有乡民和陈家族谱为证,身份做不得假。 虽然陈小姐突兀的回到陈家,情形可疑,但是陈小姐已经被衙门判给了陈家大伯照顾,他们就是法定的一家人。 侯平身为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哦,没有什么麻烦,我只是路过。” 此时陈小姐的堂兄已经到了陈小姐身边,挽住了陈小姐的胳膊。 陈家大伯见儿子把陈小姐带了过来,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教训道:“宁丫头,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跑回来干什么?以后三河县的陈家才是你的家,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大娘,嫌她啰嗦,但是她也是一片好心为你好,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跑了,要不我们怎么跟县老爷交代啊。这不是要急死我们吗?” 陈小姐一句话也没回应,只是用一种极度仇恨的眼神看着侯平。 然后就被陈家大伯和她的堂兄,一左一右,似是押解又似是搀扶着缓缓走远了。 侯平眼睁睁的看着陈家大伯再次把人带走,满心都是疑惑。 只是有再多的疑惑,现在都只能说是别人家家的家事,外人插手别人家事,自古都是大忌讳。 可是陈小姐那仇恨的眼神又一直让他觉得心情不宁,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追上去看看。 不过他追出了好长一段路,也没有发现陈家大伯三人的身影,只能无奈的放弃。 …… 接下来两天,侯平都在县学授业。 短短三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得到了众多附学学生们的喜爱与认可。 林茂和两个训导见侯平也没闯出什么祸事,加之府试在即,就把附学的授业任务完全交给了侯平。 而他们三人侧重点辅导其他有望通过府试、院试的重要学生。 在这种事情上,作为嘱托的侯平,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教授附学学生是不可能出什么政绩的,因此压力也比较小,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就行。 侯平是个师爷,就算做出政绩,那也是知县的政绩,跟他本人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入师爷行,便等于前程尽毁,这辈子,能得到的最好前景,也不过是在某个重臣家里当个幕僚。 所以政不政绩的根本无所谓,对他来说没有压力反而能轻装上阵,以平常心对待工作。 附学的学生要么是刚入学的新生,知识储备远远达不到参加府考的要求; 要么就是已经参加多次府考都没通过的童生,是已经基本被放弃了的童生。 所以都没有府考的压力,也就不用在乎学生们能不能学成。 而学生们也对这个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能有问必答的奇特夫子更加喜爱。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竟然都在背后称侯平为‘问不倒夫子’。 仅从‘问不倒’三个字便可知道学生们对侯平有多么认可。 当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学生们这么高的认可,累肯定是要累一点的。 不过今天是正式发放薪水的时候,看着到手中的白花花银子,侯平便感觉这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现在的薪水是每月二两银子,算得上不错的收入了。 由于之前预支过部分银子,实际到手只有一两五钱。 然后张鹏那边额外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协助破案的补贴。 加上之前没花完的部分,他现在手中又有了五两银子的巨款。 单身男人身上有了钱,自然就会产生一些花花心思,所谓饱暖思那啥,就是这个意思。 自从在醉仙楼偶遇陈应龙后,这段时间他都没敢再想青楼的事。 一来怕再遇到熟人尴尬; 二来也是感觉手中的钱不太够,万一完事了发现没钱付款,被人暴打一顿可是万万划不来的。 不过现在有五两银子的巨款在身,怎么算,应该都是足够潇洒一夜的了。 去……,还是不……去呢? 真的是很难以抉择的问题啊。 放学后,侯平回到破旧的租房中坐了一会。 总感觉沃胸前的五两银子炙烈如火,仿佛一抹星火,要将他整个燎原一般。 那天在青楼里看到的轻纱曼妙的小姐姐们就仿佛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怎么也挥散不去。 心里就如同猫抓、狗刨一般难以忍受,冲动,烦躁的想发疯。 不行,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拯救失足女孩,是每一个有志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 囊中羞涩那也就罢了,现在有了钱,如何还能如此小气? 想到这里,侯平已经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飞奔到衙门,借了匹快马就往通州城方向策马飞奔。 今晚,应该是个拯救她们的好时候。 看着侯平策马飞奔的样子,众差役的脑子里都充满了疑问:侯师爷这么急匆匆的赶往通州,莫非县里又出了什么大案子?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啊? 第12章 再遇陈小姐 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踏足这里,侯平不禁感慨万千。 上次来遇到了陈应龙,害得他白花了二两多银子,别说海鲜大餐了,就连汤汁都没能喝上一口。 今天,一定要将失去的找补回来。 前世未尽的志愿,今生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莎士比亚’的悲剧,一定不能在今生重现。 站在门口,侯平用力的握了握拳头,心中恨恨的道:我——来——了。 刚进门,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的老鸨就迎了上来。 “唉哟喂,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紧,应该是不常来我们醉仙楼的吧,要不要妈妈我给您介绍一下本楼的姑娘们啊?” 上次来醉仙楼,因为花魁的缘故从比较多,楼里是开放式的,客人也可以自由出入,因此便没有老鸨迎客。 现在花魁已经换场子了,醉仙楼里的客量明显削减了许多,为了留住每位过往的客人,老鸨自然便要出来迎客了。 侯平被老鸨的亲热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说了个“好”字。 老鸨一看侯平这羞涩又猥琐的样子,立马就知道他是个新手。 通常新手都喜欢青涩一些或妖艳一些的女人,因此老鸨直接就叫了两个名字:“红红、翠翠,出来接客了。” “哎——,来了。” 从楼上厢房内走下来两个轻纱曼妙的女子,一个如盛花的玫瑰般妖艳妩媚;另一个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两人一左一右抚着侯平的手臂,红色的玫瑰咯咯娇笑道:“呀,公子很面生呀,今晚要跟奴家好好亲近一番哟。” 侯平的三魂都要被勾走了,差点下意识的就要说好。 幸好这时另一只手也被轻摇了摇,只见如出水芙蓉般的玉人儿轻咬的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哥哥,你……今晚要不要跟人家说说话呀?” 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把侯平的心都要化开了。 该死的,这实在太难以选择了。 侯平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猛吞了一口口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那……那个过……过夜费要……要多少银子呀?” 红玫瑰轻笑道:“公子,奴家只要一两银子哟,她可是要一两五钱,比人家贵了一半哟。” 侯平暗里自计算了一下,姑娘的过夜费是一两,但是还要加上什么床铺费清洗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算起来差不多就要一两五钱,另一个贵一点,但是二两银子也差不多能搞定。 也就是说,大概三两五钱,最多四两,那这两个姑娘就都……。 账算清楚后,胆气立马就上来了。 侯平咧嘴笑了笑:哼,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是成年人,所以我都要……。 正打算开口把两个姑娘都包下来的时候,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喝骂。 “啊,你个贱人,还敢咬老子,老子是出来寻开心的,不是来看你个死人脸的……。” 跟着就听见‘哐当’一声,楼上一间厢房的门被一个胖胖的身影给撞开了。 跟着一个长毛大汉冲了出来,上前一把揪着胖女孩的头发就往老鸨这边拖了过来。 老鸨脸都吓青了,慌忙迎上前去道歉:“哎哟,三爷,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这该死的丫头到底干了什么?把您得罪成这样?” 那个叫三爷的大汉一脸怒色道:“庄二娘,老子是给不起钱还是怎么的?这贱货进门就在哭,一直在哭,什么好心情都被哭没了。本来哭一哭老子也就忍了,但是就在老子要办事前,这贱货竟敢咬了老子一口,你说这笔账老子该怎么跟你算?” 说着他亮了亮肩膀,果然上面有个带血的小牙印。 老鸨瞬间色变,高声道:“还不把这个贱货带下去,给我狠狠的教训,今天不扒下她一层皮来,你们一个个的就都别想好过。” 众打手也都知道这次庄妈妈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多半是活不成了的。 此时侯平已经惊呆了,因为他刚才看清楚了那个胖女孩的长相,竟是那天被陈家大伯带走的陈小姐。 她不是应该被带回三河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醉仙楼里。 瞬间有三个字在侯平脑海中划过。 吃——绝——户。 吃绝户古以有之,所谓的绝户,就是指男主人去世且家中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就会被认为是绝户。 这时候,男主原来的亲戚宗族就会强占家中的一切财产,并且欺负在世的妻子和女儿。 本来应该是去三河县生活的陈小姐出现在通州城的青楼中,显然不可能是她一个小女孩自己跑来的。 所以显而易见,她应该是被那个所谓的陈家大伯和堂兄给卖了。 也就是被三河陈家给吃了绝户。 难怪那天没有追上他们,原来他们离开自己视线后就换了方向,根本没有往三河县方向走,而是转道去了通州。 此时一个打手猛的拉住陈小姐的头,批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传遍了整个大厅。 一缕鲜血顿时从陈小姐嘴涌出,那模样凄惨之极。 侯平身为一个现代人,心中哪里能忍心看这个。 眼看她被打手抓着头发就要拖走,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仅凭心底的良知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等一下。” 周围人群都是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丑男人。 老鸨庄二娘也大惑不解的看着侯平问道:“哟,这位公子让您看笑话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处理好?您放心,咱们这儿的姑娘,都听话的很,这个小贱人才刚来,所以不懂规矩,放心,我会好好管教的。” 说着就对红红、翠翠使了个眼色。 然后两女就一声娇呼的拥了上来:“公子,来嘛,咱们上楼去玩。” 侯平犹豫的看了看两个美娇娘,又看了看可怜的陈小姐,终究是狠不下心不管:“庄妈妈,实不相瞒,我乃漷县陈大人的师爷,是为了追查一件案子才来了您这里,其实我就是专门为了寻访这位陈小姐而来。” 姑娘们一听侯平是公门中人,而且还是为了查案才来,顿时大失所望。 庄二娘也露出了一脸厌恶的表情道:“我管你什么漷县陈大人?这姑娘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有字据为证,不管你查什么案子都跟老娘无关,走走走,要查案别处查去,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酒仙楼是什么地方,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师爷,就算你们知县老爷来了,那也没用。来人,送客……。” 眼见事情要遭,侯平赶紧叫道:“庄妈妈,此事关乎我家大人声誉,还请妈妈通容一下,这样吧,反正这位陈小姐今晚要接客,就当晚生点了她的牌,麻烦您给我们准备一间安静的厢房,待我问明案情缘由,明日回去禀报了我家大人后,左右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第13章 救人 当官的都把声誉看得重若生命。 如果此事真涉及到一位官员的声誉的话,不通融就算是把这官儿给得罪死了。 虽然以庄二娘的背景根本不需要把一位小小的七品知县放在眼中,但是开门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侯平也说了,他愿意付姑娘的过夜费,既然有钱挣,也就没必要跟人死掐不是? 庄二娘上下打量了几眼侯平,然后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这姑娘可还是个雏儿,这价格可不是一般姑娘们可比。” 侯平点头道:“是,是,没关系,您说个价格。” 庄二娘先是抬起了三根手指,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根:“破题儿要四两银子。” 侯平差点没把下巴给惊掉,刚才的红红、翠翠论姿色各方面都要远胜还处于青涩期的陈小姐。 她们才一两银子的过夜费,陈小姐虽然是个雏儿,但是一无才艺,二无技巧,在青楼里也属于最低级别的姑娘。 青楼姑娘分很多个等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且容貌俊美者为顶级,顶极花魁便都是这个级别。 次一级的则要能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至少也要精通一两门且容貌脱俗者为高级,部分普通花魁便是这个级别。 再次一点的,则是能吹拉弹唱,能说会道者为中级,这个级别容貌要求只需端正,身段好便可。 还次一点的,则是姿色上佳,温婉可人的为中下级,这个极别多为侍女,专司陪睡业务。 最次的,则是陈小姐这种,一不读书识字,二无才艺嫎身,姿色身段还一般的女子,其本属于消耗品。 也就是卖完第一次,给熟客们尝过新鲜感之后,就会被当成丫头使唤。 万一那天惹得那位大爷或是楼里那位当红姑娘不高兴了,就算被打死也就白死了,因为有卖身契在,官府也是管不了这种事情的。 这样最低级的姑娘要四两银子,就算是破题儿,那也着实是黑了钱的。 其实陈小姐的破题费只要三两银子,庄二娘也是觉得能拿捏侯平,所以才临时加价。 现在价码已经开出来了,侯平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只能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把五两碎银子都掏了出来,心里欲哭无泪,看来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好人难做啊。 庄二娘几乎是用抢的,将侯平手中的银子拿走,然后笑嬉嬉的说道:“哎哟喂,公子好大方呀,多的就算是打赏了吧?多谢公子,哎——,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公子送到厢房里去,就用东边的最里头那间厢房,快快,把人送过去。” “是。”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的架起陈小姐就往楼上走去。 侯平对庄二娘拱了拱手道:“那个我……。” 庄二娘一脸眉开眼笑的道:“公子快去吧,玩的开心点。”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侯平屁颠屁颠的背影,叫三爷的汉子骂了一句:“这么个痴货,怎么能当上师爷?呸……。” 说完又转头看向老鸨:“庄二娘,今天碰上这么个痴货,也黑了这么多银子,老子的账怎么算啊?” 庄二娘一脸娇笑道:“哟三爷,瞧您说的,这不都托您的福吗?这样,今天找姑娘的银子就给您免了,您看怎么样啊?” 三爷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哟……。” …… 侯平不知道别人怎么在背后编排自己,他紧跟在两个打手的身后,进了厢房。 打手把人押进厢房后退出了房间,侯平等打手走后反身关上门,然后回头,便看见陈小姐蜷缩在屋角,抱成一团在嘤嘤哭泣。 侯平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透过她身上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遍布全身的伤痕。 可见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陈小姐本名陈秀宁,今年不过才十二岁。 这么小的孩子在后世可能还在读小学,可是在这万恶的大明,已经被视为半个成人了。 通常被卖到青楼里的女孩子要长到十三岁才会被逼接客,接客称为“试花”。 这个年龄女孩大多都还没有发育好,一般青楼也很少会让有潜力的女孩这么早就出来接客。 多数时候都会等到女孩们来了月事,差不多十四岁的时候开始接客叫“开花”,是最普遍的接客年纪。 也有一些相貌好、才艺好的女子,凭借在老鸨跟前的面子,能拖到十五岁才会接客,被称之为“摘花”。 一般能守到“摘花”之年的女孩,基本上都有一争花魁的潜力。 陈秀宁现在就被庄二娘逼着出来接客,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陈秀宁的姿色一般,又过了最佳培养的年纪,通常值得花大力气培养的女孩,都是从八、九岁开始。 有些小的甚至六、七岁就开始培养了,过了这个年纪,再培养就有些晚了。 陈秀宁买来的时候就最多也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培养。 如果她在买来之前,就能读书识字或是在琴棋书画方面有一项专长,那老鸨可能还会考虑一下。 可惜她什么都不会,两年的时间又太短,根本培养不出什么高深的技能,所以对老鸨来说她就没有什么价值,根本不值得在她身上空费钱粮。 二是陈秀宁的实际年龄虽然小,但是又高又胖发育得比同龄女孩要早一些,可能与她家之前优渥的生活有些关系。 仅从外表上看去,已经像个大姑娘了。 庄二娘买她回来本身就是当丫鬟使的,所以只要有人买就卖了,毕竟能挣一分是一分。 因为青楼本身没花大价钱培养,所以卖的也便宜,这种姑娘基本都是给熟客送福利用的。 如果是青楼花了大价钱培养过的姑娘,那价格可就高了去了。 青楼精心培养的姑娘,第一次有个专用名词叫“疏拢”,起步价就得百两银子。 若是遇到相争,争上个几百上千两银子也是常有的事。 而像陈秀宁这种,第一次称为“破题儿”,一般也就比普通姑娘的过夜费高个两三倍左右。 侯平看到陈秀宁满身的伤口,心里对她也是越发同情。 如果当天追上了她们三人,可能她就不会被卖到这种地方来了,不过现在事至此,又能如何。 “陈……陈小姐,你没事吧?没想到你大伯他们会如此对你……。” 陈秀宁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红肿的泪眼死死的盯着侯平,眼神中充满了憎恨。 侯平有些迷糊,不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陈小姐,你……。” 陈秀宁紧咬牙关不说话,看着这个丑陋的师爷心中无比愤恨。 其实她从头到尾她都知道是周二父子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之所以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她母亲在临终前教她的自保之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以为是的侯平把周二父子给抓住了,而她也果不其然的落入了她们母女最害怕的悲惨境地……。 第14章 陈秀宁 实际上周二父子真正决定如此仓促的杀掉陈家主母,是因为陈家主母已经对他们父子起了防范之心。 自从陈家家主死后,周通对陈小姐就一日比一日殷勤。 陈家主母对此有了疑心,便暗地里跟陈小姐提过这事。 陈小姐也聪明,便与周通虚与委蛇,以此来令他们父子二人麻痹大意。 陈家主母暗地里其实也在想办法对付这父子二人,只是奈何苦于自己是个女人。 又是青楼出身,根本没有亲族外戚帮衬,而陈家主举家从中等的三河县迁往下等漷县,就知道他跟宗族那边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因此陈家主母也是有心杀贼,但无力回天,终究是没有逃过歹人的魔掌。 所以事发当日,陈家主母在服下剧毒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她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毒手了,所以就赶紧把陈小姐叫过来紧急交代了一番。 陈家主母自己就是被吃绝户才进的青楼,所以深知吃绝户的可怕,更知道青楼的可怕。 现在女儿又要跟自己落入一样的境地,怎么能不令她忧心如焚。 所以临死前她让陈小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跟着周二周通父子。 有他们父子在,为了合法谋夺陈家的家产,他们拼了命也会保护陈小姐的周全。 总比落入陈家宗族手中被吃了绝户强。 除此之外,陈家主母还帮女儿谋划了未来。如果周通对她不错,那她这辈子就认命,跟周通好好过活; 如果周通对她不好,那就想办法拖到十五岁,然后找个有实力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实在不行,就等到更年长一些,然后带些银子远走高飞,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惜,陈家主母为女儿苦心谋划的生路,最终被侯平给破坏了。 虽说侯平是无心,但是终归是把陈秀宁送上了绝路。 所以陈秀宁如此恨侯平,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可以说是全拜侯平所赐。 此刻陈秀宁情绪失控的吼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以为能破案就了不起了吗?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知道什么是真相,我要的只是活下去的机会,现在我活不成了,你开心了?满意了吧——?呜呜呜……。” 听完陈秀宁的怒吼,侯平猛然想起当日验尸,她出面阻拦自己时的样子。 当时他觉得年纪幼小的陈秀宁能说出那些话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的结果。 只是此刻听完陈秀宁的这番话后,他才意识到,当时根本没有人教唆,就是她在阻止自己验尸。 想到这里,侯平惊疑的问道:“你……你一早就知道周二父子是杀人凶手?” 陈秀宁哭吼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前有狼,后有虎,你觉得我父亲当年是为了什么才从三河县举家搬到漷县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呜呜呜……。” 侯平心神巨震,此刻他站在了陈秀宁的立场上,仔细想了一下整件事对于她来说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结果竟悲哀的发现,竟然只有周二父子活着,才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陈秀宁落入如今的境地,确实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当然,这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抱歉……,陈小姐……,我身为衙门师爷,也不能莫视冤案发生……。” 侯平心里也很难过,对陈小姐的遭遇无比同情,一个只想活下去的小女孩,能有什么过错? 房间中只剩下陈小姐抽泣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平猛然发觉陈秀宁那边怎么没有声音了。 只是房间里虽然有昏暗的烛火,但是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赶紧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她竟是哭着睡着了,此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侯平把陈秀宁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靠在床尾休息。 思来想去,陈秀宁既然确实是因为自己才落入如此境地,自己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帮她脱身?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谁叫自己心肠软呢? 不过这事,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能力解决的,他身边有能力解决这个事情的人,仅有知县陈应龙一人。 而且要说动陈应龙解决这个事情到也不是没有机会。 因为陈家大伯是县衙派人联系的,现在此人把陈秀宁卖到青楼,已经是在打漷县县衙的脸面了。 漷县县衙丢了脸,就等于是知县陈应龙的丢了脸,所以出于维护官声的考虑,陈应龙应该会出面解决这件事。 否则这事一旦传了出去,轻则会让人认为陈应龙做事不负责任。重则会让人以为陈应龙没担当。 做官最重担当二字,一但被打上了‘没有担当’的标签,那这辈子的官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想通此中关节后,侯平心下稍安,至少还有机会把人救出去,不至于让他内疚一辈子。 只是把陈秀宁救出去之后该怎么办? 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想在吃人的世界里求活何其艰难。 侯平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一个妥善安置的办法。 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外面传来了鸡鸣声。 侯平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门。 然后找了个值夜龟奴交代了几句,叫他们不要太早打扰陈秀宁,让她好好睡一会。 之后便离开了醉仙楼,骑上快马往漷县县衙赶去。 …… 7点,陈应龙刚进县衙,侯平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大人,您总算来了。” 陈应龙见侯平如此模样,奇怪道:“顺安,看你似乎一夜未睡,到底出了何事?” 侯平急切的道:“大人,出大事了,您可还记得那个陈家小姐?” 陈应龙听侯平说出大事了,心中也是一惊,顿时问道:“陈家小姐?她不是被她大伯接回三河县了吗?能出什么事情?” 侯平小声在陈应龙耳边说道:“昨日我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陈小姐被吃了绝户,人都被卖到了青楼,所以连夜赶往通州醉香楼查探了一翻,陈小姐果然在那里,这事要传了出去,咱们衙门的脸可就要丢光了啊。” 陈应龙闻言大怒:“好个胆大包天的陈家,他们怎么敢做出此等绝户之事……?” 侯平急忙提醒陈应龙道:“大人,现在事情还没多少人知道,咱们得赶紧想个补救的办法,否则一旦传出去,怕是会伤了大人的官声啊。” 陈应龙也恍然醒悟过来:“对对对,顺安提醒的对,必须趁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赶紧处理,否则后果堪忧。醉香楼是吧?本官这就亲自跑一躺。对了,今次真是辛苦你了,你也辛苦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派人去县学知会林夫子,今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谢谢大人。” 陈应龙带着陈忠走了。 侯平也回家,本想着要睡一下,但是心中装着陈秀宁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干脆又回衙门等消息去了。 直到中午,陈应龙和陈忠两人才回了衙门,看其脸色就知道,事情应该是办砸了……。 第15章 利诱 陈应龙和陈忠回到衙门,陈秀宁没有带回来。 侯平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大人,是醉仙楼不肯放人么?” 陈应龙抬头看了侯平一眼,黑着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陈忠赶紧把侯平拉到一边,然后小声说道:“老爷累了,要休息一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侯平跟着陈忠到了一间偏房:“忠师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醉仙楼为何不肯放人?” 陈忠微微摇了摇头:“不是,醉仙楼同意放人,就是……价格实在太黑,老爷跟老鸨谈了许久,终是没有谈拢。” 原来是钱的事,侯平心下稍安:“不知那老鸨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陈忠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两。” 侯平大惊道:“什么?一百两?她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陈忠苦笑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老爷跟那老鸨好话说尽,最后老鸨也只答应以五十两的价格放人。” 五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陈应龙身为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折合纹银四十两。 一个粗使丫头,正常的市场价格也就一、二两银子,三两银子已经是顶了天的价格。 可是老鸨咬定五十两不松口,摆明了就是要坑人。 侯平苦笑道:“看来这老鸨摆明了是要坑我们一笔啊。” 陈忠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这不是让人憋屈吗?” 侯平又道:“可是相比起大人的官声,这个亏咱们也得吃啊。” 陈忠尴尬的道:“侯师爷,你不管账房所以不知道,以咱们衙门的情况,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大笔钱?本来老爷准备了二十两银子,已经是现在衙门能挤出来的全部银两,那另外的三十两上哪里找去?总不能让老爷自己出这笔钱吧?这么多钱可不是小数目,老爷出了又要如何跟家里人交代?” 侯平也一时无语。 陈秀宁的事虽然对陈应龙有影响,但说到底也是公事范畴,让他私人出钱确实说不过去。 而且三十两的确不是小数目,一般人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遍观整个衙门,估计也只有陈应龙能拿出这些钱来,但是也绝对会让他伤筋动骨。 侯平心急如焚,除了陈应龙,他还真想不出能找谁来出这笔钱。 但是用什么办法去说服陈应龙出钱呢? 恐怕唯有利诱,只有让陈应龙相信陈秀宁身上有巨大的价值,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出这笔钱。 但是陈秀宁能有什么巨大的价值呢? 侯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据陈家主被害的案件卷宗显示,他的被害原因,是有人想从他身上逼问出《鲁班秘录》的下落。 实际上这几年全国各地的已经陆续有多名工匠坊的成员遭到了毒手,所以顺天府已经并案处理, 虽然凶徒的至今未落网,但他的身份已经被调查的很清楚了。 而《鲁班秘录》是由工匠祖师鲁班所作奇书,自古就被列为禁书之一,据说原本早已经失传。 实际上历朝历代都有关于此书现世的传闻。 而在坊间也一直有个传闻:不学鲁班,难成大匠。 事实上,大多数的高级别的木匠都或多或少学过残缺的《鲁班秘录》。 但是要说谁学了《鲁班秘录》全本,那就有些扯淡了。 不过这些对侯平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让陈应龙相信陈秀宁身上有《鲁班秘录》,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把人救出来。 要知道此时的木工、铁匠可是个很能挣钱的职业,技术越高挣的钱也就越多。 一个学了《鲁班秘录》的木匠,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只是陈秀宁手中肯定没有《鲁班秘录》,真要是让陈应龙花了大价钱把人弄出来,然后又发现她并没有想像中的价值,到时候恼羞成怒可就麻烦了。 知县又称‘百里侯’,俗话说: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 一个恼羞成怒的知县能干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孤女和师爷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无论如何还要想办法帮陈应龙把银子挣回来。 而且还得从木工上下功夫,否则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想了许久,侯平忽然想到一个东西,小时候他非常喜欢玩鲁班锁,因此记得许多鲁班锁的结构,如果把这些鲁班锁画成图纸,是不是就可以冒充残本的《鲁班秘录》了? 鲁班锁在后世纯粹被当成一种智力玩具,但是在这个时代,鲁班锁的用途可太多了。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重金打造一两个奇特的鲁班锁来锁重要物件。 一些重要的秘密文书也都会使用鲁班锁来传递。 所以制造鲁班锁绝对是个能挣大钱的生意。 想到这里,侯平心中有了些底气。 …… 离开了偏房后,侯平走到了陈应龙的公房门口。 “大人,学生有要事禀报。” “嗯,进来吧。” 侯平进门之后故意把头探出门外,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把门关上。 这翻作派顿时就把陈应龙的胃口给吊起来了,他主动出声问道:“顺安这是何意?” 侯平走到陈应龙身边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大人,学生有个关于陈小姐的秘密要告诉大人,那个陈小姐身上,可能有重宝。” 陈应龙顿时惊疑的“啊”了一声,说气中有些许急切的问道:“是什么重宝?到底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给我仔细说说。” 侯平一见陈应龙此番模样,心里暗笑,看来鱼已经上钩了。 “大人,学生之前前往三河查陈家的案子时,得知了一个秘密,那陈家主是工匠坊有名的木匠,他的案件卷宗记载他被杀死是因为有人找他逼问早已经失传的奇书《鲁班秘录》……。” 不等侯平说完陈应龙便惊怒的打断道:“什么?竟有此等之事?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之前不报?” 侯平一脸无辜道:“大人,这事可不能怪学生啊,传闻《鲁班秘录》早就失传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怎么敢因为一个未被证实的线索就上报给大人啊。” 陈应龙顿时“哦”了一声,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然后反问道:“那你现在上报,可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侯平摇了摇头:“回大人,此事学生还是不能肯定,但是昨晚我跟陈小姐聊了一夜,从她口中确实套出了一些可疑的情况,只是不能确定她说的就一定是鲁班秘录,据她所言,陈家主原本只是个普通木工,七年前得到了一本奇书,之后本领便突飞猛进,着实非常的可疑。且不论此书是不是到底是不是鲁班秘录,以陈木匠凭此书之技挣得诺大的家产,此书的价值必在万金之上啊。” 第16章 买书本 听到‘万金’两个字时,陈应龙眼睛明显亮了,一脸贪婪的道:“你确定真有这么值钱?” 侯平自信的道:“大人,只要陈家主确实是凭这份手艺挣下的家产,那此书的价值就只高不低。” 陈应龙一副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显然是心动了,但是不一会儿又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书会不会已经被凶手,又或是陈家的那个大伯得去了?毕竟陈家的家产都被陈家大伯给带到三河县去了。” 侯平赶紧给他吃颗定心丸:“绝对没有,虽然陈小姐极力的掩饰,但是学生可以确定那本书还在她的手中,只不过她谨慎的很,轻易不会对人透露半点消息,想来也是陈家主生前仔细叮嘱过,否则一个小女孩不会有这么高的警觉性。” 陈应龙此时眯起双眼,然后喃喃低语道:“看来这个陈家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醉仙楼了……。” …… 陈应龙没有确切的告诉侯平要不要救人,但是侯平从陈应龙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动心了。 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陈应龙自己去把人弄出来。 而侯平自己则要拼命的去把所谓的《鲁班秘录》给画出来。 想画一本‘秘录’,就算是残缺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页吧。 现在可不是后世那种生产力大爆炸的时代,随随便便就能买到装订好的新书本。 十几页的书本,在这个年代少说也得值八钱银子,折合成铜钱也就是四、五百文左右。 虽然非是买不起的天价,但是也不是谁都能随便买得起的。 而他此刻身上就仅剩下五百文铜钱,着实囊中羞涩。 若是全花光了这个月吃饭都成问题。 想着昨日身上还怀揣着五两银子的巨款,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是穷光蛋一个。 更重要的是,连‘海鲜大餐’的面都还没见着,钱就没了,能找谁说理去? 唉,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承受。 漷县只有一家卖书纸的店子,只有常用的宣纸和墨宝,并没有装订好的空白书本。 只能再去通州城找一找。 通州城的店铺就比较多了,不过找了几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成品书本。 转了一圈后,侯平到了一家名为“三才书斋”的书店。 掌柜的是个小老头,正抱着一本书在看。 侯平走上前去问道:“掌柜的,你们店里有没有装订好的空白书本?” 掌柜的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道:“自己找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说完便不理他了,继续低头看书。 这么做生意的掌柜,侯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现在可不是后世那个商业发达,店大就能欺客的时代。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后台的商人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也就罢了,敢挣到大钱就等着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后台的商人也要时刻的小心谨慎,一旦惹下了大麻烦,通常所谓的后台都是不会搭理你的。 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跟你撇开关系,而落井下石。 被自己后台害至家破人亡的商人比比皆是。 所以大多数商人都是尽量不去得罪任何人,实在得罪了,也是宁愿自己吃点亏,换个好口碑息事宁人。 否则一旦事情闹开,最后吃亏的,也还是商人自己。 官府的正义,可是很少光顾商人群体的。 所以在大明朝,商人的态度永远都是热情、真诚、友善的,而‘无尖不商’四个字正是大明商人的真实写照。 相传,“尖商”一词出自财神赵公明的“无尖不成商”。 赵公明得道之前是个普通的米商,那时人们用“斗”和“升”计量粮食,一斗等于十升。 他卖米粮时,总是要把斗和升盛满后再添上一些,让米粮冒出尖来,以示分量够足。 也因此博得好口碑和回头客,生意越做越好。 临终之时,赵公明嘱咐子孙:“卖米要给足量,无尖不成商。” 后来人们效法,无论是邻里之间借粮、还粮,还是去集市上买粮、卖粮,都会让斗、升里的米粮鼓起一个“尖头”。 于是就有了“无尖不商”的说法。 至于后世形成的‘无商不奸’风气,则是另一码事。 虽然掌柜的态度不好,但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家店,侯平也只能将就。 四处翻看了一下,书店里最多的就是一本名为《双鹤轩诗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侯平拿起来翻看了一下,里面的诗词大多都是他没见过的。 也欣赏不出个好与坏,随便翻看了两眼就打算放下,然后猛然发现刚才压在手中这本书下面的那本好像没有字。 便抽出来翻了一下,果然里面都是空白的,这不正是他需要的空白书本么? 不过它跟诗集放在一块,恐怕是商家错放的,于是便想当诗集买下。 “掌柜,这本诗集多少钱?” 掌柜眼皮翻了翻,然后淡淡的道:“你是干什么的?买诗集做什么?” 侯平心里一阵‘卧槽’,第一次听见买个东西还要受到盘问的。 若不是只有这家店铺是他要的东西,他立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学生觉得这诗集中的几首诗词非常值得揣摩学习,所以想买回家仔细品读。” 掌柜的眼神顿时亮了,马上眉开眼笑的道:“哦,原来你也是读书人啊,好,好,好眼光不错,拿走吧。” 侯平一愣,这个拿走是个啥意思? “掌柜,学生还没付钱呢,要多少钱?” 掌柜大气的一挥手:“区区铜臭,何足挂齿,拿走吧,好生揣摩学习,来年高中,也好光宗耀祖。” 侯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遇到这种好事,当即把空白书本往怀中一揣,然后大声道谢:“学生多谢掌柜厚赠,回去后必定好生揣摩,今日天色以晚,就此告辞,多谢掌柜。” 掌柜大气的挥了挥手:“嗯,去吧,去吧。” 侯平转身就骑上马跑了,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掌柜的反悔后又把书给要了回去。 但是书店掌柜显然完全没有在意这点小事,继续坐在店中看书。 不久,一个中年人提着个大包走进店里,然后对着坐在掌柜位上的老头行礼道:“老爷,我回来了。” 掌柜老头‘嗯’了一声问道:“唔,怎么样?是什么个情况?” 中年人道:“是誊抄坊那边的问题,他们同时接了老爷和汤大人的诗集,结果有人一不小心给抄混了。” 掌柜老头冷哼一声:“一帮成事不足的东西,以后你可要看仔细了,若是再将旁人的诗抄到老夫诗集中,老夫定轻饶不了你们。” 中年人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人下次一定注意,每本都会仔细校对。” 老头点了点头:“嗯,行吧,你忙,对了,刚才有个书生喜欢老夫的诗集,老夫就送了他一本,你记个账吧。” 中年人清点了一下诗集的数量,疑惑的问道:“老爷,诗集的数量没有少啊。” 老头也有此懵道:“他明明拿了一本走啊?老夫亲眼看见他揣进怀里了。” 中年人赶紧清点了一下其它书本的数量,然后惊叫道:“老爷,那位公子可能拿错了,他拿的应该是还没有摘抄的空白本。” 老头当即恼怒的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怎么能把空白本放在外面呢?那书生回去看到好好的诗集成了空白本该多失望?行了,你记下他的特征,那书生长的其貌不扬,左鼻角还有个母指大的痦子,很好认,他若是来找你,就再送他一本诗集吧,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行了,我走了,以后做事多用点心……。” 第17章 李代桃僵 花了三天时间,侯平把记忆中的鲁班锁结构都画成了图纸,将整本书画了个满满当当。 然后抽空去了趟陈家,找了个隐蔽的房渠藏了上去,又撒了点灰做为伪装。 这几天陈应龙没也没在衙门里出现,衙门内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周荣代理。 第四天,陈应龙终于回了衙门上班,不过脸色十分难看。 快到晌午的时候,就派人去县学把侯平叫了回来。 侯平一进公房就看见陈应龙的脸黑成了锅底灰,心里就一个劲的打鼓,莫非陈小姐那边又出意外了? “大人,您急着找学生不知何事?莫非是老鸨不肯放人吗?” 陈应龙看了看侯平身后,然后起身关上门,走到侯平身边小声说道:“陈小姐我已经带回去了,这几天本官已经使尽了手段,但是她死活都不肯说出那本奇书的下落,如之奈何。” 侯平心头狂跳,战战兢兢的问道:“大人,您莫非是用了严刑逼问?” 陈应龙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此书如此重要,陈家主就是因此书而死,本官若是得了此书,万一消息走漏,岂不是要给自己招祸?所以此女断不可留啊。” 侯平顿时怒火中烧,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严刑逼供,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之前他只想着利用陈应龙的贪婪把陈小姐救出青楼这个火坑,但是他忘了陈应龙本身也是条恶龙,甚至他比青楼的老鸨更狠,竟压根就没打算让陈小姐活着。 此时心中的懊悔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本意是要救人,没想到结果反而害了卿卿性命。 侯平强压下胸中怒火,脑海中紧急思索破局之法,忽然灵光一现,于是赶紧说道:“大人,您想岔了啊,事实上恰好相反,陈小姐绝不能出事,反而还要保护好她,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她手上的东西已经被三河陈家人拿走了。” 陈应龙听了侯平的话,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称赞道:“顺安此话,颇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陈小姐把书交出来。” 侯平拱手道:“大人,陈小姐把那本奇书视为保命灵符,用强硬手段威逼只能适得其反,以学生愚见,不如放她回家,然后选一能说会道的面善之人,伺机接近,待取得其信任之后再套出奇书的下落。” 陈应龙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自古都是这个道理:“好吧,就依顺安所言,不过这个主意由你所出,那便由你去套取陈小姐的话吧。” 侯平心中慌恐,在陈秀宁这件事上,他已经做的太多了,如果那本书再是从自己手中交去,只怕迟早会引起陈应龙的怀疑,便连忙拒绝道:“大人,学生的长像一看就能令人心生厌恶,由学生去套话,只怕是事倍功半,依学生见,陈忠师爷相貌中正慈爱,说话又得体,想必他去,必定事半功倍。” 陈应龙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事让侯平去,他还真的不放心。 只不过这主意是侯平出的,如果不让他去,怕是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从心里来讲,即便他现在倚重侯平,但说到底侯平也仅是一个临时聘请的外人,跟陈忠、陈义这种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仆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普通的事自是无所谓,但是这种涉及到‘万金’重宝的事,自然还是让自家人去办比较放心。 侯平主动放弃这个立功机会,实际上也让陈应龙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于是顺水推舟道:“好,不过陈忠虽然也办事得利,但是智计远不如你,此事事关重大,你也要从旁协助,尽快将宝物所在问出来,本官给你们五天时间,无论如何也要了结此事。” 侯平点点头,然后拱手领命道:“是,大人,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 当晚,陈秀宁被陈忠送回了陈家的院子,同时还购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侯平换了一身黑衣,扛着一个简易木梯,趁着夜色翻过了陈家院墙,避开了院内的两个看守衙役,然后摸进了陈秀宁的房间。 此时陈秀宁已经睡下,这几天她被严刑拷打,受了很多苦,所以一回来就睡下了。 侯平也顾不得许多,先捂住陈秀宁的嘴然后将她摇醒。 陈秀宁醒来,一看到侯平的脸顿时就想发出惊叫,但是发现嘴巴却被牢牢的捂住了。 她跟着就下意识的挣扎,但是年纪毕竟只有这么大,加上又受刑讯,身体本就虚弱不堪,根本挣脱不开。 最后眼中只剩下浓浓的恐惧和不安。 侯平见陈秀宁醒了,也赶紧出声安抚道:“想活命的,就乖乖的别出声,否则惊动了外面的看守,我们两个就都活不成了。” 陈秀宁历经家中巨变,心智较同龄要早熟许多,加上天资聪明,已经从侯平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善意。 因此虽然惊恐,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侯平见她不再挣扎,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轻声说道:“听着,现在与你接近的那个陈忠,是想从你手中得到一件东西,你与他应付两天,然后告诉他,东西就藏在厅堂左起第三根立柱的房梁上,只说是你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具体里面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听懂了吗?听懂了的话就点一下头。” 陈秀宁一脸疑惑,但最后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侯平继续道:“好,你记住了就好,千万别忘记了,我现在走了,你可千万别喊。” 陈秀宁再次点了点头。 侯平松开了捂着陈秀宁嘴巴的手,然后快速退出了房间,从来时院墙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 陈秀宁望着侯平远去的背影,心中渐渐平复下来,只觉得此人似乎对自己颇有善意。 两天后,陈忠果然找到陈应龙报喜,说是找到了宝物。 陈应龙得到侯平所画的鲁班锁图纸,然后找来自家会木工的下人鉴定此书价值。 陈家的下人对着书本研究了许久,然后回复陈应龙道:“老爷,此书中所载之图小人仅能识得一二,凭这两个物件小人可断言,此书虽不是鲁班秘录,但也的确与其有关,其价值不可估量。只是此书也甚是古怪,似乎是新近才临抄的新书,而且书中的许多文字与我们常用文字大相径庭,还有些奇怪的符号也颇为令人费解。一时半会小人怕是难以参悟透其中的玄机。” 陈应龙听到‘不可估量’四人字的时候就已经心花怒放,至于后面的话,只当成是下人水平不够,给自己找的一种托词。 “嗯,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第18章 搬去陈宅 陈应龙得到了侯平所画图纸之后,他自己肯定是事先看过。 自然也知道此书的特异之处,往往越是特异的东西,其价值才会特别巨大。 现在又有得了木工下人的肯定,顿时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花了几十两银子,但是得到了一本价值不可估量的秘典,可以说是赚大发了。 东西到手,陈应龙也开始给这件事情善后。 先是派人到三河县衙门告发了陈家吃绝户,只不过吃绝户不犯王法,官府也管不着,只能在道德层面谴责。 但是陈应龙报官只是为了合理撤回之前把陈秀宁判给陈家抚养的判决,倒也没想过其它。 然后他又派人去三河陈家索要被侵吞的漷县陈家的财产。 已经瓜分了的财产三河陈家自是不可能吐出来,之后就是双方打嘴炮的拉扯战。 这样一样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陈秀宁的财产遗物都被陈家得去,只剩下孤家寡人被卖到了青楼。 知县陈应龙怜悯其身世,才将她赎了回来并带回了陈家。 这一行为让他在三河和漷县两地狠狠的收获了一波巨大的声望,百姓纷纷称赞他宅心仁厚,敢为民作主。 既得名,又得利,陈应龙这波简直血赚,自然也是心满意足。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又有了一个麻烦。 陈秀宁年幼,也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安全也没有保障。 陈应龙虽然把人弄回来了,但是总不能他自己一直养着吧。 现在谁都知道了陈秀宁是一个人住在陈家大宅,万一哪天谁人起了歹心,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反抗? 如果回来没几天就被人害了,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把人救了回来的陈应龙? 这段时间为了套取宝物,陈应龙派了两个衙差守在陈家,明面说是怕她被人所害,实际上是防止陈秀宁逃走。 现在宝物到手,再监视陈秀宁已经没有意义,两个衙差也自然也就要撤回来。 毕竟衙门里人手本就紧张,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小女孩浪费宝贵的人力,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人诟病。 可是撤回来之后,诺大的陈家就只剩下陈秀宁一人。 生活上面倒是还可以为其解决一下困难,但是安全方面,着实令人担忧。 “陈忠,陈小姐这几天还好吧?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陈小姐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都是受的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也没有多严重。” “那就好,明天衙役就会撤回来,张鹏已经跟我说了几次他那边人手紧张,你看你是不是也一起撤回来吧。” 陈忠犹豫了一下,这两天他跟陈秀宁相处,对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一听大家都要撤走,便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我们要是都走了,陈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小姑娘了,万一遇上歹人,只怕……。” 陈应龙也是心烦的道:“本官也正为这事犯愁呢,但是总不能一直派人护着她吧?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陈忠想了想道:“老爷,老仆倒是有个主意,陈家的宅子挺大的,住个两三个四口之家没问题,我看不如找两个可信之人租下她的宅子,一方面可以给她贴补家用,二来宅子里有人居住,万一遇着歹人也好有个照应。” 陈应龙顿时喜道:“不错,此计甚好,依你看,谁去较为合适?” 陈忠仔细想一下然的说道:“老爷,老仆细想了一下,好像衙门里合适的人就只有侯师爷一人,别人要么是本地人,要么已经在这里安了家,没理由去租住陈家的房子,只有侯师爷既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成家,听闻他现在还租住城郊的破房子中,陈家的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房子本身,都比他现在租住的地方要强得多了,让他去租住陈家的房子,合情合理。” 陈应龙顿时抚须大笑道:“不错不错,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好,那就这么办了……。” …… 侯平自从知道陈应龙派人去三河县后,就知道陈秀宁的危险已经解除了,他心里的内疚也稍减了一些, 为了能跟此事撇清关系,这段时间已经在极力的避免参与到此事任何后续事情的处理。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陈应龙竟把他找了过来,甚至还强行命令他去租住陈家宅子。 这么荒唐的命令侯平哪里敢接受,急忙抗辩道:“大人,此事只怕万万不可啊,学生尚未成家,陈小姐又是孤女,若是我与她同居一宅,时间长了别人怕是会说闲话的呀。学生大男人自是不怕这流言蜚语,但若是污了陈小姐的名声,日后她还如何许配人家?”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顺安,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陈小姐的安全,你也知道她是一个孤女,又住在凶宅之中,没有个男人去镇宅,她如何能住得下去?万一遇到歹人又如何自保?命都没了,名声还有何用?再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真要有什么事情,本县作主,你就娶了她又能如何?行了,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去陈家住吧,陈忠已经跟陈小姐说过了,她会给你留门。” 侯平一脸哭丧,似乎是还想争取一下,但是陈应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再抗辩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所以最终也只能含着眼泪水认了。 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连夜搬去了陈家宅子。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门外,侯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扣响了门环。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秀宁提着灯笼出来开门,抬头看了侯平一眼,然后赶紧又把头低了下来。 得亏天黑,要不侯平得尴尬的原地扣出一套房来。 “那个……陈小姐,是陈大人让我……。” 不等侯平说完,陈秀宁就急急忙忙说道:“我知道的,你跟我来。” 说着也不敢看侯平一眼,然后转身往里走去。 侯平把东西提进门,然后反身关好大门,之后就快步跟在陈秀宁身后往里走去。 见陈秀宁把自己引到了她家的主卧房,侯平一脸疑惑然后忍不忍问道:“陈小姐,这不是你住的地方吗?” 如果不是天色昏暗,侯平肯定会看见此刻陈秀宁的脸已经像个红透了的大苹果。 陈秀宁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可以就住偏房吗?我……我一个人怕……怕。” 听到陈秀宁的解释,侯平一想也是,就算是他一个人住这么大宅子估计都会受不了,她一个孤苦的小女孩独自住在这里,也的确是有些吓人。 想到这里,侯平也只能点了头道:“可以,只要你不会觉得我在这里会让你不方便的话,我是没有问题的。” 第19章 客印月 侯平进了偏房,然后开始收拾床铺。 陈秀宁挑着灯笼默默的守在旁边。 不多时,侯平收拾完,然后接过陈秀宁手中的灯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陈小姐,真是麻烦你了,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去洗把脸也睡了。” 陈秀宁低着头忤在原地,隔了好半晌才说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侯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此事不能声张,你若真是感谢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陈秀宁‘嗯’了一声,然后又犹豫了很久才道:“那个……,我……以后可以叫你侯大哥吗?” 侯平笑了笑道:“可以的,称呼而已,无所谓,陈小姐,你快去睡觉吧。” 陈秀宁咧了一下嘴:“侯大哥,你可不可以别叫我陈小姐,叫我秀宁或者妹子都行。” 侯平在陈秀宁的头上摸了一下笑道:“好,秀宁妹子,快去睡吧。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明早还要去县学授课。” “嗯,好的,侯大哥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 有侯平租住陈家,陈秀宁的安全方面便不用担心。 接下来就是如何生活了,侯平给的那点租金肯定是养不活一个人的。 十二岁的年纪虽说不算大,但也算不上小,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陈家是匠户,家中无地可种,陈秀宁的针织刺绣手艺又不太行,做不了最吃香的绣娘行业。 好在陈家还留了台坏掉的老式织布机没被拖走,侯平就帮着陈秀宁修好了织布机。 虽然织布是个辛苦的活,挣的也不多,但是总归还是能养活人。 熬过了最初的几天后,陈秀宁也慢慢适应了下来。 生活总算是归于了平静。 侯平在县学的生活是越来越如鱼得水,‘问不倒’先生的名号在学生中广为流传。 学生们的奇怪问题也被他解答的七七八八,现在只需按部就班的安心教学就好。 虽然给两百多个学生授课并不容易,但是好在现在的教学不像后全靠老师讲解,此时的教学大多数时间都是学生们自学,只有遇到难疑之时才会请夫子解惑。 所以侯平基本上每天只要带着大家读上一篇经典,之后就可以放任自流,任学生们自由发挥。 这样的生活虽然看不到前景,但是在这万恶的大明,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能还要求这么多呢。 一天的教学又混过去了,侯平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学堂,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抱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大鸟站在学堂门口呆呆的看着自己。 看男孩的衣着较为华贵,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侯平还以为是新来的童生,便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道:“你可是新来的童生?” 男孩摇了摇头。 侯平有些疑惑道:“你不是童生为何会跑来这里?你是谁家的孩子?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快点回去吧,要不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男孩怔怔的看了侯平好一会,才怯生生的问道:“请……请问您……您是‘问不倒’夫……夫子吗?” 侯平咧嘴笑了笑,搞了半天这小男孩是专门跑来找自己的?于是便笑道:“大概算是吧,你是有什么难题?” 男孩举起手中的木鸟道:“夫子,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木鸟为什么不会飞呀?” 侯平哭笑不得,这个问题不是不能回答,只是太过复杂,就算说了他一个孩子也听不懂。 “这个木鸟不是鸟,当然不能飞呀。” 男孩一脸失望的说道:“那为什么鲁班做的木鸟就能飞?” 侯平见这男孩还满有工匠精神的,便不忍打击他的钻研精神,就跟他解释道:“你是说的鲁班木鸟只是传说,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想要制作会飞的木鸟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要学的东西很多,并非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学会,你若真想制造出会飞的木鸟,就要多读书识字,然后才能制造出会飞的木鸟。” 男孩脸上瞬间变成喜色:“夫子,您会制造会飞的木鸟,对不对?可不可以教教我?” 侯平刚要说话,一个美艳的妇人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脸哭相,抱着男孩痛哭道:“小祖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啊,吓死我了啊……,呜呜呜……。” 男孩一脸做错事了的表情,支吾的道:“客妈妈……我……。” 妇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男孩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小祖宗,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便拉着男孩要走。 男孩被拉了两步,然后倔强的甩开了妇人的手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子学习制造木鸟。” 妇人疑惑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一脸谨慎的问道:“你是何人?对我家孩子说了什么?”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小生侯平,是知县陈大人的师爷,现为县学嘱托,刚才您家的孩子向我询问了他手中的木鸟为什么不能飞的问题,所以小生便为其解释了一番,然后他就吵着要跟我学习制造木鸟。” 妇人一听侯平是县学的夫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翩然施了一礼道:“原来是侯夫子,民妇客印月有礼了。” 侯平赶紧虚扶一把:“原来是客夫人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客印月直起身来,然后看了男孩一眼,转头对侯平为难地说道:“侯夫子,民妇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您真能制造会飞的木鸟,能不能教教我家孩子?” 侯平一脸为难,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私心或者是想坐地起价,而是真的做不到。 “实在抱歉了客夫人,不是小生有意推脱,实在是县学有县学的规矩,您家孩子不是童生,若是天天往县学跑,时间久了,怕是教谕大人会有意见。小生只是个嘱托,实在担不起其中这莫大的干系啊。” 客印月点了点头,冲着对男孩为难的道:“小祖宗,侯夫子说的对,这里是县学,能不能入县学要找教谕,他做不了主的。走吧,我们先回家,然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男孩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侯平:“夫子,我叫由校,你可以教我制作会飞的木鸟吗?” 侯平无可奈何的道:“抱歉了由校小朋友,我每日要在县学授课,就算想教你也没有时间,除非你能用功读书,早日考进了县学我才能教你哦。” 男孩点了点头,然后对客印月道:“客妈妈,我们回去吧。” 客印月见由校肯回去了,便长吁了一口气:“好,我们走吧。” 两人牵着手离开,侯平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只觉得由校这个名字让人有些蛋痛。不过看起来还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些目中无人且没礼貌,想必平日也被家里给宠坏了。只是由姓并不常见,漷县有由姓人家吗?好像没听说过,如果他不是由姓的话,这事可就奇了怪了……。 脑海中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侯平缓缓往陈家走去……。 第20章 永乐李家 侯平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由校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在县学里见到了他。 而且还是林茂亲自送他过来的。 “顺安啊,这位由校今后就是附学的学生,你带他去熟悉一下课堂吧。” 侯平哭笑不得,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发言权,既然教谕都同意了,他也只能把人领回课堂去。 “是,大人,由校,你跟我来吧。” 说着就带由校往课室走去,走出不远,林茂又忽然把侯平叫住了:“顺安等等,你先过来一下,老夫还有些事情跟你交代。” 侯平恭恭敬敬的走了回来:“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林茂附在侯平耳边道:“这个由校身份不明,但是是李家打招呼送来的,你可要看仔细了,别让他在学堂里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咱们谁也担待不起,懂吗?” 侯平一时间有些懵:“李家?什么李家?” 林茂一脸温怒的道:“什么李家?当然是永乐店的李家。这孩子是指名道姓的要跟你学,所以你要用点心知道吗?东西学不学得会没关系,重要是的,得让他开心。否则得罪了李家,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侯平顿时恍然大悟:“啊,是李家啊,怪不得……。好的,学生知道了,谢谢大人提醒。” 说完给林茂真心实意的鞠了一个躬。 林茂见侯平真的理解了,也挥手放他离开。 “行吧,快带孩子去课堂吧,用点心。” “是,大人,学生省得。” …… 漷县不大,也基本没什么权贵,毕竟这里靠近京城,真正的权贵都入京去了,怎么会留在漷县这种下等县里。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永乐店的李家就是这样。 李家是当今皇帝生母孝定皇太后李氏的娘家,妥妥的当朝第一等的权贵之家。 照理说这样的贵权之家就应该早就举家移到京城去,又怎么会留在漷县这种穷苦的小地方呢。 这里就不能不提到李太后了。 在李太后出生之时,李家祖上三代清贫。 到了李太后这一代,因家中有兄弟姐妹五人难以养活,所以在李太后十岁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通州城的大户陈家,成为了陈家小姐的婢女。 李太后到了陈府后,陈家小姐对她不错,没有虐待和难为她,反而拿她当姐妹对待,除此之外还教她识字读书。 陈氏被选为裕王继妃后,她也以随嫁侍女身份进入了裕王府。 由于陈氏一直未有子嗣,在李氏十八岁时便让她做了裕王的媵妾。 一年后,李氏在裕王府生下裕王第三子朱翊钧,也就是当今的万历皇帝。 嘉靖帝驾崩后裕王即位,年号隆庆。 陈氏被封为皇后,李氏则为贵妃。 虽然陈皇后没有子嗣,但李贵妃并没有趁机抢班夺权,反而时时刻刻以陈皇后为尊,本本分分地照顾太子朱翊钧,并让朱翊钧以生母一样对侍陈皇后。 隆庆帝在位六年后驾崩,万历皇帝登基,母凭子贵,做为生母的李氏和嫡母的陈氏都成为了皇太后。 万历皇帝登基后,尊嫡母陈氏为仁圣皇太后居慈庆宫;尊生母为慈圣皇太后居慈宁宫。 李太后成为第一位嫡亲两宫并尊之初就上尊号的非前朝皇后。 由于万历皇帝登基时年仅十岁,因此朝政便由陈太后和李太后代掌。 而陈太后因身体原因无心政事,实际上的国朝大权便落在了李太后一人之手。 万历朝初期,李太后重用名臣张居正、冯保等,革除国朝弊病,使得大明重新焕发勃勃生机,万历中兴由此而来。 不过随着万历皇帝年岁渐长,李太后也渐渐退出,还政皇帝后不再干预朝政。 而大明的中兴之机也在万历皇帝亲政之后慢慢消散殆尽。 虽然李太后退出朝政,但是做为李太后的娘家人,自然也都受到了朝廷的重用。 其父李伟由锦衣卫都督同知晋爵为武清伯。 长兄李文全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兄弟李文贵则被封为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官居一品。 三弟李文松由御马监总管太监晋封指挥使。 最小的妹妹则嫁给了锦衣卫的正千户。 李家人都在京城为官,完全可以举家移居京城,但是李太后因崇信佛教,相信佛门因果说。 觉得李家既然是从漷县崛起,就一定有其因果在其中,于是让娘家人一直保留着永乐店的祖宅。 当然,这些年来,李家的祖宅也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扩建,早就成了漷县一景。 只不过前些年,李家的祖宅都只有几个老仆和下人看守宅院,直到今年年初,李太后逝世,三弟李文松带着一家老少回到祖宅居住。 李文松为何回到祖宅,外人自是无法探知,但是李家人回来了,则是漷县人尽皆知的事情。 实际上陈应龙能成功增补为漷县知县,与李家人回来也有很大关系。 万历皇帝已经有近三十年不上朝,全国各地缺官不知凡几,他能单单通过漷县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的知县任免方案,就是因为知道李文松回到了祖宅居住。 他担心这里会因为没有官员治理而使得民生动荡,进而危及国舅一家人的安危。 由此可见在李太后在万历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侯平对李家的底细并不了解,李家明面上的背景就是李伟官居太师,而此时李家在建的工地就被称为太师府。 实际上整个漷县真正知道李家背景的恐怕都不超过五人。 不过不管李家背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都远不是侯平一个小小师爷能得罪得起的。 侯平对由校还是有几分好感,只是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别与豪门权贵有过深的牵扯,才是小人物生存下去的最好办法。 除非能取得他们的绝对信任,否则,地位越高的人就越危险。 …… 带着由校进了课堂,安排好他的坐位等事宜之后,侯平便领着学生读了一篇儒家经典,然后便让大家开始自学。 众童生要么读经典,要么写文章,只有由校一直傻呆呆的看着侯平。 面前放的一本《中庸》经典连翻都没翻过,一看就是新书。 面对这样的情况,侯平即便再不想和豪门有瓜葛,也必须上前问一问是个什么情况。 “由校,大家都在读书,你为何不读?” 由校低头看了看书本,然后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我识字不多,看……看不懂。”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这里是童学啊,连字都不识的人,怎么混进童学的? 侯平也是一脸诧异,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明显看着像是大贵族子弟的孩子竟然会不识字。 眼看在同学的嘲笑下由校的脸由红变紫,侯平担心会引起他的不快,赶紧出声喝止道:“你们在笑什么笑?有谁天生就会识字的?不过是比他早几日识字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 这是侯平第一次对学生们发火,大家都被惊到了,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家安静过后,由校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侯平扫视了众人一眼,高声道:“由校,你跟我出来一下,其他人继续读书……。” 第21章 会飞的木鸟 侯平带着由校到院子中间的石凳坐下:“由校,你跟夫子说说,你家到底什么个情况?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四、五岁就请先生启蒙了,怎么你到如今都还不识字?” 由校脸上神色尴尬,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我不喜欢识字。” 侯平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的道:“不喜欢识字?所以你不喜欢识字就不学了?你父母都不管你?” 由校神色黯然:“我父亲每天都在寻欢作乐,从来没有管过我,我母亲是我父亲的妾室,也整天有一堆事情忙,所以也没有管过我。” 侯平脸上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原来是这样,好吧,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你已经来了县学,总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我先从识字教你吧。” 由校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急忙喊道:“不,不要,我是想跟夫子学做会飞的木鸟,不想学什么识字。” 侯平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一时间没控好自己情绪,对着由校便吼道:“连字都不认得还学什么木鸟飞?就算我教你又能学的会吗?你以为木鸟飞起来就只要雕一个木鸟的样子就行了吗?这里面涉及到流体力学、材料力学、结构强度、飞行器结构力学等数十种学科,岂是你一个连字都不识的文盲能学会的?” 由校被侯平的一通怒吼都给吓懵逼了,顿时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而侯平吼完就后悔了,正想道个歉补救一下,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他就发现自己也没机会反应了。 也不知道从来哪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两个身手矫捷的精壮汉子,一左一右的将他牢牢的扣压了起来,同时还有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侯平差一点就要吓尿了,还好这时由校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下去。” 两个精壮汉子这才同时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快速离开,不知所踪。 侯平活动了一下被两人扣得疼痛至极的肩膀,心中对由校的忌惮也达到了极点。 他毫不怀疑,刚才如果由校点了一下头,只怕此刻自己已经人头落地。 对于这种敢在学院里就公然杀人的权贵,侯平既便有心里准备,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万恶的大明,还真是草菅人命啊。 侯平心中苦笑,此刻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由校。 由校看侯平的样子似乎好了一点,便说道:“侯夫子,只要你肯教我制作会飞的木鸟,我就都听你的,你让我学什么就会什么。” 侯平此刻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你说你没事招惹这个孩子干什么?现在骑虎难下,快活了吧? 犹豫了许久,侯平始终觉得跟在这种人的身边实在太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跟这个孩子有太深的牵扯,于是便说道:“是不是你只想学作会飞的木鸟就行了?” 由校犹豫了几秒后点了点头:“嗯。” “好吧,我现在就教你做会飞的木鸟……。” …… 出于对由校的畏惧,侯平觉得还是不要跟他有太深的牵扯为好。 所以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满足他的愿望,这样他就会自行离去,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真正的古籍所记载的那种会飞的木鸟侯平肯定是不会做的,他只能是利用竹片做骨架,再沾上碎布,其结构原理大概类似于风筝一样。 只是多加装了一套利用牛筋扭力做为动力推进系统,使之能飞上一段距离。 基本上来说就是一个类似于上发条的飞行玩具,只不过外观做成了鸟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玩具,侯平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得亏当初上手工课的时候他没有偷懒,独力完过制作飞行器的手工作业。 要不今天还真不一定能做不出来这只会飞的木鸟来。 足足花了六个多小时,才总算是大功告成。 “行了,总算是做完了,现在可以试飞一下了。” 由校看着侯平手中的‘木鸟’,不,应该说是竹鸟,这只竹鸟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要差了许多,一点也不美观。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侯夫子似乎很不擅长美工。 当然,只要这只竹鸟真的能飞,那么美不美观都是次要的。 此时侯平已经上好了‘发条’或者说是将牛筋拧到了最大。 然后将手中的竹鸟往天上一抛,竹鸟便开始扇动翅膀往前飞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钟声敲响了,刚好到了学堂放学的时间。 学生们纷纷从课堂里走了出来,刚好就看到了竹鸟在天上飞的这一幕。 刚开始牛筋的劲力足,所以竹鸟飞得很快,然后慢慢的力道越来越疲软,直到飞出了近百十米的时候,终于力竭从半空之中缓缓坠落到了地面。 从侯平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品。 但是由校和一众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已经被惊呆了。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由校兴奋至极的跑过去把木鸟捡了回来,然后便冲着侯平大声呼喊:“夫子,你做的木鸟真的飞起来了,木鸟真的能飞起来,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太神奇了……。” 本来大多数学生都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被由校这么一喊,还有谁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顿时学生们开始相互打听,学堂宛如市场般吵闹。 侯平暗道一声倒霉,没想到刚好在试飞的时候下了课,现在被这么多学生看见了,连个掩饰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倒霉的是这般吵闹终究是把最不想惊动的人给惊动到了。 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联袂走出了夫子房。 林茂看到如此吵闹的场面,顿时面色温怒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现在已经是放堂时间,你们不尽快回家,还聚在这里吵闹是何道理?” 说完又看向侯平道:“顺安,这些学生聚在这里吵闹,你为何不制止?” 侯平正要张口解释,却不知那位学生突然高喊了一句:“侯夫子制作了一件会飞的木鸟……。” 不等学生喊完,周训导已经出声教训道:“荒谬,木鸟怎么能飞?放堂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吵闹不休,还编出如此荒谬的谎言,今日本夫子要罚你们抄十篇《大学》经典。” 这时又有一个学生高声道:“周夫子,我们没有说谎,那木鸟就在新来的那个童生手上,你若不信可以让他重新飞一次。”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由校。 周夫子冷哼一声,正要命令由校把木鸟交出来的时候,林茂一把按住了他。 然后他亲自走到由校身前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由校对吧?刚才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由校把手里的木鸟往身后藏了藏道:“这是侯夫子给我做的。” 林茂犹如一个不安好心的大灰狼般说道:“是,没人会抢你的东西,只是木鸟飞这么荒诞的事情,总归要亲眼见到过后才能相信,所以你可以飞一遍给我们看看吗?” 第22章 被教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由校看了看侯平:“夫子,我可以飞一次吗?” 侯平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由校顿时一脸兴奋的神色,然后学着刚才侯平的样子,将‘木鸟’身上的‘发条’拧紧,然后往天上一抛。 木鸟煽动着翅膀发出‘噗噗’的声音越飞越远。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 林茂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一直到木鸟力尽,掉落在地上后,他才恍然惊问道:“顺……顺安,你……是对这木鸟施了法术吗?它……它真的飞了?” 侯平赶忙解释道:“大人莫要误会,子不语怪力乱神,学生堂堂读书之人,又岂会学那些旁门邪道?此物看似是一只木鸟,其实只是一只外型像木鸟的箭矢,利用了牛筋拧紧后舒散开来的力道,使得木鸟能够向前推进,就跟箭矢被弓弩射出去的道理一样。” 林茂听了侯平的解释,又将由校捡回来的木鸟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果然发现了木鸟背上的那条牛筋,这才相信了侯平的话,然后忍不住感叹道:“原来顺安还有此等巧夺天工的手艺,好好好,不愧是陈大人看中的人。” 说着便对众围观的学生们喊道:“木鸟只是侯夫子制作的一个机关物件,有兴趣的学生日后可单独找侯夫子请教,现在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在学堂里吵闹。” 周训导和刘训导也赶紧帮忙驱散众学生。 学生们纷纷离开了学堂,此时客印月从学堂门外走了进来,由校喊了一声:“由校,是不是已经放堂了呀?我们回家去吧?” 由校回头对客印月点了点头:“嗯,客妈妈,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转头看着林茂道:“夫子,那个木鸟是我的。” 林茂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木鸟,于是赶紧递到由校手中:“哦,不好意思,老夫刚才忘记了。” 由校接过木鸟,然后欢天喜地的对林茂和两位训导鞠了一躬:“谢谢夫子。” 说完又单独对侯平鞠了一躬道:“谢谢侯夫子,明日你是不是还会教我做木鸟?” 侯平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吓得瘫坐在地上:“不……不,木鸟的制作我已经全部教给了你,能不能学成全看你自己的领悟,之前就说过,制作木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要学的东西很多,但是不管学什么,识字都是基础,你如今连字都不识几个,我又如何能教会你更多?” 由校顿时神色黯然。 此是客印月不干了,指着侯平就怒喝道:“汰,你这丑男说的什么话呢?我家孩子向你学东西是看得起你,你到是好,还说起教来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孩子也是你能说教的?告诉你,可别不知道好歹,不我灭你九……。” 由校忽然大吼一声:“客妈妈,住嘴,我们回家。”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客印月见由校发火,也不敢再多说,只能恨恨的瞪了侯平两眼,然后转身跟在由校后面走了。 众人都被这一对奇怪的母子给弄懵了。 不过出于对李家的畏惧,谁也不敢多问。 此时学生们已经散尽,林茂也让两位训导先行离开,然后单独留下了侯平:“顺安啊,你跟老夫来公房一下。” 领导相召不敢抗拒,侯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林茂身后进了教谕的专属公房。 “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林茂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老夫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跟你聊聊。” 侯平在一张圆凳上正襟危坐。 虽然领导说是随便聊,但是他可不敢随便听啊。 “是,大人,您说。” 林茂抚了抚长须:“顺安,你当嘱托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侯平点了点头:“再有两天,就满一个月了。” 林茂点点头:“嗯,老夫听闻学生们都称呼你为‘问不倒’夫子,可有此事?” 没想到学生们在背后给自己起的外号这么快就被领导都知道了,侯平有些尴尬的道:“这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学生们没有当面这么称呼过我,所以学生也只是略有耳闻。” 林茂微笑道:“顺安啊,你还是这么谦虚。能为学生答疑解惑,是身为夫子的责任所在,不过呢,咱们县学是教书育材,为朝廷简拔栋梁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学生们通过院试,踏入科举大道才是正途。至于旁的奇淫技巧之事,就尽量不要在堂学时间内谈论,知道了吗?” 侯平心中无比苦涩,看吧,说好的随便聊聊,结果,果然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教训吗? “是,学生知道了。” 林茂见侯平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既知错,那今次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再上禀陈大人那边了,不过日后你也要慎言慎行,别再舍本逐末才好。” 侯平眼皮跳了跳,心中也着实懊悔不已:“是,学生省得。” 林茂顿了一会又道:“对了,你对现在的教学安排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侯平摇了摇头:“回大人,学生对现在的工作安排很满意,毕竟学生年龄尚轻,欠缺实验历练,带附学学生正是合适不过。” 林茂这次是真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今年的试子都是我们培养多年的学生,冒然分给你,并不合适,等下个月府试过后,老夫也会酌情给你分配几个好苗子,下次府试,你的学生便也会参加,这样你对陈大人那边也能有所交代。” 侯平鞠躬道谢:“谢大人栽培,学生定会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 由校出了县学大门之后,便一直闷头走路。 客印月见他脸色如此阴郁,只以为是在生侯平刚才吼了他的气,便出声安慰道:“殿下,您也用不着跟乡下县学的一个狗屁夫子置气,如果实在气不过,听们就叫两个侍卫砍了他出气……。” 由校回头瞪了客印月一眼:“放肆,他是本皇孙的恩师,岂有你自作主张的份?” 客印月慌忙磕头请罪:“殿下息怒……息怒……,奴家刚才也是看见此人竟对殿下出言不逊,一时气不过,还请殿下开恩……。” 见客印月磕头如捣蒜,由校便也心软了,虚抬了抬手:“起来吧,以后对我恩师客气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皇孙既然得了恩师真传,就应该尊师重道,何况恩师说的也对,想学到恩师的高深本领,确实是要先学会识字,否则其它的都是妄谈。” 客印月见由校不追究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把侯平的危险等级提升了一个级别。 “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客印月本想拍个马屁,但是话没说完,就看见正前方飞奔而来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精壮汉子。 为首之人领头,众人单膝跪在由校身前禀报道:“启禀皇孙殿下,太子殿下命我等尽快护送殿下回京……。” 第23章 通州迷案 由校,只是一个名,他的姓是大明国姓,朱。 也就是说由校的全名为朱由校,正是当今太子朱常洛的长子。 朱常洛虽然贵为太子,但实则并不好过。 由于万历皇帝更加宠爱郑贵妃所生的儿子,也就是福王朱常洵,因此许多年前就有了废长立幼的打算。 朱常洛这个太子地位不稳,每日活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父皇,坚定了他废长立幼的打算,那自己一家就彻底完蛋了。 当然,如果不是孝定李太后力挺,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怕是也一早就被废了。 只是今年年初,李太后过世,朱常洛最大的靠山没了。 虽然李太后在过世之前强撑着病体逼迫皇帝答应让福王离京城去封地就蕃,断了他成为太子的念想。 但是直到她死前福王依旧还在京城滞留,也不知道一向宠溺福王的万历皇帝会不会后悔,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太后才会安排让自己的三弟,带着皇长孙朱由校回到祖宅居住。 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万历皇帝,牢记自己的嘱托; 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万一万历皇帝坚持废长立幼,那皇太子朱常洛多半是活不成的,把朱由校带去自己祖宅,也是想给他这一脉留下一点香火的意思。 现在朱常洛这么急着召朱由校进京,是因为万寿节到了,身为皇长孙自然不能缺席。 所以第二日一早,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朱由校踏上了进京之路。 途经县学的时候,朱由校叫停了队伍,然后下了马车,带着乳母客印月进了学堂。 本意是想去跟侯平告别,但是没想到侯平却被陈知县派人紧急叫走了。 朱由校也只能作罢,继续起程往京城而去。 …… 侯平一早到了县学,屁股还没坐热,陈应龙就派人来通知他赶紧回一趟衙门。 他着急忙慌的赶回衙门后,连口水都没喝,便又被陈应龙带去了通州。 在路上才得知,原来是通州出了一件大案,牵扯到了三条人命,原告是通州两个大富户人家,而被告则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此案情扑朔迷离,真相难明,其影响又颇为巨大,知州颜之学跟陈应龙情况相似。 都是刚上任不久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案子。 全力追查了近两个月,案件还是毫无进展。 两家原告见案件久久不能侦破,便对州府衙门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颜之学正焦头烂额之际,判官赵国华就给他推荐破了漷县奸杀奇案的陈应龙。 赵国华正是当初前往漷县复审奸杀案的州府官员,而另一位则是顺天府派的官员。 于是颜之学便紧急派人召陈应龙过来协助办案。 顶头上司相召,陈应龙自然不敢不应,只是这么复杂的案子,以张鹏的水平自然是无法应付的,所以必须出动他的秘密武器才行。 就这样丑师爷侯平在被雪藏了一个月后,再度被迫出山办案。 两人到了通州衙门,陈应龙和侯平一起看了案件卷宗,看完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案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超奸杀案的程度。 此案最初是通州大富刘员外家状告女婿,也就是秀才胡杨,说他谋害了自己的女儿刘欣月。 还说胡杨是因为挑剔、嫌弃女儿的嫁妆不够丰富,所以四处散布谣言说刘欣月与他人私通。 除此之外,胡杨还经常对刘欣月施以拳脚,甚至把她关在牢笼中折磨。 而最近他发现女儿神秘地失踪,所以来衙门告状。 刘员外坚信,女儿刘欣月定是被胡杨给害死了。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失踪案,大家也没当一回事。 毕竟在这种通信不发达的年代,许多人都会因为一时激愤,离家出走,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回来的情况比比皆是。 像这种没有明确被害人的案子,一般都会不了了之。 所以众人安抚好刘员外后,把胡杨召唤到衙门,本以为进行一番循例问话后此事也就算是完结了。 没成想,胡杨到了衙门后,面对衙门的问话与刘员外所言大相径庭。 据他所言,他因为家贫,迎娶了刘员外的女儿刘欣月。 但是刘欣月却一直对他心怀不满,频繁与他争吵,甚至要求离婚。 作为一个贫困的书生,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他也只能忍辱负重,持续忍受着刘欣月的无理取闹。 可谁曾想,刘欣月见离婚不成,竟然背着他私通了别的男人。 更离谱的是,他还说刘欣月是与奸夫约好,趁着出门挑水的机会一起逃走了。 胡杨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明明都是刘欣月的过错,怎么能反而责怪到了他的头上。 胡杨的这一番话,又引出了一个通奸案,将此案的性质顿时就给提高了一个档次。 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无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案件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由于刘员外是大户,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衙门只好暂时将胡杨收监,然后命人继续调查此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就在胡杨家经常打水的井里出现了一具女尸。 尸体已经在井水中泡浸两天以上,变得肿胀发臭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衣物和头发来大致判断是个女子。 刘员外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跑了过去,紧紧抱住尸体,痛哭流涕,声称这就是她失踪的女儿。 现在尸体已经出现,案件的性质再次被提高了。 颜之学也命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此案。 公堂之后,他带着打捞回来的尸体亲自提审了胡杨。 本以为在尸体面前能轻易逼迫胡杨认罪,但是万万没想到,胡杨竟一口咬定尸体并不是他的妻子刘欣月。 同时还提供了许多细节特征来说明,尸体与刘欣月的区别。 刘欣月身高壮大,秀发如瀑布般长长垂至腰间。 然而,这具尸体身材娇小,头发稀疏。 最为有力的证据,则是刘欣月的左脚缺少小指,而这具尸体的左脚确是完整的。 只是这些都是胡杨的一面之词,唯一能证明胡杨是不是说谎的只有刘员外一家人。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保证刘员外一家人会说真话呢? 无奈之下颜之学只能让忤作验尸。 经过一番细致的验尸工作后,发现这具女尸身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明显是长期受到严重虐待的样子。 而这几乎是从侧面印证了刘员外说女儿长期受到了胡杨虐待的说法。 案件调查到这里,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胡杨似乎正如刘员外所说一样,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于是颜之学也不再克制,下令对胡杨用了刑罚,只是没想到,使得案件陷入了更复杂且尴尬的境地……。 第24章 扑朔迷离 原本以为胡杨面对酷刑,会乖乖的承认自己的犯罪经过。 但是没想到,在严酷的刑罚面前,胡杨却依旧坚称刘欣月没死,是跟人私奔了,而他自己则是冤枉的。 由于没有任何实证来证明胡杨就是杀害胡欣月的凶手,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此时刘员外已经领了尸体回去安葬。 为了不让女儿在下面孤苦伶仃,他还买了另一具尸体回来给女儿举行冥婚。 只是谁也没想到,巧得不能再巧的情况出现了。 刘员外买回来的那个尸体,竟然是胡杨所说与刘欣月私奔奸夫,也就是通州城另一富户徐员外家的小公子徐鉴。 下葬前被一个熟识的衙门差役给认了出来。 之前胡杨说徐鉴和胡欣月私通的时候,衙门就派人去徐家问过了。 徐家人一口咬定没有这事,还说徐鉴一直在京城求学,不可能与人私通。 现在徐家口中在京城求学的人成了一具尸体,顿时把徐家人也给整慌了。 于是他们也匆忙到衙门里来报案,也把矛头指向了秀才胡杨。 说是胡杨对徐鉴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把徐鉴给杀了。 颜之学赶紧命仵作对徐鉴的尸体进行验尸,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徐鉴的死因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把徐鉴尸体卖给刘员外的山民也称尸体是他们在官道上捡来的。 这一下,案件就陷入了一个死结。 据徐家人所言,徐鉴跟胡欣月勾搭已经有了半年之久。 不管家里人怎么劝,徐鉴都跟鬼迷了心窍一般,死活都要跟那个刘欣月好。 后来徐鉴还偷了家里的银两,跟刘欣月私奔,这些徐家其实一早就是知道的。 只不过徐家是书香门第,出了这么一个勾引人妻的逆子,自是引为大耻,不会轻易对外人说起。 如果不是徐鉴死了,徐家也不可能把这个秘密暴露出来。 徐家的话,证明了胡杨没有说谎,也就是说刘欣月是真的跟人私奔了。 虽然徐家口口声声说,徐鉴是被胡杨害死的。但是从徐鉴尸检的死亡时间来看,显然不可能是胡杨所为。 他在这段时间已经被衙门抓起来了,人在监牢又如何把人饿死? 况且徐鉴是走了很久后,在官道上饿死的,有许多路人为证,也就是说不存在被人关起来一说。 而且忤作验尸还验出徐鉴死前两肾亏虚的厉害,显然是过度纵欲所至。 也是间接导致其死亡的原因之一。 案件查到这里就进入了僵局,之后便再无进展。 侯平看完整个卷宗,也陷入了迷茫。 照理说刘员外和胡杨都是刘欣月最亲近的人,他们应该不会认错尸体。 但是偏偏两人各持一词,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一直在说谎,但是说谎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不好判断。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最有可能说谎的人是刘员外,只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刘员外说谎。 案件发展到现在,似乎都在印证胡杨的话不假,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处心积虑的布局呢? 而且从动机来看,胡杨说谎的理由可比刘员外要充足得多。 看来想破此案,必须先解决一个谜团,就是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刘欣月。 只有解决了这个谜团,这个案子才有可能被侦破。 合上卷宗,侯平伸了个大懒腰,然后轻摇了摇已经趴在桌案前睡熟了的陈应龙,细声道:“大人,大人……。” 陈应龙睡眼惺忪的醒来,缓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哦,顺安啊,案件卷宗可有看完?有何收获?” 侯平恭敬的道:“回大人,学生已经看完卷宗,此案案情复杂,想要破案,就必须解决一个谜团。” 陈应龙惊问道:“什么谜团?”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先搞清楚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刘员外的女儿刘欣月。” 陈应龙顿时就懵逼了。 在这个时代,最常用的认亲手段就是滴血认亲。 可是那具女尸怕是都已经腐烂了,还能上哪里去搞血液? “顺安,这刘欣月的家人所言都不可信,现在尸体恐怕都已经腐烂,我们又要如何确定她的身份?” 侯平自然也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在亲人都不能相信的情况下,想要验证一具尸体的真实来历是何其的困难。 但是好在除了滴血认亲外,他还知道另一种当下能用的认亲办法。 “大人,学生还知道另一种认亲的办法。” 陈应龙不禁好奇道:“哦,是何种办法?” 侯平一字一顿道:“滴骨认亲,只要让刘员外将他的血滴在那具女尸的骇骨上,就能知道那具骇骨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陈应龙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滴骨认亲?《会稽先贤传》中确实有‘以弟血滴兄骨’认领尸骇的典故,《洗冤集录》也有收录此法,只是此种方法并未得到朝廷的法理认可。就算做了恐怕也难以做为呈堂证供。” 侯平拱手道:“此案扑朔迷离,学生也并无把握破案,但是如果能有办法证明那个女尸不是刘欣月,那这个案子就没有了死者,也就是说仅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至多也就是一个通奸案,不管能不能破,至少咱们的责任都会轻了许多,您说对吧?” 陈应龙哈哈大笑道:“不错,还是顺安想的周道,好,本官即刻去见知州大人,请他协调‘滴骨认亲’……。” …… 陈应龙面见颜之学,提出了用‘滴骨认亲’的鉴定法确认女尸是否为刘员外女儿的事情。 此事就算有颜之学出面也颇为棘手。 由于刘欣月与徐鉴生前本就两情相悦,刘员外又意外买到了徐鉴尸身为其冥婚。 于是徐家人也就默认了将两人合葬一穴的做法。 如今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女尸与徐鉴的尸体都已经入土为安,现在说要开棺验尸,两家家属又岂能轻易同意? 只是案子到现在迟迟无法告破,对颜之学的声望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因此颜之学只能用高压姿态逼迫刘、徐两家同意开棺。 虽然刘、徐两家同意了再次开棺,进行‘滴骨认亲’的鉴定,但是也把知州颜之学的所有退路给断了。 逼得他无论如何也得侦破此案,否则无法给关注此案的通州父老乡亲一个交代,更没办法给徐、刘两家一个交代。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不出意外的,意外还是出现了。 前去开棺取女尸骸骨的队伍,在打开了合葬墓之后,发现墓中棺椁仅有徐鉴一人的尸首,女尸竟然不翼而飞。 案情也由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25章 死局 本应该被安葬在墓穴中的女尸神秘失踪,把案件再次推入了死局。 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提前让女尸消失了? 看着那边哭得昏天暗地的刘员外,侯平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从刚才打开墓穴时刘员外那意外的表情来看,如果他不是超级影帝,就是真的毫不知情。 而那边徐家人的表现虽然冷漠,但也符合他们该有的心态,毕竟刘家女儿已经出嫁,跟自己家单身的儿子合葬本就有违常情。 也就是考虑到人死为大,加上两人之间生前死后那该死的孽缘,徐家这才勉强同意将二人合葬。 虽然整件事上,徐家的态度都很勉强,但是既然已经同意二人合葬,也就没理由再把刘家女儿的尸体挖出来的道理。 至于胡杨,人还关在监牢之中,根本不可能出来偷走尸体。 侯平围着打开的墓穴反复查看,也看不出什么明堂。 回到衙门后,众将事情上报给了知州颜大人。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颜之学的恼怒,只是大家已经将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都问了一遍,没有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女尸失踪,成了无头公案。 ‘滴骨认亲’这条路也彻底断了,查证女尸身份的这条线行不通了,案件陷入了死局。 晚上,颜之学为了给众人打气,设宴招待所有参与办案的人员。 酒过三巡后,陈应龙起身跟颜之学辞行:“知州大人,下官来通州已有三日,虽然下官也很想继续留在通州协助大人将此案迷雾一一破除,但是今日县衙来人禀报,县内有紧急公务需要下官亲自回去才能处理,因此下官明日必须一早返回县里处理公务,不过大人请放心,下官的师爷侯平会留下来继续协助州衙办案,大人别看侯平年轻,当初奸杀奇案就是他一手侦破的。” 说着他又对侯平说道:“顺安,本官回县里后,你留在州衙可要全力协助各位大人办案,若是敢有半分懈怠,看本官如何治你。” 侯平眼皮跳了跳,陈应龙就是要将他卖了? 心里恨得直想问候他母亲,但是表面上也只能恭谨的起身道:“是,大人,学生定当竭尽所能,全力破案。” 颜之学和赵国华脸都青了,他们哪里还不知道陈应龙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不看好此案能办下来,所以提前找了个借口跑路了。 至于留下个什么破师爷协助办案,鬼才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办案能力。 不过颜之学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威信扫地,强留陈应龙也只会令自己更尴尬,因此只能强忍心中不快道:“唉,陈知县客气了,大人前来协助我衙办案,已经是多有劳扰,既然县衙有紧急公务,理当优先回去处理。” 陈应龙端起酒杯说道:“下官谢大人体谅,只是下官此时离开,难免让人有临阵脱逃的嫌疑,所以下官这就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说完便果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斟酒一杯喝掉,如是两次。 虽然陈应龙的表现出了很足的诚意,但是在场无人为他的诚意有半分触动。 本来颜之学是为了给一众办案人员打气才举办的晚宴,因为陈应龙的请辞,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第二日四更天,陈应龙便匆忙赶回了漷县。 侯平被无情的抛弃在了通州衙门。 此时,衙门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对此案侦破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有侯平和颜之学两人,还在努力的寻找着可能的一线生机。 颜之学是因事关自己官声前途,不得不查。 而侯平,其实他也不想查了,但是不查不行。 陈应龙走之前给他留了二十两银子的办案经费,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此案侦破。 看似是他对此案的重视,实际上是把所有的锅都丢到了侯平身上。 案子破了,他有这二十两银子的赞助经费怎么都能分走一杯羹。 案子没破,就是侯平办事不力,要杀要剐都去找他就行了。 侯平又能怎么办? 凉办。 案子还是要查,但是怎么查? 女尸身上无从查起,那就只能用逆推的方法去查男尸了。 据徐家人所说,徐鉴确实跟刘欣月私奔了,至于是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而且这条线,实际上也是通州衙门一直在查访的线索。 只可惜,这个时代一无监控,二无照片,仅凭简单的相貌特征描述调查两个人的活动轨迹,基本上等同大海捞针。 所以查到现在,也只查到有两个疑似是徐鉴和刘欣月的人,曾经在通州西北的一个小乡村居住过一段时间。 由于那对男女的自称并非是徐鉴和刘欣月,所以村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就是官差要找的人。 至于两人后来去了哪里,村民们无人知道。 唯一有些价值的线索,就是据村民所说,那两人曾经因为金钱的问题发生过争执,女人大声抱怨过男人没钱。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现在唯一的线索。 苦思瞑想之后,侯平还是主动找到了颜之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知州大人,学生综合目前所有线索来看,现在唯一的破局可能,就是前往疑似徐鉴和刘欣月居住过的村子周围去寻访,或许能有令人意外的线索。” 颜之学现在也是苦于没有破案的思路,现在侯平主动提出去寻找线索,他自然也无不答应的理由。 “顺安,你有此心很好,但不知要去多久?” 侯平想了想后咬牙道:“大约一个月左右吧。” 颜之学低头沉思片刻道:“好,就一个月吧,不过这么久的时间,出门办案不能没有经费,这样吧,本官私人再给你三十两银子做为此次处出办案的经费,另外在派两个身后娇健的快手随行保护你,若是途中有发现蛛丝马迹,也好及时应变,你看可行?” 果然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应龙是这样,现在颜之学也是这样。 他们现在都是打着破财消灾的主意了。 相比之下,颜之学比陈应龙还是稍微厚道了一些,至少他没有拿通州衙门的人来顶锅。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怕寒了衙门内其他人的心,所以才顺水推舟,推到了侯平身上。 而陈应龙眼也不眨的就把身边人给卖了,可见其天性凉薄。 此时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若是一个月后回来案情还没有任何进展,那侯平铁定就要被安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到时候一通追责下来,最轻也是个牢狱之灾,搞不好还要被发配边疆。 两个衙差,名为保护,实则是去监视、防止侯平中途逃走的人。 侯平心中苦笑,只能恭谨的道谢:“谢大人的鼎力支持,侯平此去必定会全力侦办,争取早日破案……。” 第26章 线索断了 通州衙门精心挑选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快手跟随侯平一起查案。 他们一个叫杜武,一个叫董横。 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手都还不错,但是不讨衙门领导喜欢。 侯平一见跟自己同行的是这么两位,心中对自己三人一个月后的下场不免又悲观了几分。 不管一个月后有什么样的下场,那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现在就如此悲观为时过早。 侯平强打起精神,带着杜武和董横在疑似徐鉴和刘欣月最后出现的金盏附近走访。 寻访了半个月,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两人的新线索。 杜武和董横已经有些绝望了,他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两人为什么会被派出来跟侯平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一起查案。 什么寻找线索都是假的,找个借口让人背锅恐怕才是真的。 只是他们两人跟侯平不一样,家室都在通州,若是他们敢跑,那他们的家人说不得就要出来顶罪。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祸不及家人的说法。 恰好相反的是,一个犯罪祸及全家的例子比比皆是。 好在侯平的家人都远在湖广乡下,一个通州衙门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去祸及他的家人。 案件再次陷入困境,侯平仔细整理了这半个月来走访的情况。 据村民所言,男子离开村子的时候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女子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就无人知道了。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女子离开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刻意的回避了所有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再找到这名女子。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女子走的时候有另外一个更吸引眼球的东西,导致别人没有注意到她。 顺着这个思路,侯平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是男女租住的期间曾经有过一个京城的商队来过这里。 女子如果是跟随商队一同离开的话,因为商队本身有那么多人,自然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中会不会多出一个人来。 想到这里,侯平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想办法说服杜武和董横跟自己一起沿着商队的路线去寻找商队的下落。 客栈里,侯平点了一桌好菜,又要了两壶好酒,然后热情的招呼杜武和董横两人吃喝。 反正办案的经费很足,又是两个狗官给的私钱,不花白不花。 若是一个月后,真的没有找出任何线索,只怕就没机会花这些钱了。 侯平端起酒杯:“杜哥、董哥,来,咱仨走一个。” 杜武和董横也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侯平连着跟两人喝了三杯酒后才说道:“两位大哥,小弟仔细想了一下现在的处境,现在唯一可能的线索就是那支从京城来的商队,我估么着那个女人应该是跟商队一起走的,所以才会没人发现她的踪迹,所以明日起,可能还要辛苦两位哥哥,陪小弟一起去寻访那个商队的踪迹,找到这只商队,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董横冷哼了一声道:“侯老弟,其实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是个死局,咱仨都是被大人们推出来的顶罪羊。照我说,还费那劲干嘛?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咱们好好的乐呵乐呵算了,听说颜大人和你家陈大人都给了你不少银量,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趁咱们还活着花光他,留个有个鸟用?老杜,你说是不是?” 杜武看了侯平一眼,又看了看董横道:“侯老弟,看你年纪,应该是才进公门不久吧?” 侯平苦笑了一下:“是,马上就快两个月了。” 杜武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侯老弟,哥哥实不相瞒,衙门里每年都会有几个破不了的案子会找人背黑锅,只是今年轮到了咱们而已,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案子能破的希望渺茫。否则大人们也不会把我们推出来。当然,如果你坚持想拼一拼,我们兄弟也陪着你便是,但是说实在的,老董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否则再过半个月,我们就是想快活一下,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侯平抱拳道:“谢谢杜哥,小弟确实有些不死心,还请两位大哥跟小弟一起查访一下商队。如果这条线索也无果的话,剩下的时间,就像两位哥哥所说一样,咱们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杜武和董横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相继点了点头。 “行,侯老弟,哥哥们都听你的,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三人意见达成一致,侯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此时这两人坚持不想查了,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接下来五天,三人寻访着商队的轨迹一路来到了京城。 对于偌大的京城来说,一个小小的商队根本难以被人注意到。 至此,线索完全中断。 侯平心头泛起了难言的苦涩,看来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相比之下,杜武、董横两人虽然也要背锅,但是肯定要比他的责任小了很多。 如果他要被充军的话,那杜、董二人最多就是开除公职而已,或者再打几棍。 期限只剩下十天,这人海茫茫,破案基本已经无望。 黄昏时分,三人回到客栈,又点了一桌子酒菜和两壶酒。 虽有美酒佳肴在眼前,但是侯平吃的味同嚼蜡。 杜武知道侯平是因为最后的破案线索断了,所以才情绪不高,因此出声安慰道:“侯老弟,事以至此就看开点吧,这次回去,你顶多也就是个发配边疆,比起那些直接连命都没了的,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这个狗世道就这样,咱们这些下贱人也别太把自己当人,能留条命就不错了,得过且过,别有什么太多的念想,不然想得多了,活的太累。” 董横咧嘴笑了笑:“侯老弟应该没结婚吧,哥哥我给你提个醒,趁着现在还有几天,赶紧尝尝姑娘的味道,真要被发配了,到了边疆军营,再想找个姑娘怕是这辈子都没戏了。” 侯平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忽然觉得他们说的好有道理。 现在唉声叹气有个毛用,该发配的还是得发配出去,没人会在乎一个下等人的死活。 自己不趁着现在及时行乐,难道还真要等到被发配以后跟上辈子一样么? 一辈子的左右互搏,悲催不悲催啊? 想到这里侯平猛的喝光了一杯酒,然后对着杜武和董横道:“两位大哥说的对,事以至此,即来之,则安之。现在离最后的期限还剩十天,反正经费充足,不用就得充公。当然去青楼的钱是不够,但是去勾栏还是足够咱们仨痛快到最后的。” 董横顿时兴奋的一拍大腿,然后叫道:“侯老弟,早就该这样了,今天我可是听人说了,这附近的勾栏子有个新来的叫月月窑姐可漂亮了,咱们晚上找她去……。” 第27章 勾栏美人 勾栏又作勾阑或构栏,是宋元戏曲在城市中的主要表演场所,相当于后世的戏院。 但是明代以后由于太祖皇帝不喜欢奢靡的社会风气,所以勾栏这样盛产靡靡之音的场所,就受到了大力的打击。 当然,这些东西虽然受到打击,但也并非是完全消失,只是换了个场所,换了种形式继续存在。 而青楼和象公馆就是它们最好的新寄生场所。 所以勾栏这个词到了明代,已经成为了妓院的代名词。 虽然同样是卖身,但是勾栏的姑娘和青楼的姑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是自由度不同,勾栏的姑娘大多都是良家女子,她们属于自由卖身。 虽然要给勾栏的老板一定比例的卖身钱,但是来去自由。 而青楼的姑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一旦入了那个坑,再想爬出来可就难了。 其次,勾栏里是非常纯粹的卖肉,不夹杂任何伤钱的感情。 而青楼里,则更注重的是感情交流,肉体交流通常都归于下等。 另外还有什么安全性、专业性、价格以及面对的客户群体等等不同。 用个后世的比喻来说,勾栏的姑娘当然于站街女,而青楼里美女则属于出入豪华夜总会所的模特。 酒足饭饱之后,侯平三人便来到了居住客栈附近的一处勾栏。 这个所谓的勾栏实际上是一排低矮的瓦房。 勾栏的老板是个老妇人,也是这些瓦房的房主,从衣着打扮来看,就知道她的生活也并不容易。 实际上大多数的勾栏都并非是以盈利为目的,恰好相反的是,许多勾栏的老板都是地道的好人。 他们许多人都是从最初收容了一些外地来的孤女,然后这些孤女又没法在城市中养活自己,最后无奈之下只能以身换钱,一切都只为了能活下去。 勾栏老板就是为这些可怜的女人提供容身之所的好心人。 至于为什么要收钱,在城市中做皮肉生意,肯定要面对衙门官差的盘剥。 勾栏老板若是没钱给官差们盘剥,勾栏还能办的得下去? 抽两成睡款,已经是勾栏老板非常善良的比例了。 当然,也有少数黑心的勾栏老板会抽的狠一些,但是一般抽到四成以上,那地方会很快就没有姑娘了。 侯平到的这个地方姑娘很多,这也能从侧面证明这个勾栏老板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聚集这么多姑娘。 不过放眼望去,姑娘的质量确实要比青楼里的姑娘差的太多。 董横和杜武两人很快就从人群中挑了两个,而侯平却是迟迟下不去手。 虽说他自己长得丑,但是偏偏是个外貌协会的会员。 这里的很多‘姑娘’恐怕都不能称之为‘姑娘’了,称为大姐,甚至老阿姨也不为过。 而且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这里都是一群只为能活下去的女子,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哪里还有什么打扮自己的心思呢。 董横见侯平迟迟拿不定主意,便一拍他的肩膀:“老弟,你咋还不挑啊?怎么的?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你能看得上眼的?” 侯平尴尬的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杜武用胳膊捅了捅董横:“干什么呢?师爷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你以为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一样?赶紧的,问问老板那个叫月月漂亮姑娘在不在,叫出来瞧瞧。” 董横嘿嘿一笑,走到老妇人面前问道:“老鸨子,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月月的姑娘贼拉漂亮,能不能叫来看看。” 老鸨子上下打量了董横两眼:“月月是漂亮,但是她要的银子要高,你们出的起价钱么?” “不就是钱的事吗?真当老子给不起是吗?多少钱?” “在通铺过夜要五百纹,想带出去过夜则要一两银子。” 尽管事先有心理准备,这个价格还是把董横吓得倒吸一了口凉气。 一两银子可是青楼里姑娘的价格了,这里可是勾栏,有几个人能承受这么高的价格? 要知道他们找的姑娘,带出去也只要一百纹铜钱。 董横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侯平,见他眼中满是希翼的目光,顿时有了底气。 “就这点钱还好意思说,快点把人叫出来。” 老鸨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掉的只剩两颗门牙的漆黑牙龈:“好好,客官稍等,老婆子这就叫月月出来。” 老鸨步履蹒跚的走到最里面一间房,敲了敲门:“月月,有客官点了你。” 一声娇呼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唉,来了……。” 仅听声音就能感受到此女与其它女子的不同。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立马就把周围的其她女人完全给比下去了。 侯平痴痴的望着这个高挑性感的大美女,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真是漂亮啊。 董横扯着破鸭公嗓子嘎嘎嘎的笑了几声:“老弟,这回应该没话说了吧?” 侯平有点羞涩,心呯呯呯直跳。 杜武也笑道:“让她跟我们走,行吗?” 侯平抬头看了月月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了下来。然后频频点头。 杜武哈哈大笑冲着老鸨道:“老鸨子,我们就要她们三个,今晚带回客栈过夜,多少钱?” 老鸨笑的都合不拢嘴:“一两三钱银子。” 侯平从怀里掏出一两五钱银子递到老鸨手中,低声道:“不……不用找了。” 老鸨顿时开心的把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然后叮嘱月月道:“丫头,今天碰到大主顾了,你可要好好的把人家伺候开心子,知道没?” 月月咯咯咯的娇笑道:“知道了,妈妈。” …… 怀揣一颗躁动的心,侯平领着月月回了客栈的房间。 月月倒是很大方的往床上一坐,然后性感的挑逗着侯平。 侯平两世为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有点把持不住,露出了一脸的猪哥相。 月月一见侯平这副模样,顿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之后又床上一靠,双脚高高抬起道:“公子,你想不想为奴家脱鞋呀?” 侯平的魂都被这笑声笑没了一半,鬼使神差的就摸了上去。 捧着一只右脚就脱掉了鞋袜,露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柔嫩脚丫,捧在手中,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去了:“月……月,你……你的脚好……好美呀……。” 月月咯咯咯调笑道:“奴家就只有脚美吗?” 侯平慌忙答道:“不不,你的人更美。” 月月再次笑的前仰后合,显然,她是真的很享受这种被人爱慕的感觉。 笑罢,月月妩媚的一笑:“那你还等什么呢?春宵苦短呢……。” 侯平顿时明白过来,马上就去去脱她的衣服。 然而此时月月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仿佛撒娇般的说道:“干嘛呢?你才给奴家脱了一只鞋袜呢。” 侯平赶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怎么把一激动就给忘了。” 说完他便捧起了月月的左脚,然后缓缓的将鞋袜脱掉……。 第28章 都对上了 侯平激动的捧着月月的左脚,除掉了上面的鞋袜。 本想再仔细观赏一下她晶莹剔透的柔嫩脚丫,但是一眼望去,所有的欲火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只见那只晶莹剔透的左脚上的小拇指赫然齐根而断。 他曾专门将卷宗中关于刘欣月的所有相貌特征都仔细记忆过。 而胡杨说刘欣月的左脚没有小拇趾无疑是最明显的特征。 不过这个特征被刘员外和他的家人极力否认过。 侯平不敢断言他们谁说了谎,但是此刻月月的左脚小拇趾也齐根而断,这真的只会是一个巧合吗? 仔细想想,他们所住的这个客栈,正是商团最后消失的所在地。 也就是说商团很有可能是到了这里以后就自行解散了。 其实很多去乡下卖货的商团都是这样。 某个商家想把货卖到周边乡下,就会组织一些跟他有同样需求的其他商贩一起出发。 大家各卖各的货,去周边走一圈以后回来就自行解散。 直到再有人召集时才会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临时拼凑的商团规模不定,人员不定,甚至大多数人之间相互都不认识,所以一经解散,根本无从查起。 可能这才是他们在这里失去商团踪迹的主因。 因为商团回到这里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行解散。 所以别人就算看见也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商团。 如果金盏的那个女人的确是跟商团一起走的话,流落在这里就很合理了。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女,没钱生活,去勾栏讨生活,似乎也很合理。 都这么合理,那这个月月会不会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刘欣月? 侯平捧着月月的脚,仔细的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似乎卷宗上的每一个相貌特征都能对应上。 胡杨说她身材高大,可不是么。 此时的女人大多身高都只有一米五几,而这个月月,近一米七的身高,比许多男人都要高,可不是身材高大么? 还有长发及腰,月月的头发在头上盘了好大一个云鬓,如果垂放下来,恐怕都不只到腰上。 侯平越看越像,越看越惊喜。 月月见侯平捧着自己的脚看了半天,没有半点进一步的行动,当即嘟起嘴来嗔怪道:“公子,你是不是嫌弃人家的脚脚了?嫌弃人家没有小脚趾吗?” 侯平顿时反应过来,此时正好是套话的好时机啊。 于是赶紧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哪里会嫌弃,月月姑娘的脚丫柔嫩丝滑、晶莹剔透、实在美不胜收,许是上天嫉妒它太过于完美,所以才会降下此等瑕疵,十全九美,此乃是天数也,只是我很好奇,月月的这又玉足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凄美故事。” “咯咯咯……。” 月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半晌才从回过气来:“公子可真会说话,我哪里有什么凄美故事,就是小时候淘气,在外婆家玩的时候把脚伸进了舂米的卡槽里,然后就断了呗,外婆怕被我爹娘责怪,还不让我告诉他们。” 侯平心中狂震,之前他一直在想刘员外和胡杨肯定有一人说谎,但偏偏就是没有怀疑过两人可能都没有说谎。 因为刘员外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女儿的说词,所以他所知道的都是刘欣月想让他知道的。 而胡扬作为实际跟刘欣月一起生活的人,了解的是刘欣月的本性。 整个案情在侯平心中豁然开朗,而月月的身份也再无怀疑,肯定就是刘欣月无疑。 有了这个论断,侯平将连日来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此刻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露出了马脚,然后把刘欣月给惊动了。 如果现在让她跑,那再想找到她可就千难万难了。 想到这里,侯平微笑着道:“原来如此,对了,月月姑娘可否想要先洗个澡?” 刘欣月明显有些意动,在客栈里洗澡可比在勾栏里要舒服多了。 只是她也怕自己洗澡的话可能会让侯平久等,到时候引起他的不满就怕难以哄到打赏钱了。 “可以吗?公子不怕久等么?” 侯平哈哈笑道:“怎么会,美人入浴乃人间盛景,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久等呢?” 刘欣月听侯平口气,还以为他是想看自己洗澡,当即就欢笑道:“那好呀,就劳烦公子帮奴家沐浴了。” “不劳烦,这是我的荣幸。” 侯平站在门口,对店小二喊道:“小二,麻烦帮我准备一桶沐浴的水。” “好呢,公子稍等,马上就送上来。” 客栈有专门烧水的池子,用水只需要直接担上来便可。 不过一般桶浴用水都不少,要跑个四五趟才能担满一桶水。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一般人可用不起。 洗一次澡的钱,都够普通家庭几天的伙食钱了。 如果是刘欣月自己,她肯定舍不得花这笔钱,不过有冤大头买单,不洗才是傻子。 很快店小二将水担了上来,装满桶后退了下去。 侯平笑道:“月月姑娘,你先洗着,我去我兄长房间取点东西。” 刘欣月也不疑有它:“好,那奴家给你留着门。” 侯平故作镇定的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然后猛的深吸了几口气,赶紧冲到杜武的房间。 此时杜武已经完事睡下了,而董横还在折腾。 侯平也顾不上这么多,直接把杜武叫醒了过来,然后把陪他睡觉的姑娘打发走。 两人又站在董横门口等着他办完事后,把另一个姑娘也打发走。 这时侯平才对两人说出了月月很可能就是刘欣月事情。 杜武、董横两人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是万万都没想到,侯平竟然嫖个姬都能破获奇案。 三人经过商量,由侯平进房去最后确认一次月月的身份。 办法很简单,只需突然叫她的名字,如果她真是刘欣月的话,肯定会有反应。 此时刘欣月还在泡澡,侯平假装漫不经心的走进房间随口问道:“还没洗完呢?” 月月‘嗯’了一声,然后娇声道:“公子要一起进来泡一泡吗?好舒服哦。” 然后侯平微微一笑,然后柔声说道:“我就不泡了,欣月姑娘,先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侯平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月月不是刘欣月,那这声欣月便很有可能被她听出来。 可是月月却浑然不觉,依言从浴盆中起身开始穿衣服。 “公子请稍等。” 侯平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已经再无疑问。等刘欣月穿好了衣服后,他便缓缓开口道:“刘欣月,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第29章 迷团解开 听到侯平的话后,刘欣月一脸惊恐的叫道:“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要找我?” 此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杜武和董横两人闯了进来。 杜武横刀在手喊道:“刘欣月,我们是通州衙门的捕快,奉知州大人之令带你回去调查一桩命案。” 刘欣月一听是通州衙门的捕头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跟人私通逃跑是重罪,轻者要被鞭刑,重则进猪笼,唯一的活路就是丈夫不追究。 只是捕快都找到这里来了,显然是丈夫报了案,否则民不举,官不咎,并非一句空话。 “是……是胡杨报了官吗?想不到他还真做了一件男人该做的事。” 侯平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便问道:“听起来,你对你丈夫似乎有诸多不满啊?” 刘欣月惊恐的看着侯平:“你……你不像捕快,你是谁?” 杜武道:“这位是受我家大人邀请,协查办案的漷县侯师爷,正是他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了你的行踪,这才一举将你找到。” 刘欣月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然后一点一点的老实交代了她的所有事情。 其实就是一段不幸的婚姻,最终造成了这种悲剧的结果。 刘欣月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喜欢被人宠、被人爱的感觉。 自从嫁给了胡杨之后,虽然也有过短暂的甜蜜,只可惜,两人巨大的生活理念差异,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胡杨是个穷书生,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而刘欣月则只想着要人陪,要人宠。 新婚燕尔之时,胡杨自然是愿意多花一些时间来哄刘欣月的。 但是生活久了,激情归于平淡之后,便觉得刘欣月太过磨人,严重影响了他读书考取功名。 于是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茅盾也越来越深。 而更为关键的是,两人之间没有孩子维系亲情,导致家庭始终处于一种随时破亡的危机。 真正导致两人关系破裂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一年前徐鉴的出现。 在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徐鉴适时的出现在了刘欣月的面前。 因为一次意外落水两人邂逅,然后两个有着相似背景的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徐鉴是个愿意在女人身上花心思的富家公子,而刘欣月也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富家千金。 相逢恨晚的两个人一直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而这种压抑的情感又偏偏是最致命的。 为了能正常的和徐鉴在一起,刘欣月想尽了办法希望胡杨能把自己休掉。 可是胡杨想让刘欣月为自己传宗接代,死活也不放她离开。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在刘员外报案的前三天,胡杨因看见徐鉴和她私会,就大发了一顿脾气。 而此时的刘欣月其实跟徐鉴还一直在以礼相待。 受了冤枉后她就想着一死了之,然后就跑到了经常打水的井边,打算跳下去。 就在此时,徐鉴突然出现,把她救了下来。 就这样,伤心透顶的刘欣月在这一晚把自己交给了徐鉴。 只是天一亮,刘欣月就后悔了。 在这个把贞节看得重逾生命的时代,她根本无法接受此时的自己,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寻死之心。 而徐鉴则一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就这样两人又度过了一天。 也是这一天,刘员外恰好来到胡杨家看女儿,正在气头上的胡杨没给这个岳父一点好脸色。 两人争执过后,刘员外就到衙门里报了案。 此刻的徐鉴和刘欣月都还在通州城里,直到第二天,水井中发现了死尸,外面都在传刘欣月已经死了,两人这才起了私奔的心思。 于是当夜徐鉴偷偷回了一趟家,偷了二十两银子,然后连夜带着刘欣月逃出了通州城。 两人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加上又都没有用钱的规划,二十两银子能经得起他们多久的糟践? 两人到了金盏后钱就不多了,然后租了个偏僻的房屋住下后,没过两天就彻底没钱了。 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两人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他们两人的这种两情相悦,是建立在有足够丰富的物质基础上的。 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撑,什么情,什么爱都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剂。 而且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也不可能保持什么礼仪和教养。 两人出身富贵,又放不下身段行乞,只能靠采摘野果裹腹。 但这毕竟非长久之计,于是饿急了的徐鉴,最终还是为了吃饭,走上了出卖刘欣月的道路。 当时京城来的商队恰好在金盏设市。 徐鉴便找到了其中一个商贩,要跟他商量着用刘欣月的身体换吃食的办法。 商贩大喜过望,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于是徐鉴在商贩那里饱餐了一顿后,又带了吃食和酒水回到了租房里。 刘欣月浑然不知这是徐鉴用她身体换的吃食,竟还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结果真就如徐鉴所愿喝醉了。 而那个跟徐鉴合谋的商贩也如愿得到了刘欣月的身体。 中途刘欣月清醒过来,但是木已成舟,痛哭之后她也对徐鉴彻底死了心。 心里想着与其被别人卖,还不如自己卖,就这样她抛弃了徐鉴,跟着商队到了京城。 商队解散后商贩们也没人敢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领回家,所以最终她只能流落到勾栏里讨生活。 侯平听完刘欣月的讲述,心中最大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 这个案子中有着太多的巧合,最终导致大家错把两个案子当成了一个案子处理。 水井中的女尸根本是另一起案件的死者,结果被错当成此案的死者了。 这才导致案件扑朔迷离的真正原因。 而刘员外说谎的目的,想必是知道了女儿可能与他人私奔,担心引起非议,所以才选择将错就错,承认这具尸体是自己的女儿。 至此,所有谜团都解开了,案件中有太多巧合,加上刘员外的私心误导,最终导致案情扑朔迷离。 刘欣月失踪案成功告破,侯平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发配边疆了。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肯定是走不了,只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回通州。 杜武和董横押着刘欣月去了他们的房间看守。 侯平则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只是等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后,一股芬芳直扑鼻息。 此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不能再蠢的错误。 好好的一顿海鲜大餐,都送到了嘴边,竟愣是被他自己给掀了桌子。 现在好了,人都被带走了,想吃也没机会了。 淡淡的美人余芳时刻刺激着躁动的青春荷尔蒙。 一股浓郁的懊悔之情顿如江水决堤。 “啪。” 侯平忍不住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大逼兜。 …… 隔壁的董横听到声音惊醒的问道:“老杜,你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侯师爷房间里传出来的。” 杜武翻了个身:“快睡吧,别疑神疑鬼的,许是侯师爷在打蚊子呢。” 夹在两人中间的刘欣月奇怪问道:“打蚊子怎么会用这么大力?” 杜武、董横顿时一起教训她道:“闭嘴,多事。” 第30章 又来买书 刘欣月被带回了通州衙门,失踪案成功告破。 颜之学差点没激动的晕死过去,不过由于之前已经弄混了案子,所以想要结案还必须弄清楚那具女尸的来历。 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只需查一下案发那段时间还有没有其他人失踪便可。 果然一查就查到了,卖杂货的贾康在案发后曾到衙门里报过案,说是他家的下人卢氏失踪了。 卢氏是从山东跟随家主贾康来通州经商的,在这异地他乡举目无亲。 而贾康又性情暴躁,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对卢氏毫不留情地施以暴行。 卢氏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最终选择了逃避。 就在刘欣月离开井边不久后,她就投身井中,离开了这万恶的人间。 世事就是这么巧合。 搞清楚了卢氏的身份后,关于她失踪的谜团就好解开了。 刘员外知道卢氏并非自己的女儿,当初是为了隐瞒女儿跟人私奔的丑事才想花钱买尸,办冥婚让人相信卢氏确实就是他女儿。 但是徐鉴的身份暴露后,他便万念俱灰,只以为女儿可能也已经饿死在了某地。 所有再次下葬的时候他就不愿意再在此事上花银子了。 把一切事情都往徐家人身上推,在他想来,这墓里埋的反正不是我女儿,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但徐家的儿子可是货真价实,所以就让埋尸的人去找徐家要钱。 徐家痛恨刘家女儿勾引自己的儿子,还害死了他,又怎么可能愿给钱。 不过总归这墓里有自家儿子,最终还是给了一半的钱。 埋尸的人只收了一半的钱,另一半钱刘员外根本不理他们,所以他们一气之下就把卢氏的尸体丢进了河中。 至于冲到哪里去了已经不可能再找到,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至此,整个案件全部都弄清楚了,由于案件并没有真正的被害人,也无需上报顺天府。 最终刘欣月被判了鞭刑,而书生胡杨也同意了与其离婚。 不过名声已经彻底臭了的刘欣月此时离了婚又有谁家敢要? 而刘家也因受到了她的牵累,在通州当地声名尽丧。 刘家本是从嘉兴迁来的,现在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一家人在通州已经呆不下去了,所以就动了回嘉兴的念头。 而刘欣月连累了家人,自觉得无脸面对他们,便独自去了京城。 侯平也因此案在通州扬名,整个通州衙门都知道了漷县来的师爷断案如神。 尤其是杜武和董横二人,基本上是逢人就吹自己跟着神奇的侯师爷如何如何。 在两人的口中,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侯平脸上的大黑痦子就会闪烁光芒,为他们指引方向。 正是凭借此宝,侯平才能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到了娼姬月月。 最后在夜审月月的时候,更是此宝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识破了她的真身。 而漷县关于侯平的大黑痦子是‘善恶鉴’的传言也适时的流传了过来。 就这样,侯平狠狠的收割了一波通州百姓的流量,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侯平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此时通州的事情已经了结,他正准备返回漷县去。 由于案件告破,颜之学也不好意思收回之前给出去的办案经费。 而侯平则更没有把进了口袋里的钱往外掏的道理。 现在他身上还有三十几两银子的巨款,所以在回去之前,他还想买些东西带回去。 首先就是要给自己买几本可以消磨时间的话本,然后再给陈秀宁带点小玩意当做礼物。 自己突然消失了近一个多月,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怕不怕。 逛了几家书店也没有买到心仪的书,不知不觉侯平就走到了三才书屋。 中年掌柜立马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公子是要看书?还是买墨宝啊?” 侯平一看掌柜不是之前的那个老头,微微有些失望,上次来这里白嫖了一本空白书,现在这里换老板了,估计是再没这种好事情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中年掌柜此时看到侯平脸,顿时大吃一惊。 这人不就是老爷之前说的那个喜欢他诗集的公子么?于是赶紧问道:“这位公子,月前你是不是来小店买过一本诗集啊?” 侯平点了点头:“是来买过一次,不过当时店里是个老掌柜,学生应该没跟掌柜的见过吧。” 中年掌柜立刻笑道:“果然就是公子,那天店里的可不是掌柜,而是我家老爷,公子来买书的时候小人恰好出去办了些事情,回来的时候我家老爷说卖了一本诗集,但是小人一查诗集没少,但是少了一本空白抄本,估么着是公子拿错了。所以我家老爷让小人见到公子后重新送一本诗集给公子。” 侯平哭笑不得,难怪那天那个老头的态度这么奇怪,搞了半天人家压根就不是掌柜。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其实那天拿诗集的时候我也没细看,回到家才发现是空白本,不过想着是白送的,所以也就算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的事情。”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是,都是小人的错,为了省事,就把空白抄本压在成书的下面,没想到竟被公子错拿了。那正好今日公子来了,这本《双鹤轩诗集》就送给公子了。” 侯平拿着书籍,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自己故意拿走的空白书本,现在人家不追究,反而还白送了一本,总这么白嫖人家的东西,似乎也不太好,于是就把店里的书又选了数本买下。 掌柜又贴心的给侯平打了个八折,一场双方都厚道的交易就此完成。 …… 侯平提着几大包东西终于回到了陈家,站在门口用力的拍了拍门。 “嘣嘣嘣。” 门内传来陈秀宁清脆的声音:“谁啊?” 侯平高声答道:“是我……。” 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急促奔跑的声音,声音到了门口后忽然没动静了。 侯平等了一会,越等越奇怪,明明听到陈秀宁到了门口,怎么不开门啊? “秀宁,给我开门啊。” “吱呀——。” 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着头的消瘦身影。 如果不是之前听到了她的声音,侯平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身影会是陈秀宁的。 见陈秀宁一直低着头,侯平试探的问道:“秀宁妹子,你这是怎么了?侯大哥回来你不高兴吗?” 陈秀宁此时抬起头来一双红肿的双眼包含泪水的看着侯平吼道:“你还知道要回来吗?我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呜……。” 第31章 回家 侯平此时才看清了陈秀宁的面孔,只见她面色苍白无血色,双眼红肿眼帘周围全是乌黑的眼圈。 可见她这一个月来肯定是整日担惊受怕,不然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陈秀宁这一个月来也的确过的十分艰难,吃不好睡不好。 因为侯平走的匆忙,也没有给她留下一些钱来,而她因为害怕,晚上不敢睡觉,导致白天的工作状态不好,织布的效率大打折扣。 像她这种在家织布再卖给布庄的小织户,必须把布送到布庄后才能拿到钱。 原本用老式织机生产的那点布所卖得的钱,也就能勉强够她糊口,现在工作状态下降,织布的速度慢了一倍不止,哪里还能养得活自己。 所以尽管陈秀宁省到不了再省,这一个月来还是勉不了饥一顿饱一顿,加上又睡不好觉,身体便急速的消瘦了下去。 看此时她的状态,如果侯平再晚回来几天,恐怕被饿死、累死在家中的可能性都有。 看到陈秀宁如此模样,侯平心中难受:“对不起,那天陈大人带我去通州办案,因为走的太匆忙,我才没来的及跟你交代一声。” 陈秀宁听到侯平是被陈应龙带走,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心中的怒气消散了许多:“那你以后如果要出远门,一定要叫人给我带个话,不然……不然……。” 本想说不然‘以后就不让你回来了’,可是她猛然发觉现在其实是自己离不开他,要是他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侯平没想到陈秀宁如此挂念自己,心中感动便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 这一刻他是真把陈秀宁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对不起秀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陈秀宁猛然被侯平抱了起来,刚开始还有些惊慌和不适应,但是惊恐过后很快就被一股前所未有过的安全感包围。 她只觉得在这种安全的感觉下,好服舒,好困……。 陈秀宁反手搂住了侯平的脖子,本来只想在肩头靠一下,结果一靠上去那股沉重的睡意就如潮涌般袭来。 侯平抱了一会,发现陈秀宁竟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可见她确实累到了极致。 苦笑了一下,把门外的大包小包踢进门,然后关上门就把陈秀宁抱回了房间。 这一觉,陈秀宁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辰时才幽幽醒来。 侯平已经熬好了一锅青菜肉沫粥,就等着她睡醒。 “秀宁,醒了就过来喝粥。” 陈秀宁看见圆桌上的肉粥,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虽然在一起住了一段时日,但是由于县学内有食堂,侯平的日常伙食都在食堂里解决。 而陈秀宁则是在家里简单的吃点。 像今天这样侯平做好了饭等陈秀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所以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侯……侯大哥,谢谢。” 侯平摇了摇头:“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以后我是就你大哥,你就是我亲妹子,来,过来喝粥。” 陈秀宁也着实饿的很了,便不再客气的走了过去,端起碗来仅两口就将一大碗粥喝光。 侯平要再去给她盛粥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不……不要盛了,我已经吃饱了。” 虽然没有一起吃过饭,但是侯平却知道陈秀宁的食量不小。 今天只吃了这么一点就饱了,侯平不禁疑惑的道:“吃饱了?是肉粥不合胃口吗?” 陈秀宁摇摇头:“不是,肉粥非常好喝,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肉粥,我是真的吃饱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都这样,吃一点东西就饱了。” 侯平有此担心:“别是饿出病来了吧?不行,待会儿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对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搞成这样,瘦了这么多?” 陈秀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给侯平简单的说了说。 侯平更加自责了。 而侯平也把自己的经历给陈秀宁当成故事讲了一遍,引得她惊叹连连。 两人的关系也更加拉近了不少。 下午,侯平找了个大夫给陈秀宁把脉,把出了一大堆的毛病,但是归纳起来就只有四个字,气血双虚。 通俗易懂的讲,就是不能伙食太差和太劳累。 一个壮实的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整成个气血双虚。 虽说侯平也是出于无奈,领导相召不得不去,但是心中还是无比自责。 现在他把照顾好陈秀宁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今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由于这次事件完成的很漂亮,陈应龙也很大方的给了他三天假期。 趁着这个假期,正好在家里陪一陪陈秀宁,另外也要解决一些问题。 首先就是织机的问题。 原本侯平是想反正自己也养的得起陈秀宁,就让她别织布了。 只是陈秀宁坚持要织布,她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侯平一想也是,在这个随时都朝不保夕的时代,能自己养活自己确实比什么都强。 虽然织布并非什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只不过用陈家的这台老式的织机操作起来既费劲,生产效率又极低,正是因为如此,陈秀宁才会落到此等模样。 所以侯平决定搞一台好的织机,去买肯定不现实。 这个时代一台好的织机往往能兴盛一个家庭。 因此就算有人发明出来了,通常也都会藏着掖着,谁又敢往外说? 更不可能敢往外去卖? 除非是万不得已,不然一般人可不敢把一个能提高工作效率的神器往外透露半个字。 否则一但消息走露,等待你的下场只有两个。 轻则被某个官员拿来当做政绩献给朝廷。 重则会被某个大族抄家灭族,然后将神器据为己有。 所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外面买到好的织机,而最好的织机,只会存在于属于朝廷的制造局。 想要有台好的织机,以侯平的地位根本搞不到。 不过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侯平打算自己制造一台。 当然,让他完全设计一台全新的织布机他肯定是没这种本事的。 但是好歹前世也活了三十六年,女朋友是没谈过,旅游还是偶尔有过几次。 其中一些景区中就有老古董织布机,而这些能留传下来的老古董,也不可能是普通织布机。 那个时代的老古董,放在这个时代,那可都是妥妥的高科技产品啊。 所以侯平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决定自己动手造一台出来。 由于旅游去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只能记住个大概的轮廓,具体的细节还是要仔细琢磨。 幸好还有这台老式织机作为参考,费了老牛鼻子的劲,在第三天晚上,才总算是给造出来了。 陈秀宁当场便试了一试,顿时兴奋的道:“侯大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怎么会想出来这么好的织布机?以后,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还能织出更多的布,谢……谢谢你,……哥——。” 第32章 林茂的邀请 陈秀宁的一声哥,差点没把侯平给整破防了。 自穿越过来之后,他就一直有种跟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的距离感,总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极不真实的梦境。 刚刚听到陈秀宁的这声哥,心中突然就多了一份牵挂,就仿佛是把他从虚幻的世界一下子带入了现实。 整个世界都变得真实起来,而且还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属于这里的感觉,通常人们喜欢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家。 侯平抚了抚胸口,平抚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要是真在陈秀宁面前掉眼泪,多少会有些没面子,虽然他的面子并不值钱。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就好。” 陈秀宁轻轻‘嗯’了一声:“谢谢哥。” 侯平在她头上摸了摸:“对了,这次回来我还带了些启蒙的书,反正有了这台织布机,你也不用整天织布了,空余的时间就识字看书吧。” 陈秀宁一脸惊讶的看着侯平,有些不敢相信道:“我……我可以吗?哥,你……你真的会教我识字?” 侯平理所当然的道:“当然啊,我本就是县学夫子,如果自己妹妹都不识字,那我这个夫子当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吗?” 陈秀宁猛的扑到侯平怀中,泪眼汪汪的道:“谢谢哥。” 侯平把陈秀宁搂了搂:“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要对哥说谢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秀宁挣脱侯平的怀抱,擦了擦眼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哥,你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 说完便一溜烟的往厨房跑去。 侯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跑慢点,别摔了。” “哎,不会的。我看得见。” 此时的人大多数都有夜盲,所以天黑之后就只能睡觉。 只有少数生活优渥的富户人家,在入黑后还能搞些小活动。 当然了,通常也不会太晚,二更天,也就是9点多的左右,便基本都会睡了,就算是青楼也多在这个时间休息。 侯平活动了一下腰,按现在的天色来看,估计也快8点了。 稍微吃点东西就该睡觉了,三天的假期一晃而过,明天又要开始苦逼的教学生涯。 这该死的大明,五更天就要起床,真是个变态的时代……神烦。 …… 五更天不到,侯平就被早起的陈秀宁给喊醒了。 陈秀宁知道侯平有喜欢睡懒觉的毛病,怕他上班会迟到,所以提前喊了他。 还贴心的给他打好了洗脸水,做好了早餐。 侯平起床洗完脸看到桌上的早餐,犹豫了一下,便吃了起来。 以前他都是去县学食堂里吃的,但是今天陈秀宁都做好了,没有不吃的道理。 陈秀宁见侯平吃了早餐,心里很高兴便道:“哥,要不以后你都回家吃饭吧,或者我也可以给你送到学堂里去,反正家里离学堂也不远。” 侯平想了想笑道:“你要是不怕麻烦,那就做吧。” 陈秀宁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哥,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未时就给你去送饭?” 侯平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我回来吃,另外等我晚上回来,就开始教你识字。” “嗯,谢谢哥。” 侯平哼着小曲来到了学院。 一路上碰见的所有学生都在主动的向他问好。 “侯夫子早。” “早。” “夫子早。” “早。” “夫子,您终于回来了呀,早。” “哦,是啊,早……。” 侯平有点懵逼,以前学生们对他可没这么客气,这是什么个情况? 进到夫子房,遇到周训导和刘训导,两人见到侯平也是主动打招呼。 周训导跟侯平更熟一些,竟还主动的靠了过来搭话:“顺安回来了啊,这一趟通州之行很辛苦吧?” 侯平顿时有些吃惊,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通州那边的消息传回漷县来了。 不过三天前回衙门向陈应龙复命的时候都还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事情,没想到短短三天就路人皆知。 “是有一些,不过总算是运气好,没有辜负大人的嘱托。” 周训导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你是好样的,对了,你还没去林大人那里吧,快去报个备吧,这会他应该已经到公房里了。” 侯平点了点头:“嗯,我这就过去。” “咚咚咚。” “进来。” “林大人,学生回来了。” “哦,顺安回来了,来,过来坐下说话。” “是,大人。” “嗯,这趟通州之行可还顺利?” “托大人的福,运气还算不错,顺利的完成了陈大人的嘱托。” “好,好,好,你能不焦不躁,保持这份谦逊很好。对了,这个月就是府试,过几天老夫跟周夫子、刘夫子会一同前往京城,陪同学生们参加府试,需要十数日方能回转,你留在学堂里可要好生看护其他学生,督促他们用功进学。” “是,大人,学生必当恪尽职守。” “嗯,你,老夫还是放心的。等府试过后,老夫也会酌情分配一些优秀的学生拜入你门下,明年府试,你便也有机会一露锋芒了。” “谢大人栽培。” “嗯,你先去吧。” 侯平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出门。 此时林茂忽然又把他叫住了:“顺安,先等等。” 侯平返身回来,恭敬的对林茂躬身行礼:“林大人可还有事吩咐?” 林茂略微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知顺安可否想过留任县学?” 侯平心一动,听林茂的意思,他似乎是有意帮自己拿下一个训导的身份。 训导虽然收入不高,但好歹也是个官,正儿八经的朝廷编制。 无论如何也要比一个堪比官员家奴的师爷身份强。 而且通过这次的事件,侯平对陈应龙的为人其实也挺失望的。 跟在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主家身边,也难以得到什么前景。 可是侯平也不敢轻易离开陈应龙,一旦他选择主动离开的话,就会背上一个不忠的名声。 在这个时代,一个不忠的名声,是会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无论是经商还是找工作,都会四处碰壁不说。 就算才能出众,能人所不能,有机会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青睐,但是却绝对不会得到其信任。 一个能力出众又不被信任的人,其下场通常都会无比凄惨。 因为一旦出事,他们就是家主最先丢出来的弃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同时要承担的风险也更大。 在这个百分之九十的人活不到老死的时代,风险大意味着什么不需赘述。 所以林茂的提议对侯平来说,还真真是一个艰难无比的选择……。 第33章 艰难的选择 侯平身为穿越者,自然知道大明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李自成攻克北京,清军入关,都是未来发生的大事件。 可是对他来说这些事件都显的太过遥远。 天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有那闲功夫担心几十年以后的事情?真是吃饱了撑的。 当然,如果他穿越过来就是什么世子,皇子,皇帝的话,那他可能还会为了未来拼一拼。 但是现在他连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它? 而且林茂的提议能让侯平心动的原因还有一个。 无论是造反的李自成,还是后来入关的清廷,对一个群体都是相当的优待。 可以说在整个明末清初的动乱年代,受影响最小的群体就是各地有教谕、训导身份的教职人员。 这些人,只要不是挺着脖子反抗到底的,基本都会受到各方势力的保护。 即便是乱兵,也很少有随便杀戮各地教职人员的情况出现。 成为训导,基本上这辈子就锁定在了这个小地方,但同时也给他的生命安全上了一份保险。 是继续留在陈应龙身边,保住自己的忠诚名声,面对未知的未来。 还是成为训导,留在这个小地方安安稳稳过完这可预见的一生? 侯平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张了两次口都愣是没说出话来。 林茂不知道侯平的想法,但是看侯平如此为难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忠心于陈应龙。 “顺安可是舍不得陈大人?” 侯平犹豫了片刻,他心中确实有其它的顾虑,只是这个顾虑不方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现在林茂主动给他找了个借口,他也就顺坡下驴了:“是……。” 林茂遗憾的摇头:“据老夫所知,陈大人与你只是临时的雇佣,非有师生情谊,如你这般身份的师爷,很难有出头的前景,转身效力于朝廷?虽然也难有什么进身之阶,但是好歹也算是正途,岂不比家奴强?” 师爷跟师爷也是不同的,通常师爷有三种。 一种就是类似于陈忠这种,是官员家中仆人充当的,这类人能力不强,但却是最受官员信重的人。 另一种就是跟官员有师生关系的,这些人大多是屡考不中的落第秀才,他们投靠官员后,往往干个几年之后会被官员举荐为官,只不过能被举荐的大多是武官。除非特别厉害的大人物,才能举荐级别不高的文官,知县基本上就是举荐的天花板了。 最后一种就是侯平这种,跟官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纯粹的聘用关系。 这种师爷不管能力大小如何,很难得到官员信任,自然也就谈不上其它的东西。 做的好,官员多赏些银子,仁至义尽。 做得不好,随时赶走,让其背黑锅也无可厚非。 这也是为什么陈应龙可以那么心安理得的出卖侯平,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实则大明的风气就是如此。 林茂说出家奴二字,其实已经有些言重了,由此可知他此刻心中的恼怒。 侯平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就不以为意,只是拱手抱歉道:“对不起,是学生辜负了林大人的好意。” 林茂失望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去吧。” “是,学生告退。” 侯平退出房间,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刚才他差一点就要答应林茂了。 但是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做训导的收入实在太底、太穷了。 大明的工资不高,低级别的官员俸?,基本上也就能养活一家老小。 训导是未入流的无品官,俸禄自然是最低的。 如果家中人口超过四口的话,那点俸禄甚至都养不活一家人。 所以大多数训导除了朝廷俸禄,还会靠给学生单独补习,额外挣一份收入补贴家用。 师爷的身份虽低,收入却远高于训导,同时也没有经商限制。 虽然这个时代的整体消费不算高,普通疾病的医疗费用也很低,但还是有许多大病是要花大价钱才能治好的。 而且除了看病,需要用到大钱的地方也还有不少,例如说结婚。 以他的相貌,估计没什么人愿意正常的把女儿嫁给他。 所以让他用高价买的话可能要现实许多。 可要做了训导的话,他就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买媳妇了。 他又不能像一般的穷苦人家那样,用家里的姐妹去换别人家的女儿。 自己长成了这副德性,要是还没钱,那这辈子,又该悲剧了。 想到这些最头痛,要是这辈子万一也找不到老婆的话,估计还是得靠青楼里那些善良的小姐姐们。 这就是他拒绝林茂的唯一理由。 除此之外,可能在他心底始终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平凡的心吧。 …… 侯平走进附学班的教学大堂。 近两百多人整齐划一的起身高呼:“侯夫子好。” 侯平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道:“坐,都坐下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学生们纷纷坐下,然后前排离侯平近的一些学生们喊道:“侯夫子,今天可不可以给我们讲一讲您是怎么破了通州奇案的故事。” 侯平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他们这是在等着听故事呢? 不过好像这个要求他也没法拒绝:“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感兴趣,那我就说一说,不过真实的案子可没有外界传的那么邪乎,听了之后,希望你们不要失望才好。” 学生们顿时一脸兴奋的道:“谢谢侯夫子……。” 侯平苦笑一下,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后等学生们安静下来后缓缓开口:“话说……。” 整整一天的时间,侯平都在应付学生们针对案件侦破细节所提出的各种奇葩问题,简直比当初查案时还要累。 这一天下来,学生们总算是心满意足了,而侯平则差点累趴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堂时间,侯平赶紧跑回了家里。 关上门后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天他可真是被那些学生们给缠怕了。 陈秀宁见侯平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了出来:“哥,你这是怎么了?” 侯平苦笑着解释道:“学堂里的那班小子,今天一天都在缠着我问通州案子的事,查案我都没感觉这么累过,差点被这班小子给整趴下了。” 陈秀宁掩嘴轻笑道:“哥,你怎么不跟别的夫子学一学,只要板起脸来,谁还敢问你啊?哪有夫子像你这样,被学生追着跑回家里来的。” 侯平笑了笑道:“板起脸来装腔作势的更累人,反正我这个夫子也就是个临时的,指不定那天就干不成了,干嘛要学他们,学生们只是好奇,又不是什么过错,也没必要这么严肃的对他们吧。” 陈秀宁连连点头:“哥,你真好,做你的学生,真幸福。” 侯平顿时一本正经道:“嗯,你觉得幸福就好,那陈秀宁同学,今天本夫子就要正式教你识字了哟。” 陈秀宁也一本正经的回道:“是,侯夫子,弟子一定会认真学习……。” 第34章 陈秀宁的想法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侯平拿着《三字经》逐字逐句的教陈秀宁读。 陈秀宁也读的很认真。 两人一直读到天色全黑之后,才放下了书本。 “行了,已经看不见了,今晚就到这里面,我去烧点热水,泡个脚了好睡觉。” 侯平起身,准备去厨房烧热水。 陈秀宁赶紧放好书本,抢先一步冲进了厨房:“哥,你累了一天,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君子远庖厨,这些事情应该是我来做的。” 侯平笑着在陈秀宁头上摸了一摸:“谁告诉你‘君子远疱厨’是这个意思的?” 陈秀宁情绪低沉道:“以前我娘就一直跟我说,如果我以后要嫁了读书人的话,君子远庖厨,所以让我一定要掌好厨事,不然会被嫌弃。” 侯平噗嗤一声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君子远庖厨’并不是说不做饭的就是君子。庖是宰杀的意思,厨是血气聚集的地方,远离庖厨是要君子不要轻启杀戮和远离血气污秽之地。是强调君子应该具有仁爱和同情之心,尊重生命,不轻易杀生,哪里是让君子不进厨房?若是不让君子进厨房做饭,这不是要把君子饿死么?” 陈秀宁此刻看侯平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哥,你好博学呀。虽然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还是不想让你进厨房,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一会我把水烧好后给送到房间去。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吧。” 侯平被陈秀宁连推带搡,最后拗不过她,只能先回房间去:“好好好,你别推了,我自己回房,你把灯点上,不用省那点灯油。” 陈秀宁点了点头:“嗯,我省得哩。” 侯平摇了摇头,缓步走回自己的偏房。 躺在床上靠了一会,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变天了,晚上可能有大雨。 他急忙起身去将房内的窗户都关了起来。 陈秀宁烧好水送进房间:“哥,水烧好了,你快洗吧。” 侯平‘嗯’了一声,走到盛水的脚盆边,先用麻巾擦了把脸,然后就准备脱鞋洗脚。 不过凳子有点高,侯平又有缺乏锻炼,脚有些抬不起来,所以脱鞋比较费劲。 陈秀宁眼疾手快,赶忙帮上前他脱鞋:“我帮你吧。” 侯平还没反应过来,陈秀宁就已经帮他把鞋脱完了,然后把脚按到了水里。 两世为人,除了前世的母亲,这还是侯平第一次被别人给自己洗脚。 虽然前世有许多洗脚城,但是对于收入不丰的他来说,一直不敢去那种地方消费。 就怕一不小心遇到黑店,会坑走自己那点微薄的存款。 此时感觉到陈秀宁的小手,在自己脚上划过,顿时让他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水不烫吧。” 侯平猛然清醒过来,然后心里便后悔不堪。 自己这是在胡乱想什么呢,秀宁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让一个孩子给自己洗脚? “秀宁,你快起来吧,我自己洗吧。” 陈秀宁倔强的道:“没事的哥,以前我娘亲会给我爹爹洗脚,我也会给我娘亲洗脚呢。我们不是一家人么?你干嘛还跟我这么见外呢?” 侯平一时语塞,只能听之尤之。 好在洗个脚也很快,等陈秀宁的手刚一放开,侯平就马上把脚抬了出来,胡乱在裤脚上荡了两下便穿上了鞋。 “哥,怎么不多泡一会?是水凉了吗?” 侯平吱唔道:“没……没有,水温刚好,那个你不是也要洗吗?我要洗太久了你还怎么洗?” 说着他就准备动手去脱陈秀宁的鞋子。 只是手刚一碰到陈秀宁的脚,她就已经提前把脚收回去了:“哥,我自己洗,你先回房休息吧。” 侯平的手抓了个空,尴尬的想在地上抠出一套房来,赶紧收回手来捂在鼻子上稍作掩饰:“唔,那个……我先去睡了哈。” 眼看侯平一溜烟的跑回房间去了,陈秀宁心里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陈秀宁的出生其实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美好。 三河陈家是个大家族,陈秀宁的父亲作为一个庶出子,在家族里受尽了冷眼。 陈秀宁的母亲出身青楼,也是在青楼里将她生下来的。 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父亲才筹到了足够的钱给她母亲赎身,同时也把她接了出来带回陈家。 只是他们一家三口在陈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冷眼,排挤,打压,受尽了人情冷暖。 所以陈秀宁的父亲迁居三河,更多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迫不得已。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陈秀宁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女孩那么单纯。 加上此时的风气又是女孩早熟,一般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家中的女性长辈就会开始教导她们男女之事。 因为有些出嫁早的女孩十岁就已经嫁为人妇了,八、九岁不教,很可能就没机会再教了。 至于教导的水平也是因人而异。 陈秀宁随母亲在青楼中长到了五、六岁,对于这种事情肯定要比良家女子知道的更多。 所以陈秀宁对男女之事懂的也比一般女子要多,否则她也不可能知道如何跟周通虚与委蛇。 现在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想要在这吃人的社会里平安的活着,就必须找一个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 虽然侯平其貌不扬,但是因为三番四次的出手救过自己,所以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唯一可信的人。 上一次侯平突然消失了一个多月,令她非常的后怕。 好在侯平现在回来了。 只是对于她来说,侯平的不告而别已经成为了心里的阴影了。 所以她现在想的,是如何让侯平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 这段时间,她其实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些看似自然的家中琐事,实际上许多都是她精心设计的。 当然,情节虽然是设计的,但是真情流露却也是不假。 因为侯平与众不同的待人方式,也让她深受感动。 但是目前来说,毕竟就只是感动而已,还谈不上其它。 刚才侯平伸手来抓她脚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她想让侯平留在身边不假,但可没想过就要委身于他。 所以她才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脚。 女孩的脚,岂是能随便让男人触碰的? 陈秀宁洗完脚,上床睡觉。 此时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阴暗,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野兽的嘶吼。 惊的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轻薄的被子蒙在头上,希望能隔绝外界的嘈杂。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的房间一片通明。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炸裂,吓得陈秀宁不由自主的小手一抖扯掉了被子。 此时外面连续的闪电照得房中明暗交错。 陈秀宁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屋中鬼影重重。 尽管她已经蜷缩在了床角用被捂住了全身,但是恐惧感还是越来越强烈。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传来。 陈秀宁的情绪终于完全崩溃,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啊——。” 第35章 送饭 侯平本来已经入梦,突然被一声尖啸惊醒。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来,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幻听了。 正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尖啸。 “啊——。” 侯平猛然清醒过来:“是秀宁,难道她出了什么事?” 当下顾不得许多,赶紧出门查看。 一出房门就看见陈秀宁蜷缩在床角抱着头在尖叫。 侯平慌忙冲上前去,试图让她清醒一些:“秀宁,秀宁……,你怎么了?冷静一些,发生了什么事?” 陈秀宁抬起头来,看着侯平,眼中的恐惧非但没有稍减少一些,反而被惊吓的更厉害了。 双手竟然还向着他的脸上抓来。 侯平恍然醒悟,该死的,怎么能忘记了自己这该死的颜值。 当即他赶紧别过头去,不敢让陈秀宁再看见自己的脸,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任她在自己的后背上胡抓乱撕。 他的嘴如同念经一般的在陈秀宁耳边轻轻呼唤:“秀宁……,秀宁……,清醒一点啊,我是哥哥……。” 也不知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陈秀宁因为看不见他那张脸就不再恐惧的原因,总之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过外面依然还在狂风大作,暴雨雷鸣,侯平也不敢轻易放开陈秀宁。 最后只好靠在床边搂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陈秀宁。 不知不觉两人就都睡过去了。 五更天,外面已经风停雨驻。 陈秀宁一觉醒来,发现侯平光着上半身,把自己抱在怀里,顿时就觉得羞愤难当。 他怎么可以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抱着自己呢? 而且看样子还抱了一个晚上。 这要是要外人知道了,自己以后还怎么嫁人? 于是赶忙气苦恼怒的坐了起来。 侯平被她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也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隐约看见坐在旁边的陈秀宁嘟囔了一句:“哦,秀宁,你醒了啊?哎呀,这一夜……。” 侯平本想伸个懒腰,但是惊觉陈秀宁一脸气愤严肃的样子,当即打了个激灵:“秀宁,你这是怎么了?” 陈秀宁本想大骂侯平一顿,但是又怕真把他给骂走了,犹豫了半晌,也只敢恼怒的吼上一句:“你怎么可以不经人家同意就抱了人家一整夜?” “这个……我……你,你昨晚……昨晚……。” 侯平一脸尴尬,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你昨晚被惊吓到神智不清吗? “那个……,昨晚……。唉呀,怎么都这个时间了,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解释不清就不解释了,侯平找个借口落荒而逃。 陈秀宁本想再叫住他逼问,但是一抬头,却看到侯平的整个背上都满布鲜红的血痕,顿时就愣住了。 侯平跑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还光着上身又尴尬的返身回来。 小心翼翼的摸向还搭在陈秀宁脚上的衣服,摸到后猛的一扯,然后便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在偏房门口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回房后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出来,又被绊了一跤。 陈秀宁看着他这仓惶逃窜的狼狈的样子,竟忍不住被逗笑了。 此时她才消了气,然后缓缓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甲里面都是鲜红的血痂和一些散碎的皮肤。 昨晚她也并非是完全失了神智,只是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此时关于昨晚的一些模糊的记忆也渐渐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一股深深的内疚之情也渐渐在心底升起。 忽然,她又想起侯平连早饭都还没吃,便赶紧起身洗漱,想做好早饭给他送去,也算是对昨晚的补偿。 …… 卯时三刻,陈秀宁带着做好的早饭送往县学学堂。 为了不给侯平丢人,她还特意的把自己收拾、捣腾了一下。 县学不是什么机要重地,也没有什么门卫看守,陈秀宁直接就进了院子。 侯平昨天回家吃的饭,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学堂。 也不知道侯平具体在那个堂室上课,只能一间房一间房的去找。 县学一共只有一座大堂和七个小房间。 小房间是给参加府试的学生授课的地方,而侯平则在最里面的大堂给附学生授课。 很快陈秀宁就找到了大堂,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正站中央读着经典的侯平。 然后就向他挥了挥手,只是侯平根本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离她最近的一个年纪小的学生见她一直在对侯平挥手,就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姐是要找侯夫子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这一下学生不淡定了。 起先还只是在门口的小范围内传播,不一会就扩大到了整个课堂。 侯平此时正在解读经典的含义,学生们忽然就躁动起来,他不禁有些恼怒的吼了一声:“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呢?课堂之上岂容喧哗,都不怕被堂规处罚吗?” 现在的课堂可不是后世那种熊孩子就能目无法法纪的时代。 入了县学,夫子就是天,堂规就是法,敢忤逆夫子,无视堂规的人,就算被打死了也无人敢多言半句。 甚至回到家族,还要给你一个祖谱除名的惩罚。 尊师重道,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道德准则。 当然,师也有分等级。 最初级的叫启蒙之师,主要是教学生识字启蒙,这种老师虽有师徒之名,但通常不会被认为是真正的师,只能算是有半师之谊。 而像侯平这样的,在大堂里给众多学生一起授业的,算是授业之师,也称入门之师,能称之为师,但通常只被认为有师生之谊,不会被学生和世俗尊为真正的恩师。 只有像林茂他们那样,把有潜力的学生收入门墙,授业、解惑、传道,悉心培养,才能被学生称之为恩师。 如果有谁敢忤逆恩师的话,通常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一但坐实了大逆不道的名声,仕途就等于向你关上了大门。 除了恩师之外,还有一种叫座师,座师虽然有个师字,但实际上只是走入仕途之后的利益结合。 政见相合,与仕途有益便认,反之,不鸟他就行。 侯平吼完一声之后,课堂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嘈杂了,他不由的更加恼怒。 真是泥人也有三分火,老虎不发猫,你当我是哈喽k踢。 他正待再度发火,这时也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侯夫子,师娘在门口等您。” “荒唐,我尚未婚配,哪来的师娘?”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了门口的陈秀宁,下意识喊出一句前世的口头禅:“卧槽……。” 然后慌慌张张的奔向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 陈秀宁被上百人围观,羞不自胜,把手中的食盒往侯平手中一塞:“你……你没吃早饭,我……我做好了就给你送了过来。” 侯平接过食盒:“你……其实不用送的,偶尔饿一顿,反而对身体有益。” 虽然嘴上说不用送,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就在这时,只听课堂里的众学生突然一起喊道:“师娘好……。” 陈秀宁被这一声师娘吓的掉头就跑:“我……我先回家了。” 课堂里顿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第36章 万寿节 自从陈秀宁给那次送饭之后,侯平就再也不敢让她去学堂了。 主要是学生们总是会半开玩笑的告诉他:“侯夫子,师娘好漂亮啊。” 虽然他也不停的解释道:“那是我妹子,不是师娘,你们别乱叫。” 但这个解释根本无人当一回事。 陈秀宁在漷县生活的时间比侯平早,陈木匠本身在漷县也小有名气,陈家又出了那种事。 虽然陈秀宁深居闺中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是知道她的人却是不少。 侯平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破了两个奇案早就把他送上了风口浪尖。 虽然在大人物眼中,他依旧只是个有用的工具人罢了,但是在百姓眼中,他已经是个不得了的神人了。 …… 府试通常在四月举行,今年由于孝定皇太后的丧期,顺天府的府试被推迟到了八月,与院试一同进行。 林茂和两位训导带着九十多个考生前往京城参加府试和院试。 漷县的府试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排名垫底了。 这固然与三位夫子的教学有一定关系,但是更主要的还是学生本身的质量不过关。 漷县离通州城实在太近,仅十多里路程,再怎么说,州学的质量也比县学强,因此周边大多数天赋好的学生,都想办法去了通州求学。 何况通州还有一位大名顶顶的名儒李三才。 李三才历任南京礼部郎中、山东佥事、河南参议、南京通政参议、大理少卿等职。 万历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管漕运,巡抚凤阳各府,期间数次上疏陈明矿税之害,并裁抑矿税使。后以治理淮河有功,加官至户部尚书。 万历三十八年,有朝臣想要引李三才入内阁,但被忌惮他的大臣们群起而攻,一年后被迫引退回乡治学。 虽然他已经退出朝堂多年,但是在朝堂的影响力却是丝毫不减。 实际上每年都有人为他上书,请求皇帝复起李三才,只是被万历皇帝一概留中。 如今朝堂内因李三才而引起的争斗一日也未消停。 一个如此重量级人物就在通州赋闲,如何能不引得众潜力学子们趋之若鹜? 双鹤书院就是李三才建立的书院,所在地就在通州境内。 虽然双鹤书院的主要招收的对象是举人,但是天赋特别好的幼童他们也招收。 所以基本上通州周边的幼童都会优先送到双鹤书院测试一轮,没被选上的才会去别的地方求学。 而漷县县学,无疑是排名最靠后的选择。 在这样的情况下,漷县的府试成绩不理想,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这些也不关侯平的事,他现在只是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代课老师。 连教府试生的资格都没有,三位夫子离开,对他来说,就无异于放假。 …… 八月对外界来说,最引人注目的自是秋试无疑。 但是对宫里的人来说,万寿节才是最紧要的事。 万寿节就是皇帝的生日,身为皇长孙的朱由校必须出面给皇帝贺寿。 今年并非大寿,不用太过耗费心思的准备精致礼物。 根据惯例,万历皇帝历也没有大摆寿席的习惯,生日基本都是一切从简。 只是对于太子一家来说,这种一切从简的宴席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今年最大的靠山李太后不在了,他们只能独自面对已经独霸后宫的郑贵妃。 就在十数日前,朱常洛又日常吃了郑贵妃的恫吓,回东宫后便了发狂,没想到就失手打死了妃子刘氏。 由于害怕被皇帝知道,他便命人将尸偷偷的带到西山挖了个坑草草掩埋。 刘氏是朱常洛第五子朱由检的生母,此时的朱由检年仅三岁。 朱由校回宫,刚好赶上这一出,因为可怜弟弟幼年丧母,所以回宫后的这几天他都一直带着弟弟一起玩耍。 而朱由检因年岁太小,此时也并不知道丧母意味着什么。 除了想妈妈的时候哭上一阵,其它的时间也跟哥哥一起耍的很开心。 朱由校原本有一个同母的亲弟弟,只不过在和朱由检差不多大的年纪的时候夭折了。 现在看着与亲弟弟临死时差不多的朱由检,就感觉到自己似乎跟他之间有种特别的缘份,因此也就特别亲近。 …… 九响炮响过后,宫内钟鼓齐鸣,礼乐奏响,万寿节的皇帝家宴即将开始。 朱常洛在东宫磨蹭到最后,便是再不情愿也必须动身前往赴宴。 由于太子妃已经于去年过世,他还没来的及立新的太子妃,因此陪在他身边则是皇长子的生母王氏。 王氏的身份不高,仅是一个五品才人。 但是母凭子贵,因为有朱由校这个皇长孙在,他的地位也并非一般人能轻易撼动的。 而最得朱常洛宠爱的两个李姓妃子都没能为他生下儿子,这也是他没有立太子妃的主因。 不过朱常洛由于长期受到郑贵妃欺凌,早已经养成了懦弱阴柔的个性。 就算是他最宠信的妃子,于他而言也只是个玩物和生育工具罢了。 他真正在乎的只是自己还能不能享乐,并不会对那个女人投入太多感情。 这么多年,其实他把每一天都当成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天。 所以能舒坦就绝不劳累,能玩,就绝不努力。 什么媳妇、儿子,都是过眼云烟,反正末日一来,大家都要死。 这也是朱由校被放任自流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 只是今天,他肯定是玩不成了的。 每年的万寿节,对朱常洛来说,都是一场在鬼门关打个转的恐怖游戏。 而今年这个游戏的难度还升了级,变得更为可怕。 …… 翊坤宫的寝宫之中 一个内侍走到了床边,细声提醒道:“陛下、娘娘,吉辰将至,皇子们就要来贺寿了。” 帷幔中,一个膘肥体胖的老人艰难的坐直了身子,然后大手挥了挥:“行了下去吧。” 内侍恭敬的退去:“遵旨。” 等内侍走后,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妇和两个身段柔美的少女从床上坐起身来,忙碌的给老人穿起衣服。 穿好之后,两个少女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人站了起来。 在两个少女的搀扶下,老人一瘸一拐的走下床,回头一看,老妇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开口问道:“爱妃这是何意?寿宴就要开始了。” 外人很难想像,这个又胖又瘸的老人就是执掌了大明四十多年的万历皇帝。 而床上那个早已经青春不在的老妇就是他的宠妃郑贵妃。 郑贵妃其实只比万历皇帝小了五岁,如今也是四十五六岁的人了。 自然没法再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相比。 不过能让皇帝专宠这么多年,没点手段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听到皇帝的问话郑贵妃非但没动,反而开始诉苦起来:“陛下自去吧,我怕待会忍不住会当众哭出来。” “爱妃,你这是为何?”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太子殿下定是第一个贺寿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向来胆小,待会被他一瞪,臣妾能不哭出来吗?受到惊吓是小,扰了喜庆事大,所以臣妾还是在这寝宫之中等陛下回来吧……。” 第37章 皇宫家宴 万历皇帝因身体巨胖,腿脚有残疾,为了维护皇帝的威严,便尽量不在朝臣面前露面。 这也是他几十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 实际上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不会离开后宫。 所以通常万寿宴的地点自然也不会安排在别处。 往年设宴最多的地方就是郑贵妃所居的翊坤宫较多。 今年已经独霸了后宫大权的郑贵妃自然更不可能让万寿宴去别的地方举办。 宴席马上就要开始。 只是令万历皇帝没想到的是,翊坤宫的主人郑贵妃竟没有起身的打算。 虽然郑贵妃哭诉了一通道理,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都这么多年的老夫妻了,他自然知道郑贵妃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找太子出出气,实际上他自己何尝不想找太子麻烦呢,只是身为皇帝不好动手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对这个大儿子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可惜这么多年想尽了办法,始终没能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宝座。 对于一个掌控天下的皇帝来说,这样的结果就别提多憋屈了。 而作为这个让他如此憋屈的元凶,他自然是更加没有半分好感。 现在郑贵妃想找太子麻烦,他自是乐见其成。 “好吧,待会让太子亲自来请你赴宴,你可就不怕了?” 郑贵妃轻声道:“若是太子能亲来自来请臣妾的话,想必臣妾便没有那么怕他了。” “哼,那你在这里等他吧。”说完万历皇帝便转身让两个侍女搀扶自己出去。 走到外面翊坤宫大殿,凤椅上王皇后已经端坐其上,只是脸上冷若冰霜。 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要在一个贵妃的宫殿里为皇帝作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只是王皇后这么多年下来也都习惯了。 摊上了这样一个皇帝,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胳膊拧不过大腿,尽管心中再不怎么高兴,该走的过场还是要咬着牙走完。 皇帝独宠郑贵妃多年,宫内宫外人尽皆知,她虽身为皇后,但是在争宠上面已经一败涂地。 现在除了皇后的地位,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的长久,牢牢的占据着皇后的位置。 这也是她能对郑贵妃所做出的最狠报复。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郑贵妃就一天做不成皇后,要是死了,岂不是成全了那个贱人。 此刻万历皇帝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到龙椅上端坐。 王皇后起身行礼,冰冷的脸上也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皇帝陛下,臣妾祝您万福金安。”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皇后不需多礼,坐,宣他们进来吧。” 总官太监高声宣布:“各宫妃嫔、皇子、皇孙入——宫——贺——寿——。” 朱常洛带着王才人和朱由校一路战战兢兢,已经来到了对他来说与鬼门关无异的翊坤宫殿外。 听到太监的宣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妻儿入殿献寿。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愿皇后凤体康健,永葆青春。” “平身。” “谢父皇,谢母后。” “皇儿,郑母妃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你去寝宫听其教诲吧,顺便请她出来赴宴。” 朱常洛刚才进门时没有看到郑贵妃的身影,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她竟在寝宫内等着自己。 只是皇帝的命令已下,就算再不想去他也必须要去。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朱常洛通常都会把太子妃一起拉上,让她做个挡箭牌。 可是今年太子妃已经不在了,而王才人的身份又不够,哪里有资格进贵妃寝宫。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身后的儿子朱由校。 顿时大喜,这不就是最好的挡箭牌么。 当即便拉着朱由校一起往郑贵妃寝宫走去。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正准备出声阻止朱常洛带朱由校进去的时候。 王皇后忽然开口道:“皇帝,今由校皇孙都已经有十岁了,咱是不是也该考虑立为皇太孙了呀?” 万历皇帝被王皇后问的一愣,回头见太子和皇长孙已经入了寝宫,这时再让他们出来肯定也来不及了,当即有些气恼的道:“万寿节上,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真是扫兴。” 王皇后心中冷笑,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也就不以为意道:“是,臣妾思虑不周,恳请陛下降罪。” 现在她跟太子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哪一方完蛋,另一方都无法单独应对郑贵妃的淫威。 所以刚才太子带朱由校入寝宫的时候,她才会帮太子一把。 如果太子今天真是一个人进的寝宫,保不准就会出什么事情。 十几年前,郑贵妃就以种戏码陷害过太子一次。 如果不是当时的孝定皇太后力主公道,那一次太子可能就已经遭了毒手。 现在孝定皇太后刚走不过半年,郑贵妃就想故计重施,她身为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恶妃的毒计得逞。 朱常洛带着朱由校硬着头皮往寝宫走去,全身紧张的瑟瑟发抖。 朱由校见父亲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父王,我们不就是去见皇贵妃奶奶吗?您为何要如此紧张。” 宫里虽然一直都有关于郑贵妃欺凌太子的传闻,但是身为皇长孙的朱由校却是从未亲眼见到过。 主要是他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通常都会避讳着孩子。 其实今天太子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谁来当挡箭牌了,他也不会把朱由校拉进来。 毕竟他要是完蛋了,朱由校也基本算是完蛋了,所以该弃卒保车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软。 朱常洛凶狠的瞪了一眼朱由校,然后便叮嘱道:“给我记着,待会不管郑贵妃让本太子做什么,你都要抢着做,知道吗?不然老子今日死在这里,咱们一家就全部玩完了。” 看着朱常洛那凶狠的表情,朱由校害怕的点了点头,父亲的暴虐他是深有体会。 太子经常从外面一回到东宫便大发雷霆,失手打下宫女、太监、妃嫔的事情时有发生。 所以从小他就很怕这个父亲,而这个所谓的父亲,也基本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实际上整个皇宫内,也就只有他的生母王才人和已故的皇曾祖母孝定皇太后,让他感受到过亲人的感觉。 两人踏入郑贵妃寝宫,朱常洛只敢站在门口高喊道:“儿臣给母妃请安,前来聆听母妃教诲。” 郑贵妃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看了门口的太子一眼,然后又看见了旁边的朱由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太子,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带未经同意就带皇长孙来本宫的寝宫?” 朱常洛当即就惊跪在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我……我,请母妃恕罪。” 这边朱由校见父亲这副模样,便挺身而出道:“回贵妃奶奶,是孙儿因思念您了,所以才央求父王带臣儿一起来恭请贵妃奶奶去大殿皇爷爷寿赴宴的,如果贵妃奶奶生气的话,就惩戒孙儿吧……。” 第38章 被打的皇孙 朱由校挺身而出,面对郑贵妃的威压不卑不亢,很有人君气度。 郑贵妃看见年仅十岁的朱由校有这样的气度,心中五味杂陈,心中的恼恨也越加强烈。 她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能继承皇位,可是这个窝囊废太子一直死死的霸占着太子之位。 不管她用尽何种办法,即便有皇帝的支持,这么多年来也始终也没能把其拉下马来。 不过太子虽然地位还在,但是在她的威压下整日活的战战兢兢,毫无人君气度,也多少让她有些复仇的快意感觉。 实际上她今天还真没有打算把太子怎么样,只是想对其日常羞辱一番。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一点乐子。 只是现在,看到年幼的朱由校表现出人君气度后,她的情绪竟然有些失控。 于是当即怒道:“好,既然你不怕死,那就过来吧。” 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乖乖的走到了郑贵妃的床前:“孙儿恭领贵妃奶奶责罚。” 郑贵妃见朱由校不求饶,还真就走了过来,当下也是怒火冲霄,当即就光着脚从床上一跃而下,一巴掌抽在朱由校的脸上。 ‘啪。’ 朱由校被这一巴掌打的都呆住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郑贵妃还真敢下手。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这个贵妃奶奶,但是少年人的叛逆和不服气还完全在脸上呈现。 当即也一声不吭,一脸愤怒的死死盯着郑贵妃。 郑贵妃见他还敢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心中的恼怒又更盛一层。 又是左右开弓,‘啪,啪,啪……’。 一连抽了五六个耳光后,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生疼了,但是朱由校还是一语不发,双眼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此时的朱由校双颊已经被打得红肿充血,但是他依旧没有退缩,甚至身体还挺得更直了。 那样子就仿佛在说:就这样吗?来啊,来点更狠的,我不怕你,今天你弄不死我,来日我就会弄死你。 郑贵妃有些心慌了,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个在宫里把堂堂皇长孙打死啊。 实际上她现在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朱由校的脸肿成这样,待会出去所有人都会看见。 他只需稍微哭诉两声,自己要如何解释才能服众,又能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而皇帝为了平息众怒,无论如何也必须对自己做出一些的惩罚。 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十岁的小娃子给欺负了。 此刻,郑贵妃已经不敢再对朱由校下手,而是扯着嗓子尖叫一声:“太子,你还不滚过来,把你这个逆子给本宫带出去。” 朱常洛本来已经被吓的几近虚脱,听到郑贵妃的喊声,也不知哪里来力气,挣扎着连滚带爬的往郑贵妃脚边爬去。 “母妃息怒……,母妃息怒……,儿臣这就过来,母妃……息怒,儿臣教子无方,回去后一定严加惩戒。” 郑贵妃看到朱常洛这没出息的样子,心中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点,然后大吼道:“还不快滚。” 朱常洛如蒙大赦,千恩万谢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说着便拉着仍梗在原地的朱由校,点头哈腰的往寝宫外退去。 郑贵妃看到朱常洛这种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平和了不少。 然后她一低头,看见自己还光着的脚,心中一动便喊道:“等等,太子。” 朱常洛心中一紧,只能不情愿的转身道:“不知母妃还有何吩咐?” 郑贵妃往床上一坐,阴阳怪气的道:“刚才被你那个逆子气的连鞋都没穿就下了床,你说该怎么办呢?” 朱常洛一呆,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瞬间又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母……母妃以……为怎……怎么办好?” 郑贵妃冷哼一声:“过来,把本宫的脚擦干净,把鞋穿上,今天便就这么算了。” 朱常洛一听,简直喜出望外,当即躬身哈腰的走到床边,然后把郑贵妃的脚抱起来,仔细的用香巾擦拭了一遍,最后将鞋袜仔细的穿好。 “母妃,这样您看可以了吗?” 那样子和神态,像足了宦官。 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在郑贵妃心中升起:“哼哼哼,你还挺懂事的嘛,以前竟然都没有发现。” 这是朱常洛人生中第一次听到郑贵妃夸赞自己,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还带着些许感动,差点就要绷不住脸,被感动到落泪。 “儿臣谢母妃夸赞。” 郑贵妃点了点头:“恩,下去吧。” 朱常洛拉着朱由校走到寝宫外面。 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朱常洛突然一把将朱由校抵在墙上,恶狠狠的道:“你是怎么敢顶撞贵妃娘娘的?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你这该死的瘟神,待会出去,别人问起你的脸来,你就说自己撞的,知道吗?要是你敢说是贵妃娘娘打的,那我们一家就再无活路了,你知不知道?” 朱由校牙关紧咬心如刀割,刚才面对郑贵妃的殴打都没有流过的泪水,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尽管他从来没有期望过眼前这个男人能像父亲对儿子一样的对待自己,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朱由校饱含泪水的点了点头,此刻他已经心如死灰,这个皇宫,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父子两人回到大殿,众人都看到了朱由校的脸上又红又肿。 万历皇帝有些不悦道:“太子,孙儿,你们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畏畏缩缩的道:“回父皇,刚才皇儿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对于朱常洛的回答,根本就无人相信,于是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由于脸被打肿了,说话有些吃力:“回皇……爷爷,孙儿冒……冒失,撞……撞了……柱……。” 万历皇帝听到朱由校的回答,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行了行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王才人,你先带皇孙回东宫去吧。让太医好好看看,以后别总这么冒失。” 王才人强忍着心疼的泪水,将朱由校护在身后,然后对着皇帝皇后行礼:“皇上,皇后,儿媳告退。” 万历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王皇后神情失望的道:“去吧,叫太医好生医治。” …… 王才人带着朱由校,刚走出翊坤宫泪水便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皇儿疼吗?这郑娘娘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朱由校给王才人擦了擦眼泪,支支吾吾道:“母……母亲,儿臣……不……不疼。” 王才人自责的道:“对不起皇儿,都是母亲没用,护不了你,还让你受了这种委屈。呜呜呜……。” 朱由校摇了摇头:“母……亲,不用自责,您……放心,儿臣会……把这场子找回来的。” 王才人一脸紧张的道:“皇儿,你可别干傻事,皇帝宠信郑贵妃,我们斗不过她的。” 朱由校咧了咧嘴:“会……有人……能帮……我们的……。”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浮现了一张丑陋的脸,那颗黑大的痦子是那么的惹眼……。 第39章 烫手的山芋 八月底,顺天府今年的秋试结束。府试、院试也都一同结束。 几家欢喜几家愁,漷县的每年的府试结果都挺惨的,但是比起今年来,可以说是小巫见了大巫。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情况会惨到这等地步。 往年的成绩再差,也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学生通过考试。 今年九十六名参考学生,其中府试六十三人,院试三十三人。 已经是历年参考人数最多的一次,但谁也想不到,无论府试,还是院试,竟无一人过考。 如此凄惨的成绩,开创了漷县自立县以来,过考率最低的历史先河。 而且是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那种。 知县陈应龙得知这一情况后,气得当场摔了三个杯子。 大明政绩考核中,文教的考核是决定官员是否升迁的主要指标之一。 这第一年就挂了个大鸭蛋,还有个毛线的政绩。 而且搞出这样的成绩,他还能不能混到三年的考核期都是个问题。 因此他连夜通知取消了县内准备的迎接考生回归的欢迎仪式。 想想也是,还搞什么欢迎仪式,连一个通过考试的都没有,还欢迎,欢个der啊? 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回来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愤怒的父老乡亲们逮住了。 虽然不至于被人殴打,但是一顿讥讽和嘲笑肯定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林茂,他的责任是最大的,他的学生已经是县学内资质最好的一批,也是教的时间最长的一批。 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按列考试过后会有一个为期五天的假期。 所有的学生都可以放假回家,但是夫子们却是要在公房内讨论得失。 陈应龙身为知县,县学也是在他的管辖之下。 这次秋试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不可能再稳坐钓鱼台了。 所以,这次的县学检讨会就是由他亲自主持。 “在坐诸位都是我县德高望重的前辈儒师,这次府试是我县历年来参考人数最多的一次,但是现在的这个结果,却是如此的令人痛心。不知道大家做何感想,也不知道县内的父老乡亲们做何感想。但是本官认为,今次的结果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也必须是个意外,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历来都是最重视文教之功,明年再出现今次的结果,那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应主动请辞。” 说到这里,陈应龙忽然一声暴喝:“侯平,给本官站起来。” 侯平吓了一跳,虽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 这可不是后世的打工,对领导不满还可以对吼两句。 他要是今天敢在这里跟陈应龙对吼,明日可能就会被陈应龙随便找个理由给办了,轻则发配边疆,重则小命凉凉。 陈应龙把侯平叫了起来,又扫视了另外三人一眼,然后恨恨的道:“本官问你,你来授业多久了?” 侯平恭恭敬敬的回道:“回大人,已经近三个月了。” 陈应龙再次怒喝道:“三个月就教出这种水平?亏得你还是个秀才,你这秀才的功名是如何拿到的?靠着贿赂考官才过的吗?” 侯平心中已经恼怒至极,虽然知道陈应龙这是在指桑骂槐,但是他还是感觉到非常不爽。 他甚至想大吼一句:老子不干了,你爱谁谁去,滚——。 可是为了小命着想,再气也得忍下来。 “对不起大人,是属下错了,以后会尽可能的辅佐好三位夫子做好教学工作。” 陈应龙这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后看向林茂道:“林大人,顺安在县学这边没给您添麻烦吧?” 林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果考试这前陈应龙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参他一本。 但是现在自己有错在先,已经输了跟知县叫板的底气。 “陈大人,顺安很不错,就是之前老夫觉得他还年轻,可能会有毛燥的毛病,当然,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所以就想多打磨一段时间,不过他的表现非常优秀,沉稳,老成,可堪大用,所以老夫以为,可以给他加加担子。” 陈应龙又把头看向两位训导:“您二位认为呢?” 连林茂都投降了,刘、周两人又哪敢炸刺,连忙摆手道:“大人,顺安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夫子,短短的时间,就深受学生们爱戴,这样的人才不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陈应龙得到了他想要的答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顺安年轻,本官一直怕他才不堪大用,现在得到了三位夫子的肯定,那本官也就放心了。顺安……。” “属下在。” “你以后可要好生跟三位夫子学习,明年的府试若是再如今年一般,看本官如何治你。”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当竭尽所能,以报厚恩。” “嗯,知道就好,记得申时回衙门一趟,本官有其它事情交代。行了,你们继续讨论吧,本官先回衙门了。” 四人一同起身道:“恭送大人。” 陈应龙走后,林茂看了看两位训导,又看了看侯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 申时,侯平回了衙门。 陈应龙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顺安啊,你一向能干,但是林茂这个老匹夫嫉贤妒能、顽固不化,对你的才能多有打压,在他的手下做事,本官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今次府试的结果对于我们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虽然还不知道会对县学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林茂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威望也是一落千丈,你得趁此机会,牢牢的把县学拿下来,知道吗?” 侯平心中苦笑,这又是一口好大的黑锅丢下来了。 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次放假之后,不知道会有少多童生退学,资质好的不用说了,肯定是要跑光的。 能留下一些什么货色,还真的是很难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年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大人,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学生只能说,尽力吧。”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顺安,你怎么能说尽力呢?拿出年轻人的朝气,本官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有办法将县学带起来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侯平心里想哭,我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是对县学里的学生没信心。 “是,大人,学生尽力而为。” 陈应龙见侯平仍是没多少信心,也只能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了五十两的银票,然后塞进他手中:“顺安,你只管大胆去干,本官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这五十两你拿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本官只要明年的府试有五人通过便可,到时个本官还会再额外奖励你一百两,这回你可有信心了?” 侯平拿着五十两银票,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想收收不下,想丢又不敢丢,权衡之下,只能咬牙揣进怀里:“谢谢大人……。” 第40章 学生跑光了 五天的假期一晃而过,近百人参考抱蛋而归的后果也显露了出来。 复学后,林茂刚到学堂里,就有三个学生等在公房门外等着退学。 其后退学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整整一天,林茂啥也没干,就光给学生们办退学手续了。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是人都会给下意识的为自己错误寻找理由开脱,同时喜欢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这次府试,只要有一个人通过,大家还都不能把错误完全推到各位夫子的身上。 毕竟,只要有人能通过,就证明夫子的教导并没有问题。 别人能通过,你通不过,只能说明你没有别人努力,天赋没有别人的好。 但是全军覆没,夫子就有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尤其这次又是历年来参考人数最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学生本人,亦或是学生家属,首先考虑的就是夫子的水平是不是出了问题。 其实别说学生了,就是不相干的人也都在怀疑林茂是不是老糊涂了,已经带不动学生了。 这样的传言一出来,谁还敢把自家孩子送往县学? 在这个时代,送孩子读一年书有多不容易,几乎是要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倾其所有。 所以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启蒙后在家自学,感觉读的差不多了,就去县学学上一年后再去参加升级考试。 能持续在县学读上三年的,只有极少数的富家子弟。 而这些富家子弟,来县学的目的通常又不是为了读书,大多都是年纪尚幼,在家里管不住的那种。 所以他们主要是送到县学里来,是为了约束和管教的目的。 富家子弟在真正要参考的时候,都会另请家教私下补习。 一般也不会跟随县学的大队人马去参考,通常会带着自己家的仆人自行前往府城考试。 他们就算通过了考试,也不会被视为地方官员的政绩。 地方官员的政绩,主要还是来自通过县学报考的农家子弟过考率来体现。 退学潮过后,林茂陷入了绝望,周、刘两人也同样是傻了眼。 但要说是最欲哭无泪的人,还得是侯平。 原本有近三百的学生,现在还留在县学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还基本上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十二岁以上的学生仅剩下八人。 而且这八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二十五岁以上,都是抱着最后再考一次,过不了的话就放弃读书的学生。 通常天赋好的考生,中秀才的年纪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岁,就像侯平,十五岁就中了秀才。 天赋普通,但能特别努力的学生,二十四、五岁也差不多该中了。 过了二十五岁都没中的,说明天赋真的很糟糕,所以放弃读书,学一些算学之类的技能,养家糊口才是正途。 其实就算是这八个学生,也是在林茂三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留下来的。 他们大多都是林茂三人教导了多年的亲传弟子,都是抱着尊师重道的想法,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恩师落井下石才留下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侯平能怎么办?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侯平摸着怀中的五十两银票,心头无比苦涩。 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五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别以为这五十两是给侯平个人的赏钱。 实际上陈应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侯平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也要让五名学生通过明年的府试。 这钱就是使用手段的活动经费,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让他去贿赂考官,帮学生作弊的钱。 其实府试、院试作弊,基本上算得上是常态。 朝廷对地方府衙的秀才名额是有严格的数量限制的。 也就是说不管有多少人参考,能通过的只有这么几个名额,除非有特殊的原因,一般是不会增加的。 所以地方衙门自然也是根据秀才名额来分配下面县城的童生名额,通常来说,每个地方都会分配一些名额。 不会像漷县的府考这样,出现挂蛋的情况。 今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跟陈应龙脱不了关系。 通州办案,虽说最后侯平破了案,但是颜之学又不是傻子,陈应龙敢那么对他,他能不记恨么? 能不敲打一番吗?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来影响府试结果,就是他用来敲打陈应龙的最好利器。 院试有中央人员监督,颜之学的影响力还达不到那个层次。 但这也是赶巧了不是,该是林茂倒霉吧。 既然名额都是规定的,那其中的操作空间自然也就很大了。 而且由于府试是地方府衙自行监考,根本难以杜绝当地势力其影响。 院试虽然多了两个朝廷委派的考官出题和监考,但是总的来说也还是地方府衙在管理。 所以这其中的可操作空间依然很大。 五十两不多,院试肯定是没戏,但是影响府试,还是勉强够的。 毕竟只是五个童生,只需要随便买通一个副考官,便足以完成。 而且也基本不用担心被抓住,因为大家关注的只是排名靠前那几十个名额。 他们是有希望通过院试,也就是有可能成为秀才的那一小撮人,其他人只是衙门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罢了。 当然,这种事也要看出在谁身上。 在当地有钱有势的人,自然是不用怕的。 但是像侯平这种,无钱无势的人,如果被抓住的话,必然是要被当成典型重点打击。 侯平轻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可能走这条路的,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周训导唉声叹气的走过来,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林大人请你去一趟公房。” 侯平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哦好的,我马上过去。” 短短几天的时间,林茂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完全看不出他之前那种意气风发,老而弥坚的精神状态。 侯平跟周训导一起走进公房,里面除了林茂本人外,刘训导和八个成年的童生也在。 “大人,你找我?” 林茂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顺安,坐,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侯平走到椅子边并未坐下,只是站在旁边恭敬的鞠了一躬道:“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学生必定尽力而为。” 林茂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八个学生,然后道:“他们都老夫带了多年的弟子,不敢说有多高的天赋,但都是勤奋刻苦的好孩子,都是老夫无能,白白耗费了他们的大好时光,如今老夫已无颜也无力再继续教导他们,明年院试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能不能成,就看这最后一搏了。老夫知道顺安天赋奇高,十五岁便得中秀才,而且博学多才,所以想把他们都托付于顺安门下,还望顺安不要嫌弃他们资质愚钝,能悉心教导他们一年,若是明年能够高中,老夫和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一定给顺安立下长生牌位,大恩永生铭记。” 说着竟然就要起身给侯平下跪……。 第41章 重托 侯平万万没想到,林茂竟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他哪里敢接受林茂的跪拜,急忙一个箭步上前,牢牢的一把将他托住。 这要真跪下去了还得了,外界会怎么看他? 好在林茂也不是真要跪下,只是作势逼着侯平答应他的要求而已。 侯平能怎么办? 不答应,林茂就要跪。 答应吧,这八人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就算自己再教一年又能有什么用? 天赋这种东西,是教不会的。 周训导此时也开了口:“顺安,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你就答应林大人吧,他们都老实肯学的孩子,相信在你的教导下,他们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取得长足的进步。” 刘训导也帮腔:“顺安,林大人都已经如此了,难道你还不肯帮忙吗?你放心,今后在学堂里,我们都听你的,绝不会对你的教学有任何干涉。” 侯平此刻连哭都没有眼泪水。 这是普通的帮忙吗? 这是在帮忙背黑锅啊,想想看,明年这八个人如果又没能过院试,最后被迫全体辍学,别人会怎么说? 这个侯平根本就没什么水平嘛,八个人连一个通过的都没有,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到时候林茂再出面做个好人,把所有过错推到侯平身上,侯平就算全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啊。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 林茂现在是在逼宫啊,不答应,他就真跪下。 长辈给晚辈下跪,上官给属下下跪,在这个孝治天下的时代,只要真跪了,侯平出门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万一遇到过于激动的百姓,直接被人捶死在路上也并非不可能。 拒绝,立马就死,答应,还有一年的时间,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啊。 “大人,你别这样,学生答应你就是了。” 林茂泪眼汪汪的道:“顺安,谢谢……谢谢你啊。” 说着就对八个学生招了招手:“来,你们快些过来,过来拜见侯夫子。” 八人中有四人的神色并不恭敬,侯平看在眼中,心中一动立马说道:“等等,你们先别急着拜我,虽然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但是诸位都要比我年长,今日我收下各位,实属迫不得已。拜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为师,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但其实我收下诸位,也很尴尬。为了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教你们一年,不管一年以后如何,我们都不再以师徒相称,但是这一年之中,你们须敬为我师尊,遵从我的教导,我所布置的学习任务,你们必须悉心接受,不管再苦再累,都必须完成。胆敢有半句怨言,我便会将你们直接逐出门墙,同时还会取消你们的童生学籍。希望你们能明白,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不管再苦再累,也就一年的时间,你们可听清楚了。如果有谁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退出,否则一但拜了我,便再无退路。” 八人相互看了看,有一人首先打起了退堂鼓,对着林茂一躬身:“恩师,我……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继续读书,家中已经给我找个了账房的活计,我……我……。” 林茂挥了挥手:“去吧……。” 此人如逢大赦,立马退出了公房。 剩下七人,再无人退出,恭恭敬敬向侯平行了拜师礼。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好,你们既如我门,今后我肯定也不会私藏,必然会悉心教导你们。也就一年的时间,希望你们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来,你们都有过院试的考试经历,对其考试内容也都熟悉。我也就不多言了,明日我会对你们的水平进行一个摸底测试,你们都去准备一下吧。” 七人同时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说完便都退去了房间。 侯平神情严肃的对林茂一拱手:“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课堂了。” 林茂神情尴尬的笑了笑:“顺安,自便。” 等侯平走后,周、刘两人顿时着急的道:“大人,刚才您没跟侯平说附学生们的事,这意思是还让侯平带着?那我们怎么办啊?以后干什么?” 林茂深吸了口气:“你们还嫌不够丢人的吗?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祈祷,明年的府试院试不要有人通过,否则,我们三个都将万劫不复,只有明年的情况依然如今年一般,我们才有可能争回县学的大权,让陈知县铩羽而归。现在你们知道该干什么了吗?授业,那是侯平的事,懂吗?” 周、刘两人瞬间领悟:“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只要负责给侯平捣乱就成了?” 林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老夫可没说过这话,要干什么,怎么干,你们自己琢磨去,老夫自今日起,潜心向道,以后没事,就不要来找老夫。去吧,把门带上。” “是,大人,属下明白……。” …… 离开公房后,侯平的内心简直想抓狂。 院试考试分两场,初试和复试。 初试:写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诗一首。 复试:写四书文一篇,五经文一篇,以及《大诰》考题若干。 初试主要是看考生的基本功,也就是识文断句的能力。 别以为这很容易,要知道此时的书写格式可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稍微不注意就会写岔了字词,通篇文章写下来,只要错了一处,可能整篇文章都会变得狗屁不通。 秀才的基本要求是能把一篇文章写通顺,其实重点在于细心,文章一般不会很长,三五百字便可以了。 毕竟四书五经也只有这么多内容,能出的题目也只有这么多,而刷题又是每个学生的基本功。 有些小说中,主角穿越回古代后,靠着刷题的技能就可以教出无数的举人和进士。 真是个笑话,古人刷题可是比现代人要狠多了,实际上除了不熟悉四书五经和《大诰》的新手学童,大部分旧的考生日常学习就是刷题。 想想看,那些七、八十岁的童生,一生要刷多少题? 所以真正决定能不能过考的主要因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生自身的天赋,外加一点运气。 也就是看你的文章是否符合当地主考官的心意。 当然,前题是基本功要过关,也就是要文章语句通顺,没有大的疏漏,和引起歧义的地方,也没有错别字之类的情形出现。 另外就是卷面是否整洁也能不能过考重要指标之一。 如果考生的卷面一塌糊涂,可能考官都不会看你的文章就直接将其打入了落选名单。 想帮几个长年都考不过院试的童生通过院试,其难度不下于第一次攀登珠穆朗玛峰。 不过好在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能是尽可能的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拼一拼了。 能不能成侯平心中全无把握,也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42章 安排 七个童生,最大的三十一岁,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岁。 这些人如果再想换去别的书院,根本不可能有其它学院会接收。 所以林茂说的也不是谎言,如果这一次他们再考不过的话,也的确没有读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本身天赋不行,只能依靠老师的指导。 可是林茂有了挂鸭蛋的成绩,其本上算是指望不上了,如果侯平也不行的话,他们也没有能力再找到其他名师。 再读下去除了空耗银粮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自然也就读不下去了。 侯平说要做个摸底测试,自然也不是开玩笑,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到学院对七人进行了测试。 测试内容是比照着院试的初试内容来进行的。 也就是写两篇四书文,作一首五言六韵的诗。 经过一天的测试,七人的摸底结果出来了。 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唐雨星四人的文章出现了语句不通的问题,但是仔细检查,发现都是因为错字、少字、粗心等问题造成。 费英彦、宋鸿熙两人文章通顺,但是诗词没写完,想必也是实在憋不出来。 最后一人袁修为,卷面一塌糊涂,但是仔细看,文章、诗词都还过得去,可见基本功还算是扎实。 如果能改掉卷面不整洁的毛病,他通过的机会是几人中最大的。 看到这个结果,侯平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写作能力有问题。 都这个年纪了,还无法写出一篇通顺的文章出来,基本上都是天生理解能力有问题的人,根本不是凭后天努力就能克服的毛病。 这样的人,根本没法指导,好在七人中也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袁修为,你偏爱草书,但是你的性恪本身狂放,两相加成以后,导致你的字体虽豪放但难以辨认。单从书法的角度来说,你的字写的还算不错,但是从考试的角度来说,你的字给考官增加了辨认难度,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的所有功课,都必须要用楷书书写。” 袁修为有些不服气,但是想起昨天侯平的话后,也只能点头称是:“是,学生知道了。” 侯平又看向费英颜和宋鸿熙两人:“你们二人的文章尚可,但是诗词未写完,想写出一首传唱千古的名诗,讲究的是天赋。这个我没法教你们,但是要作应考的诗嘛,倒也不难。今后我会重点训练你们用工式,写应景诗的办法,虽然写不出什么名词美句,但只是应付考试的话,应该还是够的。” 费英颜和宋鸿熙两人都是缺诗才的人,听到侯平有办法帮他们提高写诗能力,自是喜出往外谢:“多谢恩师。” 侯平又看向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唐雨星四人:“你们四个问题都有粗心的毛病,文章中不是错字就是少字,要不就是顺序颠倒,明日起,我会教你们一套名为标点符号的东西,以后你们写文章注上标点符号,这样就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文章哪里出了问题。” 四人都是一脑壳疑问,标点符号是什么玩意? 怎么都没听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侯平能帮助他们改掉毛病就是好事,所以四人也一起道谢:“多谢恩师。” …… 九月,朝堂之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已经赋闲多年的李三才再次遭到御史的弹劾。 起初是御史刘光复弹劾他盗用皇木二十二万根营建私邸。而且说李三才吏部官员结党,他想任用的,吏部就为他推举。 李三才就上疏申辩,请求皇帝派遣宦官下来调查。 万历皇帝没有回应。 随后给事中刘文炳、御史李征仪、工部郎中聂心汤、大理丞王士昌等人也都开始攻击李三才。 其中李征仪和聂心汤因为李三才推举才得以入朝为官。 被自己提携的人背后捅刀子,谁人受的得了? 李三才气愤异常,再次向朝廷请求登记家产。 万历皇帝依然没有回应。 刘光复再次上疏,并说李三才侵夺官厂为自己的园苑。 御史刘廷元率部属又接着上奏,巡抚潘汝祯继续上奏弹劾。 不久,巡按御史颜思忠也上疏证实刘光复所说的内容为实情。 这一次,李三才已经愤怒至极,请求各位大臣一同勘查,同时还上疏乞求皇帝亲自审问。 被这样指名道姓后,万历皇帝再也没办法漠视,就安排了李征仪、聂心汤和兵部给事中吴亮嗣一同前往通州调查。 从这个调查的人员安排其实就可以看得出来,李三才已经引起了万历皇帝的反感。 否则也不会派三个对头去调查他,李征仪和聂心汤就不用说了。 能主动与自己的推荐人撕破脸皮,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最后的这个吴亮嗣,这次虽然没有弹劾李三才,但是他其实是楚党的领袖人物之一。 而李三才之所以被攻击的主要原因,因为他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 现在朝中东林党已经引起了其他各党派的集体反感。 而挑起这场党争的,正是李三才本人。 当然,这样神仙打架的事情,跟侯平这样一个小小的师爷,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正在削尖了脑袋硬往里挤。 陈应龙自从得到了侯平伪造的那本奇书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其利益最大化。 卖掉换钱,无疑就是暴殄天物,可是往上送他又没有门路。 而且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东西如果送的不好,还有可能起反效果。 所以东西到手后他才迟迟没有出手。 但是这次前往通州张家湾李三才家的调查小组,让陈应龙感觉到机会来了。 三个调查主官聂心汤身为工部郎中,把这本疑似《鲁班秘录》的书献给他,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 张家湾虽然隶属通州,但是正好处于通州与漷县中间,这么近的距离,来回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当调查小组刚到张家湾一处客栈下榻的时候,陈应龙就带着拜帖求见了聂心汤。 聂心汤也是很好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漷县知县来求见自己干什么? 虽然他在京城任职,但是级别不高,一个五品的工部郞中在京城里根本没有话语权,不过是给别人当炮灰的角色。 陈应龙当然也不是想让聂心汤能帮自己什么,他真正的目标是想投靠刚刚升任尚书的原工部侍郞林如楚。 “聂大人,下官陈应龙有礼了。” “陈大人客气了,请坐,不知大人下拜帖求见本官是有何见教?” “是这样的,聂大人,下官偶得一本奇书,书中多有机关奇巧之术,但是下官对此道不通,所以想请大人帮忙鉴定一下其价值几何。” 聂心汤一听这话,心中失望,甚至想张口骂人,请他帮忙鉴定一本书,你当自己是谁呢。 只是心中虽然不快,但是对方好歹也是位七品知县,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这种不用损失什么的免费人情,不送白不送:“行吧,陈大人把书拿来,本官看看就是。” 第43章 调查大人物 陈应龙把书拿给聂心汤。 聂心汤拿起书只是看了两眼就被书中的内容给惊住了。 “这……这……这……,陈大人此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陈应龙立马懵逼:“大人,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聂心汤一脸严肃的道:“陈大人,此书本官必须收走,明日本官就会马上回京转呈尚书大人。” 陈应龙顿时心花怒放,他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当即说道:“聂大人只管拿去,不过不知道大人可不可以为下官解释一下到底这本书有什么玄机?” 聂心汤见陈应龙如此好说话,当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拿走了人家的宝物,要是一个说法都没有,也确实说不过去。 “实不相瞒,此书中涉及到多种当下传递军用情报的鲁班锁解构图,倘若此书被人得去,将这些鲁班锁的破解之法宣扬出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且此书中的文字甚是古怪,不像是我们中原的文字,倒是其中的不少文字与西夷文字颇为相似,实在令人疑惑,所以陈大人也要做好准备,尚书大人肯定会派人下来追查此书的来源,如果此书中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最好尽快处理。” 陈应龙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书会这么重要:“聂大人说笑了,此书来路干净并非脏物,不过确实因为此书发生过一起命案。” 聂心汤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实不相瞒,本官拿着这书献上去肯定是大功一件,这本书既然是陈大人赠与我,那我也不能白拿此书,现在我就给你指一条升官发财的机会,李三才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的。你身为漷县知县,离他家这么近,若是你能现在上书弹劾此人,上面必然就会有大人物关注到你,到时候你的晋升之路就会畅通无阻。” 陈应龙顿时大喜:“多谢聂大人指点……。” …… 离开了调查组下榻的客栈,陈应龙心中举棋不定。 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聂心汤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目的非是为别的,而是让他缴纳一份投名状。 只要他缴了,就等于是站在了他们的阵营,那他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便能注意到自己。 只要被大人物们关注到了,飞黄腾达自然也不在话下。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一场豪赌,李三才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心中非常清楚。 以他的身份,弹劾这样一个大人物,就必须得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 更为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最后谁会胜出,现在看似是李三才正在被群殴。 但是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只有万历皇帝一人而已。 皇帝的心思谁知道呢? 像这种给皇帝留下过深刻印象的人,谁都不能保证能将他一捧打死。 如果没打死他,等他再次得到皇帝任用的时候,曾经想着要打死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是如何回到衙门的,陈应龙没有半分印象,他满脑子都是该如何选择。 想了许久,他最终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要弹劾的话,就实事求是。 听闻李三才刚正不阿,如果他的弹劾的内容是基于实事的话,那么就算日后李三才复起,他也能凭借着不畏权贵的名声自保。 如果是胡编乱造,只怕日后遭到报复的时候,可就要彻底完蛋了。 想通了这一点,陈应龙就派出了赵志尚前去张家湾调查李三才的不法行为。 赵志尚当场就吓尿了。 找死也没有这么个找法,让我去调查李家,你是怎么想的? 所以赵志尚当场就拒绝了。 赵志尚就是漷县本地人,并不好拿捏,陈应龙也不敢过于逼迫。 陈忠陈义又能力不够,自然没办法派遣。 容易拿捏,能力又强的侯平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无奈之下,陈应龙也只能把侯平找来。 侯平又被推出来顶锅,心中十二万头草尼马飞过。 既被生活强那啥,无力反抗,就只能闭眼忍受。 强忍心中的不痛快,侯平带着两个衙役出发了。 到了张家湾后,三人人生地不熟,只能在周围四处打听。 只是李家是什么人,他们在张家湾打听李家,这不是就老寿星吃砒霜了吗? 果然不到一刻,就被一帮李家的家丁给围住了。 碍于三人都有公职身份,李家的家丁倒也不敢随便对他们动用私刑。 只是一顿捆绑押解是免不了的,最后自然也要被送到李三才面前处理。 “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差,到处打听老夫所为何事?” 李三才开口问话,押解三人的家丁才把手上的劲道散去。 侯平得以解脱,挣扎的直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李三才,顿时惊叫一声:“啊,是你……。” 李三才看清侯平的样子,也是惊叫一声道:“怎么是你这个丑书生?老夫的诗集可有拿到?” 侯平顿时就想拱手行礼,但是双手被绑,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只好说道:“原来您是李大人,都怪学生冒昧,错把大人当成了掌柜,月前学生又去了一趟书铺,掌柜的重新送了学生一本诗集。谢大人厚赠。” 李三才‘嗯’了一声对家丁挥了挥手:“解开。” 两个家丁顿时上前将侯平和另外两个衙役身上的绳子解开。 侯平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重新对李三才深深施了一个学生礼。 李三才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拿到老夫的诗集已有月余?可有翻看?” 侯平再次弯腰行礼:“大人厚赐,学生如何敢不翻看,最近学生还带着弟子们在一同研学。” 听到侯平看过,李三才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听到侯平说他还带着弟子研学的时候,李三才吃了惊,然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一脸不高兴道:“你小小年纪就收了弟子?莫非是蒙童?你是把老夫的诗集教给蒙童启蒙?蒙童又要如何研学?” 侯平解释道:“李大人误会了,学生的弟子都是童生,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只因天赋差了一些,考了多年都未得中茂才,刚好学生得了大人的诗集,为了提高他们的诗才,这才抄给他们做为研学之用。” 李三才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诗能被更多人欣赏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只是侯平的话把李三才给彻底搞糊涂了:“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县学训导,既然如此,你带着两个衙差在张家湾四下打听老夫又是为何?” 侯平不敢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道:“回大人,学生是漷县陈大人的书启师爷,这次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命令来打听李大人的生平事迹。” 李三才冷哼一声:“什么打听生平事迹,我看是让你们来找老夫的罪证吧?老夫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你们污蔑,哼,真是虎落平阳,现在连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都想骑到老夫头上,老夫还如何能忍……。” 眼看李三才怒火中烧,越说越气,眼看情绪就要失控,侯平急忙大声喊道:“大人,面对诋毁切记冷静,别被情绪所蒙蔽,用事实说话,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是对诽谤最好的反击……。” 第44章 李三才 原本怒不可遏的李三才听完侯平的一番话后瞬间警醒过来。 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人又岂能是庸才,之前只是被情绪左右了思想,才会频频出错。 而他身边的人,根本无人敢对其劝解,反而只会顺着他的脾气说话,火上浇油。 道理无人懂吗? 当然不是,懂这个道理的人多了,但是身份不同,说的效果也不同。 做为李三才的身边人,如果他们敢劝他冷静,首先就会被怀疑立场。 而此时的侯平说这话,则正好合适。 首先,他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的,属于中间、偏敌对的立场。 其次,侯平跟李三才之间有一书之恩,半师之谊。 所以他可以被视为是一个敌方的内应。 敌人那边的自己人劝说冷静,必然不能忽视。 因此李三才才会被侯平的话警醒,而警醒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巨大的错误。 这些年来,李三才受到的诽谤实在太多了,而他耿直的性格,又迫使他急于为自己辩解,就这样一步步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李三才被朝臣群起而攻,跟他巡抚凤阳各府期间数次上疏陈明矿税之害,并裁抑矿税使之事脱不开干系。 矿税是明朝的一个税种,指专门对一些种类的有色金属征收的特别税。 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为了增加宫中的收入以应付日益庞大的开支,开始派遣太监采矿。 一开始只是在直隶,很快就遍及河南、山东、山西、浙江、陕西等处。 因为开矿内监们既不懂堪舆,也不可能懂地质学,所谓的开矿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遍及全国的敲诈勒索运动。 其常用手法是寻找当地富庶人家,随口指称其家地下有矿脉,或是其家祖坟下有矿脉,使用各种招术,总之要敲诈出一笔巨额财富出来方才罢休。 而太监们的主要敲诈勒索对象是谁呢? 商人。 能通过经商成为一方富甲的人,他们的背后,一定有官员的保护。 但是因为明朝商人的社会地位低贱,官员并无人敢在明面上保护商人。 所以最后官员就只能作死的弹劾矿税的弊病,企图让皇帝撤销矿税政策。 只是不管官员如何弹劾,万历皇帝都坚持不撤销矿税。 而税使则更加肆无忌惮的敲诈豪商巨富。 李三才做为反对矿税的急先锋,别人都只是写奏折反对,他却付诸于了行动。 裁抑矿税使,这是何等重大的举措,由此也可看出,他对矿税的深恶痛绝。 但是矿税又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这些被损害了利益的人,不攻击他还能攻击谁? 实际上皇帝对李三才已经足够容忍了。 当年李三才被上千封奏折弹劾,皇帝都隐而不发,李三才自己却连上了十五道奏疏请求辞职。 万历皇帝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最后李三才气不过,就自己卸任走了。 这在大明,已经是大逆不道的重罪,若是换成太祖皇帝,他就算被抄家灭族也毫不为过。 即便是这样,万历皇帝依然没有怪罪他,而是默认了他主动退休的事实。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万历皇帝心中,对李三才的人品还是能被信任的。 今年,因之前有万历皇帝想重新启用李三才的传言,这才使得朝中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倒李潮。 为了对其进一步加以构陷,刘光复编造了盗用皇木,结交内侍的罪名。 如果李三才能够冷静应对的话,这些罪状实际上都经不起推敲。 本身万历皇帝也并未放在心上。 反而是李三才自己,面对诽谤失了方寸,急于出声为自己辩解。 接连上了三封奏折为自己申诉。 最后还指名道姓请求皇帝亲自审案,这才是他失了圣眷的真正原因。 别人诽谤你,你不找自己的原因也就罢了,反而把自己的不满指向了皇帝,这不是滑稽吗? 而单从这件事上来说,皇帝已经是无比的纵容和保护你了。 难道满朝就你一个人是正直敢言的大臣? 别人就都是奸妄? 大明有不因言获罪的传统,所以对于御史言官,就算皇帝明知他们冤枉你,也没有办法处置。 朝中重臣,又有哪位大臣没被攻忤过? 就算身为皇帝,不也常常被言官们冤枉吗? 李三才冷静下来后,渐渐就想通了这其中的玄机。 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侯平几眼:“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又当了知县的师爷?” 侯平听见李三才声音平静,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他是真怕这老头会一怒之下会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到时候把自己三人嘎了,那可就白死了。 “回大人,学生侯平,字顺安,祖籍湖广……。” 把自己的来历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遍后,李三才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以你的才学,做师爷……,可惜了,可惜老夫现在自身难保,不然定要为你举荐。” 侯平拱手道道:“多谢大人抬爱,学生也无什大才,仅知道一些浅显的道理,大人只是一时被情绪蒙蔽了理智,才会乱了方寸,相信这些些许的挫折,大人只要悉心应对,很快就能化危为安。” 李三才点了点头:“小友说的不错,老夫确实应该仔细思量一下如何应对,杜管家,你带老夫的这位小友四处走走转转,一切如实相告便可以了。我们李家行得正坐的稳,不怕任何人来调查。” 站在李三才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赶忙出来躬身道:“是,老爷,这位侯师爷,您跟我来。” 侯平对李三才鞠躬道:“谢李大人,学生告退。” 李三才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侯平一行人走远了,他眼睛瞬间眯起,口中喃喃自语道:“刘光复、李征仪、聂心汤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若不是侯顺安的提醒,老夫差点再次着了你们的道。你们想让老夫退出朝堂是吧,那老夫偏偏就要重回朝堂让你们好好看看……。” …… 侯平和两个衙役在杜管家的引领下把李家上上下下都转了个遍。 随后,杜管家又把李家的所有产业都给侯平仔细了解说了一遍。 李家确实比一般人家有钱,但是他们的钱来历干净,都是经营所得。 虽说朝廷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官员不得自营商业,不得参与商事活动。但是李三才如今赋闲,并无实职官身,所以也算不得违法行为。 带着调查结果,侯平返回了县衙。 陈应龙对侯平的调查结果自然是很不满意,但是他之前已经说了,务必实事求是,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由于没有实证,陈应龙一时没敢按聂心汤说的上书弹劾李三才。 两天以后,工部尚书派的人果然来了漷县调查。 陈应龙将自己知道的都如实相告,调查的人又到了陈家,找到陈秀宁求证。 陈秀宁早就得到侯平的授意,自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调查人员走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而陈应龙的奏折最终也没有动笔。 第45章 朱由校上学 又平安的逃过一切,侯平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得亏这段时间为了提高费英彦、宋鸿熙两人的诗才,确实是研读了李三才的那本《双鹤轩诗集》,否则还真有可能过不了李三才那一关。 陈应龙越来越危险,让侯平都有些后悔之前没答应林茂的邀请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摆脱陈应龙对自己的控制呢? 现在他身上有近百两银子,对于有钱人来说,这点钱肯定是算不上什么的。 但是普通人,一家人一个月也花不到一两银子,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够十年花用的巨款。 要不干脆带着钱跑回老家去? 侯平只是想了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些钱有五十两是陈应龙给他买通考官的银子。 如果他敢带着钱跑了,陈应龙只需要找人制造个案子,然后就通把他全国通缉。 所以就算回到老家,他也逃不出陈应龙的魔掌。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两个办法逃离陈应龙的魔掌。 第一个办法,让陈应龙觉得自己没有价值,然后请辞,他就有可能同意。 这个办法显然不太可能,以他现在在陈应龙心里的地位,这个机会相当渺茫。 第二个办法,就是寻找一个更高级的靠山,让陈应龙不得不放过自己。 只是新问题是如何能保证新领导就一定会比陈应龙强? 如果他比陈应龙更狠,自己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炕。 所以,这其实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 “何谓:天命之谓性?意思是说:人的自然禀赋就叫做‘性’……。” 侯平正在大班教援附学生中庸,扭头就看见大堂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呆了呆,然后便对着众学生吩咐道:“你们先自己读会儿书,本夫子有些事情处理。” 说完也不理学生人的交头接耳,走到了学堂门口:“由校?你不是退学了吗?” 朱由校恭敬的给侯平行了一个师礼:“侯夫子,对不起,那天家中有急事把弟子召走了,本来想给夫子告个别的,但是那日夫子恰好又不在学堂里,所以才没能给夫子留下音信。” 侯平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 朱由校认真的道:“我想拜夫子为师,恳请夫子收我为徒。”说着就想行拜师礼。 侯平急忙将他托住,这个孩子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存在,他哪里将其收入门墙。 师可不是这么容易拜的,徒也不是这么容易收的。 师徒等同于父子,自己连这孩子的身家背景都不清楚,哪里敢收为徒弟? “别,你本就是县学学生,而我也是县学的夫子,如想跟我学习,来县学上课即可。”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夫子,可是我不识字,不知道能不能跟同学们一起上课?” 侯平想了想:“这样吧,每天我会抽出半个时辰来单独教你识字。其它的时间你就跟同学们一起学,如果觉得自己跟不上的话,便自学识字如何。” 朱由校躬身道谢:“多谢夫子。”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人:“那今日你可要进去听课?” 朱由校点了点头:“嗯,要的。” “那好,跟我进来吧。” 侯平引着朱由校走了进去,众学生立马安静了下来。 侯平指着一个魁梧的男孩道:“由校,你去坐那边张文烶的旁边。” “是。”朱由校往张文烶身旁的空位上走去。 侯平又道:“张文烶,你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由校底子比较差,现在坐你同桌,你可要好好的帮助辅导他哟。” 张文烶看着魁梧,实际上跟朱由校差不多年纪,少年人都好显罢,侯平让他辅导同桌,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当即脸上就洋溢着得意的样子:“夫子放心,我张文烶最叫义气,一定好好帮他,喂,由校,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这个班里,除了夫子,就数我懂的最多。”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张同学,谢谢你哦。” 侯平压了压手:“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县学门口,客印月见朱由校走进了大堂里面,顿时气得跺了跺脚。 以前朱由校都是她整天陪着去四处玩耍,读书什么的,从来不放在心上。 朱由校身为皇长孙,宫里自然是安排了启蒙师的。 只是由于没人监督,启蒙师又不比太师太傅之类的大人物,根本就不敢管他。 加上客印月为了讨好他,整天怂恿其翘课,这才是导致朱由校至今还识不得多少字的主因。 侯平上次通过一个竹鸟,成功的激发了朱由校的学习欲望,加上万寿节那天他又受到了郑贵妃的羞辱,让他有了强烈的报仇欲望。 都说仇恨能让人变强,这话一点都没错。 此时的朱由校就是这样,仇恨塞满了他的脑子。 所以他放弃了玩耍,只想要学习后变强,然后报复郑贵妃。 …… 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凉,侯平抽了一天时间,带着陈秀宁前往通州城买一些御寒的衣物和棉被。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然后到了通州城逛了一圈,买了许多东西, 眼看天色渐晚,两人也心满意足的回家。 刚出城不远,就看见前方挤了一堆人,马车无法通行,侯平只好下车看看怎么回事。 人群中间躺着两个身着朴素的女人,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旁边还有两个衙差。 侯平看清这两个衙差的样貌,下意识的就叫了一声:“杜哥,董哥,原来是你们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衙差正是之后跟侯平一起办案的杜武和董横。 杜武回头看见侯平,也是惊喜的叫道:“侯师爷,你来的正好,咱们兄弟正为难呢。” 董横也道:“是啊侯老弟,这也太巧了,大家伙都让一让,让漷县的游神师爷来审一审这个案子。” 围观的人一听漷县的游神师爷要现场断案,顿时一片哗然。 游神师爷的名头可是最近几个月通州城内最响亮的名头。 他要断案,谁人能不好奇? 原本没有围观的路人也都纷纷驻足观看,原本就拥堵的道路彻底堵死了。 中间的围观群众已经纷纷往两边挤了挤,让开了中间通道等侯平进圈。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侯平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中间:“杜哥,董哥,你们这不是为难小弟吗?这天都快黑了,我还要赶回去呢,哪有时间断案啊。” 杜武笑道:“老弟,你们别谦虚了,就是一点小事,连案子都算不上。有老弟您出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 侯平心中苦笑,只恨这该死的神探名头。 “行吧,杜哥,到底什么事?” 杜武指着地上贵妇道:“这位赵员外的夫人,说她们两个偷了她的东西,我们也确实在这两位小姐的包中发现了她说的东西,但是这两位小姐却说那东西是她们的,双方僵持不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46章 见财起意 听完杜武的话,侯平也只能硬着头皮请两个身着朴素的女子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其中一个看着年长的女子犹豫的了一下,还是将包中引起纠纷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支非常精美的玉簪,一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过女子手中的玉簪查看时,侯平发现这名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忽忙之间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因此没时间细想,只能拿起玉簪仔细查看了一下。 两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包中竟有如此贵重的玉簪,看起来确实非常的可疑。 侯平看完玉簪问那个不知名的年长女子道:“这位姑娘,这么名贵精美的器物不可能出自普通匠人之手,想必是那位大师的作品。不知姑娘可否说一下这支玉簪的来历?”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抱歉,这只玉簪是许多年前一个的朋友所赠,我也不知道其来历。” 赵员外夫人这时突然高声叫道:“这是偷来的东西,你们当然说不出来历,这支簪子是我家老爷从苏州子冈珠宝工坊买回来的,据说是陆子冈大师生前的遗作,我家老爷可是花了一万两银子才买下来的,因为人家名字中有个玉字,所以他又请了珠宝工坊的匠人加了个玉字上去,今天带着这支玉簪出门,本想显摆一下,没想到竟被偷了,快把玉簪还给我。” 侯平听着赵夫人的话,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下玉簪,簪身上面果然有个小巧的玉字。 似乎也间接证明了这只玉簪真是赵夫人的。 说的很流畅,似乎有理有据,乍一听也没有什么破绽,但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位姑娘,你对这支玉簪真的一概不知吗?” 女子跟同伴对视了一点,神色有些紧张:“这支玉簪是……是一个故人送给我的,因为太过贵重,妾身便一直妥善的收藏了起来,并不知晓它的具体来历。” 女子语焉不详,这样的情况下就很难认定这东西是她的了。 但是侯平心里却觉得这玉簪应该是这位姑娘的。 只是要怎么证明呢? 两个女子相互望了望,看得出来她们很紧张,但是这样的表现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她们是作贼心虚。 而此时的赵夫人见侯平也是一脸为难,立马就变得趾高气昂的叫嚣起来:“你们还不把这两个敢偷姑奶奶簪子的贼人给抓起来,还等什么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赵夫人,杜武和董横一脸为难。 此时,董横忽然拉了拉侯平的衣服,轻声在侯平耳边道:“老弟,这个赵夫人家里是开当铺的,他们家惯会做局讹人东西,玉娘子今天遇到她也是倒霉,你赶紧想个法子帮帮她。” 听了董横的话,侯平这才明白,怪不得大家都僵持在这里,原来他们早知道东西是这姑娘的……。 等会,刚才董横说玉娘子……。 侯平这才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名年纪稍大的那名女子,这一看还真是。 难怪刚才就觉得这女子非常眼熟,搞了半天,原来是在醉仙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花魁玉娘子啊。 那这支玉簪,是她的东西也就毫不奇怪了。 忽然,侯平脑中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再仔细拿起玉簪看了看,心中豁然开朗。 “赵夫人,你说这只玉簪是你的,这簪上的玉字也是你家老爷请工匠为你刻上去的可对?” 赵夫人一脸自傲的点了点头:“当然了,我家老爷最宠我了。” 侯平笑了笑又问道:“敢问赵夫人您的本名叫什么?” 赵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谢玉春,怎么了?” 侯平将玉簪还给了玉娘子道:“可惜了,名字不对,这支玉簪就不可能是你的了。” 赵夫人脸上骇然色变,大怒道:“你这丑师爷是什么意思,别仗着有点名气就信口雌黄。我家老爷在这通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你要是敢不把话说清楚,姑奶奶就叫你知道厉害。” 说完人群中挤进来三个壮汉,站在了她的身后。 果然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财,要是拿不出证据证明这玉簪的归属,玉娘子肯定是保不住这玉簪了。 侯平心中叹了口气,然后问玉娘子道:“姑娘,可否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玉娘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妾身姓佟,名玉。” 侯平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你的本名。” 玉娘子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侯平深吸了口气:“听闻京城望香阁有一花魁,名为玉瑶,姑娘可否认得?” 玉娘子和她身后的那个年轻姑娘同时色变,玉娘子当即把玉簪丢给了侯平急道:“你……我是佟玉,不是什么玉瑶,簪子我不要了,让开,让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一听是京城名楼的花魁,顿时都发出一阵惊叹,然后许多人都变成了异样的眼光。 而赵夫人则更是一脸轻蔑之色:“我当是两个什么玩意,原来是青楼出来的脏东西。难怪会手脚不干净。怎么,偷了本夫人的东西的,被抓住了就想一走了之?想的美,你们两个还不把这两个脏东西押回衙门里去,还等什么呢,真要老娘告到知州大人那里,让你们吃顿板子才成?” 杜武和董横脸色难堪的看着侯平,心中的怨气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都是玉娘子的粉丝,就是想帮她一把才把事情拖下来。 以玉娘子的身份,一旦入了衙门,能出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就算最后运气好出来了,只怕也要丢掉半条命。 本以为侯平能够帮玉娘子洗脱偷盗的嫌疑,没想到,嫌疑没洗掉不说,还当众把她的身份戳破。 若是玉娘子仍是青楼花魁倒也不怕,但是从她现在的打扮就能看出,肯定是已经跳出了那个火坑。 没有强大势力的庇护,像她们这样的人,一但身份暴露,很快就会成为被人肆意欺凌的对象。 杜武和董横嗔怪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扭头对玉娘子道:“玉姑娘,对不住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夫人见两个衙差终于要抓人了,一脸得意:“脏东西进了衙门,看你们怎么死。” 侯平拦住杜武和董横两人道:“我说过了,这玉簪不是赵夫人的,既然不是赵夫人的,她们就没有偷窃,你们有什么理由带她们回衙门?” 杜武和董横一听,对啊,如果能证明东西是玉娘子的,他们也没理由抓人啊。 杜武急道:“侯老弟,你就快说吧,到底如何证明那玉簪子是玉娘子的。” 赵夫人此时也急了,害怕到手的宝贝要飞,当即恶狠狠的道:“你这丑师爷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这玉簪的来历姑奶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我的东西,我劝你识相一点,我们通州赵家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识相的话,等我们老爷回来了,大家还能交个朋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第47章 微雕 人的名树的影,其实侯平一出现的时候赵夫人就有些紧张。 后来看到侯平拿起玉簪也没能拿出证据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态度也越发嚣张。 反正对她来说,只要把这事闹进衙门,那玉簪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就成了定局。 只是杜武和董横一直不抓人,这才让她很是恼火。 赵家在通州的确实有一定的势力,但是还没大到能当街明抢的地步。 可惜,之前她不知道玉娘子的身份,要是知道了,直接抢了就是。 一个无依无靠,从青楼出来的从良女子,抢了也就抢了。 可是现在已经被这么多人围观,现在想抢也来不及了。 更没想到的是,半路还杀出来个丑师爷,似乎还有办法证明那簪子不是自己的东西,这下就令她坐立不安了。 面对赵夫人的威胁,侯平不为所动。 他在漷县,有名气有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但好歹也是一县之主的亲信,一个通州的小家族还动不了他。 “赵夫人,你说这玉簪上的玉字是你家老爷请子冈珠宝工坊匠人给你加上去的对不对?” 赵夫人心虚的道:“是又怎么了?” 侯平冷笑:“你说谎,这个玉字不可能是后来雕刻上去的,而且它也不可能是陆子冈大师的作品,更不会出自子冈珠宝工坊,据我所知,这只玉簪应该出自江苏常熟一位王姓的雕刻大师之手。” 赵夫人色厉内荏的叫嚣道:“你说是谁就是谁,你有什么证据?” 侯平将手中的玉簪一扬:“你以为这玉簪上的玉字就只是一个玉字这么简单吗?难道你没有看到,这个玉字下面的一点有些特殊?” 赵夫人道:“有什么特殊的?不就是多了一些凸点吗?” 侯平摇了摇头:“这叫微雕,这个点中其实还隐藏了一个“瑶”字,也就是说这个玉字,其实包含了‘玉’和‘瑶’两个字,只是因为‘瑶’字过于复杂,所以雕的太细,肉眼几乎看不清楚,才会被你忽略了。虽然我无法判断这支簪是何人送给玉娘子的,但的确是别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赵夫人恼羞成怒道:“你都说了,肉眼几乎看不清楚,那你又怎么知道那是个瑶字?如果是个别的字呢?” 侯平笑了笑:“我是说了几乎,几乎的意思就是还有例外,恰好我就是那个例外。” 赵夫人顿时怒火中烧:“你是在耍我?给我打。” 身后的三个壮汉立马冲上前去就要动手。 杜武和董横两人往侯平身前一挡,杜武抽出钢刀喝道:“眼看事情败露,就想当街明抢?你当我们是死的。” 把侯平打一顿不要紧,跟官差动手,赵家的打手还没那么大胆子。 赵夫人冷笑道:“什么事情败露,这丑男人自己都说了,别人都看不清楚,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清,他分明跟这两个窑姐是一伙的。什么狗屁微雕,肉眼都看不清的东西,如何雕刻?分明就是他们为了谋夺财物夺姑奶奶的宝物,才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想唬我,你作梦。” 侯平也是真怒了:“好,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刁妇,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巧夺天工的微雕。” 说完后,侯平到城门口找卖烧饼的老头买了一点面团,然后将玉簪上的玉字小心的印到面团上,然后慢慢拉伸面团把字放大。 前两次都失败了,字体变形至无法辨认,但是第三次成功的瑶字放大到了肉眼可以辨认的地步。 周围有识字的人立刻惊呼出来:“瑶,是瑶字,那个点……真的是个瑶字,太神奇了……。” 此话一出,真相已经不言自明了。 赵夫人咬牙切齿的指着侯平:“你……你……,老娘记住你了,等我家老爷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走……。” “噢噢噢……。” “走啰,走喽,噢……。” 在围观一群一片起哄声中,赵夫人带着打手灰溜溜的逃走了。 虽然赵夫人诬陷了玉娘子两人,但是她们也不敢追究,否则以她们的身份,进了衙门,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侯平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玉簪还给了玉娘子。 玉娘子接过玉簪,眼神中无半分感谢,是只神情慌张的道:“现……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侯平神色尴尬的道:“对不住了,刚才如果不点出姑娘的身份,在下没办法证明这簪是你的。” 如果刚才不点破玉娘子的身份,就凭她们现在的穿着,就算点出她们的名字,也无法证明玉簪是她们的。 这事最难的地方,其实是要证明她们能拥有这么名贵玉簪的合理性。 杜武和董横对玉娘子道:“玉姑娘,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以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吧。” 玉娘子强挤出了一句:“谢……谢谢三位……。” 说完便拉着另一个不知名的少女仓惶离去。 事情解决,人群散去。 侯平对杜武和董横两人一抱拳:“两位大哥,今日太晚了,下次再到通州,定要请两位喝酒。” 杜武点了点头:“老弟,今天真谢你了,要是咱们兄弟真把玉娘子带回去了,估计她这身就白赎了。” 董横也惋惜的道:“就是青楼自此便少了一位花魁,少了许多念想,可惜啊。” 侯平笑道:“董哥,就算有花魁,也不是咱们这种人的菜,都是那些大人们的玩物,咱们也就能眼馋而已。行了,不跟两位大哥多聊,舍妹在还马车中等候,小弟先走一步啊。” “快走吧,再不走,天真的要黑了。” …… 辞别了杜、董两人后,侯平回到了马车上。 陈秀宁紧张的问道:“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侯平把刚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陈秀宁气愤的道:“这个赵夫人,还真是不要脸。” 说完她的肚子就发出‘咕’的一声。 侯平便忍不住取笑道:“怎么你生气还能促进食欲的吗?” 陈秀宁顿时脸红,然后娇嗔的用小粉锤如雨点般落到侯平的肩膀上:“还不是都怪你,去了这么久,晚膳人家就吃了一点点东西,怎么经得住饿嘛。” 侯平假装躲避,实际上很享受这样亲密的关系:“好了,城门那边有卖饼子的,我去买两个,你等我一会。” 说着他便出了车篷,然后往城门走过,卖饼的老头已经收摊走了,只剩下一家卖云吞的老婆婆也正在收摊。 侯平上前给老婆婆说了一下,老婆婆看炉子里还有火,便给他煮了两碗。 侯平把马车赶了过来,让陈秀宁下车一起吃完云吞,两人再次上路。 深秋季的夜晚来的快,这么一耽误,天真的就黑下来了。 虽然侯平和陈秀宁都没有夜盲,但是也不敢走的太快,只能优哉游哉的慢慢走回家去了。 车辆行至半路,前面方草丛忽然出现异动。 也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 侯平有此紧张,从马车中抽出了事先准备的武器,一把粪叉。 将粪叉握在手中,侯平才有了些底气,然后问大声喝问了一句:“谁在躲那里?出来?” 没有人回答,忽然一只兔子从草堆中跳了出来。 侯平莞尔一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车厢里陈秀宁也问了一问:“哥,怎么了?” “没事,一只兔子。” 侯平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啊——。” 第48章 带回家 惨叫的声音就在刚才有异动的草丛不远处,侯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秀宁在车厢中惊恐的问道:“哥,是什么声音?” 侯平紧张地道:“不知道,你别出来,我上去看看。” 陈秀宁害怕地道:“哥,你……你快点回来。” 侯平嗯了一声:“嗯,你就在车上等我。” 好在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侯平勉强壮起胆子紧握住粪叉,一点一点的往草丛深处探去。 前方隐约看到了个影子,侯平举起粪叉就喊道:“谁,谁在哪里,说话。” 没有声音。 侯平急道:“快说话,不说话,我……我可是要插了啊,到时候伤到了可别怪我。” 就在侯平准备插下去的时候后,一个身影突然从草堆中站了起来:“别……别插。” 侯平一眼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正准备上前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忽然惊恐至极的惊叫道:“啊……,别……别过来……,别过来……。” 侯平顿时醒悟了过来,这女孩能看清自己的脸。 这该死的颜值,侯平只好言说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女孩更加疯狂的惊叫道:“走开……走开……,不许过来……救命啊……。” 这荒郊野外的,又这么晚了,哪可能来人呢,只是女孩这么喊,侯平也不敢再靠近女孩。 这时陈秀宁已经从车厢中出来,走到了侯平身边:“这位大姐,你别紧张,我哥哥样子虽然丑了一点,但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 说着陈秀宁往前走了两步,侯平一把将她拦住:“你别过去。” 陈秀宁忽然指着草丛前面叫了一声:“那边地上还躺了一个人。” 侯平顺着陈秀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草丛下面有一双脚,脚下还有一滩污渍,似是血迹,脚的上半身则整个都藏在了草丛里。 那是死人还是活人?侯平的心再次提高到了嗓子眼,把手中的粪叉高高举起:“躲在草丛里的是谁给我出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女孩再次尖叫:“啊——。” 草丛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小芸,别再喊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了吧,我也逃得累了。过来扶我站起来。” 叫小芸女孩进草丛把人扶了起来,两人搀扶着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侯师爷,想怎么样,我们主仆二人都凭你处置,只求你不伤我们性命便可。” 侯平这才看清,这两人正是在城门口先他们离开的玉娘子两人。 因为两人都换了衣服和装扮,所以刚才看见小芸的时候他才没能认出来。 “怎么是你们,你的脚……怎么受伤了?” 小芸仇视的看着侯平道:“你当众把我家小姐的身份揭穿,害得我们一路都被人尾随,于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只能变换行装东躲西藏甩掉他们。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天太黑了,我家小姐不慎摔了一跤,就把脚摔伤了。” 侯平一脸歉意的道:“对不起,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我不戳破你的身份,根本没办法证明玉簪是你的,抱歉了。” 玉娘子苦笑了一下:“谢谢你帮了我们,这是我的命,如果侯师爷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走了。” 侯平摊了摊手道:“姑娘请自便。” 玉娘子和小芸见侯平真没有留难自己的打算,也是长舒了口气,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陈秀宁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有些难过,然后出声道:“两位姐姐等等。” 玉娘子回头诧异的看着陈秀宁道:“这位姑娘还有何事?” 陈秀宁跑上前去:“两位姐姐应该是没有地方可去对吧?” 玉娘子和小芸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无尽的苦涩。 “天下之大,自有我们主仆的容身之处。” 陈秀宁道:“两位姐姐,我姓陈,名秀宁,家住漷县城郊,家人都去世了,家中的财货也都被亲族瓜分了,仅剩下一座大宅子,现在我也是孤苦一人,若是两位姐姐不嫌弃,就跟秀宁回去,至少也有能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玉娘子疑惑的看着侯平:“刚才听你叫这位侯师爷为哥,你们……。” 陈秀宁笑道:“我叫他哥是因为他救过我,现在租住在我家,我们不是真正的兄妹。” 玉娘子和小芸对视了一会,又看了看自己的脚,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打扰秀宁妹妹了。我叫佟玉,她叫卫小芸,你可以叫我阿玉,叫她小芸就行。” 陈秀宁高兴的道:“太好了,佟玉姐,小芸姐,有你们跟我一起住,我哥不在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陈秀宁要带谁回家侯平也没有发言权,见三人达成了一致,便提醒道:“走吧,先上车再说,再晚野兽要出来了。” 卫小芸和陈秀宁把玉娘子扶上了车,侯平怕马车负载过重,只好走路。 听着车厢里三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心里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能跟花魁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不是有机会……嗯哼。 …… 一行人走的很慢,回到陈府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 然后便给玉娘子处理一下腿上的伤,伤的不轻,膝盖脱臼,小腿还有很长一道被树叉划拉出来的伤口。 现在天色太晚,也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等天亮了再请大夫医治。 不过玉娘子和卫小芸去当铺典当那么贵重的玉簪,肯定是身上没有钱了。 所以侯平早上去县学前特意给陈秀宁留了十两银子,让她去请大夫给玉娘子治腿。 以前给陈秀宁银子的时候她都不收,今次给她二话没说就收下了。 侯平还是挺高兴,陈秀宁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出跟他很亲密的样子,但其实还是有着较深的戒备,他能清楚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种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其实是女人对不喜欢的男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戒备。 除非女人对男人有好感,或者是爱上了那个男人,否则不可能消除这种距离感。 对此,侯平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只要陈秀宁能接受自己的照顾就够了。 …… 县学里,侯平的威严一日比一日强。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年的府试时间都是在四月份,陈应龙的目标是五个人通过府试。 也就是说离现在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所以现在侯平对学生们也是越来越严格。 根据目前的成绩,他选出了十个有机会考过府试的学生重点培养。 然后对其他人则要稍微宽松一些。 让他惊喜的是由校的进步非常快,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短短两个月便将常用字基本上都学会了,如果能在三月份之前学完四书五经的话,搞不好也有机会考一考府试。 安排好附学生们的学习任务后,侯平便来到了七个弟子的小班课堂。 刚站上讲台准备开讲的时候,小班的教室走进来两个老头。 侯平抬头一看诧异的叫道:“李大人,您怎么来了。” 第49章 论道 课堂里忽然走进来两个老头,七名弟子不认识,但是侯平认识其中的一人。 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李三才。 李三才一脸微笑道:“你讲你的,我跟这位老友也就是随便听一听。” 侯平心中苦笑,虽然不知道坐在李三才身边坐着的老头是谁,但是能跟这种人物坐在一起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现在这情况就像后世两个院士级别的大佬,跑来旁听小学老师讲课。 这已经不是给压力的问题了,而是分明是要把人压死啊。 深吸一口气,侯平调整了一下心态,不管如何,课还是要上的。 “行吧,那晚生就献丑了。今天我们还是要说一说如何写出一篇好文章,首要就是明确主题和目标,四书文虽有规定文章内容的出处,但是四书包罗万像,我们不可能用短短的数百字就能面面俱到的解释,只能选其中一个主题,阐述自己的心得和看法,重点,你们要记一下,要符合‘程朱理学’的体系以内……。” 侯平侃侃而谈,一口气讲了半个时辰。 刚开始,确实受到两个老头的影响,有些紧张,但是习惯了以后也就不再去想他们了,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教学生们如何应对考试的方法。 好不容易一堂课上完,侯平已经是口干舌燥。 这时候李三才起身哈哈大笑起来:“顺安这堂课真是精彩,用你说的方法去院试,通过的几率会增大许多,存之兄,不知老夫这位小友可还能入得了你法眼?” 李三才身边的老头起身道:“单从应付院试来说,此法的确有效可行,但是有取巧之嫌。读书一途,还是应该勤奋刻苦,博学广记才行,用此等手段,即便通过了院试,后面还有更难的乡试、会试,所以此法并不可取。” 侯平听的冷汗直流,就凭这几块料,能过了院试就不错了,还乡试、会试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过乡试。 李三才笑道:“院试都没过,谈乡试会试也太早了,来,老夫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林书院的山长高攀龙高老夫子。” 侯平想过李三才身边的老头身份不简单,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骇人到这等地步。 这就是妥妥的当代最牛逼的大儒啊,也是朝中东林党人的精神领袖。 而东林党是什么? 是当今天下最大的舆论导向机构,而且朝野勾结一家独大,朝堂之上,官声好的几乎都是东林党成员。 仅凭这一条,就可以看出东林党到底有多可怕。 梁建章、汪鸿云等七名弟子都傻眼了,原本他们以为侯平就是个普通的师爷,怎么也想不到,连东林书院的高夫子都会来听他的课。 至于李三才,虽然也很牛逼,但是对比起高攀龙来,名气上还是要差了许多。 侯平心中苦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李三才要把这尊大神给召来。 心中虽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对高攀龙恭敬的行礼:“晚生侯平见过高老夫子。” 高攀龙淡淡的‘嗯’了一声:“道甫兄跟老夫说他有个小友,机敏过人,可惜入错了行当,成了师爷,老夫就说可以前来看上一看,今日一观,小友确实机敏,就是不知对当世时事的见解如何,不知可否与老夫坐而论道?” 妈的鬼才想跟你们东林党论什么道,谁不知道东林党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大明亡国的罪魁祸首。 跟你们论道,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可是侯平能拒绝吗? 且不说别的,单是身为长辈,邀请一个晚辈论道,晚辈胆敢拒绝,首先就要戴上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 更何况还要加上大儒的身份,再加上东林党魁的身份,都不敢想像真要拒绝了之后,他会被人骂成什么德性。 “长者之邀敢不从命,不过这里是晚生弟子的课堂,咱们还是去旁边的课室论道吧。” 说着侯平便对弟子们吩咐道:“你们好生学习,切不可偷懒。李大人,高夫子,这边请……。” 侯平带着李三才和高攀龙到了隔壁的课室,将三张课桌围成三角后请两人落坐。 “高老夫子,李大人,不知两位前辈,想与晚生论何时事?” 高攀龙捻了捻胡须,沉吟道:“不知顺安对当朝陛下对加征榷税有何看法?” 李三才心中一惊,诧异的看了高攀龙一眼,没想到他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侯平心中叫苦,榷税可是那么好谈的? 明朝之初,太祖皇帝为了尽快复兴商业活动,将商税定的极低,但三十税一的政策显然是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需要。 可是发展到万历朝时期,大明朝已经承平日久,经济发达,商路畅通,货殖繁茂。 而且自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之后,大明朝的商业达到了空前鼎盛的状态。 在这样的背景下,三十税一的商税政策显然就不合时宜。 万历皇帝可能是洞悉了其中的问题,于是在万历二十四的时候就加征了矿税,之后又陆续加征了门肆门摊税、盐税、商税等。 榷税,指的就是万历皇帝加征的这部分商税、矿税、门肆门摊税、盐税等工商税的总称。 与普通的税收不同的是,榷税都是万历皇帝派的宫内的太监去收取的,钱收回来之后也不是进入户部,而是直接进入了内库,也就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库。 而且由于太监们本身文化素质不高,良莠不齐,横征暴敛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做为榷税的重头税种矿税,则更是所谓贤臣名仕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当代的贤臣名仕们的眼中,榷税无疑误国害民的恶法,是万历皇帝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大敛天下之财的罪恶手段。 但是侯平可是从后世来的穿越者,不会被当前的历史迷雾蒙蔽。 为什么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大明国事还是稳如泰山。 而天启、崇祯之后,国事便一日不如一日。 榷税,就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的大明灭亡的罪魁祸首,党争。 所谓的党争,就是指的东林党大肆打压其他党派,进行的党同伐异的政治斗争。 东林党到底是什么,后世普遍认为,认同东林学院,同情并支持东林学派观点的人就是东林党。 但是东林党的真正面目,其实是以商业活动为手段敛财的官僚集团。 为什么东林党人多以江南籍居多,因为当前整个大明的经济中心就在江南沿海一带。 自隆庆五年(1571年)起,西班牙人在吕宋建立了马尼拉城,之后美洲大陆的白银每隔两三年就会通过海贸流入大明的东南沿海地区。 使得大明市面上流通的白银每年都在以数十上百万两的速度增长,这些海量的白银既促进了大明商业的大力发展,但同时也成为了大明朝廷的一剂催命毒药。 第50章 东林党 要搞清楚马尼拉的白银为什么会成为大明的催命毒药,首先就得搞清楚一个困扰大明朝的死局。 这个问题就是大明朝的官员薪俸问题。 由于太祖立朝之时,中原大地饱受战乱之苦,加上本身太祖皇帝就是贫苦农家出生,对官僚集团向无好感的太祖皇帝制定了一个在他看来已经很高,但实际上并没他想象中那么高的薪水。 成祖篡位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地位,经常以祖法不可改为借口搪塞大臣,最终导致‘祖法’这个概念成为了后世大臣用来阻挠皇帝变革的最强杀器。 所以太祖制定的薪俸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给固定下来了。 这样的薪水对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新兴帝国来说也还算过得去,但是当帝国承平久了,经济繁荣起来以后,这点薪水就太不够看了。 如果大明官员都只靠着朝廷的俸禄过活,大多数人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其它了。 所以终大明一朝,贪腐问题都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根本原因就在于不贪不行。 这个问题真的就没有人发现吗? 当然不是,只是官员们本身不想改变。 想想看,动动手指头就能挣到大笔的钱财,又何须靠朝廷增加的这那点俸禄过活? 万历朝之前,大明的官员小吏,无论大小,几乎都是靠着贪腐的钱财来养家糊口。 但是万历朝中期,这种情况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江南地区出身的许多官员气节高涨,完全不贪不腐,一心为公。 但是仔细研究这些官员就会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富庶地区的士子。 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马尼拉海贸,白银大量流入大明的直接或间接受益者。 比起当官贪腐的那点银子,做贸易挣的一点零头都要比那点钱多。 所以这群人为何能不贪? 无非是吃饱了看不上那点残羹剩饭罢了。 江南商人凭借着海贸得来的便宜银子,将内陆地区的存储货物购买一空。 然后等物价高涨的时候又把货物卖回去,如是几个来回,内陆几省的财富几乎都被他们洗劫一空。 而大明朝廷又没有相应的法律、税务制度来约束他们的行为,最终导致这样的情况持续恶化。 万历皇帝的榷税设立,有效的扼制了这种情况。 想想看就知道了,榷税的目标主要是商人。 内陆省份的商人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吃了先天的亏,根本不是江南商人的对手。 所以这段时期内活跃的商人,几乎都是江南地区的大商,自然而然,就成了榷税的最大受害者。 所谓的明末资本主义萌芽,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萌芽不萌芽的先且不说,但是资本的确已经形成。 东林党,便是资本变相影响政治而衍生出来的产品。 至于朝堂之上的什么浙党、楚党、齐党、秦党、阉党,基本上可以视为一个统称,旧党。 东林党和旧党最大的区别,东林党是依靠商业活动敛财的官僚集团。 而旧党,则仍旧是依靠贪腐,或者说依靠吃、拿、卡、要来维持官员体面生活的官僚集团。 所以在东林党与旧党之间的斗争之中,尽管旧党人多势众,还有万历皇帝的鼎力支持,但是由于东林党们天生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能得到百姓的舆论支援,因此才会虽有惊而无险。 为什么东林党对万历皇帝加征榷税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那就是在从他们的口袋里抢钱。 搞清楚这些关系之后,对东林党的政治诉求就很容易理解了。 当然,此时的东林党远不是十几年后的那个祸国殃民的东林党。 东林党中也不全都是漠视民生的伪君子。 气节一词,还是能在现在的许多东林党身上体现出来。 而此时的东林党与旧党之间的斗争,也才刚刚开始,而斗争的导火索,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坐一旁的李三才。 高攀龙开口就要侯平谈榷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论道了。 而是要侯平在同党和敌人之间选择一个立场。 侯平只觉得头痛,虽然明知高攀龙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但是他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见解实话实说。 “长者有问,晚生不敢不答,只是晚生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还请前辈见谅。” 高攀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专心致致的时候,便都是这样的一副姿态。 “学生以为,当今陛下收取下令榷税,虽然有殊多弊病,但是就当前朝政的局势而言,显然是功要大于过的。” 高攀龙眼睛精光一闪,瞬间一声怒喝:“你说什么?如此坑民害民之法,也叫功大于过?” 李三才也被侯平的这个回答给弄懵了。 在他想来,侯平身为百姓,自是知道民间疾苦的,而太监们为了收榷税,常常逼得百姓家破人亡,侯平不可能不知道。 他又无官身,不需要为了升官而违心的帮助皇帝歌功颂德,因此他能说出榷税功大于过,简直是不可思议。 “顺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老夫当年巡抚凤阳各府,徐州由宦官陈增、仪真由宦官暨禄收商税,扬州由宦官鲁保征收盐课,沿江由宦官邢隆征收芦课税,蔓延千里。矿税使任用奸徒,伪造印章,所到之处如追捕叛乱和逃亡者一样公然抢夺,官吏与其理论,陈增便公然数次凌辱官吏。如此横征暴敛,你竟然说这是功大于过?” 由于高攀龙的怒喝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时原本在其它课堂内读书的学生们都纷纷放下课本,悄悄蹲在论道课堂的外面偷听。 朱由校更是趴在窗户上探出了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侯平起身向高攀龙和李三才行了一礼道:“晚生事先已有声明,只谈自己的看法,不论对错,如果前辈认为晚辈的观点能够入耳,听听即可,若是认为晚辈的观点不堪入耳,那便不说也罢。” 高攀龙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将老夫的军?哼,如此害民恶法,都能被你说出个功大于过来,老夫现在倒是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个功大于过。” 李三才也是一脸愤愤不平道:“侯平,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也是饶你不得。” 侯平深吸一口气:“既然两们前辈有兴趣听,那晚生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上一说,诚然,榷税在收取的过程中,滋生了许多的恶行犯罪,但是比起榷税的用途来,晚生以为,这些罪行,尚可在接受的范围以内。” 高攀龙讥讽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难道无辜百姓的死伤,还比不起当今陛下在后宫享乐重要?” 面对高攀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侯平的怒气也终是忍不住了:“高老夫子,晚生敬你是前辈,但是身为当代大儒,说话可不能只凭个人的好恶,凡事都得讲证据,榷税可能确实有一部分花在了后宫享用上面,但是更多的,是补贴在了空虚的国库之中,你们做为曾经的朝中重臣,不可能比我一个乡野秀才知道的还少吧……。” 第51章 谁是民 “二十四年十月,陛下下令征收矿税,而当年的正月十五,我朝与倭国议和协议失效,邢玠、杨镐、麻贵等再次东征朝鲜,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彼时国库空虚,前方将士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要如何抵挡狼子野心的倭寇大军进犯?晚生不知道矿税是不是因此战而收,但是却可以肯定当年收上来的矿税有很大一部分补贴给了此战将士。 倭寇之凶残就不用我再说明了吧,一但当时前方战士战败,倭寇顺势侵我大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我朝将士最终能将倭寇打回倭岛,矿税之功,不容忽视。” 高攀龙和李三才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侯平,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山野县学的秀才,竟能知道此等大事。 要知道这种事就算朝中重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也大有人在。 就连高攀龙对这件事情,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战,但具体有多激烈,打到什么地步,便所知不详。 李三才震惊的望着侯平:“顺安,此事发生之时,你应该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娃子吧?怎么会知道此等朝中大事。” 侯平敢把此事说出来,自然也想好了托词:“实不相瞒,此事在我朝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倭寇和朝鲜两国,却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我曾结实过一位来自朝鲜的士子,他跟我就此战展开过讨论,所以知道的比普通人多一些。” 高攀龙此刻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而是把侯平当成了一个同等的对手来看待:“就算当年起征矿税事出有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倭寇早已经退回了倭岛,如今皇帝依然在横征暴敛,税监一党残民害民之举,数不胜数,其功早已经抵平,何来功大于过之说。” 侯平淡然道:“高夫子莫非忘了播州之役?杨应龙叛变西南半壁江山动荡,朝廷动了二十多万大军,消耗了数百万的银两,这钱从哪里来?” 高攀龙脸色难看。 侯平继续反客为主问道:“高老夫子口口声声为民,敢问在高夫子眼中的民,是那些人?是与晚生相同,每日为了三餐温饱而辛苦奔波的市井小民,还是那些为富不仁,欺行霸市的豪商巨富?” 高攀龙冷哼一声:“豪商巨富是民,市井小民同样是民,何来区别。” 侯平大声喊道:“恐怕未必吧,我朝太祖时期,山西曾发生过一个案子,洪洞县有一个老实农民,娶了一个叫史灵芝的女子为妻,两人相濡以沫,生了三个子女,生活虽然艰苦,但两人相互扶持,日子也还坚持的下去。突然有一天,县衙的大人门跑到老农的家中,告诉老农,跟他相处了几年的老婆是一个叫唐闰山的人的未婚妻,并且不由分说便将史灵芝带走了。 农民都傻眼了,跑到县衙去打听怎么回事,原来史灵芝小时候定过一门娃娃亲,但是未婚夫很小的时候死了,丈夫死了小叔子还没有婚配,所以史灵芝就应该是小叔子的未婚妻,这是元朝时留下来的收继婚习俗。而那个叫唐闰山的人,则正是史灵芝未婚夫的小叔子,此刻正在镇江当兵。 由于唐闰山烂赌成性,将自己当兵挣的钱全都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眼看自己年岁过大,又一穷二白,根本无人肯嫁给他,于是他想到了兄长定的那门娃娃亲。最后他将此事上报了兵部,然后兵部批准后下发了洪洞县。责令洪洞县衙门将史灵芝带去镇江跟唐闰山完婚。 农民苦苦哀求知县,并告诉他说自己跟史灵芝已经结婚几年,育有三个孩,如果把史灵芝带走了,他的孩子们怎么办?知县说,收继婚是礼,兵部指令是法,于礼于法,他都要将史灵芝送到镇江完婚。至于农民和孩子,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想办法。” 高攀龙哼了一声:“前朝恶习,不可取。” 侯平横了高攀龙一眼,继续说道:“农民不愿失去妻子,请求知县将妻子还给他,言语之间有些激动,说道:大人,你要为小民做主,不能糊涂啊。知县当场勃然大怒,以咆哮公堂的罪名将农民打了二十大板,农民一瘸一拐的回家,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亲人的劝说下,农民决定继续上告。 先到了平阳府,农民把状子一递上去,知府说把史灵芝许配给唐闰山是兵部的意思,无论你同不同意,都必须遵从。农民不甘心,又跑到太原去告状,但是山西布政使直接把农民给轰了出来,还说他是野蛮的刁民。一个老实农民为了讨回自己的老婆,不断上访在这些官员眼中就是刁民,世间可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事情发展到此时,恐怕一般人早就放弃了,幸亏农民坚定,坚持到了最后,用了两个多月,来到南京敲响了登闻鼓。御史将农民的状纸送到太祖皇帝手中,太祖皇帝接见了农民,问明情况后,当即下令发还农民的妻子。同时传令刑部严惩那些让农民吃过苦头的官员。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不知两位大人以为对不对?” 高攀龙和李三才不由自主的都点了点头,李三才道:“此案在记载在大浩之中,老夫记得农民应该叫姚小伍吧?可惜的是当时刑部官员处理不当,导致太祖皇帝大开杀戒。” 侯平又看向高攀龙:“高夫子以为呢?” 高攀龙道:“此案颇为令人惋惜,如果放到现在,断然不会如此判案。” 侯平淡然道:“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在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官员想迫害过农民,在这个案子里,大部分的官员都只是在照章办事。如果按照太祖皇帝的旨意去办,那这个案子牵连的官员就会太多,由于涉及到太多官员,刑部就想要拖延,想等太祖皇帝消了火之后再从轻处理。 为了把案子拖下去,他们把文书层层下发到洪洞县,命令县衙找当年给史灵芝配娃娃亲的媒人,农民迟迟接不到妻子,找到刑部官员要人,刑部官员说,这是照章办事的规矩,必须找到媒人,解除当年的娃娃亲婚约,才能证明农民跟史灵乏的婚姻是有效的。 好在太祖皇帝圣明,得知了此事的消息后龙颜大怒,京城,天子脚下,官官相护都到了如此地步,那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到了何种地步?于是自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等数十个朝中一级大员被处死,后果不可谓不惨烈。” 高攀龙点点头道:“一件芝麻小事,连累如此之多的国之栋渠身损于命,着实令人惋惜。但是你说这个案子出来,不知道跟矿税是否是恶政有何关联?” 李三才也疑惑的道:“不错,顺安,此案的确令人有许多惋惜之处,但是怎么看都与矿税利弊无关吧?” 侯平大笑的道:“怎么会无关?你们忘了刚才我问过你们,到底你们眼中的民,到底是我,是如故事中的农民一般的市井小民,还是那些对官员有利,欺行霸市的豪商巨富才是民?” 第52章 恼羞成怒 高攀龙怒喝道:“侯平,老夫已经说了过,市井小民是民,豪商巨富同样是民。” 侯平也怒了,怒声喝道:“高老夫子,你妄为大儒,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如果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看来,我等市井小民是民的话,为何在刚才的故事中,不见你们对农民的遭遇有半分同情?反而惋惜太祖皇帝杀戮过重?将你们所谓的国家栋渠杀的太多。” 高攀龙狡辩道:“那农民最后接回了自己的妻子,有何处需要同情的?” 侯平怒喝道:“因为那是你们想让别人看到的结局,而真实的结局,是那个农民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差点丢了妻子,为了讨回妻子,他历尽千辛万苦,耗了一年的时间才夺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妻子。这一年的官司,让他们本就贫困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接回妻子后的农民只能靠借贷渡日,而最后更是被高额的利贷,逼得家破人亡。 一个老实农民,勤恳劳作了一辈子,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落得如此下场,但是在别人的口中,他竟奇迹般的有了个幸福美满的结局。而将这个老实农民逼到家破人亡的官员们,却都叫起了自己的冤屈,他们真的冤枉吗?在我看来看他都死有余辜,太祖皇帝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只怕世间再难出现。” 李三才道:“侯顺安,你此话未免过于偏激了,老夫当初巡抚凤阳也办过不少市井小民的案子。” 侯平淡然道:“敢问大人,你办的案子是市井小民多呢,还是商贾豪绅更多?” 李三才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会还是老实的说道:“是商贾豪绅居多。” 侯平又问道:“李大人说,在巡抚凤阳期间,矿税使横行各地,所到之处如追捕叛乱和逃亡者一样,他们追捕的对象,可是如我一般的市井小民?” 李三才不敢回答,高攀龙张了口嘴,但最终也没敢出声。 侯平冷笑道:“在你等这些大人物眼中,如我这般的市井之人,何时是民过?同样,在矿税税使的眼中,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市井之徒自然也没有资格被他们敲诈勒索,他们的目标只有当地的士绅豪商巨富。而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恶政,正是把这些富人之钱财,搜刮到皇宫内库的政策。高老夫子,不知我说的可对?” 此刻侯平也是动了真火,连谦称都懒得使用了。 门外的学生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侯平竟然把当世第一的大儒怼的哑口无言。 而趴在窗户上的朱由校此刻脑袋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朝太祖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高攀龙此时已经不想再和侯平论道下去了,侯平把他们自我标榜的道德伪装无情的戳破,这样的局面前所未有。 堂堂东林党党魁,东林书院的山主,在漷县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一个二十岁出头,奇貌不扬的丑师爷说的哑口无言,这说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 不甘心就此失败的高攀龙再次把话题拉回原点:“我们说的是榷税的利弊,就算如你所说一样,榷税的主要征收对像是士绅豪商巨富,但是士绅豪商巨富也是朝廷的子民,市井小民不应该被无故侵害,难道他们就应该了?” 此刻,高攀龙已经不敢和之前一样咄咄逼人了,而是尽量心平气和,用一个长者的姿态与侯平说话。 侯平不为所动,只是淡然道:“不知高老夫子可有听过一个道理。” 高攀龙道:“老夫不知你要说的是何道理。” 侯平淡然道:“一家富贵千家怨,不知道高老夫子有没有想过,在你眼中的这些士绅豪商巨富们,他们的财富是怎么来的?” 高攀龙道:“先辈勤勤肯肯,积数代人之功积累下来巨额财富。” 侯平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讥讽道:“高老夫子还是这么不诚实,如果只要勤劳就能至富,那这个天下最不应该贫穷的就是农民,可事实上历朝历代,就没有农民富裕过。至富的手段有很多,最佳捷径是做官,无论是贪污受贿,还是巧取豪夺都是官员,以及官员家属们至富的不二法门。” 这下高攀龙像是找到了底气:“老夫生平最恨为官不廉者,凡我东林书院所出之人,敢于贪污受贿,老夫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侯平没理会他,继续说道:“除了作官,至富还有第二条捷径,经商。相信高老夫子对经商并不陌生吧,相信在高老夫子家中,或明或暗有不少从事商业活动的亲属吧?” 高攀龙想抗辩,但是侯平说的是事实,如果没有那些亲属的资助,他哪里有钱办东林书院。 侯平继续道:“士农工商,皆是国之支柱。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如果各司其职,那么国家就会兴旺发达,但是为什么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要重农抑商,因为古之贤者都知道商道,封印着一个无比恐怖巨兽,这头巨兽一但放出来,就会毁灭所有人,而现在,我大明已经初现……。” 此时高攀龙突然一声暴喝:“够了,道甫,此子妖言无状,大言不惭,危言耸听,实乃一大妖人,不足与吾论道,榷税横征暴敛,坑民害民,岂容他如此诡辩,今日到此为止,老夫告辞。” 侯平早就动了真火,也不再忍让,反唇相讥道:“好一个当世大儒,如此涵养,实在令人不耻。自己分明收了豪商巨富的好处,四处为其站台鼓动无知百姓与朝廷对抗,却硬是要把自己标榜成为民请命的道德楷模,真是可笑至极,又端的是无耻之极,百姓疾苦不闻不问,富家狗死却能哭天抢地,好一个沽名钓誉的当世大儒,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金钱的奴才。” 高攀龙气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但又说不过侯平,只能恼羞成怒的甩袖而去。 “存之兄……。” 李三才追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侯平一眼,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追了下去。 门然众学子看着被侯平气跑了的两个老头,当着他们的面不敢起哄,但是等他们出了县学院子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侯平指导都还心存疑惑。 但是今天侯平跟当世最大的大儒论道,都骂了他个狗血淋头,对方连口都不敢还,如此实力,怎么能不让众学子们喜出望外。 别的不说,就单是梁建章、汪鸿云等几个弟子,此刻都对自己的院试充满了信心。 能有一个堪比当世大儒的人教自己,岂有不中之理? 在所有欢呼的人群中,只有一个孤单的幼小身影,望着人群陷入了沉思:商道怪兽是指什么?高攀龙为何要怒……? 第53章 放假了 侯平虽然将东林党魁怼了个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但是由于当时只有县学内的附学生和几个弟子听到,所以也并未流传到外面。 所以这件事后,带给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县学内的学生们更加尊敬他了。 能让学生们更听话,也算得上是个意外收获了。 年关将至,县学也到了放假的时候。 侯平也终于可以歇息几天了,已经连续上了快两个月的班,再不休息一下,实在要扛不住了。 这几个月,陈应龙似乎是为了让他全力应对明年的府试,所以基本上都没有找过他做其它事。 李三才自那次追着高攀龙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县学,想必也是对侯平失望了吧。 不过侯平也不在乎,比起跟东林党的伪君子虚与委蛇,还不如在陈应龙这种真小人的身边。 至少真小人想害你的时候,都有迹可寻,而伪君子将你卖了可能你还在帮他数钱呢。 反正以他的身份,最终也只有被利用、被出卖的命,不可能获得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的信任。 所以其实对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相比起小地方因为势力简单,反而还要相对安全一些。 就比如高攀龙来说,如果在大地方的话,他要对付侯平,可能也就一个眼神的事。 但是在漷县这种小地方,他的势力反而没那么容易渗透进来。 上完节假前的最后一天课,侯平宣布了春节七天假的相关安排,众学生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朱由校抱着书本,犹犹豫豫的在侯平面前转了两圈,似是有什么话想开口,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侯平看了他一眼便主动问道:“由校,你是有什么事吗?直说便是。” 朱由校走到侯平面前,然后低着头到:“夫……夫子,七……天的假有些太长了,我……我怕自己的学业会荒废,可不可以……您帮我……。” 侯平诧异的道:“你是说想让我给你补习?” 朱由校点点头:“我……我可以付银子给您的。” 侯平犹豫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刚跟由校聊过四月份参加府试的事情。 当时朱由校并没有答应下来,说要好好想想,现在他来找自己补习,看来是有要参加府试的打算。 “你是打算参加府试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没……没有,我……我只是怕假放的太长了,会耽误学业,府试……太难了。” 原来他是没有信心,侯平摸了摸他的头:“行吧,不过放假我也不会来县学,你去我家里找我吧,每日辅导你三个时辰吧,应该就差不多了。”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点头:“谢谢夫子。” 这时张文烶突然也冲了过来,一手搭在朱由校的肩膀上道:“不行不行,由校想追上我,夫子,我也去你家中补习。” 侯平苦笑一下,张文烶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也是通过府试机会最大的学生,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吧,明日辰时以后,你们到我家中来,补习到申时结束。” 这时又有两个学生围了过来,侯平不等他们开口赶忙摆手道:“不许开口,现在是放假,你们要是都要找本夫子补习,那这假,本夫子不就白放了吗?而且你们跟由校的情况也不一样,他的功课并未全部学完,你们都的功课已经学完了,回家自己也能学习,真想学,就在家里自学,有疑惑的记录下来,等放假回来再找本夫子解答。” 学生一片唉声叹气,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侯平说的是事实,只能一脸惋惜的放弃了。 大家解散之际,久未露面的林茂和周、刘两位训导忽然出现。 “顺安,待会来老夫公房一趟。” “是,大人。” 等学生们都走后,侯平收拾好东西,走进了林茂的公房:“大人,您找我?” 林茂三人对望了一眼,周训导说道:“是这样的,顺安啊,今年县学里的学生太少,所以咱们商量了一下,想趁着年假这段时间,去各乡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将一些潜力不错的学生劝回来,你年轻力盛,所以这件事便想交由你去办。” 侯平心头的火蹭的就烧起来了。 什么叫年轻力盛,现在县学就自己一个人在教学,这三个老东西基本上都不在县学内出现。 好不容易放了假,突然跑来叫自己去搞什么走访,这分明就是想累死自己。 不等侯平开口,刘训导补充道:“顺安,我们知道你这段时间带学生也辛苦,所以我们也不能让你白跑,林大人跟我和周训导也凑了三两银子,当做是你走访的补贴,应该也不算难为你了吧?” 三两银子的确是不少了,可是侯平现在手上有近百两银子,这个时代小县城里商品不丰,没有太多能花费银子的地方。 唯一需要大把银子消费的青楼,以他现在的名气,又不方便去,所以要这么多银子有毛用? 面对三个领导的逼宫,侯平心头冷笑,想用钱来堵自己的退路是吧,好,那就用钱解决。 “三位大人,对于此事,学生本当义不容辞,但是诚如大人们所知,学生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再不休息一下,学生只怕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虽然不能出力,但是此等涉及县学兴旺的大事学生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愿意捐助五两银子,大人还是另请人去吧。” 说完侯平从怀中掏出五两碎银子放在桌上:“学生今日授了一天的课,确实累了,就先行告辞。” 也不等三人回应,侯平转身离开,心中满满都是无奈。 林茂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打着累死侯平的主意,所以情愿咬紧牙冦从本就不富裕的俸禄中挤出三两银子,本以为能把侯平所有的后路都堵死,结果没想到,侯平竟然能拿出五两银子,将此事又推回来了。 周训导难以置信道:“这侯平就是一个书启师爷,怎么能拿得出五两银子?” 刘训导疑惑道:“莫非他私下收了学生们的孝敬钱?” 孝敬钱是一些富裕家庭为了让学堂里的夫子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私下给额外费用。 朝廷为了避免形成行贿的风气,有明令禁止教谕、训导私下收取教敬钱。 林茂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现在学堂里留下来的学生,除了张文烶家还算富裕,其他人家境都只是普通,不可能出的起孝敬钱。” 周训导拿起桌上的五两银子,为难的道:“大人,现在怎么办?侯平给了这么多银子,咱们也没理由再逼他走访了,可这事说出去了,总不能不做吧?” 林茂想了想:“你们两人年轻,就辛苦一下吧,一人二两银子,前往乡下走访,老夫年老体衰,就拿一两银子,走访县城周边的地方。” 周、刘两人顿时大喜:“多谢大人……。” 林茂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没能整到侯平,但是让他吐出这么多钱来,想必也能让他心头滴血吧。 但愿能影响到他的教学心态吧……。 第54章 被挑逗了 无缘无故,丢了五两银子,就算是有再好的涵养,心中也总是会愤愤不平。 可是再不平又能怎么办呢? 以侯平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没有能力跟教谕掰手腕。 别说是他,就是知县陈应龙都不一定掰得过教谕。 要不是这次的府试、院试影响过于恶劣,陈应龙根本没胆子把侯平推出来收拾县学大权。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中,家里的三个女人正围在织布机前忙碌。 侯平没想去打扰她们,准备绕道回自己的房间。 现在他已经搬到客房去住了,主房则是三女人住着,玉娘子跟陈秀宁一起睡,卫小芸则住了侯平之前睡的偏房。 “哥,你回来了。”陈秀宁看见侯平回来,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玉娘子和卫小芸也跟在陈秀宁的身后:“侯公子。” 侯平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陈秀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有个事情想麻烦哥。” 侯平笑道:“跟哥有什么客气的,什么事说吧。” 陈秀宁回头看了玉娘子和卫小芸一眼道:“哥,那个……,玉姐和小芸姐……,想请你再帮她们做两台织布机。” 侯平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 以现在这台织布机的速度,其实足够养活她们三人,如果再加两台,就已经比得上一个小型的织制工坊的产能了。 玉娘子见侯平神色为难便道:“要是侯公子为难的话,就不用了吧,反正这一台织机也能够我们三人的花用了。” 侯平歉意的对玉娘子笑了笑:“抱歉玉姑娘,你也知道这台织机的效率,如果再加两台,就比得上一个小工坊了,这么多布产出来,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我在县里有些小名气,但终究不过是知县大人的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万一引起了大势力的觊觎,我只怕自己护不了你们的周全,若是织机泄漏出去,只怕更是取祸之道。” 说着侯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十两银票递了过去。 “这段日子我忙于县学里的事情,也没时间过问你们的情况,你们想加机器,应该是不够银子花用吧,这银子你们先拿着去用着,不够了再找我要,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相逢,我们能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前世想必有纠缠不清的缘分,所以你们也不用跟我客气。” 玉娘子本想拒绝,但是她确实需要钱买些女人的私房用品,加上侯平说的诚恳,也就不再矫情。 “那奴就多谢侯公子了。” 说着便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侯平的银票,一双纤纤玉手习惯性的在他手心中划了一下。 侯平顿时双眼大睁,忍不住就震‘惊’了,心里头有万马奔腾,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显然玉娘子没想那么多,那个划手心的动作仅仅是个……职业病。 陈秀宁见侯平突然发呆,连着叫了两声:“哥……,哥……。” 侯平还沉醉在梦幻之中。 陈秀宁大喊一声:“哥——。” 侯平猛然惊醒,然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忙慌乱的掩饰道:“干……干什么?” 三女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侯平一脸尴尬,当即便转身逃走。 陈秀宁急忙叫道:“哥,你今天要吃夜食吗?我去给你做。” 侯平不敢停留,依然往自己的住房跑去:“不用了,明天我放假,待会我自己去炒饭吃。” 看着侯平狼狈的身影,三女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卫小芸对玉娘子道:“小姐,侯公子好像对你有些好感呢。” 玉娘子止住了笑容,惋惜的道:“侯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妾身薄柳之姿,又年老色衰不配伺候他。不过小芸,你要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一试,你跟我这些年,我一直没让你梳拢,侯公子样貌差了一些,但是个好男人,你若愿意的话,我是愿意成全你们。” 卫小芸顿时打了个冷筋:“咦,不要了,人家本来就胆小。” 陈秀宁也止住了笑容,转身往厨房走去。 玉娘子急忙追上去道:“秀宁妹妹,你是要去给侯公子热饭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是啊,哥,喜欢吃炒饭,我去给他做一点。” 玉娘子道:“秀宁妹妹,你可不可教姐姐做那个蛋炒饭?今天侯公子的夜食就让姐姐来做,可以吗?” 陈秀宁想了想,点头道:“玉姐姐是不好意思拿了我哥的银子吧,行吧,那今天就让你给我哥炒饭吧。” 玉娘子神色有些尴尬,顿了顿道:“谢谢秀宁妹妹了。” …… 侯平回到房中,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觉得腹腔有股洪荒之力在躁动不安,仿佛不受控制。 这该死的青春荷尔蒙。 费了十龙九象之力,总算是把那股躁动强压了下去,正打算去厨房炒饭,门突然开了。 三女一同进了屋,玉娘子站在最前面,端着盘子炒饭放在桌上:“侯公子,奴家刚刚叫秀宁妹妹教人家炒饭,也不知道炒的好不好,你能帮奴家试试吗?” 侯平有点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好,放桌上就可以了。” 玉娘子像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侯公子,奴家告退。” 陈秀宁也道:“哥,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哦。” 侯平点点头,忽然又想了起明日要给学生补课的事:“等等,那个明日我有两个学生会来家中补习,假期他们应该都会过来,那台织机要先收起来。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不要织布了。” 陈秀宁‘啊’了一声:“不织布怎么挣钱啊?” 侯平又掏出十两银子的银票:“这钱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跟我要。” 如果是以前,陈秀宁一定会推辞,可是今天看到玉娘子都拿了,她就不客气的收了。 “谢谢哥,那我们先回去睡觉了,你吃完了也早点休息吧。” 三个女人离开了房间,侯平关上门,对着桌上的蛋炒饭陷入了沉思。 玉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又会流落青楼。 一个能为自己赎身的青楼花魁,其心性必定坚韧的可怕。 这样一个心性坚韧的女人,为什么会甘愿留在陈家? 虽然这样的福利非常‘奈斯’,但是要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去想其中的原由,只怕不会简单吧。 …… 大明皇宫 朝清宫外,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跪在宫外等候万历皇帝的召见。 跪了近半个时辰,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踏着碎步偏偏而来,轻听在骆思恭耳边咕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好,令他不开心的事能拖就拖,不能拖的就简。” 骆思恭低声回道:“是好事,陛下听了兴许会高兴的。” 李恩点了点头:“那你随咱家进来吧。” 万历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扶着额头,似乎在睡觉。 李恩轻轻走到身边轻声说道:“陛下,骆指挥使来了,说是有能让陛下高兴的事。” 万历皇帝抬起头,看了骆思恭一眼道:“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骆思恭赶紧跪奏道:“启禀陛下,高攀龙进京后又突然离京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第55章 上达天听 东林书院又称“龟山书院”,由杨时创建于北宋政和元年,之后被‘废弃’。 十年前,顾宪成、高攀龙等学者,被他罢免官职后,就回到了无锡重建了东林书院。 没几年,就成为了江南地区人文荟萃之地、议论国事的主要舆论中心。 东林书院内悬挂的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得到了全国民众较为广泛的认可。 而东林书院的八位主讲,被人称为‘八君子’,都有忧国忧民,敢言直谏,为官清廉,不受贿赂的清名。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治学讲学,也就算了。 但东林八君子只是在借讲学之机养‘望’,实际上他们有着很深的政治诉求。 要求革除朝野积弊,振兴吏治,且肆意抨击朝廷政策,尤其是对矿税政策的反对声音尤其强烈。 万历皇帝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早就看透了这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们打的什么小九九。 矿税如今早已经成为国库的支柱,在没有其它办法代替之前,根本不可能将其废除。 但是这帮人在江南民间的呼声太高,他怕动了他们之后会引起整个江南地区的动荡。 另外顾宪成跟考定皇太后的关系莫逆,也是他不敢动他们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因此虽然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但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这么多年下来,东林书院早就成为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两年前顾宪成病死,万历皇帝还以为他们会有所收敛。 但是没有想高攀龙当了山长之后,东林书院反而跳的更高了,而且言论较顾宪成在时更为激烈。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他得到锦衣卫密报,东林书院的人在四处串联,企图逼迫他重新启用李三才,这可是真的把他给气到了。 一个小小的书院,竟然意图左右朝中官员的任免,这还得了? 于是九月份的时候,对刘三才新一轮的攻击便开始,其实就是他暗中指示李恩安排的,目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一个被人攻击的,一身污名不清的官员,看你们这些自诩君子的东林党要怎么推荐。 直到上个月,高攀龙突然进京,他还以为决战的时候要来了,都做好了应对一轮狂风暴雨的准备。 结果高攀龙突然又忽忙离京而去,这下让他憋了好久的大招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老难受了。 所以就安排了锦衣卫去调查此事,到底高攀龙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启禀陛下,高攀龙来京,应该是为了李三才的事情而来,所以他一来就去李三才家。只是在李家住了一天之后,李三才就把高攀龙带去了漷县县学,见了一个叫侯平的嘱托,据皇长孙的护卫所言,高攀龙要跟……。” “等等……,你刚才说皇长孙的护卫?一个县学,皇长孙怎么会在那里?” 万历皇帝有些生气,他不喜欢太子,恨屋及屋,自然对这个皇长孙也没什么好感。听到朱由校竟会跟这事有关系,顿时便起了疑心。 李恩赶忙上前解释道:“陛下,李进带皇长孙回李家祖宅居住是孝定娘娘临终时的意思,皇长孙去了漷县后,就化名由校进了县学读书,起因好像正是这个叫侯平的嘱托。”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成为县学嘱托?” 李恩轻声道:“回陛下,侯平字顺安,是湖广人,三十八年中了秀才,四十年进京,在湖广会馆里瞎混了两年,七月份的时候到漷县做了知县的师爷,在漷县破了一个奇案,后在通州又破了一个奇案,有些真本事,不过此人相貌丑陋,难登大雅之堂。”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然后看了骆思恭一眼:“你继续说。” 骆思恭继续说道:“是,陛下,高攀龙在县学里提出跟侯平论道,然后问了他对榷税的看法。” 万历皇帝双眼立马射出精光狠狠注视着骆思恭道:“哦,这个高攀龙真是大逆不道,那个侯平怎么说?” 骆思恭被看得头顶直冒冷汗,说道:“回陛下,臣下只打听出来侯平说就当前来看榷税功大于过,之后高攀龙大怒,然后两人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具体说了些什么,臣下没有打听出来,但是辩论之后,高攀龙负气离开,随后李三才也追了出来,而在学堂外面的学生们等两人之后暴发出惊天喝采,想必臣下想来,定是侯平让高攀龙吃了憋。” 万历皇帝听到高攀龙吃憋,顿时来了兴趣:“你说那个侯平说榷税功大于过,还能让高攀龙吃憋?哈哈哈,真是有点意思,一个秀才,能让大儒高攀龙吃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骆思恭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回陛下,当时因为学生们把课堂外面都围起来了,所以我们的锦衣卫的人没能听到具体的辩论内容,不过当时皇长孙殿下就在课堂外旁听,殿下因该是听到了全部的内容。”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他想听听侯平说了什么,但是又不想看到朱由校,想想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他们谈了什么,也不重要,能让高攀龙吃憋就行了,这么说,高攀龙是在县学吃了败仗,自觉的没脸留在京城喽?” 骆思恭道:“回陛下,也不全是,拒探子回报,李三才回家之后也跟高攀龙有过一番长谈,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是可确定的是他们两人有过争论,然后第二一早,高攀龙就离开了李家,之后到京城的无锡会馆待了一夜后就匆忙离开。” 万历皇帝捻了捻下额的胡须:“你说李三才跟高攀龙起过争执?最近李三才都在干什么?” “回陛下,自高攀龙走后,李三才便一直闭门谢客,再未出过门。”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又挥了挥手:“嗯,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 骆思恭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万历皇帝忽然又道:“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去安排一下,给皇长孙增加一倍的护卫。” “是,陛下。臣告退……。” 骆思恭走后,万历皇帝看了李恩一眼:“传旨,宣李三才三日内入宫召对。” “遵旨。” …… 陈家 难得放假,侯平想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懒觉,但是该死的生物钟,凌晨五点就自然醒了。 死活赖在床上赖到六点,就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此时天已经麻麻亮,三个女人早就已经起床收拾织机了。 侯平见状也出来帮忙,一切都收拾好后,他便亲自下厨做早餐。 侯平有两个拿手技能,一个是煮面条,另一个就是炒饭。 前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生活,做饭太麻烦,所以他基本上都是用这两样将就着应付五脏庙。 做得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成为了他的拿手技能。 陈秀宁边吃边赞:“哥,你煮的面条真好吃,还加了鸡蛋和青菜呢?” 玉娘子也道:“侯公子这面,比之青楼大厨煮的也不遑多让。” 侯平也不谦虚:“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吃完面条,卫小芸收拾残局,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侯平笑道:“应该是学生们来了,我去开门……。” 第56章 入宫召对 侯平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由校,还有客印月。 “由校,到的这么早啊,离辰时还差了些时间呢。” 由校给侯平行了个学生礼:“夫子好,我怕迟到,就起的早了一些,也就到早了,张文烶还没来吗?”说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他还没到,你先进来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客印月道:“客妈妈,你是先回去还是在外面等我?补习要申时才会结束。” 客印月犹豫了一下:“那我就在外面等吧。” 侯平皱了皱眉,让一个妇人在自己家门口等着像什么样子,当即便对朱由校道:“由校,你怎么能让你妈妈在外面等你呢?本夫子家中又不是没地方休息,让你妈妈在门外等像什么样子?” 说着对客印月歉意的一笑:“客夫人,您也一起进来吧。补习的时间很长,外面等也怪冷的,还是进屋暖和一些。” 客印月不敢随便答应,只是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点了点头:“夫子说了,那你就进来吧。” 客印月顿时欢天喜地的跟了进去。 最近她是真的有些心慌,朱由校对她的依赖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怕是她奶妈的地位就要保不住了。 所以她现在是一步也不想离开朱由校身边。 她也知道,朱由校已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拿捏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读书是真的能启智明理,现在的朱由校,想法是越来越多,她有时候都不太敢在朱由校面前说谎了。 侯平把朱由校领到自己房中,然后让客印月跟玉娘子和陈秀宁三人去她们的房间休息。 客印月有些害怕侯平,知道三女是侯平的家属也不敢拿出高姿态,甚至还有些刻意巴结讨好的意思。 由于客印月的年纪跟玉娘子相差不大,没聊多久,两人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之后便以姐妹相称。 辰时到了,张文烶也到陈家,侯平开始正式给两人补习。 房间中不时的传出朗朗讲书声。 女人们则在房中相谈甚欢。 午时,四个女人一起忙活晚饭,客印月的厨艺不俗,还做了许多精美的糕点。 未时三刻,众人一起吃饭,这一顿,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吃完饭便差不多到了申时,今天的补习也到此结束。 …… 与同时,李三才也到了皇宫,准备入宫面圣。 “传——,李三才——入——宫——召——对——。” 随着李恩的一声高呼,武英殿宫门大开。 早已经等候在此的李三才被一个年轻的内侍领入宫内。 万历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太监李恩手持拂尘,躬身站在他的右手边。 李三才行至龙椅前方三丈之地,磕头行礼:“微臣李三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挥一挥手:“平身,赐坐。” 一个内侍急忙将一张用黄绸包裹的布墩搬了过来,轻声在李三才耳边道:“李大人,请坐。” 李三才鞠躬谢恩:“谢陛下赐坐。” 谢完,恭谨的在布墩坐下,但是心中却在不住的打鼓。 万历皇帝很少有对人如此客气的时候,自己当了几十年官,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等李三才坐定后,万历皇帝挥手屏退了其他人,然后微微点头道:“高攀龙是你邀请来京城的?” 李三才心中一惊,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的好:“回陛下,是,不过微臣的本意是邀请钱一本前来,只是他因身体抱恙,最后高攀龙就来了。” 万历皇帝看了李三才一眼:“是因为朕派人清查你家产一事?” 李三才道:“回陛下,并非此事,清者自清,微臣已经不打算再在此事上耗费精力,这段时间以来,微臣都在家中潜心研学,只希望下半生能将书院办好。” 万历皇帝一直盯着李三才的眼神,平淡无光,看不出任何的心里波动,今天的奏对让他感觉李三才跟以前大不一样,整个人都内敛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的李三才是一把锋利的剑,锋芒毕露,那现在的李三才就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完全看不出锋芒。 “几年不见,李爱卿似乎改变了不少啊。” “回陛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微臣有了许多触动。” “最近发生的事?跟高攀龙有关?” “是有关,但他不是主因。” “听说你曾经带高攀龙去见过一个县学的嘱托,可有这回事?” 李三才心中猛然一惊,立马醒悟,莫非皇帝召见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回陛下,确有其事,那个嘱托叫侯平,是个年轻人,高攀龙和他见面之后提出了论道,题目让侯平谈一谈对榷税的看法。” “哦,他是如何说的?结果又如何?” “侯平认为,就目前的国朝的情况来看,榷税现在利大于弊。”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见的笑容:“哦,他们到底谈了何事?给朕详细说说。” 李三才心中松了一气,皇帝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陛下,侯平先是以援朝之战说明了税款去向,然后……。” 搞清楚了皇帝的意图之后,李三才总算镇定了下来,然后将那天侯平跟高攀龙的对话原原本本的给复述了一遍。 万历皇帝听的津津有味,听到侯平最后大骂高攀龙是金钱的奴才时,心里更是给侯平点一百二十个赞,差点就没忍住要起身拍手了。 “哦,这么说,最后是高攀龙恼羞成怒,自觉无脸在留在京城了?” “回陛下,微臣不敢肯定,但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万历皇帝嗯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李爱卿对侯平所言有何看法啊?” 李三才老实回道:“回陛下,侯平所言,微臣不知对错,但是他此番言论的立场很特别,是臣之前从未想过之事。其实微臣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臣为官数十载,若是按侯平所言,臣真的有在为民请命吗?” 这话自然是违心之语,真正令他困惑的,其实是侯平所说的商道巨兽,这也是他隐去没有给万历皇帝透露的事情。 实际上李三才虽然是东林党跟旧党争斗的焦点,但他本人既非东林党,也非旧党中的任何党派。 李三才年轻之时任侠义气,因此结交了许多刚正的官员,这些官员许多都是东林党人,但他自己其实一直游离在东林党周边。 他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主观好恶,并没有要与谁结党的想法。 之所以帮那么多东林党人说话,也仅是认为他们不贪不腐,是个好官。 只是这几年赋闲之后,感受到了一部分的人情冷暖,也看清了一些东西。 这次他被东林党重新推出来趟雷,他对此本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过往的情面才不好发作。 而侯平的事,无疑成了一个引爆的导火索。 也让他重新审视起东林党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然后便惊讶的发现,似乎除了党同伐异之外,东林党根本没有任何于国有利,于民有利的建树。 而这些年,江南之地越发的富裕,其它地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侯平所言不虚。 这也是李三才和高攀龙最后翻脸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57章 李三才入阁 李三才跟高攀龙确实翻了脸,而且还是那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起因就是高攀龙希望李三才用他在通州当地的势力,对侯平进行惩治,最低也要将他赶出漷县县学。 理由是侯平妖言惑众,污蔑东林君子的名声,其居心之不良,之歹毒,不除不行。 起初李三才还想跟高攀龙以理相商,认为侯平所言或有夸大之嫌,但未尝不是一条令人耳目一新的思路。 谁知高攀龙立马就火了,说李三才是否跟侯平早就有勾结, ‘勾结’说的如此如此难听,如此之重,李三才当即震怒了,耿直性子再也按捺不住,顿时拍案而起。 一通争吵过后,两人就此割席断交。 之后李三才就闭门不出,一直在家中反思自己。 原本他以为自己少了东林党的臂助,重返朝堂已经成了奢望,没想到突然就接到了皇帝的传唤。 要知道万历皇帝自十五年之后,可是很少主动召见朝臣的,就算召见,一般也都是内阁的那几位。 而今次,国家并无什么大事发生,皇帝却传召了他,也不知道是福祸。 所以来皇宫的路上,李三才是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皇帝问起和侯平的高攀龙的论道,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中。 万历皇帝听到李三才说他自己在反思过往的时候,心中总算是感到一阵欣慰。 以前的李三才才华是有,但是为人太过耿直,让他很不喜欢,但是这次召对,让他对其印象大为改观。 刚好内阁首辅叶向高八月告病退休,另一辅臣吴道南返乡丁忧,虽然已经派信催他回朝,但是至当还没有回来。 现在内阁就只剩方从哲一人支撑大局,确实有些势单力孤。 对万历皇帝而言,方从哲从听话方面来看,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从理政角度来说,就差了许多。 这段日子,方从哲又奏请召回辅臣,又得自请罢职,可见他的压力确实不小。 万历皇帝也没少去安抚他,现在突然发现李三才已经堪用,资历什么的都够,正是能帮方从哲分担压力的好帮手。 “李恩拟旨,封,李三才为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李三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一旁的李恩提醒,他才赶忙领旨谢恩。 从皇宫出来,一路上李三才脑子都是懵的,他现在还在受到御史群攻,突然就成了阁老,怎么想也没明白,皇帝的这个任命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最终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应该玄机就在侯平说的那些话里面。 于是李三才做了个决定,他必须去找侯平问个清楚。 …… 新年伊始,一场大雪浸染了大明的整北方疆域。 天地皆已经穿上了银装,厚厚的积雪也不知压塌了多少屋檐。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陈家的一间柴房塌了,主房的卧室也被压塌了一个大洞。 玉娘子和陈秀宁都受了一些轻伤,幸运的是,都伤的不重,仅是一些擦伤。 侯平被迫半夜就起床开始检修屋顶,柴房他是修不了的,但是主房的大洞得补,要不三个女人都没地方住了。 别看就是简单的补个屋顶的窟窿,侯平从寅时起床,一直干到辰时才终于是干完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侯平本想再去床上补下睡眠,看看天色,估计是补不成了。 再过一会,朱由校和张文烶就该来上被课了。 这已经是补课的第五天,这两个家伙过年都是在陈家补课中度过。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侯平估计是由校来了,他一向到的很早。 侯平正在房间换衣服:“秀宁,麻烦去开一下门,我在换衣服。” 陈秀宁也刚收拾完房间,赶紧应了一声:“好的哥,我这就过去。”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陈秀宁亲热的叫一声:“印月姐,你们来……。” 话没说完就愣住了,门口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是个气宇轩昂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似管模样的中年人,另外还有六个劲装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陈秀宁疑惑的问道:“你们找谁?” 门口之人自然是已经贵为阁老的李三才。 他站在门口跺了跺脚道:“侯平侯顺安可是住在这里?” 陈秀宁疑惑的道:“是啊,不知道老人家有何事找他?” 李三才笑道:“老夫姓李,是顺安的朋友,麻烦小娘子通传一下。” 陈秀宁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哥,门外有位姓李的老伯找你。” 侯平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姓李的老伯,便一头雾水的跑了出来:“谁啊?我不认识什么李老伯啊?” 走到门口一看,慌忙拱手道:“啊,李大人,您怎么来了舍下?快,快请进。” 侯平急忙招呼一行人进屋。 李三才拱手道:“老夫不请自来,顺安不会介意吧?” 侯平心里自然介意,只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大人说哪里话,您大驾光临寒舍,晚生欢迎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介意?里面请,不知大人来找晚生是有何事指教?” 李三才笑道:“不是指教,是请教,实不相瞒,老夫已经得皇上加封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侯平赶忙拱手道喜:“啊?晚生恭喜李阁老了。” 李三才摇头笑了笑:“如今国事艰危,不瞒小友,老夫也是如履薄冰,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所以今日特来向顺安请教一事。” 两人已经走到侯平的房间门口,李三才让管家和侍卫在门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进了侯平的房中。 “大人,晚生才疏学浅,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大人的忙。” “顺安过于自谦了,你之才比胜老夫十倍,老夫只是痴长年岁罢了。” “大人,还实在太抬举晚生了,不知大人所问何事。” 李三才顿了顿:“顺安对江南怎么看?” 侯平心中叫苦,江南一地就占了大明国库的一半赋税,这么重要的地方能是这么好谈的? “大人,学生只不过是一个秀才,哪里有资格谈论这种国家大事,还请您老不要为难晚生了。” 李三才在侯平肩膀上拍了拍:“如果顺安心无国事,怎么会知二十年前的援朝之战?更不可能知道榷税有大半都补贴到了此战之中。上次听小友跟高攀龙论道,老夫便知道小友对财货之道理解甚深,我朝最当前最紧迫之事便是国库空虚,这些年来,除了江南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有稳定的增长之外,其地方不管如何努力,始终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赋税也是不增反减,老夫苦思许久也不得其解。 就像小友说的,一家富贵千家怨,江南能如此富裕必然是消耗了其它地方的财力,朝中大众臣对此也早有所觉,也用了许多办法来控制,比如说有些地方会控制江南商人前往当地经商,甚至收取高额商税,但始终效果不显。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其它地方越来越穷?还请小友指点迷津……。” 第58章 阁老幕僚 李三才贵为阁臣,言辞恳切的向一个秀才请教国之大事。 这种一心为公,不计个人荣辱的行为也让侯平深受感动。 出于尊重,侯平决定帮李三才解决这一困惑。 “李大人一心为公的精神晚生敬服,既然大人问了学生,那……。” 就在侯平正在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争吵声。 “我管你什么大人不大人,我家孩子要上课,你们堵着门是什么意思?” 侯平一听是客印月的声音,赶忙起身对李三才一抱拳道:“李大人,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的两个学生到了。大人稍待一下,我先安排完他们的课业,再与大人仔细分说。” 李三才也起身:“哦,想不到顺安年节还要为学生补习,这个杜管家怎么能随便阻挡别人,走,一起出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门外,门在打开的瞬间,杜管家和客印月便停止了争论。 侯平笑了笑道:“客大姐,你先回屋休息吧,由校,张文烶你们进来。” 由校跟张文烶进屋,客印月恨恨的瞪了杜管家一眼,然后转身去主房那边。 侯平也转身进屋,李三才淡淡的对杜管家道:“不要随便阻拦顺安的客人。”说完也跟了进去。 杜管家恭谨的答了声:“是。” …… 进屋后,侯平花了一点时间先安排了由校和张文烶的功课,让他们在内屋先自习,然后才出来跟李三才在大堂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好意思啊,让李大人久等了。” 李三才笑了笑:“不妨事,是老夫冒昧打扰,耽误顺安授业了。刚才的问题,还请顺安不吝赐教。” 侯平点点头:“大人,那学生就直言了。关于江南为何越来越富,其它地方为何越来越穷的原因,其实是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像什么吏治清明,人才辈出,商业繁茂等等,这些原因想必大人都是知道的,晚生也就不献丑了,今天晚生给大人说一个可能没有太多人知道的原因吧。” 李三才瞬间精神一振,心道果然这个侯平不简单。 然后便全神贯注的倾听接下来的内容。 而屋内的两个小家伙也根本无心学习,趴在门边,耳朵张的老大,偷听侯平跟李三才的谈话。 侯平继续道:“万历初年,一两银子折合铜钱约一千五六百纹,到现在,一两银子折合铜钱约一千纹,大人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 李三才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老夫之前也对此有过疑惑,只是并未想到造成此种情况的原因。” 侯平道:“一两银子能换的铜钱数少,说明银子不值钱了。隆庆年间,只有少数富贵人家才可以使用银子交易,而近些年来,使用银子交易的情况已经越来越普及,连路边吃面都有人用银子付款。由此可见,市面流通的银子越来越多,便是造成银子价值越来越低的主要因素。” 李三才摇了摇头:“但是我朝的银子产量并未增加,为何市面上的银子会越来越多?” 侯平指了南方:“是因为大海,我朝的银矿产量未增加,但是每年有海量的银子通过海贸流入我朝市场,正是这些银子造成了我朝银价贬值,而江南,正是海贸最大的受益地。他们每年什么都不做,就是只通过海贸把外国商人的银子挣回来,在他们挣了大量海贸交易过来的白银时,也把全国其他地方的白银的价值贬低了,也就是等于是变相把其它地方钱,也挣了一部分过来,大人仔细想想,就可明白其中的关键。 江南人就算不和其它地方的人做生意,他们只要继续通过海贸赚取大量的白银,再把这些白银都花出去,那么大明其它地方的财富便会一直被他们稀释,所以为什么江南能越来越富,其他地方会越来越穷,这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李三才低头沉思良久,然后深深的向侯平鞠了一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顺安所言极是,难怪这些年我大明国朝越来越疲弊,原来江南一直在吸全国的血,怪不得这些年朝中大臣想了诸多办法,也没办法解决江南越来越富,其它地方越来越穷的问题,根本原因在于江南海贸,不过这件事情的处理难度很大,禁海之策被诟病这么多年,开海还没几年,又要封禁,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侯平摇头道:“大人想岔了,禁海之策不可取,其实海贸本来是件能让国朝富裕好事,但是因为朝廷的商税过低,这才会导致好事变成了坏事,如果商税正常的话,朝廷就可以用税款来设节南北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当然,这些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问题,但是如果一味的只把目光盯到禁海一事上,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李三才起身向侯平行了一个学生礼:“今日得此一番言论,如醍醐灌顶,李三才受教了,先生大才,不知是否愿意成为老夫幕僚?老夫愿以军师之礼相待。” 侯平怦然心动,能成为大明辅臣的幕僚,怎么也比当一个小小知县的师爷强,这……恐怕只有傻子才不愿意吧。 只不过他确实不能答应,原因很简单。 在他前世所知的明朝历史中,李三才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原本的历史中他也没能入阁。 显然因为他的到来,影响了李三才的命运,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历史结局会是什么。 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由于党争的关系,明末大臣们起起伏伏的是常态,而且越是站得高的人下场则越是凄惨。 更主要的是,按时间推算,再过几年,还有位重要的九千九百岁大佬要登场。 此人一出场,这些什么首辅、阁老之类,不听话的都要挨收拾。 以李三才的性格,被大佬收拾的机率可不是一般的大,自己投靠了他的话,岂不是风光不了几天就要完犊子了? 想到这里,侯平的激动的小心肝瞬间冷却下来。 须知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现在情况不明,与其爬到一个较高的位置,还不如就在一个小官手下安稳度日。 以陈应龙的资历,还没有资格参与阉党大战东林党的争斗之中,留这里比冒然卷入党争的旋涡要强得多。 而且,反正他现在又不是完全没有退路,身边还有条隐藏的大腿,所以李三才也就无所谓了。 侯平心中有了主意,当即拱手道:“谢大人好意,不过晚生才疏学浅,不堪重任,而且晚生为人师表,现在门下的几个弟子都到了关键时期,府试、院试在即,晚生也不能半途而废有负学生所望。” 李三才遗憾的叹了口气:“也罢,人,各有所志,不能强求,但是顺安有安邦定国之才,屈居这山乡僻壤之地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顺安有意出仕,可随时来京找老夫,老夫必当为你举荐一方牧守。” 侯平对着李三才拱了拱手:“多谢大人抬爱,等晚生将学生们送上正途,之后再看能不能去京城寻找大人。” 李三才笑道:“好,老夫在京城等着你,今日就此告辞……。” 第59章 由校的难题 李三才走了,侯平继续给由校和张文烶上课。 只是他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再过几年,会有权阉魏忠贤登场。 到时候大明的党争也会达到最高潮的时候,这个时期无疑是大明最为混乱的时期。 也正因为这一次的党争,后金才得以坐大,最终完成了小蛇吞象这一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现在仅是一个连蚂蚁都不如的小人物,根本资格参与到这种历史洪流中的滔天巨浪之中。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申时已到,为师明日要去通州买些东西,所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后日是元旦,所以休假两天。” “是,夫子。” 出了房间,客印月已经等在院中,由校走过去牵着客印月的手走了。 张文烶也是一蹦一跳的自己回家去了。 陈秀宁跑了过来:“哥,明日我们去通州吗?” 侯平嗯了一声:“是,要去买些修缮房屋的工具和材料,另外还要添几床被子。” 陈秀宁刚跳起来欢呼,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卫小芸开门一看,竟是一帮衙门里的捕头,为首之人正是典史张鹏。 张鹏一看开门的是个陌生人,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侯师爷在吗?” 卫小芸一听是找侯平的,说了一声‘在’后便赶忙跑了进去。 张鹏也不客气,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侯平急匆匆的从房里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咦,张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张鹏看了看屋里多了两个人,一脸疑惑道:“侯师爷,你这里怎么多了两位姑娘?”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她们是我的同乡,之前在京城经商,因为生意不景气就结束了营生,一时间还没想好今后要做什么,所以便暂时先居住在这里。” 张鹏对卫小芸和佟玉点了点头:“现在世道是不景气,北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你们要是真想做生意,还是去江南一带吧,现在能挣钱的地方,也就剩那里了。” 佟玉和卫小芸对张鹏和一众官员道了个福:“谢官爷提点,您跟侯公子有事你们先忙,民女先回房去了。” 说罢两人急匆匆的进了房间,陈秀宁也跟着一起进了房去。 等女人们都走光了,一众捕快都是一脸贱兮兮的看着侯平,露出了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张鹏一手搭在侯平肩膀上:“侯师爷艳福不浅啊,竟然在家里还藏了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侯平一脸尴尬的笑道:“哪里,就是普通的老乡,暂时在这里借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衙门里没事么?” 张鹏一脸苦笑:“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没事?城里有近四百户百姓受了灾,咱们兄弟忙了一天,四处发衣送粮,帮助受灾的百姓,这不刚歇下来,刚才就走到你这里。算着都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您去衙门了,就进来看看你,顺便也是进来讨杯水喝。” 侯平恍然大悟,赶忙招呼众衙役坐下:“哎,兄弟们今天可是真辛苦了,大家稍等,我这就烧水沏茶去。” 张鹏一把拦住他道:“侯师爷您就别忙活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跟你客套,兄弟们自己会动手,您歇着咱们就随便聊聊天。” 说着已经有两个衙役自己进厨房烧水去了。 房里的女人们听到动静就赶紧出来帮忙,等烧完了水,她们赶快回了房间。 这边侯平跟张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今年才刚开年就遭了这么大罪,怕不是个好年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趁现在大家都没发觉,赶紧多备点粮,我估么着迟几个月,怕是要闹饥荒。” 侯平有点不相信,笑道:“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么?怎么会闹饥荒?” 张鹏哈哈笑道:“侯师爷是南方人,见的雪太少,不是所有的雪都叫瑞雪,你没见今冬的雪虽然大,但是天气确一点不见冷,而且昨儿个还有雷,所谓‘雷打雪,人吃铁’,所以今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旁边一个凑热闹的衙差笑道:“侯师爷,你就听张头儿的,您是不知道,张头儿嘴可是开过光的,说好事肯定是不咋灵光的,但是说这种倒操蛋的事,那是一说一个准。” 张鹏顿时起身,照着衙差的屁股就是一个大脚丫子下去:“去你大爷,你个小兔崽子也敢败老子……。”说着两人一追一逃在院子里打闹起来。 其他人顿时起哄,之后又有人加入到这场追逐之中,大家闹成了一团。 侯平看着追逐打闹的众人,心中若有所思,这个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如果真的会闹饥荒,还真就得提早做准备。 …… 第二天一早,侯平带着陈秀宁准备租一辆马车去通州买东西。 正准备出门,发现由校和客印月站在陈家门口。 “咦,由校,不是说了今天不用来补课吗?” 由校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客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侯夫子,不好意思啊,由校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单独跟你谈。” 侯平摸了摸由校的头,心道可能由校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秀宁,我跟由校进屋先谈一谈,你回屋去等我一下。” 带着由校回屋,侯平先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他神色安宁了些后才道:“由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可以跟夫子说一说,没准能帮上你的忙呢。” 朱由校开始掉眼泪:“夫……夫子,明天就是元旦,我家里要祭祖,所以我也必须回去,可是我……我……害怕。” 侯平见由校欲言又止,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由校,如果你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跟夫子说一说,夫子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但是有些事情,倾诉出来也可以缓解内心的压力。” 朱由校哭道:“是,夫子,事情是这样的,我是家中长子,但我母亲只是不得宠的小妾,所以我父亲一直都不喜欢我,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的母亲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小妾,父亲特别喜欢我弟弟,一直想把家产都给我那个弟弟,但是族中叔伯都认为长幼有序,家里的财权应该由我继承。加上之前有祖母的庇护,这些年他们才一直没有机会把我除掉。 但是今年,祖母过世了,虽然在过世前,祖母强行让我弟弟分了家,但是她的母亲还在家里,现在只要我一回去,那个女人就会来找我麻烦,肆意的欺辱我,如果只是这样我也都还能忍受了,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某天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谋害我,所以我现在有家不敢回,夫子,你可以不可教我一套自保的办法?” 第60章 诛心 侯平听完朱由校的话后心中苦笑,原来是找他帮忙宫斗来了啊。 这个问题其实还真不好解决。 “由校,夫子先问你几个问题。” “嗯,夫子请问。” “你刚才说的那个……嗯,应该是你二娘对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 “你二娘应该不敢光明正大的杀你吧?你父亲虽然不喜欢你,但是应该也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吧?” 朱由校再次点了点头:“如果我父亲要杀我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 “那你父亲应该也不会允许你二娘杀你吧?” “应该不会,我父亲就算想允许她杀我,但也不敢明说出来,一但被族中叔伯伯们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凶手。” 侯平点头后沉思了一会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有个方法可以用,叫做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朱由校不懂:“什么叫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就是她既然不敢明面上杀你,那你就主动制造一场明显的刺杀戏码嫁祸给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你动了杀心,这样其他人就会帮你一起防备她,那她以后再想杀你就难了。 “夫子,要怎么才能制造一场明显的刺杀?”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人假扮成刺客,让他光天化日下前来行刺你,然后留下有效的证物指向你二娘的亲信,这样所有人便都知道他是受了你二娘的指示。到时候,不管你父亲相不相信,你二娘今后想对付你都得慎之又慎,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父亲良心未泯,对你二娘心生厌弃,这样以后你就彻底安全了。” 朱由校想了想,然后不解的问道:“留下有效的证物指向二娘的亲信?为什么不直接指向二娘?” 侯平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道:“你都说了,你二娘是深得你父亲的喜欢,如果你把一切的罪证都指向你二娘本人,一来是把你二娘逼得没有了退路,二来也是把你父亲逼得没有了退路。那个时候,如果你父亲想保住你二娘,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清楚楚。如果你的罪证只是指向你二娘身边的亲信,那你父亲想保护你二娘的话,只需要把你二娘的亲信赶走就行了。最后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朱由校惊讶的问道:“不了了之?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侯平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是白忙活了?通过这件事,将你和你二娘的矛盾公开化,今后你家中的所有亲族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其二,这个案子虽然不了了之,但是这件事会一直留在你父亲的心里,他对你二娘的宠爱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其实你最终的安全还是得看你父亲的意思,如果你父亲铁了心的只维护你二娘,那无论如何你都没有机会,所以其实离间你父亲跟你二娘的感情才是此计的最终用意,这便是‘诛心’之计。” “诛心?”朱由校似懂非懂,想了想又问:“那我要留下什么样的证物?来指证二娘的亲信呢?” 侯平道:“证物无非就是那些东西,人证物证齐全,才更有说服力。不过你想用此计的话,最好是能收买你二娘身边的某个人,让他来指证你二娘的亲信,这样就会坐实他们买凶杀人的罪名。”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对侯平施了一礼:“多谢夫子指点,要是真的能让我二娘从此不敢再谋害我,以后我一定会重重的报答夫子。” 侯平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别谈什么报答之类的,人生苦短,好好的珍惜美好的生活最重要,希望你能早日摆脱危机吧。”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一个头:“谢谢夫子指点,我也要回去了,夫子再见。” 侯平摆了摆手,跟朱由校一起走出了房间。 客印月迎了上来,接走了朱由校。 等她们母子走后,侯平跟陈秀宁也上了马车,一路往通州而去。 …… 出了陈家,朱由校便问客印月道:“客妈妈,本殿下有些事情要找人去办,你身边有没有可以信任又机灵点的人?” 客印月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她能认识什么人? 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跟她对食多年的内侍魏朝,另一个则是去年才搅合到一起的内侍李进忠。 魏朝前两年傍上了皇太子伴读王安,天天忙的伺候新主子,将她冷落到了。 天生就耐不住寂寞的她就找到了另一个高大英俊的太监李进忠,现在这两人都是她的食客。 虽然能力上面,她觉得魏朝可能要略胜一筹,但是她觉得这是个巴结皇长孙的机会。 由于魏朝冷落过她,所以她的心里不太愿意把这个机会交给魏朝,反而要更偏向李进忠一些。 “殿下,奴婢认识一个叫李进忠的内侍,聪明机灵,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他去办。” 朱由校问了一句:“此人可靠吗?这件事非常重要,绝不能漏出半点口风。” 客印月拍了拍胸口道:“殿下放心,此人绝对可靠,他现在就在娘娘的典膳房里当差,本就是我们自己人。” 能被客印月直接称为娘娘的只有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那好,回去之后,你就赶快联系此人来见本殿下,有许多事要交代他去办……。” …… 朱由校走了以后,侯平和陈秀宁也出发前往通州。 这一次来到通州城,街道两旁出现了许多因遭受雪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突如其来的大雪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和生计,迫使他们只能离开家乡,到城市求生。 难民身上带着未融化的雪花,寒冷的天气让他们瑟瑟发抖; 满脸愁苦,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奈。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瘦弱,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饱饭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凄惨的情景,切身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悲哀,侯平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之感。 马车从街道驶过,一路上都有许多灾民跟随,他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侯平,乞求讨些吃食。 他也很想帮忙救助这些灾民,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风雨飘摇、物资匮乏的时代里,一旦遇上天灾,生命就会变得如同野草一般卑微和脆弱不堪。 通州城内的灾民太多,治安也下降的厉害。 带着陈秀宁买完东西后,侯平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两人匆忙返回了漷县。 回来后想起了张鹏的话,又想到通州的情形,侯平终是觉得还是听张鹏的劝告为好。 于是便又驾着马车去县城里的米铺买了大量的米粮回来。 除了留下一两银子应急,其它的都换成了米粮。 一共买了一百多石,整整上万斤的粮食堆在家中,这才感觉安心了一些。 现在就算是遇到特别大的灾情,就家里这几个人吃上一两年也吃不完,而且还能有余力支援一下其他人。 第61章 李进忠 东宫 朱由校见到了客印月的食客李进忠。 此人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庞白净光滑,不见一根胡须。 身形魁梧壮硕,犹如一座铁塔般矗立着,给人一种沉稳而强大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宫里,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内侍。 李进忠来到朱由校面前纳头就跪:“小人李进忠,叩见皇长孙殿下。” 朱由校抬了抬手:“起来吧。” 李进忠磕了个头后起身:“谢殿下。” 朱由校屏退左右之后,整个房内就只剩下他跟李进忠两人:“李进忠,本殿下有件非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这件事除了你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你敢泄漏出去半个字,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李进忠慌忙跪下磕头:“小人不敢,小人用祖宗发誓,今生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泄露殿下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一阵惶恐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此刻心中已经要激动上天了。 皇长孙能把这么得要机密的重要事情交给自己去办,那么办完这件事,自己定能成为殿下的心腹。 他日皇长孙登基,自己还不得一飞冲天? 朱由校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进忠诚惶诚恐的起身:“谢殿下,小人愿为殿下效死命,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朱由校招了招手,让李进忠附耳过来说道:“你听好了,去找个能信任的人,让他来东宫刺杀我父亲。” 李进忠听完下意识的惊呼:“刺……刺杀太子殿下?” 朱由校立马双眼一瞪,李进忠顿时跪下磕头,身体抖若筛糠:“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惶恐,惶恐……。” “闭嘴,听我把话说完,不是让你真派人刺杀我父王,而是……。” 朱由校把侯平跟他说的办法跟李进忠说了一遍。 李进忠听完,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还好不是真要他去找人刺杀太子,否则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啊。 而且,一但太子真的出事了,皇长孙连自己的地位都会失去,那他死命的帮他办事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追查下来,他也是必死无疑,根本就是个死局。 李进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惶恐的内心平静下来,然后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入宫前,李进忠是沧州城内小有名气的街溜子。 虽然大字不识一筐,但是因自小就混迹于街头,过惯了江湖尔虞我诈的生活,对栽赃陷害之事也颇有心得。 只是后来因染上了赌瘾,输的太多,又被债主追的上天无路,只能逃进宫里做了宦官。 朱由校把计划说完后,他立马就发觉了这个计划的高明之处,同时又察觉了这个计划的幼稚之处。 高明之处是这个计划本身的目的很高明,幼稚之处是朱由校想让他找刺客行刺之后留下罪证逃走。 一个刺客如果在东宫行刺太子之后还能成功逃走的话,那整个东宫守卫全部处死也没有一个冤枉的。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一个外人根本不可能入得宫来,更何况还要能进东宫。 其中要牵扯到多少人和事,想办成此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办不到。 李进忠正想如何回绝这件事情,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前不久,郑贵妃手下的内侍庞保曾经想来收买他,当时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想办法拖延了下来。 郑贵妃想除掉太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自己假意投靠过去,说不准这事还真就能给办成了。 而且这事高明之处在于,如果太子真被刺杀死了,那自己就真投靠庞保。 如果太子没死,自己只要事先把假意投靠的事说给皇长孙知道,那他也不会怪我,反而会觉得我忍辱负重。 想到这里,李进忠的心情激荡起来:“殿下,此事极难,小人位卑言轻,独自去办,只怕力有不逮,不过殿下,小人有个极重要的情况要跟殿下禀明。” 朱由校听到李进忠说办不成的时候,脸上失望之极:“办不成?那就算了吧,就当本殿下什么都没说,你走吧。” 李进忠急忙说道:“殿下,小人虽然办不成这事,但是知道谁能办成这事,而且事成之后,跟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由校闻言一喜:“哦?谁能办到这事?” 李进忠见朱由校来了兴趣,心中暗喜:“回殿下,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庞保。” 朱由校一面愤怒地道:“既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又怎么会为本殿下办事?而且还是对付郑贵妃。” 李进忠立马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殿下息怒,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李进忠把庞保是何时,如何来收买自己的事情跟朱由校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殿下,小人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现在小人假意投靠过去,然后以纳‘投名状’的名义,向他们献上刺杀太子的计划,没准他们就同意了,然后小人再去物色一个死士,只要在他被抓后咬死是受庞保指使,那这事就算办成了。” 朱由校想了想,以郑贵妃贴身内侍的身份来办这件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便点头同意道:“好,只是委屈你了,只要你将此事办成,日后必有重报。” 李进忠心里暗喜:“多谢殿下。” 朱由校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腰牌解下交给李进忠道:“腰牌你拿着,如果有什么难题可以本殿下的名义便宜行事。” 李进忠双手接过腰牌,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小人多谢殿下信任,今生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厚恩。” 朱由校嗯了一声:“希望能尽快听到你的好消息。” 李进忠想了想又补充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并非三、五日之功可成,所以殿下可能要多等一段时日。” 朱由校嗯了一声,他并不知道这些要具体怎么操作,也不知道其中的难度,但他也不愿等的太久:“这事本殿下不想拖的太久,最多给你半年的时间吧?可行?” 李进忠当即磕头道:“殿下,小人保证,半年内无论如何都将此事办成。” “好,那本殿下等你好消息……。” …… 正月初一皇帝要先去祖庙祭拜,然后在奉天殿要举行大朝会。 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 待时辰一到,皇帝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 礼毕则群呼万岁、万万岁。 大朝会过后,皇帝回内廷,接受皇后率领的众妃嫔行礼,皇子皇孙行礼。 一向惯会作妖的郑贵妃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太子殿下哪里去?” 朱常洛只觉得心中发苦,没想到如此小心了还是被郑贵妃堵了个正着。 “回母妃,儿臣正要带着家人回东宫。” “走得这么匆忙干什么?这里离本宫居所很近,过去喝杯茶吧。” 朱常洛想拒绝,但是又不敢,只好吩咐众人道:“你们先回宫去吧,本太子先送母妃回宫。” “是,殿下……。” 第62章 郑贵妃求和 人群中,朱由校以为自己能跟母亲王才人一起返回宫中,但是刚走出两步,朱常洛一把将他拎住了:“皇儿陪本太子一起送你皇贵妃奶奶回宫。” 朱由校一脸苦涩,尽管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太子,但是依旧没能唤起太子的半分同情。 王才人怕儿子吃亏,急心下跪求道:“太子殿下,皇儿年幼,不如让她先跟臣妾回……。” 朱常洛暴躁的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你们快滚回去……。” 东宫众人虽然都不甘心,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太子是身不由己,只能听话的离开。 王才人还想再求,但是被朱常洛的伴读太监王安劝住了:“王才人,别赌气,小殿下最多吃点亏,吃亏是福,不打紧的,您要是真把太子气到了,那才是祸。” 王才人含泪点了点头:“谢王公公提醒。” 朱由校也收起了可怜的表情,然后一脸坚定的道:“母亲,你先回宫吧,儿臣陪父亲去一趟,不打紧的。” 王才人含泪道:“皇儿自己小心,都怪娘亲没用,对不起。” 朱由校泪眼汪汪的道:“母亲,别太伤心,你快走吧。儿臣没事的,放心,儿臣能照顾好自己。” 王才人嗯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朱由校一会,便三步一回头,随着东宫众人走远了。 郑贵妃看到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母子离别的好戏,顿时哈哈大笑,心情也格外的愉悦:“真是母慈子孝啊。太子,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朱常洛恭敬的回道:“谢母妃夸奖。” 郑贵妃哈哈一笑:“走吧,送本宫回去。” 回到翊坤宫 郑贵妃走到寝宫门外吩咐道:“皇孙就在门口候着吧,太子随本宫进来。” 朱常洛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硬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朱由校硬着脖子抗辩道:“不行,儿臣要么陪父亲一起进去,要么跟父亲一起离开。” 郑贵妃瞬间大怒,顿时就扬起手来想给他一巴掌,但是想起上次朱由校狠辣的眼神,那手便怎么也挥不下去。 最后只能把手一甩,恶狠狠的看着朱常洛道:“太子,本宫有些私房话要交代你,难道你想让皇孙也一起听吗?” 朱常洛犹豫的半晌,最终在郑贵妃的逼视下,还是吩咐朱由校道:“你就在这里等为父,哪里也不许去。” 朱由校想抗辩,但是朱常洛不耐烦的道:“闭嘴,没有本太子的命令,不许说话。” 郑贵妃顿时哈哈大笑着转身往寝宫内走去。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而朱由校想跟进去,却被看门的内侍挡住了。 加上有太子的命令,他也只能放弃。 郑贵妃坐在床上,看着诚惶诚恐的站在下面的太子心情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以前她都在处心积虑的想致他于死地,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依然活的好好的。 这两年,自己的儿子已经去就藩,皇帝对换太子的事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热衷。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换太子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迟早也会登上皇帝的大位,到时候他会不会找自己清算旧账? 想到这里,郑贵妃觉得不能再跟太子死磕到底了,便柔声道:“皇儿,过来。” 第一次听到郑贵妃如此温柔的叫自己的,朱常洛如同听到了天籁,尽管心中还是怕恐不安,但是右腿却不由自主的便依言走上前去:“是,不知母妃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把脚抬了起来:“今日站了一天,本宫的脚啊,都累了,你给揉揉。” 朱常洛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母妃。” 说罢,他便坐在地上,给郑贵妃揉脚。 郑贵妃有些没好气的道:“你宫里的下人给你揉脚的时候都不脱鞋的吗?” 朱常洛瞬间大窘,慌忙道歉:“啊,对……对不起,儿臣一时糊涂……,糊涂了……。” 说着赶忙将郑贵妃的鞋子脱掉,将一双脚抱在怀中。 郑贵妃顿时噗呲一笑:“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奴家有这么可怕吗?” 这是郑贵妃第一次在朱常洛面前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姿态。 能被万历皇帝宠爱这么多年的郑贵妃,其外貌自然是不可常见的美人。 虽然年逾四旬,但是由于保养的很好,从外表看去,就如同花信年华的少妇,端的是最美艳动人的时候。 顿时把朱常洛惊了个心花怒放,一时间竟都看得痴了。 郑贵妃用手在朱常洛的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你傻看什么呢?” 朱常洛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脸尴尬的解释道:“没……没看什么。” 嘴上说没看什么,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的看着郑贵妃的一颦一笑。 郑贵妃轻轻抬起了右脚,将脚搭在了朱常洛的肩头,然后轻叹了口气:“奴家是不是老了?没有你的那些妃子好看。” 朱常洛顿时激动的叫道:“不……不,母妃一点也不老,儿臣的妃子中,没有一个能及得上母妃美貌的万分之一。” 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也是出自真心,直到今天,他才理解为什么父皇能独宠郑贵妃这么多年。 这天下,确实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如郑贵妃一般迷人。 郑贵妃咯咯咯的娇笑起来:“其实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以后本宫都不会再欺负你了,你可欢喜?” 朱常洛的心都要激动到嗓子眼了:“谢谢母妃,谢谢母妃……。” 郑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你给本宫按脚可是委屈你了吗?” 朱常洛立马抢答道:“不……不委屈,能给母后按脚,是儿臣的福份。” 说着便双手抓起郑贵妃的左脚按的更起劲了,而且还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她按。 郑贵妃轻轻说道:“你摸摸奴家的脚冷吗?” 朱常洛正在按着她的左脚,下意识的就回道:“不冷啊。” 郑贵妃再次娇嗔道:“另一支。” 朱常洛这才想起自己肩上的右脚,用手一摸:“呀,好凉啊。” 郑贵妃嗔道:“那怎么办呢?”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衣服一拉将冰凉的玉脚揣进怀中:“母妃可有暖和一些吗?” 郑贵妃忽然感觉有些燥得慌,便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轻‘嗯’,让朱常洛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鸡血,胸中竟有种莫名的激动。 寝宫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暖昧气息。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慌忙进来禀告:“启禀娘娘,皇上过来了。” 此时郑贵妃才惊觉不妥:“你……你快走。” 朱常洛也是慌慌张张的整理好衣服,匆忙离开寝宫。 刚带着朱由校走到翊坤宫门口,迎面便遇到了万历皇帝。 “儿臣(孙儿)叩见父皇(皇爷爷)。” 万历皇帝看了他们父子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她没有为难你们吧?” “回父皇,母妃没有为难儿臣。” “嗯,你们回去吧。” 万历皇帝头也不回的进了翊坤宫。 朱常洛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此刻,他脑海中充满了郑贵妃的丽影……。 第63章 工部尚书 正月初一当晚,朱由校便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连夜赶回漷县。 第二天一早,又正常到陈家去补课,这次他比之前更用心的在学习了。 侯平也不多问,只是安安心心的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 现在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四月份的府试。 虽然已经选定了十名参加府试的童生,但是具体能考上多少个,他还真是没有把握。 七天春节假期一过,侯平回县学授课。 而陈应龙向工部献宝的作用也显现出来了。 虽然他没有按照聂心汤的意思去弹劾李三才,但是年后没过两天就得到了工部尚书林如楚的亲自召见。 陈应龙急忙日夜兼程赶赴京城工部应召。 工部尚书林如楚的公房里,陈应龙毕恭毕敬的道:“下官陈应龙拜见尚书大人。” 林如楚的中拿着那本聂心汤敬献的那本侯平伪造的《鲁班秘录》道:“这本书你是如何找到的?” 陈应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答道:“是下官的师爷带回来的。” 林如楚冷冷说道:“你把自己是如何得知此书,以及有什么人和你说过什么话,你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详细过程都给本官做一个详细说明。” 陈应龙瞬间便感觉到头大,这事极为复杂,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见陈应龙半天不说话,林如楚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本官只能公事公办,到时候丢官去职事少,发配充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应龙立马吓尿了,堂堂一部尚书,要捏死他这个芝麻小官,根本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里去。 当下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只能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给林如楚都说了一遍。 包括侯平查案,以及陈小姐被卖,他又是如何把人救来,以及最后陈忠把东西带回来等等,事无巨细,通通交代了。 林如楚听完,沉思了许久再次问道:“你确定都说完了?没有漏掉什么吧?” 陈应龙肯定的道:“回大人,确定都说完了,绝对没有半点疏漏。” 林如楚笑了笑道:“行吧,今日你先回去,五日后,带着你的那位师爷侯平来见本官。” 陈应龙心中苦笑,但是上官有命也不敢不答应,只能老实的点了点头:“是,大人。” 此时,他也觉察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问题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能先老老实实的回了漷县。 五天后,陈应龙带着侯平再次来到工部。 “尚书大人,下官陈应龙携师爷侯平应邀来访。” 林如楚抬头看了侯平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对陈应龙道:“你先出去等候,本官跟侯师爷单独聊聊。” 陈应龙心里憋着一肚子疑问不敢问,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公房。 侯平肚子里的疑问更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工部尚书为何要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陈应龙出去后,林如楚仿佛无所察觉一般,只顾着埋头伏案。 等了一会,侯平觉得再这样尴尬的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主动出声道:“晚生侯平,参见尚书大人。” 此时林如楚忽然举起一张纸给侯平看,问道:“这是几?” 侯平看了一眼,下意识就答道:“是2。” 林如楚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认识西夷数字。” 侯平都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林如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大人,这西夷数字虽不常见,但是应该也有不少人认得吧,晚生认得这些西夷数字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如楚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侯平,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书道:“当然有问题,你自己拿去看一看。” 侯平依言将书拿过来,正是他伪造的那本《鲁班秘录》。 当着林如楚的面,他也不敢表露出半点马脚,只能依言假装翻看起来,看了两页后,立马就发现了问题。 当时在赶制这本书的时候,是先把图画好了再添文字。 由于当时的时间又紧迫,因此书写的时候下意识的就用了前世的简体字,而少量的数字标识也用了阿拉伯数字。 这些都与现今书籍的写法大不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侯平依然不明白这与林如楚要见自己有什么关系。 “大人,此书确实古怪,不过小人也不知道其中有何玄机……。” 林如楚突然以掌击桌,只听见嘣的一声,把侯平吓了一大跳。 “大胆,当着本官的面还敢撒谎,真当本官不敢治你罪吗?关于此书的原委,本官早派人已经仔细调查过了,陈木匠手中有没有《鲁班秘录》说不准,但这本书,绝不可能是他手中的那本,这本书成书的时间不超过半年,明显系有人伪造的,陈应龙身边的所有人本官也都仔细调查过,只有你最为可疑,而且你跟陈家的遗孤陈秀宁之间早有瓜葛,有足够的动机来伪造这本书,另外你曾经在县学里制造过一支会飞的木鸟,说明你很精通木工机关术,本官是本着爱惜人才的初衷才未将你的计两戳破,如果你再如此小看人,那本官说不得只能让你尝尝本官的手段。” 侯平顿时只觉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人恕罪,此书确实是小人伪造,不过小人的目的只是想让知县大人帮小人把陈秀宁从青楼里救出来。” 林如楚见侯平终于老实交代了,脸上也就不再严肃,然后走上前去双手扶起侯平道:“起来,本官找你并无恶意,其实你的意图本官也早以洞悉,因此才并未告知陈知县这书是你伪造,你可放心,除了本官之外,并无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侯平顿时松了一口气:“谢谢大人,大人的恩得小人铭记五内。” 林如楚笑道:“侯平,来过来坐,就当是跟老头子聊聊天。”说着把侯平引到旁边的茶桌落座。 侯平拱手道谢谢:“晚生恭敬不了从命。”说着也不矫情,便坐了下去。 林如楚道:“老夫虽然猜到你伪装书的动机和目的,但是你为何又要在书中故弄玄虚却是怎么也没想通。那些奇怪的文字和西夷数字是什么意思?” 侯平只觉冷汗直流,他哪有故弄玄虚,只是太他奶奶个腿的大意了好吧? 不过这个理由肯定不能够对林如楚说,只好回道:“是……,因为当时不知道这书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晚生怕万一落到一些对朝廷不利的歹人手中,他们用这书破解了军用鲁班锁,就会给朝廷带来重大损失。所以就用了西夷数字和一些简化字文字。” “什么是简化文字?” “小时候家里穷,只能抄别人的书,为了抄的快一些,学生就自己琢磨了一种简化的字体,就是把常用字用更简单的字形替换一下,让笔划少一点,能抄的更快一些。” 林如楚显然对侯平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很好,你果然天资聪慧,心中也还是有朝廷,那老夫再问你,除了这机关锁之外,你还会那些机关器械?” 第64章 尚书的目的 面对林如楚的逼问,侯平心头苦涩,这些大佬果然都不好对付啊。 人家找自己之前都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个清楚,现在想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恐怕这次不大出血是没法收场了。 “回大人,小人……还自己设计了一种织机,比老式织机要强了很多,但是比起制造坊的织机来怎么样,小人就不知道了,毕竟小人也没见过制造坊的织机。” 林如楚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侯平的肩膀上拍了拍:“以你的天资,入师爷行真是可惜了,对了,听闻你跟李三才大人相交莫逆,不知可有此事?” 侯平听到林如楚问起李三才的事情来,顿时一悬着的心落地了,他既然知道李三才跟自己的关系,就肯定不会对付自己。 “回大人,小人跟李大人确实有些交情,但还谈不上莫逆二字。” 林如楚笑了笑道:“李三才为了你,跟东林学院的高攀龙都割席断交了,你竟说谈不上莫逆二字?老夫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如何将高攀龙得罪了?” 侯平不敢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将论道之事交代了出来。 林如楚听完哈哈大笑:“说的好,骂的好,骂的痛快,这几年,东林党也真是越来越过份了,肆意抨击朝政,却又不拿出确实有效的方案来增加国库收入,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减商税,撤矿税,开放言路,反对权贵贪赃枉法,搞得好像天下就他们是好官,清官一样,但其实他们自己通过经商,已经挣的盆满钵满,而别人家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朝廷的俸禄如此低廉,不想别的办法贴补,大多数官员会连家都养不起。海太保当年的确清廉,但是他穷到了什么地步?身为南京右都御史,住的地方是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和破烂的竹器,这些是连贫寒的文人也不愿使用的东西。堂堂朝廷一品大员,竟伦落到这等地步,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提起低薪,林如楚似乎怨气不少。 侯平试探的问道:“那怎么会没有人向朝廷建言增加俸禄?” 林如楚哈哈笑道:“朝廷哪里来的钱增加俸禄?国库年年亏空,如果不是靠着陛下的内库支撑,朝廷早就断了粮饷,更何况还有很多人也不希望朝廷增加俸禄,一但俸禄增加,朝廷势必要加大对对贪腐的打击力度,到时候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如今本就国事艰难,实在是经不起大的动荡了。” 侯平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不是官员,这些跟他没有切身利益冲突的事情,听听就行了。 林如楚看了侯平一眼,然后顿了顿说道:“你办的那个两案子老夫都查阅过卷宗,的确很不错。” 侯平赶紧答谢道:“谢大人夸赞。” 林如楚继续笑道:“老夫曾经在刑部任事多年,对断案也是颇有一些心得,不知你可愿意留在老夫身边充任一段时间的幕僚?等老夫辞官之时,必然也会想办法为你谋个出身?” 侯平有些动容,谋个出身的意思就是要举荐他做官? 官员想要举荐谁并不是没有限制的,通常是需要绝对的信任。 因为一但举荐之后,被举荐的官员出事,举荐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通常不是特别了解,特别亲近之人都不会为其举荐。 林如楚之所以敢说举荐侯平,主要还是他已经年逾七旬,干不了几年也就要退休了。 反正不在朝为官,出不出事,对他一个老头子来说也影响不大。 但是这对于侯平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摆脱师爷身份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被举荐为官的话,还有机会参加科举,如果能中进士的话,也就有了一个正途出身,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不过侯平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再过几十年什么大顺、满清就都要杀过来,有个官员的标签也未必就是好事。 更何况自己之前已经拒绝了李三才,如果现在答应林如楚,那李三才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侯平心里叹了口气:“晚生多谢林大人抬爱,只是之前李大人也提出过跟大人一样的邀请,当时晚生就跟李大人说了,现在门下的几个弟子都到了关键时期,府试、院试在即,晚生也不能半途而废有负学生所望。” 林如楚一脸惋惜:“竟然如此,倒是老夫唐突了,也罢,反正现在你还年轻,沉淀一下也不是坏事,以你之才,又有李阁老照应,迟早也能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 侯平起身向林如楚道别:“抱歉了大人,您的心意晚生只能心领了。” 林如楚摆了摆手:“哎,不说这个,你去把陈知县叫进来。” “是,大人。”侯平出门把在外面等候已久的陈应龙叫了进来。 陈应龙恭敬的行礼:“尚书大人叫下官来不知有何吩咐?” 林如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工部现在有许多缺职,如果你三年的考评合格,又愿意来工部任职的话,老夫可向吏部申请调动。” 陈应龙一听,简直要心花怒放。 他现在只是正七品的知县,如果调动到工部,那最少要升一级,甚至是两级。 而且工部一向都是肥水衙门,比一个下等县的知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下官多谢尚书大人赏识……。” 林如楚打断他道:“你先别忙着感谢,今年才是你的第一年任期,还有两年才到你的考评期,至少也要考评合格老夫才会为你办理调动申请,如果你想有更好的职位,那就看你的考评成绩而定,另外,提醒你一下,这几年朝堂风气败坏,但是你切记不可受旁人影响,行党争之事,做好本份,自会有人赏识你。” 陈应龙瞬间醒悟,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是,大人,下官一定用心做事。” 林如楚笑了笑:“行了,你去吧。” 陈应龙从林如楚的公房里退了出来,见侯平就低声问道:“刚才你在里面林尚书跟你说了些什么?” 侯平有些紧张的回道:“就是东问问西问问,什么都问了一下,不知大人您具体指哪件事?” 陈应龙以紧张的低声问道:“他有没有问你调查李三才的事情?” 侯平顿时心有所悟的说道:“有,他说李阁老……。” 话没说完,陈应龙已经低声惊呼道:“什么……你说李……李阁老?” 侯平微笑道:“啊?大人不知道吗?李三才大人已经入阁了,现在是内阁辅政大臣。” 李三才虽然已经在内阁上班,但现在还只能算试岗,因为正式的任命还没下发,所以消息并没有散布到京城之外的地方上去。 陈应龙听完心道好险,得亏没有听聂心汤的话,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看看侯平,也亏得侯平当时据理力争,不然真要按了自己当时的意思,可就更糟糕了。 想到这里,陈应龙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啊,你应该还没见识过京城里的文采风流吧,今晚本官就带你去见识一番。” 文采风流,是文人对青楼的雅称。 侯平小心肝瞬间激动起来:“多谢大人。” 第65章 望香阁 京城,是这个时代最繁盛昌明的都市。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当夜幕降临,京城变得更加迷人,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各种色彩在夜空中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趁着夜色,陈应龙带着侯平来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大名楼之一的望香阁。 望香阁是教坊司的产业之一,这里是最安全、同时也是质量最高的‘品鲜’圣地。 每三年一选的十大花魁至少有一半都是出于南、北两座教坊司。 侯平一进门就被这里的大气给震撼到了。 通州的醉仙楼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虫与皓月争辉。 过气花魁玉娘子,六七年前便是望香阁里的招牌名鲍,现在则已经被她人取代。 一进楼里,侯平就被深深的震撼到了,这里的布置跟后世的夜总会已经很相近了。 共有三层楼,一楼灯火通明的大厅,主要是喝茶听曲的地方,看不见什么污秽勾当。 二楼则是一个个灯光昏暗的卡座,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文人雅士的笑声。 三层则是一间一间隔开了的厢房,也不知道里面在进行着怎么样的旖旎故事。 见到有客进门,龟公快步迎了上来:“两位是要喝茶听曲还是在卡座品诗鉴文?” 陈应龙对侯平笑着解释道:“喝茶听曲就是真的听曲,卡座则是跟姑娘们……你懂的。” 侯平激动的小心肝都要扑腾出来了,身体里的那股洪荒之力仿佛要随时爆发。 陈应龙见到侯平脸上那股抑制不住的激情神色,顿时心里暗笑,然后便对龟公回道:“要卡座吧。” 龟公立马给了两人一个牌子:“两位楼上请。” 陈应龙领着侯平往二楼走去,然后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没多久一个老鸨出现了,然后笑道:“哟,是陈相公啊,您可是很久没来啊,温情老惦记着您呢,怎么样,要叫温情姑娘来陪您吗?” 陈应龙嗯了一声:“就让温情过来吧,对了,我这位老弟是第一次过来,你看怎么给他安排?” 老鸨笑嘻嘻的道:“好的,这位公子,您可是读书人?咱们这里第一次来有两个选择,如果你想找个能陪您说话的呀,那您就拿一首诗作给我,但是您要是只想跟姑娘亲热一下,那妈妈就给你随便安排一个。” 在这个时代,爱情是奢侈品,因为此时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包办,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初始夫妻都没有感情基础。 只有极少数运气好的人,才能遇上一个心仪的对象,进而婚后产生爱情。 其他的大多数人,都是还没有尝到爱情的甜,就已经充满生活中柴米酱醋的心酸。 所以很多成功男人喜欢来青楼,更多还是想在这里品尝到爱情的甜美,大多数人都是来追求精神享受的。 这也是为何花魁需要会更多的才艺,就是为了能跟更多的文人雅士找到共同的兴趣话题。 花魁可不是自己评出来的,而是当代的文人雅士们共同选举出来的。 陈应龙对侯平道:“若是用诗作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若是诗作不佳,没有姑娘愿来可是很丢人的哟,当然越优秀的诗作能得到漂亮姑娘亲睐的机会越大,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侯平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事先就放在桌上的笔墨写下:篱下黄花好,秋来色更鲜。可怜风露里,犹有未凋年。 写完后先交给陈应龙看了一下:“陈兄,你看此诗可行?” 陈应龙看完点了点头:“此诗……,甚好。”说完将诗交给了老鸨。 老鸨拿着诗,然后笑着离去。 不久,一个老鸨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四个姑娘。 其中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没有戴面纱,过来以后一声娇呼就扑进了陈应龙的怀里。 不用说也知道,这位肯定就是温情姑娘了。 陈应龙搂着温情姑娘,然后对侯平道:“老弟,为兄先去厢房了,你选好姑娘后,如果她们愿意跟你去厢房你就去,不用担心花用,如果进不了厢房,那就在卡座等吧。” 侯平拱手道谢:“多谢陈兄。” 这声多谢,是他认识陈应龙这么久后,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陈应龙走后,老鸨便给侯平逐一介绍她身后的三位姑娘:“这位叫由笑,对公子的诗词赞赏有加。这位叫春潮,也非常喜欢公子的诗词,最后这位是徐佛姑娘,她呀,也是对公子的诗词非常欣赏。公子,你看要留下哪位姑娘?” 侯平看着三位身姿曼妙的美人,虽不见真容,但仅凭这身姿,就一定丑不了,真想都留下来啊。 可惜,这里可不是醉仙楼那种低档次的青楼可比,只要肯花钱,姑娘们就能跟你上楼。 这里的姑娘你得哄,哄得姑娘开心了人家才愿意跟你上楼。 由笑和春潮看到侯平的长相都微微有些失望,所以眼神中有些许失落。 侯平感觉她们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于是果断的选择了站的最靠后的徐佛姑娘。 “那个……我……选她。” “哎哟喂,公子真是好眼光,徐佛姑娘虽然来我们这儿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的口碑可是极好的,最是善解人意,公子,您可真是眼光独到。” 说着便对徐佛吩咐道:“徐佛,你可要好好陪公子哦。” “是,妈妈” “由笑,春潮,我们撤。” 老鸨带着两个美女走了。 侯平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那……那个徐……徐佛姑娘,你……你来这边……坐……坐。” 徐佛眼神无比复杂,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走上前去,然后在侯平的对面坐了下来。 侯平见徐佛似乎不太待见自己,顿时想起自己貌丑,怕是不招她喜欢,激动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然后问道:“姑娘可是嫌弃小生相貌丑陋?” 徐佛摇了摇头。 侯平立马疑惑的道:“那姑娘为何……。” 徐佛犹豫了片刻,然后苦笑道:“我已经站在最后面了,为何你还要选我呢?” 刚才侯平就觉得徐佛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是当时心情太激动一时没注意到。 此刻听得仔细,立马心头更加狐疑起来,他在京城没认识过什么姑娘啊,怎么会这么耳熟呢? “徐姑娘你是……。” 徐佛轻叹一口气,低头沉吟了许久,然后还是拿掉了面上的面纱,然后缓缓抬起头轻声感慨道:“侯师爷,你说咱们俩这是什么缘分呢?” 侯平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然后惊恐的叫了一声:“刘……刘欣月?怎么会是你?” 第66章 凶杀案 侯平也一脸哀叹,没想到两次吃海鲜都遇到了刘欣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欣月神情低落:“你也知道我做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害得家里在通州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迁回老家,但其实老家那边的情况也未必就比通州强多少,我不想再拖累家里,所以就跟我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然后独自来了京城。” 对于刘欣月后来的情况,侯平当时结案之后就已经离开,所以知道的不多。 现在听了刘欣月的话,也是心有颇多感慨:“那你又是怎么流落到青楼里来的?” 刘欣月苦笑一声:“我是自己卖身进来的,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孤身在外,不来这里又能去哪儿?反正这辈子也没有想过再嫁人,就在这里孤独终老也不错。而且我其实挺喜欢这里的,这里的人都不会在意我的过去,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欲望,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难以伺候的客人,但是大多数时间都还是过很舒服的,只是没想到还会遇到你,刚才我已经尽量往后站了,没想到你还是选到了我。” 侯平无语,只怪自己手贱。 现在怎么办? 这后面的故事还要继续吗? “那你……。” 侯平欲言又止,其实他也不介意刘欣月的过去,只是现在有点尴尬的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啊。 刘欣月自嘲的笑道:“要不要我去跟妈妈说,给你换一个姑娘?” 侯平赶紧说道:“不……不用。” 然后顿了好一会又有点不自信的问道:“那个……你……介不介意我……丑?” 徐佛见侯平的木讷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侯师爷,你的样貌可是神魔之相,哪能用美丑来形容?” 侯平心头火热,有些激动地道:“那……那你是不介意了?那我……我们……可不可以……。” 徐佛轻笑一声,然后娇声道:“奴家就是一个妓子,您是客人,当然想怎么样都行,奴家只是怕客人嫌弃奴的薄柳之姿和不干净的身子。” 侯平立马摇头:“不……不……不嫌弃,你……你那么漂亮,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只……只是……。” 声音越说越小,他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这该死的羞耻感,让他手足无措。 徐佛忽然一本正经的问道:“侯师爷该不会还未经过人事吧?” 侯平抬头怔怔的看着她的眼睛,很想霸气的吼上一句:你才未经人事,你全家都未经人事呢。 只不过在徐佛的逼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徐佛顿时欢快的笑了好长时间,侯平羞愤的差点没把卡座地面的楼板扣穿。 不过徐佛笑过之后,也发现了侯平的窘迫,便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来后往他怀中一靠,轻柔的说道:“相公,抱紧奴家可以吗?” 侯平心中的那座火山立马就要喷发,那个心猿意马、手足无措,身体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跟徐佛姑娘去厢房聊一夜的人生和理想。 “徐……徐佛姑娘,我……我们可以……去……去厢房吗?” 徐佛轻嗯了一声:“奴家全凭相公做主。” 侯平激动的就要喊龟公领他们去厢房,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青楼的安宁。 “啊——,杀人啦……,杀人啦……。” 只见三楼的厢房楼道里,一个婢女模样的姑娘站在一间厢房门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没多久,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在楼道口被上去查看情况的老鸨和打手们堵了个正着。 由于望香阁属于教坊司的产业,这里的人都属于朝廷的财产,在这里杀人,绝对是件性质超级严重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徐佛要把自己卖进来的原因,相比起外面那些随时可能将你打死的私人产业。 这里一般是不可能将你杀死的,如果实在跟老鸨搞不好关系,她最多也只能把你送去别的青楼。 实在是没人要了的话,教坊司也还会是安排些女工的事情给你做,总之打杀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的。 教坊司的姑娘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个就是官员犯罪后,他的家属被发配到教坊司。 第二个来源就是原本就是乐户家庭的子女。 这两大来源基本上占到九成以上,最后就是少量跟刘欣月一样,自愿卖身想在教坊司求生的女子。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教坊司的主官也不敢轻易的打杀一位姑娘。 因为乐户都有家人,出了事朝廷会追查,而被发配的大臣保不准那天就平返回来,他们也有可能会来教坊司找回亲人。 教坊司的奉銮,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仅是个九品芝麻官,可以说是得罪不起任何官员。 因此教坊司的姑娘们相比起外面来说,要安全得多。 普通人或是一般的官员也都不敢在教坊司的产业内乱来。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公然在教坊司的产业里杀了人。 老头神色慌张,跟堵住他的打手们起了争执,很快就引起别人的注意。 老鸨带人到厢房内查看了情况,案发现场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当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马让人把老头堵住,然后封楼,严令所有人不能离开。 不过就算没有她的命令,也已经快到了京城宵禁的时间,基本上没谁可以离开,。 随后她赶紧派人去通知教坊司的上官,同时又派人去顺天府报案。 望香阁内已经乱成了一片,侯平也只能自叹倒霉。 刚以为有机会吃顿海鲜大餐,没想到就出现了这种突发事件。 看来今晚的海鲜是吃不成了,厢房怕是也没机会进了。 事已至此,哀叹也没用,侯平能是咬牙切齿的跺了跺脚,然后跟徐佛一起上三楼去看看。 上楼就遇到了陈应龙从厢房出来,身后是他那位相好的温情娘。 “大人,那边好像出了凶杀案。” 陈应龙点了点头,然后见徐佛已经摘下了面纱,便用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看着侯平。 “顺安好福气啊,这位徐佛姑娘真乃国色天香,容貌不输花魁啊。” 徐佛微微了一个万福:“先生过奖了。” 侯平有些羞躁,但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陈应龙看了一看温情道:“温情,今晚出了这种事,怕是不能跟你相聚了,我跟老弟去那边看看,你跟徐佛姑娘就在厢房里等吧,若是阁里的麻烦处理完了还有时间,我们再来叫你们。” 温情乖巧的点了点头:“是相公,小佛,我们先进房里等吧。” 徐佛也对陈应龙施了一礼,然后又对侯平微微颔首:“先生、公子,那小佛就在这里等你们。” 等两女走后,陈应龙小声在侯平耳边道:“顺安,本官感觉这案子不简单,走,咱们去现场看看吧。 “是,大人。” 第67章 李如柏 陈应龙跟侯平经过了被打手看管起来的老头身边,对才老头仔细打量了几眼。 陈应龙小声在侯平耳边低咕道:“那个被拉住的老头看着不像普通人,待会官差来了,咱们伺机而动,若真是有价值的大人物,咱们就给他帮上一把,在这京城之内,能多份人情有大用。” 侯平心中哀叹,这个陈应龙是想拿自己送人情呢。 可是这个人情他不想送也不行,现在还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呢。 别看他现在认识了几个大人物,如果身为知县的陈应龙硬要拿捏他,也还是轻易之事。 所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实的答道:“是,大人,学生尽力。” 由于望香阁的人都在忙着封锁大楼看管疑犯,案发现场反而没人管理。 两人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去了。 一屋子的血迹,尸体满身淤青,老惨烈了,没两分钟,陈应龙就受不了了。 侯平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 还别说,有时候还真就这么巧,这个房间内的凶杀现场跟他之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凶杀现场十分相似。 仔细观察之后,他还真就发现了不少疑点,只不过现在顺天府的官差没到,他也不敢随意翻动现场找到关键证据。 而且想要完全侦破此案,还要做近一步尸检,方可辩明真相。 等了半个多时辰,顺天府的官员才姗姗来迟。 来人是顺天府的府丞乔允升,此人正是当初复审周二、周通父子死刑的两位官员之一。 望香阁出现凶杀案,按理说不应该由府丞出面处理。 只不过自去年十二月起,乔允升就一直以府丞的身份代理着知府的工作, 新任知府没有任命之前,他现在就是顺天府实际的最高长官,也就只能由他出面处理了。 乔允升到了望香阁看到被打手们扣押的疑犯,顿时头就一个变两个大。 “李……李将军?怎……怎么这案子把您给牵连进来了?” 被抓住的老头果然不是普通人,而是有‘东北王’之称的李成梁的二儿子李如柏。 李如柏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骁将,但是天生好色成性,所以中年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 尽管如此,三天两头的来望香阁或去其它名楼找姑娘坦诚相见,畅聊人生和理想也是他的日常必修课。 二十年前,李如柏因身体原因主动辞官后便一直在家赋闲,但至今都还顶着名将的光环。 李如柏微微弓着腰,背部呈现出一种弯曲的姿态。 他那原本挺直的脊梁如今已变得佝偻不堪,仿佛被岁月压垮了一般。 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头发花白且稀疏凌乱、双眼浑浊无神,与其他平凡无奇的老头子毫无二致。 这样一副面容和身姿,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他曾经是一位驰骋沙场多年、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的宿将。 时光的洪流似乎已经带走了他往日的雄风与威严; 但是做为乔允升这个级别的官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忽视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因此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李如柏眼见着自己已然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便索性不再佯装,身上的气息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一直微微弯曲、略显驼背的身躯,猛地挺直起来。 竟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沙场宿将的气势顿时从其体内喷涌而出。 “里面的人不是老夫杀的。” 他也是够倒霉催的,摊上这么档子说不清楚的事。 本来感觉今天的状态挺好,想跟姑娘来一轮人生的畅想。 于是就到望香阁,找了一个漂亮姑娘交流心得。 刚开始还挺好,但是没多久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直到婢女的惊呼才将他唤醒,然后就发现与他畅聊人生姑娘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背后还插着一把匕首。 房间内的窗户完好,没有外人潜入作案的迹象,也就是说在婢女开门之前,房中就只有他跟死去的姑娘两人。 所以结论就只有一个,便是他杀了那个姑娘。 乔允升进入房间,勘察完现场回来后,便一脸为难地道:“李将军,这里除了您也没有别人,下官也没有办法,您先跟下官回衙门接受调查吧。” 李如柏有些悲愤道:“不,人不是老夫杀的,为什么要跟你们去衙门?” 乔允升解释道:“李将军,您看,根据我们从现场调查到的情况,在被害人死亡之前,您是唯一跟她在一起的人,而她又是后背中刀,必然不是自杀,而婢女一直守在门口,除了您老外,外人也不可能进入房中。” 李如柏一声怒吼:“不是老夫杀人,都说了不是老夫,不是老夫,你要老夫说多少遍?” 到了李如柏这个级别的官员,就算真杀了人,会不会被判刑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地方衙门能说了算的。 最终的处理结果,其实还得交给皇上定夺。 只是皇帝通常也不会将其处死,罚钱夺爵发配充军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对李家的整体声望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很可能成为朝臣再次攻讦李家的借口。 李家这几年虽然已经势微,但根基还在,就算皇帝也都十分忌惮。 其他人则更是忌惮已久,所以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乔允升见说不通,只能让衙役强行拿人:“李将军,对不住了,拿人。” 衙役准备上前拿人,在人群中旁观的陈应龙也搞清楚了李如柏的身份,于是便走了来:“乔大人,下官有礼了。” 乔允升看了陈应龙一眼,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是谁来:“你是何人?本官公务在身,不便聊私。” 陈应龙道:“大人贵人多忘事,下官漷县知县陈应龙,去年陈家谋家主财产的那个案子,就是您下来复查案情的,不知您可还有印象吗?” 乔允升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是陈知县,不知你找本官有何事?” 陈应龙笑道:“大人,刚才下官和下官的师爷也刚好在此,下官师爷在勘查过现场之后对这件案子有些不同的见解,所以想跟您汇报一下。” 乔允升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陈应龙身后的侯平,当即大喜道:“阿?原来侯师爷也来了啊,这可太好了,来来,你快说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何看法?” 陈应龙心头一阵苦涩,明明自己才是主角,结果却让一个跟班抢了风头。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乔允升复查案情的时候,前前后后都是侯平在给他讲述案情,摆出证据。 加上侯平脸上那个标志性的大黑痦子,让人想忘记都难。 侯平知道自己此刻抢了陈应龙的风头,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长的特殊呢。 即然乔允升已经对他点名道姓,他不出来也不行,只能硬起头皮挪到了一个显眼一点的位置道:“是乔大人,小人刚才在勘验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虽然背后中刀且刺的很深,但是中刀的位置却有些奇怪,并非是致命的部位,不像是专业杀手所为。 另外据房中的大量血迹来看,死者在中刀之后还有过移动的痕迹,如果她真是被人杀死的话,那么没有理由让血迹弄得满屋都是,而这位李将军,身为战场杀敌的将军,必然熟知杀人技,如果他是凶手的话,都已经用上刀了,必然是干净利落的一刀致命,断然不会给被害人任何挣扎逃生的机会。 否则一但让门口的婢女察觉,岂不是自找麻烦?另外再排除其他人潜入作案的可能之后,小人认为,此女是自杀的可能性居大。” 第68章 东北王李家 李如柏听到侯平的话,立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看到没有,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这女的就是自杀,跟老夫无关。小兄弟,改天请你吃饭,老子先走了。” 乔允升急忙将李如柏拦住:“李将军莫急走,侯师爷虽然说了与您无关,但是人命关天,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还不能放您走。” 其实从乔允升本心来说,他也想赶紧放李如柏走。 但是侯平现在只是一面之词,缺少了关键性的结案证据,他也十分为难。 “侯师爷,你刚才所说的,可能拿出什么有利的证据?” 侯平点了点头:“大人,请移步凶案现场一观。” 乔允升同意道:“好,侯师爷请。” 两人并肩往凶案现场而去,李如柏也跟了上去。 陈应龙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随后什么老鸨还有后面赶来的教坊司的官员们也都先后到了凶案门口围观。 见重要人员都到了之后,侯平指着地上的血迹道:“大家请看,如果死者是被人从后面杀死的话,就算挣扎,她的血迹也应该是房内的中间区域,或者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但实际上,房间内的血迹遍布全屋,这就很不合理。 这些血迹给人一种死者生前经过了剧烈的挣扎和跟凶徒有搏斗过的感觉,甚至她在她的指甲里还残留了一些凶徒留下的皮肤组织。就连身上的淤青都给人一种她曾被人殴打虐待过的错觉。 但是如果真有这么激烈的搏斗,门口的婢女肯定一早就能听见屋内的响动,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不然也不可能等那么久后才进房去收拾。 而且大家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血迹很多地方都成很规则的块状,就像是被刻意抹擦过一样。如果凶徒都已经在厢房内杀人了,便没有处理这些血迹的必要,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将房间内刻意抹擦上血迹,其实是为了掩盖一些痕迹。” 说着他又指着一处墙面道:“大人请看这里,是不是有一截断掉的木削,您在看匕首的刀柄上,也有一个断掉的木削,这应该就是用来固定匕首的。当然,这个高度远比死者的身高要高了很多,因此她应该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后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凳子上会有块状血迹。” 乔允升抬头一看,果然在侯平指的那处墙面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木削子。 因为血迹覆盖,又高过头顶的原因,如果不是侯平明确的指了出来,他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听你这么一说,这些血迹确实不合常理,但是由此就断定死者是自杀又是否过于草率?” 侯平摇了摇头道:“大人,死者的身体还有多处淤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死前还被人殴打过一般,但是如果排除是他杀的话,那么这些淤青就没法解释了,所以学生怀疑这姑娘已经身患绝症,想利用死亡嫁祸 刚好学生知道有一种叫‘血症’的病可以造成她身上的这种情况,当然,目前只是学生的猜测,还需要请专门的仵作和大夫验尸后才能知晓。” ‘血症’就是后世让人闻名丧胆的白血病,又称血癌。 在这个时代,是许多普通大夫都不知道的名字,因为见过的人太少了。 死者除了淤青之外,其它的地方都非常的白,而且还是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让侯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病。 刚好他对这个病的表现症状又知道的很清楚,所以简单的验证了一下,但是到底是不是还是要交给专业的大夫来判定。 乔允升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不错,如果死者真的身患绝症的话,那么她自杀的可能性就要增大了许多,而且她专门挑选李将军在的时候自杀,还搞得这么复杂,恐怕其背后的目的也并不简单,此事本官必须上报大理寺对其追查到底。” 李如柏在病退之前官居右都督,是朝廷的一品大员。 这个案子已经涉及到陷害一位退休的一品大员,根本就不是顺天府能查得下去的案子,自然只能上报到最高审理机构去处理。 侯平笑了笑,之后已经不是他能插得上手的事情了。 陈应龙适时的跳出来刷一波存在感:“大人,后续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插得上手的,但是你如果需要的话也可随时传召我们。” 乔允升点了点头:“嗯,应该不需要了,侯师爷已经将最大的疑点解除了,剩下的只需要尸检以及调查此女的来历背景就能知道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陷害李将军了。” 李如柏听到乔允升已经相信了侯平的结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李家昔日的风光不再,日子并不好过。 他之所以这么早退休,所谓的身体不好只是一个托词。 真正的原因是李家过于树大招风,李成梁的手段又太狠,把整个东北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但是这其实也怪不了李成梁,大明有文官打压武将的传统。 作为跟他同时期的名将戚继光、俞大猷是什么样的下场,早就令他心有余悸。 他想给自己谋个善终,就不能不使尽手段。 李如柏的提前退休,除了自身原因以外,实际上也是在给他大哥李如松让路。 李如松做为李成梁的法定接班人,而且本身的能力和威望都足以让所有人信服。 虽然李如柏的能力也不错,但是比起大哥李如松来还是多有不如。 所以自请退休,就是为了避免李家一门在军方的高官太多,从而引起皇帝的忌惮。 而且早在李如柏退休之前,李成梁也被罢免了其在辽东的一切职务。 其目的自然也是同样在为李如松让路。 李如松也是不负众望,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倭寇丰臣秀吉发动了侵朝战争。 李如松率军东征,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掠地千里,横扫半岛,收复平壤、开城、王京(汉城)三都,将倭寇彻底赶出了朝鲜半岛。 十二月,李如松回国述职,朝廷论功,加其为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此战之后,李如松已经成为事实上李家的领军人物,所以两年后,仅为右都督的李如柏为他让路也就顺理成章。 因为无论如何,朝廷都不可能让李家同时出现两个牧守一方的大将军。 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将星闪耀的人物,会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突然陨落。 当年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率土默特部犯辽东,李如松率轻骑追击捣巢,途中却与数万严阵以待的鞑靼骑兵遭遇。 李如松率所部三千余人浴血奋战,终是阵亡于抚顺浑河一带,年仅五十岁。 关于这一战,有许多猜测,但是终究没有定论。 时至今日,李家后辈虽然依旧在军中活跃,但能成为顶梁柱的,也就李如柏一人了。 如果他也莫名其妙的卷进人命官司中,那么李家就再也找不出能挑大梁的人了。 第69章 李进忠献计 望香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没办法正常营业,只能歇业一天,让所有姑娘都回厢房休息。 店里的客人也被疏散,有家的自然就回家去了,家不在京城的只能疏散到周边客栈。 在侯平的帮助下李如柏洗脱了嫌疑,也化解了一场李家的危机。 作为回报,李如柏就打算请陈应龙和侯平到他家中居住。 陈应龙想结交李如柏,但是又不能与之深交,文武疏途,一但他与武将关系过深,会引言官的忌惮。 因此最终只能婉言谢绝,而这种事,侯平是没有发言权的。 李如柏也只好先送两人到客栈住宿,然后约好第二天来请两人吃饭。 第二天一早,李如柏果然如约前来,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只不过对于身份高贵,通州小家族出身的陈应龙,李如柏似乎有些敬而远之。 相反对于出身普通的侯平却显的格外热情。 再次让陈应龙狠狠的受了一把刺激,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在通州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要不当初他也不敢放颜之学的鸽子,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结果到了京城,根本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乔允升是这样,李如柏则更加过分,明明救他是自己的决定,结果吃饭的时候却只一个劲的跟侯平喝酒。 只是李如柏的身份自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得罪起的,因此这笔账,陈应龙也只能算到侯平头上。 …… 李进忠在接下朱由校的任务后,便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向庞保投诚。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按庞保的命令将东宫里的各种情报向其汇报。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之后,也终于取得了庞保的初步信任。 “庞公公,这是典膳房七天来的用菜名单。” 庞保点了点头:“嗯,你很不错,好好干,本公公有机会便会提携你的。” 李进忠一脸献媚:“公公,太子殿下昨日在御花园里私会了皇贵妃娘娘,回宫以后心情似乎很好,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啊。往常太子殿下见过娘娘后,回宫可都是要发一顿脾气,怎么会昨日转了性子?” 庞保冷嗯一声:“那是咱们娘娘觉着总欺负那个窝囊废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昨日只是让他给捶了捶腿,然后夸了他几句就让他回了。想不到那个窝囊废不但不觉着羞耻,反而还挺高兴,真是个贱骨头。” 李进忠敏锐的察觉到庞保对郑贵妃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修复一事似乎颇多怨言。 心里觉得正是个挑拨的好机会,于是便进言道:“公公,我大明有此等太子,实乃国之不幸……。” “大胆。”不待李进忠说完,庞保便一声冷喝打断他道:“你真是好大的狗胆,一个小小的典膳房内侍,竟敢议论起储君来了。” 李进忠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公公恕罪,小人妄言,小人妄言……。” 庞保哼了一声:“你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东西,这话也就是咱家听了,要是换个人,看看会不会要了你的脑袋。算了,念你是初犯,今儿就饶你一回。” 李进忠一边求饶,一边将庞保的表情完全看在眼中。 刚才庞保嘴上说的严厉,但实际上他的神情浑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之所以呵斥他的原意,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讨论这种大事。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早就发现庞保如今相当膨胀。 由于郑贵妃独受帝宠,庞保做为最被郑贵妃宠信的太监,其地位当然也是水涨船高。 现在宫里除了李恩这种皇帝身边的宠信太监,一般人他都没放在眼里。 就连东宫的太子也是一样,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中。 而且通过几次试探,他也确定了庞保还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于是他便一狠心进言道:“公公恕罪,小人只是为福王殿下惋惜,无论是从能力长相还是其它方面的实力,都远不是现在东宫里的那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若它日福王殿下能登极大位的话,那大明的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庞保斜了李进忠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吗?谁不知道福王殿下比太子殿下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如此宠爱福王殿下,早就有了异储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不还是被那帮食古不化的大臣们用礼法约束的动弹不得了吗?否则今日的东宫那有他王安什么事啊?” 做为庞保来说,他想要进一步得到更高的地位,便只能让他的主人拥有更高的地位才行。 可是郑贵妃如今的地位离后宫之主仅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的难度之大,也是让人心悸。 满朝文臣,尤其是那帮东林党的强烈反对,就连皇帝都要退避三舍,他一个太监,自然更加没有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李进忠犹豫了一下,他发现庞保脸上的恨不是一星半点,感觉今日很有可能是个机会,于是便趁机进言道:“太子殿下也就比福王殿下早出生了那么几年,你说也怪哦,那么多皇子都夭折了,怎么就是太子没事?” 庞保冷笑道:“这就叫祸害万年长吧。” 李进忠从庞保的眼中看了一缕杀机,心中一横说道:“公公,您说要是太子不在了,福王殿下是不是就顺理成章的可以接掌大宝了?” “嗯?”庞保眼神森寒的看着李进忠:“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本公公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救死不能。” 李进忠慌忙中怀中取出一个腰牌,诚惶诚恐的送到庞保面前:“公公饶命,小……小人日前,捡……捡到这块令牌,就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庞保拿起令牌一看,顿时惊声问道:“你怎么会有皇长孙的令牌?” 李进忠一脸惶恐的道:“公公,您是知道到的,小人与皇长孙殿下的乳母是食客,上次殿下离宫的时候走的匆忙,将令牌留在了寝宫,小人那天不知道食客已经随殿下离宫,去找她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拿了。后来跟小人食客写信,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食客说殿下至少要半年以后才回来,所以小人就没把令牌还回去,本想带在身上吓唬吓唬东宫里那帮看不起小人的玩意,但是刚才说起福王殿下,小人忽然就觉得,上天要小人捡到这块令牌,会不会是什么天意?又或者是什么预照?” 庞保拿着皇长孙的令牌,在手中反复把玩,眼神也是极度复杂。 其实他的心中也同样的复杂,难不成这真是上天在给自己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想到此处,庞保将令牌塞丢回李进忠怀中:“你确定皇长孙要半年后才回来?” 李进忠点点头:“是,小人确定,皇长孙殿下正在漷县跟一个什么师爷学习,听说还要考什么府试,总之短期内是绝对回不来的。” 庞保一笑:“好,令牌你收好了,回去随时候着本公公的传唤。” “是……。” 第70章 饱暖思…… 一连三天,庞保都在犹豫中度过,皇长孙的令牌,可以短暂的将东宫士卫全部撤走。 这真的就像李进忠所言一样,好像就是瞑瞑中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一个能取代李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 它日福王真能执掌大宝,凭他从小伺候福王长大的情谊,加上除掉太子之功的话,成为司礼兼掌印太监,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了想,庞保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干功劳有些太大了,功高盖主历来都是为人臣子的大忌。 而且由于他平日为人高傲,在宫内的关系网也不太行,所以还得拉一个帮手,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人刘成。 刘成是郑贵妃的另一个亲信太监,比庞保要年轻一些,此人为人低调大方,跟宫内的许多侍卫统领都有不错的交情。 想要让外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皇宫大内里来,有他的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什么?要刺杀太子?”刘成听到庞保话,简直是认为他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说出这么疯狂的话。 庞保一脸认真的道:“刘成,你想不想咱们主子再进一步?咱们的富贵,可全都在主子身上,而且咱家可是告诉你,若是没有把握,咱家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刘成不信的道:“把握?庞公公莫开玩笑了,以咱的实力,最多能把人弄进宫来,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东宫还有那么多的守卫,你让刺客跟那些守卫拼命么?就算你真找到一个能以一敌百的猛将,那一打起来太子不早就跑了?还怎么刺杀呢?” 庞保做出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道:“要是咱家有办法让他们能听咱家的指挥呢?” 刘成只觉得无比荒谬:“你的意思是,你能调动东宫的侍卫?” 庞保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刘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但同时又不太相信的道:“你如果能证明你有调动东宫侍卫的能力,那个这事小人就跟着公公干了。” 庞保顿时哈哈大笑:“好,咱家今晚就证明给你看。” 晚上,庞保将李进忠叫了过来,命他拿出皇长孙的腰牌交给刘成看。 刘成拿着腰牌仔细验证,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皇长孙腰牌后当即便表示干了。 三人达成了合作,一场针对太子的刺杀计划也就此展开。 …… 在赴完李如柏的宴请之后,陈应龙就带着侯平急匆匆的返回了漷县。 侯平根本就不知道因为李如柏的宴请,他已经彻底得罪了陈应龙。 只不过他现在的利用价值还很大,陈应龙还要依靠他来掌控县学,不然可能都忍不到回漷县就要把他给干掉了。 而侯平这一路上还在哀叹,好好的一顿海鲜大餐,又从嘴边溜走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也不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啊。 回到漷县后,生活似乎又归于平静。 此时最大的危险府试已经过了,生存压力也没有了。 虽然还有院试,但是那个是不会能影响到侯平的基本生活现状的。 现在侯平身上有钱又有闲,家里又有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快活。 说起来也怪,陈秀宁自从身体暴瘦以后,长的那是一天比一天漂亮。 所以说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这句话那是一点也不错的。 而且自从玉娘子和卫小芸住进陈家以后,她对穿着打扮也越发的讲究,看着就更赏心悦目了。 不过她的年纪太小,侯平也仅把她当成亲妹子一般宠爱。 但是对于玉娘子和卫小芸,可就不能那么淡定了。 玉娘子和卫小芸都是青楼出来,早就养成了一颦一笑都会让男人勾魂夺魄优秀职业素养。 尤其是像玉娘子这种花魁级别的,她身上有种持续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她并非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惊艳的美人尤物类型,所以侯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冲动。 但是她却像一壶沏好的上品清茶,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相处的越久,就越能让人觉得‘欲霸’不能,难舍难离。 而她的职业素养也是顶级中的顶级。 别说侯平这种只配给人当备胎的舔狗了,就是一般的欢场老手,普通海王都不可能顶不住。 虽然玉娘子是过气花魁,但她的真实年纪也才不过二十一岁,比侯平也仅大了一岁。 年龄相仿,门当户对,美女与野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狗男女。 侯平早在无数个梦乡,不知跟她儿孙满堂了几辈子。 老实说,他最近都感觉自己有点浑浑噩噩的,恐怕就是梦做多了的后遗症吧。 现在他成天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讨得家里这位女神的欢心。 因为每次玉娘子欢心的时候,都会有不少油水露出来。 这点油水,已经足够侯平这种的舔狗中的极品,以探索‘莎士比亚’为终极目标的单身狗,震‘惊’好几回了。 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玉娘子肯定不会是刻意为之。 习惯,一切都是长年养成的优秀职业习惯。 花魁的可怕职业素养,简直能让侯平如痴如醉,醉生梦死。 卫小芸虽然没有玉娘子一般优秀的职业素养,但是她胜在年轻啊。 正值十七岁的花季年华,又有着和侯平前世初舔女神七分神似的相貌。 最要命的,这个卫小芸脾气也不好,平日里对侯平似乎还有点颐指气使,简直就是初舔女神的翻版。 让侯平怀疑她是不是上天专门派下来弥补他前世初舔遗憾的。 初舔女神,总是令人难忘的美好。 结束了一天的授业,侯平迫不急待的回家。 “公子回来了?”玉娘子深情款款的前来开门。 “唔,玉姐?”侯平看着风情万种的玉娘子吞了一口口水:“那个……,秀宁没回来吗?” 玉娘子嫣然一笑:“怎么,公子觉得奴不配给公子开门吗?” 这一笑,侯平三魂都被笑走了,差点就要忍不住一嘴‘壁咚’上去,当即慌乱的道:“没,就是天天都是她跑来开门,今天没见她有点奇怪而已。” “嘻嘻,奴给公子开玩笑呢,秀宁去送布,我让她顺便带些东西回来,所以她应该会晚一点回来。对了,那个小芸正好放水,奴家准备跟她一起洗澡,公子要是饿的急了的话,就自己炒饭吧,如果还能忍忍,等奴洗好了,再给您做。” 侯平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去洗澡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玉娘子点了点头:“好好吧,今天就辛苦公子了,奴先去跟小芸洗澡了哦。”说完便莲步款款的向房间走去。 陈家有间封得很严实的浴房专门用来搓澡的。 一般洗澡都是去浴房,但是今天玉娘子说是洗澡,但却是回了房间,说明她跟卫小芸是准备用大木桶泡澡。 只有泡澡才会在房间里面。 果然,玉娘子回了房间后不久,房间里便传来了两女打闹的声音。 两女宛如天籁般的嬉闹声,震得侯平的心一阵又一阵的动荡难安……。 第71章 做香皂 玉娘子和卫小芸经常会一起泡澡,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选择在侯平上课的时候。 等侯平回来时她们早已经洗完了。 今天由于赶货便晚了一些,正好赶在侯平回家的时候。 不过这也不是侯平第一次遇见了,同样的情况以前也遇到过两次。 只是那两次陈秀宁都在家,侯平就算听到两女在房中嬉水也兴不起任何想法。 但是今天陈秀宁不在,知道四下无人之后,心里一股燥热顿时有些按耐不住。 更要命的是听声音的来源是从他之前住过的偏房里传来的,而那间房中有块木板被虫蛀了一个小孔。 不仔细查看的话一般不会察觉到,侯平也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了那个小孔。 小孔的另一边通着柴房,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不……,我不能做这么龌龊的事情,绝对不行……。 我得去厨房炒饭了,对,去厨房炒饭。 侯平艰难的迈开双腿……。 饭,天天有得吃,但是……,美人沐浴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双腿根本就不受控制的迈进了柴房,呼吸也不由自的降到了最低频率。 离着小孔还有半米远的时候,眼睛便不由自主的做成了单孔射击式。 玉娘子和卫小芸正地一板之隔的对面欢快的嬉水,对墙板上多出来的一只眼睛毫无察觉。 侯平此刻已经透过小孔到了偏房里的情况,激动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然而,实际上两女除了两个脑袋在浴盆外面,身体已经完全泡在了水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这依然让侯平兴奋到了极点,因为他知道两人随时都有可能起身。 “小姐,我给先给你搓背吧。” “没事,再泡一会搓吧。” 侯平心里那个急啊:还泡,泡你个头啊,都快泡突鲁皮了,快搓啊。 真是恨不得冲进去帮帮忙。 隔了一会,侯平只觉得等了几个世纪。 玉娘子轻轻开口道:“小芸,差不多了,给我搓背吧。” 说着玉娘子趴在了浴桶的一侧,露出了光滑的后背。 侯平只觉得口干舌燥,大饱眼福。 不过他已经瞪大了单眼,他知道更激动的时刻就要来了。 卫小芸要给玉娘子搓背,自然是要起身的,她……。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起身上了……。 卫小芸终于自盆中一跃而起,侯平感觉自己都要幸福的昏倒了。 然而下一刻,就差点没把墙板给砸穿了。 只见面对着自己的卫小芸穿着肚兜从浴盆中站了起来,瞬间让侯平有种像是吃了翔的憋屈。 对于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穿肚兜的女人已经很性感了。 但对侯平这种穿越者来说,连泳装都算不上的肚兜性感个毛线啊。 侯平不知道的是,此时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是用茅香,花、苗、叶等煮作浴汤,来辟邪气,令身体增香。 泡澡的时候把肚兜穿在身上一起泡着,有助于让肚兜也吸收香味,能让香味更持久。 所以穿着肚兜泡澡根本就是常规操作。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是等着两人洗完澡更衣的时候了。 侯平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失望的情绪,按捺着性子等待。 不要急,还有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用说,肯定是陈秀宁回来了。 侯平欲哭无泪,只能慌忙退出柴门跑去开门。 最终还是错失良机了呀……。 …… 痛定思痛,侯平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人们的洗澡方式了,特别是穿肚兜洗澡的陋习一定要改。 此时洗澡的东西那是五花八门,用什么的都有。 一般人家用皂荚、肥珠子等。 因为乔木的果肉中含有胰皂质,将其果肉捣烂加工后做成了皂角、澡豆,也可以洗涤去垢。 也有些人家嫌麻烦,就直接用石头净身,石头中含有碱,也可以清除污垢。 再有的就是用树枝,比桑枝、槐枝、桃枝、柳枝等都有净身的作用。 这些东西哪可能有香皂好用? 香皂的制作也不是很难,肥皂、精油、花香就可以做出来了。 肥皂用碱水、固体油脂、水、盐就可以做出来。 碱水中加入油脂,并加热混合液体,直到油脂完全溶解。 再往里面加盐,增加肥皂的硬度。 最后把溶液入模冷却固定即可。 只是这样得到的肥皂还是很粗糙的,没有什么味道,想要更好的效果,就还要加入精油,花瓣之类的东西调味。 精油不好弄,但是可以用高浓度酒精代替,而且酒精还有杀菌止痒的作用,效果更好。 蒸馏酒技术在明朝已经比较普及,陈家本就有一个小型的酿酒坊。 只要搞一套蒸馏酒的设备,把酒坊改造成了蒸馏酒坊,就可以自己提纯酒精了。 不过对于酿酒他没什么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反正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纯当娱乐了。 否则每天回家没点事干,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入菲菲,感觉自己好猥琐。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回家就泡在酒坊里捣鼓,既能避免一些尴尬,也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经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去摸索,他的酿酒技术也突飞猛进,终于蒸馏出了适合用的高浓度酒精。 三月中旬,侯平终于将香皂制成了。 努力了这么多天终于出来了的成果,侯平兴奋的直想狼嚎,如果下次再有机会……嘿嘿嘿。 看看天色,还有些光亮,想必三女应该还没有睡觉,心急献宝的侯平就去敲开了她们的房门。 玉娘子和卫小芸已经睡下,陈秀宁过来开的门:“哥,怎么了?” 侯平一脸神秘的拿出自己花费了几个月才精心制造出来的香皂:“给你们一个好东西,这个是香皂,你们在洗澡的时候净身用的。” 陈秀宁拿了一块香皂,放在鼻前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像有股淡淡的香味呢,哥,这两个月你每天回来就泡在酒坊里,又不见你酿酒,不会就是为了做这个东西吧?” 侯平一脸得意的道:“那是当然的啊,不是为了造这个东西,我费那么大的劲干嘛?” 陈秀宁眼角抽了抽:“这东西应该很贵吧?” 侯平心里则是更加得意了:“当然贵了,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陈秀宁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这段时间家里用油就跟用水一样,盐比米少的还快,这可不是后世那种油盐不值钱的时代。 现在的油和盐,可都不便宜。 侯平消耗了那么多的油盐,还用了那么多的大米酿酒,就为了造出这种只能用来洗澡的玩意? 这真的是,只有脑子秀逗了的傻缺才会干出来的蠢事吧? 陈秀宁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讥讽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侯平正得意,完全没听了出来陈秀宁话里的设讽,反而洋洋自得道:“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你们用的舒服……。” ‘呯’的一声。 陈秀宁用力的将门关上。 她怕再看到侯平那欠扁的样子,会忍不住挥手给他两巴掌。 侯平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72章 香皂的去向 玉娘子见陈秀宁一脸气愤的抱着一箱不知名的东西进来,赶忙过来道:“秀宁,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这东西是侯公子送来的吗?” 陈秀宁将香皂往桌上一丢,余怒未消的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说这是洗澡用的玩意,让我们试试。” 玉娘子走上前去拿起一块香皂,放在鼻前闻了闻:“好像有股香味呢。” 陈秀宁一脸冷笑:“能不香吗?咱们前两天摘的那么多桃花,都在里面呢。” 玉娘子大吃一惊,前两天她们三人出去踏青,侯平让她们帮忙带点花瓣,于是她们三人就在三山采了三背篓桃花回来。 原本她们采这么多花瓣回来,准备留一部分洗澡用的。 结果侯平回来时不知道,以为都是给自己采的,就全部拿去用了。 等三人洗澡时到处也找不到花瓣,才知道被侯平用光了。 侯平也没个合理的解释,三人现在受着侯平供养,也不好说他,这气就只能忍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被用来做成香皂了。 玉娘子把香皂拿在手中,那种湿滑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原来是用那些桃花瓣做的,那怪会有桃花的香味呢,只是这东西湿滑湿滑的,摸起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呢。” 陈秀宁冷笑道:“可不只是花瓣呢,那些油盐也都在这里头呢。” “什么?”玉娘子忍不住一声惊呼:“你说侯公子用了那么多油盐就是为了制造这个?” 此时卫小芸也把房间收拾完出来:“侯公子用油盐造了什么?” 玉娘子指了指桌上的香皂:“就是这堆东西。” 她听到那堆东西是用油盐制造出来的之后,心里也是非常不爽。 卫小芸一脸呆萌的道:“这是那些油盐做出来的?好吃吗?” 陈秀宁气愤的道:“还好吃,吃个屁,这东西是洗澡用的。” 卫小芸一脸震惊叫道:“用油盐制造洗澡用的东西?侯公子是不是犯了傻病?天啦噜,他是怎么想的哟。” 当下她也对桌上的那堆东西失去了兴趣。 这段时间侯平大量消耗家里的油盐,陈秀宁三人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怨气。 只是因为大部分家用都是侯平给的,她们才对他的这种浪费行为忍气吞声。 现在看到侯平将那么多贵重的油盐柴米,转换成了一堆洗澡用的玩意,她们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都说女人败家,但其实男人败起家来更加可怕。 对她们来说,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状态,这香皂再好又能好到什么地步呢? 三人看着这堆香皂,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败家子的成绩单。 把重要的东西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废物,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于是谁都没了试用香皂的心思。 侯平做梦也想不到,因为他的败家行为,三女最终谁都没有使用香皂。 就这样他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香皂在三女房中成了摆设。 原本侯平还想等着看三女使用香皂过后那种惊叹和震惊的表情,结果等了一晚上啥也没等到。 第二天一早,他又想去问三女,但是一看她们都是满脸不悦的神情,硬生生的又把话吞了回去。 最后只能灰溜的去了学堂。 明明香皂这样的东西,绝对是女孩子们不能拒绝的神器,可他死活都没想通为什么三女拿到了香皂还会不高兴。 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她们最近可能太劳累了一些。 由于陈家纺出的来的布质地不错,品质还稳定,于是绸缎庄的人便让她们加大产量,然后给她们做个专品。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三女一直在忙着赶货,也确实比较辛苦,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她们高兴不起来吧。 …… 客印月自从跟三女结识后,便经常会来陈家串门。 基本上都是趁着朱由校在县学里上课的时间过来。 由于她跟三女的关系处的很好,所以三女对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陈家的织布机虽然新颖,但是真要论起效率来说,也就跟皇宫里最新先织机的效率相当,就算稍高也高的有限。 毕竟人力驱动的效率再高也就那样了。 客印月宫里出生,而大明皇宫里有妃嫔织布的传统。 当年马皇后勤俭持家,命人在后宫架起织布机,亲自织些绸衣料、缎被面什么的。 然后以皇家献爱心的名义赐给那些年纪大的孤寡老人。 有剩余的布料,则裁成衣裳,赐给王妃公主。 自此以后,妃嫔在宫内织布就成了一个传统。 当然,这个传统如今也仅起着一个象征意义,妃嫔们每年都是安排宫女织上一两匹布,象征性的赏赐一轮就算完事了。 客印月见识过皇宫内最先进的织机,自然也就对陈家的织机没什么兴趣。 当然,更主要的是对织布这个行业没什么兴趣。 太辛苦了,又挣不到多少钱,鬼才想干织布的活呢。 不过客印月很会做人,加上又有意讨好三女,所以知道她们最近在忙着赶货,便每天都会过来帮忙。 虽然她的帮忙大多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总归还是能让三女稍微轻松一些。 忙碌了一上午,未时吃过晚饭后四人回房间休息。 客印月一眼就看到了被堆放在角落里的那一箱香皂。 做为见多识广的宫里人,这小小的陈家竟还有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客印月好奇,便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起来。 “小玉,这是什么东西呀?干什么用的?” 玉娘子看见那一堆东西就没好气,她们拼死累活的干上一个月,还比不上半箱香皂消耗的油盐钱。 当然,她们不知道的是,做这些香皂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主要是侯平前期做,没经验,所以有很大的浪费,她们看见的那些消耗,绝大部分都是制造失败被浪费掉的。 “那是侯公子做的新鲜玩意,说是洗澡用了,叫什么……什么皂来着?” “香皂。”陈秀宁补充了一句,然后又一脸讥讽的道:“哥还说这玩意是无价之宝,哼,一个洗澡用的玩意,被他做成了无价之宝,看把他给能耐的。” 客印月一听是洗澡用的,便拿起一块来闻了闻,有些清香。 至于陈秀宁说的什么无价之宝,她就给自动忽略了。 既然都说是洗澡用的了,那再贵又能贵到什么地步? 客印月拿了一块:“这东西有点香香的,能送我一块吗?” 陈秀宁点了点头:“月姐,反正我们看到这堆东西就烦,你都拿走吧。” 客印月急忙摆手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就拿走一块就行了。” 这时玉娘子也开口道:“月姐,你就都拿走吧,你要不拿走,说不定公子回来还要问我们喜不喜欢,到时候我们说喜欢的说,怕是他还要做更多,说不喜欢又怕会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你就拿走吧,我们也刚好有理由告诉他,都被你拿走了,估计他以后也就不会做了。” 卫小芸也叫道:“对,能省好多油盐钱呢。” 客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谢谢几位妹妹了。” 第73章 府试开始 客印月拿到香皂后,当晚洗澡的时候便使用了。 用香皂洗完身体后,立马就让她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爽感。 然后她还用香皂把头发也洗了一遍,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凉感,让她感觉异常的舒服。 朱由校坐在床边看书,见客印月洗完澡回来了,便放下了书本准备睡觉。 忽然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然后便忍不住四处嗅了嗅,最后发现竟然是客印月身上的味道:“客妈妈,你今天身上好香啊。” 客印月心花怒放的道:“是吗?今天奴婢用了侯夫子制作的香皂洗澡呢,洗完之后就感觉好舒服。” “香皂?”朱由校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什么东西?” 客印月立马将香皂拿了一块出来:“今天奴婢去陈家帮忙织布,她们就送了奴婢一箱。” 朱由校点了点头,拿起一块闻了闻:“嗯,果然就是这个味道,不过好奇怪,这个香皂本身的味道很淡,但是你身上的味道却是好浓郁啊。” 客印月咯咯娇笑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如殿下明日去问问侯夫子吧?” 朱由校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过几天就要府试了,夫子知道我还在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会不高兴的。还是等府试过后再说吧,反正知道是夫子制造的东西就行了。” “嗯,时间不早了,殿下,早点休息吧。” “好,我们睡觉吧。”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原本平躺着的朱由校忽然转身面对着客印月道:“客妈妈,今天我想抱着你睡。” 客印月简直是心花怒放道:“嗯,好的殿下。” 朱由校可是已经有近两年没有抱着她睡过觉了,想不到自己只是用香皂洗了个澡,竟然能让小殿下又抱着自己睡觉。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了香皂的真正价值。 原来侯平跟陈秀宁说的无价之宝,竟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这样的好东西,她一个奴婢又怎么敢独享呢? 肯定得上供给主子,她的主子自然就是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了。 …… 四月已至,侯平带着精心培养的十一个府试学生踏上了命运的征程。 当然了,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个只是他检验自己努力成果的一块试金石。 一个小小的府试,还左右不了他的命运。 顺天府的府试在京城举行。 侯平带着府试学生提前了一天到达京城,然后养精蓄锐,第二天一早就前往考场。 府试跟县试的考试内容基本一致,分五场进行。 第一场,考四书命题作八股文一篇和五言六韵诗一首。 第二场,照赋,一般的要求是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 《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 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 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 然后按指定段落默写,这一方面即可考记忆,又可考书法。 最后再写一篇四书命题作八股文。 第三场,五经文一篇;后面的第四、第五场也都是八股文,考的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送学生进入考场的时候侯平还很是担心了一下,府试查的很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能通过检验。 不过显然,侯平的担心有些多余。 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很顺利的就进入了考场。 考试要一天的时间,侯平无所事事之下,任凭心中的那股躁动的驱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望香阁门前。 只是他现在身上并没多少银子,也就只能是望楼兴叹。 唉,可惜了,早知道的话,应该留着银子防身的。 跟侯平的百无聊赖不同,客印月带着香皂火急火燎的进了宫,这样的宝贝,她自然要亲自交到主子王才人的手中才行。 王才人拿到香皂后,便叫命人放水洗澡,客印月更是亲自服侍王才人沐浴更衣。 洗完澡后,王才人便被惊讶到了:“印月,这香皂怎么会如此神奇?就这么洗了一个澡,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客印月一脸得意道:“娘娘,这个可是县学里,那位教殿下的夫子制造出来新奇事物,奴婢也就用过了一次,感觉到不凡才敢来献给娘娘。” 王才人含首道:“你有心了,对了,今日是校儿参加府试的日子吧?结果怎么样?” 客印月摇了摇头:“回娘娘,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呢,府试可是要五天呢,很辛苦,奴婢也劝不住。” 王才人微微摇头:“吃点苦没什么,只要他能开心就好,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护不住他,不然也不会让他留落在外面不敢回来。” 客印月也在心里哀叹,谁又能想像得到,堂堂的皇长孙,竟然会被人逼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娘娘,这些香皂您可收好了,有了它,说不准能让太子殿重新注意到您呢。” 王才人轻叹一口气:“太子殿下最近很是古怪,就连两位李妃最近都很少去宠幸,妾身向来不受太子宠爱,想必就更加没希望了,其实这样也好,能落个清净。” 客印月心知香皂的特殊功效,便继续劝道:“娘娘,不如您去试试吧,就是去见见太子殿下,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王才人见客印月如此热心,心里也犹豫了一下。 虽然嘴上说能落个清净,但实际上是争不过才只能清净。 若是能争她又如何愿意清净?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儿子朱由校她也必须要争啊。 最终王才人还是点头答应道:“那……妾身就去试试吧。” 客印月开心的道:“娘娘,您就大胆的去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对了,这会儿殿下可能也考完了,奴婢出宫去接殿下。” 王才人叮嘱道:“嗯,去吧,要是校儿太辛苦就别让他考了吧。” “是,娘娘。”客印月领命而去。 王才人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去找了太子。 …… 朱常洛自从跟郑贵妃缓和了关系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就一直挥散不去她的身影。 总是在回想着那日帮她捏脚的情景,他对那双美足充满了渴望,甚至会幻想自己是专门帮她穿鞋的内侍该多好。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要魔怔了,连他一直宠爱的两个东李妃和西李妃都感觉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只是他心里就算再着想郑贵妃也不敢去主动见她,一来那是她的母妃,二来也是对其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朱常洛都只能整日醉生梦死,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王才人到了朱常洛的寝宫,看见已经喝的将醉未醉的朱常洛便走上前去轻声道:“殿下,让臣妾来为您倒酒吧。” 第74章 久逢甘露 王才人到了太子寝宫,见到太子一个人在喝闷酒,只有王安守在身边伺候。 便主动走上前去给他倒酒:“太子,臣妾来给您倒酒吧?” 朱常洛抬眼迷蒙的看了王才人一会,然后推了她一掌。 王才人被推了个趔趄。 王安赶紧走上前来提醒到:“才人,殿下心情不好,您还是先回去吧。” 王才人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看来奇迹并没有发生啊。 她只能起身,对太子施了一礼:“臣妾告退。” 就在这时,朱常洛忽然在四处嗅了嗅,然后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味道?” 王才人忽然心中有些惶恐,竟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了。 “回殿下,是……,是……,是臣妾身上的味道。” 朱常洛立马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王才人不敢反抗,依言走了过去。 朱常洛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然后像狗一样的在她身上嗅了嗅,只觉得这股味道闻着特别舒服。 “还真是你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好香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上竟然还有这么香的味道?” 由于侯平在香皂中加了大量的桃花,而桃花又有舒缓情绪(减轻压力、缓解焦虑和抑郁),以及安神助眠的作用。 朱常洛长期紧张焦虑,都快神经质了,因此桃花的香味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味道。 而王才人此时才猛然意识到客印月让她来见太子的真正用意,原来香皂竟然还有此妙用。 不过此刻她肯定是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出来,因此便轻轻搂着朱常洛道:“殿下喜欢便好了,以后臣妾天天都擦的香香的来服侍殿下可好?” 朱常洛并没有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王安一脸高兴的道:“才人娘娘,您真有办法,殿下这两天总是睡不了一会儿就醒,还总发恶梦,既然娘娘身上的味道能让殿下安眠,您今儿就好好陪殿下睡一会儿吧,老奴先把殿下扶到床上去。” 说着王安又招来了两个小内侍,三人合力将朱常洛抬到柔软的大床上去。 王才人自然也宽衣上床,陪着朱常洛安睡。 这一觉,睡足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 醒来的朱常洛精神好了很多,看见躺在身旁的王才人想起之前她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便又在她身上嗅了嗅。 可惜,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香皂的味道早已经挥发掉了,虽然还有一些残留,但是味道实在太淡了。 王才人被朱常洛这样嗅来嗅去,只觉得有些惶恐不安,便把身体卷缩了起来。 一双美脚不小心就触到了朱常洛的手。 如果是以前,朱常洛可能都会大发雷霆,然后将她赶出寝宫。 但是今天,朱常洛匆然心中一动,竟是将她的小脚握在了手中,然后情不自禁的放在了鼻前嗅了嗅。 可能原本朱常洛仅是为了寻找那股让他安心的香味下意识的动作。 但是当他看见王才人的小脚竟和郑贵妃的美脚极度相似的时候,压抑多日的情感就再也按捺不住的爆发了。 此时他竟化身成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嗷噢。 许久未得甘露的王才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宠爱弄得一时不知所措。 直到朱常洛欺身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倾力配合着他的爆发。 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香皂这个天大的秘密,必须要守住。 ……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顺天府内正在进行紧张的阅卷。 趁着饭点的功夫,颜之学再次故技重施,请其他几个阅卷的考官,帮忙把漷县的考生的卷子都挑出来,不管好坏一律落榜。 漷县本就是通州治下,对于这点小事,其他几个知州、同知等官员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一顿饭吃完,十一个漷县考生的试卷全都进了垃圾堆,甚至连落榜卷堆都没进。 当夜,主考官乔允升对着一堆试卷翻了个遍,死活都没找到那个叫由校的学生试卷。 这可把他给愁坏了,要知道这个名子的学籍可是他亲手给办的,怎么会没来参加府试呢? 可是中榜和落榜的试卷中愣是没有,他想录取也录取不上啊。 这样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可能根本就没参加府试。 想到此种情况,乔允升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终究是没能巴结上那位大人物的啊。 第二天一早,第一轮考试的通过名单放榜出来。 漷县全军覆没,侯平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份榜单,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语。 他是万万没想到,就连张文烶这个好苗子都没有通过府试。 看来这次的锅是逃不掉了,侯平神情落漠的带着众学生们从榜前离开。 一路沉闷的往客栈走去,他强打起精神来对众人鼓舞道:“大家不用灰心,你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府试,没通过也很正常,夫子也是考了几次才通过,这次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来年再考出好的成绩。” 众人都是一脸低沉,尤其是张文烶,昨日考完出来的时候,他还自信满满的对侯平吹牛皮,说自己一定没有问题。 但是没想到,结果竟然没有通过。 此刻他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夫子,对不起,我辜负您的期望了,呜呜呜……。” 朱由校也是,虽然他的成绩本就只有中等水平,但是这几个月来他是真的拼尽了全力,没想到竟还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府试没通过,他想让侯平教他更多机关术的愿望可就要落空了。 他的难受绝对不比张文烶少半分:“夫子,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呜呜呜……。” 侯平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们道:“不,你们都是我最棒的学生,只是你们学习的日子还短,一次没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大家不要灰心,来年再考就是了。” 张文烶家境殷实,相比其它寒门子弟知道的更多,此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夫子,以后是不是你都不能再教我们了?” 侯平心头一片苦涩,起止是不能教你们,如果仅是丢了工作被赶出衙门都要谢天谢地了。 弄不好还要吃官司,甚至被安个罪名发配充军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可是连续两届科考挂蛋的黑锅啊,这么大的锅,他一个小小的师爷能扛得住吗? 众人回到客栈,刚好遇见正准备出门的客印月。 客印月一就看到了朱由校泪眼汪汪的样子,当场就炸毛了:“由校,你哭……哭了?” 说着一脸恶狠狠的盯着侯平,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然后厉声喝问道:“侯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说不清楚,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第75章 府试弊案 侯平被客印月此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给深深的震慑住了。 好在朱由校及时制止了客印月的发做:“客妈妈,不关夫子的事,是……是我自己没用,没有通过府试。” 客印月一脸震惊的道:“什么?没通过?” 朱由校点了点头:“我们一个都没通过。” 客印月简直就难以置信,别人没通过那也还说的过去,就连朱由校都敢刷下来,这个顺天府丞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可是知道朱由校真实身份的啊。 叔能忍婶子忍不了。 客印月当即怒喝一声:“这还真是反了天了,你们就在客栈里等着,老娘去一趟顺天府。” 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侯平有些担心客印月一个人会出危险,但想追上去,但是被朱由校拉住了。 “夫子,你不要去了,客妈妈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们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侯平看着客印月远去的背影,嘴角不可察觉的扬了扬,然后轻叹了一声。 “那好吧,我们先回房收拾一下东西,等客夫人回来,我们就起程回去吧。” …… 客印月出了客栈就招来了两个负责保护朱由校的锦衣卫。 然后让其中一人去通知他们的千户,另一人则跟她一起直接杀奔府试的考场,位于东南隅的崇文门内。 此时正在进行府试的第二场考试,两人被门口的衙役阻拦住了。 客印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命令锦衣卫打了进去。 打人的是锦衣卫,顺天府的衙役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锦衣卫动手,只敢象征性的抵抗一下就退入了院内。 此时监考的乔允升一看,进来的是个女人和锦衣卫,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他没找到由校的试卷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也就没往深处想。 此刻看到一名锦衣卫和女人打了进来,他立马就知道坏菜了。 在京城里,能被锦衣卫护着的女人,一定都是宫里出来的,那这种时候会来找自己麻烦人,怕是也就只有那位身边的人了吧。 乔允升既然猜出了客印月的身份,自然也不敢托大,当即上前询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来此寻老夫所为何事?” 客印月冷哼一声:“我是由校的乳母,昨日我家孩子来参考……。” 乔允升不等客印月说完,便猛然一声冷喝道:“王经历立刻给老夫查一下,昨日的考生名单可有一名叫做由校的考生参加考试?” 王经历被乔允升的怒喝吓的连滚带爬,赶忙跑去查找昨日入场花名册。 “回大人,昨日确实有一名叫做由校的考生参加了府考,是漷县人……。” 不等王经历说完,乔允升立刻一声怒喝道:“立刻全面清查昨日考生的试卷,确认试卷数量与考生人数是否一致,其中可有这个名叫由校的考生试卷。” 王经历领命而去,带着衙役将封存的试卷全部找了出来。 结果一查,立马就查出来了问题,考生人数和试卷的数量差的太多,竟多达数十张。 而由校的试卷,正是丢失的试卷之一。 乔允升此刻心中的怒火升腾,他在府丞这个位置上也干了几年,府考内的一些龌龊自是清楚不过。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次有人竟敢把手伸向了由校,这简直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好,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夫不义。 乔允升当即下令:“传本府命令,立刻暂停府考,全力清查考生试卷丢失一事。另外张榜告之,由于数十位考生试卷丢失,今日公布的考生过考名单无效,待查找回考生丢失试卷之后重新放榜。”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大队锦衣卫就浩浩荡荡的杀进了考场之内。 为首之人正是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乔允升一见此人,后背便直冒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也能牵扯出这样一尊大神。 “骆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骆思恭冷哼一声:“刚才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说是今科府试有人徇私舞弊,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大胆,本官自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乔允升赶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并非有人舞弊,但是确确实实丢失了一部分考生的试卷,下官已经命人全面彻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保证会还考生们一个公道。” 骆思恭并不相信他的话,而是看向了之前跟客印月一起进来的那名锦衣卫。 那名锦衣卫跟骆思恭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骆思恭点了点头,看了客印月一眼,然后便大喝一声道:“留两人监督顺天府清查结果,其他人收队。”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也快,而客印月知道事情解决,也就没兴趣在这里多待,便哼了一声径自走了。 只有随她来的那两个锦衣卫还留在这里监督衙差办案。 乔允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要把他给吓死了。 好在他反应够快,第一时间就让皇长孙的乳母了解到他没看到由校试卷的事实。 并且快速的推翻了已经公布的考试成绩,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 同时他也把搞出这次事情的人的十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坑人,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啊。 府试成绩刚公布又取消,自然是件引起轰动的大事。 不过好在只是府试,关注度本身并不高,如果是乡试的话,那就得捅破天了。 乔允升回了公房,颜之学等几名副考官也赶紧过来跟他解释。 在得知整件事是颜之学搞出来的,所有副考官也都有参与后,乔允升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么多官员他不保肯定是不行的,能做到知州的人,谁还能没个后台啊。 真要把这么多人都治了罪,那他这个府丞也就当到头了。 无奈之下,只能用强力的手段把事情压下来。 但是想把事情压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取得皇长孙殿下的谅解。 这事别人去都不好使,只能他亲自去登门谢罪。 打听好了府衙给漷县考生安排的客栈后,乔允升便亲自带人前去赔罪。 “漷县林教谕在吗?顺天府乔允升求见。” 侯平只是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代课老师,带学生来参考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以林茂的名义进行。 所以他住的房间也是以林茂的名义定的。 听到外面有人要找林茂,他是林茂的代理人,自然要去回应一声。 “请稍等。” 侯平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便去开门。 “你们找……啊?乔大人?怎么是您啊?” 侯平不知道乔允升的名字,所以他刚才报名的时候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跟他有过数面之缘的乔允升。 而乔允升看到开门的侯平之后,则更是惊呆了:“侯师爷?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成了漷县的教谕?” 第76章 五月风云起 熟人见面好说话。 乔允升和侯平本就有过数面之缘,上次侯平还帮乔允升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算是有恩于他。 而这次乔允升自己有错在先,现在又来求得侯平的谅解,本就有些底气不足,所以态度自然是谦逊的不得了。 两人聊了一阵后,也就把误会说开了。 乔允升原本是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事搪塞过去,但是发现对方是侯平之后,他就改主意了。 一方面是侯平有恩于自己,用搪塞的借口去蒙骗恩人良心难安。 当然,都是当官的人了,良心还有没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一方面,侯平太聪明,他担心自己的拙劣的借口能不能骗过他还是问题,万一激怒了他,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实话实说,把试卷丢失的内情直接告诉了侯平,并请他不要继续追究这次考卷丢失的事情。 并且他还直接了当的告诉侯平,想报复颜之学的话,他会帮助,只要错过今次的问题,以后有的是机会。 侯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哪里敢报什么仇啊,当即表示不再追究。 得了侯平不追究的承诺,乔允升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回去后连夜将第一科的中榜名单重新拟定。 将通州的县学的名额直接刷下去了十一人,将漷县人的名单增补进去便重新放了榜。 由于其他中榜名单除了漷县和通州的考生外,其他地方的人基本没有变化,因此也未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至于通州学子的不满,则只能由知州颜之学承受了,反正本来也就是他做的孽。 只是府试的时间顺延了一天。 后面的考试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就是再给乔允升十个胆,他也不敢把漷县的人刷下来。 十一人全部通过了府试,府试小队,凯旋而归。 陈应龙笑得连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去年林老狗搞了个全军覆没,今年自己的师爷搞了个全体通过。 又是一个创造了漷县府试历史记录的大事件。 为了体现隆重,陈应龙亲自带着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迎出五里地欢迎府考大队的回归。 人群中,除了三张苦瓜脸外,其他人都是欢声笑语。 “林大人,这下可怎么办呀?那个侯平竟将十个废柴教得如此出色,县学以后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位置?” 周训导一脸愁苦,他家里人口多,光靠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以前靠着私教还能补点外块,但是现在已经半年多没有外块了,再不回县学带学生,他家里可就要揭不开锅了。 林茂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个八品的教谕,靠的是资历和声望才能呼风唤雨。 现在他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底,除了这两个没用的下属,外面又还有谁会听他的呢? 看陈应龙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林茂只觉得这是他此生最为耻辱的时刻。 “小人得志,小人得志……,你们且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刘训导苦笑道:“林大人,陈知县能猖狂到几时小人不知道,但是小人家里实在是快撑不住了,您怎么得也要给属下想想办法啊。” 林茂恨恨的道:“老夫知道,稍安匆躁,大家且等到院试,老夫定能想到办法对付他们。” …… 东宫内悄然出现了一些影响了所有人的变化。 原本并不得宠的王才人突然获得了太子的宠爱。 而原本受宠的妃子们则纷纷造谣说王才人是用了什么妖法。 但是也有另一种传言,说是王才人得了一件神秘的,能给身体增香的宝贝。 只是那个宝贝到底是什么,确是无人能解说的清楚。 由于传言越来越广,太子越来越宠爱王才人又是事实。 一时间后宫里的各方势力都打起了谋夺王才人秘宝的主意。 郑贵妃做为后宫霸主,对此自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对她来说,王才人的身份虽低,但是有个身在宫外的皇长孙,对付起来却是也比较棘手。 因此思来想去,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 就在郑贵妃在想着如何能让太子把王才人的宝贝抢来送给自己的时候。 深得她信任的两个太监已经计划将她送上皇后宝座了。 庞保和刘成跟李进忠经过几个月的谋划,终于找到了一个身手高超,又胆大贪婪的武功高手。 说起此人,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庞保因讨了个修铁瓦殿的差使,经常要往返铁领与京城。 一个月前,他在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间赌场,遇到了一个正被十几个赌场打手群殴的汉子。 原本这种人间惨事他是没什么兴趣看的,但是他却没想到,那个汉子竟然赤手空拳的将十几个赌场打手都打翻在地。 这一下可算是把他给震惊到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汉子的脑子似乎还不怎么好使。 是被人骗到赌场里来才输光了钱。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上好刺客啊。 不过一向做事小心的庞保并没有马上就去接触这个叫张差的汉子,而是先安排了两个帮他办事的手下马三道和李守才去试探他。 短短几天,马三道和李守才就把这个叫张差的人使得团团转。 只要给他饭吃,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庞保简直心花怒放,顿时便亲自出面与张差接触了几天,果然张差很快也能听他话。 于是庞保就把他带回了京城,在皇城外给他租了个房子,每天好吃好喝的供应着。 而他自己则回宫安排具体的刺杀行动。 这次行动的关键是李进忠的皇长孙令牌,想要成功刺杀太子,不把东宫里的侍卫撤掉那一切都是妄谈。 只能通过合适的时间,利用皇长孙令牌将宫里的侍卫调到其他地方去。 则否张差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是皇宫里那么多侍卫的对手。 …… 五月初四,庞保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甚至这个机会都不需要用要皇长孙的令牌。 东宫又称清宁宫位于东华门内三座门迤北。 由于朱常洛一直不被万历皇帝所喜,因此这么多年来清宁宫一直没有整修过。 一座偏殿由于年久失修,出现了倾斜的情况。 朱常洛担心偏殿垮塌伤到人后,怕是会引起万历皇帝的厌恶,就紧急命令东宫守卫全力抢修偏殿。 时间紧任务重,所有的东宫守卫都参与到了其中。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庞保跟刘成一合计,这样的天赐良机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而且这个机会都不需要用到李进忠的皇长孙令牌。 也就是少了一份走漏消息的风险,因此两人一合计,当即就决定动手。 刘成动用手段,将外围侍卫调走。 庞保则命人将张差引进宫来。 指明了东宫所在的位置,并告诉他里面穿黄袍者是奸人,打死了他重重有赏。 同时还给张差准备了一些常见的武器供其选择。 张差最终选了一根枣木棍,然后冲向了清宁宫。 一场震惊大明的梃击案就此发生……。 第77章 梃击案 一名疯癫的男子,手持枣木棒,冲入太子东宫,击伤守门太监在内的多人,致使太子受到惊吓。 随后这名男人被一群内侍合力将其制服。 这样一个极为可笑,甚至不可思议的荒诞一幕竟在现实中上演。 万历皇帝也是雷霆震怒,立刻命令法司提审问罪。 随后皇城巡视御史刘廷元对其进行了审问。 可该男子总是胡言乱语,什么吃斋、讨封,问了数小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随后案子转移到刑部重新提审。 刑部提牢主王之寀看出了蹊跷,当即命牢中其他狱吏回避,只留两名狱卒在旁,亲自对他进行审问。 在他威逼之下,男子终于说出了实情,牵出惊天阴谋。 男子自称张差,他的本名叫张五儿,现年三十五岁,在蓟州井儿峪居住。 父亲已经去世,比较近的亲戚有马三舅、李外父等人,靠砍柴与打猎为生。 在一个月前,在济州卖完货后,赌钱输了,结果遇上一位太监。 太监说按他的要求去做,完事后就能给他三十亩土地。 于是张差随这位太监入京,来到一个大宅子又来了一个老太监,老太监供与酒肉。 几天后,老太监带他进紫禁城,让他打杀一个穿黄袍者的奸人,打死后重重有赏。 打杀东宫中穿黄袍的奸人,这不就是谋杀太子吗? 如此惊天大案,王之寀当即上报。 万历皇帝一听,似乎里面还有隐情,就命令员外郎陆梦龙再次提审张差。 张差在陆梦龙的审讯下,供出了庞保和刘成,马三道以及李守才等人。 陆梦龙马上派人调查取证,逮捕了马三道等人,经核实,张差说的基本无误。 但是庞保、刘成二人均是郑贵妃的内侍,地位低下,谁敢相信单凭他们有如此胆量谋划刺杀太子的大事? 所以矛头自然而然的对准郑贵妃,梃击案真正的斗争由此展开。 五月中旬,王志、何士晋、张问达上奏疏谴责外戚郑国泰“专擅”,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郑贵妃的娘家势力。 朝堂一片哗然,一股倒郑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 郑贵妃惶惶不可终日,再也挺不住去向万历皇帝哭诉求情:“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派人刺杀太子啊,求陛下救救臣妾吧……呜呜呜……。” 万历皇帝也是恨铁不成钢的道:“救?怎么救?你让朕如何救?人证物证俱全,那庞保和刘成都是你平日里最宠信的太监,你当朕是傻的吗?” 郑贵妃有苦难言:“陛下……,臣妾也不知道他们敢干出这种事啊,是,臣妾平日里确实对他们骄纵了一些,但是臣妾真的没有指示他们去刺杀太子啊,陛下,咱们多年的夫妻,难道臣妾的为人,陛下还不清楚吗?” 万历皇帝也是心中恼火,但是念及多年的夫妻情份,他还是于心不忍:“现在群情激怒,朕又能如何为你脱罪,此事因太子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自去求太子吧。” 郑贵妃无奈,只能孤身前往东宫请求太子谅解。 此时,朱常洛因受到惊吓而卧床休息。 张差实际上都没有见到他的面,自然也不可能惊吓到他,真正令他吓到的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 一个疯子提着根棍子,冲入东宫打伤了两个内侍,这样荒诞的剧情谁敢相信? 这背后没人主使又有谁敢信? 朱常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郑贵妃终于按捺不住,要对他下死手了吗? 第二个想到的就是这背后是不是有万历皇帝的授意? 难道父皇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 所以他自然就病了,以此借口逃避万历皇帝的召见。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郑贵妃直接就杀到了他的寝宫,他一度极为慌张。 但是郑贵妃这次没有如以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反而哭哭啼啼的跪在他床前。 “太子,你一定要相信本宫,本宫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你的性命啊。” 王安被郑贵妃的这一跪差点给吓懵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把天都捅破的大事。 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去扶堂堂贵妃,况且他也知道贵妃为何要跪。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蹊跷,实际上他也很难相信是郑贵妃的手段。 因此,他能做的只能是将寝宫内的所有人都赶出去,留下贵妃与太子单独商量的空间。 “太子,本宫已经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本宫吧。” 朱常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此刻他的内心也是极度复杂。 从本心上来说,他并不恨郑贵妃,可是他又很害怕这件事真就像是表面看起来的一样。 郑贵妃见朱常洛久久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竟爬到了床边,想当面向朱常洛求情。 “太子殿下,求求你大人大量,就放过本宫,这次真的不是本宫派人指使的,你一定要相信本宫……。” 朱常洛被郑贵妃的行为吓了一跳,惊慌之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就撞到了刚好爬到他面前的郑贵妃。 郑贵妃被撞翻在了床上,朱常洛惊恐之下想去将她扶起,结果反而被床上的被子绊倒,硬生生的压在了郑贵妃的身上。 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对,双方都懵了。 由于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本就已经有所改善,而朱常洛也因此对郑贵妃升起了一种本就不该有的情愫。 此刻如此相对,他竟然鬼使神差、情不自禁的亲了上去。 而郑贵妃则更加懵逼,她竟然被朱常洛亲了,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可是她转瞬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也不敢声张,只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期盼朱常洛能放过自己。 朱常洛发现自己竟然亲了郑贵妃一口,起初也很是害怕,但是发现身下的郑贵妃没反应,他的胆子不禁又大了起来。 想到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只要郑贵妃自己不开口,他就能保证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然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这个女人欺负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落在了自己手中,难道要这么便宜的放过她? 朱常洛忽然面色狞狰的道:“你想让本太子放过你是吗?” 郑贵妃见平日里如羊羔一般的太子突然变得如此可怕也是惊愕不已:“你……你想怎么样?本宫……。” 朱常洛一脸阴狠的道:“住口,今日本太子要你做本太子的女人。” 郑贵妃这下是真的被惊吓住了,可是她又不敢反抗:“我……我是你母妃啊,你……太子殿下,不……不要……。” 朱常洛已经疯狂了,他现在哪里还能管那么多,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报复。 他要将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通通都发泄出来。 “你听着,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太子就陪你去父皇面前澄清,不再追究此事,否则,你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郑贵妃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不要啊,求求你……太子殿下,不要啊……呜呜呜……。” 第78章 无头公案 一个时辰后,朱常洛跟郑贵妃一起去见了万历皇帝。 “启禀父皇,张差乃是一个疯癫之人,一个疯癫之人干出来的疯事,如果要深究的话必然要牵连许多无辜。儿臣以为,这件事只要张差一人承担便可结案,恳请父皇速令刑部办理,不要再株连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万历皇帝本就因为此事牵连到了郑贵妃,不想再追查下去,现在太子都亲自出面澄清,自然没有道理不允许。 “太子能识大体,甚好,来人,传令,立刻将疯癫奸徒张差处死,太子你即是事主,也派人去监督行刑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朱常洛起身离开,只剩下郑贵妃独自面对恼怒的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神色阴郁:“看看你干的好事,之前你要做什么朕都由着你,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看来朕是对你过于纵容了,自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六个月,带下去。” 郑贵妃张嘴想要解释,可是她又能怎么解释? 事实上庞保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刺杀太子的事情。 虽然她都没有同意,但是谁能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自作主张呢? 如果刺杀成功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算是把自己给害苦了啊。 更重要的是……。 想到刚才在太子寝宫发生的事,郑贵妃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她可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 朱常洛回到寝宫,让王安安排人去监督处死张差的事情。 当时张差打进宫门的时候,一众宦官无人敢上前阻止他。 最后是李进忠出面,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差手中的枣木棍。 其他人这才一拥而上,将张差按倒在地上一举成擒。 王安想了想,便让这次事件中,功劳最大的李进忠去了刑部。 李进忠到了刑部大牢,见到了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张差,神情不自觉的黯然下来。 用太子命他亲手处决人犯的借口让其他人都退后。 他独自走上前去,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张差耳边说道:“张老弟这次谢谢你了啊。” 张差抬起头来看了李进忠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缕狡猾的笑容:“魏哥,弟弟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以后弟弟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李进忠眼含热泪的道:“老弟放心,国纪一家人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就安心去吧。” 张差面露笑容:“魏哥,我相信你还有什么事要小弟做的?” 李进忠哽咽道:“庞保和刘成还活着,他们知道我,必须除处掉才行。” 张差点点头,然后猛然大笑起来叫道:“即是同谋做事,现在事情失败,唯独把我推出来顶死,而对那么多官宦竟然都不闻不问,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李进忠含泪说道:“老弟,谢谢了,一路走好……。”说罢一刀刺进了张差心窝。 眼看张差断了气,他大喝一声:“殿下有令,将犯人凌迟处死。” 说着便一刀又一刀的割在张差的尸体上,而往事也一幕幕的浮现在李进忠的眼前。 李进忠,原本姓魏,是一个沧州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整日无所事事,带着一个叫张天桥的小弟,在沧州街头偷鸡摸狗。 后来好不容易娶了一房媳妇,结果也因他赌钱输光了家里的财产后跑了。 一气之下,他便自宫之后改换姓名,到了京城进宫当做了内侍。 跟他一起私混的张天桥也自此决定改过自新,前往河南祥符投靠亲戚,还找个了跑商的活计。 两人自此天各一方,十多年都再未有过联系。 张天桥的日子过的一直不太如意,虽然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一房媳妇,但是日子使始终过的紧巴巴的。 而李进忠后来在宫里傍上了大腿,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起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意外相逢,李进忠得知张天桥过的不如意之后,便大方的出手接济了这位兄弟。 在李进忠的接济下,张天桥家的日子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甚至还有余钱送儿子读书。 张天桥的儿子也不负众所望,二十岁的时候就得中了秀才。 这次李进忠需要找人一个信得过的人嫁祸庞保,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张天桥,于是便联系了他。 张天桥起初是不想答应此事的,但是李进忠一方面用接济他家这么多年的恩情相逼迫,另一方面又用他家人的性命相威胁,最终他也只能同意此事。 李进忠给他重新换了个身份,化名为蓟州井儿峪人张五儿。 然后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设计后,终于成功被庞保相中,化名张差,成为了梃击案的执行人。 …… 张差死了。 但是梃击案的风暴还远没有完结,张差临死前的呐喊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所有正义朝臣的脸上。 一时间要求彻查此案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上了万历皇帝的案台。 顶不住群情激愤的压力,万历皇帝只能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此案。 三司主审前后五次会审庞保、刘成两人,但是由于人证消失,庞、刘二犯有恃无恐,将之前的证词全部推翻,矢口否认涉案。 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使张问达只能向老友判案高手林如楚求救。 “道茂兄,救命啊,此案如今已经成了死局,愚弟现在左右为难啊,赶紧帮我参谋参谋,现在到底该如何查起?” 林如楚也是倍感棘手,只能一脸苦笑的回应道:“德允老弟,你自己也是断案高手,现在主犯张差已经死了,这起案件已经成了无头公案,为兄也是爱莫能助啊。” 张问达一脸苦笑:“连你都没有办法的话,那这件案子,恐怕真的就……,唉,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盯着这个案子,这要怎么交代啊。” 忽然间,林如楚想起了之前破了通州奇案的侯平。 通州的案子当时也如此案一般,成了个死局。 但是侯平依然通过蛛丝马迹将案子破了。 于是林如楚便向张问达推荐道:“德允老弟,为兄觉得,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 张问达就像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道茂兄,你就别遮掩了,愚弟都要急疯了,你快说啊。” 林如楚笑了笑道:“漷县的一个师爷,名叫侯平。” 张问达听到是个师爷的时候有些失望:“道茂兄莫不是在开玩笑?知县的师爷,充其量也就是个秀才吧,就算他能有些能力,但是此案非同小可,连我们这些办案多年之人都一筹莫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如楚哈哈大笑,然后把通州的案子跟张问达说了一遍。 张问达也是大感惊奇道:“这通州的案子跟此案倒还颇有些相似之处,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愚弟这就派人去这位神奇的师爷请回来。” 第79章 卷进是非 自府试结束后,侯平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那些让孩子退学了人家都是后悔不堪。 早知道侯平这么牛逼,说什么也要把孩子送到县学里读一年,说不准今年通过府试的名单中就有自家的孩子。 县学里再次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求着要把孩子送回来读书。 可是现在县学里只有侯平一个人,他如何应付的过来这么多的家长? 整日都疲于应对这些想送孩子回来的家长,连课都无法安心的去上了。 无奈之下,侯平只能亲自去请林茂三人回来上课。 除了林茂依然还端着架子外,周、刘两位训导都接受了回来上课的请求。 有了两位训导的帮助,侯平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帮助七个弟子应对八月份的院试,所以其他人就暂时让两位训导带了。 不过这样一来,学生们的反对意见又很大了,学生家长们的意见就更大了。 无奈之下,侯平只能采取一个折中方案,他每天只抽一个小时给附学生们上课,其它时间则由有两位训导授课。 这才把意见给平息了下来,结果一算时间,已经五月二十三号了。 侯平不禁苦笑连连,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现在离八月的府试,竟只剩下两个月了。 他要是再不全力以赴的辅导七个弟子,等到八月院试的时候挂蛋回来,怕是他也依然要被骂成臭狗屎了吧。 只是他肯定想不到的是,这边总算是把县学内部搞定了,那边又来了新的干扰。 刑部员外郞到漷县县衙找到陈应龙,说是要借调侯平参与调查一个案子。 陈应龙的脸都绿了。 如果借调的是典史、捕头什么的,那也就算了。 但是侯平是自己的师爷啊,通常这种事不应该先找主人,然后主人再把下面的人安排出去。 就像通州借调的时候,也是调的陈应龙本人,没有直接说调侯平过去的道理,因为侯平压根不是衙门里的人啊。 师爷的工资都是知县自己掏腰包给的,跟朝廷一点关系没有。 现在刑部直接越过主人直接把下人带走,这跟冲到别人家里抢人家东西有什么分别? 但是人家偏偏就这么干了,怎么办呢? 陈应龙窝了一肚子气,但是又毫无办法,刑部他是不敢记恨的,这账又只能记到侯平头上。 这个丑男,又抢本官风头,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啊。 侯平则是十脸懵逼,院试在即,他哪有时间去破什么屁的案子。 结果只是稍微分辩了几句,员外郞大人就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拒绝刑部协查办案,与案犯同罪。 侯平只能灰溜溜的跟着员外郞走了。 五月二十五日,侯平到了刑部。 张问达亲自给他介绍了案情。 听完之后,侯平心中发苦。 没想到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梃击案竟会把自己也倦进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种涉及争夺皇权的案子怎么会把他给牵扯了进来。 这案子有这么好查吗? 就是在后世也是个迷团啊。 根本就无定论的案子怎么查? 更关键的是这个案子根本就不让查啊。 “你可听清楚了吗?” 侯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人,小人身份低贱,您确定小人有资格查这样的案子吗?” 张问达冷哼一声:“查案期间,你可全权代表老夫,另外这里还有御赐金牌,可使你在宫内行走畅通无阻。” 侯平悲观的道:“尚书大人,这件案子皇上和涉事双方都不想深究下去,您看……。” 张问达顿时不悦的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明真相,否则就等着问罪吧。” 侯平简直想骂人,这他母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官,凭什么问老子的罪? 可是这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嘴上是无论如何说不得的:“大人,此案难度很大,时间又紧迫,小人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并不确定就能破案。” 张问达点了点头:“你只须尽力便可,如果真的到最后也破不了案,本官自然不会问罪与你,另外,本官准备了千两白银做为奖赏,不管最后你破不破得了案,只要你尽力,便都是你的。” 听到千两白银的时候,侯平眼中闪烁了一下光芒。 现在他身上也确实没什么钱,如果真得了这千两白银的话,那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比如援助一下失足的徐佛姑娘。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重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重点是今年自三月以后滴雨未下,如果再不下雨,通州今年可能会有大灾,到时候灾民遍地,饿殍千里,易子而食,处处都是人间惨剧。 所以,于国于民,都必须把这一千两银子拿到手。 “谢大人,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张问达见侯平如此财迷的样子,忽然又怀疑起林如楚的眼光来了,便想先试试侯平水平:“你且说说看,此案你打算从何查起?” 侯平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大人,我们先假设此事确实为庞保和刘成做的,那么他们一定还有至少一名同伙,而且这个人一定是潜伏在太子东宫,且有一定权柄的人。当然,最为可疑的人,应该就是抓张差的人,张差能被庞保和刘成委以如此重任,不可能是个一点身手都没有的普通人,但是偏偏在行刺之后,被一帮内侍轻易的就抓住了,这里面的问题不得不令人深思。” 张问达被侯平这么一分析立刻有种豁然开朗:“侯师爷果然是高手,这个假设很好,不过现在其实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是皇贵妃娘娘在背后指使;另一种说法,则是认为这是太子殿下的苦肉计。不知侯师爷以为这两种可能那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侯平沉思了一下回道:“大人,小人以为这两种说法都不靠谱。” 张问达一呆,一脸惊奇的问道:“侯师爷为何如此说?可是如果不是他们,那又能是谁在背后使坏?” 侯平笑了笑道:“大人,这事看似只有皇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两人有动机,但是实际上您仔细想一想这两人的处境就知道,他们其实都没有动机做这件事。若是皇贵妃娘娘要行此等下作手段的话,她不可能只找张差一个疯癫之人前来行刺,而且更不可能选择直接打入东宫这等极度荒诞的手段。 皇贵妃娘娘有的是办法寻找太子落单的时候安排刺客一击必中。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没有选择这样做,足以证明她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跟太子殿下玉石惧焚,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 而太子殿下如果他有此等手段,早就摆脱了皇贵妃娘娘的欺凌,又怎么忍到今天?在皇太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使用此等手段岂不是更好?为何要等到最大的靠山不在了以后才行此险招?不应该是趁着大靠山还在的时候出手吗?如果那个时候出手,就算皇上再想保护皇贵妃娘娘,那也必须要对她做出惩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您说对吗?” 第80章 提审 听完侯平的分析,张问达整个人都呆住了,道理其实很简单,能做到大佬级别的人不可能这点问题都想不到。 但是之所以这件事被复杂化,是因为大佬们习惯了把目光放在实力相当的对手上,从而忽略了小人物们的私心。 尤其是庞保、刘成这样的下人之流,大人物们的眼光如何能看到他们? “那以侯师爷之见,你以为这起案件是真正主使人是……。” 侯平拱手道:“以小人之见,此案的真相最可能的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样。就是庞保、刘成他们为了一己私心搞出来的一个刺杀,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理由是什么?” “理由嘛,这次的事件看似荒诞不经,但其实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毕竟他们在没有得到上面主子支持的情况下,他们能动用的权力已经发挥到了最大的限度。他们计划中唯一疏漏的地方,就是张差这个人,张差似乎把他们给耍弄了,入了东宫后并未如同他们事情预想的那样大杀四方,反而是轻松被擒,还有张差的武器也是耐人寻味,为何不用刀枪偏偏使了一根棍棒,只要搞清了这些,此案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好,好,好。”张问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起身拍了拍侯平的肩膀:“这个案子你就好好查,放心大胆的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 侯平对张问达的推理肯定不是仅听了一遍案情后做出的草率结论。 这是他前世在网络上看到关于这个案子的诸多猜想后得出的自己的判断。 那些大人物们一开始就把目标对准两位皇室成员,认为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胆量行此大事。 但殊不知,胆量从来不是大人物的专利。 所谓利令智晕,当利益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后,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会做出令世界为之震颤的大事。 在侯平看来,这件事成功的话,庞保能得到的利益无疑是巨大的。 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唯一令人奇怪的就只有张差的反应。 庞保能选张差做杀手之前不可能没有测试过他的身手,但是张差在东宫里的表现根本没有一个高手应有的水准。 而且还是弃刀用棍,简直是莫名奇妙 张差的背景之前已经调查过,本名叫张五儿,现年三十五岁,靠砍柴与打猎为生,住在蓟州井儿峪。 父亲已经去世,比较近的亲戚有马三道、李守才等人。 他留意到一个细节,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庞保的手下。 不过这个他们都已经充军发配,把他们再找回来会很麻烦,而且就算找到他们,他们也未必就会老实交待。 但是这个细节说明了最能证明张差身份的两个人都是庞保的亲信,那么这个张差的身份很可能就是顶替的。 为了验证此事,侯平找来顺天府最牛逼的忤作,对张差的尸体进行了尸检。 果然发现了很大的问题,根据忤作验尸的结果死者的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 这跟资料上,张差的年龄为三十五岁差了很多。 得知这一情况后,侯平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有八成把握确定这案子是庞保、刘成私下所为。 因为张差的真实年龄为四十五岁以上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找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去干行刺的工作。 人体的黄金年龄是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过了这个年龄后,身体会一年不如一年。 行刺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是随便一个人都行的? 就如同当年荆苛刺秦皇一样,必然要多方谋划。 可是这个张差如此拉垮的原因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张差行刺的目的就是为了恶意诬陷庞保和刘成两人。 但是这个问题已经经过调查,证实了张差确实跟他们有关。 而且既然都已经想到行刺太子了,那为什么不选直接杀了庞保和刘成要更容易的多。 所以接下来,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张差骗了庞保和刘成。 那么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侯平想了想,会不会他背后的人设局? 此人的真正目标又是什么? 有了这个判断后,他就决定再次提审庞保和刘成两人。 负责问话的是刑部郞中,侯平只是在一边旁听。 “庞保,你跟刘成二人阴谋刺杀太子一事还不从实招来?” 庞保一脸不屑,现在张差已死,又没有证据批证他,因此现在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呢?咱家就是一个内侍而已,哪里来的胆子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刑部郞中当即怒吼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张差已经招认,你就是他的同伙。” “那时咱家是害怕被刑讯逼供,迫不得已才承认的,屈打成招尔。” “你……。” 刑部郞中被气的差点翻了白眼,但是又拿这个庞保毫无办法。 侯平见这么问下去根本没用,他也只有自己出马了。 “庞保,你不觉得张差的行为很怪异吗?” 现在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诈出来。 庞保抬眼瞟了侯平一眼:“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问审问咱家?” 侯平也不搭话,只是死死盯住庞保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庞保,我相信你们找张差的时候他一定不是在东宫表现出来的样子,你们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找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去行刺太子。但是为什么张差进了太子东宫会那么轻易的被人拿住了呢?其实你们只差一步就成功了……。” 庞保听到这里恼羞成怒的吼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来审问咱家,滚……滚……滚……。” 侯平心中已经了然,庞保表现的如此愤怒,不用说,定是被他说中的,因此他继续诈他道:“庞保,你们明明是三个人合谋,但是现在你们两个被抓了,而他却因为擒贼之功过的风声水起,你就这样甘心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张差或许就是他暗中找来的人,是故意来诓骗你们的,不然哪里会这么巧,刚好就能被他抓住?” 庞保双眼怒睁,恶狠狠的瞪着侯平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咱家完全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滚……,滚……,你给我滚……。” 侯平忽然笑道:“我只是为你们鸣不平而已,听说李进忠因为擒贼之功,获得了东宫首领太监王安的赏识,而你们做为跟他一起同谋的人,已经落到了阶下囚的地步,相信不久以后就要被处死了,而他,骗了你们之后,却能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你们真的就甘心吗?” 庞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猛的挣扎起来,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侯平见庞保如此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这个李进忠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第81章 请罪 提审庞保之后,侯平又用同样的方法提审了刘成。 相比于庞保的激动,刘成只是闭目养神,对于所有的问题都不予回答。 但是当提到李进忠的时候,侯平却发现他不由自主的将拳头攥紧了,可见他的心里并不像外面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现在已经确认无疑,这个李进忠肯定有问题。 只是在庞保和刘成都不开口的情况下如何能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侯平还是决定先对李进忠进行一次问话,先诈他一诈,期望能有所收获。 问话不同于审问,不可能将李进忠抓来刑部。 因此侯平只能带人去东宫,在禀明太子之后,找了一间偏殿问话。 这是侯平第一次见到李进忠,只觉得此人魁梧高大,跟其他的太监有显着的区别。 也正是因为李进忠的身材高大,所以才没有人怀疑他抓住张差的合理性。 “李进忠,你能给我们详细的说一说当天你抓住张差的全部细节吗?” 李进忠一脸忠厚的样子道:“是大人,那天小人仗着身体壮实……。” 将当天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叙述了一遍,说的非常详细。 侯平继续问道:“李进忠,庞保、刘成说他们还有一个东宫的同谋,你可有什么看法?” 李进忠一脸吃惊的道:“啊?东宫里有同谋?这……这……,太子殿下可有知晓?你们要赶紧告诉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赶紧把这个人找出来,要不然可就太危险了。” 侯平仔细的观察着李进忠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李进忠掩饰的很好,但是手上不由自主的小动作还是将他内心的紧张表露无虞。 侯平当即不再犹豫,厉声喝问道:“庞保和刘成已经将你们三人合谋刺杀太子一事交代了,你还不老实交代?” 李进忠明显的慌乱了一下,但是随即又忽然镇静了下来,然后翻了个白眼道:“这位大人,咱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侯平笑道:“哦?你不知道?张差闯东宫的那天,一连伤数人,唯独见了你后被你拦了下来,莫非公公练过功夫?” 李进忠讥讽道:“咱家虽然没练过功夫,但是也有把子力气,抓住贼人也不是咱家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大家伙们一起并肩子上的功劳。” 侯平冷嗯一声:“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你安排的人张差取得庞保和刘成的信任,他们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逢,但是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劝你老实交代,否则就是被抄家灭族的下场。” 李进忠微微乱了一阵,但是很快便醒悟过来,然后镇定的道:“大人,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咱家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人所共知,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此时侯平已经基本确定李进忠涉案:“张差能为你成为死士,必然跟你有巨大的牵连,我只需要调查你身边有过那些符合条件的人就知道他是谁了,你跑不掉的。” 李进忠明显有些慌乱,只能祥做镇定的道:“你……你,咱家再次警告你,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这丑男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咱家,到底是何居心?咱家一定要去禀报太子殿下,不,咱家现在就要去禀报太子殿下的知晓,你给咱家等着,你等着……。” 说着他似乎是恼羞成怒的离开了偏殿。 侯平微微一笑,他并不担心李进忠去告状。 对于一个潜伏在身边的潜在威胁,太子比谁都更想把此人抓出来。 如果李进忠真的跑去跟太子告状,那说明此人智商堪忧,对付起来也就不足为虑了。 接下来就是要找证据,命人去调查李进忠的过往,尤其是对他身边身手不错的高手进行重点排查。 果然就发现了一个叫张天桥的人很可疑。 接着就让刑部派人去河南调查,只是河南有些远,需要的时间很久。 然而此时内阁的三位大老已经顶不住压力,被迫出声了。 最先发声的是刚刚回京任职的辅臣吴道南。 吴道南询问同事孙承宗如何看待此事。 孙承宗深思熟虑后,建议他不要对这件事进行彻底的追查,他认为这件事查下去,无论真相如何都是皇室内部的丑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吴道南觉得孙承宗的建议很有道理,于是便决定采纳。 于是五月三十日上书皇帝,称此案应该尽快结案。 由于吴道南的上书,李三才倍感压力,于是便找来侯平询问过案情。 侯平将自己近期的调查结果如实的告诉了李三才。 李三才得知整件事可能就是几个小虾米因私心在背后使坏之后,也上书皇上,请求他尽快结案。 两次辅臣都上书不追查后,压力就给到了方从哲。 而方从哲又向来是以听皇帝的意见为主,自然也同意不再追查。 于是在六月一日的时候,皇帝直接下令处死了庞保和刘成,对外宣称此案不再深究。 侯平原本以为他的调查也会就此中止,没想到李恩竟然带着皇帝的口谕找到了他,让他秘密把此案真相调查清楚。 于是对李进忠的调查也越发紧凑。 李进忠知道自己依然在被调查后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只能求助客印月。 客印月将事情告诉了朱由校,随后两人便追夜赶回京城。 朱由校知道是侯平调查这件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带着李进忠去见了太子。 朱常洛听完李进忠的讲述的案件真相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整件事竟然都是自己的好儿子搞出来的。 知道侯平很快会查出真相,朱常洛也不敢有半分犹豫,然后马上就带着朱由校和李进忠去皇帝面前负荆请罪。 乾清宫内 朱常洛、朱由校、李进忠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万历皇帝听完李进忠讲述的真相后也是瞠目结舌,想不到这整个事件竟是面前这个才十岁的皇孙出手。 朱常洛以为万历皇帝听完之后会大发雷霆,然后将他们几人都给重重的惩处一番。 但是没想到皇帝的反应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万历皇帝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异常平静的问朱由校道:“孙儿,你是如何想到要让李进忠整这么一出苦肉计的?” 朱由校不敢撒谎:“回皇爷爷,孙儿请教了夫子,是他教导孙儿用的计谋。” 万历皇帝眉头紧锁:“你是说的侯平?他竟敢教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朱由校急忙解释道:“不,皇爷爷,侯夫子不知道孙儿的真实身份,他只以为孙儿是某个豪门显贵家的孩子。而且他教的计策也并非就是这样,是孙儿根据夫子的教导又自己多想了一些,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第82章 皇帝的处置 听完朱由校的解释,万历皇帝没有回话。 只是抬眼看了看朱常洛,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甚是厌恶之极:“太子教子无方,即日起,罚其东宫幽禁半年内无令不得出宫,滚。” 朱常洛一听处罚,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心中大喜。 只得了禁足的处罚,简直让他喜出望外:“儿臣,谢父皇恩典。” 说完便屁颠屁颠的跑了,浑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跪在那里。 万历皇帝又看向李进忠:“李进忠,你虽是奉命行事,死罪可免,但是活罪还是要罚的,李恩,将他拖出去,重责二十梃杖,送回东宫将养。” 李进忠听到这个处罚,心中松了一口气,都是宫中的老人,自然明白皇帝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送回去将养,二十梃杖他就必死无疑,但是现在,有了这句送回去将养,便意味着明确的告诉李恩,留他半条命了。 “内臣,谢,皇上恩典。” 李恩将李进忠带到外殿行刑。 万历皇帝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给皇孙赐座。” 小太临将一个锦墩搬到朱由校面前。 朱由校非常诧异,这可是他自小长这么大就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谢谢皇爷爷。” 万历皇帝难得的往龙椅上一靠:“孙儿啊,你给咱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都跟侯平学了些什么?” “是,皇爷爷,孙儿在县学里学习……。” 朱由校将自己在县学里学习的点点滴滴都跟万历皇帝说了说,都是一些无趣又琐碎的事情。 万历皇帝听的津津有味,很难相信从未过问过朱由校任何事情的他,能有兴趣听这些无聊的琐事长达一个多时辰。 而且他还不时的发问,追问一些细节。 “看来这个侯平确实教了你不少事情,那朕问你,你认为他说过的哪句话对你触动最大?” 朱由校想了想:“夫子说:太祖千古一帝,只有他老人家,才是真正能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皇帝,可惜,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万历皇帝微微一笑:“哦?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样的皇帝世间再难出现?” 朱由校摇了摇头:“孙儿不敢问夫子这样敏感的问题,怕他会怀疑孙儿的身份,以后就不肯教孙儿了。” 万历皇帝蹙眉,心中火翻涌道:“什么意思?此人难道也是一个想在野养望的伪君子?” 朱由校解释道:“皇爷爷,夫子不是伪君子,他是为了县学里学生前途才放弃自己前途的,之前在陈家补课的时候李三才阁老到陈家去延请过夫子做幕僚,还说以军师之礼相待,但是被夫子拒绝了,因为夫子的七个弟子今年要参加院试,他怕自己走了以后他们就无人指导,所以就拒绝了李阁老的邀请。” 万历皇帝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县学的嘱托竟能拒绝堂堂内阁辅臣的聘请,这就不可能是一个为了养望的伪君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了。 因为侯平没有进士的身份,不可能封太子太师之类的官衔,伴读就已经是能封的最高官职了。 刚才他还在想要不要封侯平为伴读之类的官职。 现在看来,就算封了,他也未必肯来,到时候万一抗旨,那可就够尴尬的了。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道:“罢了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继续在县学里待着,孙儿你也回去吧,就好好在县学待两年吧。” 朱由校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自己是来请罪的,怎么父亲和李进忠都受了处罚,但是作为主谋的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 “皇爷爷,孙儿的处罚……。” 万历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被朕处罚吗?” 朱由校赶紧跪下谢恩:“不,孙儿谢谢皇爷爷,孙儿告退。” 看着朱由校匆匆离去的身影,万历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 朱翊钧身为一国皇帝,在选择继承人一事上又如何会轻易感情用事。 这么多年争国本下来,固然有他喜欢福王的原因,但是更主要的还是朱常洛本身阴柔猥琐的性格。 万历皇帝虽然怠政,但并不是昏君。 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一个千疮百孔,有诸多先天弊病的大明王朝支撑这么多年。 在他的眼中,朱常洛阴柔的性格并不适合皇帝这个位子,尤其是现在大明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如果说万历皇帝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么无疑就是最后悔同意了张居正的改革。 最初万历皇帝并没有发现张居正的改革有什么样的问题,一条鞭法确确实实利国利民。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银子的价值一天比一天低。 江南一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了起来,而其它的地方则越来越穷。 他发现这个问题后到曾找到张居正询问如何解决。 然而在他心目中一向无所不能的张居正张太师面对此问题时竟然顾左右而言它。 后来被逼问的紧了,张居正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 他本以为自己亲政之后可以很快改变这个局面,但直到半年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根本解不开的死结。 朝廷要收入,离不开江南商人的支持,更不能抑制江南商业的繁荣。 但是由于江南一地过度繁荣,将其他地方的财富都吸走了,弄得其它地方怨声载道。 而他根本想不到能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直到张居正死后,他得到一个消息,将张居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彻底颠覆。 张居正死后,他接到一个密报:张居正长期接受江南商人的贿赂为其奔走,施政改革。 一条鞭法的真正目的,是张居正为了帮助江南商人将手中积压的大量银两消耗出去才特意制定出来的政策。 原本在一条鞭法施行以前,朝廷收税虽然不方便,但是由于百姓要用物资交税,就不会把全部的物资都卖了换钱。 这样一来虽然抑制了商品的流通性,但是也保证了百姓家中都留下了足够多的生存物资。 因此遇到大小的灾年,都还是能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而一条鞭法之后,百姓为了方便,几乎都会把家里的多余物资变卖掉,换成更容易保存的银两。 这样一来,百姓家中几乎都无余粮,一但遇到灾荒,根本没有任何抵御能力。 而奸商们也通常会在此时哄抬物价,加速收割百姓手中的银两。 而他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对张正恨之入骨。 为何要他清算张居正,这才是其主要因素。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最终只能用‘加征榷税’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强行将这个问题的影响对冲一部分。 第83章 灾情 朱常洛出生的时间很不巧,当时正值在万历皇帝大力清算张居正的时候。 这时的张居正刚好死了两个月零七天。 因此使万历皇帝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儿子就是张居正的化身。 总觉着把大明的江山交到这个儿子手中,江山肯定就会被他给毁了。 所以从开始他就对这个儿子没有多少好感。 而其后朱常洛的表现,也让他尤其失望。 性格懦弱、阴柔、残暴,还毫无主见,倚重江南士人等,这些都还不是最关键的。 真正让他对朱常洛彻底失望的是源于万历十六年的一次谈话。 由于在万历十四年时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万历皇帝一度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幸运的是他撑过来了。 所以万历十六年的时候,他就有了立朱常洛为太子人打算。 然后便询问了朱常洛:如果做了太子将如何治国。 朱常洛几乎是张口就来,什么整顿吏治,开放言路,禁止宦官干政,减少商税,爱商恤民等等观点说了一堆。 万历皇帝听的连连蹙眉,这里面无论哪一条都是万劫不复的死路。 整顿吏治,如何整? 大明那么低的俸?,完全不让官员小吏贪污,他们如何能生活? 难道要所有官员都做海瑞海青天? 开放言路,大明的言路还不够开阔吗? 看看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们都干了些什么。 减少商税,这会他正在为江南一带经济过于繁荣而头痛呢。 爱商恤民,商人都已经快无法无天了,还要怎么爱? 恤民就更可笑了,朝廷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拿什么恤民? 自此,万历皇帝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福王朱常洵的身上。 而朱常洵也没有令他失望。 朱常洵虽然小了朱常洛四岁,但是行走如风,龙行阔步,有人君气度。 而且为人又胆气雄厚,阳刚之气极盛,敢于质疑传统。 这使得朱常洵并不被清流文臣所喜。 而这恰恰又成了万历皇帝喜欢他的另一个理由。 只可惜,尽管万历皇帝多年努力,试图让他能继承大统。 但是在孝定皇太后和清流文臣的合力下,他最终也没能成功。 实际上,这几年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尤其是去年孝定皇太后在病重期间,还不忘逼迫他答应遣福王就藩之后,这种灰心的感觉就达到了顶峰。 原本他都在想算了,反正这个大明都这样了,那就随它去吧。 但是直到今天,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这个大孙竟然颇有人君气度。 忽然就令他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觉。 只不过他知道现在这个大孙的改变都来自于侯平,到底能改变到什么地步,还有待观察。 …… 6月5日 侯平刚刚调查到张天桥已经失踪的消息,本想再做进一步调查,李恩却再次带着圣旨找到了他。 强令他不得再将案子查下去,而且还命他原地销毁了一切关于案件的线索和证据。 侯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大出他的预料之外了,如果再查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幸亏在最后关头,总算是被叫停了,要不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尚书大人,刚才李公公带了圣旨,说是这个案子不许小人再查下去了,您看……。” 张问达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将一千五百两银票交给了侯平:“此事我已经知晓,两位阁老和首辅都上书结案,此事算是已经了结,这些钱是之前承诺给你的,多出的五百两是有人额外给的奖励,关于此案的结论你回去后注意保密,万不可以对任何人透露细节。” “是,大人。”侯平将钱揣进怀里,简直开心至极,这钱来路很正,根本不怕有人觊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就想去望香阁跟徐佛姑娘操练一番兵马。 “大人,若是没有其它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 张问达忽然叫道:“哦,你等等……。” 侯平转身回来:“大人,还有何事?” 张问达从桌案里找出来一封信道:“这是陈知县前两日给你来的急信,因为当时正在查案的关键时期,所以老夫便没有将信拿给你。” 侯平接过信,心中暗骂:这老不死的连老子的信都截留,该死的坑货。 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没事的大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问达点了点头:“嗯,那就好,对了,你可有兴趣来刑部任职啊?” 侯平赶紧摇了摇头:“谢谢大人的好意,不过小人对目前的生活也还算满意。” 张问达遗憾的摇了摇头:“行吧,没有其它事了,你走吧。” “小人告退。” 离开刑部后,侯平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陈应龙的来信。 信不过百余来字,但是内容却很吓人。 自三月起,通州地区便滴雨未下,许多农户家中颗粒无收,进入五月后,各地陆续出现了灾民。 就在侯平走后没两天,灾情就突然集中爆发。 灾情最严重的是通州、漷县和三河三地,已经是灾民遍地。 初步估计此次漷县受灾情影响的人口有近一万人。 而漷县总共不过五万人口不到,县城也不过是个仅两万人口的小城,如何有能力赈济一万灾民? 尽管衙门已经第一时间便组织民间力量施粥放粮赈灾,但是这点赈灾的粮食仅是杯水车薪,根本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一些饿急眼了的百姓已经开始抢夺有粮人家的物资了。 信中陈应龙告诉侯平,陈家已经遭到两个饿急眼的灾民抢过一次了,三个女人被吓得不行。 幸亏衙门的差役就在附近巡查,帮着把人赶走了。 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应龙写信给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问他能不能尽快赶回去; 另一个则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赈灾的好办法。 侯平晚了两天才接到信,要知道两天足以被破家灭门了。 当即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回客栈收拾行装买了匹快马就往回赶。 进入通州地段后,随处都能见到无数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的灾民。 越往通州城去,见到的灾民就越多。 侯平到达通州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但他不敢稍作停留,连夜往漷县赶去。 等他赶回陈家的时候,已经是一更天。 侯平扣了扣门‘咚咚咚’。 门内传来玉娘子惊慌的声音:“谁……谁啊。” “是我,我回来了。”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陈秀宁一下就扑进了侯平怀里:“哥,你……你可回来了,这几天都要吓死人了,呜呜呜……。” 玉娘子站在门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年的灾情这么严重,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三个女人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侯平歉意的道:“抱歉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幸好你们都没事。” 玉娘子道:“嗯,我们知道你的难处,对了,陈知县昨天让人带了话过来,说你要是回来的话立马去县衙找他,就算晚上也没关系,这次灾情这么严重,陈大人想必也是压力很大。” 侯平点了点头:“嗯,那行,我先去见陈大人吧。”说完转身出门。 陈秀宁对着侯平的背影挥了挥手:“哥,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回来了再睡。” 侯平挥了挥手,身影慢慢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84章 张鹏的选择 这几天灾情严重,灾民隐约有了要暴动的迹象。 陈应龙每日宵衣干食的处理政务,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激起灾民的暴动。 衙门里的差役们也是在连轴转,休息都只能轮班。 侯平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但是里面还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陈应龙见侯平回来,也是很高兴。 “顺安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请大人恕罪,您的书信被尚书大人截留了两天,学生是不是回来的有些晚了?” “还不算晚,不过现在的局势非常严峻,灾民随时可能引发暴动。县里面的粮食也快见底了,所以本县希望你能发动一下县学的学生,他们几乎都是殷实之家的孩子,他们家中应该有不少余粮,你威望高号召他们捐赠一些粮食共度难关。” 在这种节骨眼上,让别人拿出家里宝贵粮食,这不是逼人翻脸吗? 侯平一时间没有回话。 陈应龙一脸不悦道:“怎么,你是有困难吗?现在救灾如救火,如果这些灾民真的引发了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愤怒的心情平复下来:“大人,以学生愚见,现在正是灾情严重的时候,如果此时逼着人家捐粮,无异于杀鸡取卵,所以学生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工代赈,将灾民组织起来做个建设,例如修桥铺路之类……。” 陈应龙不等侯平说完就粗暴的打断道:“你是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是聪明人吗?你以为本官会连以工代赈的道理都不懂吗?今年受灾,衙门里连俸禄钱都要发不出来,拿什么以工代赈?钱从哪里来?” 侯平被陈应龙如痛骂,心中也是恼怒到了极点,但是陈应龙毕竟是知县,他也强耐下性子道:“大人,以工代赈并非一定要现钱的,可以先欠着,修路铺桥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可以办工厂,生产……。” “嘣。” 陈应龙再也忍耐不住,顿时拍案而起怒吼道:“放肆,你是不是以为认识了几个高官就可以不把本县放在眼里,竟然敢质疑起本官的决策来了,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侯平心中窝火,但也只能道歉:“大人恕罪,学生只是……。” 陈应龙再次打断道:“本官给你三日时间,募不到粮食,你就准备以赎职罪下狱吧。” 侯平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被陈应龙抢先开口道:“你可以走了,出去。” 面对如此蛮横的陈应龙,侯平也只能先行离开。 陈应龙看着侯平的背影,心头的怒火也是越燃烧越炽烈。 身为堂堂知县,手下的师爷竟然比自己的名气更大,换谁来做这个领导都会心生不满。 尤其是这次刑部借调办案的事情,竟然越过主人,直接将下属招了过去。 表面上他是不敢反抗,心中对侯平的忍耐却是达到了极限。 加上最近的灾情紧急,导致他脾气也确实不怎么好,因此在这一刻就彻底爆发了出来。 侯平走到公房外面,狠狠的一拳打在立柱上,拳头传来的钻心疼痛才勉强把愤怒压了下来。 把怒火强压下来后,侯平不禁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但凡天灾,最先受灾的当是家无余粮的贱民百姓,贱民百姓饿得受不了就会冲击生活在城外的富农。 富农收拾完了就轮到有武力保护的大庄园。 等这些城外的大小势力被灾民全部清理之后,通常就会走到最后一步攻城。 现在的局势离灾民暴动仅一步之遥,如果再不想办法赈灾,就只能坐等暴动。 陈家在城外,一但发生灾民暴动,陈家这种富户就是首当其冲。 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一定,但是陈家三女肯定是必死无疑。 其实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 如果衙门真的无力赈灾,他就把家里那台织布机的技术贡献出来,说服陈应龙拿一点粮食出来办工厂。 然后将灾民组织起来搞生产,建一个万人纺织厂的话,用生产出来的布去找通州大商换粮。 可惜,这个目光短浅的狗官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现在衙门不赈灾,无论是为了三女还是为了自救,他都必须想办法解决。 可是赈灾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人肯定办不到,没有衙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完成。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张鹏。 典史,掌握衙门的人力大权,只要他肯跟自己合作,赈灾就有希望了。 而且他是漷县本地人,真要发生灾民暴动的话他全家都要搭进去,所以说动他的机会并非没有。 …… 张鹏在捕头房办公,此时捕快们都去街上巡逻了,只有他和衙门的捕头在公房里坐镇。 此刻似乎有闲,张鹏和捕头都趴在公案上休息。 侯平走上前去轻咳了一声。 张鹏和捕头都抬起头来,看到是侯平,揉了惺忪的睡眼:“哦,侯师爷,您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侯平点点头:“张哥,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张鹏看了捕头一眼,捕头识趣的笑了笑道:“您二位聊,我去街上看看那些小崽子们有没有偷懒。”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侯平对歉意的对捕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 捕头摇摇头:“师爷您说哪里话,咱们可都等着您想个好招救灾呢。行,您二位聊,我走了。” 侯平坐到张鹏身边:“张哥,现在灾情怎么样?” 张鹏摇头:“昨天已经有人易子而食,今天我已经派人加强了巡视,希望能尽量减少这种事的发生,不过现在衙门一天只能施一顿粥,就算这样,怕是也支撑不了几天,如果朝廷再不派赈灾的粮食下来,我们怕是过不了这个月了。” 侯平又问道:“大人是如何安排救灾的?” 张鹏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 这种事侯平做为知县的师爷,不是应该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吗?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来了。 侯平解释道:“我刚回来,刚才在公房里,大人让我明天找县学的家属捐赠钱粮,我就跟他争辩了几句,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张鹏有些吃惊,然后便气愤地道:“募捐、募捐,他的赈灾方案就是叫我们去募捐,现在这种时候谁敢把家里的粮食往外拿?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兄弟们也是一样,被他逼着找人募捐,受了一肚子气。” 侯平听见张鹏对陈应龙有诸多不满,心知这样的话,说动张鹏帮自己就容易的多,便赶紧开口道:“张哥,其实我打算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来救灾,不过我自己肯定是干不了这个事情,所以想请你帮忙。” 张鹏立马痛快的答应道:“行,师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说怎么干咱们都听你的。反正这劳么子县太爷除了募捐也没什么别的指示,你要真能把灾救了,兄弟们感谢你还来不急呢。” 侯平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千两银票交给张鹏道:“明日就麻烦张哥先帮我把这一千两银票全换成粮食,然后再安排人将灾民中的青壮集中起来,组织他们伐木。另外把会木工、石工的人都挑出来,我有大用。” 张鹏惊讶的道:“师爷,您……您哪来这么多钱?” 侯平笑了一下:“这是这次去京城办案的奖励,也亏得有了这笔钱,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鹏诧异的道:“师爷,这可是一千两啊,咱们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啊。你……真要都买成粮食?” 侯平点点头,还在都到了性命紧要的关头,他如何还能做个守财奴? 留着带进棺材? “确定。粮食买回来后你留一半用来赈济灾民,另一半送到陈家我用来以工代赈。” 张鹏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重重的一抱拳道:“师爷,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漷县数万父老乡亲们的大恩人,大恩不言谢,您放心,我张鹏保证,这些粮食绝对不会有人敢私吞一粒米。” 第85章 去李家买粮 有张鹏的支持,就可以调动衙门里的大部分人手。 就算没有陈应龙同意,侯平也能用以工代赈的办法将灾民妥善安置。 第二天一早,侯平就去县学里动员学生们帮忙在县学附近的整出一块荒地,用来建造厂房。 陈家的粮食除了少部留用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拿出来赈灾。 中午的时候,捕头带着刚组织起来的上百灾民青壮到了荒地里来帮忙。 张鹏则一早就带着人四处买粮食去了。 现在灾情这么严重,去外地调粮食没有大军护送根本送不过来,只有去县城里的粮商或者是乡绅家里去买粮。 漷县只是个小城,粮商手中的粮食也不多,全部买光也只有四百两银子的量,差不多有三万来斤粮食,远远不够。 张鹏又去乡绅家里买粮,零零星星,也只买到了一百多两银子的粮食。 剩下的钱就已经花不出去了。 不到四万斤粮食,已经是漷县全部的粮食了。 晚上,张鹏一脸歉意的到了陈家,将剩下的五百两银子还给侯平。 “师爷,县里已经无粮可买,这是剩下的剩下的五百两,还给你吧。” 侯平一脸疑惑:“怎么县里连一千两银子的粮食都凑不出来?” 张鹏脸色难看:“去年年景好,家家粮食都多,有南方的大粮商过来,大家伙就把粮食都卖了,谁知道今年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旱灾。据说咱们这边还算好的,听说山东那边更惨。” 侯平将银票接了回来,心中无奈的摇头,这个时代百姓真是太不容易了。 “算了,这些粮食应该也能撑个几天,这几天先把人组织起来,有护卫力量了再去运河码头买粮。” 运河码头在通州,那里是入京货物的集散地,在那里肯定不会缺粮食。 如果是平常去那里买粮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这种灾年,路上到处是灾民,没有大批的护粮人手根本不可能把粮食运过来。 张鹏心中苦涩:“早知道今年灾情这么严重,就应该多准备一些粮食的。” 侯平拍了拍张鹏的肩膀:“没事的,相信我们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工厂建起来,从明天开始,全力组织灾民伐木建房吧。” …… 朱由校晚了五天才回到漷县。 原本皇帝打算等这场灾情过后再让朱由校回漷县,但是朱由校自己坚持要回来,皇帝也就由着他去了。 由于漷县如今已是灾民遍地,负责保护他的八个护卫也都换上了便装跟在他的周围警戒。 朱由校带着八个身着便装的精壮汉子和客印月到刚整出来的厂区找到了正在忙碌的侯平。 “夫子,我回来了了。” 经过两天的整地修建,原本的荒地已经变成了座宽大的框架式的厂房。 侯平此时正在指挥着灾民将厂房封顶,听见朱由校的声音回过头来:“由校?哦,你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回去上课吧,这段时间都自修,夫子要在这边赈灾。” 朱由校有些不乐意的道:“夫子,你不是说只要我考过了府试就教我做会飞的木鸟吗?现在府试已经考过了,你什么时候教我啊?” 侯平此时才想起这孩子有些痴迷木工器械,而且当初让他参加府试的时候也的确是说过这话,于是便说道:“要不这样吧,现在夫子确实没有时间教你根木鸟,不过呢我们要做许多新式的织布机,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学一下做织布机,等灾情过后,有时间了再教你做木鸟。” 朱由校顿时兴奋道:“好,谢谢夫子,新式的织布机在哪里?” 侯平指了指陈家的方向:“你去我家里,早上已经有几个会木工去看那台织布机,也不知道他们学的怎么样,能不能仿出来,要是他造们仿造不出来,就只能等我将这边弄的差不多了再去教他们了,正好你也可以去试一下能不能在没有我指导的情况下仿造出来。” 朱由校拍了拍手:“是,夫子,那我先去陈家了呀。” 说完便带着护卫和客印月开心的走了。 侯平看到他前呼后拥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之前买粮的时候张鹏并没有去李家问过,不知道李家会不会有粮:“由校,等一下。” 朱由校回头:“夫子,什么事?” 侯平快走两步追了上去:“那个,你亲戚家,就是李家,他们家有多余的粮食吗?可否卖一些给我?” 朱由校摸着后脑勺:“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可以带你去问问我曾舅爷。” 侯平一听这称呼,心里暗自咋舌:我的个乖乖,这还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啊。 “那就麻烦你了。” 侯平说完就把梁建章叫了过来,简单交代了一下工地的事情后,便跟朱由校前往永乐店李家询问粮食的事情。 永乐店原本只是一个不到二十户人家的小村。 自从李家兴起后,成了一个有近两百户人家的大村,其中大半都是李家的佃农。 侯平自到漷县以后,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一般衙门的差役也甚少会来这里。 令侯平意外的是,他在进到李家院内的时候看到了衙门里的主簿周荣。 周荣正在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着话,侯平就没跟他打招呼。 朱由校直接带着侯平去了内堂见李进。 当年孝定皇太后到陈家没多久,三弟李进就入了宫。 后来孝定皇太后入宫以后就把他调到了身边,到万历皇帝登基以后李进就做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地位虽然不如司理监掌印高,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孝定皇太后去世以后,李进带着朱由校回了老宅,也算是落叶归根吧。 “曾舅爷爷,侯夫子说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见朱由校把侯平带了回来,李进也不敢托大,立马起身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县的侯夫子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不知侯夫子来找小老儿有何事见教?” 侯平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家主人会对自己这么客气,有些受宠若惊:“李老爷,幸会幸会,晚生今天叫由校带我前来,其实是想请李老爷帮个忙。” 李进脸上笑咪咪的问道:“不知侯夫子想要老夫帮什么忙啊?” “晚生想问问,李家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否卖我一些?” 听到要买粮食,李进犹豫了一下。 李家确实有大量的粮食,整个漷县的良田大半都在李家手中,不过他们的粮食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卖的。 除了少部分是留着自用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要送进宫里去用。 实际上李家是皇城内最重要的几大粮食供应商之一。 不过看到朱由校的面子上,李进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仔细问道:“侯夫子想要买多少粮食?又要做什么用?” 第86章 织纱换粮 听到李进相问,侯平也是如实相告:“李老爷,现在灾情严重,我打算在县里以工代赈,但是没粮食可不行,只是县里的粮商已经无粮可买,一般的小农户手中的粮食又不多,李家是我们漷县最大的豪门,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求到您这里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卖我一千两银子的粮食,要是没有这么多,五百两的也行。” 李进听了侯平的话后久久没有作声,而是沉思了一会才问道:“请恕小老儿直言,侯夫子就算买个五百、一千两的粮食也赈不了这么多灾民吧?听说这次光是漷县的灾民有万人,这点粮食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吧,而且你说的以工代赈,小老儿也没听说衙门有什么大的建设工程能用到这么多人啊?不知侯夫子说的是怎么个代赈法?” “是这样的,晚生新研制了一种织布机,效率也还算不错,所以就打算多做一些织布机,然后建一个大型的织布厂,这样就可以让一部分灾民靠织布来挣取口粮,只要维持到灾情结束后,有一部分人就会返乡种田,还有一部分人则可以继续留在织布厂里做工。 “你要做大型的织造厂?漷县地界开阔,又没有什么山峰丘陵可以挖窑洞,你要如何安置这么多织布机?没有窑洞又如何能织出上好的纱来?如果都是一些次品纱,就算纺出布来怕是也不好卖吧?” 一听李进说话就知道他是个懂行的。 现在的普遍情况是南方棉布质量要优于北方。 主要原因就是北方气候干燥,湿度不够,纺纱的过程中容易断纱,给纺纱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所以北方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通常都会挖一个窑洞用来织布,因为窑洞内潮湿,所以也能纺出来高质量的纱来。 挖窑洞能纺出好纱是北方人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为什么窑洞中纺出的布比在外面纺的布好,真正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李老爷有所不知,其实想要织出好布并不一定就要挖窑洞才行,晚生在县学南面的荒地整了几亩地建厂房,可以安放上百台织布机,照样可以织出不输于南方的好布。而且由于这里离棉产地近,原料能便宜不少钱,所以我们的织出来的布比南方的要更有成本优势。” 明朝中叶以后,人不论贵贱,地不分南北,都穿棉布做的衣服御寒。 北方的河南、河北气候适宜种植棉花,成为原料供给中心。 然而长江三角洲一带棉纺织技术较高,成为了纺织业的中心。 这样就造成了棉花由北向南,棉布由南向北的格局。 听到侯平说可以纺出不输南方的布来,李进却是一脸的不信。 南方有江南制造局,属于官办企业,集中了大明最顶尖的人才和科技于一体。 就算侯平有点聪明,但也不可能一人对抗一国。 侯平见李进不信,就将身上的纱袍解开,然后拉出里面的汗褂:“李老爷,您看我这件汗褂的布料怎么样?” “莫非这件汗褂就是你家织出来的布做的?” “正是,这件汗褂就是用舍妹在家里织出来的布做的。” 李进心中一动,拉着汗褂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一脸惊讶道:“这汗褂的布料的确是上乘的布料,如果侯夫子能保证工厂所产的布料都有这种水平,那这场灾情还真有可能平安度过。这样吧,家乡受灾,小老儿也应该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如果可以的话,侯夫子就给小老儿一些布料的样品,咱……,咱去给家主禀报一声,若是家主同意的话,我们便以布换粮,如果我们庄里的粮食不够,小老儿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一些粮食过来。” 刚才过于激动,李进差点习惯性的就把‘咱家’给喊出口了,幸好反应的快,才及时改了口。 侯平完全没有察觉到李进说错了话,他只是在心里暗自震惊,李进竟然不是李家的家主。 也不知道李家家主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会是朝中的哪位大佬。 不过不管是哪位大佬,只要大佬愿意帮助自己救灾,那一切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要是如此的话,那就谢谢李老爷了。待会由校要去晚生家中学造织布机,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让他带一匹布回来做样品吧。” 李进的眼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让堂堂的皇长孙殿下学造织布机?亏你想的出来。 不过他知道朱由校喜欢做木工,而且以前皇帝反正也不重视他,就由得他去了。 但是这次回来,皇帝突然下令让自己照顾好皇长孙,结果你就跟我说要皇长孙要去造织布机? 那玩意需要用到皇长孙去造? 想了想李进硬生生把责备的话又吞了回去,因为皇帝的另一条命令是要他看着皇长孙,让他跟着侯平在漷县多学两年。 “好吧,只要你把布拿来了,老……夫就进京去问问家主。” “多谢李老爷了,如果这次灾情平安度过,乡亲们一定会给您立一块长生碑的。” “客气了,这都是小老儿该做的。” …… 没想到这趟会如此顺利,有了李家的帮忙,粮食已经不是问题,剩下的只要把工厂办好,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仅几天的时间,几间宽大的厂房就已经快要竣工了,现在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织布机制造上面了。 安排去陈家学新式织布机的木工有几十人,谁也没想到,最先吃透新式织布机制造技术的确是年仅十岁的朱由校。 有些东西真的是要讲天赋,朱由校在制造方面的天赋真的是无与伦比。 仅在陈家看了两天,就已经将整台织布机的构造拆解的七七八八。 除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用途的加湿器外,整台织布机对朱由校来说已经没有秘密,更没有技术难度。 侯平将工地的事情正式交给了弟子梁建章管理,然后自己回陈家指导织布机的制作。 刚开门就看见朱由校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夫子,你看我做的织布机对吗?” 侯平摸了摸朱由校的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此时院子中间摆了两台织布机,旧一些的是侯平造的。 功能虽然没问题但是木柱打磨什么的都很粗糙,看着就有些粗矿,给人粗制滥造的感觉。 新造好的那台,看着就要光鲜亮丽的多,木柱都打磨的非常精细,一看就是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其实这两台机器也没法比,侯平并不是专业的木工,能造出来就不错了,哪能还精打细磨呢。 朱由校就不一样了,从六岁开始,他就喜欢做木工了,在一些有心人的引导下,他一直对木工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别看他年纪小,其实无论是动手能力还是见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由校,想不到你比那些老木工们还厉害,这么快就能造出来了,你真是个天才,夫子为你点赞……。” 第87章 赈灾 侯平很少由衷的去赞叹一个人,但是今天他是真的对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也生起了钦佩之心。 能在如此年纪就做到这种地步,天赋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肯定也是无比惊人。 正是应了那句话,比别人聪明更比别人还努力,有什么理由他不创造奇迹? 朱由校得到了侯平的称赞,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刻是他人生中最开心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和所有孩子一样,朱由校从小也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可是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或者是爷爷,都没有给这个孩子应有的关怀。 虽然有这么下人的伺候和陪伴,但是毕竟那些只是下人,他们并不能代替父母、师长等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更主要的是下人们都只会曲意迎合,给不了朱由校所需要的批评和教导,更给不了他受到赞扬后的成就感。 而侯平就不一样了,他既是师长,又是县学里公认的智者。 他做出了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绩,谁都不可能否认。 被这样一个师长兼智者称赞,如何能不让跪求一赞的小朱由校心花怒放? 兴奋和得意的朱由校立马又问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问题:“夫子,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学做会飞的木鸟了?” 侯平以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最令他头痛的事就是这个木鸟飞。 他又不是什么天才的理工男,凭一己之力就能将整个科技都攀升上去。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想做出发动机来基本上是不可能。 钢铁、石油化工那样不是需要大量的技术积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得出来。 没有发动机,就没有动力源,哪里能做得出来什么会飞的木鸟? 之前他已经忽悠由校很久了,但是总这么一直忽悠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就是一个令人不比蛋痛的问题。 犹豫一下后,侯平决定试着引导他往一个简单一点,自己能办到的事情上面去耗费精力。 “由校,夫子问你,你那么想做会飞的木鸟到底是为什么?”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说道:“夫子,我是……想去天上的云朵里看看有没有神仙。” “如果只是想去云朵里看看,没必要一定要做会飞的木鸟呀。” “可是……,如果不做出会飞的木鸟,我怎么能飞到云朵里去啊?” 侯平笑道:“由校,其实就算你做出了会飞的木鸟,它也不可能把你带到云朵里去。” 朱由校一脸惊讶的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做出的木鸟都不会很大,小小的木鸟根本承载不起你这么庞大的身躯。” “啊?那我……我……。” 听到自己多年的梦想破灭,朱由校幼小的心灵一时间难以承受,竟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侯平赶紧解释道:“由校,如果你只是想飞到云朵里去的话,夫子可以用其它的办法做到,但肯定不会是会飞的木鸟,等这次灾情结束,夫子就带你飞一次,好不好?” 朱由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夫子,你……你……刚才是说要带我飞?” 侯平肯定的点了点头:“是,不过要先等这次灾情过后,只要你表现好的话,我就带你飞一次。”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夫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侯平轻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的说话并没有刻避开谁,周围的护卫们也基本上都听到了。 所人此时心中都在暗笑:这个丑夫子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皇长孙都哄骗,看来要离此人远一点,要不以后被抄家灭族的时候别被他牵累到了。 侯平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朱由校如果只是单纯想飞的话,那这一波就算稳了。 接下来侯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制作织布机上面,只有尽快造出足够多的机器,才能消化更多的灾民。 经过两天的专门培训,六十多个木工被侯平分成了十组,每组有一个负责人,每天要生产至少一台织布机。 分组行动之后,生产织布机的效率大大加快了。 而陈秀宁和玉娘子、卫小芸则负责培训生产的人员,以及管理生产工厂。 六月底,漷县纺织厂已经正式投产,已经有多达一百多台织布机在作业,并且每天还在以十几台左右的速度增长着。 用工也达到了两千多人,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建设厂房以及伐木的工人。 真正能算是纺织厂的员工,只有两百多人。 侯平还在继续扩大工厂的规模,现在这点规模远远不够。 按照他的估计,最少也要有一千台织布机,差不多就能把县内的灾民全部消化了。 …… 七月初,北直隶、山东的旱情终于引起了万历皇帝的注意。 同意了蓟辽总督薛三才的请求,下令通州仓米放粮七万石救济饥民;山东那边则发临清、德州二仓米十万石平粜。 通州有了这七万石的救济粮,灾情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许多得到粮食的灾民纷纷返回了乡下,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的灾民担心后续会领不到粮食,不肯就此离去,局势依然是非常严峻。 与此同时,漷县的第一批布料也已经进入了皇宫。 “启禀陛下,漷县生产的第一批布料已经押解入宫,现在库官正在清点入库。” 万历皇帝手里拿着一匹样品布翻来覆去的看着:“不错,这个侯平还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李进,这次你做的很好,此棉布质地绵实紧凑,的确是上等的好布,就是这色彩上面要差了些,你提醒侯平改进一下。只要这北方也能建立起高水准的织造局,那朕就可以好好的整顿一下南直隶的那帮蛀虫了。” 江南织造局越来越不像话,盈利一年比一年少。 万历皇帝对他们的忍耐早就到达了极限,只是苦于没有其它机构可以稍替代,这才不得不一忍再忍。 “回陛下,侯平已经跟老奴说过这个染料的问题,他说染料是个需要经验的积累的工序,北方这边因为没有成规模的大型织造厂,所以也就没有经验丰富的染料工,一时半会,怕这个问题难以解决。” “那你就帮他想想办法,去南京织造局调人,还是去民间花高价雇佣一个回来都可。总之尽快将漷县的织造厂办起来,一定要能与南京织造局抗衡才行。” “是,陛下。” “嗯,对了,皇孙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回陛下,小殿下这段日子都在陈家带着一队人制造织布机,每日都很辛苦,不过小殿下很坚强,没有叫过一声辛苦。” “哼,不务正业,适当的提醒一下侯平,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是,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奴就先告退了。” 第88章 再会李如柏 漷县织造厂的出现,让漷县成为了北直隶受灾地区最早摆脱灾情的地区。 当通州城和三河县都还是遍地灾民的时候,漷县的灾民就已经全部妥善安置好了。 陈应龙大大的露了一把脸,吏部还专门派了人前来漷县对其进行嘉奖。 至于侯平的功绩,除了部分灾民以及衙门里的知情人外,大部分百姓及乡绅都不知道他为了这场灾祸付出了什么。 甚至还有不少地方,流传了关于侯平趁天灾敛财的传闻。 谁也不知道这些流言是什么时候开始传僠的,直到八月初的时候,传言在漷县境内也开始传播。 不过此时的侯平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 秋试已经开始,他带着梁建章等七人前往了京城参院试。 院试是由一府学政主持。 学政又叫提学官成立于明英宗正统元年,是一种差遣职务,南北直隶一般用监察御史充任,称提学御史。 其它的十三省则以按察司的副使或佥事担任,比如山东学政的全称:钦差提督山东等处学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佥事。 不过今年顺天府的院试正好赶上和乡试一起,因此就由翰林院编修孙承宗一同主持这两场考试。 侯平得知这次的考试由孙承宗主持,心里很是紧张了一下。 此时的孙承宗还只是个名声不显的翰林院编修。 可是对于后世穿越者侯平来说,这可是明末的第一大神啊,值得顶礼膜拜的大佬。 虽然侯平很想有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位未来的大佬,但是可惜,以他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拜访这样的人物。 学生们都去参考了,侯平也无所事事就只好在街上闲逛。 不知是命运的指引,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神秘力量在引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望香阁门前。 此时他怀中可是有着几百两银票压身,绝不是上次路过时的那种穷逼样。 在门口排徊了一会,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神秘的牵引之力,不由自主的就踏入了这不祥之地。 经过上次的事件后,望香阁里又整个的重新装修了一遍。 布局虽然相似,但是里面的布置什么的都与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为不同。 刚进门,龟公就热情的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您是要喝茶听曲还是要找相熟的姑娘?” 侯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找老熟人有把握一点:“我找……找徐佛姑娘。” “哟,这还真是不巧呢,徐佛姑娘今儿恐怕是没有空的呢,要不给您换一个吧?” 一般龟公这么说,就表示姑娘在接待别的客人。 除了徐佛侯平还真不认识别人,怎么办呢?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叫龟公帮忙随便安排一个的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老头。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老头四目相对:“啊,李将军……。” 叫完心中苦笑,对于这个后世有着很多争议的败将李如柏,他本想敬而远之。 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李如柏对他总是特别热情,简直如同多年的故交一般。 果然,李如柏看到侯平后就惊喜的叫道:“侯师爷,嘿,怎么进京来了也不来找老夫?你这是看不起老夫?不行不行,今天老夫定要和你不醉不归。” 侯平挤出一个笑容:“李老将军,我是送学生们来院试的,要是喝的醉醺醺的不太好看。” 李如柏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几乎是挟着就往里走:“侯老弟既是送学生来院试,那肯定是要在京里待几天,正好这几天咱们多亲近亲近。走走,先进去喝两杯,不喝多就是啊。” 侯平拗不过,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李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忤逆的。 两人上了二楼,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边吃边聊拉近了不少距离。 “对了,李将军……。” “哎,叫什么将军,你要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李老哥,要是不愿意,叫我李老头就行了。” 侯平哭笑不得,他哪敢叫堂堂一品大员李老头,传出去还要命不要? “李……李哥。” “哎,这就对了,上次有那个劳么子知县在,咱哥俩也喝得不痛快,今天可得好好的喝一个。” “是,小弟听李哥的,对了,上次那事查清楚了吗?是谁要陷害你啊?” “查清了那个女人确实得了‘血症’,身份调也查清楚了,是个倭国女人,应该是老子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杀的某个倭国将领的家眷,潜伏大明有十几年了。估计是想在临死前找老子报仇。不过也可能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只是死无对证,她背后的人查不了,说起来都是糟心的事,来来,喝酒。” 侯平被迫举杯,跟李如柏干了一杯。 虽然只是四十多度的低度白酒,但是也让侯平胃里一阵翻腾。 李如柏一口喝尽杯中酒后咧咧嘴:“嘶……啊……,京城的好酒,首推望香阁的桂花酿,喝得带劲。来,咱们兄弟再走一个。” 说着他竟要给亲手给侯平斟酒。 侯平自然是不敢受,慌忙把酒壶抢过来先给李如柏杯中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斟满:“李哥,我来我来……,这杯轮到弟弟敬您了,您是为国戍边的将军,弟弟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向来最敬重你们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军。来,干……。” 这话倒是有一半是实话,无论在什么时代,为国征战的将军都是值得钦佩的人物。 不管后世对李家有多少猜疑和指责,于现在而言,他们对大明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 李如柏哈哈一笑:“好,豪气,哥哥真是越来越喜欢老弟了,干……。” 酒过三巡,侯平酒量浅,已经微醺,本不想再喝,但是李如柏贴心的叫来了两个美女坐陪。 侯平眼中都冒起了绿光,心中对李如柏这个便宜老哥观感瞬间翻了一翻。 “李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大哥……。” “老弟,这就对了,咱们武人不玩这些虚的,老子就是看你顺眼,以后你就跟着老哥干,别看老哥现在赋闲,迟早会有东山在起的时候,到时候你给咱做个军师,吃香喝辣,包准不在话下,肯定比做个劳什子师爷痛快多了。” “大哥,弟弟都听您安排,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有青山。大丈夫立于世间,就应争战杀场,快意恩仇,小弟在敬你一杯。” 此时美人在怀,侯平是真的上头了,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美色面前,他的戒心和防备心都已经丢到爪哇国去了。 而李如柏此时却是眼中精光闪烁,哪里有半分醉态,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老弟说的好,你有此雄心壮志,跟着哥哥一定有机会的,你放心,跟着哥哥干,保证亏待不了你。” 侯平全无所觉,他的脑子在美女入怀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根本没有意识自己已经入局。 “小弟多谢李哥照顾了,来,啥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好兄弟,都在酒里……。” “干……。” 第89章 失之交臂 本来心中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能多喝,但是最终侯平还是喝得多了。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香满堂的厢房之中,脑袋也是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数十秒,侯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人生哲学三连: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痴呆呆的愣了好半天,记忆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卧槽,我不是在跟李如柏喝酒来着吗?怎么躺在床上了? 侯平立马如弹簧一般的坐直了身体。 顿时一个女声从外面传出过来:“咦,师爷您醒了?” 侯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忙碌,仔细看竟然是之前想找不找到的徐佛姑娘。 “徐佛姑娘?怎么……是你?” 徐佛起身从梳妆台前走向床边,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侯平:“你还说呢,昨日奴家正陪着客人呢,你突然就醉熏熏带着人闯了进来,叫着奴家的名字,说什么好喜欢奴家,还抱着奴家的脚死活不肯松手,把奴家的客人都给吓跑了呢。妈妈差点就要叫人把你丢出去呢。” 侯平的丑脸顿时涨的通红,经徐佛这么一说,他似乎也回忆了起来一些零碎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当时他跟李如柏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总之肯定是醉了。 原本怀抱着美人他也没什么出丑作妖的机会。 但是好巧不巧,恰好徐佛和一位客人从他们所坐的卡座旁边经过。 眼瞅着到了三楼的厢房里,这时候已经喝高了的侯平顿时就不乐意了,借着酒劲就跟了进去。 那一通闹腾,要不是李如柏给了足够多的钱,加上那位客人又被他镇住了,搞不好侯平就真要被丢出望香阁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喝高了,醉酒误事,醉酒误事……。” 徐佛打趣地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昨天师爷说的话可是真心话?” 侯平尴尬甚至想扣穿楼板:“昨天喝多了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要是说了什么得罪的话,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 徐佛笑颜如花,虽说侯平出了丑,坏了她生意,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一个喝多了以后,能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可不多见。 “得罪倒是不得罪,就是师爷说的话把奴家的心都扰乱了。” 侯平有点懵:“我……说了什么话?” “师爷说……,你说了好多爱奴家的话,还说什么:曾经有美好的一夜摆在你面前,你却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你一次再来的机会,你一定会好好珍惜奴家; 还给奴家念了首诗: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师爷喜欢奴家,奴家感激着,但是奴家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何时跟师爷相恋过?还是说这是师爷为别的姑娘所作,只是拿来哄骗奴家?” 侯平只觉得胸中有一口老血堵得难受,咋醉个酒自己就什么话都往外吐,以前也不这样啊? 幸亏这次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垃圾话,要是说了些什么大明要亡了之类的话,那这脑袋可不得搬家了啊? “没……没,这诗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就是应个景,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听到侯平说是从别处听来的之后,徐佛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还以为师爷的诗是专为奴家而作呢,看来是奴家一厢愿情了。还以为能凭借此诗,也有了一争花魁的机缘,结果竟是一场空欢喜。” 花魁的竞选一般都是在春闱之后的两个月,也就是六月举行。 也是三年一度,想选花魁除了要自身的才学实力之外,被文人赠诗也是一大加分项。 尤其是一些有望成千古名篇的诗词,只要能得一首就立马身价大增。 当年名妓杜秋娘,就是凭借一首诗从名妓翻身成为皇帝宠妃。 徐佛都已经入了青楼,想要日子过的更舒服,肯定是名气越大越好。 虽然她入行的时间有些晚,但是因为自小家境优渥,底子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又贼拉漂亮。 明年正好是花魁竞选,花魁的最低要求是二十岁以下,她还有最后一次参加的机会。 只不过她入行时间太短,又没有大势力在背后做推手,单凭她自身的实力很难在万芳丛中杀出一条血路。 因此,想要一举夺魁,不借助外力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侯平的诗虽然古怪,但是胜在意境优美,令人回味无穷。 如果这是专门为她所作,那她得花魁的机会无疑为增加许多。 可是现在听说这首诗是从别处听来的,那给她带来的名声可就要逊色了不少。 见徐佛如此可怜寡欢的样子,侯平顿时同情心泛滥,心中一软就豁出去了:“不不,那就是给你写的,我还可以再赠你一首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徐佛低头沉吟两遍,脸上的激动难以自抑,一下子就扑到侯平怀里:“相……相公这首词真是为奴所作?没想到奴在相公的心目中如此重要。” 眼见美人如此激动,侯平厚颜无耻的点了点头:“是,就是为你而作,现在你高兴了?” 徐佛此刻是真的激动了,这首词绝对是能成为王炸的存在。 而且侯平也说了,这词是他为自己写的,这样的话,她得花魁的概率已经增大了许多。 “相公……,有你……真好……。” 这一刻,徐佛是真的动了情,痴痴的望着侯平,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样。 侯平已经不只是心花怒放,欣喜若狂,简直兴奋上头,当即就要将这玉人儿搬到床上……。 “咚咚咚。” “老弟,你起床了吗?” 门外李如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侯平此刻连杀人的心思都要出来了,但是一想到李如柏的背景,顿时又清醒了过来,慌忙应了一声:“大……大哥,我已经起来了。” 李如柏径自就推门进来了:“起来就好,怎么样,昨晚可还舒坦?” 侯平心头滴血,舒坦个毛啊,老子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大哥,看你说的,人家姑娘还在这里呢。” 李如柏对着徐佛一笑:“不错,我老弟确实有眼光,昨夜辛苦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弟妹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老子的名号,我李如柏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 “徐佛多谢大爷照扶。” “哼,行了,咱们兄弟要接着喝酒去,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搂着侯平的脖子就往外走。 侯平恋恋不舍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徐佛,心里欲哭无泪……。 海鲜……,我的海鲜大餐啊……,又飞了……。 第90章 满洲建国 五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这几天李如柏几乎天天来找侯平,带着他四处喝酒玩乐。 京城好吃好喝的地方几乎都带侯平去了个遍,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去望香阁重游。 李如柏如此反常的热情,也让侯平心里升起了警惕之心。 原本以为李如柏会在最后一日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谁也没想到,酒才刚开始喝,一个李家的下人就跑来报信。 说是今天早晨,老太爷无疾而终,让李如柏赶紧回去。 镇压当代的宁远伯李成梁去世,无疑是影响当前局势的大事。 李如柏没有任何耽搁,辞别了侯平之后,立马亲自入宫面圣报丧。 万历皇帝下诏以王侯之礼厚葬。 这样重大的事件,以侯平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甚至连前往李家吊丧的资格都没有。 李如柏回家治丧,秋闱也已经结束。 七个弟子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宋鸿熙、袁修为、许康乐都通过了院试,只有唐雨星一人落榜。 七人参考,六人上榜,这样的成绩又是创造了漷县立县以来的最好成绩。 陈应龙再次带领漷县的父老乡绅郊迎五里迎接。 这次可不是府试这种小打小闹,而是地地道道的政绩啊。 足足新增了六个秀才老爷,在漷县这样的小地方,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大事。 就连久未露过面的林茂,也跟在陈应龙身后迎接侯平一行人的归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侯平能将七个庸才带到这等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灾情还在继续,不方便大肆庆祝,漷县的百姓怕是能把天都闹翻。 新晋六位秀才的喜庆持续了近十天才慢慢消散。 …… 九月,李成梁死亡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散布了出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赫图阿拉城,年近花甲的努尔哈赤兴奋的连鞋都忘了穿,连忙召集众将会议。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其他重要的贝勒大臣齐至聚将厅。 由于褚英被处死,代善替代了他的位置,居群臣之首。 “阿玛,您急着召我们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努尔哈赤大笑道:“召大家前来是本汗决定正式登基称帝建国。” 众人闻言皆大喜,唯有皇太极脸色凝重地道:“阿玛,咱们才刚接受了薛三才的调停,放弃了一举荡平叶赫的机会。还花大价钱请薛三才向明廷说我们的好话。若是此时就建国,那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努尔哈赤大笑道:“本汗忌惮者,唯李成梁一人尔,刚刚传来的消息,李成梁已死,明廷再无可虑之人,这些年本汗已经受够了那些明廷狗官的屈辱,也是时候向他讨回这么多年的债了。” 众臣闻言大喜,齐声高呼:“大汗圣明。” 努尔哈赤将目光看向人群之中:“额尔德尼、噶盖,本汗打算废弃明朝的封授,建国称汗,你二人熟知蒙古传统,尽快拟定一个章程出来,本汗要决定明年正月初一,登基。” 额尔德尼和噶盖两人出列领命。 此时皇太极又道:“阿玛,如果我们明年登基的话,李家安插的那些探子就得清理掉了?还有咱们的货也一向是交给李家售卖,建国之后,大明那边怕是会对咱们有所压制,到时候货卖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嗯,此事本汗已经考虑过了,阿敏,你通朝鲜语,想办法去跟他们建立贸易关系,老八,你是众阿哥中唯一识字的,从海路前往江南,想办法寻找一大商建立合作关系,找到了南方大商,咱们就可以彻底断掉李家的控制了。” 阿敏和皇太极同时出列领命。 代善此时道:“阿玛,离正月初一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为防明廷会阻挠大典,咱们是不是找人去边关闹上一闹?” 努尔哈赤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替我们去闹了,刚接到消息,林丹巴图尔和卓里克图洪已经联手起数万蒙古大军南下,林丹小儿想要恢复成吉思汗的霸业,就一定会跟大明有一场大战,也正好让本汗看看,没有了李成梁的大明朝廷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众人齐呼:“大汗圣明。” 努尔哈赤接着道:“另外,本汗计划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满洲全面实行八旗制度,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本汗亲领正黄、镶黄二旗,代善领正红、镶红二旗旗主,阿敏领镶蓝旗旗主、莽古尔泰领正蓝旗旗主、皇太极领正白旗旗主、杜度领镶白旗旗主。” 万历二十一年,努尔哈赤对牛录组织首次进行大规模改造与重建。 参照女真人的猛安谋克制,规定三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 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改编后的牛录被分别隶属于黄、白、红、蓝四旗,以纯色为辨。 如今他已经吞并除叶赫之外的所有女真部落,而且蒙古也多有归附。 麾下牛录已有百倍于起兵之初的规模,军队已不下五六万人。 仅四旗已经无法灵活指挥这么庞大的兵力,增设四旗则能更好的统领和指挥所有战兵。 “大汗圣明。” “好,各旗主听令,即日起,各自整编旗民,分好土地牛羊,全力筹备登基大典。” …… 陈家 侯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由于最近名气大噪,成为漷县家喻户晓的名师。 学生的家长们为了能让孩子成为他的弟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不过他始终秉持只在县学授业,不收弟子的原则,将一众热情的家长都拒之门外。 这也使得所有想跟他学习的孩子,只能来县学就读。 短短几天的时间,县学的学生就暴涨到了近四百人。 许多原本没有打算继续送孩子上学的家庭,也都把人给送过来了。 县学人满为患,他也累成了狗。 陈秀宁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小芸在做饭,稍微等会就可以吃了。” 随着侯平的名气增加,三女对侯平的态度是越发的亲密起来。 知道他有晚上吃饭的习惯,大家都轮流给他做晚饭。 侯平笑了笑:“辛苦你们了,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哥,你回房拿衣服,我先去帮你放水吧。” “对了,玉姐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呢,应该也快回来了。” 之前侯平就发现玉娘子对工厂的管理特别热心,而且她又能写会算,相当精明。 所以带学生去府试的时候就让她做了ceo,大小事务一力委托她全权处理。 从京城回来后每天光是县学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根本无暇顾及纺织工厂,也就默认了让她继续担任。 玉娘子也是非常尽职,全身心的扑在工厂的管理上面。 虽然没有什么管理经验,但是好在她的知识储备丰富,又肯下苦功学习。 管理说穿了就是一个玩弄人性的游戏。 她在青楼积累了丰富人生阅历,这些阅历让她能轻易拿捏厂里的工人。 侯平点了头,正要进房间,此时大门再度被人推开。 只见玉娘子风尘仆仆走了进来,进门就问:“秀宁,公子,回来了吗?” 第91章 玉娘子的规划 玉娘子着急回家找侯平,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 之前侯平跟李进之间谈了以布换粮。 现在灾情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工厂的规模还在继续扩大。 现在产布所换的粮食太多,又没有更多的灾民消耗,已经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明自张居正改革之后,以物换物的交易虽然还是存在,但是已经越来越受到局限了。 而且大宗的粮食交易很麻烦,以纺织厂的能力根本完不成这种买卖。 玉娘子急着找侯平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 趁着侯平吃饭的时间,将最近工厂的发展以及困难都给他汇报了一遍。 “侯公子,现在灾民已经越来越少,咱们产的布多,继续以布换粮似乎并不合适,您看是不是也可以适当的发卖一些换成铜钱、银两?” 当初侯平同李进定下用粮换布的时候正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现在灾情也快过去了,改变交易方式也是必然。 不过这事也不能他自己就说了算,得去跟李进先说一声。 “这样的吧,明天你跟我去见见李员外,这种事情不能我们单方面就说了算,人家是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忙,总不能现在刚度过难关就把人家一脚踢开。” “是,公子,对了,我还想问一下,咱们工厂的厂房已经不太够用了,是不是可以再扩大一些?” “近五亩地的厂房这么快就没地方了?” “现在大部分的厂房都存了粮食,就连新来的原料都快没有地方存放了,这也是我不想继续换粮食的主要原因。” “这样啊?如果还要多占一些地的话,得找周主簿报备一声,明天我去说一声吧,你在厂里等税官过来就行了。” 在县城周边占荒地建工厂等同于种田开荒,需要在衙门里先报备,然后再请税官来稽查核税。 如果侯平不是有师爷这个身份,一般人还真就未必能办得下来这件事。 玉娘子有些犹豫的道:“公子,那个……,我们可以多要一些土地吗?” “可以,你预计需要多少地,咱们一次都报备上,免得以后麻烦。” “工厂周边有近百亩荒地,我想都占下来。” 听到玉娘子说要百亩地,陈秀宁和卫小芸都吓了一跳。 工厂周围的百亩荒地,若是往县城的方向延伸都能到城墙下了。 侯平也是吃了一惊,百亩地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是工业发达的后世,占地百亩的工厂,也是罕见的大企业。 放到现在,就算是规模最大的江南织造厂估计也没有这么大规模吧? “百亩荒地?你怎么想要这么多土地?” “公子,我们工厂的规模越大招收的工人就会越多,这么多工人加上他们的家属,都需要住房,我们提前把工厂周边的地都占下来的话,就可以在工厂周边建一些房子和商铺,房子可以租给有需要的工人,商铺可以自己运营,也可以铺给其它合作的商家。” 听完玉娘子的解释侯平才知道,原来她是打算把工厂建设和房地产开发相结合。 做为后世穿越者,侯平自然知道房产地产开发有多挣钱。 但是作为受到时代局限的人,玉娘子能想到这个路子,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侯平心中不禁浮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这个玉娘子跟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跟玉娘子一起已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她真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者,应该早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可是直到今天,除了这一件事外,并没有表现出其它特异的情况。 由此可见,她应该是有着远超别人的商业天赋。 不过就算有过人的天赋,还要有超凡的见识,甚至要超过这个时代的见识。 这些见识自然不可能在青楼里能学到,那就只能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拥有了这些见识。 只是玉娘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她入青楼以前生活,除她自称姓佟之外,就连卫小芸都不知道她的过往。 这让侯平对玉娘子身世不禁好奇起来,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人? 又为什么会把这么优秀的女人送入青楼? “好吧,如果这么算下来的话,那百亩土地就确实不算多了。不过一次要了这么多地,周主簿能不能同意我也说不准,总之明天去问问看吧。” 玉娘子听到侯平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心里松了口气,同时手上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拳头:佟养性,杀父灭家之仇,我佟玉一定会报的。 …… 九月底,林丹汗与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联合起兵数万,在广宁至锦州长达数百里的战线上频繁骚扰。 边境守军疲于应对,蓟辽总督薛三才紧急上书,请求朝廷发兵支援。 由于贼兵声势浩大,又是威名赫赫的桀骜难驯的虏中名王林丹汗统兵,一时间让谁来领军出征成了难题。 这并非是林丹汗第一次袭扰大明边境,但却是声势最大的一次。 大明擅长骑兵战的将领有‘东李西麻’两大世家。 西麻是以麻贵为代表的西北麻家,作为林丹汗的老对手,他无疑是最适合统兵出征的人选。 但是麻贵此时已经重病卧床,显然无法再领兵出征。 麻家年轻一辈的将领又无人有足够的资历和威望独自统兵出征。 那么朝廷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与西麻齐名的‘东李’。 ‘东李’是李如松成为李家代表时打出来的名号。 可惜李如松早逝,已经不可能再为朝廷统兵争战。 但是李家不像麻家只有一位帅才,李家两代三人都有大帅之姿。 这也是李家远比麻家更令皇帝及一众文官大臣们忌惮的主要原因。 李成梁、李如松、李如柏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三军统帅。 正因为李家的人才太多,李如柏才会在二十年前称病退休。 不过李如松、李成梁都已做古,现在启用李如柏也再无顾忌。 万历皇帝当即下令,任命李如柏为辽东总兵,命其即刻率兵驰援辽东。 此时李如柏父亲新丧,三个月的守孝期都没过。 但是皇命难为,他也只能收拾心情,带着两百家丁北上。 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在北上的路上,他先去了一趟漷县县衙。 此刻正一身戎装的坐在知县大位上,比之前在青楼里的佝偻老人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陈应龙心中忐忑的坐下首座上如同一只乖巧的鹌鹑。 “总兵大人,不……不知您来下官的衙门有何贵干?” 虽然是两人也算旧识,但是陈应龙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跟李如柏相交,自然也不敢以故人自居。 而李如柏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应龙,他也从没把这个知县放在心上过。 “陈知县,本将奉命总镇辽东军事,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找你要一个人。” 第92章 县学抢人 陈应龙听到‘要人’两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八成是侯平了。 “李总兵莫不是要侯平?” 李如柏哈哈一笑:“不错,就是侯师爷,老子出兵正好缺个军师,你把他交给我吧。” 陈应龙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又不敢当面得罪李如柏:“这个,总兵大人,侯师爷的去或留下官也做不了主啊,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李如柏大手一挥:“要这么说的话,那老子可就放心了,行了,把侯师爷叫出来吧,让他跟着老子去打鞑子。” 陈应龙一脸苦相:“侯平在县学,下官这就派人去通……。” 李如柏一听人不在衙门,当即皱眉打断道:“侯老弟既然不在衙门你怎么不早说,妈个巴子的,浪费老子多少时间?还等你们去叫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算了,老子自己请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几个亲卫喊了一声:“我们走。” 李如柏带着人马走了,陈应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都说兵过如匪,如果这些战兵真在漷县做出什么不法之事来,他可没有本事为冤死的人来讨回公道。 也亏得他们只是路过,真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来。 当然,记恨李如柏他自然是不敢的,这笔帐,只能算在侯平头上:都是那个该死的蠢货召来的瘟神,等有机会了,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自己要侯平帮人解围,想给人家卖个人情,以便结识。 可惜,人家不是笨蛋,非但没有看中自己,反而对那个又丑又挫的师爷青睐有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如柏一路策马扬鞭到了县学,让其他人等在门口后,带着十几个亲卫就进了大院。 侯平正在大堂授课,李如柏直接带着人马就闯进了大堂,声如洪钟般大笑道:“哈哈哈,侯老弟,今日老哥就是来实现诺言来的。” 侯平都懵了,看着这群突然闯进来的人,仔细看了好久才认出一身戎装的李如柏,当即惊呼一声:“李……大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鞑子寇边,陛下命我即刻上任,总镇辽东兵事,正要去赴任。” 侯平赶紧拱手道喜:“恭喜大哥了,不过兵贵神速,大哥怎么还会有闲暇到我这里来?” 李如柏笑道:“老弟怎么能忘了?当初老子可是许了诺的,要是有机会复起就让你来做军师,现在大哥给你要了个经历司职,走吧,好男儿志在沙场,这可是你说的。” 经历一般由吏部进行选派,其职权也相对宽泛,相当于武官的幕僚或者首领官。 主要职责是负责所有公文的来往,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秘书或是办公室主任,可以说是位卑权重的代表职业。 李如柏原本是右军都督府的右都督,但是由于已经二十年没有当差,这个司职也就被撤销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辽东镇总官兵的差遣,他所说的经历现在只能说是他自己授的虚衔,并非官方认可。 但他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显然已经提前跟吏部打过招呼了。 等这一战打完,他必然要官复原职,那个时候,才会被吏部正式任命为右军都督府的经历。 这可是妥妥的五品官,比陈应龙的知县可是要高出了三级。 可见李如柏对侯平也是下了重注的。 侯平心头苦笑,什么好男儿上沙场,那不过是喝高了之后的口嗨,他连杀鸡都费劲,哪有能力上阵杀敌呢? 于是慌忙解释道:“大哥,您怎么把酒后之言记在心里了?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县学的嘱托,那有资格做军师啊,何况还是九边之首的辽东镇,这样责任重大,您还是请一位经验丰富的……。” 一听侯平有推脱之意,李如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老弟,你要这么说话大哥可就不乐意了,咱们什么时候说过酒话?何况行军打仗,你以为是儿戏呢?哥哥话都已经出口,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是自己乖乖的跟我走,还是要哥哥我五花大绑的将你带走?” 李如柏话里威胁的语气尽显,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大家都听得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大明官军,学生们只是普通百姓,谁敢跟官军抗衡? 不过别人不敢站出来,有一个人却没把这些官军放在眼中。 朱由校听到李如柏威胁侯平后,顿时伸手挡在了侯平身前,怒声喝道:“大胆,你们想对侯夫子做什么?” 随后张文烶也冲了出来挡在侯平身前:“不许你们欺负侯夫子。” 李如柏见两个小娃娃出来保护侯平,起了戏谑心思:“哟,总算出来两个带把的,不过可惜,你们还太嫩……。” 话未说完,从大堂后面的窗口外,突然鱼贯跃入八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跑到朱由校和侯平身前,将他们团团保护了起来。 仅凭这几人的站位,李如柏就知道这些人绝非庸手。 一个小小的漷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好手,绝非寻常。 不过李如柏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眼光也慢慢锁定在被护在核心位置的朱由校身上。 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 以他的身份,漷县的李家是什么背景自然是清楚的。 而且大明皇宫里的龌龊事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 所以李如柏只是略微一想,就能猜到了朱由校的身份。 原本以为侯平只是一个普通的师爷,竟没想到他隐藏的这么深。 如果这孩子真是他心中猜测的那位,那今天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那位身份如此尊贵能在这个小小的县学读书,想必是隐瞒了身份的。 既然他刻意隐瞒了身份,而侯平到现在都还留在县学授课,显然是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 若是如此是话,那侯平对自己的价值岂不是根本无人能替代?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拼尽全力才能把侯平送到可用的位置上去。 现在看来,有那位的这层关系,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费什么心思,只要侯平愿意帮自己就一定能成。 想这里,李如柏顿时心头火热起来,如果之前他对于侯平还只是看重的话,现在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兄弟们,带侯经历走。” 李如柏身后的十几位沙场老兵顿时成战阵围了上去。 八名锦衣卫顿时骇然色变,心中都叫苦不堪。 虽然李如柏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可都认识李如柏。 至于李如柏身后的那些人,每个都是沙场百战的老兵。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声威赫赫的名字:辽东铁骑。 跟大明第一骑军辽东铁骑动手,锦衣卫还没有这个实力。 眼看对方逼了上来,护卫队长慌忙下令撤退:“老七、老八带小主先走,其他人殿后。” 说完他便带着其他五人主动迎了上去。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侯平再也不能沉默了,当即大吼一声:“住手,李哥别动手,我……跟你走……。” 第93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李如柏的强势逼迫下,侯平最终也只能选择屈服,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李如柏见侯平屈服后,大笑两声道:“老弟,你早这么识相不就对了吗?行了,咱们走吧。” 侯平苦笑道:“大哥,就算要走,我不也得收拾一下,给家里人说一声吗?” “家里人?”李如柏一脸惊异的道:“你不是尚未成家吗?你父母又都在老家,你哪来的家里人?” 侯平脸色尴尬的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给大哥解释吧。” 说着他又对学生们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夫子要随辽东总官兵大人一同前往边疆,因此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继续给大家授业了,以后会由周训导和刘训导来给大家授业,希望大家能继续用心学习,以成国家栋梁之才。” 学生们一片哗然,不过刚才发生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侯平是身不由己,倒也没人多说什么。 不过朱由校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有些不满的道:“夫子,您之前说过,等灾情过后就带我飞的,现在眼看着灾情要过了,您这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还是不要去了吧。” 刚才朱由校和张文烶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维护自己,侯平也是心里感动。 不过他现在身不由己,只能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边疆战火炙烈,夫子虽是一介书生,但也应该挺身而出,都为国为民,此事与救灾一样紧迫,只能等夫子回来以后再说了。” 朱由校一脸不情愿,然后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八名锦衣卫护卫瞬间石化,这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李如柏也吓的后背发凉,真要带着这位小祖宗上战场,那可就是真是把天都捅破了的大事件了。 幸亏侯平急忙板起脸训斥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才多大?去了战场能干什么?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学好本事才是你需要关注的事,如果你有上阵杀敌之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由校见侯平发怒,也不敢再争辩,只能委屈巴巴的道:“那……那夫子你要早点回来呀。” 侯平点了点头:“好,我会尽量争取早日回来,不过我不在的期间,你的功课不能落下,尤其是算学,《算经十书》你一定努力学精通,等我回来,会检查你的课业。” 说完又看向了张文烶:“你也一样,知道吗?” 张文烶吐了吐舌头道:“是,夫子。” 见侯平压服了两个孩子,李如柏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当即笑道:“行了,咱们走吧。” 侯平长叹一口气:“好,我先去跟林教谕说一声,再去跟知县大人说一下,然后回家收拾一下行装就走。” 李如柏痛快的答应道:“行,我们就等你一晚吧。” …… 跟林茂和陈应龙说了要去辽东打鞑子的事,两人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都巴不得侯平这一去就不要再回来了,甚至最好死在战场上才快活。 家里的三个女人知道侯平要去战场的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对于她们来说,侯平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她们人身安全的保障。 其实在外人看来,她们都已经被默认是侯平的女人了。 尤其是陈秀宁,自县学那次送饭事件之后,就被学生们误认为是侯平的未婚妻。 这个误会并没有随着时间慢慢的淡去,反而越演越烈。 很多学生甚至都以为侯平已经结婚了。 至于玉娘子就更不用说了,侯平能把那么大的工厂交给她打理,能是外人么? 实际上工厂的人就连对她的称呼都是叫的老板娘。 而卫小芸则被很多人认为是侯平的小妾。 四人关系的真实情况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就算是跟侯平最亲近的人其实也闹不太明白。 就像张鹏一样,他也不会相信几个完全没有关系女人,会让侯平一个大男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根本就不合逻辑。 现在又不像后世那种自由恋爱社会,遍地是婚前同居的行为。 此时的几乎所有婚姻都是由父母包办。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无媒苟合,都是一种罪过。 更遑论婚前同居,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荒诞事情。 也因此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就把同居的三女,默认成了侯平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三人才会少了许多的骚扰。 否则就凭三人的长相,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乡绅家的纨绔子弟前来。 所以侯平这根顶梁柱,对她们来说是名副其实的顶梁,顶住了无数心怀不轨的灾祸。 如果没有了这根顶梁柱,她们会有什么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第二天一早,侯平临出门,三女依依不舍的话别。 陈秀宁一脸泪水汪汪的叮嘱道:“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一定要早点回来。” 侯平有些感动的道:“哼,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卫小芸也叮嘱:“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侯平对她笑了笑:“一定。” 玉娘子也是依依不舍的道:“公子,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事不可为就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侯平哭笑不得:“玉姐,我知道的,行了,你快带她们进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便翻身上马,最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三女:“行了,我走了,你们快进去吧。” 李如柏看见侯平干脆利落的上马动作,忍不住夸赞道:“行啊老弟,没想到你一介书生,竟然有这么好的骑术,” 侯平大笑一阵,然后豪气的叫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小弟虽是一介书生,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还是懂的。” 李如柏一愣,然后回味无穷的说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凭这八个字,老弟将来必定会在青史之中留有一席之地。” 侯平笑着摇摇头,青史留名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一想到几十年后天下将被一帮野蛮人统治,他的心中还是会有一丝丝的不痛快。 满清,绝对是华夏文明史上最邪恶的存在,它对华夏文明的伤害,远超蒙元政权。 清廷为了从文化上消灭汉民族,不惜勾结西洋人对汉族文明进行了长达百年的篡改和压迫。 从顺治开始就大兴文字狱,历经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总共历时一百四十余年。 其规模之大、牵连之广、杀戮之血腥,堪称空前。 让璀璨了五千年的华夏文明经历了一次最为严重的灭顶之灾。 乾隆编纂《四库全书》更是篡改和焚毁了无数的华夏典籍,远超华夏历史上任何一次的文化倒退潮。 硬生生将一个辉煌的文明打压成了一个狭隘,自私且堕落的文明。 以前是侯平没有能力关心天下大事。 但是现在既然在机缘巧合下入了军伍,那说不得他也要尝试一下。 如果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那么他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 “大哥,青史留名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大明的江山不能被一帮蛮夷糟蹋。走吧,先去将鞑子赶走,驾……。” 侯平一马当先,一路风驰电掣往辽东而去……。 番外篇:李三才的“赋税新措” 就在侯平赶往辽东的时候,大明朝廷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事情的起因是九月二十五日,南京户科给事中王建中上了一封奏折。 浙江嘉兴府嘉善县六月报告,说万历九年丈量田土时,该县豪富大户朱灼等人贿赂经理人员,隐瞒田土三万三千五百亩。 这些田都以非法手段寄生在嘉兴、秀水两县。 由于这些隐田都不缴税粮,最终只能让三个县百姓一起平摊赔偿。 嘉善知县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请求户部派人下去督促该浙江省巡抚、巡按等官严加查勘,限期上报。 并请求治豪强之罪,以缓解小民被连累赔偿税粮的苦楚。 万历皇帝同意了嘉善知县的请求。 原本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有一个人不原意就此了结。 李三才当即上了一封奏疏,痛陈了农民之苦。 收获不多,还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反观富商,巧取豪夺,还要逃税漏税。 然后他在奏疏建议提高商税,以平衡日渐萎靡的农税。 随后还附上了详细的商税征收细节。 其中最低的商税比例都达到了十抽其一,比如印刷、米粮之类的生意。 而高的达到了十抽其三的地步,比如字画、古玩、金、银等贵重金属交易。 可是这封奏疏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朝堂之上吵成了一片。 只是大明朝堂有一个隐性的潜规则,没人敢在明面上为商人发声。 也就是说,如果正面攻击李三才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一顶勾结商贾的帽子。 可是这么大的事,不阻止又不行。 一但李三才的税收改革真的通过了,这不就要了他们的半条命吗? 都想阻止税改政策,但又都不敢在明面上反对李三才。 怎么办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几天过后,万历皇帝下发内阁走流程。 方从哲和吴道南都不敢签。 直到此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送到了宫中。 是前任首辅叶向高的来信,信中先是狠狠的肯定了李三才的税改政策。 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是这样的政策如果冒然全国推广的话,只怕会引起大的动乱。 因此他在信中建议选一个地方先试,如果确实可行的话,再推广到全国其它的地方。 此一方案立马得到了朝中重臣大多数人的支持。 随后便是要商议试行的地方放在哪里为宜。 朝中大臣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将改革试行地点定在了通州。 众所周之,通州是李三才的大本营。 李三才曾经总督漕运,掌握的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 这个位置相当于一个守门人。 有人要从大运河这儿过,要带点什么不好说的东西,都得经过他同意。 同样的他也有权决定,这货物是好是坏。 要致富先修路,掌握大运河,简直就像是坐在聚宝盆中了。 但凡是要过大运河的商人,不可能不讨好他。 李三才为人刚正,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交际能力也很强,不然朝中也不会有这许多他的莫逆之交。 也知道在百姓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获得百姓的爱戴。 而且他的家里人也经商,虽然他自己不怎么参与,但是该有的照顾并不少。 否则也不会传出他家有四百七十万两白银的巨款。 这些钱,绝非他贪污腐败得来的,都是通过正当的商业手段挣来的。 当然,这个正当只是交易正当,内里还是有很多明堂的。 只不过这些事,肯定都不是李三才自己干的。 所以他被认为是东林党,也就是与此有关。 对于李三才本人来说,他本就是一个好恶分明的人。 愿意结交的人,都是那些不贪不腐,有能力的好官。 只是以大明的情况,不贪不腐,又有能力的好官,单凭朝廷的俸禄根本就不可能生活。 所以他眼中的好官大多都跟他一样,自己做官,家里经商养家。 这些人又以江南士族最多。 最终,李三才也就被归入了东林党一伙。 实际上他只是游离在东林党之外的人员。 不过李家的生意的确是在东林党势力的扶持下才能大赚特赚,这点毋庸置疑。 此时所有人都让把试点放在通州,无疑就是想给李三才最大的压力。 而李三才也无所畏惧,通州就通州,他还不相信了,连通州就治不下来。 十月十七日,万历皇帝以及内阁,通过了李三才的税改方案。 “赋税新措”就此在通州开始施行。 在施行后的第三天,李三才就被自己的儿子李元和李仁堵在了公房里。 两人为了让他取消“赋税新措”费尽了唇舌,只是李三才铁了心的要坚持下去。 最终气得两个儿子摔门而去,而李元更是在离去之时,骂了一句:你老糊涂了。 这一刻,李三才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难道自己一心为国为民,真的就错了吗? 泪水,在这一刻奔涌而出,人也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岁,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第94章 广宁城 明朝建国时设十三大塞王,统辖漠南诸卫所。 永乐帝在位时,又内迁了东胜镇、大宁镇。 仁宣时期漠南诸卫所逐渐废除或内迁。 嘉靖时期,逐步形成了现如今的九边重镇。 九边重镇并非明面上的一城一镇之地,而是泛指的一个大的范围。 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的北部边防线上设立的九大边防军镇守区域,每个区域视为一镇,被称为九边。 九边重镇不仅是防御蒙古残余势力的主要战线,也是戍卫边境的精锐部队驻守地。 这些重镇由东向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榆林镇、陕西镇、宁夏镇和甘肃镇。 辽东镇位于九边重镇最东端,一直以来都被誉为九边重镇之首。 驻防区域东起凤凰城,西至山海关,长约一千九百五十里。 按防御体系建立了各种屯兵城池。 辽阳镇为辽东都指挥使司,是副总兵和巡按等的驻地。 广宁镇为都指挥使分司,是巡抚及总兵驻地。 镇城之下设立了东、西、南、北、中五路屯重兵的路城。 实际屯兵的路城只有三座,即南路的前屯卫城,西路的义州卫城,北路的开原卫城。 路城之下又设卫,卫下设所,所下又设堡城。 这些大大小小的城池相互配合,共同守护着辽东长城九百七十五公里防线和十二座关城。 此时辽东长城的防御目标依然是“拒胡”,是为了防止蒙古人再度入侵。 后来清朝取代明朝在东北的统治时,由于政局不稳,就在辽东划了禁区,将山海关定为关卡,限制汉人出入。 禁区划定利用了部分辽东长城加以修补,然后插以柳条作为禁区的标志,号称柳条边。 柳条边只是部分地沿用了明辽东镇长城墙体,许多地段与明长城路线并不一致。 那些无法被利用的长城,则被废弃和大规模的人为拆毁,。 后来清朝为了巩固东北“祖宗肇兴之所”,“发祥之地”的统治,还刻意抹去辽东长城的存在痕迹。 将所有当世典籍中关于辽东长城的叙述都给删掉了。 这也是后世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说法的来由。 实际上大明的长城在山海关以东还有近千里的防线。 这次林丹巴图尔和卓里克图起兵数万,主要袭扰的地区,就在广宁城北的镇远关和魏家岭关一带。 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李如柏带着侯平和两百家丁终于到达了广宁城外。 “辽东总镇守官兵李如柏,奉旨督师辽东镇,速速通传城守出来迎接。” 守城兵将一听是新任辽东总兵到了,慌忙前往城守府通传。 城守王化贞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城内大小官员出城迎接。 “下官王化贞,见过总兵大人。” 王化贞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及第,初授户部主事,仅半年后就转右参议。 一年前他以右参议的身份到辽东听用,没多久蒙古寇边,他又被辽东巡抚郭光复委以分兵驻守广宁的重任。 能在短时间内就得到如此多的调动任命,皆因他是东林党领袖、前任首辅叶向高的门生。 他还精通医术,且极善于处理朝中大佬之间的关系,在朝廷之中,可谓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王化贞虽然代行武职,但本人确是地道的文官。 大明历来又有以文制武的传统,因此李如柏也不敢托大,下马拱手回礼。 “王大人,本将可否来迟了啊?” “李将军来的正是时候,炒花部的人马现在镇远关,前两天试探着攻了两次城,但是都无功而返,这两天平静,只怕要酝酿什么大的阴谋。” 这次寇边的蒙古主力军是卓里克图所部人马,大明将其部族称为炒花部。 “管他什么阴谋,我李如柏既然来了,就没有怕他们的理由。” “将军霸气,下官敬服,请将军及诸位将士先进城稍作歇息,下官命人安排膳食。” 李如柏大手一挥:“进城。” 随后众人纷纷下马,跟在李如柏身后往城内走去。 众家丁被安排在座军营中,李如柏则跟随王化贞前往城主府。 人群中,侯平原本是要跟随家丁们在军营休息,但是没成想李如柏根本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侯经历,随本将一同前往城主府议事。” 侯平一脸苦相,这几日的长途跋涉可把他给累惨了,大腿根上都磨出了老茧。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想休息一下,还要被拉去开会,真是惨无人道啊。 不过现在是行军打仗,一切行动听指挥,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是,将军。” 王化贞见李如柏从众人中特意点出了侯平,心知必是李家被看中的后辈,自然也不敢怠慢,主动招呼道:“哦,侯经历看起来很年轻啊,小小年纪就能得李将军看中,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侯平皮笑肉不笑,拱手回礼:“城守大人过誉了,学生只是跟在将军身边学习罢了。” 王化贞一听,就更加热情了:“啊?原来侯经历是李将军的学生啊,下官真是失敬了,能跟在李将军身边学习,那怕只有学到他一半的本事,他日也必将是我大明一员虎将。” 在麻贵、李成梁、李如松等先后故去后,李如柏已经是大明公认的马战第一将。 至于步战第一将则是南边的临洮总兵,大将刘綎。 侯平被这个自来熟的王化贞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哪里是什么李如柏的弟子,实际上就连李如柏为什么要带他来辽东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李如柏也看出了侯平的尴尬,当即出声为他解围道:“王大人,侯经历学究天人,怎么会是老夫的弟子,其实老夫久未在军中,这次临危授命也是战战兢兢。所以才特意请侯经历出山,与老夫做个军师,所以实际上是老夫需要仰仗侯经历的才学退敌。” 王化贞诧异了,这侯平看起来不过是刚过加冠之年的小子,竟能得李如柏如此肯定。 当然,对于李如柏所说的什么需要仰仗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如果大明马战第一的名将还需要仰仗别人的话,那整个大明的将军成会为笑话。 但是他也知道,李如柏能如此卖力的吹捧侯平,必然不会是因为什么所谓的能力,肯定与他的家世背景有关。 那么这个侯平的身份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了。 仅在瞬间,他就想到了数种可能,于是对侯平的态度也更加亲热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倒是下官唐突了,走,走,李将军,侯经历咱们还是先回府,府中饭菜应该已经备好,咱们边吃边聊。” 李如柏哈哈一笑,亲热的搂着侯平的脖子:“对,赶了一天路,也是饿的很了,先吃饱了再慢慢聊。” 王化贞一见李如柏的如此作态,心中的再次把侯平的档次拔高了一筹。 侯平则只能苦笑,心中对李如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更加困惑了。 第95章 辽东铁骑 广宁城城主府。 王化贞备了一桌酒菜招待李如柏和侯平两人。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眼看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谈正事。 李如柏几杯酒下肚,又习惯性的开始跟人称兄道弟。 “王老弟,现在广宁的守备情况怎么样?” 王化贞干杯中酒道:“李将军,辽东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造册的在籍军兵虽有三十多万,不过裁撤老弱、空晌后,可战之兵不足五万。这点兵力能守住两关就不错了,根本无力出关击退炒花部。” 李如柏蹙眉道:“当初我爹可是立了规矩的,空晌不得超过三成,现在这帮兔崽子们也太狠了,这空晌至少已经达到六成了吧?看来非得好好整顿一番不可了。” 王化贞敬了李如柏一杯:“将军说的是,下官也有此意,不过此事急切间也无法解决,炒花部大军近在眼前,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请将军尽快召回你们李家的辽东旧部,出关破贼还得辽东铁骑出征不可。” 李如柏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心中确是难以言语的苦涩。 辽东铁骑,现在哪里还有辽东铁骑。 所谓的辽东铁骑实际上是李成梁耗费巨资打造的李家私兵。 鼎盛时期,辽东铁骑一度达到了万人的规模。 辽东铁骑的兵源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辽东汉兵中的精锐,这是辽东铁骑的主体来源,另一个则是女真部族的精锐勇士。 除此之外,还有少数蒙古部族的勇士,只是这部分人数量相当之稀少。 如今统一了女真部族的努尔哈赤,曾经便担任过辽东铁骑的亲卫军统领。 万历十一年的时候,李成梁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帮助明军去劝降古勒山城城主。 结果建州女真苏克素浒河部图伦城的城主尼堪外兰在攻破古勒山城之后进行了屠城,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都被误杀。 自此努尔哈赤为报父、祖两代人的血仇,便离开辽东铁骑,同时也带走了同在辽东铁骑效力的弟弟舒尔哈齐,以及其他十三个亲近的兄弟。 被清廷无限吹嘘的遗甲起兵,实际上只是努尔哈赤仗着辽东铁骑的威名追杀建州女真酋长尼堪外兰的闹剧罢了。 尼堪外兰虽然是李成梁用来统治建州女真部的重要棋子之一,但是怎么能比得上努尔哈赤这样的亲军统领亲近? 何况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虽是死于尼堪外兰之手,但是屠城的命令是李成梁亲自下的。 真正算猜起来的话,李成梁才是努尔哈赤的杀父仇人。 不过借努尔哈赤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找李成梁报仇啊,自然只能把怒火全部发泄在尼堪外兰身上。 此时的努尔哈赤身上还带着辽东铁骑的光环,尼堪外兰又如何敢与之抗衡? 所以只能一边请求李成梁调停,一边四处躲藏逃命。 而李成梁本就理亏,自然也就对尼堪外兰的请求置之不理。 最终逃了三年后,被努尔哈赤手下大将追杀至死。 不过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不再是辽东铁骑的亲军统领,而是在李成梁的帮扶下,成为了建州女真的新兴势力。 为了补偿误杀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的过错,李成梁对努尔哈赤的帮扶是空前的。 巧合的是,当时朝廷对李家在辽东的势力越来越忌惮,辽东铁骑的规模也不得不进行缩减。 因此最先被裁撤下来的,就是属于女真族裔的那部分辽东铁骑士兵,他们最后都成为了努尔哈赤的核心班底。 这也是为什么努尔哈赤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便统一建州女真的根本原因。 不过即便是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后,在李成梁的眼中,他依然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卡拉米。 建奴,就是李成梁赐予努尔哈赤的称呼。 李成梁被迫缩减辽东铁骑的规模,只能说是将威震辽东的辽东铁骑重创。 而万历二十六年发生的一件事,便是将辽东铁骑彻底摧毁的根源。 当年李如松捣毁土默特部的时候,意外与数万鞑靼骑兵遭遇,其所率领的辽东铁骑最精锐的三千精兵全体战死。 自那个时候起,辽东铁骑就已经名存实亡。 后来李成梁复起之后,虽然重新打造了一支辽东铁骑。 但那个时候的李家势力已经受到了重创。 所以后来打造的这支,无论数量和质量上,都跟之前那支威震辽东的铁骑相距甚远。 如今还能称得上辽东铁骑的李家私兵,其实也就李如柏身边带的这两百人。 其他的人,要么已经战死,要么就出关投靠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既然是李家养的狗,李家自然不会放任。 实际上这些年来努尔哈赤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李家的眼线。 可是随着这些年李家势微,就算李家知道狗已经变成了狼,但是也已经无力约束。 “王老弟,这次炒花部来了多少大军?如果就两、三万人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老子随便点齐个万把人马就能将他们都杀退了。” 王化贞脸色微红,实际上炒花部虽然声势造的很大,但还真就只有三万人马。 林丹汗带着炒花部这次出兵真正目的并不是要攻进关来。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以决战之姿,逼大明开放互市。 前面就已经派人来找王化贞接触过了。 王化贞既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把这事瞒报了下来。 开放互市是一件大事,弄不好就要背上通敌卖国的骂名,王化贞肯定不敢私自做主。 身为东林党的一员,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要首先取得东林党高层的意见。 因此早在炒花部派人接触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件大事上报给了自己恩师叶向高,询问意见。 同时又担心万一炒花部强行寇关,自己手中兵力不足,守不住又该怎么办。 于是便向薛三才发出了请求支援的奏报,而薛三才手中原本就兵力不足,自然只有向朝廷求援了。 如今朝廷派的大将李如柏已经到了,而他恩师叶向高那边的消息显然要迟一些,目前为止还未有消息传来。 开放互市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 炒花部的军情也是不可能瞒住李如柏的,因此王化贞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将军威武,炒花部这次差不多也就派了三万人马的样子。” 李如柏明显愣了一下,他对于官场上的这些龌龊,熟的不能再熟,因此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不过对他来说也是正好,这是他复出后重中之重的第一战,能避开强敌,也算是幸运。 “王老弟,我李如柏十五岁就随家父上阵,在边关混了几十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炒花部到底为何而来?” 王化贞眼看瞒不过,也只能实话实说:“李将军……,实不相瞒,炒花部……他们是想互市。” 第96章 寇边真相 李如柏听到王化贞道出了实情后,心中恍然大悟,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实际上他手中兵力不足,又久未上阵。 如果蒙古人真是大军压境的话,那他还真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 可是现在,蒙古人既然是为了互市,就不会真的跟大明决战。 所以双方最多也就是小规模的战上两场,待到大雪纷飞之时,就会各自收兵。 其实这样的事在边关非常常见,根本不值得小题大作,显然这次是王化贞因为私心搞出来的乌龙事件。 不过也正好让他因此得以复出,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件坏事。 “王老弟,你老实告诉哥哥,对于鞑子的使者,你是如何回复的?” “李将军,下官位卑言轻,这种大事如何敢自行做主?所以……所以……。” “所以这事你没上报朝廷,而是先通知了你老师叶首辅?” 叶向高虽然明面上已经退出朝堂,但实际上对朝堂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但凡东林党人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询问意见。 王化贞一脸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李如柏哈哈一笑:“不知叶首辅是如何回复的?” 王化贞微微摇头:“将军来的太快,老师他老人家远在南方,他的回复应该还要晚一些时间才能到。” 李如柏顿时拍了拍王化贞的肩膀:“多谢老弟如实相告,既然如此,那这次咱们各取所需,等你老师的消息到了,你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本将便带齐人马出关与鞑子做过两场,占点便宜就收兵,你再找使者谈判退兵,如何?” 王化贞当即向李如柏躬身道谢:“如此,下官就多谢李将军成全了。” 李如柏当即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这都是小事,以后咱们同镇边关,还要相互扶持才是。” 王化贞顿时也亲热的回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如柏此时看了侯平一眼,然后说道:“行了,既然情况都搞清楚了,侯经历,咱们也回营休息吧。” 侯平当即起身道:“是,将军。” 王化贞急忙起身相送:“下官送送将军。” 李如柏当即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不用,老子知道路,咱自己走就行。” 说罢不由分说便大步走出了城主府。 侯平也赶忙跟了出来。 出了城主府后,李如柏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仅从脸色就能看出他的心情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侯平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又不敢问。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回了军营,到了李家家丁的驻地,李如柏忽然回头问侯平道:“侯老弟,你精神还好吗?” 侯平抬头看着李如柏阴沉的眼神道:“还好,李将……。” 眼看李如柏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急忙改口道:“大哥,我精神还好,怎么了?” 李如柏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就再聊聊。” 侯平点了点头:“听大哥安排。” 李如柏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又让亲卫把守在四周。 “老弟,坐,现在就咱俩说话,不用那么拘谨。” 侯平坐在长凳上,用了一个较放松的坐姿坐下。 “大哥想聊什么?” 李如柏笑了笑,让门口的亲卫倒了两杯茶来,然后才道:“老弟对王化贞这个人怎么看?” 侯平犹豫的了一下,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刚才李如柏和王化贞的谈话,实际上侯平有半数都是没听懂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人无半分好感。 想到李如柏出了城主府后就阴沉的脸色,他就决定实话实说:“此人虚伪奸猾,小弟对他全无半分好感,大哥怎么会这么问?” 李如柏笑了笑道:“据我所知,此人前年才中了进士,然后便被授与了户部主事的实职,不到一年又转右参议,并外放到辽东,独守广宁,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侯平摇了摇头,他一天官都没当过,对于这种朝中大事自然无从知晓。 “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叫叶向高,叶向高你总该是知道的吧?”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道:“叶首辅主政十几年,小弟就算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不知道叶首辅啊。不过叶首辅现在应该已经退位了吧?” “是,叶首辅确实已经退了,但是刚才王化贞所言你也听到了,鞑子派了使者找他,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反而先去询问了叶首辅,仅凭这一点,你认为叶首辅真的退了吗?” 侯平笑了笑,忽然明白李如柏想说的是什么了,当即也不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道:“大哥是想跟小弟说东林党的事情吧?” 李如柏听到侯平说出东林党三个字的时候,顿时笑道:“老弟果然聪明,竟然知道东林党。不错,王化真就是东林党的一员,而且实不相瞒,他来辽东,就是为了对付我们李家。” 侯平感慨的点了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令家翁确实把辽东经营的过于严密,以至于遭到了众臣的忌惮。” 此话确实是他有感而发,但是却把李如柏听得惊讶不已。 本以为凭侯平的身份和年纪不可能会知他父亲在辽东时的所作所为,没想到他不光知道,甚至还有不少感慨。 “老弟竟然知道家父在辽东的所作所为?” 侯平此时才想起来,以正常的身份来说,他不可能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现在话已经说出口,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搪塞道:“我在京城求学的时候,跟人讨论过这件事情,所以也算是略知一二。” 李如柏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老弟以为家父所作所为错了吗?” 侯平摇了摇头:“这个,大哥就真的是难为我了,令家翁戍边,功过难评。但我个人以为,别的事都值的商榷,唯独扶持努尔哈赤这件事上,肯定是大错特错的。” 李如柏再次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你竟然还知道努尔哈赤?” 侯平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现在的努尔哈赤还远不是已经创建了后金,打败明朝讨伐大军,威名赫赫的清太祖。 对于大明来说,努尔哈赤依然只是关外一个势力稍微强大一点蛮夷酋长而已。 对于李如柏来说,努尔哈赤还是那只听话的建奴而已。 “哈哈,这个,之前遇到过一个关外的商人,他跟我说,现在关外势力最大的就是努尔哈赤,都已经统一了女真人,想必他下一步就要建国了。” 李如柏深吸了一口气:“老弟,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低估你了。不错,我确实刚刚得到消息,建奴打算在明年正月初一建国称汗,只是以我李家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可能阻止他了,就只能等着今后朝廷出动大军对其征讨了。” 第97章 碧蹄馆迷案 对于李家来说,努尔哈赤反客为主无疑是件非常丢人的事。 但是李家现在已经完全没落,再丢人也无法找回场子。 可能是习惯了努尔哈赤对李家的卑躬屈膝的样子,所以即使知道他已经今非昔比,但依旧没有把他太放在心上。 “建奴现在实力的确不小,但是比起大明来,最多只能算得上是疥癞之患。” 侯平很想告诉李如柏,他口中的疥癞之患,再过几十年,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最终取代大明,成为了华夏之主。 可惜,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惋惜。 “可能是吧,小弟也没有上过战场,对军事并不知晓。只是觉得大明边疆有一个新崛起的势力,总不会是件好事。” 李如柏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弟说的不错,其实之前我也劝过我爹,可惜因为大哥的死,让我爹心灰意冷,导致他后来做出了许多错误的决断。只是现在我爹已经过世,就算有再多的错失,也已经无法挽回,只能日后再想办法慢慢弥补了。” 侯平深吸一口气,平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情绪,他对于李如柏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非常的不满。 但同时也知道,想让大明君臣现在就重视努尔哈赤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大哥自己也说了,李家势微,已经无力约束建奴了。如果朝廷也跟李家一样,到时候该怎么办?” 李如柏怔怔的看了侯平一眼:“你似乎对建奴很看重啊?难道你认识努尔哈赤?” 侯平摇了摇头:“大哥,我确实认为努尔哈赤将成为大明最强大的敌人,至于凭这么认为还请大哥就不要追问了,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来源以及判断,另外小弟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大哥如此看重小弟,不可能仅是因为单纯的投缘吧?想必大哥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去做,不妨直接说一说,让我也有个心里准备。” 李如柏笑了笑:“不错,我正是打算跟你说说这件事情。” 侯平一听李如柏终于要进入正题,也是打起了精神:“弟,洗耳恭听。” 李如柏深吸了一气道:“大哥想借助弟弟的智慧帮忙查一件事情。” “可以,什么事大哥尽可直言。” “当年我大哥李如松在攻打鞑子后回来的路上,被数万鞑子骑兵包围,此事你可知道?” “这事小弟略知一些,听闻是李将军当年轻敌冒进,才会有此一败。” 李如柏冷哼一声:“我大哥用兵向来谨慎,从不轻敌冒进,除非自身实力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然他绝不会兵行险招。” 侯平不解的问道:“可是李将军之前在朝鲜战场上不也有过碧蹄馆之战吗?” 李如柏冷笑:“李老弟竟知道碧蹄馆之战,看来老弟比想象中知道的还要更多。不错,当年的碧蹄馆之战在文臣的口中是大哥轻敌冒进而导致的一场失败,但是只有我们李家自己才知道,我们根本就是被人算计了。” 侯平惊异的道:“李家被人算计?到底怎么回事?” 李如柏苦笑:“到底怎么回事,直到现在也是一段迷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有人一直在背后设计李家。当年碧蹄馆之战的起因,是查大受在碧蹄馆遭遇了倭寇立花宗茂的人马。随后被倭寇主将小早川隆景率四万大军围困,当时我大哥手中只有本部一千人马和杨元手中的一千人马。 查大受所率领的是李家主力铁骑,所以逼的我大哥不能不救,因此才同杨元从侧翼对倭寇发起猛攻。这一战非是我大哥轻敌冒进想打,而是因为查大受陷落主力部队,不得不打。 实际上碧蹄馆之战中,我军杀敌至少八千余人,阵亡不过五六百人,奏报二百余人,从杀敌人数来说,我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但是于由当时倭寇兵力众多,战况激烈,大哥下了不割首级的命令,因此战斗结束后,兵部那边不承认我们的军功,最后只能按零星首级一百六十七人上报,因此就成了那些文官攻忤我大哥的失利的证据。 在那些攻忤我大哥的文臣口中,他们对查大受等人引兵失陷的过失只字不提,用奏报中的双方阵亡人数来攻忤我大哥轻敌冒进,导致损兵折将,而我们李家因战功不被承认,也是有苦难言。不过这些事的内情陛下后来也是都知道的,所以在我大哥回京后,陛下才会力排众议,升任我大哥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封太子太保。 但是当时朝中对我大哥的非议声太大,议和之声不绝于耳,最终陛下为了平息非议,只能同意和谈,同时也不得不将我大哥调离朝鲜战场加以保护。” 对于这段历史,侯平前世在网上没少参与讨论。 碧蹄馆一战,说明军大败了的,就是一个笑话。 据倭寇家的《立花家传》和《武将列传》记载,倭军阵亡的有名性的武将就包括: 小野成幸、十时连久、池边永晟、安东幸贞、小川成重、安东常久、久野重胜、横山景义、桂五左卫门、内海鬼之丞、伽罗间弥兵卫、手岛狼之助、汤浅新右卫门、吉田太左卫门、波罗间乡左卫门等十五员之多。 其中有不少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倭国名将。 此时的倭寇可不是后世明智维新之后,那个谁都能有名字的时代。 能有姓名就已经是超越了九成倭国民众的贵族,能成为将领,更是倭寇贵族中的佼佼者。 一昼夜的交战就能让这么多生命金贵的倭国贵族武将阵亡,可见其战况之惨烈。 而且自此战之后,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倭寇再也不敢与明军野战,则更说明了他们到底有多惨。 如果倭寇真的在碧蹄馆胜了,他们还会害怕跟明军野战? 倭寇都被打成这样了,在大明一众文臣眼中,碧蹄馆之战依然是一场大书特书的大败仗。 可见大明文臣睁眼瞎说的本事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步。 而万历皇帝知道内情,但是面对如此众多诋毁之声,他也无能为力。 因此同意和谈,调回李如松,就成了保全李如松唯一的选择。 果然,在万历皇帝同意和谈,将李如松调往西北后,对李如松个人的攻忤声就要小了许多。 没有让李始松一战将倭寇彻底消灭,只能说是一种遗憾吧。 “此战确实有很多疑惑,也不知道朝中群臣为何要颠倒黑白,如此针对李将军。” 李如柏摇了摇头道:“他们是不是在针对我大哥,我至今也搞不清楚,当年我大哥回京之后就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根据我大哥的调查,发现碧蹄馆一战确实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介入,他们原本的目的应该是想人为制造一场我军的溃败。而查大受很可能事先已经被这股势力收买,然后才会故意引军中伏,逼得我大哥不得不入这个圈套。” 第98章 神秘势力 碧蹄馆位于汉城以西四十里处,靠近恭顺永陵,位于惠阴岭与平原地区的结合部。 碧蹄馆和附近的高阳城为分界线,碧蹄、高阳以西是惠阴岭山区,峰峦起伏,只有中间一条小路; 以东地势则趋于平坦,道路两侧有一些海拔不算太高的山丘,把大道夹在中间,是汉城以西的最后一片山区的出口。 是开城至汉城的必经之路,也是山地到平原的过渡地带。 碧蹄馆的第一战,是在位于碧蹄馆东六里处的砺石岘。 砺石岘是汉城以西的最后一道防线,穿过这里,东边便是一马平川。 立花宗茂带领着三千两百人控制此处,试图把明军关在碧蹄馆附近的山地,使明军无法进入汉城范围。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查大受、李宁、孙守廉、祖承训四人带着最精锐的三千辽东铁骑在逼近此地与立花宗茂相遇。 双方人数接近,立花宗茂又是号称倭寇西国第一的猛将,这一战也打得十分激烈。 查大受带领五百骑兵首先发起了进攻。 立花家先锋将十时连久率五百先锋军迎击。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后,十时连久丢下上百具尸体后逃了。 随后双方主力部队交锋,战斗异常激烈,持续了近四个小时。 立花宗茂所部伤亡过半,被围困在小丸山山上斗志全无,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此时的辽东铁骑虽然有些疲惫,但损失确是微乎其微。 但就是关键时刻,黑田长政所部的五千人匆匆赶到,替下差不多筋疲力尽的立花宗茂,此时的倭军展开了优势兵力。 照理说查大受等人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厮杀,既疲且累,眼看敌方增援部队到达,就应该主动撤退。 而且他们都是骑兵,如果想走的话,倭寇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 但查大受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反而与倭寇对峙起来,同时还李如松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的意思大抵是:“敌多,人傻,速来。” 第二封信就颇为令人疑惑了,从信发出的时间来看,当时应该是双方对峙阶段。 但是查大受的信里写的是:“敌人数量很多,我部与敌激战正酣,请求后方尽快来支援。” 从这两封信,第一封信的意思可以看作是诱惑,而第二封就有半威胁的意思了。 李如松也正是因为收到了第二封信后,不得不带着身边仅剩的一千人马就赶来支援。 然而等他到了碧蹄馆才知道,倭寇已经集结了四万大军,就等着他来。 后世普遍把碧蹄馆一战看作是李如松攻陷平壤后骄傲自大,起了轻敌之心,又因贪功,才会轻敌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事实上真正被日军埋伏的是查大受、李宁、孙守廉、祖承训四人的部队。 李如松是得到消息后赶来支援才被迫进入的包围圈。 其实此战结束以后,李如松就已经意识到了查大受的问题。 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选择了隐忍,并没有将心中的怀疑表露出来。 同时也意识到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正在干扰着朝鲜战局的进展。 加上朝堂突然对他大加抨击,主和派士气高涨,这让他立马将怀疑的对象对准了主和派。 此时的万历皇帝也因为不清楚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立场有些动摇,一连三封信向李如松询问真实的战况。 李如松将战场情况如实上报之后,同时也将自己的怀疑如实上奏。 万历皇帝也是综合考虑之后,才决定同意了主和派的和谈要求。 其实君臣两人同意和谈的原因,都是因为忌惮那股能影响到朝鲜战局进展的神秘势力。 查大受是跟随了李家征战多年的家丁,这样的人都能被那股势力收买,可见他们必然是处心积虑的渗透过李家。 现在李如松能确定被人收买了的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还有没有被收买,李如松并不能确定。 两军交战的时候还要随时提防着自己的人使阴招,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所以碧蹄馆之战结束后李如松才会一反常态的支持了和谈。 但是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他碧蹄馆失利的另一铁证。 甚至有传言说李如松在碧蹄馆被倭寇打怕了。 一个带过数万大军征战沙场,半生戎马的铁血将军会因为一场损失不到千人的小战役而感到害怕? 且不多说别的,李如松能从一个战兵升到三军统帅,除了家世之外,其本身的战绩也必不可少。 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少说也有数千,否则根本升不到现在的地位。 李家那么多人在军中杀敌,李如梅更是箭法如神,碧蹄馆阵亡的倭军大将,有近半都是被他射杀的。 他的战绩比起李如松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由此便可知道李如松到底有多猛。 实际上仔细分析整个碧蹄馆战役,就会发现从查大受引诱李如松中伏,到兵部拒绝承认李家军功,再到朝堂里突然发起对李如松的集体攻击,此中关节环环相扣,配合默契。 而更可怕的是倭军也似乎是能受其驱使,否则他们又怎么会刚好集结大军对明军设伏呢? 所以这股势力之可怕,简直难以想象。 也怪不得皇帝和李如松都对此无比忌惮。 侯平仔细的思索着李如柏的话,又结合前世关于这一战的各种历史资料。 顿时也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阴谋意味。 不过他还不明白李如柏到底想让他干些什么。 “大哥,听您这么一话,碧蹄馆一战确实像是刻意被人安排好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提起碧蹄馆之战,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事件的起因,因为我怀疑我大哥的死就是跟这股势力有关,自从碧蹄馆一战结束后,我大哥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其后四年都一直在留守京城,秘密调查这股势力,以及排查李家内部被这股势力收买的其他人。对这股势力的调查结果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对我李家内部人员的调查我是清楚的。 当日参与碧蹄馆一战的祖承训、李宁、孙守廉都有问题,但他们的问题都不算太大,有瓜葛但也不深,属于拿了点好为其办些小事的一类,处理他们也相对容易,不再任用便可,但是还有一人确是让我们家左右为难。” 侯平不禁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家如此为难。” 李如柏轻叹一口气:“此人叫佟养正,其祖父佟恩战死沙场、父亲佟登官至总兵,均为辽东将领,而且都与家父有很深的瓜葛,佟家有一个老营,是我们李家辽东铁骑的秘密训练场所,同时也是选拔女真勇士加入辽东铁骑的考场,佟、李两家可以称得上是世交,这样的人背叛,对我们家造成的损失简直难以想像。” 第99章 李如柏的目的 佟养正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 侯平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人,但是听到他能给李家重创,还是大吃一惊。 实际上李如柏没有说实话,佟养正的背叛,不只重创李家,而是根本要了李家半条命。 佟养正背后的佟家实际上掌握着半个李家的钱袋子和一半兵源。 李家的主要财富来源有两个,一个是非法侵占朝廷的屯田。 另一个就是靠着垄断关外女真部族的皮货生意。 侵占屯田靠的是李成梁的官位和军功。 而垄断关外女真部族的皮货生意就是依靠的佟家。 嘉靖二十一年,鸭绿江女真饥民暴动,官府让一个名为佟恩的将领带领军户们支援凤凰城。 结果半路被愤怒的饥民劫杀,军户尽皆战死,唯独佟恩掉落悬崖,被女真猎人救起养伤。 一年后佟恩回到抚顺城,得知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已经在辽阳城领到了他“阵亡”抚恤后,便不敢再现身。 只能回到关外隐居,与救治过他的女人生活在了一起。 李成梁出生于辽东铁岭卫,自幼因家贫,常年在佟恩隐居的一带狩猎补贴家用。 一来二去,就与佟恩熟识了起来。 嘉靖四十二年,抚顺关外一带的女真人造反,佟恩的儿子佟登调任辽东总兵官,率兵清剿造反的女真人到抚顺一带。 李成梁意外得知佟登是佟恩的儿子后,便将佟恩还在世的消息告知了佟登。 而佟登做为回报,便推荐身手不凡的李成梁前往辽阳府参加武举。 这一年,他已经四十岁,如果没有佟登的推荐,李成梁凭什么能成为辽阳府的生员? 而且仅两年以后,他又以生员袭职,成为了险山参将,这背后如果没有佟登的运作,根本难以想像。 只是此时的佟登,因为与佟恩相认,放过了造反的女真人,又为佟恩修建了一座养老的老营,被朝廷降职调离。 直到十年后,才重新调任甘肃总兵、中军都督佥事、都督同知,最终官至从一品。 而在此十年期间,辽东边备废弛。 唯独李成梁抗击蒙古、女真各部的侵扰,屡立奇功,终是坐上了辽东总兵的位置。 李成梁能在辽东如此顺风顺水自然也离不开佟家老营的帮助。 李成梁的起步,就是依靠佟恩介绍的那些个女真勇士,战必胜,攻必克,权势也越发稳固。 负责打理佟家老营的,是佟登的侄子佟远。 佟远十八岁就到佟登手下当兵,因为武艺高强,二十八岁升至总兵府裨将、佟登的卫队长。 负伤后退役回到抚顺城,负责建设老营、打理老营生意。 他还有三个女真人养子,取名佟罕、佟敦、佟盛。 其中有一人因为不是孤儿,便又改回自己的本名,但是延用了佟远的姓氏,成为了佟哈赤。 值得一提的是,佟恩与救了他的女子生了一个孩子名为佟逢,佟逢又有个女儿佟春秀。 佟春秀与佟哈赤日久生情,最后结为了夫妻。 由于佟恩和女真人的牵扯,佟家老营几乎垄断了关外女真人的货源。 此时因为佟登离开了辽东,佟家老营只能依靠李成梁的关系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佟李两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当然,佟、李两家也不是没有裂痕。 最大的裂痕,就是因为李成梁误杀了佟家女婿佟哈赤的父亲和祖父。 没错,当年的那个佟哈赤,就是现在的努尔哈赤。 这也是为什么李成梁要放任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的真正原因。 如果没有这样过深的牵扯,努尔哈赤又凭什么可以做到李成梁的亲卫统领? 只是这些事情,李如柏不可能告诉侯平知晓。 佟养正做为佟登的儿子,自然也不可能不受到李家的特殊照顾。 事实上李如松援朝之战,佟养正就是援朝大军的后勤总管。 能在这样一个油水足还没有危险的职位坐着的人,就已经说明了他在李家的地位。 所以可以想像得到,李如松当时知道佟养正参与其中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实际上就是现在,李如柏都不敢相信佟养正会被某个势力收买,而做出对李家不利的事情。 “得知佟养正可能参与了碧蹄馆一事后,我大哥根本不敢声张,只能找个借口将他调离职务,其后他又因被人弹劾丢了官职,此后他便一直留在朝鲜境内经商,还让匠人教习朝鲜人开采银矿。我们家最后得知他消息的时候,是万历二十七年,听说他向朝鲜国王交代了防备日本和女真酋长努尔哈赤的注意事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关于他的消息。就连他的妻儿也是一样没有了他的消息。而当时我家也适逢大变,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他。” 侯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大哥,莫非你是想让我帮你调查那股什么神秘势力吗?不过都时隔这么多年了,事事变迁,或许那股势力早已经消散了。” 李如柏抬头看了侯平一眼:“不,我对那股势力并不感兴趣,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当年我大哥的死,绝不正常,我要你帮我查清他死亡的真相,之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关键的人和事。这些都是我认为可能对调查真相能有所帮助的东西。” 侯平哭笑不得,李如松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悬案要怎么查? “大哥,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小弟了?这事都快二十年了吧?我相信当年你们李家就已经查过这些事情了吧?肯定是没有查出来,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经历,又哪里有资格查此事?” 李如柏笑了笑:“老弟,不用妄自菲薄,其实我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这件事的,而是想把你扶持到一个高位以后再说,但是你有自己的机缘,飞黄腾达也只是早晚,只要你答应大哥,等有一天你能查清这件事,不管大哥那个时候还在不在世,你都要把我们李家受到的冤屈大白于天下即可。当然,如果小弟有能力把陷害我们李家的那股势力连根拔起更好。” “大哥,你们李家势力如此庞大,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去查?非得找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小人物来干这种事?” “李家庞大也复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李家还有多少人被渗透。而且这些年我们李家势微,各方面势力都在萎缩,李家内部也早就离心离得,老实说大哥现在连找个能放心传话的人都困难,而我自己又被各方势力都盯着,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你以为我还能找谁去查这件事?只有老弟你,有能力,背景干净,而且老弟之前还得罪过东林党。 虽然知道这事的人不算多,但实不相瞒,其实早在老弟帮大哥解围之前,大哥就已经知道老弟你的威名了,那天确认老弟的身份之后,你是不知道大哥当时有多高兴。” 第100章 文臣?武将? 李如柏竟然说早就知道自己,着实把侯平给惊到了。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卡拉米,怎么会被李如柏这样的超级大佬知道? 难道自己一直被大佬们暗中盯着? 这也太可怕了吧? 侯平有些惊骇的问道:“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 李如柏呵呵一笑:“老弟,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师爷吧?我敢保证,你的名字早已经被京城各大势力列为重点关注的目标了。” 侯平诧异道:“大哥,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没干什么啊?不就是破了两个小案子……。”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什么破了小案子?李阁老在上任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漷县陈家,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豪门大族都是吃干饭的吗?能让堂堂阁老上任之前亲自拜访的人都不去调查清楚,如何能在朝堂立足。虽然你只破了两个案子,但是那两个案子又岂是一般人能破的?你觉得我们李家会没有人懂破案吗?更何况高攀龙来京之后,被李三才带去见了你一面,然后愤而离京的事情,你觉得会没有人好奇? 明里暗里想找你了解情况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不是李阁老在那里镇着,你以为自己能如此安稳?更何况,刑部调你去查梃击案,你以为没有朝中大佬们的集体应允,他们有那个胆子?” 侯平听的冷汗直冒,除了高攀龙那次确实自己有些激动了之外,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很低调了,没想到竟然会引起了这么多大佬的关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都怪这该死的李三才,你上任就上任吧,干什么非得跑来找老子? 这他么的不是坑我吗?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 自己还是一个小卡拉米,谁都能踹上两脚的那种。 此时就已经被一帮顶级大佬们给盯上了,自己要是干了点什么出格的事,还不马上就得被大佬们分吃干净了?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搞的那个纺织工厂,玉娘子还想将那个工厂给扩大到百亩地。 这么大的规模的工厂,得让多少人眼红? 那些盯着自己的大佬们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啊? 想到这里,侯平就感觉脊背发凉,现在是真有些后悔当初没答应李三才的请求了。 要是做了李三才的幕僚,好歹也还有条大腿可抱。 可惜他已经拒绝过李三才了,如果现在再赶上去抱人家大腿,肯定会被看轻。 他跟李三才也不过就是见过几面,根本谈不上什么深交,甚至都谈不上有交情。 他又怎么知道这位大佬是人还是鬼? 万一是位隐藏的大枭雄,自己不是得被人家吃干抹净? 逃? 侯平第一想法就是逃出去,逃到一个落后的海外小岛上去。 拉上三、五百人马当个土皇帝? 再或者逃回老家去,找个山旮旯里一钻,就凭在现在交通条件,根本不可能被人找到自己。 可是家里三个大美人怎么办? 她们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跟自己躲进深山老林里吗? 如果她们不跟自己躲进深山老林里创造新人类,那自己一个人躲进深山老林,就算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还要像上一世一样,至死都未对‘莎士比亚’文化有丝毫的探索? 不,绝不可能。 既然都穿越了,知道历史走向,便算是有了超能力。 如果都这样了还要像上一世那么悲催,那么他可就真成窝囊废了。 上辈子已经当了一辈子窝囊废,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再继续当下去了。 李如柏看到侯平脸色异常难看,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把他吓住了。 现在他更加确定侯平还知道朱由校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可能表现出这样一副惧怕的表情。 略微想了一下,李如柏就决定玩一把阴的,先将侯平绑上李家的战车再说:“老弟,其实你也不用怕,你背后也有大人物保护,轻易是没人敢动你的。不过凡事都不能绝对,如果你真想让任何人都动不了你,哥哥可以给你找条明路。” 侯平的脑海里正在翻江倒海,拼命的想着破局之策,听到有条明路,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明路?” 李如柏抬头一笑:“你可知道现在朝堂上的文官分成了许多党派,各党派之间斗的非常历害,尤其是东林党,因受到其他党派的集体围攻,最是风雨飘摇。这些年被借故赶出朝堂的东林党不知凡几。但是东林党人在民间的声望太好,想把他们一棒打死太难,所以总是能起起伏伏,东山再起。但是其他党派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但被打倒,再想翻身可就太难了。所以我个人感觉,东林党迟早会一家独大,你不如投靠他们,必然就不用担心那么多麻烦了。” 侯平脸色一黑,这算是什么明路? “大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投靠东林党?我要是有投靠东林党的心思,当初就不会得罪高攀龙了。” 李如柏哈哈一笑:“老弟既然知道东林党的路走不通,那不如就此加入其他党派?” 侯平脸色更黑了,刚才你自己都说了,其它党派迟早要被东林党整死,还叫自己去投靠,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逗小弟了?现在小弟是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心思。” 李如柏点了点头:“大哥可没跟你开玩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文官这条路你已经走不通了,何不试一试武将?现在正是我大明武将最凋零的时候,无论是我,或是南边的刘綖,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的人。如果不是朝廷实在到了无将可派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把我这个废了二十年的老骨头拉出来。” 侯平有点没信心的道:“武将?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当武将?” 李如柏哈哈大笑道:“谁能天生就会上阵杀敌?再说也没有人规定武将就一定要冲锋陷阵啊。只要你能搞到钱,自然有大把的人为你卖命,只要你的钱足够多,就凭我大明的精锐火器,天下根本没有可敌之军。” 听到只要‘搞钱’两个字后,侯平心下稍安。 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搞钱无疑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以前不搞是担心钱多了会被那些势力盯上,尤其是那些税监。 现在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他还有什么顾虑? 尽可能的壮大实力以便自保才是正途。 “你是说只要有钱就行了?” 李如柏点点头:“不错,只要有钱,且舍得花钱,就能打造出天下第一强军,到时候什么建奴、鞑子,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我李家的辽东铁骑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就是因为我爹舍得花重金给他们配备最好的火器。不过我们家的财力终究还是不够,就算最鼎盛的时期,也未能将辽东铁骑破万。否则,一万辽东铁骑,可踏平蒙古。若是有十万辽东铁骑,便可称雄天下……。” 第101章 李家装备 侯平被李如柏一番豪言壮语给整得热血沸腾。 打造一万辽东铁骑就可逐鹿大漠,十万就可称雄天下,那岂不是连皇帝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了? 真要是这样,那还怕他个锤子啊。 “好,大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小弟就做个武将又如何?别的本事我不敢自吹,但是单纯论搞钱的话,我相信当世还没人能比我更强。” “好,老弟只要原意做武将,大哥一定会帮你拿到军功,只要你有军功在手,任谁也动不了你。” …… 五天后,王化贞收到了叶向高的回信。 信里的大概意思是可以先答应蒙古人的互市要求让其退兵,但是互市具体时间还要再行商议。 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达成,可以先拖个一两年再说。 有了叶向高的指示,王化贞也就有了底气,当天就把消息告知了李如柏。 李如柏马上就点齐人马,带着侯平和两百家丁前往镇远关退敌。 炒花部主攻方向是魏家岭关一带,广宁总兵张承荫已经带着三万主力大军前往据敌。 李如柏只有两百人马,想拿军功肯定不能前往主力交战的地方,起不了多大作用。 炒花部在镇远关外的人马不超过万人,这里只是佯攻地点,目的只是给明军压力,所以只会有少量精锐。 此时防守镇远关的是奉辽东巡抚郭光复之命前来协防的辽阳守副将颇廷相,带着辽阳的三千人马。 人数虽少,但是配合两百辽东铁骑,只要使用得当,取得一两场小胜,问题应该不大。 在正式前往镇远关前线之前,先在镇远堡逗留了一天。 当天夜里,李家商队也赶到了镇远堡,带来了大批的火器装备。 辽东铁骑全面换装,侯平此时才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辽东铁骑。 人马皆着棉甲,主武器换成了清一色的三眼火铳,而原本的长柄战刀则成了副武器。 三眼火铳,全长约一百二十厘米,共有三个枪管,枪头突出,全枪由纯铁打造,射击时可以轮流发射。 发起冲锋时,辽东铁骑即冲入战阵,于战马上发动齐射,基本上三轮下来,就能冲垮敌军。 三枪打完后,换个握法,把它竖起来使,那就是把十分标准的铁榔头。 辽东铁骑能横扫辽东的主要原因就是全员装备了三眼火铳。 除此之外每个人预备了五枚霹雷火球。 霹雷火球是最原始的爆炸类兵器,可用炮发射或直接引烧后用手抛射出去,算是最原始的手榴弹了。 威力肯定无法与后世的手榴弹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吊打当世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武器在大明,也不是所有部队都能配备的,只有神机营才会配备少许。 通常都是用来当成炮弹使用,而且只能在关键的时候才会被允许使用。 相比之下,辽东铁骑每人五颗,当成手榴弹用,可见其豪横。 不过霹雷火球的个头较大,携带不便,在速度过快的小规模战斗中很少使用。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枚的地雷和两架十八管的迅雷铳。 迅雷铳类似于现代的加特林机枪,五人配合使用,可以做到不间断射击。 如果有上千台十八管的迅雷铳组成战线,就算千军万马来了也是白给。 可惜,就算以李家的财力,最巅峰时期,也不过是造了十台,用到现在,还能剩下两台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朝廷方面就更别提了,十八管的迅雷铳除了一台试制的外,后面就再也没有再造过。 所以神机营配备的迅雷铳都只有六管,威力比十八管的简直就差天共地去了。 直到此刻侯平才真正的理解李如柏所说的,只要有钱,就能打造出当世最强的军队。 看到这些火器,可不就是能吊打当世吗? 最后,李如柏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唯一柄造型奇特的火器,然后神色黯然的对着火器一阵抚摸。 看到他如此神情,不用说也知道,那柄火器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果然,李如柏神伤了一会后,将那柄火器往侯平怀里一塞道:“这把武器,就交给你了吧,希望你能善用。” 侯平一脸懵逼:“大哥,这……,这个怎么用啊?我……我也没用过火器啊。” 李如柏笑了笑说道:“火铳遇风雨就不能使用,使用必须先打开火门,然后才可对敌举放。往往有被风雨飘湿不能发射的情况出现,还有可能会误发,当年我大哥就对火铳的性能很不满意,于是便在京城遍寻能工巧将改造,有个叫毕懋康的年轻士子对武器改造非常有兴趣,找到我哥说他想试试,我哥就同意了,然后让他随意研究我们李家的武器装备。 可惜,还未等毕懋康研究成功,我哥就出了意外,而毕懋康则在当年中了进士,之后我们也没什么交集,直到十年后,毕懋康忽然来到了我家,将这柄武器将给了我,说是终于完成了对我哥的承诺,制成了这柄自生铳。他将火绳枪的龙头改造,用燧火石和扣机自动击发火药,即便是风雨天也可以使用,只需要简单的扣动扳机便可发射,缓急都可使用。 这绝对是一把神兵,可惜,当年我爹正处于饱受非议的关键时刻,我们李家只能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来做人。而我爹也对朝廷怨念颇深,导致这柄武器只能受屈蒙尘,你一介书生,挥不动三眼火铳,正好这柄自生铳份量不重,就交给你用吧,而且我请你帮我哥伸冤雪耻,这自生铳也算是我哥的遗物,它保护你正合适,可能这也是我哥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侯平此刻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件神秘的武器之上,并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当他定睛观察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愕之情——原来这竟然真的是一把枪! 然而,令人惊讶的不仅仅如此。 这把枪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枪管和击发装置被巧妙地安装在一个形状怪异的木制框架之中。 而扳机则孤零零地暴露在木框的底部。 由于这种设计与常见枪支的外形大相径庭,导致侯平最初并未察觉出它真正的身份。 但随着对这把枪结构布置的进一步审视,他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阵‘卧槽’。 这他喵的不就是燧发枪吗? 从外观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内部构造还是让侯平确定了这把神秘的武器,就是改变了战争形态的燧发枪。 原来大明早就有这玩意了啊,难怪李如柏根本就没有把女真人放在眼里。 有这么多先进的火器,他们确实也没有能被放入眼内的资格。 历史上正是因为燧发枪的出现,使得游牧民族拥有的天然优势荡然无存。 一支万余人的精锐燧发枪部队,就足以平推女真全族。 不过要打造万余人的燧发枪部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的银两只怕会高到吓人。 侯平忽然就对自己的武将之路充满了信心。 不就是赚个银子嘛,身为穿越者,自然有的是办法搞钱。 “谢谢大哥,我一定不会使这件兵器蒙尘……。” 第102章 毛文龙 第二天一早,李如柏率队赶到了镇远关。 已经全体换装完毕的辽东铁骑,每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气息。 区区两百余人的队伍,却仿佛拥有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带着无尽的杀意和冷酷,眼神冷漠而坚定。 辽东铁骑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大地震颤,其威压如排山倒海般令人胆寒心惊。 侯平紧紧地跟在队伍中间,即便是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他也仿佛感受到了身体被一股神秘力量加持。 连步伐都变得坚定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某种信念之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股力量恐怕就是所谓的军魂吧? 只有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军,才能拥有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才能做到未战,先令敌胆怯三分。 难怪大明君臣会对李家无比忌惮,无论是谁,在面对不属于自己的这样一支军队的时候,恐怕都会感到寝食难安。 侯平的内心不自觉的就燃起了一片火热。 若是能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铁骑,哪怕人数不是很多,那还需要惧怕任何人吗? …… 在雄伟壮观的镇远关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李如柏身着重甲,神情严肃地站在议事厅中央主座。 左边下首位是辽阳副将颇廷相,其后是两位辽阳城的守备和千总。 右手边则是李家老将李宁。 当年碧蹄馆之战,他受了佟养正的蒙蔽才会跟着查大受一起出兵碧蹄馆。 李如松身亡后,李宁一直在自责未能随他一道出击蒙古。 不久他便在朝鲜战场受了重伤,也无心再征战,就假死弃官。 李成梁复起之后,他以另一个身份重新为李家领兵征战。 直到李成梁再次致仕后,李家完全没落。 虽然还有李如梅和李如桢依然在带兵,但是李宁那时也将近六十岁了,便没有再去征战沙场。 实际上这次李如柏带的这两百辽东铁骑,年纪最小的也都有五十来岁。 可以称得上是半百军团,由此可见,李家今时今日的窘迫。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出人来了,谁愿意让这样的老骨头再次披褂上阵,征战沙场? 整支队伍中,唯一的年轻人就只有侯平一人,坐在李宁的下首位上。 此时,李如柏指着一份镇远关外的地图道:“诸位,本总兵深思熟虑之后,制定出了一份详尽作战计划。首先,我们要精心部署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让敌人无隙可乘!与此同时,还要全力强化关内的防御工事,确保万无一失!接下来,本总兵决定亲自率领一千名英勇无畏的守关精锐将士出关迎敌。我们要利用镇远关的地形条件,给敌军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袭!不知有哪位壮士愿与本将军一同出征,奋勇杀敌?” 镇远关外有近八千鞑子兵,分布在不同的据点,各个据点之间有很长的距隔。 如果战斗结束的足够快,就可以让其它据点的人来不及支援。 坐在左边第二位的辽阳守备一脸坚毅地站起身来,向李如柏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高声说道:“末将毛文龙,愿随总兵大人出征!” 大明武职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及把总。 都司及以下,都是最低阶的将领,能练兵,但是基本没有领兵出战的资格。 至少也要混到游击及以上,才有资格统兵出战。 听到毛文龙三个字,侯平顿时双眼大睁,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只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但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把垂至胸前的美髯,根根透肉,乌黑亮丽。 其双目更是明亮异常,仿若闪电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难怪他会得了一个黑老虎的外号!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如果说明末有哪位大将最令人惋惜的,那肯定首推毛文龙了。 后世黑毛文龙的资料很多,那些都是在清廷统治下恶意丑化明史的结果。 别的且不说,单是毛文龙凭一己之力,在敌后开辟根据地。 在外无援军,物资补给又不充足的情况下,牵制着后金近十年。 还用间谍渗透后金,使努尔哈赤怒杀汉奸柯汝栋、戴一位等。 使得努尔哈赤怀疑地方汉官,甚至于连身边的汉官都不能信任。 在毛文龙的抗击和诱导之下,辽东汉人反抗连绵,汉官不断反正,迫使后金不能全力攻明。 让努尔哈赤至死都视之为心腹大患,偏又无可奈何。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更是将毛文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继位不到一年,就发起了着名的‘丁卯战争’,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后方大患毛文龙和朝鲜。 可惜,这一战皇太极几乎动用了倾国之力,依然未能达成目标。 直到袁崇焕斩毛文龙之后,解除了后金长驱南下的后顾之忧。 仅三个月后,就发生了后金兵临京师城下的“己巳之变”。 如果毛文龙不死,皇太极又如何如敢如此入侵大明。 当然,对于现在来说,这些都还是未曾发生的事情。 此时的毛文龙,还仅仅是个辽阳的一个守备,小卡拉米一枚,连个正式将领都算不上。 毛文龙也曾是辽东铁骑的一员,可惜他加入的时候有些晚了,那时的李家已经在日渐没落。 加上毛文龙本身也有自己的后台,他是兵部主事沈光祚的外甥。 因此仅待了三个月,便又去参加了辽东武举,得第六名,成了鞍山百户,没多久又升辽阳千总,三年后升为守备。 其后因被人嫉妒,一直郁郁不得志,一度导致他不想再继续当兵,差点就要回去经商。 好在去年有小股鞑子入寇,误中了他所设的地雷撤退,辽阳道予以奖励,又将他留了下来。 毛文龙做过李家家丁,李如柏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他。 虽然知道他身手不凡,但是以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手下的士兵不可能是什么精锐之兵,只能是别人挑剩下的老弱。 所以相比之下,其实他更愿意带颇廷相这样有一定实力的副将出战。 不管他本人的实力如何,至少手下的士兵要更精锐一些,装备也会更好一点。 李如柏扫了颇廷相一眼,可惜的是,颇廷相显然对主动出击一事并不看好,所以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李如柏只能转头对毛文龙道:“好!文龙,有你相随,本总兵定能战无不胜!” 毛文龙当即抱拳行礼,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这可是他等了好多年才等到的机会。 心下暗自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末将誓死相随……。” 而侯平则心中同样激动万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和一尊未来的大神共同作战。 唯一所顾虑的,就是不知道大神对自己的观感会怎么样。 就凭自己的这副长相,但愿不会被大神瞧不起吧。 第103章 探查敌情 镇远关外,离关城最近的一伙鞑子兵驻扎在龙王庙附近。 龙王庙西边,原本聚居着二十余户百姓,大部分人都在鞑子劫掠之前就逃进了关内躲避。 至于那些未能及时逃脱者,则不幸沦为鞑子利刃之下的无辜亡魂。 眼下,昔日安宁祥和的村落已然面目全非,化为这帮鞑子恶徒的临时栖息地。 而那些未曾带走的财帛细软,亦顺理成章地变为他们的战利品。 此支鞑子军队人数多达两千余人,其已在龙王庙附近盘踞近半月有余。 在此期间,他们烧杀抢掠,已经将方圆数里的村落都洗劫一空。 李如柏率领着由两百名家丁与毛文龙部下八百余名老弱将士拼凑成的千人大队,带着三天的干粮和基本战斗装备,在天将蒙亮的时候,潜出了关城。 然后沿着长城脚下,艰难跋涉,抄了一个大圈,历经一番迂回曲折的道路绕到了龙王庙的西侧。 其间有十几个辽阳军士不慎摔伤,无法参与后续的战斗。 其他人也颇多怨言,得亏毛文龙平日里还有些威信,否则只怕这些士兵就要闹哗变了。 反观李家的两百家丁,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但是跋山涉水犹如平地,丝毫未受影响。 两军的差距简直是一目了然。 龙王庙西侧有一处林地,正好适合他们这种小规模的部队隐蔽。 李如柏便命令大军在林地休息,而自己则带着两个亲兵和毛文龙摸上了旁边的一处土丘。 从这里可以观察到鞑子的营地情况,几个人便留在土丘上轮流监视着鞑子营地的情况。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鞑子营里都防守缜密,游骑、哨探频繁出没。 可见这支鞑子先锋军的将领也不是泛泛之辈。 眼看日头偏西,可能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 李如柏以为今日应该等不到适合偷袭的机会了,正准备让几人撤退。 此时负责监视的毛文龙忽然低声轻呼道:“总兵大人,有情况。” “哦?”李如柏急忙爬上土丘顶部,探出脑袋向鞑子营地望去。 只见一队鞑子兵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五个汉家女子,此刻正在向一个首领模样的鞑子邀功。 李如柏顿时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要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即让一个亲兵和毛文龙回去整军备战。 而他自己依然在原地监视着营地里的情况,现在还不是最佳的奇袭时机。 毛文龙和亲兵回来整军,很快大军都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但是李如柏却迟迟没有回来。 侯平等的有点心急,同时也想知道李如柏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便询问了李宁可不可以去李如柏那边看看。 由于侯平根本不是李家的家丁,只能算是李如柏请的客人,李宁也不好约束。 只能让刚才回来的那个亲兵带他过去。 土丘上 李如柏依然爬在顶上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鞑子营地的情况。 侯平偷偷摸到李如柏身边低声问道:“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兵啊?” 李如柏死死盯着鞑子营,都没转头看侯平一眼:“等鞑子的游骑、哨探撤回去,咱们就能发起冲锋了。” 侯平“哦”了一声,也学着李如柏的样子爬上土丘顶上,往鞑子营望去。 只见那边营地里异常热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一群鞑子兵,将几个女人围在中间,不时的发出阵阵喝彩。 侯平眼神不太好,那边营地又太远,有些看不清:“大哥,那边在干什么?怎么这么热闹?” 李如柏语气平淡的道:“刚才鞑子兵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五个汉家女,现在那些鞑子正在折磨她们呢。” 侯平听到李如柏如此平淡的口气,只以为他说的折磨就是自己前世在小电影里看的那种‘折磨’。 不自觉的就兴奋起来,可是苦于看不清楚,心里如猫抓一般难受。 忍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侯平偷偷摸到侧前方的土丘上。 这里离鞑子营更近,在这座土丘上,侯平终于能勉强看清楚鞑子营里的情况了。 只是看了两眼,瞬间就感觉内心一阵气血翻涌。 对面营地里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旖旎画面,只有五具血淋的躯体在被一群变态肆意欺辱。 五个女人如此凄惨的下场,根本就不是稍微有一丝人性的正常人类能接受的。 侯平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悲惨的场面,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然而时不时能隐约听到的那五名汉家女子响彻天际的哀嚎声,就仿佛一把把尖刀剜在了他的心头。 怜悯、同情瞬间化为了无尽的憎恨,让侯平失去了理智。 当即就想提刀冲入鞑子营中将这群人型畜生杀个干净。 但是随即在他的身后,一双大手将他死死的按住了。 李如柏的听声适时响起:“冷静点,如果这点愤怒都无法克制,那你就没资格成为三军统帅。” 侯平双目怒睁,眼看同胞受到如此非人的虐待,而自己就只能在一旁旁观,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这种屈辱、窝囊的感觉绝对是前所未有过的。 只是侯平也知道李如柏说的对,为了大局,他们必须等。 虽然侯平不知道李如柏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他相信李如柏一定不会放过这群畜生。 救下那五个女人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们报仇雪恨。 李如柏又道:“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先回树林里去吧,战机一到我就会回来。” 侯平犹豫了一下,心里确实不忍再看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紧牙关,继续盯着营地里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知道,即便再不忍心自己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正如李如柏的话一样,如果连这么点窝囊气都忍不下去,那他就没有资格统兵。 李如柏见侯平坚持要看下去,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后也不再多言,趴在土丘上继续监视着鞑子营地里的情况。 天色已经渐渐昏黄,而鞑子们也闹得更加欢快了。 五个汉家女人仅剩一个还能发出有气无力的惨嚎声,其她人则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营地里有几个鞑子兵拖着大批的草料开始喂马。 李如柏见状后心头大喜,急忙在侯平肩上拍了两下:“走,该让这些畜生付出代价了。” 侯平跟在李如柏身后离开了土丘。 虽然刚才他也一直盯着鞑子大营,但其实并不知道应该看些什么。 于是只能强行把营内看到的情况记在脑海里,然后李如柏求证。 “大哥,你说的战机到底是什么?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其实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看些什么。” 李如柏笑了笑道:“战场千变万化,所谓的战机也多种多样,必须因敌因地制宜,就拿我们今日的情况来说,我所等的战机有三条:第一条,敌军懈怠,疏于防备;第二条,游骑、哨探收缩,至少要收缩到我们能冲到百五十步的距离。至于第三条,则是为了老弟,特意增加的……。” 第104章 初阵 李如柏说他为了侯平特意增加了一条战机令侯平大惑不解。 侯平当即便追问道:“大哥,第三条战机是什么?为什么说是为了我增加的?” 李如柏笑道:“第三条战机是等对方战马饱餐。” 侯平一脸迷茫:“大哥,你这三条战机,前面两条我都能理解,但是第三条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等战马饱餐?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如柏笑了笑道:“这次鞑子是为了跟我们互市才来寇边的,要王化贞跟他们谈判,我们就不能结下死仇。就不能杀太多鞑子引起他们的憎恨,但是刚才你看到了那一幕,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想全歼这群鞑子,所以才加第三条,战马饱餐后,至少要休息半个时辰才能骑乘,所以咱们等他们刚把战马喂饱了再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的战马正处于饱腹状态,根本无法骑乘,没有战马,他们仅凭两条腿,又能逃出多少人呢?” 侯平此时才恍然大悟,当即向李如柏一抱拳道:“多谢大哥。” 李如柏笑了笑:“小事一件,走吧,咱们人少,还指不定能杀多少呢。” 一行人回到小树林,此时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李如柏翻身上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轻声下达命令:“毛文龙,你带本部八百人马绕道敌营后面,待三声枪响后发起突击。” 毛文龙抱拳领令:“是,总兵大人。” 随后便带着八百士兵穿过树林,从西面绕向敌后北面。 等毛文龙走后,李如柏看向李宁等一众家丁带着无限伤感的语气道:“各位老兄弟,真是对不住了,都这把年岁了还要大家出阵,也不知道这战打完,咱们还能剩下几人。” 李宁带头抱拳道:“二老爷,您不需如此,咱们这些人都是北地贱民,如果不是当了李家的兵,可能早就已经死在贼寇的某次劫掠之下了,现在咱们都在关内有儿有女,有田有地,已经是过着如神仙般的日子,现在李家有难,咱们如果不能知恩图报,跟那些畜生一般的鞑子有什么区别? 再说咱们这些人,那个手上没有百八十条人命,今日纵然战死,也亏不了,战死反而是咱们最好的归宿,总比那些在家里卧床老死的兄弟们痛快些,大伙说对不对啊。” 众老家丁登时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一个嗓门最大的老家丁喊道:“不错,战死总比老死在床上好,吴老七那老货前两年就中了疯,下半身瘫痪,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他儿媳看他的眼神可老嫌弃了,那天老子去看他的时候,抱着老子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一个劲的埋怨怎么没死在战场上。老子可不想跟他一样……。” “对,老子也情愿干死在战场上,总比遭家里那些小兔崽子们嫌弃好……。” “二老爷,老子是个早就是该死在战场上的人,现在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老子还没死呢,已经白赚了几十年……。” …… 李如柏知道大家都只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感动,两滴老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别看大家现在看起来中气十足,实际上李如柏心里很清楚。 都是天命之年的人了,谁不是或多或少有些老毛病。 今天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老年人恢复的慢,短短半天根本不可能把身体恢复到一个良好的状态。 现在这里面起码有半数人都是在咬着牙强撑着身体的不适。 “好。” 李如柏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喊道:“不破敌军,驷不回转,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出发……。” 大明最后的两百辽东铁骑,静静的高举三眼火铳,迈着整齐的阵列,缓缓向鞑子营地逼近。 三里地……。 两里地……。 一里地……。 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李如柏突然暴喝一声:“冲锋……。” 顿时辽东铁骑集体加速,如同一股狂风一般,向鞑子营地席卷而去。 此时的鞑子营里依旧还在狂欢,五个汉家女已经被折磨至死。 “蹄哒蹄哒蹄哒……。” 三百米……。 两百米……。 一里地的距离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跑完。 一百五十米……。 鞑子营已经进入了三眼火铳的射击围范。 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正在高速奔袭而来的辽东铁骑,不少人用蒙语高呼着:“敌袭……敌袭……。” 然而此时的辽东铁骑已经将三眼火铳点燃,不等鞑子做出任何反应,第一轮火铳就已经击发。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最外围的上百个鞑子应声而倒。 鞑子营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一百米……。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第二轮火铳击发,又是近百个鞑子倒地,但是这一次,明显比第一次要少了很多。 五十米……。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第三轮火铳被击发,这次已经有所准备的鞑子仅有数十人倒地。 三轮射击,有两百多鞑子倒地,鞑子营里已经乱作一团。 李如柏一马当先,将已经射空的三眼火铳调转过来,举在胸前,冲入刚才鞑子兵群中。 “杀……。” 其他人也是一样,两百三眼火铳都被平举在胸前,借着马力,形成了一股可怕的钢铁洪流。 凡是挡在大军前行路上的敌人,都如螳臂挡车一般,被碾成齑粉。 辽东铁骑的第一波的冲势太猛,鞑子人数虽多,但是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防御工事。 只见鞑子营里乱成一片,又付出了上百人的生命。 辽东铁骑撞翻了不少鞑子的营帐,一路穿营而过,兜了一圈后,又返身从后面杀了回来。 此时,鞑子兵的首领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连斩杀数名溃逃的鞑子兵后,总算是将阵脚稳住了。 然后组起数百名悍勇的鞑子兵,正面抗击辽东铁骑的第二轮冲击。 游牧民族虽然全民皆兵,但其实也是有许多等级的。 普通的牧民是最低级别,基本属于乌合之众,打胜仗能一拥而上,稍遇挫折就会一哄而散。 然后就是游牧民族里的贵族阶层,他们一般专司打仗,称之为勇士,这些人都是部族的核心力量。 最后就是各部酋长亲卫或王帐亲卫,这些人由从部族挑选出来的精锐勇士组成,受过专门的战争训练。 这些酋长亲卫才是鞑子部族的绝对主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能在辽东铁骑三轮骑射后,还不溃散的,就已经能称之为精锐。 而像现在这样,在辽东铁骑一轮冲锋之后,非但不溃散,反而能组织起防御工事迎击的。 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能做到,这样的精锐只能是各部的酋长亲卫或王帐亲卫才能做到。 李如柏眼见鞑子兵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组织起反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这场奇袭恐怕要遭……。 第105章 冲阵 酋长的亲卫又怎么会出现在镇远关外? 根据情报,这次炒花部的主力都在魏家岭关,酋长一般不可能脱离主力,所以肯定只会在魏家岭关。 真要是炒花部的主力转移到了镇远关外,大明的探子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而且这个营地之前就说的是两千余人,现在人数并没有增加。 这样的小股驻守部队,一般最多只会是部族某个贵族首领人马。 可是现在这支驻守部队的精锐程度已经远超了鞑子部族的首领人马了。 跟蒙古鞑子交手了半辈子的李如柏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这支人马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鞑子兵。 只有鞑子的酋长亲卫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以两百辽东铁骑硬钢两千酋长精锐,即便是辽东铁骑在最巅峰的时期也不可能做得到。 不管如何,双方已经交战,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短兵相接之际,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杀……。” 李如柏怒目圆睁,发出一声怒吼,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与决绝都融入这声呐喊之中。 三眼火铳如同一根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权杖,任何阻挡在他前进路上的敌人都将被彻底摧毁。 在他身后的两百辽东铁骑也同样发出了决绝的怒吼。 “杀啊……。” 终于,辽东铁骑的钢铁洪流与将近五百鞑子精锐临时组成的战阵冲撞到了一起。 钢铁洪流的攻势明显为之凝滞,就在李如柏正前方,数十个悍不畏死的蒙古勇士,竟用肉身为盾,想要将他阻挡下来。 李如柏心下骇然,能拥有如此悍勇的鞑子兵首领,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果然,他在这群鞑子兵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老对手斋赛。 炒花五大营,以弘吉剌特部的斋赛最为悍勇。 这支炒花部的先锋军竟然是斋赛的人马,难怪会强的离谱。 李如柏瞬间做出了决断,当即拔转马头冲向左路。 “攻左翼,冲……。” 身后的李宁等一众家丁和侯平也紧跟着往左路冲去。 “杀啊……。” …… 斋赛也看清楚了李如柏的样貌,显然也是大吃了一惊,心里顿时有点慌张。 辽东铁骑威镇边关这么多年,当初剿杀李如松的那一战,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四万漠北的精锐铁骑,以逸待劳在抚顺河附近偷袭三千刚经历了连场恶战的辽东铁骑,损失近万人后才将其全歼。 如果不是在偷袭之初就解决了主将李如松,当时那一战只怕四万蒙古大军就要被三千辽东铁骑打崩溃了。 而当时两个最强盛的部族也因此衰败,到如今才堪堪恢复。 因此斋赛其实早就被辽东铁骑打出心理阴影了,所以看到李家二子李如柏后如何能不惊讶? 知道对手是辽东铁骑后,斋赛第一时间就是下令收缩了阵形,加强了中路的防御力。 原本对明军偷袭的愤怒和想反击的心思也都淡了几分。 …… 骑兵对步兵的最大优势就是靠着马匹强大的冲击力撞破步兵的阵形,然后再圈而围之,逐个击破。 一旦失去了速度的优势,骑在马上的反而会因为目标过于明显,成为会狙杀的对象。 所以骑兵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跟步兵进行肉搏缠斗,否则下场只会自取其辱。 李如柏避开了斋赛的中军主力,再次凿穿了鞑子左翼,冲出了营地。 跑出了两、三百米后,拔转马头绕了一圈后开始了第三次的冲锋。 此时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后,战略自然也要有所改变,所以这一次,他的目标仅是斋赛的右翼。 “李宁,斋赛不好对付,如果这轮冲击不能将其溃,就换战刀,一人砍两个人头就撤。” “是……呼……呼……。” 只听见跟在李如柏身后的李宁,大口喘着粗气,勉强回复了一声。 李如柏回头,只见李宁此时已经面色潮红,气息不匀,显然得异常疲累。 此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经验性错误。 自打年轻的时候起,他就因为好女色导致身体亏空。 因此气力什么的,在辽东铁骑中都是垫底的存在。 所以每次出战,都是习惯性的拼到累时就先撤了。 而其他人总是在他撤了之后还要杀上许久。 自然而然的就养成了不用去考虑士兵们是不是疲累的习惯。 这次也是一样,他习惯性的以自己的气力去衡量了其他人的气力。 此刻他虽然已经有了累的感觉,但是觉得自己也还能坚持杀上一阵。 因此也就忽略了去问其他人是否还能支撑的住。 实际上,这二十年来,虽然他每日花天酒地,但因为养尊处优,又有优秀的医师用药膳帮其调理身体。 他的身体状态远比其他人好了很多。 其他的家丁们,虽然生活也都还过得去,但是哪可能跟他享受同样的待遇? 他们在爆发力上面,或许依然能够强过李如柏,但是在身体韧性和耐力上早已经远不如李如柏。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两轮激烈的冲锋,已经将很大一部分人的气力基本耗尽。 当李如柏发起第三次冲锋的时候,包括李宁在内的数十人都已经要跟不上队伍了。 只是现在李如柏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敌军近在眼前,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冲锋。 “杀……。” 第三轮冲锋要来了,斋赛心胆俱颤,差点没有忍住就要逃走。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一人神色惊恐的道:“斋赛,这……这是辽东铁骑……咱……咱们撤吧。” 斋赛厌恶的看了此人一眼,逃走的心思立马被强压了下来:“莽古尔岱,辽东铁骑又怎么样,咱们可都是伟大的达延汗的子孙,是草原的雄鹰,区区辽东铁骑,又有何可惧?” 莽古尔岱是巴岳特部达尔罕的儿子,身份尊贵。 刚娶了草原第一美人,洞房都还没来得及入呢,可不能就此死在这里。 “斋赛,要……要不你……你顶一下,我……我带东哥先走。” 说完他便转身想逃。 斋赛阴阴一笑,一把将他死死的按住道:“哎,莽古尔岱,你就安心的在这里看着,看本贝勒如何消灭他们。” 他号称内喀尔喀第一勇士,莽古尔岱虽然不弱,但又如何能是其对手,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 此刻,李如柏带着辽东铁骑第三次冲入了鞑子大营,直逼斋赛右翼。 斋赛在莽古尔岱而前表现出怡然不惧的神色,但其实内心慌得一匹。 之所以要在莽古尔岱面前强撑,皆是因为这小子是他的情敌。 他觊觎草原第一美人已经有十来年了,结果被莽古尔岱这个狗屁不是的玩意得了手。 要不是莽古尔岱有个好爹,他早就动手抢人了。 自诩草原雄鹰的他,如何能在一个夺了他心头所爱的人面前露出半点胆怯? 此刻,辽东铁骑已经冲近身前,眼看大家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斋赛只能用重金鼓舞士气:“挡住他们,杀敌一人,赏银十两……。” 第106章 战之殇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斋赛的重赏刺激下,果然有一群不怕死的鞑子莽夫士气为之一振。 纷纷冲上前去用身体阻挡辽东铁骑的钢铁洪流。 “砰砰砰……。” “啊……。” “呃……。” 惨叫顿时响成一片,这些莽夫立刻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眼火铳在马匹带起来的高速冲击下,擦着即伤,挨着即残,碰着即死……。 任何敢于正面阻挡它的敌人,无不被杀的人仰马翻。 “杀……。” 李如柏一马当先,将鞑子兵的防线如同纸糊的一般撕裂。 很快他就再一次杀穿了鞑子的右翼防御阵型。 只是他的脸上全无半点喜色,而是马上紧张的回头向身后的战友望去。 他多么希望一回头就能看见那道自己熟悉的身影。 可惜,奇迹终究没能出现。 李宁和其他数十骑,被鞑子兵牢牢的牵制住了,没能随他一起冲杀出来。 他们此刻已经深陷敌阵,被鞑子兵团团围困。 有七、八人已经被鞑子打下马来乱刀砍死。 还有十多人被打下了马,然后结成战阵勉强自保。 而李宁等少数几人还骑在马上,却是遭受到了众多鞑子兵的围攻,情况岌岌可危。 三眼火铳不适合这种近身肉搏的战斗。 因此李宁等人都已经换上了长刀,拼尽着最后的力气左右挥砍。 鞑子们也不与之硬拼,一直在马匹周围游斗,死死的将他们缠住,不让他们有机会策马离开。 眼见相伴了几十年的老兄弟陷入重围,李如柏目眦欲裂,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当即看了一眼身边的侯平道:“侯平,今天我们这些老骨头怕是回不去了,你先走,找到毛文龙,回关内去,快走。” 侯平心里一惊,正想说话,却发现李如柏的马突然停了,两人错身而过。 他刚想让马也停下来,结果却发现李如柏在自己的马屁股上狠狠的来了一下。 战马受了惊,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去,他想停也停不下来。 再回头,就看到李如柏已经拔转马头,又冲了回去。 此时侯平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大喊一声:“大哥……。” 但是李如柏头也没回,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数倍于己方的敌军。 侯平只觉得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依旧在疯狂的前冲,这一刻,他将生平所学的控马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死命抱住战马的脖子努力安抚。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持续不断的安抚下,受惊的战马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马匹受控后,侯平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当即便拔转马头,调头又冲了回去。 其实到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必须跟着大家一起。 刚才的冲锋虽然他也跟在队伍当中,但实际上就真的只是跟在队伍当中。 没开一枪,也没放一弹。 不是他不想放,而是他的骑术,还远没达到能玩骑射的地步。 他的射术,则更加没有达到能骑射的地步。 …… 李如柏把侯平赶跑了之后,便返身回来救人。 此刻唯一能救人的机会就是只有一个,杀掉斋赛。 所以李如柏返身后便直冲斋赛的中军。 由于几次牵扯,斋赛身边的人数也是锐减,只剩两百来人。 李如柏则还有一百来人,但是他的这一百来人,大多都已经达到身体极限。 此刻还能发挥多少战力,全凭一股战斗意志。 但凡这股意志稍微有所懈怠,那么身体便会立马支撑不住。 由于刚才回冲的距离不够,马匹没有跑起速度来。 所以这一次,是两军真正的短兵相接。 “砰……。” 李如柏直接策马撞到了一个鞑子兵的身体上,鞑子兵被撞飞出三四米远。 而他也趁机抽出长刀翻身下马:“不破敌军,驷不回转,李家陷阵,不死不休,‘破虏’——。” 随着李如柏的一声高喊,辽东铁骑剩下的百来人纷纷抽刀下马,然后快速的在他身边集结。 结阵步战阵形后大家一起怒吼:“李家陷阵,不死不休,杀——。” …… 李成梁虽以骑战闻名于世,但其实他的步战也不弱于任何人。 只是因为他一直在辽东,鲜少有机会让世人知道他的步战能力。 ‘破虏’就是李成梁所创的一套步战阵法。 此阵法自创立之日起,一共就只被使用过三次。 第一次是李成梁自己所用。 隆庆五年,蒙古土蛮图们汗大举入寇,当年李家实力还不强大,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打造辽东铁骑。 于是李成梁只能带着弱兵在卓山埋伏阻击,同时命副将赵完从后方夹击。 两人一前一后断其首尾,本以为胜券在握,但是没想到图们汗依靠强大的兵力优势,还是打得两人险些丧命。 危机之中,李成梁忽然就得到了灵感启发,命剩余的家丁,结成‘破虏’阵法。 凭着一股必死无生的武勇,杀入土蛮军的大营,斩杀了敌军部长二名,斩首五百八十余级,终夺胜果。 ‘破虏’第二次出现,是李如松在碧陶馆一战。 面对倭寇名将加藤清正三万大军的包围,身边仅有三千人的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破虏’第三次出现,则是李如松的最后一战,三千辽东铁骑,全员战死。 听到‘破虏’二字,李宁的身躯明显震了一下。 此时他虽然还坐在马上,但是大腿后背,都已经中了数刀。 左肩还被一支冷箭贯体而出。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必死之人,本来是抱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打算,才一直在苦苦支撑。 但是万万没想到李如柏竟然还会回来救他。 更没想到他竟然还喊出了‘破虏’二字。 ‘破虏’一出,有死无生。 这是李成梁亲手写入了李家家训之中的话。 凡是李家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 此刻,李如柏喊出了‘破虏’二字,就已经是在向众人表达了今日要战死的决心。 而李宁更加知道,李如柏此刻回师,肯定是想回来救自己,又或者是一起……战——死——。 他在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憎恨。 忠于李家一辈子了,没想到临死竟还要连累二公子。 这一刻,李宁心如死灰,他猛然高吼一声,长刀举过头顶,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扑向了身边最近的一个鞑子兵。 依靠着跳跃下来的这一股道力道,长刀顺利的劈进了这名鞑子兵的头颅。 但是长刀也镶嵌在了鞑子兵的颅骨里。 李宁拔了两下,没有拔动,他的力气已然用尽。 紧接着周围的鞑子兵就围了过来,一时间乱刀飞舞。 李宁已经没有一丝闪避的力气了,只能任由鞑子的刀在身上随意劈砍。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是大明李家的辽东铁骑,绝不能倒在鞑子脚下。 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无论身中多少刀,李宁依然把身体挺的笔直,至死也不曾向鞑子屈膝分毫……。 第107章 落幕 老将李宁陨落。 他的死,深深的刺激到了所有幸存的辽东铁骑们。 李如柏泪如泉涌,这一刻他真的是懊悔之极,如果不是自己出了大的纰漏,断不会将他害死。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双方陷缠斗,已经走不掉了,除了殊死一博别无他法。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李宁,等着我,黄泉路上不寂寞,李家人‘破虏’——。” 在李如柏的带动下,此刻还活着的人猛然一起大喊:“有死无生,杀——。” 残存的辽东铁骑百余人,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杀,杀,杀……,杀得鞑子心胆俱裂。 斋赛也被辽东铁骑的强大打得心胆俱寒。 然而他能被称为炒花五部第一勇士,凭得自然不可能只是蛮勇。 此刻他已经看出了辽东铁骑是强弩之末,是凭着一股不屈的战意在支撑。 与这样的抱着必死决心的敌人硬拼最是不智。 自己有兵力优势,只需要慢慢的磨就能把他们磨死。 所以他当即下令鞑子兵:“不要正面对敌,大家伙缠住他们,慢慢消耗,这些老家伙撑不住多久。” 鞑子兵得令,纷纷后撤了数步,拉开了与辽东铁骑战团的距离。 但是他们边退边骚扰,依然将其牢牢困住。 斋赛的命令,无疑击中辽东铁骑的软肋,他们都是气力不续的老人,此时还能全凭一股战意支撑。 现在鞑子一旦不与之硬拼后,战意无处宣泄,自然而然的便会逐渐消散。 没了战意的支撑,不少人当即便气力衰竭倒地。 此时的辽东铁骑真正陷入了绝境,被全歼仅是时间问题。 …… 侯平终于冲回了附近,离战团仅隔百余米。 眼看李如柏等人已经被敌人团团围困,而他却只有一个人。 现在怎么办?冲过去只能是送死,不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如柏等人被杀。 他急的在原地干瞪眼。 就在此时,从他身后响起一声暴喝:“鞑子就在眼前,大家随我杀……。” 是绕道抄袭后路的毛文龙,由于受到道路泥泞的影响,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要晚了许多。 但是好在危机关头终于也是赶到了战场。 眼看李如柏陷入重围,他也顾不得整军,当即发起了全军突击。 八百生力军的加入,大大缓解了辽东铁骑的压力。 斋赛也很是慌乱了一阵。 只不过很快他便又镇定了下来。 这支新来的明军,比起辽东铁骑的战力差的根本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虽然也是骑马冲阵,但是那软绵绵的冲击力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挠痒痒。 除了那个领头的明军将领还造成一点威胁,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各位安达大家不要慌,这是大明的守备军,是来给咱们送战功的,大伙加把劲,干掉他们……。” 在斋赛的鼓舞下,蒙古勇士再次稳住了阵脚。 战争的天平再次往蒙古人一方倾斜。 斋赛此刻也是越来越镇定。 刚才受到辽东铁骑的偷袭,他带的两千先锋军,大部分都被打散了。 匆忙间只聚起了两百亲卫和两三百精锐勇士应敌。 这些人马也差点在辽东铁骑的两次冲锋下瓦解。 但是随着辽东铁骑的第三次冲锋,情况出现了变化。 优势慢慢向蒙古人一方倾斜。 看到自己主帅占据了优势,原本在溃逃的败兵也慢慢向主帅这边集结过来。 所以到现在,他身边的士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慢慢的越打越多。 已经聚集了超过六百名勇士。 斋赛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一把抓过身旁的莽古尔岱,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做出亲热的样子道:“莽古尔岱安达,怎么样啊,本贝勒早就说过,区区辽东铁骑翻手可灭。” 莽古尔岱惧怕斋赛,根本不敢反抗。 事实上斋赛在炒花诸部中早就惹的天怒人怨,各部族的贝勒谁不是视他如鬼魅,谁不是对他敬而远之。 此刻,他只能违心的恭维道:“是……是,斋赛贝勒,您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您拥有先祖无上的赐福。” 斋赛大笑:“莽古尔岱安达,您也认为本贝勒拥有长生天的赐福吗?若是这样就好,汉人有句古话,美人配英雄,东哥是咱们大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只有本贝勒这样的英雄才配拥有她,你是不是……。” 听到斋赛提到东哥,莽古尔岱立马怒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莽古尔岱虽然不是龙,但他也是有逆鳞的。 东哥就是他的逆鳞,但凡谁敢触碰: 我……我……,我就生气,我……我就回去告诉我爹达尔罕,看你怕不怕。 “斋赛贝勒,东哥是达尔罕赐给我的,你若是敢碰他,达尔罕不会放过你。” 听到达尔罕的威名,斋赛只觉得无趣,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谁叫他爹死的早,没爹的孩子是根草,他……已经没爹可拼了啊。 “莽古尔岱安达……。” “呯——。” 一声突兀的枪声响彻战场。 斋赛正准备跟莽古尔岱说他只是开个玩笑,然后下一秒就看见莽古尔岱的脑袋开了花。 一股血箭混合着脑浆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从未有过像这次一样,深切的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莽古尔岱,莽古尔岱,莽古尔岱……。” 斋赛疯狂的大叫,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叫唤,莽古尔岱已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呯——。” 又是一声枪声响起,他身旁的一个亲卫同样脑袋开了花。 斋赛顿时大吃一惊,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明的火铳手不只一个吗? 此刻,斋赛是真的慌了,暗处埋伏的大明火铳手不知道还有多少。 他爹伯言,当年就是在镇武堡里被明军这样给射杀的。 十数个呼吸之后,斋赛忽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仿佛有什么危险,便猛然一弯腰。 与此同时“呯——”的一声。 第三声枪声响起,由于斋赛的躲闪,在他身后的一个护卫顿时脑袋开了花。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逃出生天的斋赛再无一丝战斗的欲望,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逃……。 他不惧怕和任何强大的敌人以命搏命,但是要他站在原地面对一个,不,可能是一群看不见的敌人,无法反击,只能被动等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到。 不知道明军隐藏在暗处的火铳手到底有多少,斋赛只能拔腿就跑。 …… 毛文龙适时的大吼一声:“兄弟们,援军已到,莫让鞑子首领跑脱,杀啊……。” “杀啊……。” 听到还有援军,守备军立马胆气一壮,同时也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两军交战,斗的就是一个勇字。 何为勇,胆子大就是勇。 只要你胆子比对方大,对方肯定就会比你先怂。 斋赛的逃跑,无疑是泄了所有还在抵抗的鞑子兵的胆气。 机灵一点的,转身就顺着斋赛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些脑子慢的,还在跟守备军死磕的少数鞑子,则很快就面对了数名守备军的围攻。 “杀……。” 毛文龙带头掩杀溃逃的败兵,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此时的李如柏,以及他身旁仅剩的二十余个老兄弟,纷纷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此战过后,辽东铁骑将永远的退出历史舞台。 第108章 审问 鞑子营里唯一一栋两层小木楼的房顶上。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力的瘫软在屋梁上的茅草堆里。 得亏刚才他没有脑子一热,跟随着毛文龙一起冲锋。 否则今天这一战,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毛文龙带兵出现的那一刻,侯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然后不由自主的分析了一下敌我势力的对比,发现己方根本毫无胜算。 这时候他恰好看见营地里有一栋两层的小木楼,楼顶铺着厚厚的稻草,一个绝佳的射击点。 随即他就意识到,现在明军唯一的胜机,就是他这个场外人员,能成功的狙杀鞑子的首领。 于是他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毛文龙带的守备军吸引过去的时候,从侧面悄悄的潜入了营地里面。 然后又从木楼的背后爬上了屋顶,依靠着厚厚的茅草掩护,成功的发出了三枪。 第一枪最为重要,当时莽古尔岱和斋赛站在一起,根本全无防备,但他分不清谁才是鞑子的最高首领。 只能从中选择一个射杀,从面相上来看,斋赛显然要长得更凶狠一些。 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似乎更讨厌帅得一比的莽古尔岱。 以大局为重,抛弃个人好恶,他觉得应该要先杀斋赛。 可是就在他要开枪的前一瞬间,莽古尔岱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将斋赛的气势明显的打压了下去。 此时侯平已经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把枪口往莽古尔岱的脑袋上偏移了两分。 侯平从未玩过真枪,不过他前世经常会去玩那种打气球的仿真枪,枪法还行。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莽古尔岱该死,总之第一枪正中目标。 莽古尔岱应声倒下,但是蒙古兵并没有如同想像中的那样慌恐溃散。 侯平立马意识到自己打错人了。 当即赶忙换弹发出了第二枪,但是不幸的是这一枪打偏了。 只击中斋赛身旁的一个亲卫。 侯平接着又赶紧上弹发出第三枪,这次子弹倒是没有射偏,但是斋赛却靠着过人的直觉逃过了一劫。 虽然没能击杀斋赛,但是成功的将他吓逃了。 侯平也算是功德圆满,不过这三枪也将他的气力消耗一空。 之后他只能趴在屋梁上缓一会儿,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才从梁上滑了下来。 来到了小楼的屋内。 这里面坐着一个美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屋内的墙板。 从她身上的服饰来看,这个美女肯定不是汉人。 但她具体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侯平就有些分不清楚了。 刚才上楼的时候他与这个美女对视了一眼。 当时吓得他差点从阁楼上掉下去。 然后他就在想要不要先去把这个美女杀掉,以防她呼喊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但是随后他就发现这个美女明明看见他了,但却一声不吭,神情极度淡然的就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自己这个外来入侵者一般,对他是完全的视而不见。 于是他就打消了杀掉她的念头,接着便继续往屋梁上爬去。 侯平藏身射击的位置正好是美女正头顶的房梁。 在两次装弹的空隙,他都抽空瞄了美女两眼。 美女神情依旧淡然,没有任何想要呼救或者逃走的行为。 虽然这个美女的行为很奇怪,不过当时战况正紧,他也没有什么心思想别的东西。 此时战局已定,外面的明军都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侯平这才有心思下来看看这个美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美女,你……是什么人?听得懂汉语吗?” 美女转头看了侯平一眼,她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惊异。 只是这丝惊异也仅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有让美女的外在有任何细微的变化,神情依旧是那么的淡然。 “美女,你是被这些鞑子抓来的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听不懂汉语吧?那个……你放心,我虽长的丑,但是个好人,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侯平说了很多话,美女毫无半点反应。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中精芒闪烁,甚至都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傻子。 傻子的眼中,不可能闪烁精芒,那是智慧的光芒。 不知道美女是什么原因不想理人,侯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研究。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战场也打扫的差不多了。 他已经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了,虽然不知道这个美女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肯定不能就把她放在这里不管。 于是便走上前去,想要强行把美女带走。 当他离美女仅半步之远的时候,美女的脸色终于变了,露出了一抹厌恶的神色。 而侯平也恰好被一股浓郁的刺鼻味道给熏的呛了一下,眼泪直流。 “卧槽,美女,你都不洗澡的吗?身上怎么这么臭?” 美女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再好的涵养也在这一刻彻底破防。 “你……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美女不怒自威,侯平顿时心慌:“没……没……,原来你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美女别生气,这个……这个,我知道你们蒙古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味道大不是你的问题,不过这味儿,确实有点……,太呛鼻子,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有心说你的。” 美女脸上怒意更盛了几分:“你说谁是蒙古人呢?” 侯平一时语塞:“哦……,这个……。” 正在此时,小楼外面响起了李如柏的声音:“侯平老弟,你在哪儿?” 侯平赶紧应了一声:“哎——,大哥,我在楼上屋子里。” 不一会,门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侯平赶忙去开门。 李如柏见侯平安然无恙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弟,你可吓死我了,咋刚才这么多人找你,你怎么都不应一声啊?” 侯平顿时一脸尴尬,刚才是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叫他了。 但是他脑子里在想美女的事儿,就忘了答应。 “这个……,刚才在休息,没注意到。” 李如柏也没多问,说道:“刚才是你躲在暗处射杀斋赛的吗?” 侯平点了点头:“是,可惜我枪法不行,没有将他杀掉。” 李如柏哈哈大笑:“不,你已经干得很好了,果然将自生铳交给你是对的,你知不知道,虽然斋赛逃掉了,但是莽古尔岱却被你打死了,死在了斋赛的身旁,这下炒花部可就有得乱了,你立下了一件奇功啊,你这次可是……。” 说到这里,李如柏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顿时警惕道:“怎么屋里有个女人?” 侯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那个,刚才我爬上房屋的时候她就在屋里了,你来之前,我正在审问她呢。” 李如柏一脸狐疑的走上前去,然后对着美女仔细的端详了一会,随即惊呼一声:“你……是叶赫老女?” 第109章 叶赫老女 叶赫老女本名布喜娅玛拉,小名东哥。 刚出生的时候叶赫部的萨满就预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长大以后布喜娅玛拉果然就成为了一位绝代佳人,引无数草原英雄竞折腰。 当今势力最盛的努尔哈赤就是跪舔了她多年的头号舔狗。 可惜,布喜娅玛拉誓死不肯给哈赤舔狗一丝机会,宁可嫁不出去,就算是死掉,也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布喜娅玛拉有过七次婚姻,但是至令无一人能与她真正的有过夫妻之实。 万历十九年,哈达部首领歹商仰慕布喜娅玛拉艳名,向叶赫部提亲。 布喜娅玛拉的父亲卜寨假意应允,在迎亲途中设埋伏杀死了歹商,夺得海西女真四部的头把交椅。 万历二十一年,乌拉部首领满泰为其弟布占泰向叶赫提亲。 随后布占泰以叶赫女婿的身份率兵参与当时对抗努尔哈赤的九部联军。 但是后来兵败被俘,被关在建州三年,回来后就发现努尔哈赤已经在跪舔布喜娅玛拉。 布占泰败兵之将,哪敢跟老哈赤抢老婆,婚事也只能告吹。 随后布喜娅玛拉的哥哥布扬古同意了努尔哈赤的求婚,但是布喜娅玛拉誓死不从,第三次婚事告吹。 叶赫部毁了努尔哈赤的婚约,又自知无法独自面对强大的建州兵威,只能再找强援。 万历二十七年,觊觎布喜娅玛拉许久的哈达部首领孟格布禄同意迎娶布喜娅玛拉,然后帮叶赫部对抗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恼羞成怒,在他们成婚之前,抢先发兵攻打哈达部,将孟格布禄碎尸万段。 万历三十五年,辉发首领拜音达里跟叶赫联姻,迎娶布喜娅玛拉,努尔哈赤忍无可忍,灭其满门。 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越来越强大,感到恐慌的叶赫部表示要与布占泰重新联姻。 布占泰遂囚禁穆库什、额实泰、娥恩哲,以子女及十七个寨主之子为质,投向叶赫。 其中穆库什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女儿,额实泰、娥恩哲则是他的两个养女。 如此狠辣,可见他对迎娶布喜娅玛拉的决心到底有多强。 可惜,最终还是干不过布喜娅玛拉的头号舔狗,布占泰兵败,逃往叶赫部。 但是失去了部族势力的布占泰再也没有了迎聚叶赫老女的资格。 万历四十三年六月,也就是今年,布喜娅玛拉已经三十三岁了。 炒花五部之一翁吉剌特部酋长之子吉赛向布喜娅玛拉求婚,布喜娅玛拉看不上吉赛。 但是这事又被老舔狗努尔哈赤知道了,当即尽起大军杀向叶赫逼婚。 在大明的干预下,努尔哈赤于八月初退兵。 九月,被吓破胆的布喜娅玛拉大哥布扬骨,联系了炒花五部当前势力最强的巴岳特部达尔罕要与他联姻。 被逼无奈的布喜娅玛拉只能接受。 莽古尔岱成为了布喜娅玛拉的第七位丈夫,也是唯一一位活着把她带回家的人。 只不过莽古尔岱还没来得及享受布喜娅玛拉美丽,林丹汗和卓里克图就发起了对大明的战争。 莽古尔岱身为达尔罕之子,自然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只是布喜娅玛拉名震草原几十年,让她独自在家守着,莽古尔岱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蒙古人可是有抢婚的传统,真要是有那个亡命之徒,把布喜娅玛拉抢了去,莽古尔岱还不得哭昏在厕所? 不对,蒙古人没有厕所,莽古尔岱连厕所都没得哭。 于是他便将布喜娅玛拉带在了身边,一起出征。 但即便是这样,觊觎布喜娅玛拉美貌多年的斋赛还是如同苍蝇寻屎一般的跟了过来。 而且由于斋赛搅局,莽古尔岱始终都没有能与布喜娅玛拉圆房的机会。 然后悲催的小莽今日就被侯平一枪爆了头。 此时布喜娅玛拉被李如柏叫破了的身份,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然的表情。 但是仅一瞬间就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也不回话,只是淡然的把头转向一边。 叶赫老女的故事侯平自是听过的,于是就想逗逗她:“叶赫老女?你爹这是什么水平?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多难听啊?” 布喜娅玛拉再一次被侯平的愚蠢弄得破防,张口怒喝:“谁叫叶赫老女?你有种再说一遍?” 侯平顿时装作被吓退了两步:“不……不是,刚才我大哥叫你又没反应,还以为你默认了,我又不认识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嘛,你干什么这么凶嘛。” “你……。”布喜娅玛拉差点被侯平气到不会说话,但是旋即想了想,又马上恢复了淡然的表情说道:“我叫布喜娅玛拉,我兄长是叶赫部的布扬古。” 说完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侯平。 侯平眼角抽了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叶赫部的公主,难怪把你傲娇的,行啦,公主殿下,现在外面的蒙古人已经被我们杀光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会送你回去,行了吧?” 布喜娅玛拉神情冷漠,面无表情。 侯平继续自说自话:“不过我说公主殿下,你长的这么漂亮,咋就不爱洗澡呢?这身上那股子味儿老大了,实在是呛鼻子啊,一般人谁受得了?” 布喜娅玛拉的内心直接崩溃,她见过傻缺的,但是能傻缺到此等地步的,侯平绝对是头一号。 身为叶赫公主,自小就声名赫赫,被家中视为珍宝,一般人想靠近她都难,更别说接触了。 能与她接触的,都是草原各部最顶级的优质青年。 当然,也有如努尔哈赤这般的老色批混杂在其中。 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是非常有风度的男人。 当然,真实人品什么样不知道,但至少会在她面前装得很有风度。 就比如老色批努尔哈赤,一把年纪了还装的跟痴情的小年轻一样,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每次见了她都故作深情的送上一束花,然后说上一句:“东哥,我是真的非常爱你,嫁给我,我封你为大妃?” 布喜娅玛拉对他的回应,自始至终只有沉默。 不只是努尔哈赤,其实大部分的追求者她都是沉默以对,就包括刚死的丈夫莽古尔岱也是一样。 这么多年来,真正走进过她心里的,其实只有布占泰一人。 可惜,布占泰兵败被关押在建州的三年里,因管不住身上的那二两肉,成了努尔哈赤的女婿。 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未对任何人有过心动的感觉。 换句话说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这些年她对任何事都是一种淡然的态度,除了嫁努尔哈赤。 可是这一切的淡然都在遇到侯平的时候破了功。 侯平上辈子能单身三十六年,其功力岂是一般人能比? 他单身一半靠长相,另一半则全是凭实力。 “布那个什么马拉公主,天就快黑了,咱们走吧,不然等咱们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等会回到关里,给你找个盆好好洗个澡。不然这么大味多失你公主的身份……。” 侯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布喜娅玛拉终于忍无可忍:“住口,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一直在此地喋喋不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聒噪,你是一只苍蝇吗?” 第110章 如何处置 布喜娅玛拉是真的要被侯平这货给气死了。 不管是蒙古还是女真,她布喜娅玛拉绝对是最爱洗澡的女人了,去年,前年,她可都是有洗过澡的。 今年因为努尔哈赤的压力,她确实没了洗澡的心思。 但是纵观满蒙两族,有哪个女人能如她一般爱洗澡? 一年洗一次澡,有时甚至还会洗两次,这样的频率,简直能让草原女人震惊。 可是自己已经如此奢侈,到这个奇丑无比的汉人口中,竟成了一个无比邋遢的女人。 管他叔叔婶婶,谁她喵的还能忍下去? 侯平很委屈,不明白这个叶赫公主怎么这么爱生气。 他是真的一片好心的提醒她,就她身上那股子羊膻味,能把牛熏死。 明明是个超级美女,但就因为身上的那股子味道若人嫌弃多划不来? 谁知布喜娅玛拉不领情就算了,还三番两次的凶自己,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侯平小脾气上来了:“我叫侯平,现在是辽东经历,你们叶赫部现在正受朝廷保护,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危害你的性命,放心吧,抓你的蒙古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布喜娅玛拉冷笑两声:“谁告诉你我是被蒙古人抓来的?” 侯平一脸懵逼:“你不是叶赫部的公主吗?这里是蒙古人军营。你要不是被抓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布喜娅玛拉一脸讥讽地道:“刚才你不是杀死了一个叫莽古尔岱的人吗?那是我的丈夫,是他带我到军营里来的。” 侯平听后心里一惊,他只知道布喜娅玛拉最后嫁给了一个蒙古人,但是叫什么就记不住了。 而且因为翻译的问题,就算记住了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名。 万万没想到,刚才一枪打爆的,竟然就是她的丈夫。 这一瞬间他真想骂一句:好x都让狗x了。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点小爽。 他正想说话,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如柏忽然惊呼一声:“你说什么?你嫁给了莽古尔岱?” 莽古尔岱迎娶布喜娅玛拉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满蒙两大部族联姻本应该是件轰动草原的大事,但是因为叶赫部是在努尔哈赤的压力下才仓促决定的。 为了抢时间,两部甚至连婚礼都没来得及举办,只是仓促的让莽古尔岱把布喜娅玛拉接走。 因此大明这边根本就未收到任何风声。 其实不光是大明这边没有收到消息,就连努尔哈赤也同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至今老色批都还在赫图阿拉城里等着叶赫部的好消息呢。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李如柏如何能不震惊,这可是会影响草原格局的重大事件。 …… 十六世纪初,达延汗统一东蒙古,建六个万户部族:左翼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右翼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 达延汗死后,东蒙古再度分裂。 其中喀尔喀万户由达延汗的两个儿子分成了两部,一部西迁漠北为外喀尔喀,另一部南迁为内喀尔喀。 内喀尔喀在首领虎喇哈赤之后,他的五个儿子兀把赛、速把亥、兀班、炒花、答补再次分裂成巴林、札鲁特、巴岳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等五部。 其中炒花部势力最为强大,因此也被大明称为“炒花部五大营”。 李成梁崛起之初,炒花五部就是辽东边疆最大的祸患。 当时的五部盟主是彪悍的巴林部酋长苏巴海担任。 苏巴海经常率军进攻广宁卫、义州卫、锦州卫、沈阳卫、辽阳卫等地。 万历十年,李成梁在镇夷堡设伏兵将苏巴海击毙。 其后内喀尔喀五部的盟主由他的弟弟翁弘吉剌特兀班之子伯言担任。 万历二十二年,伯言在镇武堡中伏,被名将董一元、李化龙射死。 伯言死后,他的叔叔乌齐叶特部的炒花,成了内喀尔喀名义上的盟主,也就是卓里克图。 卓里克图接了伯言的盟主大位,但是伯言的儿子斋赛并不愿意受他辖制。 斋赛性格自负,藐视任何人,认为自己不是人,而是飞翔于天空的雄鹰,驰骋于山林的猛虎。 而内喀尔喀五部也确实属他最为骁勇善战。 虽然内喀尔喀贵族们将他视为鬼魅,但是在普通部众中间,他的声望却很高。 为了报父仇,斋赛持续不断的侵扰大明边疆,曾于万历三十三年成功诱杀过庆云堡守备。 只不过在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的强势镇压下,斋赛始终未能引起什么大的风波。 可以说炒花五部跟大明的恩怨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而叶赫部则是海西女真仅剩的独苗,也是整个女真唯一没有臣服努尔哈赤的部族。 现在叶赫部是大明朝廷重点扶持对象,用来遏制努尔哈赤的女真部族发展。 如果叶赫让叶赫老女嫁给了炒花五部势力最强的达尔罕的儿子,那只能说明叶赫已经有了背弃大明的打算。 这件事如果朝廷长时间被蒙在鼓里,还指不定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李如柏此刻在极速的思索着现在该怎么办。 没想到一次抢点小军功的普通偷袭战,竟干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杀掉莽古尔岱,无疑是破坏了叶赫和炒花联盟的大功劳。 但是还活着布喜娅玛拉则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将她送回叶赫部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年,叶赫部靠着她的艳名左右逢源,以她的婚姻为筹码,诱使多个部族为其卖命。 虽然这些部族最终都她的被头号舔狗努尔哈赤给干掉了,但是至今还在觊觎她的草原群雄大有人在。 只要她一回去,叶赫部肯定又会门庭若市,媒婆如蚁。 这分明就是给叶赫部再生异心的机会,对于大明扶持叶赫对抗努尔哈赤的计划大为不利。 但是把此女留在手上也不妥当。 首先就是头号舔狗努尔哈赤的威胁。 这些年努尔哈赤为叶赫老女做出的疯狂之举不下数十件。 如果让他知道叶赫老女落入大明的手中,还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以如今辽东的实力跟努尔哈赤开战,胜算着实不多。 但是举倾国之力国战的话,对如今本就不太稳定的大明朝局来说,无疑是一次非常危险的赌博。 到目前为止,努尔哈赤对大明朝廷的态度也还算恭敬,如非必要,实在不宜走到开战的地步。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李如柏心里打定了主意。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暂时压下来。 然后将叶赫老女带去某地秘密的保护起来。 说不定某天就能用上,同时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向皇帝说清楚,绝不能有丝毫隐藏。 不然日后被言官知晓的话,一个私藏敌寇的罪名会让任何人都粉身碎骨。 看了看叶赫老女,又看了看侯平,李如柏将侯平拉到门外,然后将这里面关键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老弟,这次咱们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叶赫老女,咱们可就要接不住了,所以大哥决定先把她养在你家,漷县不比京城,那里偏僻,没有太多复杂势力的耳目,凭老弟在漷县的声望,也没人敢动你分毫,所以就先委屈你了……。” 第111章 野蛮时代 对于李如柏要把布喜娅玛拉安置在自己家里,侯平其实是既想又不想,心情极度复杂。 这样一个大美人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但是同时他又知道了布喜娅玛拉的身份,知道这人是个大麻烦。 而且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大明肯定没有俘虏过身份如此重要的人物。 但是她现在偏偏就落在了自己手中,显然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大明最终会是什么结局已经不可预知。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很可能不会再按照自己所熟知的历史轨迹走下去。 失去了历史剧本的buff加持,等于是断了他一半的超能力。 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知不知道历史也没什么吊用,但还是难免会感觉到唏嘘。 此时李如柏都已经做了最终决定,侯平除了老实领命,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况且李如柏也的确是没有其它合适的地方安置。 无论是李家的祖地铁岭,还是京城,都有大量的其它势力的探子盯着。 只要叶赫老女一出现,不出三天,基本上就会人尽皆知。 所以侯平是最适合,而且也是唯一可用的人选。 ……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 这一战明军损失四百七十二人,其中一百九十七人是李家家丁。 李家家丁并不属于朝廷编制,所以这些人不会被上报,而他们的军功会全部算到李如柏身上。 剩余的二百七十五人则是辽阳守备军,除了这些战死的人外,还有四十多名重伤残疾的伤员面临退役。 这一战,从镇远关出征的一千人损失过半。 斩获方面,击杀鞑子贝勒一人,部长(没有贵族血统的头目)级首领七人,鞑子精锐一千一百余人。 是近十年来大明击杀死鞑子首领级别最高,杀死鞑子兵数最多的一次。 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完全可称得上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胜。 但是李宁以及一百九十六名辽东铁骑的损失,太过惨烈。 即便还活着的这二十人,经此一役也是元气大伤,能不能挺过来,都不一定。 所以对于李如柏来说,这其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胜。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既然选择了从军这条路,这样的结局也是早已预见。 毛文龙命众将士将所有鞑子尸体的头颅砍下,尸体被集体掩埋,头颅则要带回去领功。 无人认领的头颅都装在一辆车上,其余的人头则是谁杀就自己拿着,这是兵部吏员在记录士兵功劳时的重要凭证。 侯平跟随李如柏带着布喜娅玛拉从小楼下来。 见到了他穿越以来最恶心恐怖一幕。 五百多个身挂人头的明军将士,还有几大马车人头堆成的小山。 无一不是让他感到恐惧和恶心的存在。 之前冲阵的时候,因为战况激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敌军身上。根本没有关注这些死去的人。 现在战斗结束,他才深深的体会到这个时代的野蛮和可怕。 “呕……。” 一股酸水自侯平胃中涌出,被他张口吐了出来。 但是没等他平复,跟着又是一股更浓郁的恶酸返了上来。 布喜娅玛拉顿时诧异的看了侯平一眼,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汉家女人的衣服。 这衣服是当初莽古尔岱攻下这个村子时抢来的,本是想送来哄她开心,只是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李如柏要隐瞒她的身份,自然不能让毛文龙等人知道她是女真人。 因此就让她换上了汉家女子的衣服,对外称作是被鞑子掳掠来的女人。 刚才五名被虐杀的汉家女尸体很多人都看见了,因此有一个幸存者,这个幸存者又这么漂亮,会被鞑子首领看中抓去房间里凌辱就很合理,自然没人怀疑。 唯一让大家奇怪的是,那个奇丑无比的侯经历,似乎总是跟这个被救回来的女人眉来眼去的,让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实说,这一路上,想打布喜娅玛拉主意的人很多。 因为侯平的关系,大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的不说,就凭侯平最后用三枪救了所有人这一点,也没有人会跟他抢女人。 但是从本心来讲,这美女和野兽,它就不相配。 可是说来也奇怪,对任何人都面无表情的美女,在面对侯平时候,或而生气,或而挖苦,或而冷若寒霜。 虽然都不是啥好脸色,但是比起面无表情的木头脸要生动多了。 好歹能让人感觉到她还是个活的。 而侯平这一路回来后,也是遭了老罪了。 啥东西也吃不下,整日精神恍惚,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面目狰狞可怕的死人头。 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敢合眼。 布喜娅玛拉被李如柏安排照顾侯平,实际上也是掩人耳目,为过两天让她跟侯平一起离开创造借口。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布喜娅玛拉也逐渐发现了侯平的与众不同。 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但是心底里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却是淡了许多。 “没想到你会这么没用,都这么多天了还在怕呢?” 侯平心头苦笑,两世为人,算上在电视里看到的人头都没有那一天看的多。 各种狰狞扭曲的面孔,怕是任可正常人见了都会受到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 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心灵创伤这个词。 连肉体都拯救不了,谁还有心思去关心心灵创伤?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死,大多数人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所以脆弱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 “是,我没有想到战争是这样野蛮,更没想到自诩文明的大明军队也是如此残忍。” “残忍?你是说那些士兵?他们如果不砍首级回去,拿不到军功和赏钱,怎么养老婆孩子?他们要是……。” “得……,这些道理我都懂,不用你提醒我,不管有多少理由,这些事都泯灭了人性,真的很可怕,应该禁止。” 布喜娅玛拉无限讥讽的道:“禁止?草原人杀来杀去杀了几千年,怎么禁止?中原王朝如此富庶不是也一样滋生无尽的罪恶。这个世界比杀人砍头更罪恶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倒是觉得战场反而是最干净的地方。比起在背后搞的那些阴谋算计起来,战场上一切全凭武力说话,反而是最公平最正义的解决方式。” 说完她便静静的等着侯平用什么话来反对自己。 但是等了半天只听侯平轻叹一声:“你说的很对,战争是最正义公平的,相比起草原人习惯直接用战争的方式来解决一切问题,中原王朝内部的那些政党斗争才是最肮脏的,他们将虚伪和无耻完美的诠释。确实没有你们草原人来的干净。” 这是三天来侯平第一次同意了她的观点。 布喜娅玛拉很是诧异,想了半天,忽然感慨的道:“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有二十来岁,但我怎么总有一种你跟我是差不多年纪的感觉?” 第112章 林丹汗拱火 穿越前侯平三十六岁,布喜娅玛拉今年三十三岁。 这样算起来的话,两人可不就是同龄人吗? 布喜娅玛拉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侯平不敢在这个问题跟他纠缠,而是反问道:“你说我奇怪,你不是比我更奇怪?整天一句话不说,你就不怕声带退化?不过你今天的话倒是有点多,为什么?” 布喜娅玛拉今天好不容易有点要说话的兴致,被侯平这么一问,脸上瞬间就冷了下来。 随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侯平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布喜娅玛拉的回话,转头瞥了她一眼:“怎么生气了?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女生一样,动不动就生气,我刚才不是也没说什么啊?这么爱生气,你羞不羞啊……?” 一口老血卡在布喜娅玛拉的喉咙里,恨不能一口喷到侯平脸:这么说话你会没朋友的。 见布喜娅玛拉还是不说话,侯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抱着木桶干呕了两下,然后靠在软凳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布喜娅玛拉虽然很不乐意,但是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侯平后,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李如柏笑着对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然后问侯平道:“侯老弟,怎么样,好了一点没有?” 侯平挣扎着看了李如柏一眼:“好……一点,怎么了,大哥……。” “未免夜长梦多,我打算明日咱们就起程返京。”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最少要半个月吗?”侯平有些吃惊。 之前李如柏告诉过他,报功加上上报朝廷,等朝廷回复一系列事情搞下来,没有半个月甭想着能回去。 但是现在仅过了三天就说要走,着实令人意外。 李如柏笑道:“鞑子退兵了,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意义,而且她留这里太危险,必须尽快送走。” 侯平只能苦笑一声:“好,那我们就明天出发吧,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家了。不过,蒙古人怎么会突然退兵?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李如柏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斋赛从龙王庙逃走后,回去就跟林丹汗起了冲突,似乎冲突还挺严重,现在炒花部内部有很大一部分人吵着要去投靠努尔哈赤,卓里克图左右为难,最后只能退兵。” …… 近十几年来,在李成梁的大力扶持下,炒花东边的努尔哈赤强势崛起,使得整个炒花部面临了极大的挑战。 西面的察哈尔在年轻的林丹汗治理下,也是日渐兴盛。 北面的科尔沁部同样是兵强马壮。 南面更是巨无霸大明。 炒花部夹在各大势力中间,左右受气。 卓里克图才能平庸,知道自己并非中兴雄主,只能选择一方雄主以求庇护。 科尔沁实力虽强,但是身位地位并不比内喀尔喀人高,投靠他们有失身份。 努尔哈赤野心勃勃,这几年吞并了太多部族,投靠他感觉就是与虎谋皮。 而且努尔哈赤费尽心机,使尽手段收买炒花五部的部分首领,卓里克图也全都看在眼里。 投靠这样的主子,卓里克图第一个要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收拢自己手中的权力。 因此对他个人来说,投靠大明也比投靠努尔哈赤强。 至于投靠大明,那也得人家大明愿意接受啊。 最终卓里克图基本上等于是没得选择,只能往察哈尔林丹汗投靠了过去。 此次出兵,实际上就是卓里克图向林丹汗递交的投名状。 斋赛如此傲娇的一个人,现在被迫于形势,整个部族不得不向林丹汗投诚,但是他的心里怎么会乐意? 所以宁愿带着一千兵马去做佯攻先锋,也不愿留在中军主力看林丹汗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当然,对斋赛来说,这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布喜娅玛拉被莽古尔岱带在身边,而他是来找机会勾引别人老婆的。 斋赛厚着脸皮跟莽古尔岱一人带着一千精锐,组成了佯攻先锋营。 一路上极尽所能的破坏莽古尔岱跟布喜娅玛拉单独相处的机会。 还让手下人四处扫荡汉人村落,抓捕汉家女子回来,搞什么牵羊礼,裸羊宴等。 极尽淫靡之能事,就是要引起布喜娅玛拉对莽古尔岱的反感。 毕竟布喜娅玛拉的脾气和她的美貌同样出名。 如果她反感莽古尔岱的话,那这桩婚事就算是黄了。 蒙古人又不介意什么离不离婚,是不是处子之身等问题,只要她还漂亮,大把的人抢着要。 到时候布喜娅玛拉跟莽古尔岱人关系破裂后,自己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只是没想到,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半路杀出一个李如柏,不光杀了莽古尔岱,还抢走了布喜娅玛拉。 斋赛一路西逃,收拾残兵后回到了主力大营这边。 达尔罕知道斋赛失了自己的儿子,自是勃然大怒,将他好一通臭骂。 然后就要起兵攻打镇远关报仇。 关键时刻,伟大的林丹汗来了一通骚操作。 “这还真是奇怪了,你二人同时领千人队担当东路先锋。怎么你的千人队逃回来了六百多人,而莽古尔岱的千人队就全军覆没?这明军还真是奇怪,就认着巴岳特部的人杀。” 斋赛顿时语塞。 这事还真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实际上除了最初辽东铁骑的那两波冲击给他造成了一些伤亡,之后就基本上都是在让莽古尔岱的手下去拼命。 占据了优势后,他就让自己的部队充当了督战队,强逼着莽古尔岱的手下去消磨李如柏他们的气力。 最后逃跑的时候更是让失去了主将的莽古尔岱手下充当殿后军。 这事办得这么不地道,他担心会受到达尔罕的报复。 于是在路上守着,将其他逃出来的莽古尔岱的手下都灭了口,然后才悠哉悠哉的跑了回来。 莽古尔岱的一千人马就这样硬生生的给他整成了全军覆没。 原本内喀尔喀五部虽然各有统属,但是大家心中都默认五部是一个大家庭。 所以也没人怀疑斋赛有什么坏心思。 但是林丹汗不是五部的人,他巴不得五部内部不和,以便于自己能更好的掌控五部。 所以这个大聪明就公开挑破了这里面的问题。 达尔罕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出于大局考虑,他只能暗中调查。 现在但林丹汗挑破了这张纸,他再装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更会被部族内部的人看轻,对他的威信损坏很大。 “斋赛,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斋赛汗流夹背,这事他还真他喵的解释不清,最后把心一横硬着脖子喊道:“我们遇上了李如柏那个老东西带的辽东铁骑,我能逃回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莽古尔岱安达不认识李如柏,觉得那个老东西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非要找人家硬刚,结果就全军覆没了,我也拦不住啊。” 第113章 内讧 魏家岭关外十里,嚓哈尔和喀尔喀五部联军大营。 炒花部众人听到李如柏和辽东铁骑两个名字后,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炒花五部的人来说,李家就是他们的噩梦。 莽古尔岱不过三十来岁,他长到可上阵杀敌的年纪时,辽东铁骑已经基本不怎么出征了。 而李如柏也二十年未再领军,所以他不认识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还是可疑,但也还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达尔罕也能接受。 这相当于斋赛肯定了莽古尔岱的武勇,毕竟敢硬刚辽东铁骑的草原部族,已经基本绝迹了。 林丹汗自然也知道辽东铁骑,但是他继位的时候,辽东铁骑已经成了传说。 而且他还知道当年有人花重金串联蒙古诸部联合起来埋伏辽东铁骑,并成功将其主力一举歼灭。 之后便再未听闻过辽东铁骑的声名。 时隔多年,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辽东铁骑,实在可疑:“据本汗所知,辽东铁骑已经十五年未出过兵了。就算后来李成梁重镇辽东的时候都未动用过辽东铁骑。区区李如柏,难道比李成梁的威望还高?” 林丹汗此话说完,斋赛立马急的跳脚。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利用李如柏和辽东铁骑的威名,将部族众人的疑惑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林丹汗三言两语就又重新挑拔了起来。 斋赛气急:“林丹汗你什么意思?恶意挑拨我们内喀尔喀的矛盾到底是何居心?” 说他他猛然向其他五部首领跪了下去,然后哭喊道:“各位叔伯,李如柏复出,现在消息虽然还没传开,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这次我们被他偷袭,实非战之罪,辽东铁骑的可怕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我能逃回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是,我该死,没有救回莽古尔岱安达,但是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呜呜,众位叔伯,我们喀尔喀五部向来都是同气连枝,若是中了某些歹人的挑拔,生出内讧,只会被别人各个击破。说不定某些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就等咱们内讧,好发兵攻打我们呢。” 某些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基本上算是指着林丹汗的鼻子在骂了。 因为议事大帐里,除了他一个人是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其他人最少都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 卓里克图、达尔汗等大首领级别的更是五、六十开外的人了。 林丹汗被斋赛这样辱骂,哪里能忍,当即抽出佩剑就要剁了他:“斋赛,你竟敢如此辱骂本汗,今天不杀你,本汗还如何统领部众,如何面对长生天。” 说完就提刀去砍斋赛。 斋赛自不可能引颈就戮,也是抽刀反抗。 两人很快就打成一团。 林丹汗带的人少,他们要防备其他人的围攻并因此并不敢先动手。 而内喀尔喀五部的人多,但是现在嚓哈尔和内喀尔喀五部还是同盟关系,到底帮谁还要等卓里克图等大首领发话。 而卓里克图五首部领此时也是干着急,口上劝两人别打了,根本就没人听。 林丹汗和斋赛身手都不弱,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 不过时间一长,林丹汗到底是年轻一些,身手比斋赛要更加灵活。 瞅准时机,一刀砍在了斋赛的左臂上。 “啊……。” 斋赛一声惨叫,眼看林丹汗又一刀追来,情急之下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卓里克图的脚边。 林丹汗继续追击,一刀直击斋赛人头。 眼看斋赛就要死在惨死在眼前,卓里克图再也无法坐视。 如果斋赛真死在他面前都不管,那这个五部盟主他也就当到头了。 当即也只能抽刀抵住林丹汗。 “大汗,住手,斋赛虽然有错,您已经砍了他一刀,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林丹汗眼看就要把斋赛砍死,但是现在被卓里克图搅了局,心里无比憋屈。 但是眼前显然是内喀尔喀的综合实力更强,他要是强行行使蒙古大汗的权威,万一不成功,伤的是自己的威信。 所以犹豫了一下他只能忍了这口气。 “好,本汗今日放过他。” 然后冷哼一声对自己的部众喝了一声:“走……。” 林丹汗负气而走。 内喀尔喀的五部的大首领除斋赛之外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意。 最终达尔罕最先冷哼了一声,率部众离开。 紧接着其他两部也走了。 只剩下斋赛和卓里克图两部的人。 卓里克图长叹一声:“看看你干的好事。” 此时有部众上来帮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许是碰到痛处,斋赛‘嘶’了一声吸了口凉气,然后才转头来说道:“这个林丹巴图尔小儿一个,胸无大器,哪里有努尔哈赤英姿勃发,不如我们……。” 卓里克图听到努尔哈赤这个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吼一声:“滚……。” 知道触了叔父禁忌,斋赛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大帐。 第二天一早,林丹汗知会了卓里克图一声就引兵撤退了。 然后不久,卓里克图就通知大伙各自撤退。 内喀尔喀五部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在以斋赛为首的年轻一辈的子弟,都对投靠林丹汗生出了许多的不满。 卓里克图无比忌惮努尔哈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努尔哈赤出手大方,这些年一直在设法收买五部首领。 巴岳特部的老萨贝勒就是最早被努尔哈赤渗透五部首领之一。 达尔汗的大儿子恩格德尔也在老萨的影响下也对努尔哈赤极为推崇,视之为偶像。 万历三十一年,他联系了喀尔喀五部族内多人,给努尔哈赤奉上了昆都伦汗的汗号。 而桀骜的斋赛也跟努尔哈赤的关系极近。 万历三十七年,当时明朝参将李如楠准备伏击斋赛,被努尔哈赤知道后,迅速报给了斋赛,让他成功逃脱。 自此斋赛就对努尔哈赤极为感谢,两人之间也建立了极为亲密的联系。 前几个月,努尔哈赤出兵叶赫斋赛就曾出兵帮忙。 除了这三个对喀尔喀举足轻重的这三人外,其他下面的部长级首领,被其渗透的就不知道凡几。 卓里克图甚至都有些害怕,自己真要是跟努尔哈赤对上了。 部族里的这些人到底会帮自己还是帮努尔哈赤? 卓里克图投奔林丹汗也只是想借林丹汗的势力来震慑努尔哈赤。 并非就真要一门心思的跟着他混,不过现在被斋赛全给搅和了,想混也没得混了。 其实当时他出刀架住林丹汗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联盟基本是指望不上了。 然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卓里克图只觉得前途渺茫,压力山大,就在此时,之前派往明朝的使者回来。 “启禀大汗,明官王化贞应承了咱们的要求,不过他说这事并非一朝一夕可定,希望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去想办法说服朝中重臣同意互市。” 第114章 王才人的危机 卓里克图顿时大喜,但立马又疑惑起来。 刚刚李如柏才派人偷袭了斋赛,现在王化贞就同意了互市,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大明文官惯会使坏,轻易让人不敢相信,想到这里卓里克图就问使者道:“王化贞同意互市的时候可以收到李如柏率军偷袭斋赛的军情?” 使者点了点头:“有,王大人说这事是个误会,他让我代他对部族表达歉意,说这是李如柏私自出的兵,他事先并不知情,他会想办法将李如柏调离广宁卫,让我们等他的好消息就行。” 卓里克图当即大喜:“好,如果大明真的肯跟我们互市,咱们就用不着怕任何人。你做的很好,重重的赏……。” …… 大明皇宫 王才人忽然倍受太子宠爱一事被关注度越来越高。 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也是愈演愈烈。 由于他本就是皇长孙的母亲,东宫内已经有了要封她为太子妃的传言。 虽然传闻并非事实,但是也能从侧面反映出王才人如今在东宫是有多受宠。 正可谓:春风得意纳千祥,扶摇青云造化恩。 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恩宠正隆的王才人,此刻却在寝宫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切,只因她的秘密武器又不够了,如果再不补充弹药,她可就要弹尽粮绝了。 到时候还会不会继续受到太子的宠爱,那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了。 两天前她就派人去通知客印月回宫。 但是两天过去了,人还是没有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她得急疯了不可。 客印月刚走入寝宫的大门,王才人就忽匆匆的迎了上去:“印月,你是怎么回事,都传了两天的消息,你现在才回来?” “回娘娘话,这两天小殿下很不开心,一直抱怨侯夫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奴婢怕他又起了要去找侯夫子的念头,所以轻易不敢离开,不知娘娘您这么急着召奴婢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哦,没什么要紧事,对了,怎么侯夫子还没回来吗?” “娘娘,侯夫子出征才不过二十多天,打仗哪里能有这么快就能回来的啊。” “哦,是嘛,那个……印月,把你手上的香皂,再拿两块给本主吧。” 客印月大吃一惊:“啊?娘娘,您……,前几天奴婢不是才送了一块回来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王才人有些尴尬,自从太子被禁足之后,对她越发的宠爱。 为了让身上时刻保持着香皂的香味,她现在一天要洗三次澡。 每次都要反复擦两、三遍,她手里的那些香皂能经得起这么糟蹋就出鬼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后面拿回来的香皂越来越不经用,现在一块只能用几天就没了。” 客印月心里一阵卧槽,老娘一个月才用完一块香皂,你给我说几天一块? “娘娘,您不会送给别人了吧?” 王才人立马否定道:“怎么可能,本主自己都不够用,哪能送给别人。” 客印月心里松了口气:“娘娘,我手上就剩一块了,回头就让锦衣卫给您带回来。” 王才人不满意道:“怎么就一块了?一块能用几天?不行,你快去再找侯夫子家的那几个女人要一些回来。” 客印月哭笑不得地道:“娘娘,你是不知道,这香皂是侯夫子用了两个月的功夫,专门给佟玉、小芸、秀宁她们三个人做的,听说用了大量的油、盐、米、醋、酒以及很多昂贵的材料才制成的,她们三个觉得侯夫子太奢侈了,怕用了以后侯夫子还会继续制作,所以才让奴婢都拿走了,到现在她们都还不知道香皂的好处呢,奴婢上哪里再去要啊?” “什么?”王才人大吃一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那可怎么办啊?要是没了香皂……,可是会死人的。” 死人当然是不会死的,但是万一太子因为她身上没了香味,再次失去了宠爱,这可比死也差不了多少了。 客印月一听会死人,下意识就想到太子要杀人。 这些年,朱常洛在宫里打死的妃子都快有一手之数了,宫女、太监就更加别提了。 对外都是宣称病死的,但实际上宫内宫外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太子残暴无德,是皇家的丑事,皇帝自是不会主动张扬。 而那些所谓的清流大臣们,因为争国本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如果他们倾力扶保的太子被传出是个无德残暴的昏溃之人,那岂不是给了皇帝光明正大更换太子的理由? 因此集体选择了无视,甚至还主动帮太子弹压这些消息,镇压那些想闹事的死者家属。 想想也是,如果王才人身上的芬芳突然消失,太子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她也很合理。 王才人亲族势弱,又根本没有能力为她讨公道。 因此死了也只能是白死。 想到这么可怕的后果,客印月赶紧说道:“娘娘,奴婢这就回漷县去,找她们问问,侯夫子既然做出了这么好的宝物,兴许除了给她们三个人一箱之外,还会留下一些。” 王才人这才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说:“对对对……,你赶快回去看看,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侯夫子回来,然后再请他帮忙多造一些。” 客印月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尽力的。” 王才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了想又道:“印月,你说那个香皂除了侯夫子外,真的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制作了吗?” “娘娘,香皂这么好的东西,有那个女人能不稀罕?如果有其他人会做的话,肯定早就流传出去了,可是现在全天下,除了咱们和侯夫子外,根本没人知道香皂的好处。” “那你说如果把这香皂卖出去,能价值几何?” “卖出去?娘娘,您可别开玩笑了,这香皂若是有的卖,多少钱都会有人买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些青楼女子,还不得发了疯似的砸钱?就说咱们宫里的那些人,哪个能不发了疯的砸钱?” 王才人顿时挑眉问道:“真有这么值钱?” 客印月自信满满的道:“肯定值钱啊,您想想看,侯夫子用了两个月,耗费了无数钱粮造出来的东西,能不值钱吗?” 王才人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的说道:“若是真的如此值钱,你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香皂的制作方法弄来。” 客印月当场吓的跪倒在地上哭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就是借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图谋侯夫子啊。” 第115章 母为子谋 见客印月被一句话吓得磕头求饶,王才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去图谋一个县学夫子的秘方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就算是县学的教谕也不过是个八品官,自己堂堂东宫的妃嫔,有何可惧? “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你去想办法要个方子,至于吓成这样吗?” 客印月急忙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那侯夫子可不是常人,之前……。” 客印月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侯平的事都说了一遍,这里面一半是她自己的亲身感受,另一半则是道听途说。 其中不乏那些夸大了无数倍的神鬼传说。 王才人顿时惊讶的道:“啊?如果这样的话,那确实不宜图谋他的东西,但是校儿他……唉。” 客印月听王才人了提到朱由校不由得好奇道:“娘娘,你说小殿下?这件事跟小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王才人叹息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本主娘家势弱,跟西李妃和东李妃两家完全没法比。太子殿下的性子你也知道,眼下看似对本主恩宠有加,但是又能持续多久呢?而且本主其实一直有种感觉,似乎太子殿下是把本主当成了谁的替代品。就算有香皂加持,充其量也仅是能让这份恩宠持续的时间更长久一些。根本不可能改本主在太子心里的真实地位。 母凭子贵,本主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校儿身上。只是校儿虽是皇长孙,这么多年皇上一直都没有加封他为皇太孙,只怕皇上并不喜欢他。太子殿下也对他不甚在意,所以本主在想,如果香皂真的很值钱的话,不如把配方弄过来,帮校儿置办一份挣钱的产业,他如果能有一份自己的产业,就有钱为自己造势,地位会更加稳固,就算退一步说,将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最后能不能走到那一步,至少他都有一步退路。” 听了王才人的话,客印月也在认真思索起这件事了。 以她的身份,此生想要出头,就只能绑定朱由校这一棵大树。 朱由校的地位越高,她的地位才有可能越高。 现在朱由校的前面还有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能不能一步登天,谁也说不准。 仅凭一个皇长子,皇长孙的身份就能登极的例子,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大明朝也是一样。 想要皇座,没有实力那是真的不行。 永乐大帝就是活生生的实例,建文帝就算登极了又能如何? 实力不够,不一样被永乐大帝给打下来了吗? 大明既然有这样的传统,那么帮助皇长孙组建自己的势力就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客印月说道:“娘娘,奴婢倒是有个办法,既能不得罪侯夫子,又能帮小殿下组建一定的势力。” 王才人顿时来了兴趣:“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娘娘,在陈家租住的那个佟玉,对经营方面非常擅长,也很有野心,但是侯夫子担心没有臂膀,所以一直压制着她,不让她把纺织厂的生意做的更大,说是怕引起别人的觊觎。如果咱们亮明身份跟她一起经营的话,那侯夫子就没有理由继续阻止她扩张了。 而且香皂表面上看是侯夫子送给她们三人的东西,但是奴婢觉得侯夫子真正想送的人应该是佟玉,如果让她知道了香皂的好处,然后要她去找侯夫子要制作方法,相信轻易就能得到。”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侯夫子每次看佟玉的眼神都色眯眯的,还老是偷瞄她的臀部。” 王才人嗤笑了一声:“很好,如果此人要是真有经营方面才能的话,倒还真是合用之人,其实真要把配方拿来,本主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去经营,此女如果愿意跟本主合作,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客印月听见王才人支持自己的提议,心里有些得意,同时也想着把这件事办好:“娘娘,这事可能还得您出面才行,现在小殿下还要跟在侯夫子身边学习,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另外就是这个佟玉的身份也很神秘,娘娘得派人去查一查,奴婢跟她们相处的这么融洽,也始终没有从她们的口中听到过任何关于她们过往身世的支言片语,合作的话,不知底细可不行。” 王才人点了点头:“此事无妨,让人去查一下便是,只是本主轻易不能离宫,要如何跟佟玉接触,这事你得去好好安排妥当才成,而且合作的细节也得想个章程出来,不能落人口实。” “是,婢子明白,娘娘就放心等着奴婢的好消息吧……。” …… 十一月初 努尔哈赤新增四旗初步整编完成,满洲八旗正式施行。 阿敏动身前往朝鲜,皇太极带着佟养性启程前往南直隶。 “额驸,此次出使,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我对大明南方不熟,还要你给拿个主意。” 佟登为佟恩建了佟家老营后,因为生意做的很大,吸引了很多的同族无业青年投靠,佟养性便是其中之一。 佟恩人父亲佟棠有四子:佟恩、佟惠、佟意、佟恕。 佟养性便是佟惠这一支的后代,他跟佟惠这一支的另一位后人,佟养真都被佟远看中,并委以重任。 佟养性因其擅长商道经营,被佟远看中,并逐渐将生意相关事务都交由他来打理。 而佟养真武道天赋不错,被佟远收为亲传弟子,逐渐成为了佟家老营军事训练部分的掌门人。 佟远已经老了,又膝下无子,佟养性和佟养真就成为佟家老营的实际控制人。 努尔哈赤能够崛起,最重要的两根支柱:一个是李成梁,另一个便是佟家老营。 从某种程度来说,佟家老营的重要性,甚至还超过了李成梁的重要性。 李成梁对努尔哈赤的主要帮助是放任他的发展。 而佟家老营对努尔哈赤的帮助则是全方位的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没有佟家老营的武力支持,努尔哈赤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武力,短短五年就统一建州。 没有佟家老营的财力支持,努尔哈赤也不可能年年征战,还能游刃有余。 不过佟家老营始终是佟登所建,真正的主事人是佟远。 虽然已经退居养老,但是威望还在。 他依旧以自己是大明将领自居,在努尔哈赤逐渐有实力威胁大明的安全后,便下令减少了对他的支持力度。 因此佟养性和佟养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资助努尔哈赤,所有资助都是在暗中进行,因此才名声不显。 第116章 段甲岭的土坟 去年,辽东巡抚郭光复接到密报,说是抚顺的商人佟养性与努尔哈赤过从甚密。 然后郭光复就派人将正在辽阳跑商的佟养性给抓了起来。 关押了半年之后,大聪明郭大人就来了一通骚操作。 他下令把佟养性放了出来,让他回到建州潜伏,给大明做间谍。 这把佟养性高兴的简直要原地起飞。 他早就厌弃了自己商人的身份,想当官都快想疯了。 可是大明的官,哪怕是个知县也不可能给一个普通商人。 所以投靠努尔哈赤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正是因为如此,早在十几年前,佟养性就已经在一心一意的为努尔哈赤办事了。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所有的价值都是依靠着佟家老营,而佟家老营真正的主事人是佟远。 只要佟远还在一天,他都不敢真正的光明正大的投靠过去。 如今他受到大明官员的委派,则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投靠了,不用担心佟远的责怪。 所以佟养性回到建州,就一五一十的全给抖了出来。 对努尔哈赤来说佟养性可谓是及时雨,实际上他图谋佟家老营的全力支持已经很多年了。 虽说他是佟逢的女婿,但是因为佟逢无子,在佟远心目中的份量不够。 佟远心目中,佟家老营的继承人只有佟登的儿子佟养正一人。 只是佟养正在跟随李如松征战朝鲜之后,便神秘失踪,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佟养正还有一个儿子佟鹤年,对佟远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他唯一认可的继承人。 但是万历三十六年,当时在辽东当差的佟鹤年干了一件蠢事,因心急晋升,就杀良冒功。 被时任辽东经略的熊廷弼识破,杖打一百军棍后收监。 佟远动用了一切关系将人救了出来,但是心里对他的失望也是难于言表。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没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将这偌大的家产传到他的手中。 也因此佟家老营的大权,事实上已经旁落佟养性和佟养真的手里。 不过佟养性虽然掌握经济大权,但是并不能决定佟家老营的整体倾向。 只有让身为佟远亲传弟子的佟养真也投靠过来,才能真正的将佟家老营完完全全的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因此佟养性现在光明正大的投靠,正中努尔哈赤的下怀,当即就决定把孙女嫁给了他。 这既是对佟养性的安抚,也是为了更进一步收买佟养真做铺垫。 佟家老营的业务遍布大明全国,江南更是重中之重,佟养性也是经常要往江南一带出差,对那边相当熟悉。 皇太极要寻找江南大商合作,没有佟养性的帮助还真是不行。 因此这次出行就请示努尔哈赤的旨意,带着佟养性一同前往。 上了船后,便找他了解江南的基本情况。 “八阿哥,江南豪商多如牛毛,最有实力有沈、徐、张、顾、朱、钱、王、叶这八家,他们任何一家都富可敌国。甚至是敌数国,咱老营的那点产业跟他们比起来也就是九牛一毛罢了。” 皇太极有些吃惊,佟家老营的财富已经是让他非常眼红的存在了。 整个东北,没人敢说自己有佟家老营一半的财富。 如果不是努哈赤是靠着佟家老营的资助才起的家,说不定早就要带兵抢了他们。 当然,抢不抢得过就不一定了,女真八旗的核心将领,有一半是佟家老营训练出来的。 另外的一半,则是在佟家老营训练过的。 就包括他自己,六岁开始就在佟家老营训练,三年前才正式毕业,跟随努尔哈赤东征西讨。 这些年凡是优秀的将领,努尔哈赤都会将他们送去佟家深造,能有幸得佟远亲自指导的人,无一不是栋梁。 “那额驸认为咱们找谁合作比较好呢?” “朱、徐、张这三家是王族或者勋贵,与他们合作被出卖的风险太高,可以直接忽略,叶、钱两家都有重臣在朝,他们应该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跟我们合作,剩下的就是只沈、顾、王三家可选,若是让我说的话,首推还得是顾家,顾家的综合实力虽非最强,但却是最富有也是最贪婪的,和他们家族合作,风险最低。其次是沈家,不过自沈首辅年初过世之后他们家族的实力有所下降,王家我没有打过交道,对其不太了解。” “哈哈哈,好,本阿哥就喜欢和贪心的人打交道,那就先选定顾家吧,起航……。” …… 就在皇太极扬帆南下的时候,侯平等人也在艰难的回程。 来的时候日夜兼程,仅用了四天时间就从漷县到了广宁城。 但是这次返程,足足花了十五天时间,才堪堪走到了三河县。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五个家丁的身体支撑不住,先后离世,没能挺到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 他们的逝世,令这一路行程充满了悲壮和伤感。 侯平是真的很想为这些人能做点什么,但是终究能力有限。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痛苦的死去。 除了已经死之人外,还有几人也几近油尽灯枯。 就算能回到家与亲人见上一面,怕也仅是最后一面。 这次随李如柏出征的老家丁,包括李宁在内总共二百一十七人。 最终能回到京城并活下来的,恐怕不会超过十人。 队伍行到三河地界段甲岭附近。 由于最初死亡的两个家丁尸身腐烂严重,只能就近找个地方,连同后来死亡的三具尸体一起草草掩埋。 大伙合力,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刨出一个足够埋下五个人的大坑。 在此期间又有一人因伤病和悲痛交加死亡。 大家伙也只能重新就地掩埋。 面对一大一小两座无名土坟,侯平第一次深深的感受这个时代的悲壮。 一将功成万骨枯,用在他们身上尤其适合。 这次李如柏的功绩如此巨大,官复原职是肯定的,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而埋藏在这里的人,除了李家以及他们的家人等少数知情人外,再无人知道他们的丰功伟绩。 只因为他们是辽东铁骑,是李家家丁,他们一切的牺牲,都只为成就李家的功勋。 侯平忽然有些为他们感到不忿和委屈。 且不管这些人平日里为人如何。 不管他们是否有过作奸犯科。 在面对蛮族侵略者的时候,他们从未有退缩半分,流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就无愧于民族英雄这四个字。 可是因为李家的原因,后世对辽东铁骑这支部队的评价并不友好。 明明他们有着骄人的战绩,但是历史却是何其不公,给他们的只战败的耻辱。 碧蹄馆一役,明明就是他们以弱胜强,面对十倍于己的倭寇,一战打得他们再也不敢与之野战。 但在史书中留下的,却是战败之耻。 侯平忽然想要还给他们一公道,让后世人能公平客观的了解真实的辽东铁骑。 尽管他知道这可能很难,可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这些无名英雄正名。 英雄不应该受此屈辱……。 第117章 佟玉的过往 说起辽东铁骑,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说李成梁。 鲜少有人知道,辽东铁骑的真正建立者,从头到尾都是李如松。 是李如松一手组建了这支镇压了一个时代的部队。 李成梁受佟恩推荐为生员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两年后成为险山参将。 也就是说他做官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其后一路坐火箭升迁,几乎一年一级的往上升。 就算有佟登的帮助,他自己不用心钻营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既然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钻营上面,又要如何保证手下人的战力? 身为长子的李如松,自然而然的就承担起了部队组建训练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情。 在万历九年入京任神机营右副将之前,李如松一直都是辽东铁骑的实际组建与训练者。 李成梁打的多场战役,他都是那个冲锋在最前面的猛将。 正是因为在他的带动下,辽东铁骑才会逐渐形成这种一往无前,无惧一切的气势。 只是这后来,因为受到李成梁的影响,李如松的仕途非常不顺,不断的受到朝臣的攻讦。 导致他在地方上来回蹉跎了十年,而辽东铁骑的威名也一度黯淡无光。 直到万历二十年,宁夏镇原副总兵哱拜父子与蒙古河套部落勾结发动叛乱。 连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州等城,全陕震动,震惊朝野,而朝廷所派平大军叛军又进展迟缓。 此时李成梁也因受弹劾去职,李如松才终于等到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临危受命,出任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统兵对哱拜进行围剿。 仅三个月便将声势浩大,震惊朝野的叛乱一举平定,威振西北。 辽东铁骑的威名,也随着他的崛起而再次辉煌。 其后,他又马不停蹄的杀入朝鲜战场,仅四个月,就将倭寇赶下了海,收复朝鲜王京。 碧蹄馆一役,被视为李如松的一场大败仗。 但是没几天,他就带着军队收复了朝鲜最重要的都城王京。 反而宣称胜利的倭寇军队,不得不撤出占领了的大部分朝鲜地盘,最终只保留了两个重要的港口驻军。 李如松做为辽东铁骑真正的灵魂人物,如果他身上的冤屈不能洗涮,那辽东铁骑也就无法正名。 因此侯平心里暗下决心,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困难,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要搞清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然后将其公诸于天下。 ……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佟玉的背景被王才人调查了个清楚,结果非常令人意外。 佟玉竟是朝鲜人,万历三十五年初随其父佟子忠入明经商,先在江南其后又到京城。 父女两到京城不久,佟子忠便独自出京再未归来,而佟玉则将自己卖入了青楼,化名玉瑶。 当年恰好是京城的花魁大选之年,玉瑶不久便代表望香阁参选了当年花魁大选,并最终一路逆袭夺魁。 福王便是其常交往的恩客之一,曾数次要为其赎身均被拒。 另有数十名京城纨绔子弟因要为其疏拢被福王暴打,最严得的一次,打了首辅叶向高的儿子叶成昌。 佟玉去年八月自赎离京后下落不明。 另,根据望香阁的记载,佟玉至今尚未疏拢。 王才人拿着锦衣卫的调查报告,看到福王的字眼时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个佟玉竟然跟福王有所瓜葛。 但是随即又从报告中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 福王是什么人,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嚣张跋扈,目空一切。 在京城中就没有他想要而又得不到的东西。 一个青楼的妓子,竟能被福王看中七、八年后还未疏拢,这其中的缘由绝不会那么简单。 调查报告中写到:万历三十七年二月,叶成昌要给玉瑶疏拢,被得到消息赶来的福王抓住后暴打了一通。 此事王才人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记得似乎正是那段时间。 叶向高确实有向万历皇帝请求恢复东宫太子讲学,只是皇帝没有回应。 从此之后每年春、秋两季叶向高都要提出请求,而万历皇帝始终未作回应。 当时她们一众东宫的姐妹都在夸赞叶首辅识大体,有大义。 如今看来,这背后也很可能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最后是玉瑶去年八月自赎,这又恰好是福王离京就番约半年的时间。 她才不会相信福王会这么白白的放过追了七、八年的女人。 只要略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将福王骗住,还骗他帮自己赎了身。 否则在青楼那种地方,尤其是教坊司的产业,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出得来,更何况她还是个未疏拢的花魁。 这么看起来,此女隐身在陈家,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福王的追捕。 福王肯定非常看重此女,否则不可能保她童贞不失。 若是以前,她还真不敢跟与福王有牵扯的人拉触。 然今时不同往日,自张差一案之后,郑贵妃被禁足,她这一系的势力大不如前。 而太子东宫则一扫颓势,就在几天前,万历皇帝刚刚升任了太子洗马孙承宗为左庶子,充任东宫日讲官。 恢复了自万历三十年起就停止了的东宫讲学。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讲学恢复问题,而是万历皇帝向天下人亮明了支持东宫的态度。 所以这段时间来,东宫的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宫女宦官们走出去,腰板都挺的直直的。 相应的,福王离京已经有一年有余,虽然还有势力在京城,但以今时今日的东宫地位,也无需惧他。 而佟玉被福王如此重视,肯定不会只是简单的一个花魁那么简单。 说不定她就掌握着福王的某些秘密。 如果能真正收服了此女,那福王的这些秘密就……。 想到这里,王才人立刻决定找佟玉合作之事,势在必行,而且还要不择手段将其达成。 …… 当天晚上,客印月收到了王才人传来的消息。 之后便立刻陷入沉思之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 上次从皇宫返回漷县,她将手中的香皂尽数送回宫里后,并没有再去陈家找香皂。 主要是她得到那块香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向她们三个透露关于香皂的秘密。 自己当初收下了如此珍贵的物品,如今却将对方蒙在鼓里,甚至在缺少物品时还想着去向人家索取,这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太光彩、不够厚道。 正因如此,她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或借口前去讨要。 而现在,王才人已然下定决心要与佟玉联手经营香皂生意,就必须她们了解香皂真正的用途和价值所在。 但是要怎么和她们解释自己这么久都没告知她们真相呢? 想了一夜,直到凌晨,她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不过已经没时间再让她多想了,只能硬着头皮去谈了。 第118章 交底 清早,将朱由校送去县学之后,客印月就转道去了织造厂。 如今的织造厂已经有近四百台纺织机,正式员工也上了千人,占地达到了十亩。 比起江南织造局这种拥三千多架纺织机的巨无霸来说,这点规模当然算不上什么。 但是在北方纺织行业,漷县织造厂已经是一枝独秀。 由于质量优秀,又占有成本优势,漷县织造厂的货简直大受欢迎。 唯一的缺点就是色彩不够艳丽、可选颜色也不多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佟玉妹妹,可算是找着你了。” 客印月在先去了佟玉的老板办公房里没找着人,在工厂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指导新人的玉娘子。 玉娘子抬头见是客印月不禁有些惊奇。 自从由校回县学上课之后,她就再没来过纺织工厂,一般有什么事找自己的话也基本上都是晚上去陈家。 今天她跑来工厂里打自己,应该不会是闲的无聊。 “印月姐,你怎么来了?找我是有什么事?” “是的,佟玉妹妹,确实有个大事要跟你商量,你看……。” 佟玉看了看左右,然后找了一个熟悉的女工过来:“你继续教她们,我去处理些其它的事。” 说完又转头看着客印月:“咱们回公房去谈吧。” 两人回到公房,玉娘子给她倒了杯水:“印月姐,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呀?” 客印月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装做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是这样,佟玉妹妹,首先姐姐要给你们道个歉,那个上次……。” 佟玉一脸奇怪道:“给我们道歉?我们是指……?” “哈哈,看我,就是你,小芸,还是秀宁妹妹。” “你为什么要跟我们道歉啊?” “你看,是这样……,就是上次你们给我的那一箱香皂,那个……,我不是觉得那是个稀奇玩意嘛,所以当时拿回去后就没敢用,然后……,然后我就又转手送给了一个姐妹,最后这个姐妹吧,送给了一位贵人……。” 佟玉一听到‘贵人’两个字,顿时一惊,还以为客印月是要找她们麻烦,要她们赔钱什么的。 “印月姐,那贵人不会用出问题来了吧?你莫不是来找我们赔钱来了?我们可没钱,别看这厂子大,但是厂子现在挣的钱还在接挤那些灾民,根本没有余钱,你可不能……。” 客印月慌忙摆摆手道:“不不不,妹妹不要误会,不是的你想的那样。是那位贵人用了香皂以后,觉得这东西相当好,不过她现在快用完了,让我再给她卖一些,然后还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做这门生意,把这门生意做到全天下。” 佟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客印月两眼问道:“你说的那位贵人,贵到什么程度?” 客印月犹豫了片刻之后道:“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在京城,身份贵不可言。” 佟玉听到京城二字顿时就没了兴趣:“这样的话,那你回绝她就行了,这个香皂只有公子会做,公子就只给了我们那一箱,如果你说的贵人真想找的话,只能去找公子谈了,不过我估计没什么希望,公子是读书人,对做生意似乎没什么兴趣。否则以他的才华,早就富甲一方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让那位贵人死了这条心吧。” 客印月一听佟玉说的与此绝决,顿时急了:“佟玉妹妹,那位贵人真的很有诚意,你真的考虑一下,她有信心把这门生意做大,绝对会比你现在这个织造厂更加百倍、千倍的挣钱。” 佟玉摇了摇头,一脸坚决地说道:“印月姐,抱歉,这件事我确实不能答应。” 客印月这次真的急了,这件事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她将来的前途,当即再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你是不是在担心福王?你放心,只要你肯定我们合作,福王殿下也动不了你。” 佟玉听到客印月说出福王,顿时心里一惊,差点就想掉头逃走。 只是随即又想到自己其实无路可逃。 而且现在身份被戳破,福王派兵来抓,找到自己也只是迟早的事,而且肯定还会牵累到侯平和陈秀宁。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早就觉得你跟由校不似凡人,特别是由校身边的护卫,跟福王殿下身边的锦衣卫非常相似,只是就算福王殿下身边也只有四人,而由校身边竟有八人,据我所知,由八名锦衣卫日常护卫的,只有当今太子殿下,但是由校绝对不会是太子殿下,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藏身在这小小的漷县之内?” 客印月心里很清楚,她跟由校的身份迟早也会曝光,而且今后双方要合作挣大钱,交底也是迟早的事。 因此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说道:“佟玉妹妹,实不相瞒,其实由校,是当今太子殿下的长子,我只是他的乳母而已,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现在小殿下还要跟着侯夫子在县学学习,他的身份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泄露分毫,尤其是对侯夫子,所以你必须守口如瓶,否则被抄家灭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佟玉听到真相后,惊讶的都要合不拢嘴:“你……你是说……,由校是……是皇……皇太孙?” 客印月摇了摇头:“皇上并没有册封小殿下为皇太孙,不过他是皇长孙,就算不册封,也是大位的……,这些事不是我们这样的身份该关心的,总之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不要对第二个人说起便可。尤其是侯夫子那边,一定要保密,否则咱们都要人头落地。” 佟玉一脸难以置信,其实她早就怀疑由校和客印月是宫里出来的。 只是由校跟侯平学习了那么久,如果他真是宫里的贵人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回宫? “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殿下这么尊贵,他怎么会到漷县这样穷困的地方生活。” 客印月轻笑了一下:“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吧,小殿下来漷县是孝定皇太后她老人家临终前的意思,这事吧,说起来就涉及到了宫中的许多秘闻,不过我家娘娘以后要跟妹妹合作做生意,所以跟妹妹说说到也无所谓,只是这些事情妹妹听听也就罢了,万不能外传……。” 第119章 佟玉的生世 知道要与自己合作做生意的人是朱由校的生母后,佟玉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两天以后,在客印月的安排下,佟玉被安排下秘密入宫去见王才人。 同时,还带去了少量从陈家找到的几块零散的香皂。 侯平的房里和酒坊里那几块他留给自己用的香皂,被一锅端了。 到了东宫,佟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小布点由校,竟真的是当朝的皇长孙殿下。 直到见到了跟朱由校长的有三分神似的王才人后,她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民女佟玉,叩见王娘娘。” “嗯,平身,佟玉姑娘,不需多礼,想必印月已经将情况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是,印月姐确实说了一些。不过并不详细,具体民女要做些什么,还是请娘娘明示。” “此事不急,本主知道你跟福王殿下有所瓜葛,但是具体到什么程度还需你亲口给本主说得清楚一些,否则将来福王寻到你之后,怕是仓促之间不好应对。” 佟玉犹豫了一下,据她所知,太子似乎并不被福王放在眼中。 虽说福王已经离京,影响力必定大不如前,但太子有没有实力保住自己都要打个问号。 既然太子的实力都不如福王,王才人只是太子的妃子,就更加不用说了。 “娘娘,民女与福王的瓜葛确实匪浅,如果被他得知民女的下落,恐怕会倾尽全力也要将民女抓走。以福王权势,除了当今圣上,天下怕是无人能保得住民女。” 王才人也是吃了一大惊,能令福王倾尽全力也要抓走的女人,恐怕不会只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 这令她更有兴趣要跟佟玉合作了,只是佟玉的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没有实力保她,这可有些难办。 其实王才人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对抗得了福王。 她没有强有力的亲族,最大的依仗就是最后让太子出面。 只是太子出面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而且最后的结果谁都无法把控。 所以不到生死关头,她不可能把事情闹到太子那里。 “佟玉姑娘有所不知,福王殿下如今的势力大不如前,当然,如果单凭本主一人,确实依旧无法与他相抗,但是本主如果与侯夫子联手的话,相信就算福王亲来,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佟玉一愣:“侯夫子?娘娘是在说侯平?” 王才人微微点头:“不错。” 佟玉大吃一惊道:“侯公子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县学教谕吗?他哪有什么实力跟福王抗衡?” 王才人笑道:“佟玉姑娘有所不知,虽然侯夫子声名不显,但是早就已经简在帝心。实际上有数位朝中重臣都对他十分倚重,如李三才李阁老,工部尚书楚大人,刑部尚书张大人等,适当的时候都能是其臂助。 听闻他在北方又立下了战功,李如柏将军官复原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等他们一回来就会封赏,虽说不知道陛下会如何赏赐侯夫子,但是入朝为官想必是一定的。 本主所缺的就是朝堂重臣的乎应,如果你跟本主合作,侯夫子能动用他的关系为本主应,就不必担心福王那边的压力了,毕竟他也只是番王,自有番王的法度要遵守。” 佟玉的嘴巴都张成了‘哦’型,她可从来没想过,侯平竟是一只隐藏的大佬。 只是她忽然又想不通了,侯平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老跟她说自己没有臂膀呢。 王才人见佟玉愣了半天都没回应,问道:“佟玉姑娘,佟玉姑娘……。” 一连三声佟玉才回过神来,慌忙回道:“啊,娘娘,抱歉,刚才有些恍惚,那个,如果是这样的话,民女就将自己与福王的纠葛告诉娘便是。其实民女一直在帮福王掌管着朝鲜的贸易商路。” 佟玉将与福王之间的瓜葛说了一遍,这其中就涉及到她的身世。 当年倭寇入侵朝鲜,忠义卫韩士亨着全家人随宣祖李昖一起北上逃难。 在逃难的路上,韩士享年仅十三岁的女儿,也就是佟玉的母亲被李昖看中,成为了他的后宫嫔御之一。 李如松带军入朝,仅四个月后就将倭寇赶走,宣祖李昖得以回归王京。 但是由于走的太过匆忙,温嫔韩氏并未来得及随李昖一同回王京。 当时温嫔韩氏只以为自己被宣祖抛弃,一时间心如死灰,一度想要自杀。 就在此时,明军将领佟养正适时出现,将她救下。 然后在他开导下,不久,韩氏便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此时佟养正带着朝鲜百姓重建家园,而朝氏也因佟养正的善良和正直与之互生情愫。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大明与倭寇和谈,朝鲜战征告一段落。 此时李昖终于想起自己在义州还有个妃子,于是便遣光海君李晖去接。 这个时候,韩氏正好临产生下一个女儿,然而在李晖的刻意隐瞒下。 佟玉被以李昖女儿的身份和韩氏一同被带回了王京。 回到王京后,佟玉就成为了贞姬翁主。 而明将佟养正,因为佟玉母女的原因也被李晖拿住了把柄。 其后佟养正便一直留于朝鲜,帮助战后的鲜朝重建,以及帮助李晖敛财壮大势力。 佟养正利用佟家老营的资源渠道帮助李晖打通了与大明的商路,其中最大的交易对象就是福王。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仁穆王后金氏为宣祖生下了嫡子李?。 光海君最大的敌人出现,世子地位更是岌岌可危,便放松了对佟养正一家的控制。 李晖残暴,佟养正怕留在朝鲜迟早会遭其毒手,于是便趁着过新年的机会,带着佟玉母女逃离朝鲜。 只是佟玉的母亲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脱身,最终未能与父女两汇合。 佟养正只能带着佟玉先行逃走。 为了躲避李晖的追捕,父女俩不敢走陆路,而是乘船到了江南。 佟养正先联系了佟家老营的势力,拿了一些资金随后北上。 到了京城的之后,佟家老营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让佟养正感觉到一丝担忧。 直到十多天后才接到一个让他去三河县汇合的消息。 本身他就十几年没有跟大明这边的家人联系,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因此多加了一份小心,并没有将佟玉一起带去。 而是在做了一些安排后,独自去了三河县赴约,结果真的是一去不回。 佟玉独自在客栈等了几天也不见父亲回来,想起他临走时的交代,便外出去打听福王经常出没的地方。 得知福王最常去的是望香阁,便天天去那里守候。 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好,福王那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有神秘人在客栈守她。 被逼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自己卖身望香阁。 由于她天资聪颖,自小又受了优质的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被望香阁的老鸨看中,让她顶替了另一位备选花魁的姑娘的名额。 也就是在这场花魁大选上,她才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福王。 第120章 侯平归来 佟养正安排佟玉去投靠福王自然是留了一些手段的。 福王跟李晖的贸易渠道被他一手掌握,他在带着女儿逃走的时候,就将这些渠道都断掉了。 想要恢复只能是他本人,或者是用佟玉身上的信物才能重新开启。 佟玉也因此受到了福王的重视。 最初她跟福王也仅是利益关系,那时福王为了控制她故意不给她赎身。 于是佟玉只能用了些手段,渐渐的福王被她的魅力所吸引,也对她起了其它的心思。 只是佟玉却不甘心倭心于福王,便一直与他苦苦周旋。 直到福王被迫出京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先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要福王答应明媒正娶。 然后又让福王先去封地安排好两人的婚事。 并约定半年后她为自己赎身,然后前去封地完婚。 这几年佟玉一直老实听话,帮福王将生意扩大了许多。 所以福王也没有怀疑,便老实乖乖的去了洛阳筹备婚礼。 而佟玉为自己和小芸赎身后,便打算带着她一起逃回朝鲜去。 只是她们两人把这件事的难度想的太轻松了。 别说是去朝鲜了,就是出个京城都费劲,好不容易逃到通州,立马便惹下了大祸。 幸好遇到了侯平,否则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 王才人听到佟玉的身世,也不禁唏嘘。 “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这么说你父亲多半是遇害了吧?” 佟玉点了点头:“是,之前托福王调查过此事,是佟家老营的佟养性下的手。因为我父亲是佟家老营的继承人,佟养性担心我父亲回到佟家后会影响自己的地位,因此才将他杀害。” 王才人‘哦’了一声后说道:“想必以福王殿下的能力,你的仇应该是报了吧?” 佟玉摇了摇头,手握拳头:“福王不肯帮我报仇,因为佟养性是佟家老营的主事人,他们掌控着福王跟关外女真人的贸易商路,其地位比民女还要高上一等,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因为民女的事去得罪佟养性,这也是民女不愿真正委身于福王的主要原因之一。不过这样也好,民女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复仇。” 王才人笑了笑:“你放心,一定会有机会的,只要我们能把香皂生意做起来,很快你就能有机会为父报仇。” 佟玉有些尴尬地道:“娘娘,之前印月姐的确是说过娘娘想做香皂生意,只是民女并不会香皂的制作,这样如何做?” 王才人笑了笑道:“佟玉,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侯夫子的身份他是注定不会经商的,所以你们这些枕边人一定要为他做好打算,香皂这样的奇物就算你们不做,迟早也会有别人做,任何东西一旦出现,就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消亡,无论再困难,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人去想办法把它做出来的,天下的聪明人可不只侯夫子一人,等别人都研究出来了,你再想做这门生意,难度可要成倍的增长。” 佟玉脸色微红,她很想反驳那句枕边人,但是却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心虚。 老实说,侯平虽然长的是丑了点,但她却对其并不反感,甚至恰好相反的是,侯平还是少数能令她正眼相看的男人。 虽然侯平偶尔猥琐的时候的确会让她有些恶心,不过大多数时间侯平都表现出了男人应有的风度和担当。 就凭这一点,他就超越了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 “娘娘,民女知道该如何做了,不过民女不能总来京城,这个经营上面,还需要娘娘派个信得过的人主持,民女会全力配合就是。” 王才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经营上面还是以你为主,我之后会派人去协助你经营,只不过我派去的人不会对经营做任何决策,他们只能提意见,具体决断还是由你自行决定。” 佟玉心里松了口气,其实她还真怕王才人搞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瞎指挥。 “谢,娘娘,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民女告退……。” “嗯,去吧。早日拿到香皂配方,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秋水,送佟姑娘出宫……。” …… 经过二十多天的龟行,侯平总算回到了漷县。 陈秀宁开门见到侯平顿时喜极而泣:“哥——,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说着一下子扑进了侯平怀里。 这一番真情流露,把卫小芸也给感动到了,然后也跟陈秀宁一样,情不自禁的扑了过去。 “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如果说陈秀宁的真情流露是让侯平感动,卫小芸的这一番动作就让他懵逼了。 我啥时候跟小芸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了? 其实不光他懵逼,在她们身后的玉娘子更懵逼。 啥时候小芸跟侯平关系这么亲近了? 我咋不知道?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她还要哄着侯平把香皂配方交出来呢。 于是,她也一横心,猛的扑了过去。 “公子,你真的回来了,呜呜呜……。” 跟卫小芸陈秀宁不同,玉娘子这一扑过来直接就让侯平震‘惊’了。 这一刻,他只想狼嚎一声‘嗷噢——’。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关键是,咱们不是没婚吗? 不过管它呢,这等好事,真想一直抱到永久。 在幸福感爆炸的情况下,他心里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反手也将她们也抱住。 现在该怎么办? 好急,但是不用在线等。 知道该怎么办,就是有点不敢动手。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咳……嗯。” 侯平的幸福感瞬间断崖式滑坡。 而三女此时才发现侯平身后还有其她人。 然后慌忙将侯平松开,各自退了一步,三人不约而同的往侯平身后望去。 只是一眼,三人就觉得要闪瞎了自己的钛合金狗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玉娘子,当场惊呼道:“这……这人是谁,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卫小芸得知后,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侯平身后的布喜娅玛拉。 而陈秀宁则震惊的道:“天啦,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女人。” 被陈秀宁一提醒,卫小芸和玉娘子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侯平。 卫小芸看着侯平,然后惊呼道:“天啦噜,公子你千万不要告诉小芸,她是你的妻子呀,人家会受不了的……,啊,这简直是亵渎……。” 侯平见到三女这么大反应,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会在我们家里住一段时间。这事吧,说来话长,总之以后我会慢慢给你们解释。那个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给你们打招呼。” 第121章 通州试点 侯平话音刚落,陈秀宁就已经亲热的迎了上去。 “姐姐,你好美啊,快进来吧,我们去屋里说话,这外面怪冷的。” 卫小芸也反应过来,然后跟在陈秀宁身后迎了上去。 “是的哟,美女姐姐,快进屋里吧,外面怪冷咧。” 布喜娅玛拉犹豫了一下,挤出一抹笑容:“谢谢了。” 这是侯平自打见过布喜娅玛拉后第一次见她笑。 刹那间只觉得大地回春,似乎春天即将降临,春暖花开。 陈秀宁和卫小芸都看呆了,然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簇拥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玉娘子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她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要拿捏侯平轻轻松松。 可是现在一看侯平竟然将这种连女人见了都要不由自主怦然心动的女神都带回来了。 这样的男人,真的会被自己拿捏吗? 又马上想到这个丑男人,实际上还是个隐藏大佬,顿时她就不淡定了。 不行,对手太强大,必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她转身也跟着三女进了房间。 侯平一时间只能站在风中凌乱。 从上一秒的热情如火,到下一刻的无人问津,这转变来是这样的丝滑。 这跟冰火九重天有什么区别? 可是四个女人都进屋去了,他也只能自己拾行李,然后把马牵进院子里。 回到房间后,坐了一会。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搬到了柴房。 家里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布喜娅玛拉的身份总不能让她住柴房吧? 所以嘛,他就只能自己住柴房喽。 他绝不是有了什么龌龊的想法才主动搬进柴房的,实在是家里的房间就这么多。 他身为男人,只能先在柴房里将就一下,然后再慢慢的,慢慢的……来找人扩建院子。 嗯,暂时也只能是这样了。 唉,我侯平舍己为人,就是这么伟大……。 …… 第二天一早,侯平先回县衙报到。 陈应龙看到侯平回来,一脸比吃了屎还要恶心的表情。 “顺安回来了,回来就好,此行可还算顺利?” “回大人,还算顺利,我们……。” 不待侯平说完,陈应龙便打断道:“顺安啊,既然你回来了,理应先回县学跟林大人报备一声,本官还里有些急务要处理,你去吧。” 侯平抬头瞪了陈应龙一眼。 若是往日可能也就闷声不响的走了,但是经过这次战场上的生死大战,他的性情也有了些微的改变。 陈应龙既然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若是没点表示岂不是怕了他? 自己连战场都上过了,生死不过一颗头,岂能被一个小小的知县如此看轻。 陈应龙说完,发现侯平半天没动作,正想再呵斥他几句,但是随后就与侯平锐利的目光相对。 侯平眼中那股强大气势顿时令他感到心虚。 “顺……顺安,你还有……有何事?” 侯平眼神冰冷的道:“大人,你派人去工厂税官按十抽其一的税率重新定了税,不知此事为何?” 陈应龙一听此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不错,确有此事,不过这也不是本官私下所为,而是根据户部最新下发的税赋新措核定的。” “税赋新措?什么意思?” “这个,本官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李三才大人搞的一个税赋改革举措,而通州则是第一个试点州。” 李三才入阁后,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愿意尸位素餐。 知道商税是大明最为严重的顽疾,自然就要对之做出变革。 九月份的时候他就上了一道奏疏,痛陈低商税所带来的危害。 顿时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吵了一个月后,万历皇帝终于力排众议,同意先用某个区域做为试点,进行尝试性的改革。 在取得一定的成效之后,再推广到全国。 这个试点区域就设在通州。 通州是李三才的大本营,他自己就是通州少数几个排名最前端的权贵之一。 如果通州改革都无法取得一定的成效,那其它地方就更加不用尝试了。 听到是陈应龙说新的核税政策是李三才的改革方案,侯平也不好多说什么。 心知这事多半还是跟自己有关,毕竟他前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李三才改革税赋的事件。 “既然是朝廷的改革,那学生也必定倾力配合。大人有事先忙,学生告退。” 说完也不等陈应龙做何反应,侯平径自离开了公房。 直到侯平走远之后,陈应龙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然后猛的将桌边的水杯摔到地上,怒骂一声:“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欺我。” 骂完他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屋外,发现侯平已然走远,心中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个侯平上了一次战场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大不一样,身上那股子杀伐气势竟让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他现在又不敢真对侯平做些什么。 无论文武,侯平身后似乎都有朝中大佬照应。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哪里敢与那些朝中大佬相抗衡? 最令他不解的,侯平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县学里,也没见他出去结交过什么人。 可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自己处心积虑都结交不上的大佬,一个两个的都会来主动找他呢? 最可气的就是那个李三才,明明都被皇帝厌弃了,结果竟又奇迹般的崛起。 更可气的是,自己近在咫尺,竟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反而是侯平个这丑东西,凭着自己让他去调查的空档,竟是结交上了这位新贵。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唉。 …… 从衙门出来后,侯平就去了县学,刚进院子,就会引起了一阵轰动。 “侯夫子回来了……。” “夫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啊……。” “夫子,我都想死你了……。” 而对热情的学生,侯平一一回应,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学生众学生中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由校,张文烶等人竟然都不在。 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随后侯平去了林茂的公房:“林夫子,学生回来了。” 林茂眼角抽了抽,心里老大不得劲:都说鞑子异常凶悍,怎么偏偏就是没能杀了你呢?真是丑人多作怪。 “顺安啊,回来就好,你回来,老夫也就可以安心退休喽,学生们都很想你呢,去见见学生们吧。” “是,夫子,学生告退。” 侯平退出公房,又去跟周训导和刘训导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他的大堂去授业。 一天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由于学生们的热情,这一天过的异常疲累。 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正想回舒适的柴房躺一会。 结果,打开大门一瞬间就被惊呆了。 只见陈家的院子扩大了好多,纵深也宽广了许多,原本只有一进的大院子硬生生长出一大截,扩充成了两进的院子。 最可气的就是他原本居住的柴房位置,已经变成了廊道,还贴心的粉了墙灰。 此时此刻,他想死的心的有了。 天杀的……,你们真是不给老子留下一点活路啊……。 这一刻泪水溢满了眼眶,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第122章 陈家新院 今早一上学,朱由校和张文烶等人就得知了侯平回来消息,然后第一时间就跑来陈家找侯平。 此时侯平已经去了县衙,众人扑了个空。 正要离去的时候朱由校突然发现侯平竟然住的是柴房,然后就找陈秀宁一打听才知道,陈家房子不够住了。 出于心痛夫子受委屈,于是就发动了之前跟自己做纺织机的几个木匠来帮侯平扩建房子。 而梁建章、汪鸿云、李浩歌等几个弟子刚好也赶来给侯平请安。 他们身为拜了门的弟子,自然更不能忍受自己的老师住在柴房这么委屈。 于是纷纷出手帮忙,这一下消息就传开了。 更多想讨好侯平,以及那些受过侯平恩慧的灾民也都纷纷加入。 于是众人踊跃帮助的情况下,陈家的宅院翻修竟然只花了一个白天就全部搞定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足够多的木工师傅。 这些人可都是在织造厂做了许久纺织机的木工。 此事的发起人是朱由校,院子的设计也是他一手包办。 院子能在一天内就完工,可以说他功不可没。 看见站在院子门口,已经泪流满面的侯平,朱由校率领着辛苦了一天的众人迎了上去。 “夫子,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大家今天帮你把陈家扩充了一进院子,您看这个设计还满意吗?这是学生自己想的。” 满意? 满意你个der啊。 老子的柴房啊……。 “你们今天没去上课,就是为了这个?” 朱由校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张文烶说道:“是的,夫子,您不知道,要不是由校发现你住在柴房,组织了大家给你建新房子,我们都不知道你会过的这么窘迫,您不用感谢我们,都是由校的功劳。” 朱由校赶紧摆手:“不……不是的,夫子,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我一个人,就算想建,也建不了啊。” 这边梁建章笑道:“由校,要不是你组织大家,咱们谁能知道夫子睡在柴房?今日之事,你居首功。” 汪鸿云也赞同道:“对,由校,这首功你当之无愧。”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由校的功劳。 侯平心底的火山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够了,由校,谁让你带着大家旷课的?是不是以为自己通过了府试就很了不起了?本夫子临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你们就是这样学习的,都给我回去,明天一早我要测试你们这段时的学习成果,没通过看我怎么处罚你们。走,都走。” 众人见侯平突然发火,不敢再在陈家久留,只能鱼贯而出。 朱由校也跟做错事了一般被众人拉了出去。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陈家大宅后,侯平猛的关上了门,然后坐在门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才堪堪走到门口的朱由校心里老难受,问身旁的梁建章和张文烶等人:“文烶,建章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梁建章嘿嘿一笑:“小师弟,你别往心里去,夫子这是面子上要绷不住了,不想当着咱们的面哭,这才找借口把咱们赶出来呢。” 话音刚落,果然就听见身后大门里传来侯平的痛哭声。 张文烶恍然大悟道:“夫子是怕在我们面前掉眼泪丢面子吧。哈哈,夫子原来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呢。” 梁建章赶紧一把捂住张文烶的嘴,然后低声吼道:“小声点,被夫子听到了多尴尬?还有,你们最好回去准备准备,夫子既然说了明日要检查你们的课业,那也是一定会检查的。到时候通不过,被夫子打板子丢人的可是你自己哦。” 张文烶一脸不屑的压低了声音:“我才不怕呢,夫子交代的书我可是都看过了。” 听到众人这么七嘴八舌的一说,朱由校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你们这么说,夫子不是在生我的气了?” 李浩歌笑道:“小师弟,夫子为了漷县的灾民将自己辛苦办案得来的千两纹银都换成了粮食救灾,张典史也说了,要不是夫子的无私,今年的灾情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样一个无私的人,你觉得他会是没有良心的人吗?你今天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你以为夫子会看不见吗?只是刚才那种情况他不好单独表扬你罢了,毕竟大伙都出力了。你就放心吧,夫子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不过呢,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应付明天的检验。要是通不过的话,夫子那是肯定会真生气的。” 朱由校叫道:“啊,这样啊,坏了,那我得赶紧回去看书了,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呢。”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张文烶也怪叫一声跑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众人一顿哈哈大笑后便都离开了。 陈家大门后面,侯平哭了一阵,只觉得心里恨意难平:好你个朱由校,老子对你这么好,你竟敢联合外人抄老子的后路,好好好,你给我等着,你不是喜欢飞吗?老子让你飞个够。 侯平已经在大门口哭了好一会了,家里的女人们都很识趣的没有过来安慰。 这会见侯平已经止住了哭声,几个女人也陆继从房间里出来。 最前面的是脸若寒霜的布喜娅玛拉,她现在起了个汉名,叫叶东歌。 走到侯平身前两米处停了下来:“看不出来,你的人缘还挺好的嘛,他们为了让你住的舒服一些,今天可是从天不亮一直忙到刚刚,才把这样一套大房子给建好了。老实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样一套房子竟是今天一个白天就修建起来的。” 陈秀宁也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啊,哥,今天由校可辛苦了,从早到晚,忙前忙后,你刚才这么凶他,真的好吗?” 卫小芸也说道:“对的哟,由校今天真的好辛苦的呢,你凶他就有点没良心喽。” 侯平起身拍了拍地上的灰:“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教自己的学生,碍着你们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说着就往院子里走去。 三女气的面色铁青,布喜娅玛拉对着侯平的背影一跺脚:“哼,不识抬举。” 卫小芸也是一脸激愤:“就是的哟,不识好人心的笨蛋锅。” 陈秀宁也想要骂上一句,但是还未骂出口,就见侯平腆着个脸走了回来。 三女顿时吓了一跳,他不会是要回来打我们吧? 侯平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住哪儿啊?” 三女顿时松了一口气,陈秀宁道:“哥,你和东歌姐的房间在后院,我带你过去吧。” 说完就领着侯平往后院走去。 等侯平走远了以后,布喜娅玛拉才拍了拍胸口,长吁了口气道:“呼,这个丑男生起气来好吓人啊。” 卫小芸也学着布喜娅玛拉的样子吁了口气:“是的哟,好怕人的哟。” 第123章 暖昧 侯平洗个澡后目呆滞的躺在新造好的宽大木床上。 这张床下铺了一床粽叶垫,加上新的垫棉和被褥,睡在上面舒适又温暖。 比之前的那张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不知道要舒适了多少倍。 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缺的是床吗? 怎么睡不是睡? 打仗的这一个多月,每日风餐露宿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好不容易找到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住进柴房,就被朱由校那小子毁了。 好歹也让老子先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对吧? 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被断根处理了。 直到现在他依旧义愤难平,心里便开始琢磨着怎么报复回来。 是搞个滑翔机,还是搞个降落伞? 这两样出事故的概率有点大啊。 真把这小子玩死了,自己也差不多玩完了? 要不还是搞热气球吧,稳当一些。 先吓吓这小子,奶奶的,敢坏老子的好事,整不死他个小破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就在侯平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谁啊?” “公子,是我。”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公子,奴家有件事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侯平蹙了蹙眉,这个玉娘子,都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哦,稍等一下,我穿一下衣服。” 三下五除二,套上一件单薄的外套,去开门。 只见门外玉娘子穿着一件丝制轻衫站在门口冻的瑟瑟发抖。 “你……,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少?” 说着便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玉娘子身上。 玉娘子尴尬的一笑:“刚刚在房间里洗完澡,感觉身上很热,然后想着跟你说事就过来了,没想到外面这般的冷。” 都快十一月中旬了,能不冷么? “快进屋里来,我去看炉火还燃着没,你要是冷的话,先去床上捂一会。” 说着他赶忙去看看火炉。 现在北方的大多数人家里头都是睡的炕头,只是侯平是南方人,不习惯睡炕,所以取暖都是用的炭炉。 陈家在侯平的带动下,也都是用炭炉,只不过炭炉在睡前,为了安全起见,要把明火埋起来。 不然晚上容易二氧化碳中毒,这也是侯平养成的习惯。 玉娘子犹豫了一下,便钻进了侯平的被窝。 一来,她是真的很冷。 二来,也是为了能拉近一些跟侯平的距离。 侯平把炭炉刨开,里面已经没有火星,肯定是燃不起来了。 “那个火灭了,我去生个火。” 玉娘子赶紧叫住他道:“公子,不要麻烦了,被子里已经很暖和了,奴家就只有一点小事,一会儿说完就走。” 侯平听得一愣,随即就心花怒放,玉娘子这是给我深夜送福利来了? 难道她是……按捺不住……寂寞如雪? 听闻女人如果想的话,会比男人会更难受,那她该不会是想要人家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人家,是要答应呢?还是答应? 好……好害羞啊。 怎么办? 侯平脸涨的通红,脚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床边。 “那个……那个……,我……我们就……坐……坐在被子里聊一会?” 玉娘子一脸娇羞,轻咬下唇道:“嗯,你快上来吧,怪冷的,奴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侯平已经激动的简直要原地爆炸,闻言便蹑手蹑脚的打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坐了进去。 “那……那我……进……进来了。” “嗯,你坐进来吧,被子里暖和。” 玉娘子稍微往里面挪了挪,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了。 侯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失控,只能用无比强大的定力,勉强又挪了一丝。 感觉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真怕一不小心就真的失控了。 “你……你有什么事,说……说吧。” 玉娘子嗯了一声:“公子,奴家是……想做那个……,香皂的生意,你……能不能教教奴家?” 听到香皂二字,侯平心里一惊,其实是他最近也在犹豫要不要做香皂生意。 这个生意一但做起来,其利润可以说是百倍千倍万倍。 只是他有点慌,自己没有后台,这么庞大的生意,他根本就顶不住那些豪门世家。 现在佟玉却说她要做,这不是找死吗? 见侯平半晌没作声,玉娘子微微把身体往侯平身边挪了挪,把冰凉的小脚触碰到了侯平的大腿外侧。 仅仅就贴着了一丝丝。 “公子……,你是……舍不得吗?” 侯平猛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借转头的机会将大腿抬了半寸,然后挪了一点,压在了玉娘子的脚趾上。 “不是……,这件事太危险,香皂一但出现,造成的市场轰动太大,这里面的利益根本不是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顶的住的。如果我同意你做这生意,这不是帮你,等于是害你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炕里跳。” 玉娘子感受上脚上传来温暖的重压,瞬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霞。 虽然她是青楼出身,但其实她最多也只是被人搂抱过,像今天这样和一个男人暖昧的躺在被子里,她也是第一次。 此时,她都不敢看侯平。 之所以今天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也是因为香皂这笔生意事关重大。 直接关系到她的复仇大计。 “公子,其实……有人一个大人物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个生意。” 侯平听到大人物后,心里忽然感觉堵的慌。 玉娘子能认识的大人物能有谁?肯定都是她以前的那些恩客。 这些人能有什么好玩意? “香皂的生意一但起来,所能挣的钱岂止亿万,你确定你认识的那些个大人物,有这个本事保你平安?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门生意,除了宫里的那些大人物,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玉娘子听到侯平语气里的不善,立马也意识到他可能有所误会,于是急忙解释:“不是的,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我们不是告诉过你,你给我们的香皂都送给了印月姐吗?后来印月姐又把香皂转送给了她一位在宫里当差的姐妹,然后她的姐妹又把香皂送给了宫里的一位娘娘,前不久那位娘娘辗转找到奴家,说是想跟奴家一起合伙做这们生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机会,所以今天就来跟你商量这个事情了。” 说着她情急之下就抓住了侯平的手臂,小脚也整个塞进了侯平的大脚下面。 这一刻侯平的心都要化了,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能冲动的时候。 “是什么娘娘?地位如何?可有子嗣?” 玉娘子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道:“这位娘娘的地位并不算高,仅是太子宫里的一位才人,不过她很受太子宠爱,还是当今皇长孙殿下的母亲。” 第124章 声讨 此刻,侯平听玉娘子说太子宫里的一位才人要自己合作做生意,立马就想到了天启皇帝的母亲王才人。 其实侯平第一次见由校的时候对他的身份就有了很深的怀疑。 由校这个名字与天启帝重合,加上一个客印月又与天启帝的乳母吻合。 这些一开始就让令他怀疑由校是日后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所以他才会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故作发怒,引出暗处的锦衣卫,确认其身份。 虽然结果的确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但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秀才根本就没有资格教导皇子读书,逾越重罪,他可承担不起。 由校要拜师,他不敢将其收为弟子的原因也就在这里。 不去戳破这个层身份,任凭朱由校在县学混。 既行了帝师之实,又不用担风险,万一朱由校的身份暴露,他也可以用不知者无罪来开脱。 为了拉近两人了关系,他也做了很多努力。 但是毕竟没有师徒的名份,仅凭一个授业恩师的情份能在朱由校心里占多重的地位,依然很难保证。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第二种选择。 人与人之间,单纯的情感关系其实并不可靠,唯有利益绑定的关系才会恒久。 因此跟天启帝的母亲合伙做生意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旦有了利益绑定之后,他在天启朝起飞就可以预见。 但是这里面的风险也不是没有,前世的历史,天启是个短命鬼,而且还没有儿子。 如果这一世,天启依旧早逝,他牵扯太深的话,很可能会面临败家仔崇祯的清算。 到时候会不会步了魏忠贤的后尘就很难说。 毕竟那个败家仔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是平凡的过完这一生,还是在天启朝起飞,潇洒几年后,再去面对败家仔的威胁? 侯平犹豫了很久,最终轻叹一声:“好,这笔生意,咱们做。” 玉娘子顿时兴奋的简直要跳的起来,晃着侯平的手道:“谢谢公子,就知道你最好了。”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侯平全无准备,只觉得自己手足无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话说,这个生意我可以交给你去经营,但是咱们有些事情可是要提前说好,挣的钱怎么分,各自负责什么,这里面都是有很大讲究的,今天我大概的给你定个章程,如果她能接受这个条件的话,咱们这个生意才能做得下去。 初始投资,我预估为十万两银子,其中我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折三万两银子,你以经营管理者的身份,折两万两银子,她想要入股的话,就需要拿真金白银出来。这些钱是生意的启动资金,也是防止我们会被轻易踢出局。挣到的钱后,刨去运营成本,按每个所占的份子的比例分配。整个经营过程中,决策者只能是你……。” 侯平跟玉娘子仔细的述说着一些合作经营上的注意事项。 玉娘子也频频点头,认真的将侯平的话记在心里。 在合作经营上面,侯平还是很有经验的。 主要是前世吃的亏多,经验值自然也就涨上来了。 两人一个说的仔细,一个听的认真,一直说到了二更天……。 此时玉娘子才惊觉一声:“呀,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说着就慌忙起身。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脚还被侯平压着,一个立身不稳,就摔倒在侯平怀里。 侯平抱了个温香满怀,心再次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玉娘子也是羞红了脸:“不……不好意思。” 说完便急匆匆的跳下床来撒腿就跑。 侯平则痴痴的望着玉人远去的背影,默默感受那一抱的温存。 “没……没关系……。” …… 京城国子监 一名身穿士子服的中年举人站在中央广场上登高大呼:“今日忽闻漷县县学之中竟出了这样一个训导!此獠竟敢公然行商,趁着这次通州旱灾大发国难之财,还四处散播邪说来蛊惑年幼童生的心神。像这种道德败坏、行为不端之人,我们怎能坐视不管呢?钱士升虽然才疏学浅,但面对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也是绝不姑息纵容。如今这等恶人藏身于县学之内,简直就是对圣贤书的亵渎和侮辱。 因此,某决定亲自前往漷县一趟,揭穿这个卑劣小人的真实面目,让他无所遁形。不知诸位同窗之中,可有哪位愿意与某一同前往?若是大家都对此事义愤填膺,那么就让我们携手并肩,共同为维护正道而努力!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够将此等歪风邪气彻底铲除,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钱士升的号召下,很快国子监中央广场就聚集了大批的贡生。 围观的人数虽多,但是真正响应的却是寥寥无几。 “此人还声称矿税无错,富人非民等理论,挑起百姓对富人的仇恨,其用心之险恶,根本就是在动摇我大明立国之基。据闻通州税赋新措就是此人的建议,李阁老受其蒙蔽,误信此等小人之言,定害民之法。某虽不才,但也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现在恳请诸生与某一道,前往漷县声讨恶獠,拆穿他的真面目,拯救那些受其蛊惑的童生,还天地一片昭昭日月。” 在钱士升的不断声诉之下,很快聚集的一大批士子都受到鼓动。 一时间对漷县那名恶毒训导的声讨声越来越大。 眼看人聚的差不多了,钱士升又号召诸生道:“众位,此恶獠罪大恶极,但其人身后也有不少高官庇护,势力庞大,我等虽然看似人数不少,但面对此恶獠,未免仍然显得势单力薄,如今会试在即,京城之内还有许多其他非国子监的生员前来京城赴考,咱们分头去各个客栈、会馆,先将此恶獠之罪公之于众,然后广邀众全国诸生,一道前往漷县声讨此等恶獠。” “声讨恶獠……。” “声讨恶獠……。” “声讨恶獠……。” 很快广场上就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呼喊声。 此时,钱士升忽然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继续高喊道:“谢诸君同道,今日开始,我们就分头行动,将此恶獠的罪行公之于众,三日后,咱们各自邀请全国诸生一道前往漷县县学,声讨此等恶獠。” “公布于众……。” “公布于众……。” “公布于众……。” 在一片呼喊声中,人群渐渐散去。 此时一个相对年轻了几岁的士子走了钱士升身旁小声道:“堂兄,对付一个县学的训导,不必如此小题大作吧?” 钱士升回头看了一眼,此人正是他的族弟钱继登。 “高夫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可能吃过这个训导亏,所以才会对咱们反复叮嘱仔细行事,而且此人又有探案之能,必然有过人的洞察之力,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棒打死,被他脱了身去,以后再想对付就困难了。” 钱继登一脸惊讶道:“能让高夫子吃亏?不可能吧?堂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钱士升摇了摇头:“听闻高夫子自从京城一行之后,回到东林书院三月未授业,然后就吩咐我们寻机对付此人,这里面肯定不会寻常。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一击就要将他打得永世也翻不了身。” 第125章 数学考试 侯平嗅着被子里遗留着的玉娘子身上那股淡淡芬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清晨起床,只能顶着个熊猫眼起床。 县学里,一众学生都在期盼的等待着侯平到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朱由校、张文烶等人了。 侯平走的时候可是都给他们布置了任务的,今天就要给他们考试。 看看他走时布置的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算经十书》是指汉、唐一千多年间的十部着名的数学着作,这些数学着作曾经是隋唐时代国子监算学科的教科书。 《周髀算经》出现的最早,作者不可考证。 《周髀算经》不仅是数学着作,更确切地说,它是讲述当时的一派天文学学说——“盖天说”的天文着作。书中记载了用勾股定理来进行的天文计算,还有比较复杂的分数计算。 《九章算术》对古代中国数学的各个方面全面完整地进行叙述,它是十部算书中最重要的一部。 书中记载了现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分数四则运算和比例算法。 还记载有解决各种面积和体积问题的算法以及利用勾股定理进行测量的各种问题。 最重要的成就是在代数方面,书中记载了开平方和开立方的方法。 并且在这基础上有了求解一般一元二次方程(首项系数不是负)的数值解法。 还有整整一章是讲述联立一次方程解法的,这种解法实质上和中学里所讲的方法是一致的。 这要比欧洲同类算法早出一千五百多年。 还在世界数学史上第一次记载了负数概念和正负数的加减法运算法则。 其它的还有《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五曹算经》、《孙子算经》等,其中七本都被永乐大典所收录。 由于大明的科举取仕最重明经、进士两门,明经以五经为主、进士科重在考杂文诗赋和策论。 因此大多数的读书人都主攻这两方向,实在感觉自己不行了,才会改修明字、明法、明算等科。 这就导致了学习数学专业的人才偏少,而且明算科还指定了数算典籍,更是大为影响了数学在大明时期的发展。 侯平在指导七个弟子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在明经科、进士科上都没有什么天赋,于是就建议他们改修其它科。 梁建章、汪鸿云都有不错的数学天赋,便改修明算科。 李浩歌、费英彦改修了明法科,宋鸿熙修了明字科,袁修为则坚持考进士科。 在这期间侯平指导梁建章和汪鸿云的时候,意外发现朱由校和张文烶都有相当强的数学天赋。 尤其是朱由校,数学天赋强的可怕,各种方程公式几乎是一学就会。 因此侯平就让他们两人也一同主修了数学。 经过昨天的旖旎,侯平对朱由校的毁房之恨稍减。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公房内,侯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刷刷刷的写了数十道数学题。 大部分都是鸡兔同笼之类的应用题,只末尾是两道解三元二次方程的题,其难度不小。 写完后就把张文烶和由校两人叫了进来。 “好了,今天你们两人把这些题做完,错两道以上,为不合格,本夫子要对你们进行处罚。错一道,不处罚。如果全对,本夫子还会有所奖励,开始作题吧。” 朱由校刚想张嘴提问,侯平就一脸严肃的抢先说道:“有什么事,做完题以后再说。”说完冷着脸走出了公房。 旁边的张文烶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由校,示意先做题。 朱由校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埋头做题。 不到一个时辰,朱由校已经率先做完,张文烶多花了一刻钟也全部完成。 做完之后两人拿着各自的答案去大堂找侯平。 侯平收了两人的答案稿,让他们回座位听课。 等上完课后才回公房去看两人的答案。 张文烶错了一道三元二次方程题。 而朱由校的全对部正确。 很好。 侯平咧嘴一笑心中暗爽:这下有借口送你上天了,哼哼哼,别怪我心狠手辣,看我不吓死你个小王八犊子。 当即叫来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 “很好,这次你们的试题都算过关,不过,张文烶,你最后那道计算题没有做对,所以这次没有奖励。由校,你的题目全对,夫子承诺给你奖励,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朱由校顿时兴奋的道:“夫子,你之前就说过,可以让我飞到天上去的,能不能……。” 侯平点了点头:“可以,这样吧,这两天放学后,你来我家制造飞天的工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起飞。” 朱由校差点没兴奋的跳起来,张文烶一脸惊呆的样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夫子,我可以一起来吗?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制作飞天的工具。” 侯平心里冷笑:帮凶,这可是你自找的。 “行,你想来就来吧。” 朱由校问高道:“夫子,制造那个飞天的工具大概要多久啊?” 侯平想了想道:“如果你们手脚麻利的话,两天三天应该就是够了,要是你们偷奸耍滑,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总之本夫子不会动手,只会教你们如何做,能不能做成,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朱由校和张文烶立马一起喊道:“是,我们一定不会偷懒的。” …… 京城宁远伯府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在皇城的东西两侧对称规划了两处皇家园林。 西侧的园林以太液池为核心称为西苑,东侧的园林称东苑,东苑因位于东华门外以南,所以又称“南内”、“小南城”。 成祖朱棣常携皇子皇孙到此游幸,后立朱瞻基为皇太孙之后,就在东苑内为修建了皇太孙宫。 朱瞻基即位后进行了扩建,修筑了大量的宫殿建筑,作为“龙兴”之所,世称“明南宫”。 明南宫与紫金城、西苑三海并称皇宫“三大内”。 万历七年(1579年),李成梁论功被封宁远伯,明南宫也一并被赐为宁远伯府。 这个看似是无上的恩典,其实也透露出皇帝对李成梁的一种忌惮。 只需一声令下,皇城守卫便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宁远伯府的人全数拿下。 也就是说,事实上整个李家的家眷,都是大明朝廷手中的人质。 这么多年来,李家人便都是在这种战战兢兢的环境下生活。 李如柏的好色与放纵,与这里的生活环境,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恩带着册封的圣旨前来李府宣旨。 李如柏领一众小辈出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如柏雍和粹纯……今册封其为太子太保,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钦此——。” “臣,谢主隆恩——。” 第126章 送你上天 李如柏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从李恩手中接过那卷珍贵的圣旨。 “今日辛苦公公您亲自跑这一趟了,这点辛苦钱还请公公收下。” 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沓银票塞进了李恩了手中。 李恩淡淡的笑了笑,将银票揣进袖口:“李都督,陛下还让咱家给您带了句话。” 李如柏赶紧点头哈腰的腆着脸上去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李恩笑了笑道:“陛下说了,有些人该授业就得好好去授业,旁的事情,就不该参与,若真是有那上阵杀敌的本事,迟早也会有合适的机会,现在还不是他干这些事情的时候。” 李如柏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缓过味来,心里一惊:“公公这话说的可是侯平?” 李恩神秘的一笑:“李都督心里明白就好,您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那个劳么子经历、公主什么的,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人,懂了吗?” 李如柏顿时醒悟:“谢谢公公提醒,不过毛文龙他们……。” 李恩摇了摇头:“李都督,最近太平盛世,那有什么打战军功之类的事情发生?不过呢,毛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也到了晋升的时候,所以兵部都有新的任免,小的可以私下给将军透个信,毛将军另有任用,总之不会亏待他,您就放心吧。” 听到毛文龙另有任用,李如柏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这次战事已经列为机密,战功会以别的名义发下去。 唯有侯平的功劳,应该是被皇帝陛下给压下去了。 看来自己答应帮侯平讨个经历的承诺要泡汤了。 “多谢公公指点。” 说完他又拿出一沓银票塞在李恩手中。 李恩愣了一下,随即惊喜的道:“这这这……,李都督您这个干什么?咱家跟都督都这么熟了,不必如此客气。” 嘴上说着不必客气,手上的速度那是一点不慢的将银票塞进了袖口。 李如柏一脸恭维道:“我们李家多承公公厚恩,应该的,应该的。公公,末将斗胆,有个事儿想请教公公。” 李恩点了点:“咱家跟都督是什么关系?都督直说便是。” 李如柏小声附在李恩耳边道:“陛下压了侯平的军功,是不是跟皇长孙殿下有关?” 李恩在李如柏手上拍了拍:“都督,咱家就是个下人,这些事可不敢随便传,但是有句话叫简在帝心,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了,视而不见,才是咱们该做的。” 李如柏心领神会:“明白,明白,公公可要在府上用膳?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李恩摇了摇头:“算了,天儿也不早了,咱家还要回去给陛下复命,这就走了,都督您忙你的。” “公公辛苦了,我送送您……。” 李如柏一路送李恩出府,直到他走远后才露出一脸苦笑。 可是你说要如何跟侯平解释呢? …… 热气球更严格的说应该叫密封布热气球。 华夏文明很早就发现了热气球的原理,但是从未出现过载人热气球。 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适合做球囊的密封材料,另外常用的燃烧材料也不适合做热气球的燃料。 要制作一个完整的热气球,需要一个能够承受高温和火焰的球体,还需要可靠的方式来控制火焰的燃烧。 侯平前世,最早出现的热气球球囊是用丝绸和纸的混合物制造成,燃料用的是稻草和羊毛。 这种热气球的球囊缺点是重量较大,易受潮湿影响,不耐热。 球囊一旦上升到云层的高度就很容易出危险。 要送上天的人是由校,吓吓他可以,但真要把他玩死了,侯平自己也肯定要玩完了。 所以他必须用更安全的材料,于是就利用熟桐油制造了一批不透气的防水布。 虽然重量依然不轻,但是安全性比丝绸加纸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而且熟桐油的燃点很高,要四百度的高温才能引燃。 对于现在的燃烧物来说,也算得上是防火了。 此时的燃料主要是木材或煤炭,这些燃料的燃烧温度虽高,但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加热球体内大量的空气。 因此侯平就设计了一个煤炉,下面装了一个鼓风机。 同时借鉴了前世的经验,利用稻草和羊毛,只要鼓风机一动转,可使得稻草和羊毛的火焰快速充斥球囊,从而达到快速加热整个球囊内部目的。 而煤炉则可以保证热气球可以长时间的持续加热,提高续航能力。 他要的可不是让两个坏了他好事的臭小子在天上转一圈就下来。 而是要让这两个小王八蛋吓尿裤子后哭喊着再下来。 经过三天的努力,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终于把一个足够装载两个人的热气球给做好了。 该热气球的直径长达十米,高十五米,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就只能算个小型热气球。 但是放在此时,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庞大的巨无霸了。 由于年轻人显摆的心理,由校和张文烶早就将这件事在县学内吹的人尽皆知。 然后消息又通过学生们很快扩散到了整个漷县,仅三天就造成了轰动。 而侯平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的意思。 在他看来,来观看的人越多,这两个家伙尿裤子的形象就越能深入人心。 试飞地在城郊的西南侧的一片空旷之地。 天不亮就有从漷县各地赶来观看的百姓们陆陆续续的赶来。 县学也全体放假,由林茂亲自带队,前来围观增长见识。 一场试飞的准备工作也在紧张的进行中。 …… 京城 经过钱士升等人的持续宣传,漷县师爷侯平仗势欺人,为虎作昌,欺横霸市,恶贯满盈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这也使得他们成功召集到了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赴京会试的士子。 能加入声讨计划中的士子,通常都比较年轻,是拥有一腔热血和心怀正义的热血男儿。 狗贼侯平,如此为祸一方,他们自是不能视而不见,就此沉默下去。 在心中正义的驱使下,这些人天不亮就聚集在国子监广场。 钱士升意气风发,感觉自己犹如指挥方酋的统军大将。 “不才钱士升,今日特邀诸生到此相会,皆为宏扬正义。今潡县有师爷侯平,仗势欺压良善百姓,趁今年大旱灾情,私建织造厂大肆敛财,同时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据说他还强占了陈家孤女的房产,强掳两名人妇置于家中供其淫乐。天道昭昭,善恶有报,今日吾等将替天行道,除此恶獠。” 诸生一起高喊:“除此恶獠,除此恶獠,除此恶獠……。” 众生员的呼喊直透云霄。 钱士升振臂高呼:“出发……。” …… 宁远伯府 李如柏吃过早餐擦了擦嘴:“来人,备马,今日去漷县……。” 第127章 五大罪 坐上心爱的小马车,它永远不会堵车。 侯平驾着马车赶往试飞地点,车厢里坐了四个美人,布喜娅玛拉、陈秀宁、卫小芸和客印月。 只有玉娘子一门心思扑在工厂,没有时间过来。 朱由校、张文烶等人则驾着另一辆马车,拖着热气球紧随其后。 由于侯平出门比较晚,等他带人平赶到预定地点的时候,已经聚了好多人了。 数千米的空地,除了中间那一小块空地外,周围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来看热闹的漷县百姓占满了。 保守估计也得有个数千人。 漷县的重要人物也几乎都来了,就连李进也身着便装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占据了一处风水宝地静静的等候。 而张鹏则带着衙门里的捕快们自发的维护起现场的秩序。 尽管侯平事先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种阵仗也是吓了一跳。 马车缓缓驶入中央空地。人群立马就沸腾起来。 侯平跳下马车,跟周围的人群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把东西都卸下车后,他开始分配任务。 “由校,你两个人负责打地桩,张文烶,你带其他们负责组装球囊。” “是,夫子。” 为了安全起见,试飞分两步进行。 第一步用四根十数米的麻绳固定住热气球,仅只飞升十米左右。 持续一段时间后,等热气球自己下来,然后检查球囊是否有破损及其它问题。 第二步便可以全力升空了。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准备,辰时四刻,差不多8点15左右,热气球开始正式升空。 庞大的热气球飞到了十数米的高空,引得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叹。 不过因为首次试飞热气球并没有载人,所以大家尽管惊叹,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首次试飞持续了有一个时辰,直到热气球里的燃料用完,自动缓缓降落。 侯平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赶紧检查球囊的问题。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真就发现了一点小问题,只见热气球外围起固定作用的绳索数十处被绷开。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为了慎重起见,侯平决定还是先回去仔细研究一下,改日再飞。 侯平的决定无疑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不过在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一般百姓,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至于乡绅及其他人,人数太少,也不用理会。 就在此时,围观百姓身后,走出群身穿儒衫的仕子来。 其中为首一人高声叫道:“侯平你果然是个妖言惑众的无耻小人,今日我钱某人就拆穿你的谎言,要让你身败名裂。” 侯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是一个身穿国子监贡生服饰的中年仕子在指责自己,在他身后还有数百名儒生。 看这阵势这些人似乎是专门来找自己麻烦的。 “你是何人,晚生与你素无瓜葛,不知你这无端的指责从何而来?” 钱士升冷笑一声:“某乃正义之士,看不惯你做恶多端为祸一方,因此诚邀一众心怀正义之士,一同前来拆穿你这无耻小人的嘴脸,就你赶出县学,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身后数百士子一起高呼:“赶出县学,赶出县学,赶出县学……。”一时间声势惊人。 侯平都傻眼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中二病患者。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再呆在县学了。 现在织造厂已经步入正轨,办企业挣大钱他不香吗? 过着有钱有闲的生活他不香吗? 从辽东回来后他就试着给陈应龙提过辞职的事。 可是他辞得掉这个司职就出鬼了。 他现在可是陈应龙文教政绩的保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所以目前还是只能继续待在县学受苦。 此刻见对方人多势众,侯平心知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不理他们算了。 不过侯平可以不理,但是周围的百姓们可是有人不乐意了。 尤其是家里有子弟在县学上学的人,他们听到要把侯平赶出县学顿时就都急眼了。 “喂后生们,是谁让你们来这里胡言乱语的?把侯夫子赶出县学了,咱家孩子谁教?” 一位老者在众人的拥簇下蹒跚的走了出来。 通州张家湾的张老太公,也是张文烶的曾祖父。 一般人包括陈应龙在内,看到这么多举人,都是不敢吱声的。 就算是李进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九十岁高龄还能健步如飞的张老太公。 他可不会管你什么举人不举人,只要老子活的够长,就算皇帝来了也得尊称一声老人家。 钱士升一看出来的是位老者,也不敢托大。 当既行了一个晚辈礼:“老人家,你这是何故,这侯平长得尖嘴猴腮,貌丑心恶,仗着有几分背景便为祸一方。我等身为国子监贡生,自是不能漠视京城周边竟有如此恶徒横行不法,自要帮助乡亲们除此恶獠,放心吧老人家,咱们今次一定要将此恶獠彻底铲除,不管他背后站的是何人,就算是告御状,也一定让他再也无法为祸乡里。老人家,您不用为我们的安全担心,您且在晚生身后看好了,看我们如何压下此恶獠的嚣张气焰。” 说完钱士升胸堂一挺,绕过张老太公道:“侯平,你的好日到头了,今日钱某就要代表广大的正义之士将你所有罪行公布于众。” 张老太公傻眼了,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钱士升继续冲着侯平叫嚣。 侯平也一时没想通,自己到底有什么罪行。 “这位钱先生,晚生自问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知你说的罪行到底是何罪行?” 钱士升哼哼冷笑:“你以下克上,煽动学生抵制教谕其罪一;趁天灾办织造厂屯粮敛财其罪二;进谗言,让李阁老拟出‘税赋新措’等毁国害民之恶法是其罪三;你夺人家产,鸠占鹊巢,欺凌陈家孤女,还强抢民妇拘禁在家中供其淫乐是其罪四;今日又多加一条,以送人上天为噱头,使万民来此汇聚,用障眼法愚弄乡民,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是其罪五。 此五罪,你可谓之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等诸多正义之士齐聚于此,必还此方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侯平都无语了,也不知道钱士升是从哪里打探的消息,这些漷县百姓人尽皆知的事情都能让他打听成这样。 他都懒得反驳,不过老实说,如果第四条罪状如果能成真,其实也是不错的。 此时的张老太公终于反应过来了。 听到钱士升如此恶意诬陷侯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杖就是一杖打在钱士升的后脑勺上。 “老夫打死你个胡言乱语,得了痴心疯的恶后生。侯夫子岂是你们这些恶后生能随意冤枉的?先问问咱们这些乡亲答不答应?” 顿时周围百姓响起无数回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第128章 背后的小人 钱士升一通胡言乱语的乱扣罪名,将周围一众百姓彻底激怒。 愤怒的人群顿时将一众士子们团团围困。 眼看事情要闹大,侯平赶紧出面稳定大家伙的情绪。 “大家不要冲动,这些人都是外来的人,他们应该是受人蒙蔽才会对侯某人的所作所为有所误解,众位乡亲千万冷静,此事我自会处理,大家千万不要乱来。” 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这些可都是身份尊贵的举人老爷。 举人已经是官,这么多官在一个小县城出了事,朝廷必然要派兵来清洗这个地方。 那么漷县的百姓要面对的,只能是一场杀戮。 当然,张老太公殴打了钱士升又另当别论,打一个还是不要紧的。 反正老太公年老力衰,也打不死人。 钱士升被老太公一顿抽打,打得满头都是包,如同佛祖临世。 此时他也终于忍无可忍:“住手,老人家,你再敢动手,晚生可就要还手了。” 张老太公一听他还要还手,恼气更盛,举杖就要再拼命。 此时两个张家的后生慌忙将他架住,侯平则趁机上前安抚道:“老太公,你先消消气,这些人也是受了别人蒙蔽,你且稍待,等晚生问明情况就行了,为他们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张老太公点了点头:“侯夫子,用你的神光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你为咱们乡亲做了这么多事,咱们怎么也不能让这些外人如此诋毁你。” 原本‘善恶鉴’遇到坏人就变绿的传言,现在已经变成直接发射绿色神光了。 侯平脸色有点尴尬,那什么神光就像是在对他的嘲讽,原以为就少数人乱传,却没想到连张家老太公都知道。 唉,这长的丑就是这点不好,辨识度太高,又太容易被人传谣言。 “老太公放心,晚生自能理会。” 安抚好张老太公,侯平看了看满头包的钱士升:“这位钱先生,你说的那五件关于晚生之事,漷县的百姓几乎是人尽皆知,晚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出如此荒谬不堪的结论。但是你要是今日不给出个说法,那恐怕是要吃苦头的。” 此时士子团后面外围的一些人已经找附近的百姓问明了情况,他们更加是义愤填膺。 “钱士升,刚才我们已经找周遭百姓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这位侯夫子办织造厂是为了以工代赈,救济灾民。也根本没有欺压教谕,欺男霸女之事,你如此诓骗我们,到底居心何在?” “对,钱士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我们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钱士升,你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我们就去国子监告你一个谗言诽谤的罪名,你就等着被革除功名吧。” 众士子走了几公里,原本以为是一场惩恶扬善的正义之举,没想到坏人竟是他们自己。 这些气血方刚的热血男儿谁受得了这个啊。 一个身材魁梧,雄姿英发,浓眉鹰眼,锐气逼人的年轻举人走到了人群最前面,把五根手指捏得“梆梆”炸响。 “钱士升,我洪承畴最是看不得像你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今日要是没个合适的说法,说不得要让你个狗东西尝尝老子的拳头。” 侯平听到洪承畴三个字时,立马瞪大了双眼,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虽然后世对他品行有重大争议,但是无人对他的能力有任何怀疑。 此人的前半生,是大明朝的国之栋梁;后半生,是大清朝的引路人。 这可是位真正影响历史走向的大神。 钱士升此时真的吓到了,当即在再顾不得隐瞒:“以下克上,煽动学生是县学教谕林茂亲口对钱继登所言,肯定不会有假,想必百姓们是被侯平的伪装骗了,大家不要中了此贼奸计。” 此时,钱继登听到钱士升提到了自己,也是不得不站出来了:“不错,三个月前某以访学之名拜访漷县县学的教谕林老夫子,正是他亲口对某说:因为侯平的诋毁,学生们受其煽动不肯再听指导,迫使他只能闲居在家。钱某绝无半句谎言,若是不信,可请林教谕出来,某敢与他当面对质。” 周围的百姓顿时一阵哄堂大笑,侯平身后的朱由校叫道:“你个傻蛋被林老夫子骗了,他是因为去年带上百名童生参加府试和院试没有一个人通过,然后才没脸继续呆在学堂里的。今年侯夫子带领我们,十一人参加府试全过,七人参加院试也通过了六个。他是嫉妒侯夫子的成绩才诋毁夫子的。” 一众生员都被朱由校的话给震撼到了。 虽说通过的总人数相比起人口大县要远远不如,但是通过的比例可就实在太吓人了。 朱由校毕竟是学生,他说林茂有违礼法,侯平赶紧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此时,周围有个人高喊:“林教谕出来……。” “林教谕出来与人对质啊……。” “林教谕莫跑了啊……。” 只见一道仓皇的身影越跑越远,连鞋都掉了一只。 周围百姓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还伴随着不少叫骂声。 真相如何已经不言自明。 众生员都恶狠狠的看着钱继登,钱继登呆立当场,万万没想到一县教谕会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钱士升也蒙了一下,但随即又高声叫道:“就算以下克上是林教谕在污蔑你,但是侯平趁天灾办织造厂屯粮敛财,总不可能是假的了吧?这是粮店白老板亲口对钱某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白老板正是漷县粮店的老板。 此时他也想学着林茂的样子逃走,但是他可没有林茂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顿时就被愤怒的人群抓住。 张鹏一把拎住白老板拖了过来,走到侯平面前。 “师爷,之前我拿着你给的一千两银子去买粮,这个姓白的说已经没有存粮了,只卖了我四百两银子的粮食,后来老子才知道,他不是没粮,而是想囤积居奇,想等着灾情再严重一点,就提高粮价谋利,只是他没想到因为您的织造厂一直免费赈灾,一日两顿施粥,根本没给他涨粮价的机会。想必他就是因此记恨上您了呢。” 侯平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过这个白老板会这么编排自己。 钱士升慌了,他也没想到白老板会说谎:“你……你……,怎么能撒这样的谎话?” 周围百姓都对白老板怒目而视。 白老板脸色灰白,低着头不敢答话,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完蛋了。 虽然前两条罪状都已经证实了侯平是被别人诬陷,但是还有三条罪状未必就没有一条是真。 钱士升不甘心,发出最后的怒吼道:“就算是前面两条是钱某被人误导,但是进谗言和鸠占鹊巢绝不可能是假,侯平,就算只有此两罪,你依旧是恶贯满盈的大奸贼……。” 第129章 送谁上天? 眼看钱士升还不死心,侯平也是有些动怒了。 “钱先生,如果晚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影响李阁老的施政方略,又岂会在漷县这样一个小小的下等县里当师爷?你所谓的鸠占鹊巢更是无稽之谈,县你谁不知道因为陈家的案子之后,陈家只剩孤女,晚生只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命令,租住在陈家而已,至于其她几位姑娘,也都是陈家的租客而已,不知你这鸠占鹊巢之说是从何而来?” 侯平此话一出口,周围的百姓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阁老啥的,大人物的事他们自是不敢说三倒四。 大家关心的只是侯平说他是奉命租住在陈家,这件事知道的人还真的是不多。 县里普遍传言都是陈家小姐感恩侯平为其母伸张正义,因此才以身相许。 至于其她几位姑娘,因为认识的人不多,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想法。 钱士升这次是真的傻眼了,侯平说他是奉了知县的命令租住在陈家。 这事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真成了大傻子。 而关于这两点罪行的来源,正是陈应龙告诉他的。 他跟陈应龙有过数次一同落榜的缘份,因此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这次他得了家里传信,要其帮忙对付漷县县学一个叫侯平的人。 他顿时就想起了陈应龙是漷县知县,于是就去求了他。 只是陈应龙一听要对付侯平立马就对他诉起苦来,说侯平背后有李阁老撑腰,他虽身为知县但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钱士升又去找人打听,李三才跟侯平的关系,结果还真发现两人有交集,也就信以为真。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次要拉上这么多人前来的原因。 就是怕自己力量不够,会被李阁老压死。 而钱士升自然也不会只听陈应龙一面之词,他还要从各方面去调查过侯平。 当然,以他们的江南钱家高贵的身份,自然不会去找泥脚子们打听,会失了他高贵的身份。 能被他们看见的,也就只能是漷县里面有头有脸的那几位。 掌握一县文教之地的教谕,自然就成了他们重点询问的对象。 而林茂在‘挂蛋’事件之前,声望也一直不错。 只是被陈应龙趁机夺了权后才心生怨气。 他一个教谕又没了声望,自然不敢跟陈应龙叫板,所以怨气也就只能发泄在侯平身上。 至于粮店的白老板,恰好与钱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也被钱士升召过去询问了一番。 这里面有一半是巧合,也有一半是必然。 总之钱士升把潡县为数不多,跟侯平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人问了个遍,最终得出了侯平的四大罪状。 现在事实轻易就被澄清,钱士升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但他也没蠢到把陈应龙供出来,这样于事无补不说,还会令自己彻底罪了陈应龙。 再说就算被耍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对付侯平的。 现在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钱士升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是,钱某承认,这四条罪状,钱某的确是受了别人愚弄,但是,你以送人上天为噱头,用障眼法愚弄乡民此乃钱某亲眼所见,你这又有何话说?今日来此的乡亲可都是冲着你说要送人上天的噱头而来。结果你只放了个大号的孔明灯就想走,你真当世人都是傻子吗?这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带人上天,还说你不是愚弄乡民?” 钱士升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一时间没了话说。 在场的群众都是前来观看送人上天的,侯平突然中断,很多人明面里不敢表达不满,但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 虽然侯平做了一个很大的玩意飞了一阵,但是那玩意到底能不能把人带到天上大家心里还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大号风筝和大号孔明灯,都是可以飞的。 但是能飞和能带人上天,这就是两回事了,不能一概而论。 正如钱士升所言,侯平确实有愚弄大家的嫌疑。 现在被他这么一挑拨,有一部分人还真就对侯平的中断试飞的决定有所不满。 侯平心中也是怒气勃发:“钱先生,你如此咄咄逼人只怕目的并不简单吧,今日之所以取消飞行,是因为设备有一些小故障,晚生也是担心学生的安危才临时决定取消。不是不能送人上天,而是今天不送,等我们回去将设备检修完成,改日自然还是要飞的,你少在这里挑唆。” 钱士升一脸冷笑道:“钱某何来挑唆,你分明就是在妖言惑众,若是真有能力,又何需改天。” 侯平怒喝道:“要送上天的是我两个弟子,他们一个才十岁,一个才十二岁,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如何能轻易让他们上去?改日再飞也是为了更有安全保障。”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显然大部分人都是不太满意的。 就连朱由校和张文烶心中也是极不情愿。 尤其是朱由校,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飞了,结果侯平突然说要中断,心里能高兴就出鬼了。 “夫……夫子,其实……其实由校不怕,要不就……不用改天了……?” 侯平回头狠狠瞪了朱由校一眼:“安全绳绷开了这么多,如何能让你上去?万一出了问题谁能负得起责任?” 钱士升看侯平这一通作态,只有一个感觉,他这分明是在找个借口拖延。 什么送人上天,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如果今天让他成功脱身,日后只怕他又会找其它借口继续无限拖延下去。 “侯平,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说他们两个年纪小,怕他们出问题负不起责,那大可换个人上去不就好了?只要你真有本事把人送上去,换谁上去不是一样吗?” 侯平冷笑道:“说的好听,这是上天,任何差错都是致命的,就算晚生敢送,又有谁愿意上去呢?”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听声从侯平背后响起。 “我愿意上去,你送我去吧,我也不用你负责。” 布喜娅玛拉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一时间把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 侯平一阵头痛,没好气的喝道:“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你来添什么乱?回马车上去。” 布喜娅玛拉轻哼一声:“我又不用你负责,只要你能把我送上天去。就算摔死了,那我也认命。” 侯平只觉得心头一口老血憋得难受:“你要想飞,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子都说了今天设备有问题,别在这里添乱。” 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卫小芸和陈秀宁两人,示意她俩赶紧把人拖回马车上去。 正在此时,又一个人开口了,洪承畴身形一挺道:“如果兄台不愿让女人冒险,那不如让我洪某人上去如何?” 第130章 试飞 洪承畴要自告奋勇的上天,侯平心中顿时有点为难了。 今天热气球确实有些问题,出问题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真能把他摔死的话,岂不是为大明除掉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动摇了:“这位兄台,如果你坚持上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设备有些问题,送你们上去肯定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安全回来,我并无把握,只要你能立下生死状,我便可以送你上去。” 围观群一听,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洪承畴也是豪气的大笑道:“好,洪某今日就立下生死状,只要兄台真能送洪某上天,生死与你无关。” 说着又对周围人群喊道:“不知那位兄台带有笔墨纸,可否借用一下?” “我有。” 从士子人群中挤出来一人,高举的笔墨纸走到了前面来。 洪承畴取过笔墨,在纸上涮涮涮的写了一封生死状,然后拿起刚写好的生死状交给侯平。 “兄台可否满意?” 侯平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个热气球需要两人操控,还需要一人做你帮手,我看不如让这位钱先生随你一同上去吧。” 钱士升立马吓了一跳:“凭什么?钱某为何要上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此时,刚才给洪承畴递纸的那位士子忽然来了一份生死状来过:“兄台,钱兄既然不敢上去,不如让宋某人代替他上去如何?这是宋某的生死状,生死由命,宋某绝不会找兄台麻烦。” 侯平看了一眼生死状,只见下面落款的名字是,宋应星。 当即心中深吸了一口气:“不可以,这钱士升今日如此辱我,刚才又在这里挑拨离间,居心叵测,既然他不信我侯某能送人上天,那他就应该站出来立下生死状,看看某到底能不能送他上天。如果他不上去,那我侯某成什么人了?是能任人拿捏欺凌的废物么?” 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笑:“老弟说的好,有人居心叵测,那就应该受到惩罚。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李如柏率领一众护卫越众而出,将钱士升等人团团围住。 侯平顿时来了底气,老实说,其实刚才他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打算通过舆论来逼迫钱士升上去。 但是钱士升是举人,如果他咬死不肯上去,就算百姓再怎么舆论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同为举人的其他士子虽然可以谴责他,但是他们想逼迫他上去也是份量不够。 如果钱士升就是咬死不要脸了,死活不上去的话,他还真没办法强逼此人上去。 而且洪承畴生死状都写了,不送也不行。 所以最终结果,大概率就是钱士升丢些脸面,而他最后还是要送洪承畴和宋应星上去。 现在李如柏来了可就不同了,钱士升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如柏笑道:“大哥今天不来,还不知道有人敢如此欺负咱们李家的弟兄。” 钱士升见跑来一群大头兵,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能壮着胆子对李如柏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阻拦我们,钱某是国子监贡生。” 此时护卫长长刀出鞘,大声喝道:“大胆,我家大人是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柏大人,岂容你放肆。” 众人一听名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触及大明军方首脑的天花板了。 钱士升面如死灰,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跑得掉了的。 李如柏根都不去理会他,只是走到侯平身前:“老弟,你想干什么只管放手去干,出了事,老子给你兜着。” 侯平点了点头:“谢谢大哥,小弟这就送他们上天。” 说着就看了朱由校和张文烶一眼:“你们想飞,以后多的是机会,今天有不怕死的愿意给咱们做验证,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本夫子早就教过你们,新技术一定要反复验证才能安全使用,所以你们就别再苦着脸了,赶紧去准备吧。” 原本朱由校还有些许不高兴,被侯平这么一说他也想通了。 便带着护卫去重新安置热气球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热气球就被重新安置好了。 钱士升被李如柏的护卫如同死狗一般的丢进了吊篮里。 洪承畴则是身手敏捷的自己跳进了吊篮中。 此时,宋应星再次上来跟侯平请求道:“兄台,你看钱兄这副样子,想必他是没能力操控这副器具的吧?不如让宋某也一同上去吧?” 开什么玩笑,天工天物的作者宋应星侯平还是知道的,这样的人物就为这么个事死了,多不值当,当即就要拒绝。 但是旁边的李如柏却是开了口:“想上就上,别婆婆妈妈的磨叽。” 侯平顿时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既然李如柏抢先开了口,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了。 “唉,好吧,那你上去吧,我现在教你们操控之法。” 热气球的操控并不复杂,只需掌握好火候,适当的拉动风箱就可。 另外就是两个降落伞的使用。 如果只有洪承畴和钱士升上去,他绝计是不会将这两个东西拿出来的。 但是宋应星,还是有必要挽救一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侯平退到了一旁。 热气球也正式点火。 随着球囊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庞大的热气球也正式开始升空。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人群已经开始发出阵阵惊呼。 宋应星已经趴在了吊篮边缘,冲着下面的人群兴奋的大喊:“我飞了,真的飞起来了……。” 此时,热气球已经升到安全绳的最高处。 侯平大喊一声:“解掉安全绳。” 几个锦衣卫顿时将四角的固定绳解开。 热气球顿时快速往天上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点。 人群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如柏拍了拍侯平的肩膀:“老弟,真有你的,每次见你你都能让老子有惊喜啊。” 侯平一脸严肃,他知道现在还只是一半,只有当天上的三人成功落地,这场试飞才算真正的成功。 朱由校一脸不乐意的道:“应该让咱们两人上去的,对不对,张文烶?” 张文烶见他们飞的这么高,心里有点发怵:“也……也不一定,他们上去……其实也挺好,你说他们会不会飞到星星上面去?” 马车上,布喜娅玛拉呆呆的看着天空,心中无限畅想。 手中小拳紧握,口中喃喃低语:“那上面的风景,一定很美吧。侯平,你说过以后也要送我上去的,可不能食言哦,不然,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131章 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乘热气球飞升的三人已经到了高高的云层之中。 宋应星兴奋的直叫唤,而洪承畴虽然也很兴奋,但是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而钱士升则趴在篮筐里,根本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宋兄,我看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下去了,刚才侯夫子说过,这热气球只能飞到云层的高度,再飞只怕是要出问题了。” 宋应星点了点头:“是,咱们减火吧。” 两人七手八脚,将炉内的火气减到最少,不多时,热气球便开始缓缓下降。 宋应星兴奋的叫道:“侯夫子真是厉害,不知他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来控制这个热气球的升降的。” 洪承畴也感慨道:“我洪某人自打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就没服过谁。但是对侯夫子,洪某心服口服,自今日起,当以师礼拜之。” 宋应星也是哈哈笑道:“不错,我们今日都授教于他,的确当以师礼视之。” 热气球缓缓降落,从云层中再次缓缓出现,由一芝麻粒慢慢变得如同蚕豆般大小。 地上的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如柏大手按在侯平的背肩膀上,激动的叫道:“老弟,老弟,他们下来了,下来了……。” 侯平差点没会李如柏的大手劲给捏死,顿时痛得龇牙咧嘴道:“大哥,轻……轻点……嘶……。” 李如柏顿时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刚才太过兴奋了,你小子这身板也太弱了,得给你好好操练操练了。” 侯平瞬间一副苦瓜脸:“大哥,我好歹是个读书人……。” 李如柏立马就不高兴了:“你还读个什么书,就算你读得再好有个屁用,就你这长相……,算了,听老哥的,做个武人一样能兴宗耀祖。” 侯平苦笑,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就凭自己这长相,做文官是没戏的,只有武将,或者还有出头之日。 只是上次看到那么多人头,想想都觉恶心,而且锻炼什么的,不也累得慌么。 就在众人都在为热气球降落而欢呼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只见热气球的一边突然鼓出出来了一个大包,那周围的绳索被挤压到一边,导致下面的吊篮呈九十度侧翻。 此时离他们落起起码还有数百米的高度,这要是掉下来,铁定是活不成的。 好在洪承畴和宋应星两人都抓住了吊篮里的绳索。 但是钱士升就没那么幸运了,刚过篮框翻转的时候就掉了出去。 得亏洪承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牢牢的拉住,才使他没有掉下来,但是他也就这样被挂在了半空。 由于火炉被打翻,热气球的降落已经失去了控制,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侯平心道要遭,便赶紧沿着降落点追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的追了下去。 好在热气球的最终落点在空地旁边的树林里,三人最终挂在了一棵大树上逃过了一劫。 洪承畴和宋应星身上都有多处擦伤,看着有些狼狈,但其实也没多严重。 钱士升几乎没受什么伤,但是却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侯平赶到的时候,三人都已经从树上下来了。 看到三人没事,他心里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他来说,没出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洪承畴和宋应星正在想办法将树上的热气球给弄下来。 见侯平跑了过来,两人齐齐对侯平行了一个学生礼:“洪承畴(宋应星)拜见恩师。” 侯平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恩师?” 洪承畴理所当然的道:“刚才恩师悉心传授我二人操控热气球的方法,教了我们热气比冷气轻的道理,吾等自当以师礼视之。” 宋应星也应和道:“不错,此等奇技又岂是轻易能传授于人的。吾等受恩师传授此等奇技,如果还不以师礼相待,那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侯平心中苦笑不已,他实在不想跟洪承畴有过多瓜葛。 不过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刚才他确实有教两人热气球升空的原理,想让他们遇到危险时多一份保障。 只是这样一来,的确算是一种授业解惑的行为。 而且又是事关飞天的大秘密,两人以自己弟子自居也是常情。 就在此时,钱继登已经冲到钱士升身边,在另一位同伴的帮助下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钱士升双腿颤抖,体若筛糠,士子服下面都已经浸了出来,湿痕清晰可见,这回是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钱继登看见钱士升这副模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吼道:“你这丑男,这哪里是什么热气球,分明就是用来害人的东西,得亏堂兄运气好,否则今日就被你害死了。” 侯平正要反唇讥讽几句,此时宋应星却站出来说道:“吊篮侧翻跟恩师无关,是学生未听恩师教诲,想着已经快要落地了,因此放松了内心的紧张,就擅自决定将吊篮边的一根安全绳给解了,然后就真的出了问题。” 说完宋应星向侯平跪下道:“对不起恩师,学生因为好奇,所以没有听从您的指导,擅自解了安全绳,导致吊篮发生了侧翻。” 洪承畴也一并跪下道:“对不起恩师,刚才宋师兄说想试一下的时候,学生也是同意了的。吾等擅自解开安全绳,还请老师责罚。” 侯平刚才一直以为是因为之前绳子绷开的问题导致的吊篮侧翻。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宋应星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在玩心跳呢。 这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腻歪。 钱继登等人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扶着钱士升狼狈的离开。 而侯平也招呼众人把热气球从树上取下来,然后装上马车。 热闹看完,人群也渐渐散去。 宋应星和洪承畴都是来参加明年会试,也要回到京城备考。 侯平简单的鼓励了两句,算是跟两人道了别。 两人也是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返回京城。 侯平这边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大哥,要不去小弟府上坐坐?” 李如柏摆了摆手:“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京了。今日来其实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侯平点点头,李如柏一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肯定是有事要找自己:“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咱们的交情,也不需要玩这些虚的。” 李如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弟,今天来,其实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之前答过你,只要这仗打完就让你做经历,对不起,老哥食言了。” “没事的,大哥不必如此为难,小弟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本意,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没关系的。” 李如柏嗯了一声,拍了拍侯平的肩膀,然后带人转身离去。 侯平心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第132章 他喜欢你 对于经历这个身份,其实侯平还是很看重的。 当初李如柏说文官的路走不通,不如就做武将。 他仔细思索了这番言论后,还是相当认可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期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只是没想到,结果仍是空欢喜一场。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前途渺茫。 随着热气球的成功试飞,他的名气又一次扩大了。 甚至已经达到震动京师的地步。 关于漷县有个能送人上天的神人传说,也悄然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开来。 而侯平本人对此一无所知,现在他正在准备送朱由校和张文烶上天呢。 经过两天的修复,热气球被全面修复完成。 侯平带着家里的三个女人,朱由校、客印月、张文烶等人再次来到了空地。 由于没有其他人观看,他们可以轻松惬意的放飞自我。 安装好热气球后,朱由校迫不及待的跳进了吊篮里,兴奋的对张文烶招手:“文烶,你快上来啊。怎么那么胆小?” 张文烶吞了口唾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拉……拉我一把。” 朱由校伸手一拉,将张文烶拉入了吊篮:“快点的,别墨迹……。” 此时客印月不放心,一把抓到到了吊篮边:“我……我跟你一起上去。” 朱由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不害怕了吗?” 客印月哭丧着脸:“我怕,但……但是让你一个人上去我更怕……。” 朱由校笑了笑,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那你快上来吧,也没什么好怕的,夫子说了,只要不胡乱操作,热气球其实安全的很呢。” 客印月被拉进了吊篮里一屁股坐在篮底抱着吊篮欲哭无泪。 朱由校在她脸上摸了摸:“你要是害怕,就搂着我的腰吧,我会保护你的。” 客印月点了点后:“没……没事的,我……我能行……。” 一个锦衣卫也翻身跳进了吊篮里,热气球开始缓缓升空。 侯平靠在马车上,看着高飞的热气球低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啥都不怕。” 布喜娅玛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很年轻?按你们汉人的说法,你不过是弱冠之年而已。” 陈秀宁也说道:“是啊,哥,你也不老啊。” 卫小芸摇了摇头:“不是的哟,年纪不老,但是他看着很老喽,学生们可怕他的呢。” 侯平点了点头:“还是小芸看的明白啊,其实我也不年轻了啊。” 此时,已经飞上三、五百米高空的朱由校从吊篮里探出了一个头,兴奋的大叫:“夫子——,我真的飞起来了——,真的在飞——,飞啊——,我好开心啊——,傲噢——。” 侯平挥手喊道:“别把头探出来——,危险——,快进去——。” 朱由校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进了云层。 布喜娅玛拉忽然说道:“等他们下来,就轮到我上去了吧?” 侯平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要跟小孩子抢玩具?这玩意能是咱们这把年纪的人能玩的转的?” 布喜娅玛拉气得脸色涨红,在她来之前,侯平身边的女人年纪最大的是客印月,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 而在这里,就算把锦衣卫也算上,年纪最大的锦衣卫也不过才三十岁出头。 确实没人能大得过她。 卫小芸挥了挥小拳头:“公子,我看你真的是很欠揍唉,怎么可以这么说东歌姐姐?” 陈秀宁也维护道:“对啊,哥,就算东歌姐姐年纪大,她也是最美的。” 侯平一脸不屑道:“美,美有个屁用,没听过女人三十如豆渣吗?” 卫小芸一脸奇怪道:“我怎么没听过哟,公子是在诓人呢?” 侯平轻哼了一声道:“谁诓你们了?女人三十如豆渣,这可是有根据的。” 陈秀宁和卫小芸顿时竖着耳朵倾听:“什么根据?” “豆渣是什么?豆渣是磨完豆浆以后剩下的渣子,这女人一但过了三十岁啊,也就跟这豆腐渣子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女人啊,最美的年龄是十六到二十八岁之间,最好的生育年龄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一旦过了这个年龄啊,生育孩子的时候就容易出危险。而且三十岁之后,每大一岁,危险就会增加一分。你们懂了吧?” 侯平一脸洋洋自得,一帮小丫头而已,糊弄你们还不容易。 卫小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哟哟,原来公子是这个意思,东歌姐姐,看来公子真的很喜欢你呢,他是一天都不想多等,想尽快跟你生孩子了呢。” 侯平的脸瞬间僵硬,这逻辑,是从哪里来的? 陈秀宁也晃了晃头道:“哥,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太对哟,像东歌姐姐这样的美人,女人见了都没有不动心的,更别说是男人了。你喜欢东歌姐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逼人家哟。” 卫小芸一脸正经的看着布喜娅玛拉道:“东歌姐姐,其实,公子虽然长的丑了点,暂时又没钱,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嫁给他,反正你也说是他救了你,就当是报答他了喽,不然公子也挺可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良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哟。” 陈秀宁也是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哥,小芸姐说的对哦,要是你一直在衙门做师爷,真的不会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的。” 扎心,真的扎心,句句扎心,你们两人个是扎心怪吗? 侯平脸都涨红了,但是又发作不得,只能拿好男不与女斗来安慰自己。 “我懒得理你们。” 说完气呼呼的离开了。 见侯平被两女你一言我一句的气到快要爆炸,布喜娅玛拉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眼看侯平走远了,她轻轻的对两女说了一句:“谢谢你们,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帮我的。” 卫小芸一脸奇怪的道:“帮你?天啦噜,小芸才没有帮姐姐啊,姐姐不会以为小芸是在说假话吧?绝对没有呢,小芸是真的觉得公子很喜欢姐姐呢。” 布喜娅玛拉顿时吃惊的道:“你……你们说他喜欢吗?怎么可能?他说的每句话都要把我气个半死。还喜欢我?长生天啊,他不恨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陈秀宁也认真的道:“不是啊,东歌姐,我也觉得我哥对你很特别呢。”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要被颠覆了:“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侯平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是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 第133章 那一抹温柔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最荒唐的话。 自从与侯平相识之后,这个男不是在气她,就是在气她的路上。 如果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是这种表现的话,那只能说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荒唐。 只是接下来,卫小芸的话却是令布喜娅玛拉彻底震惊。 “东歌姐,你不觉得公子看你的眼神特别干净吗?” 布喜娅玛拉点了点头:“这有什么不对吗?看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就是应该眼神特别干净啊。” 卫小芸摇了摇头:“东歌姐,不对哦,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如果眼神特别干净只能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女人长的特别丑。可是东歌姐怎么可能丑?而公子又是那种看谁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他却唯独在看东歌姐姐的眼神干净的一尘不染,甚至他从来都没有看过姐姐身上不该看的地方。” 陈秀宁补充道:“对,我哥那双眼睛贼坏,我经常发现他偷瞄小芸姐屁股,还有玉姐姐的屁股,那眼神坏得很。” 布喜娅玛拉苦笑道:“你们这么说侯平,真的好吗?” 卫小芸嘻笑道:“这有什么,以前在青楼的时候,比公子坏的男人多了去了。公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他只是看看从来没有动过手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子这么猥琐的性子,他在看东歌姐姐的时候没有一点歪七歪八的心思,这就令人非常奇怪了,按理说以东歌姐姐的美貌,不可能有男人见了还能不动心的,更何况是公子这样的人,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姐姐可以仔细想一想,公子是不是除了说话气你之外,其它的事情其实都很照顾你?几乎无微不致?” 布喜娅玛拉此时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 从广宁一路回来,整个队伍走走停停,异常艰难。 由于经常会有李家家丁出现突发情况,大家时常会忙的干粮都顾不上吃。 可是她发现只有自己的那份干粮每次都会被提前准备好。 入了城之后,她住的房间也是最好的,店家还会准备好浴桶,还有新的干净衣服。 最初她一直以为中原的客栈就是这样子的。 直到在三河县的时候,那次因为侯平跟李如柏有事去办,提前走了。 她则跟李家其他家丁自行入住客栈。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桶浴不是客栈的标配,衣服更是要去市集上购买,都是要额外收费的。 回到陈家后,自己什么都没说,侯平就把他原本的房间让了出来,搬去了柴房。 然后内院修好了之后,侯平又说他不喜欢住正房,硬是把偏房占了去。 当时她就感觉奇了怪了,正房宽敞明亮,住着多舒服?偏房那么窄小,感觉就好压抑。 怎么会有人喜欢偏房而不住正房,只觉得这人有怪僻。 现在想来,他原来只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好的让给自己吗? 想着想着,布喜娅玛拉竟然有些感动了。 她这一生听过太多美好的话了,可是真正愿意为她做些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就比如努尔哈赤,口口声声称他有多爱自己,但是当自己求他饶了阿玛一命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将阿玛杀害。 布占泰也是一样,口口声声说一生只爱自己一人,但是从建州回来就带了三个老婆。 就连自己的亲大哥布扬骨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再的将自己当成联络各部的筹码,何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感受。 跟莽古尔岱的婚事她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布扬骨以全族人的性命苦苦相逼。 又责怪自己不肯嫁努尔哈赤,得罪了最强大的建州部,为部族招来灾祸。 最终她也只能无奈的屈服。 可是她真的甘心吗? 她如何甘心? 实际上到了蒙古后她已经萌生了一死了之的想法,之所以没有自尽,只是想再为部族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恰好此时侯平出现了,杀死了莽古尔岱,将她带来了中原。 她也终于不用再背负部族的重担。 在陈家生活的这段日子,其实是她有生以来最为轻松快乐的日子。 “东歌姐……,东歌姐……,东歌姐……。” “啊?小芸妹妹,怎么了?” “东歌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布喜娅玛拉脸色微红,这一瞬间,似乎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卫小芸和陈秀宁都被布喜娅玛拉的美所深深的震撼到了。 一时间竟都看得痴了。 天空传来一声嘶吼:“啊——,我们回来了——。” 朱由校意犹未尽的喊叫着,直到热气球也缓缓降落。 显然他还没过瘾,而吊篮里的其他三人都是爬着出来的,根本站都站不稳。 客印月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还有一些高反的症状,看起来只剩半条命了,被陈秀宁和卫小芸扶回马车去换裤子休息去了。 张文烶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抖个不停。 那名锦衣卫也够呛,两腿颤颤巍巍站不起来。 “夫子,真是太好玩了,这热气球太好玩了,我还要再飞一次。” 众锦衣卫瞬间色变,这么危险的游戏还想再玩,开什么玩笑。 玩一次他们都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了,再玩,真要是出了意外,有几条命够死的? 好在此时侯平瞬间板起了脸,喝斥道:“谁答应你可以再飞了的?” 朱由校立马蔫了吧唧:“啊,我不能再上去了啊?” 侯平点了点头:“不错,带你飞一次,是本夫子对你努力学习的奖励,现在你已经拿奖励,如何还能再飞?何况这个热气球只能说是粗制滥造,现在你就自己开动脑筋,想一想该如何让这个热气球更完善安全,你再想飞,只能使用更好的热气球绝不可能是这个。” 朱由校顿时皱成一副苦瓜脸:“那夫子,你是不是会教我啊?” 侯平摇了摇头:“本夫子只会教你热气球的基本原理,具体如何制造,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完成。何况热气球仅是最基础的飞行工具,在无数比热气球更厉害的工具等待着你去挖掘。” 朱由校立马兴奋起来:“真的吗?还有比热气球更好的飞行工具?哇,那我一定要把它们做出来。” 锦衣卫已经收拾好了热气球,众人缓缓走回马车边。 正要让侍卫把热气球打包,布喜娅玛拉走了过来:“现在该到我飞了吧?” 侯平立马白了她一眼:“什么叫该到你飞了?你又不是我是学生,凭什么让你飞?” 布喜娅玛拉真的生气了,恶狠狠的盯着侯平道:“如果我一定要飞呢?” 侯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很想硬气的大喊一句:就是不可以,你能怎么的? 可是当看到布喜娅玛拉那坚定的眼神,终是不敢与之硬刚:“飞就飞,干什么这么凶嘛。” 第134章 杜鹃花落 很快,锦衣卫就将在热气球重新安装好了。 不过又犯了难,布喜娅玛拉只有一个人,卫小芸和陈秀宁都不敢上去。 朱由校倒是愿意上,但是谁敢放他上去啊? 侯平也想上,但是他恐高,而且单独面对布喜娅玛拉,他……他胆怯……。 怎么办?再让一位锦衣卫送她上去? 那些锦衣卫还不得兴奋死? 可是侯平能放心? 真是纠结啊。 “要不就别上去了,你一个人也飞不了。” 布喜娅玛拉已经翻进了篮框,然后往框边一靠,轻声道:“侯平,你陪我上去吧。” 侯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刚才他都做好准备要让一个锦衣卫陪着布喜娅玛拉上去。 没想到布喜娅玛拉竟会主动开口叫自己。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陪我上去,怎么了?你不肯吗?” 侯平心差点激动的要昏了过去,随即长吁了一口气后,故做镇定的道:“那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求我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一次吧。” 布喜娅玛拉也不争辩,只是嘴角微扬,这一瞬间,似佛天地的光华都凝聚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一众锦衣卫都看得痴了。 朱由校更是痴痴的感叹道:“东歌阿姨好美啊。” 布喜娅玛拉转过了身去,轻声道:“快起飞吧,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侯平心里暗骂道:怪不得那么多人为她国破家亡,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祸水啊。 热气球缓缓升空, 一百米……。 三百米……。 五百米……。 侯平努力的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将目光完全放在火炉上,生怕一低头,就会犯了恐高的毛病。 布喜娅玛拉迎着风大声的呼喊起来:“%#&%*#%(#@(¥*(#&%……。” 侯平听不懂满语,只知道布喜娅玛拉的声音很好听。 喊了许久,布喜娅玛拉终于不再喊了。 只见她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珠。 侯平瞥见了一眼,只觉得心头好痛。 布喜娅玛拉流了许久泪后,急然问道:“侯平,你知道我刚才喊的是什么吗?” 侯平盯着火盆,装着一脸不在意回道:“不知道,不过反正也不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布喜娅玛拉死死盯着侯平的样子倾城一笑道:“如果我说跟你有关系呢?” 侯平的心猛的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真的要破防了,真的要坚……坚持不住了。 “不可能,老子都长这样了,你跟我能有个屁的关系。”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侯平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可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无论再完美,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爱上女人只需要一瞬。 其实打从见到布喜娅玛拉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而且是全身心的那种。 但是他也深深的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完美的女人。 甚至自己多看她几眼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侯平前世就曾深深的感叹布喜娅玛拉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 这个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悲苦一生的女人。 即便拥有绝世容颜又怎么样,一世凄苦。 他自己呢,虽然恰好相反,但结果却相同。 他能从历史记载的字里行间之中感受到两人相同的凄苦命运,同情,早就在心底埋下。 所以当李如柏叫破她的身份的时候。 顷刻间侯平就有了想要拯救她的想法。 因此当时就算李如柏不想把她带回来,他也会自己想办法带她回来。 实际上侯平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根本就不敢喜欢这样的女人。 虽说两世为人,但因为样貌的关系,自卑早就已经深深的埋在了他的心底。 表面上看侯平经常跪舔各种各样的美女。 实际上,他敢跪舔的美女,根本就不会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 因为自卑的人通常都脆弱且敏感。 根本承受不住真心喜欢的人所带来的伤害。 所以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他们通常都是越爱的深,反而会表现的越是平淡。 侯平便是这样的情况。 实际上他对布喜娅玛拉的这种感情甚至都达到了一个极端。 他敢去吃佟玉的豆腐,敢去揩卫小芸的油,但绝对没有勇气去幻想一下跟布喜娅玛拉有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对他来说,布喜娅玛拉简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白月光,连亵渎的勇气都没有。 而刚才听到布喜娅玛拉说她喊的满语跟自己有关时,侯平的心差一点就要沦陷了。 他实在太害怕暴露自己喜欢她的这个秘密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粗暴的回复布喜娅玛拉的话,只有拉开两人的距离,才能斩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于侯平的态度,布喜娅玛拉也不以为意:“侯平,你想知道我刚才喊的什么吗?” 侯平心里如猫抓,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我要看着火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啊?” 布喜娅玛拉尴尬的笑了一下:“抱歉,辛苦你了。” 侯平顿时心都要化了,这一刻他真的好想抱住她好好的安慰一下。 但是他敢吗? 他甚至都不敢表露出一丝关心。 布喜娅玛拉脸色忽然一凝,然后认真的看着侯平问道:“侯平,刚才小芸她们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轰隆——。” 侯平只觉得一道雷霆击中了天宁盖,双腿颤颤巍巍的就要立身不住。 这一刻,他的泪水都要涌出来了,直到使出两世为人,最强大的洪荒之力,才终于挤出四个字。 “怎……怎么可……可能。” 布喜娅玛拉泪如泉涌:“侯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这一刻,侯平只想哭,心里不停的呐喊:小祖宗,你想干什么啊?能不能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啊……救命啊……。 “怎么可……可……可……能。” 布喜娅玛拉伸手在脸上抹了抹眼泪,然后抹出一抹苦笑:“真的吗?原来是我想错了啊,从广宁一路回来,你处处照顾着我,每到一个客栈,你都会为我提前准备好新衣服和洗澡水。到了陈家,你又主动把房间让给我,每天还会采摘一些鲜花回来放在我床头,还每天把我房间里的垃圾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前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爱干净。直到今天小芸说你喜欢我,所以才会这么做,我就信了。” 侯平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布喜娅玛拉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突然就暗淡了下来:“侯平,谢谢你把我带到中原来,让我能在这里度过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长生天……我……布喜娅玛拉,今日便回归您的怀抱,恳求您的赐福……。”(满语) 布喜娅玛拉从吊篮之中翻落,如一朵凋零的杜鹃花,随风坠落……。 第135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啊——。” 侯平眼看布喜娅玛拉翻出吊篮,身体潜能达到极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吊篮边,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你干什么?快上来啊。” 布喜娅玛拉满眼泪痕,发现自己被侯平拉住手后,顿时惨然一笑:“放手吧,我累了。” 侯平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布喜娅玛拉神情哀默:“刚才我向长生天祁愿:如果那个将我救出深渊的人是真心喜欢我的话,我就和他结为夫妻,至死不谕。如果他不喜欢我的话,我就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放手吧,我不愿再独孤的徘徊在人世,只有长生天才是布喜娅玛拉的最好归宿。” 侯平震惊的大吼一声:“不,我没有,你先上来,上来啊……” 布喜娅玛拉神情淡漠,一脸看淡生死的表情。 侯平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将她拉回吊篮,但是自始至终都差了一点力气。 他感觉身体的力气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救人的机会渺茫。 现在救人的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靠降落伞了。 幸亏他在热气球升空的时候就将降落伞包背在身上了。 现在只有跟布喜娅玛拉一起坠落,将另一个降落伞给她背上,才是唯一有可能救到她的办法。 “呀——” 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布喜娅玛用力一拉,然后趁着再次下坠的那零点几秒的空档。 将吊篮里的另一个降落伞包抓在了手中。 随后便跟布喜娅玛拉一起从吊篮中坠落…… …… 布喜娅玛拉和侯平一起跌出了吊篮,从数千米的高空中坠落下来,地上的人都惊呆了。 “夫子……。” “公子……。” “哥……。” 众人恐慌至极,拼了命的往两人的落点赶去,只是他们奔跑的速度又如何能有滑翔的速度快。 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 两人下坠之初,侯平几乎耗尽了力气。 直到坠落了约四、五百米后,他才恢复了一点气力。 然后咬紧牙关,用力一拉把布喜娅玛拉抱住。 此时布喜娅玛拉眼睛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惊异:“你……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侯平吼了一句:“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死,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手上不敢犹豫半秒,拼了命的将伞包套在她的身上。 布喜娅玛拉凄楚的抽泣道:“你不喜欢我,还来救我干什么?难道非要让我承受这一世的孤独苦楚么?” 侯平泪流满面,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简单的三个字。 最终只能拼命的怒吼道:“我不管,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 终于将布喜娅玛拉身上后降落伞包穿好。 然后迫不及待的将那个简陋的降落伞打开。 “嘣。” 布喜娅玛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拉的好痛,忍不住就发出一声惨呼:“呃啊……。” 侯平见她身上的降落伞已经打开,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喊:“控制好方向,往空地上飞。” 喊完便猛然将她推开,随后也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降落伞。 布喜娅玛拉一脸惊奇的看着头上的降落伞,口中低喃道:“侯平,你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呢,可惜,布喜娅玛拉遇到你太晚了。” 侯平推开布喜娅玛拉后,也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降落伞。 两顶蓝色的降落伞随风飘荡,把一众在地上追逐落点的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 朱由校更是气急败坏的道:“哇,原来这才是热气球的真正玩法?夫子这个大坏蛋,都不告诉我们,却自己偷偷玩。” 两顶降落伞都成功打开,侯平终松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以为两人都安全了的时候, 布喜娅玛拉的半边身子突然从降落伞中掉了出来,由于重心的偏移,降落伞的方向也渐渐发生了偏离。 原本应该是在空旷草坪降落的,转而向着树林飞了过去。 侯平看到此情形,心中核然至极。 可是此时他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遇险。 侯平也控制着降落伞往树林方向追去。 可是他的降落伞打开的晚,隔树林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经落在地上。 “呯”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软泥地面。 运气不错,没有磕着什么硬石头之类的东西,就是有些狼狈。 脱下降落伞后他顾不得发抖的双腿,强行拖着两条有些不听使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树林方向跑去。 东歌,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前方已经隐约看见了降落伞悬挂的大树。 “东歌——,东歌——,你在那儿——?在那儿……?” 走了百十米,双腿渐渐恢复,他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终于在离降落伞两百米开外的一棵树根下。 发现了一身血污,晕倒在地上的布喜娅玛拉。 侯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惨叫一声:“东歌……” 然后拼了命的往她身边赶去。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布喜娅玛拉的身边, 却看到她已经成了个血人,急忙将她抱在怀中,探了探鼻头。 发现她还有气息,此时心中才稍微安定一些。 “东歌……东歌……你醒醒,醒醒……,你可不要吓我,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布喜娅玛拉在侯平声嘶力竭的呼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在意识逐渐恢复了清明后一脸疑惑的看着侯平:“我……,这是没有死吗?” 侯平这一刻喜极而泣:“是,没死,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你真要吓死我了……” 布喜娅玛拉看着神情激动的侯平,微微甩了甩脑袋,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隔了好一会她才缓缓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我只是你的俘虏啊,为了一个俘虏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值得吗?” 侯平红着脸道:“不,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俘虏,以前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布喜娅玛拉认真的看着他道:“不是俘虏那是什么?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要照顾我?还有,我布喜娅玛拉是长生天的女儿,即便无依无靠,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 侯平气急道:“我就是想照顾你啊,这怎么是施舍?是我把你带来中原的,就有责任照顾你啊。” 布喜娅玛拉死死盯着侯平的眼神:“可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呢?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可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如何报答?本想着能以身为报,但刚才已经问过你是否喜欢我了啊,你已经否认了,你让我还能如何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她也真的是尽力了。 侯平红着脸,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张开了嘴:“我……我……” 第136章 一吻永恒 当真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最难的就是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就如同此时的侯平一样,他是真的爱上了布喜娅玛拉,希望能让她拥有世间最好的东西。 可是他的内心又自卑到了极致,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完美的布喜娅玛拉。 甚至连幻想一下跟她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大胆、轻易的说出那三个字? “我……” 除了一个‘我’字,侯平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此时侯平的内心正在痛苦的纠结,自卑和感情相互拉扯。 也亏得布喜娅玛拉是女人真,没有汉家女儿的羞涩与矜持。 刚才侯平义无反顾的跳出吊篮,用生命来救自己的心意,她早就感受到了。 只是她草原人的思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为何侯平明明喜欢自己,但却又不肯说出来? 此时,她呆呆的看着侯平涨得通红的脸,那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忽然心就软了。 她觉得侯平此时的样子很可爱,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这一生见过太多想要得到她而疯狂的男人,但唯独像这样,明明喜欢自己,却又无比克制的人,侯平是唯一。 于是她鼓起了勇气,将嘴印在了侯平的嘴唇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觉得好心疼侯平现在的样子。 侯平被布喜娅玛拉的举动给震惊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个世界都这样的不真实。 他仿佛看到了地球的旋转……。 看到了日月星河……。 看到了宇宙万物的生死寂灭……。 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 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把布喜娅玛拉抱得更紧了。 一股不受控制的欲念瞬间侵蚀了大脑。 前世积累的无数小仙女动作教育片的理论知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实践的机会。 虽然笨拙,但是并不妨碍它将两颗心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那一吻地风情……。 在一念间成为了永恒。 如果时间能够禁止,他们一定会选择将这一刻永凝。 …… 远处隐约传来了众人寻找两人的声音。 “夫子……。” “哥……。” “东歌姐姐……。你们在哪里啊?” 意犹未尽的两人慌忙将嘴分开。 布喜娅玛拉即便是大胆不做作的女真神女,也不禁感觉羞不自胜。 反观侯平,那股自得意满的神情几乎要溢出脸上。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人生如此美好过。 “呃……。” 一不小心,布喜娅玛拉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发出一声娇呼。 侯平顿时紧张的问道:“没……没事吧……。” 布喜娅玛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忽然有些惊慌的道:“我……我的脚……不会是断了吧?” 侯平也赶紧查看起她的脚。 脱掉鞋袜,只见足腕处,鼓起一个青色的大包。 “没事,只是崴到脚了,不过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布喜娅玛拉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胸口。 即便是一身污秽,也依旧难掩她的无双魅力。 这一可爱动作,直让侯平看得心神荡漾。 布喜娅玛拉抬见侯平痴痴的望着自己,顿时羞涩的道:“你干什么要这么看我?” 侯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不……不好意思,你……你太美了……,我……。”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他们在那儿……。” “哥……。” “夫子……。” 眼见众人已经赶来了,侯平小心的放开布喜娅玛拉,然后起身向众人招了招手。 “我们在这里,你们谁去把马出赶过来,东歌的脚受了伤,走不了路了。” 朱由校立马吩咐一个锦衣卫回去赶车。 然后一群人赶到侯平身前。 侯平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布喜娅玛拉的身上,她的衣服多处被树枝刮破,都露肉了。 此时侯平衣着单薄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夫子,你怎么……。” 看到侯平此时的样子,朱由校一脸疑惑。 侯平急忙解释:“东歌的衣服被刮破了。” 卫小芸忽然惊乎道:“东歌姐,你的脸……,天啦噜……,这……这……。” 陈秀宁也惊恐的道:“呀,东歌姐,你的脸……,天啦……。” 两个女孩的叫声吓了所有人一吓,布喜娅玛拉也被着实吓了一跳:“我……我的脸怎么了?” 侯平赶紧仔细看了看,只看到两条并不太起眼的划痕,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就两条不起眼的小伤口。别听她们瞎说。” 布喜娅玛拉更加惊恐了:“啊?我……我毁容了吗?” 侯平哭笑不得道:“哪这么容易毁容啊,就是被树枝刮了一下,没几天就好了,比你脚上的伤轻多了。” 卫小芸顿时不满道:“天啦噜,公子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毫无人性的话来?东歌姐姐的脸那是一般人的脸吗?任何一个小瑕疵都是亵渎。” 陈秀宁也附和道:“对啊,哥,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脚上的伤迟早也会好,但是脸上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活?你想让东歌姐姐痛苦一辈子吗?” 布喜娅玛拉也是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侯平只想大喊一句:卧槽。 朱由校点了点头:“你们这么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东歌阿姨这么美的脸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听闻南通州有一个叫陈实功的大夫精通外伤医治,等会去叫个人去把他请回来吧。有他为东歌阿姨医治,想必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 听到陈实功三个字,侯平心神一震,这可又是一位大神啊。 朱由校如果真能把他请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布喜娅玛拉顿时惊喜的叫道:“真的吗?谢谢你,由校。” 此时,锦衣卫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 卫小芸和陈秀宁扶布喜娅玛拉上车,只是两人力气小,根本扶不动她。 侯平想帮忙,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 就在此时,布喜娅玛拉似乎也失去了耐心,然后气恼的叫道:“侯平,你抱我上车。” 侯平顿时精神一震,急忙上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然后小心的将她安放在马车内。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幕啊? 卫小芸最先受不了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我……我刚看到了什么?天啦噜……,天啦噜……,东歌姐……姐姐,被……被……,天啦噜……,这……这怎么可能。” 陈秀宁也震惊的叫道:“东歌姐姐叫我哥抱……抱她上马车?这……这……,好可怕啊。” 朱由校一脸问号。 他现在还搞不懂这有什么好震惊的。 众锦衣卫脸上都是吃了屎的表情。 刚才他们可都在等着布喜娅玛拉叫自己帮忙扶她上马车呢。 结果却发现她竟然叫了那个奇丑无比的丑男。 这种视觉冲击已经不能用美女与野兽来形容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一句‘麻卖批’卡在了所有人的喉咙里……。 第137章 福王 不管外人怎么看,侯平都跟布喜娅玛拉有了亲密的关系是事实。 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是‘郞才女貌’这个词,用在这两个人身上算是完美契合。 布喜娅玛拉的伤势不轻也不重,需要好生休养。 侯平每天早上给布喜娅玛拉做好早饭后就去县学; 上两个小时的课后就回来给她做午餐; 下午再去县学上两个小时的课,回来给她做晚餐。 这个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尽管侯平的长相倒人胃口,但是这份情谊却又令人动容。 这个时代,除了上门女婿,只怕没有男人会这般伺候女人。 侯平,绝对是这个时代好男人中的楷模。 就连最是不能理解的卫小芸也不能不感叹一声:“东歌姐姐,真的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而最难受的,莫过于玉娘子了。 自从那次两人同盖一被后,其实她对侯平也有些心动了。 只是真要让她下决心委身于侯平,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对她来说,能让她委身的男人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势,还要肯为她报杀父之仇,否则其它都是免谈。 但凡当年福王肯为她报杀父之仇的话,她恐怕早已经成了福王的第三位妾室了。 只可惜,福王自始至终都不肯为了她去杀了佟养性。 至于侯平,虽然有些本事,又认识几个高官,但是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人,不管再喜欢,也依旧不可能得到她。 就比如当年送了她那只贵重簪子的袁姓书生一般。 …… 与王才人的合作正式启动,只不过她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钱,只能拿出一万两现银。 侯平也很大方,将一万两现银收下,另外部分允许她从今后的收益中扣除。 一万两已经足够建立一个足够庞大的香皂工厂了。 十二月 经过紧密的筹备,香皂工厂正式成立。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香皂工厂其实只是负责将肥皂和酒精香调和成香皂,然后包装成香皂成品。 侯平另外还成立了一家专门生产肥皂的工厂和一家专门生产高度酒精和配香的工厂。 将香皂的生产技术分成三个工厂,技术人员互不相关,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延缓制造工艺的泄露时间。 三个工厂的技术人员都是由侯平新自培训,工人则由技术人员培训。 香皂的初始定位是高端奢侈品。 大明皇宫当然是香皂最重要的市场且没有之一。 于是关于王才人独获恩宠的秘密终于不径而走。 一时间宫里到处都是人在谈论那个什么神秘的香皂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传言又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很快就成了京城百姓最热议的两大话题之一。 未卖先火的香皂,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影响整个时代。 …… 洛阳福王府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福王府开始兴建,前后历时十三年,耗银三十八万两。 占地甚广,辟有内外宫,地势南低北高,四周垒砌高墙。 建有四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望京门,南为王华门。 沿着中轴线上,依次为仪门、圣谕牌坊、中正殿、皇恩殿等建筑。 内宫门前有两尊石狮均蹲坐于底座之上,狮背上各有两只小狮子嬉戏,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福王府极尽奢华,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万历皇帝赏赐。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福王府的钱大多都是福王自己挣的钱。 郑家本是大兴县豪商,到了郑贵妃的爷爷这一代因他考上了秀才更换了门庭,成为书香门弟。 虽说郑家改换了门庭,但是郑家原有的生意并没有落下,只是主事人由郑家主换成了主母。 郑贵妃的父亲郑承宪有童生的身份,一直苦读诗书。 郑家的生意由妻子马氏打理。 郑贵妃自小就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商道天赋,十岁开始便帮着母亲马氏打理家族生意。 到十五岁入宫之前,将家族的生意生生扩大了数倍。 后来入宫,随着她得势,郑家逐渐走上仕途。 郑家的生意便逐渐成为了郑贵妃的政治资本。 而郑贵妃本人由于精通商道,也被万历皇帝越发倚重。 也正是在郑贵妃的帮助下,万历皇帝才逐渐识破了张居正改革的重大弊端。 万历皇帝也因此越发信重郑贵妃,将内库一并交与她来打理。 郑贵妃也是不负重托,不出数年便使得内库充盈。 福王出生后,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商道天赋,八岁起就帮助郑贵妃打理内库。 在援朝之役前,万历皇帝几乎就没有为钱犯过愁。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大明国库接连经历了勃拜叛乱和朝鲜之役后,无论是国库和内库都消耗一空。 此时大明与倭寇的议和协议失效,倭军武装精良且士气高昂,凭借着优势兵力攻破朝鲜的闲山等地。 朝鲜半岛局势快速糜烂,还在持续向周边扩散。 万历皇帝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年仅十岁的福王建议他征矿税。 此时,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已经别选择,只能采用了福王的建议。 正是由于开征矿锐,让万历皇帝饱受朝臣的诟病,但也确实解了朝鲜战事的燃眉之急。 福王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想尽一切办法搞钱。 短短数年时间就将万历皇帝干瘪的内库再次充盈起来。 他因此也越发的得到了万历皇帝的重视。 福王体胖,不堪劳累,因此常年都窝在王府里听曲耍乐,这也是后世他被人骂作淫荡无度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他对女人的兴趣,远不如他的皇兄朱常洛。 一生只娶了两个妃子,生下三个子嗣。 不过爱听曲倒是事实,至于房事方面嘛,太累,太麻烦,一般都是胡弄一下就算了。 王府大殿,一群歌妓正在为福王献艺,一个内侍匆忙的从过道跑到福王面前轻声禀报道:“启禀王爷,周长史从朝鲜回来了。” 福王挥了挥手,屏退了歌姬,然后抬了抬腚,发出一声脆响:“噗——。” “啊——,舒服,让他进来吧。” 一个中年文士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周弘文参见王爷。” 此人正是福王府长史周弘文,是福王最为倚重的谋士。 福王摇了摇手,又撅起屁股“噗”的一声,然后面露销魂之色道:“不用多礼,周长史这一路辛苦,瑶瑶回来了吧?怎么不过来给本王请安?” 周弘文面色尴尬的道:“回王爷话,属下……,没找到玉瑶姑娘。” “什么。”福王脸色瞬间大变,然后肥硕的巨掌顿时击在桌案上:“这个该死贱丫头竟敢又骗了本王?真是气煞本王。” 福王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是气急,缓了好一会他才压下火气又问道:“她可有把朝鲜的商道交还回来?” 第138章 满朝攻讦 眼看福王发怒,周弘文心惊胆战,赶紧解释道:“回王爷,商道已经恢复了,不过由于光海君这两年大肆捕杀异己,朝鲜国朝不稳,商事大受影响,收益恐怕不足以前的三成。” 听到商道未失,福王松了口气:“这个李珲跟我那好皇兄有得比,朝鲜国摊上这么个玩意,也是倒大霉了。这个也不算重要,只要商路还在就好,收益迟早也会恢复。瑶瑶把商路还了回来,说明她还知道什么是轻重,她要是敢带着商路失踪,本王可饶不了她,现在本王倒是最关心她会去哪儿?” “回王爷,玉姑娘既然没有回朝鲜去,恐怕还留在京城吧?想必她还在为佟养性的事跟王爷您闹脾气呢。” “哼,都是本王把她宠坏了,佟养性能是这么好杀的?算了,先把商路稳定了咱们慢慢找她吧,本王要找的人,就算她藏在天边本王也会把她翻出来。” “是,王爷,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是有个事需要跟你商议一下,本王不久前得到消息,努尔哈赤应该是觉得没人能压住他了,所以打算在正月初一建国称汗,这样一来,朝廷那边肯定会限制跟建州的互市,说不定父皇还会发兵。所以建州明年的收益也算是彻底废了;李成梁之死,佟家老营那边的生意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怕是冲击还不会小。 现在朝鲜也这样,几条重要的商路明年的情况都不景气,偏偏父皇还来信说希望明年的岁贡能加一成,本王就是生出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周长史可能给本王拿个主意?” 福王成年后就接替了郑贵妃,帮万历皇帝打理内库的生意。 他的生意主要有三大支柱,盐引、田产和贸易。 盐和田产的收益基本都是看天吃饭,有波动,但一般不会太大。 这两样加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贸易收益的一半。 而贸易又分为对内贸易和对外贸易。 对内贸易主要是粮铺、布庄、客栈等生意。 自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起,对内贸易这一块无论怎么努力经营,依旧在呈逐渐下滑的趋势。 所以福王只能被迫加大对外贸的投入,导致这一块的收益成了他所有产业中影响最大的一块。 但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条外贸渠道先后都出了问题,导致收益锐减。 周弘文低头沉思片刻道:“王爷,属下以为不给不行。因为梃击案,贵妃娘娘被禁足,如果王爷这个时候拒绝增贡,只怕会引起陛下的不快,到时候娘娘那边可就更难受了。至于收益的问题,也只能开源截流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挣钱路子。” 福王摇了摇头:“那能有什么新路子?最挣钱的生意都在江南,那帮江南佬仗着好名声死死的把住了海贸渠道,就算是本王也插不进手,其它的地方哪里还能有挣钱的生意?” 周弘文也叹了口气,福王说的是事实,如今的大明,除了海贸能挣的盆满钵满,其它生意,都是一塌糊涂。 “殿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稳定朝鲜这条商道,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吧,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 福王再次微微抬腚,神色销魂的放了个不响的闷炮,然后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行吧,若是想到什么好办法再来上报,你也辛苦这么久了,先回去休息吧。” …… 热气球飞天的事件影响越来越大,终究是引起了朝堂的议论。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十二月三日,工部郎中邵辅忠上书:请旨肃清京城内关于送人上天的传闻,并同时请求捉拿漷县妖人侯平,公开处死,以定民心。 邵辅忠初为前任阁臣沈一贯亲信,通常被认为是浙党之人。 他突然对一个不在朝堂的乡野小民发动攻击,其目的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就事论事。 真正目的自然是企图以攻击侯平的办法打击阁臣李三才的威信。 随后,御史言官们对妖人侯平发起了集中的攻讦,奏折就如雪花般飞上万历皇帝的案头。 起初,只有浙党官员对其攻讦,但是慢慢的,宣党、楚党等其他党派也加入其中。 四天后,给事中胡忻、曹于汴等人也对‘京城送人上天的流言’发起了攻讦,一时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李三才一向被认为是东林常人,而胡忻、曹于汴则是东林党的马前卒。 所有人都知道攻讦侯平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李三才。 虽然早就有传闻说李三跟高攀龙割席断交。 但是一个党派内部,一般不会因为某两个成员之间的个人好恶,就将其中一个重要人物踢出党派。 而胡忻、曹于汴此时加入对侯平的攻讦,岂不是说明东林党跟李三才之间已经决裂? 满朝都是对妖人侯平的讨划之声,一个乡野小民,能让朝堂如此一致的声讨,其情形岂不是诡异至极? 万历皇帝看到如山的奏折气得脸色铁青。 这些奏折是什么意思他看的很明白,这哪里是在弹劾侯平,针对李三才? 分明都是冲着‘税赋新措’而来。 是冲着他的赋税改革而来。 这‘税赋新措’目前还仅是在通州一地实行。 这些人就已经如此,如果全国施行,他们还岂不是要扯旗造反? 十二月五日,李如柏上书为侯平辩解,称送人上天之事,乃他亲眼所见,绝无作假。 十二月六日,工部尚书林如楚上书:称送人上天之事,如果是真,便是当朝祥瑞,应当重赏。如果此事为假,便应当以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的罪名将其处死。 十二月七日,吴道南、李三才、方从哲同时上书请皇帝召见侯平自证。 万历皇帝应允,下旨召漷县乡民侯平入宫面圣,许其自证。 十二月十日,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朱由校、张文烶等人一同进宫面圣。 带朱由校和张文烶是因为热气球是这两人制作。 带布喜娅玛拉,纯粹是两人如今奸情正在如火如炙,实在是一秒钟都舍不得分开。 同时也是想让布喜娅玛拉感受一下大明帝都的风采。 加上她的脚伤也还没有完全康复,行动有所不便,侯平便将她一起带进了宫中。 至于卫小芸和陈秀宁都去工厂帮玉娘子的忙,就没有同来。 侯平等人到了京城后先被安排在驿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色将明,李恩亲自带着万历皇帝的圣旨前来召侯平等人入宫面圣。 “侯夫子,圣上让咱家问问夫子,您有几分把握成功?若是没有把握成功的话,最好就不要试飞了,否则一但试飞又未成功的话,就再无回旋余地。” “多谢公公提醒,热气球是学生的弟子由校和张文烶制作,之前已经试飞过好几次了,断然没有失败的可能。” 第139章 皇极殿广场 皇极殿,原名奉天殿。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紫禁城大火,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被焚毁。 嘉靖四十年(1561年),耗费近千万两将其重建完工,第二年始改称皇极殿。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紫禁城又发生了一场大火,焚毁前三殿、后三宫。 于是万历皇帝备资千万两银准备重建三大殿。 然后仅采楠杉诸木于湖广、四川、贵州,就耗费了白银九百三十余万两,比起嘉靖年间的费用增长了数倍。 根据内阁大臣们的估算,修复三大殿需用银至少要三千万两,于是万历皇帝吓得彻底打消了重修的念头。 时至今日,这里依旧处于废弃的状态。 万历皇帝召见侯平的地点就在皇极殿殿前的空地广场。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整个皇宫内最空旷的地方。 天不亮,侯平等人就被带到了这里,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凉亭内等候。 辰时,一众朝臣也陆陆续续赶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侯平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弟,这次你可是被李阁老连累的够呛啊,不过你放心,等会那些想对付你的玩意肯定会大吃一惊。你就放心送人上天就行了。” 侯平笑了笑,感激的看了李如柏一眼。 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在满朝一片叫骂声的时候,他敢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这份情谊,就足够记住了。 “谢谢大哥,这次多谢你帮我说话了。” 李如柏神秘的一笑:“这也是在帮我自己,那帮玩意他们这次可有得受了。行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李柏如慢悠悠的往武将阵营走去。 不多时,工部尚书林如楚也过来拍了拍侯平的肩膀:“不用紧张,老夫相信你能创造奇迹。” 侯平鞠躬道谢:“谢谢林大人,晚生定会努力,争取不让您失望。” 林如楚笑了笑,再次拍了拍侯平肩膀,然后叹息一声,缓缓离去。 又过了一会,李三才和另一位老人联袂走来。 相比当时刚上任那会,李三才的身形瘦了一大圈,脸上说不出的疲惫,看起来苍老了何止十岁。 “顺安,真是抱歉了,这次老夫连累你了。” 侯平拱了拱手:“大人何出此言?他们质疑的是学生的能力,跟大人又有何干,大人放心,学生定会教这些人失望的。倒是大人,看着清减了不少,虽说国事重要,但是也要注意好身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实现胸中的抱复。” 李三才还未说话,旁边的老人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甫兄,你的这位小朋友可真是非凡啊,就连劝解别人都是这么别出心裁的理由,根本无法反驳。依老夫看,你还是好好听小朋友的话吧。” 李三才尴尬的笑了笑道:“顺安,这位是吴阁老。” 侯平赶紧向吴道南行礼:“晚生侯平,见过吴阁老。多谢阁老仗义直言。” 吴道南哈哈大道:“国朝大事据理直言而已,这有什么可谢的。听说你有个外号,叫‘问不倒夫子’,今日老夫也想当一回你的学生,待会玩事了,你跟老夫好好聊聊,不吝指点就好了。” 侯平顿时尴尬的道:“阁老您说笑了,学生哪能指点。阁老有问,但有所知,知无不言。” 吴道南再次大笑道:“哈哈哈,好,有你这番话就行了。道甫兄,你可还有事?” 李三才摇了摇头,对侯平笑了笑道:“顺安,我跟吴阁老先过去了,你保重。这次真的抱歉了……。” 侯平对拱了拱手:“大人不必如此,您所做的是救国于水火的大事,学生对大人只有感激,些许小事,无需挂心。” 李三才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对吴道南做了个请的手势:“会甫兄,咱们过去吧,请。” “请。” 看着李三才远去的背影,侯平忽然有些感动。 上次送学生院试的时候,他还跟李三才见过面,那个时候的气色远不像现在这般。 就算是从那时算起,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仅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成了这样,可见他所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其实他完全可以过安稳日子,都已经这把岁数了,没必要这么拼。 可是李三才还是拼了,发起了石破天惊的税务改革,商税改革。 侯平知道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三才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成功,等待他的只有身败名裂。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干了,因为他就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以前他是不知道国朝的弊病在哪里,因此只能按心中的正义行事。 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动的理由。 自欺欺人的沉默,绝不是他李三才的风格。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低估这件事的困难程度。 直到满朝文武一齐攻击侯平的时候,他才终于看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困难。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李三才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朝臣都已经就位,万历皇帝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也缓缓往龙椅上走去。 等万历皇帝坐好之后,李恩高声唱诺道:“宣,秀才侯平晋——见——。” 侯平慌忙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两人一同走到万历皇帝广场中央行礼。 “草民侯平(由校、张文烶)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 “近日京城传言说你能送人上天,有人认为你妖言惑众,居心叵测。今日将你召至宫廷,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可有何话说?” “回陛下,送人上天并非妖言惑众,这是草民的两个弟子由校,跟张文烶制作的一种飞行工具,可载人飞翔,不过距离不远罢了。” “好,那你们且去为朕做个演示吧。” “是,陛下。” 侯平带着朱由校和张文烶回到马车旁开始布置热气球。 朱由校一脸兴奋,终于又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上天了。 张文烶则愁眉苦脸,又要上天了,不想去啊。 侯平则在心里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今日可千万不能出丑啊。 今日满朝文武都盯着的情况下,如果尿了裤子,那以后可就再难抬得起头来,而且还搞不好会被治个君前失仪的罪。 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三人总算是将热气球准备好了。 随后侯平高声道:“草民和弟子已经将热气球准备完毕,恳请陛下,发令起飞。” 万历皇帝点了头,挥手道:“好,那就就大家伙看看,就送人上天,到底是妖言惑众,还是天降祥瑞于我大明,起飞吧。” 侯平翻身上了吊篮:“大明朝,首次载人热气球公开飞行演示正式启动,点火。” 随着一声令下,热气球缓缓飞升……。 第140章 好圣孙 万历四十三年十二月十二日,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日子。 热气球在大明皇宫内高高飞起,第一次向这个古老国度的统治阶级展示了人类征服天空的可能。 万历皇帝和一众大明王朝的栋梁臣子们都在痴痴的抬头注视着天空,心中说不出的震惊。 热气球上,侯平和朱由校、张文烶三人努力的对下面群臣挥手示意。 以此来证实飞行的真实性。 无数人别有用心的人,在试图从任何的蛛丝马迹中找出证据,想要证明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是他们注定要失败。 对于此事来说,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技术突破。 是一场对传统观念壁垒的突破。 这里面根本没有所谓的障眼法。 热气球升到了云层中,然后开始减火降落。 整个飞行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给人的震撼却是经久不衰。 随着热气球一点一点的降落,有些人开始慌了。 不过显然,他们慌得还太早。 随着热气球缓缓落地,万历皇帝激动的站了起来。 此时方从哲率先出班高喊道:“天降祥瑞,天佑大明,吾皇万岁。” 群臣顿时醒悟过来,一起高喊:“天降祥瑞,天佑大明,吾皇万岁。”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道:“都平身,这不是什么天降祥瑞,这是好大孙送给朕的惊喜。” 此时很多人都不明白万历皇帝口中的‘好大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只有少数在东宫当过值的官员一早就觉得朱由校非常眼熟。 但是他们根本没有人敢相信,这个能上天的孩子会是他们教过的那个东宫里的蠢货。 反差太大,谁敢相信? 即便是皇帝喊出了好大孙依旧无人敢信。 就在此时,热气球终于平安落地,朱由校一脸兴奋翻出了吊篮,兴奋的往万历皇帝身前跑去。 “由校,你干什么?”张文烶吓了一跳,慌忙就想追上去。 侯平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别管他。” 张文烶不知道侯平为什么忽然要自己不去管由校。 他也不敢反驳,只能乖乖的跟侯平把热气球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缓缓往皇帝那边走去。 朱由校一口气冲到万历皇帝身前,然后高声行礼道:“孙儿叩见皇爷爷,今日操作热气球试飞成功,幸不辱命,特来给皇爷爷复命。” 万历皇帝哈哈大笑:“好,果真是天佑我大明。昔日成祖入梦,得太祖传大洼,并反复叮嘱其道:‘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其后宣祖出世,成祖誉其为‘好圣孙’并将其立为太孙。宣祖即位后,果开创宣德治世之伟业。 昨夜朕也忽得一梦,父皇于梦中将一玉壁交于朕,并对朕嘱付道:“明日当有子孙腾云,此子乃真龙转世,传之可保大明江山永固。今日果见孙儿由校,驾热气球腾云而上。想来朕也同高祖一样幸运,得天赐于‘好圣孙’。李恩,宣旨。” “是,陛下” 李恩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圣旨,看了一眼后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长孙朱由校,谦虚有礼,温文尔雅,能文能武,逸群之才……,今日制作飞天神器,立飞天之功,着即册封为皇太孙,赐宣武门外太孙府一座开府置属,钦此!” 此圣旨一出,文武众臣皆惊。 大明一共出过两位皇太孙。 一位是太祖皇帝立的太孙朱允炆,因父亲朱标早逝,被太祖皇帝立为皇太孙。 另一位则是成祖皇帝所立的太孙朱瞻基。 因被成祖皇帝称之为‘好圣孙’而被册立,其父亲太子朱高炽尚在世。 朱瞻基即位后也果然不负成祖厚望,开创了大明又一个盛世,被后世称之为宣德治世。 因为仁宗在位时间短,也有人将宣德治世称为仁宣盛世。 又或者再与永乐盛世并提,称之为永宣盛世。 朱瞻基在位时,于宫内设立内书堂,教小内使读书,宦官始通文墨,司礼监掌印及秉笔太监之权渐重。 这一改革,直接影响了大明后面近两百年的政治格局。 自成祖皇帝之后,大明再未有皇帝册封过皇太孙,至今已有两百年。 今日,朱由校因飞天之功,被万历皇帝立为皇太孙。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更多的是困惑。 众所同知,太子朱常洛直到今时今日都还没有完全脱离地位不稳的尴尬境地。 虽然‘梃击案’后,皇帝恢复了东宫的日讲,但是这并不代表福王便再无机会。 就在不久前,皇帝还下旨褒奖过福王,让不少朝臣都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今日立下皇太孙,也就意味着太子之位自此便再无争议。 朝堂上斗了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也终于可以落幕? 朱由校领旨谢恩:“孙臣,谢圣上恩典。” 万历皇帝抬了抬手坐回龙椅上:“平身,来,站在朕的身旁。” “是。”朱由校乖巧的走了过去。 张文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过。 然后又回想起之前,还有过想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欺一下这个楞小子想法,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再抬头看了看侯平的脸,顿时满脑子都是疑问,难怪之前侯夫子一直对由校特照顾,莫非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草民侯平(张文烶),热气球试飞成功,特来向皇上复命。” “平身,今日皇太孙试飞热气球成功,开创古今历史之先河,两位功不可没。” 说完,万历皇帝起身拍了朱由校的肩膀,然后大声说道:“之前有人上书,说漷县有人妖言惑众,蛊惑民心。今日朕便问诸位臣功一句,既然你们说了是蛊惑民心,那朕便想问问你们,这蛊惑民心的目的何在?来啊,谁来回答朕?” 群臣鸦雀无声。 万历皇帝见无人应声,便点名道:“邵辅忠,你来告诉朕,圣孙要利用飞天之事蛊惑民心干什么?” 邵辅忠当即跪地哭求道:“回陛下,此事是臣失察,误信小人谗言,臣……。” 万历皇帝怒喝一声:“住口,你身为工部郞中,竟以误信小人谗言的借口来搪塞朕,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摘去他的官帽,脱下他的官服,将其赶出宫去,革除一切功名,从今尔后永不叙用。” 邵辅忠当即傻了眼,直到两个锦衣卫将他身上的官帽官服扒下来以后,才恍然醒悟,当即哭求:“陛下,臣知错了,臣知错了……再给臣一次机会吧……” 可惜,为时已晚。 万历皇帝根本没再多看他一眼,而是缓缓坐下开口道:“李恩,宣旨。” “是陛下,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漷县嘱托侯平……,因其教导、并协助皇太孙制作热气球试飞有功,特赐修正庶尹,授奉议大夫,领太孙府洗马,钦此。” 此圣旨一出顿时激起下面朝臣群情激愤,只是因为来的突然,又没人领头,一时间竟也无人敢率先出来反驳。 侯平心头狂震,赶紧领旨谢恩:“臣,侯平,谢陛下恩典。” 李恩将圣旨交给侯平后,又拿出一封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漷县童生张文烶……,随皇太孙制作热气球有功,特赐万金,领太孙府伴读,钦此。” “臣,张文烶,谢陛下恩典。” 第141章 王承恩 赐封之后,万历皇帝起身离开,群臣也陆续退场。 侯平长吁了口气,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能得到太孙洗马的职务,大出意料之外。 洗马的职责在不同朝代有所不同。 秦汉时期,洗马主要是太子的侍从,出行时为前导。 东汉时期,洗马职责类似于谒者,负责皇帝的传令通报等。 魏晋时期,洗马改掌图籍。 到了唐代,洗马成为了彻底的文官,掌东宫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 到了现今,洗马的司职已经更加宽广,用后世的话说,相当于“私人秘书”和“私人教师”。 历史上有很多着名人物都曾担任过洗马,如魏征、李密、卫玠、徐阶、陆建瀛等。 实际上,洗马这个职位的高低职责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这个职务深度绑定。 这个职位可不是谁都能上任的,凡是能做上洗马官的人,都是储君的心腹。 相当于皇帝提前安排给储君的辅政大臣。 以侯平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得到这样重要的职务。 如果今天不是万历皇帝用了些手段,这样的任命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利用了群臣有错在先,堵住了悠悠众口。 当然,也得益侯平本身和高层建立了一定的人际关系。 如果没有三位阁臣的同意,那皇帝想通过这个任命也几乎不可能。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个洗马官到手了,今后他也算真正的攀附上大树了。 侯平回到马车边,正和张文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朱由校带着一个小内侍走了过来。 现在身份不同了,侯平赶紧躬身行礼:“太孙殿下。” 朱由校一脸歉意的道:“夫子,你不会怪我之前一直隐瞒身份吧?” 侯平摇了摇头:“太孙身份如此重要,如何能轻易示人?在漷县隐藏身份,实乃必要之举,殿下无需挂心。” 朱由校顿时高兴了起来:“那就好,对了,皇爷爷要单独召见你。本太孙先回驿馆去接东歌阿姨,然后带她去太孙府逛一逛,你这边完事了就直接去太孙府寻我们吧。” 侯平点了点头:“好,那你去接她的时候给她带点吃食,她们草原人习惯了一天吃三顿,要是我回去的晚,记得酉时再带她去吃点东西,别的就等我回去了自己弄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夫子对东歌阿姨真好,放心吧,本太孙会把东歌阿姨照顾好的。” 侯平轻叹一声,跟着小内侍走了。 朱由校拍了拍张文烶的肩膀笑道:“走吧,咱们去接东歌阿姨。” 张文烶恭谨的回道:“是,太孙殿下。”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干嘛呢?” 张文烶回道:“回殿下,属下没干嘛啊。” 朱由校气鼓鼓的在他胸前打了一拳:“你不是说咱们是好朋友吗?现在我成太孙了,你就不和我做好朋友了吗?” 张文烶一脸苦笑:“我……我不敢啊,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参我一本怎么办?” 朱由校一把勾着他的脖子道:“放心,咱俩一块的时候你跟以前一样就行,要是有那些朝臣在的时候,你就装一下子就行了。” 张文烶犹豫的道:“这……这不好吧?” 朱由校继续勾着他的脖子,一脸不屑的道:“我说行就行,你是我的伴读,听我的就对了。” 张文烶毕竟也还是孩子,顿时就开心起来:“那好吧,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吧。我都饿死了。” …… 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宫后苑始建。 后世对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它在清朝的时候被改名为御花园,对于御花园相信没人陌生了吧。 宫后苑内有座观花殿,是最好的观景位置。 小内侍引着侯平来到观花殿内便让他在这里等候。 自己则倚在门口。 早上,去接他们的内侍到的太早,根本没给他们吃早餐的时间。 侯平只能随手拿了两块糕点垫巴一下肚子。 到现在早就已经消化干净了。 此时他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感觉实在要撑不住了。 犹豫了一下,便就走上前去问那位半倚在门前柱的小太监:“请问公公,您怎么称呼啊?” 小内侍猝不及防,明显惊了一下,然后赶紧把身体站直了道:“回侯洗马,小人叫王承恩。” 听到这个名字,侯平愣了几秒,这不就是陪那败家仔上吊的那位吗? 虽然内心震动,但是神色依旧未变的道:“原来是王公公,那个……,能不能问一下,有没有吃的,早上来的时候没吃东西,这会实在饿的受不了了。” 王承恩惊问道:“呀,侯洗马没准备吃食呀?这个,那您稍等,小人这就给您去找找。” 说完便飞奔而去。 侯平看着王承恩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咋碰上这货了? 王承恩去不多久,便又跑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实在抱歉了,洗马大人,这个时候宫里用膳时间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吃食,这两个干饼子,是小人私藏的,有时当值错过用膳时间,就拿来果腹用的,味道不怎么好,洗马大人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吃一口吧。” 侯平也是饿的急了,接过王承恩手里的干饼子道:“没事的,王公公能帮我找吃的,已经感激不尽,谢谢了啊。” 说着便迫不及待的将干饼子塞进嘴里。 吃了两口胃里有了点东西,感觉舒服多了,不过就是有点咽。 这时王承恩已经端着一杯水过来了:“这饼子有点干巴,您慢点吃。来喝口水,顺顺。” 侯平感激的接过水杯:“谢谢王公公哦。” 王承恩掩嘴笑道:“侯洗马是第一次进宫吧?小人可不是公公,您可莫要这样折煞小人,被旁人听到了,可是要招来祸患的。” 侯平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确实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公公好呢?” 王承恩道:“侯洗马可直呼小人名讳便可,若是看得起小人,也可叫声王兄弟,或者承恩兄弟都可随洗马喜好。” 侯平顿时笑了笑道:“好,那以后就称你承恩老弟如何?” 王承恩欢喜的道:“谢洗马看重。” 此时他还仅是个司礼监的小跑腿。 地位是处于内侍中权势部门的垫底级别。 侯平边吃边跟王承恩闲聊,对宫内之事也渐渐有了些更多的了解。 也不知是平日里在宫内寂寞的久了,还是本身就有点话痨属性,王承恩把自己平日里的生活都跟侯平说了说。 侯平前世就听说过皇宫内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苦,但是并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通过跟王承恩的聊天,这个印象就深刻得多。 聊了有半个小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王承恩低呼一声:“怕是陛下要来了,洗马可先整理一下,免得御前失仪,小人先去迎驾了。” 侯平笑了笑:“好的,承恩老弟,咱们改日再聊啊。” 第142章 万历的困惑 王承恩走出观花殿没多久,一队内侍就进了观花殿内候立在龙椅旁。 又过了一会,万历皇帝也在两个年轻内侍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侯平恭谨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万历皇帝在龙椅上坐稳手抬了抬手:“给侯洗马赐坐。” 一个小内侍搬了个布墩过来。 侯平鞠躬谢恩后在布墩上坐下。 万历皇帝对侯平的脸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早就听闻你相貌独特,今日一见,比着实比朕之所想,还要过了几分,难怪外界有人传言你这是神魔相,确实有一定道理。” 侯平嘴角抽了抽,这老胖子,你要不是皇帝老子真想痛偏你一顿啊。 “人之样貌,受之父母,微臣这也是无可奈何。至于坊间传言,不足为凭。”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不妨事,不过你即以入朝为官,想必今后对你相貌的攻讦不会少,你也要有个准备才好。另外你这秀才功名不堪大用,你既有才华,就应继续应试,来日高中,最少有个同进士出身才能算是有个正途,也才好真正的为国分忧。” “是,陛下,微臣日后定当苦读,争取下届乡试中举。” “嗯,孺子可教也。说正事吧,你可知道朕找你有何事?” “回陛下,臣不知。” “朕听说你被称之为‘问不倒夫子’。今日朕也想做一回你的学生,可否。” “不敢当,陛下但问便可,这夫子臣绝计是不敢当的。” 万历皇帝微微一笑:“不必自谦,朕被此问题困扰了几十年,至今回想始终也未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处,若是你能解朕心中困扰,朕定当重酬。” 侯平慌忙起身:“陛下但有疑问,便说无妨,微臣知无不言。”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嘉靖九年(1530)桂萼提出了‘一条鞭法’,但因为在杨一清等阁臣的反对而停止。此法的弊端在当年就已经被讨论的非常清楚了,张居正不可能此对法之弊端不清楚,可他还是向朕提议了启用此法。而当年朕尚且年轻,又并未亲政,便由了他去。后来朕得知他推行此法的目的竟是因为收了江南商人的好处,这才怒而将他清算。 清算张居正之后朕才知道,江南商人对其行贿的数额不过区区数万两,因此朕始终想不太明白,堂堂当朝首辅,就为了这么一点钱,竟能将朕和大明江山都出卖了,他背后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可真是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侯平仔细深思了一下回道:“回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之所以贯彻‘一条鞭法’,实际上是不得不为,以张大人的为人,贪心或许有之,但是说他因为贪心便误国事,便是没有道理的。”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其实朕至今也不敢相信张太师会为了区区数万两就会出卖朕,但如今国事已经如同之前担心的一样,事实就在朕的眼前,又当做何解释?” 侯平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一条鞭法’最大的弊端就是让朝廷最重要赈灾手段失去了作用。但相比起他的利端来说,这点弊端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赈灾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免征赋税,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最常用、有效的救灾措施,明朝前期也不例外。 农耕经济为主导的时期,免税都是最高效的救灾措施。 这一时期,因为农民都是种什么就用什么交税,比如说种粮的交粮,种茶的交茶,种棉花的就交棉花。 所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储存了很多要用来交税的实物物资。 如果遇到灾年的时候,朝廷下令免税,灾民们就可以把储存交税的物资用来消耗掉,增加了自身对抗灾情的能力。 同时,当地的官府衙门收的税也是实物物资,免税之后,他们可以把需要押解的税粮等物直接用来赈灾。 所以通常的小灾,在朝廷免税之后,基本上当地扛一扛就都能过去。 遇到大灾的时候,当地的物资实在扛不过去了,朝廷才会选择调配物资救援。 实际上朝廷出动物资救援,只能说是事倍而功半。 通常发出百万救灾物资,真正能到灾民手中的,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这里面除了贪污腐败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交通不便,运送物资途中所需要的消耗,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损失。 所以通常赈灾物资都要实行就近调配原则。 然而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就近调配的地方本身就是离灾区很近的地方。 如果赈济的时间太早,搞不好非但没把灾区的灾情赈济下来,反而因为赈灾,使得周边地区也成为了灾区。 历史上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明末陕西大旱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 原本只是陕西大旱,如果不救灾的话,也就只有陕西一地会发生动乱。 然后伟大的败家仔来了一通骚操作,下旨让户部严催京运各地将没有运到的物资及外省协济钱粮以保证陕北军需。 这个外省是哪里? 山西和河南两地最近,这一解送,就出了大问题,最后搞得灾情扩大到了这两地。 当然,赈灾只是诱因,最主要的还是这两地本身就物资不足。 遇到风险之后,毫无抵抗力。 所以通常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不敢轻易下令赈济。 因为这个命令搞不好就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崇祯就是被这么玩死的。 其实如果他硬挺着不赈灾,李自成根本没有机会打进河南、山西,也就能在陕西混一混。 万历皇帝听到‘一条鞭法’利大于弊的时候,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问题其实他找当今很多名士问过,都认为‘一条鞭法’的确是条杀鸡取卵的办法。 而今天侯平却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哦,你说利大于弊,到底是如何利大于弊?” “回陛下,微臣以为,‘一条鞭法’在张大人实施之前,其实已经有很多地方在偷偷使用了。江南实行的征一法,江西的鼠尾册,东南出现的十段锦法,浙江、广东出现的均平银,福建出现的纲银法,都具有徭役折银向田亩转移的内容,这些都是地方自行实施的地方性政策,并不利于朝廷的监管。 所以张大人坚持施行‘一条鞭法’等于是废除了这些地方性的政策,统一使用朝廷政策,更利于朝廷监管;同时清丈土地,扩大税务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等方面,都是功德无量。无论是官民都得到了大大的便利,否则‘一条鞭法’也不会得到百姓们的一至认可。” 万历皇帝听到侯平如此褒扬,胸中微微来气:“哦,那既然‘一条鞭法’如此利国利民,为何在张居正死后会有这么多人上书要朕治罪于他?” 第143章 对答 侯平为张居正说公道话的做法被万历皇帝不满。 “回陛下,攻击张大人的人,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冲着清丈法而来。清丈法将许多乡绅仕族的隐田都翻了出来,导致这些人每年要多缴大量的税赋,因此记恨张大人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改革的初衷还是好的,只不过他的改革并不彻底。因此才会导致陛下现在所看到的结果。” “哦,那你就跟朕仔细说说。” “是陛下,张大人改革,主要是看到了我朝三个重要隐患。第一个隐患,就是土地兼并问题:越来越多的土地集中到当地的士绅大族手中,大量农民都没有土地可种,为了生存要么就流亡荒野,要么就卖身作奴。地方人口流失严重,导致朝廷可控制的人口减少。当今全国户籍造册人口已不足千万户。洪武十四年(1381年)全国户籍人口却超过了千万户。 明明当今的人口远多于洪武朝的时期,但是户数却减少了百余万,这还不算不在户籍之上的流民。而清丈法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第二个隐患便是官员行政效率低。自嘉靖朝以来,官员的腐败程度和官吏的因循守旧情况就非常严重,大臣的奏章、各衙门的公文每天都有很多,但是解决问题的效率却十分低,这种运转不灵、效率低下严重影响了朝廷职能运转。 考成法通过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由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考评机制,将考评和纠察相结合,提高了朝廷对地方各级官吏的管理效率。 第三个隐患则是赋役制度不公,百姓负担太重。张大人改革前我朝的赋役制度沿用前朝,将赋税和徭役分开。赋税按照田亩数征收,徭役按照户丁数征收。乍一看很公平,但是实行起来还是有漏洞。权贵们仗着自己有优免定额的权力,运用各种手段来逃避赋役。 如此一来地方官员只能将本应由他们承担的赋役均摊到其他百姓头上来了,这就造成了富者田广而赋役轻,贫者田狭而赋役重;有田而无赋者,有赋而无田者的现象。 一条鞭法的实行使得百姓只需要交纳丁银即可,改变了以往征收实物的方式,而且税银直接由官方征缴,不再经里甲、胥吏之手,百姓的赋税负担得以缓解。 清丈法、考成法、一条鞭法虽然都存在各自的问题,但它们的初衷都是为了缓解朝政弊端而设,出发点还是好的。” 万历皇帝有点失望的道:“这么说来,你也是认为朕不该清算张居正的了?” 侯平心里一惊,猛然摇头道:“回陛下,虽然张大人革除朝廷弊病于国有功,但是任用私人,排除异己,扶持江南士族,进一步加大了朝廷困局。其功与过并不能相抵,是以微臣以为陛下清算张大人并无不妥。”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在朕面前还想耍两面心思?那你说说张居正为何要被朕清算?” 侯平心里顿时叫苦,他知道万历皇帝真正清算张居正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是‘考成法’。 ‘考成法’加强了内阁的权柄,万历皇帝在亲政之前对此并未有太过明显的认识。 他一直在心中敬重着张居正,把他当成最能信任的师长来尊敬。 所以张居正在位时,内阁压他一头他也就忍了。 可是等到张居正退休之后,他开始独自理政,然后发现内阁辅臣还是能通过既有的流程来制衡他的皇权。 这样一来他的心理就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一种被张居正背叛的感觉与日俱增。 实际上这事换做谁来都会受不了。 试想一下,身为皇帝的我是如此的信任你,给予了你最高的尊重,处处对你忍让纵容。 但是换来的,是你不光要自己压在我头上,还要让你的继承者继续压在我头上。 怎么? 这是看我好欺负,就欺负上瘾了是吧? 所以本就心眼不怎么开阔的万历皇帝如何还能受得了? 清算张居正,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只是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皇帝的脸面,侯平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 于是沉思了片刻回道:“回陛下,此问题微臣只能做个猜测,陛下真正清算张大人的原因,接受商人贿赂应该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张大人扶持江南士族,结党营私,以至于引起党争之势?” 万历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侯平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问不倒夫子’果然名不虚传。很好,那朕再问你,李如柏给你要了个经历的官,朕给否了,你可知为何?” 侯平老实的摇了摇头:“回陛下,这……微臣确实不知。” 万历皇帝这一下笑的更开心了:“也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朕不让你入武门,是因为你现在还太年轻,虽然这次你功劳不小,但是比起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木秀林中,风必摧之,朕不想你这么快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今次封你为洗马,过不了多久你必将被人弹劾,朕也只能将你撤职,不过奉议大夫的虚职可以继续保留。” 侯平心中哀叹,这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等着被撤职,能找谁说理去? “谢陛下提醒,微臣知道了,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你可知朕这样安排有何用意?” 侯平想了想:“陛下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安排微臣去做吧?”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朕确实有件关乎我大明国运的事情要你去做,这也是朕今日来见你的主要目的,朕给你五年的时间,将漷县的织造厂,发展到比江南织造厂更加庞大的规模。” 侯平初听有些吃惊,但是随即又了然。 万历皇帝能提这个要求,显然他是已经意识到了江南一带毁田稻种桑麻一事的严重性了。 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西班牙王室立法禁止美洲殖民地种植桑树,导致墨西哥刚刚兴起的丝织业面临断粮的绝境。 西班牙殖民当局将中国生丝作为墨西哥丝织厂的主要原料。 这一举动,对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明造成了深远的且沉痛影响。 由于出口墨西哥的生丝制品价格大涨,江南当地的豪强势力都想从这一交易中获利。 于是便纷纷毁稻田种桑麻,大力发展生丝制造业。 也正是由于江南豪族的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日后大明帝国衰亡的最重要诱因。 第144章 天下粮仓 众所周知,江南是大明王朝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特别是宋朝初期自安南引进水稻后,中原流传出“苏湖熟,天下足”等传言。 可见江南对大明的粮食安全有多么重要。 然后由于西班牙将中国生丝作为墨西哥丝织厂的主要原料之后,中国生丝的价格大幅度暴涨。 生丝也成为了马尼拉海贸的主要交易商品。 自此江南毁田种桑者不计其数。 因为能从马尼拉海贸中挣取大量的白银,所以江南豪族根本不用担心毁田种桑的后果。 粮食才几个钱,没了就去买,反正天下种粮的地方多的是。 由于是江南豪族愿意花大价钱从全国各地买粮食,直接导致全国各地的粮食物资都往江南集中。 这也是导致明末粮食危机的主要原因之一。 江南做为“苏湖熟,天下足”的主角,能以一地供养全国的典范。 在明末后期出现严重的粮食危机,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 小冰河时期所谓的天灾,实际上对江南地区的影响并不大。 真正导致江南粮荒的主因就是当地豪族的贪婪。 1565年马尼拉航线被开辟出来。 1593年西班牙政府规定了每年从马尼拉开往新西班牙(墨西哥)的大帆船的数量。 通常为两到四艘,每艘载重一般为三百到一千吨,有的甚至高达两千吨。 其中大明进口的货物占到所有货物的百分之八十,主要包括丝绸、瓷器、家具等。 其中丝绸又占到了百分之六十多。 其中包括百分之三十九的生丝、百分之五十九的丝织品和百分之一的成品服装。 作为交换,大量墨西哥白银甚至秘鲁白银被运回大明。 从万历十八年(1590)到万历四十三年(1615),二十五年的时间,有超过一亿五千万两白银流入了大明。 平均每年超过了六百万两,这些钱都进了江南豪商们的腰包。 而此时大明国朝一年的赋税也才不过两千万两,而且还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 万历皇帝为何要开征榷税,原因就在于此。 虽然万历皇帝很清楚江南毁田种桑的后果,但是由于这里面的利益太大,根本就不是一个法令就能杜绝的。 而江南的织造业又是独树一帜,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取代。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只能听之任之,然后加大矿税的收取力度,但这毕竟只能是无奈之举。 直到侯平在漷县办了织造厂,这一下就让万历皇帝看到了希望。 只要漷县的织造厂规模足够的大,就能用北方的丝织品对冲南方丝织品的高价格,只要把这其中的巨利打下来。 恢复江南的稻田种植,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万历要侯平用五年时间,把漷县织造厂打造成能取代江南织造厂地位的想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对于侯平来说,这个方法其实有些蠢。 不光效率低,重点还是太过于得罪人。 真把江南那帮人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万一派人来把自己作掉,那可咋整? 历史上天启皇帝的死,就很有可能是这帮玩意弄的。 不然哪可能堂堂一国之君,会因为一个风寒而死? 万历皇帝见侯平愣怔了半天都不回话,心中微有不快道:“怎么,你可有什么困难?” 侯平刚才想到天启的事情太入神,竟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当即赶紧解释道:“回陛下,此事的确非常困难,微臣也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做得成功。” 万历皇帝蹙眉道:“怎么,朕看过漷县织造厂出来的布料,稠密紧实,并不输江南织造厂,这里又靠近棉产地,仅省下的运费,都足以让漷县的织造厂胜江南远矣。何来困难一说?” 侯平赶紧回道:“不,陛下误会了,微臣指得是陛下想通过扶持漷县织造厂来压低江南织造厂的价格,从而进一步恢复江南稻田的打算。” 万历皇帝惊奇道:“你竟连这种事都知道?” 侯平赶紧解释道:“陛下,微臣是湖广岳州府人啊,每年都有大量的江南商人到岳州府来收购生丝、粮食等物,微臣自小耳濡目染又岂会不知?” 这话是实话,此时大明的织造业,除了官方支持的江南之外,就数巴陵一带的棉纺织业最为发达。 不过由于巴陵一带的交通不太便利,因此无法形成对江南丝织品的有效冲击。 万历皇帝这才想起侯平祖籍是岳州府:“是哦,你说话一点都不带湖广口音,朕倒是真忘了你竟是湖广人,差点将你当成通州人了。” 侯平苦笑:“陛下,学生当初来京城求学,到现在也确实有些年头了,口音早就被磨掉了。” 万历皇帝点头道:“嗯,那在你看来,如何才能让江南快速恢复稻田的种植?” 侯平摇了摇头道:“陛下,学生其实觉得,与其想着恢复江南的粮食种植,不如想办法开辟新的粮食种植地区。” “开辟新的粮食种植地区?你是指在哪里?” “陛下,北方的大片平原,尤其是在奴尔干都司一带,那里的黑土地是最肥沃的土地,只要能开垦出来,就算是大明的人口再增十倍,也足以养活所有的人。” 万历皇帝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真的?” 侯平点了点头:“回陛下,千真万确,其实种植粮食北方要比南方更适合,只不过由于北方荒蛮,所以要下一些力气开垦,但是好处也很明显,这些地方没有当地豪族,只要能开垦出来,就全部由大明皇室掌管,如此一来,皇室能完全掌握天下粮仓,就再也不用担心缺粮问题了。” 万历皇帝的确是心动了,但是仔细一想又退缩,毕竟是奴尔干都司太远:“那边已经出到关外,太远而且无险可守,只怕就算开发出来也种不了几年,就会被鞑子兵锋所毁。” 侯平笑了笑说道:“如果陛下觉得奴尔干都司太远,那么蓟辽地区怎么样?据臣所知,在铁岭的东北方向的清阳堡附近就很适合种粮,如果能将此地开发出来,能大大的缓解粮食问题。” 万历皇帝蹙眉道:“你是在跟朕说笑话吗?辽东并不适宜种水稻,只能种些小麦,产量太低,如何能养活许多人?而且清阳堡已经出了关,如何守御?” “陛下,小麦的产量的确是不高,但是玉米的产量惊人,而且玉米耐旱,特别适合在北方种植,如果陛下感觉清阳堡附近不行的话,也可以在镇远堡附近开垦。” 万历皇帝一脸疑惑:“你今日跟朕所说之地不是关外就是边关,一点一点往京城靠近,到底有何目的?” 第145章 邂逅 侯平接二连三的说出几个不可能接受的地方,让万历皇帝有了一丝警觉。 侯平赶紧解释道:“回陛下,臣没有任何目的,实在是臣所知的几个适宜种粮的地方都在这里,如果陛下不相信微臣的话,微臣愿意前往边关,保证数年之后,为陛下开辟万亩良田。”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万历皇帝疑心更重了:“此事不必,朕自会安排人去处理此事,你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把漷县的织造厂办好。” 眼看万历皇帝已经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兴趣,侯平只能起身领旨:“是,陛下,微臣遵旨。” …… 皇帝赐给朱由校开府的宅子是当年“青词宰相”严嵩的别墅“听雨楼”。 严嵩作为嘉靖朝第一权臣,他的宅子将奢华做到了极致。 除了皇城,京城就算这座宅子最好。 不过再好的宅子,空置了五十多年,也难免会显得有些破败。 由于万历皇帝立朱由校为皇太孙的决定下的比较仓促,宫里一时之间也没能抽出这么多人手来收拾这座宅子。 王才人得知消息后,立马就带着东宫的人马赶过来帮忙。 现在儿子被立为太孙,她的身份立马倍增,只怕立为太子妃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朱由校之前给布喜娅玛拉造了一辆木轮椅,他走在前面引路,张文烶在后面推着她。 一行人步行到了听雨楼,当然,现在这里已经改成了太孙府。 此时里面有大批的宫女内侍正在收拾打扫,还有一些匠人在修整补漏,总之是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看到皇太孙过来,忙碌的下人们纷纷上前行礼。 朱由校带着人直接往宅院里面深入,到了内堂,就看见客印月正在指挥打扫的宫女如何布置景物。 抬头看见朱由校进来,惊喜的过来行礼:“太孙殿下,恭喜太孙殿下。” 朱由校抬了抬手:“客妈妈不用多礼,怎么就你一个人吗?” 客印月笑道:“没呢,娘娘刚刚去内堂休息了,殿下快过去请安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对张文烶和布喜娅玛拉道:“你们先在那边的偏殿里休息一下,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嗯,殿下快去吧。” 朱由校和客印月及众护卫者走了。 张文烶打算把布喜娅玛拉推进偏殿。 布喜娅玛拉忽然看见旁边有座凉亭,感觉那里的风景不错便指了指道:“文烶,咱们去那处凉亭看看吧。” “好的,师母。” 凉亭的风景优美,布喜娅玛拉看了一会,忍不住心生感叹:“中原的风景虽然秀丽,但是比起草原来少了些许开阔呢。这里感觉有些狭隘了。” 张文烶笑了笑:“师母说到开阔,有哪里还能比得上天上更开阔呀?” 布喜娅玛拉也轻声笑道:“这倒是,就算是草原,也比不上在热气球上看到的风景。不过侯平可不许我随便上去呢,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再飞了。” 张文烶笑道:“那也只能怪师母自己要往下跳呀,没看都把夫子吓成什么样子了。夫子还能让你上去就奇怪了。真不知道你跟太孙殿下的胆子怎么会那么大?就一点都不害怕吗?我可是每次上去了都要好久才能站得起来。” 想到侯平奋不顾身的跳出吊篮来求自己的样子,布喜娅玛拉心中便一阵温暖:“是的呢,此生能遇上侯平,是长生天对布喜娅玛拉最好的赐福呢。” 两人欣赏着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忽然一道严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太孙府中?” 张文烶和布喜娅玛拉立刻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脸色阴郁的黄袍青年人站在凉亭外的十数米处,身后是一队锦衣卫。 张文烶脸色大变,能穿黄袍,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太孙府上的,多半便是朱由校的父亲了。 “太孙伴读张文烶,叩见太子殿下。” 看到张文烶的话后,布喜娅玛拉也弯腰行礼道:“民女叶东歌,拜见太子殿下,民女脚上有伤,无法全礼,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此时朱常洛看清了布喜娅玛拉的面容,顿时都看得痴了。 老实说,即便是见惯了美人,他在看到布喜娅玛拉的一瞬间还是被惊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诺大的皇宫之中,除却郑贵妃外,根本无一人能与此女相比。 朱常洛恍若失神的念了一声:“叶东歌?好,好……,人美,名字也美。” 布喜娅玛拉看到朱常洛的这副表情,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脸上瞬间若寒霜笼罩。 “民女身体不适还请殿下恕罪,失陪了。文烶,推我去偏殿。” 张文烶立马说道:“禀太子殿下,小人师母身体不适,不能受风过久,小人要推她去偏殿休息,还望殿下恕罪。” 说完慌忙起身就要推布喜娅玛拉离开。 只是朱常洛堵在了他们的去路上,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此时他一脸失望的道:“你以婚配?到底是何人能有此幸运娶到你?” 张文烶正想说话,布喜娅玛拉抢先开口道:“抱歉,我夫君是谁与似乎与殿下无关,麻烦让一让,我要回房休息了。” 朱常洛一脸阴笑道:“哦,若是本太子不让又能如何?” 布喜娅玛拉脸色更加难看:“殿下请自重。” 朱常洛哼了一声:“说,谁是你夫君,本太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此话一出口,布喜娅玛拉和张文烶同时神色大变。 布喜娅玛拉身为草原人,性格率直,当即就准备反唇相讥。 如果她真的开了口,那事情还真可能要糟糕。 好在此时朱由校及时出现。 “父王,您怎么也来了。” 朱常洛回头蹙眉道:“嗯?刚才看见这里有两个生人,便过来看一看,皇儿刚刚开府,一切可都要谨慎行事。” 朱由校点头称是:“父王教训的对,不过这两位也不是外人,张文烶是皇爷爷为儿臣亲点的伴读,东歌大娘是侯洗马的未婚妻。” 朱常洛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眉稍一喜:“哦,未婚妻?好,好……。” 正在此时,王才人听闻太子到了,也急忙从房中出来迎驾。 “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朱常洛抬头看了王才人一眼,又看了布喜娅玛拉一眼,然后再看了看朱常洛。 “嗯,今日皇儿给本太子长了脸,本太子就是专程过来奖赏皇儿的。” “儿臣谢父王挂念。” 王才人见朱常洛看布喜娅玛拉的眼神不对,心中怕生出事来,赶紧说道:“殿下,外边冷,咱们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朱常洛回头又看了布喜娅玛拉,嘴角不可察觉的扬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好,不过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大家都未用膳吧,让人去安排一下吧,今日就在太孙府里用膳。” 第146章 皇太极败归 见完万历皇帝,侯平从宫花苑出来,接着又被叫去了内阁。 在内阁里吃了顿饭,李三才和吴道南两人向他请教了一些关于商税和金融方面的问题。 之后他便离开了皇宫,然后沿路打听,找到了太孙府。 刚到门口,恰好碰到与王才人联袂走出太孙府的朱常洛。 侯平见朱常洛和王才人后,慌忙行礼:“微臣侯平,见过太子殿下,王娘娘。” 朱常洛打量了侯平两眼,然后嫌弃的说了一句:“你这样貌,近看可比远看要有碍观瞻的多了。” 侯平脸上微红,但也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装作听不见。 朱常洛见侯平不搭话,冷哼一声便往前走了。 王才人对侯平歉意的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侯平恭敬的站在原地,直到等他们两人上了远去的车撵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太子似乎不怎么待见自己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赫图阿拉城 皇太极和佟养性一脸惭愧的跪在努尔哈赤面前。 “阿玛,儿臣无能,没有南方的大商愿意与我们交易。” 努尔哈赤面色凝重的道:“怎么?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额度都引不来南方的大商?” 皇太极脸色难看的道:“他们岂止是看不上,根本就是在把我们当成是要饭的,这次儿臣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江南大商的眼中,只有海贸,其它的根本就不关心。” 努尔哈赤此刻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来他之前是过于想当然了。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女真族五成的贸易额,再加上一部分蒙古的贸易物资。 这么庞大的体量,引来一个贪婪的商人还不是轻易之事。 但是没想到他手中的东西别人根本看不上。 实际上现在整个女真与大明的交易体量约达百万左右。 只不过这百万的体量,佟家和他各自占了四成,其它各部酋长分了剩余的两成。 佟家的那四成有固定的贸易对象,他无法控制,其他各部酋长则没有固定的交易对象。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是可以将这部分交易额度也拿过来一些。 也就是说他实际上可全部动用的年贸易额度能达到五十万以上。 这个体量对于北方来说的确是一个很高的数字了。 只是这五十万是总的贸易额度,有数十个项目品种,什么毛皮、野人参、各种野货等等。 分担到单一品种的话就没有多少了。 相比起马尼拉每年六百万的贸易额度,的确是太过不够看。 更重要的是,这六百万基本上都是丝绸、陶磁、家具等物品。 品种单一,更容易滚规模。 江南商人也的确有足够的理由看不起他们的贸易。 没有找到江南商人,女真人这么庞大的贸易体量一般的北方商人又吃不下。 努尔哈赤也是犯了难,继续受制于李家的贸易渠道他又实在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李家的贸易渠道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多,像他最需要的盐、铁、绵甲等军需物资供应越来越少。 这些直接影响到八旗军的整体战斗力。 所以努尔哈赤现在急需有能绕过李家贸易渠道,然后扩大对军需物资的进口额度。 见努尔哈赤陷入了为难之中,佟养性开口道:“大汗,其实现在李家已经势微,咱们完全可以绕过李家,跟李家身后的商人直接交易。” 努尔哈赤看了佟养性一眼:“额驸这是有什么好主意?” 佟养性点了点头:“张家口有个姓范的商人之前一直是帮李家销货的,这两年李家的货少了,所以他找到了我这里,只是我们佟家老营的货一直都是跟郑家合作的,所以就没答应他。大汗如果绕过李家,直接找张家口的这个姓范的商人合作,相信可以把额度提高很多。”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一个小商人,能吃下多少额度?” 佟养性笑道:“大汗有所不知道,个这范姓商人他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商,但他是山西介休人范家的人,如果有足够大的利益的话,他完全可以动用介休范家的渠道,以范家的渠道,再大的额度都能吃下。” 严嵩当年搞了个大明富豪排行榜,资产五十万两以上的家族可入榜,当时天下共十七家,其中山西就有三家。 《五杂俎》中所载:“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 山右就是指山西,是当时长江以北有钱人最扎堆的地方。 范家能在山西介休叫响名号,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整个山西,能富起来的家族基本上都跟一个东西有关,就是盐。 大明开国之初,就在九边重地驻守有重兵,实行“三分守城,七分耕种”的军屯制。 但是边关的很多地方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就算全部兵力种地都种不出能养活这么多人的粮食。 因此用其它办法补给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于是就先实行了民用法,征集老百姓的粮食,组织民兵把粮食送到边疆。 在此时的交通运输水平下,这个办法的成本极其高昂。 人吃马喂消耗很大,从内地运一石粮到边境的费用竟然高达七石。 在这种情况下,又发明了“开中法”。 就是说让商人把粮食和其他军需物资运到边境,然后拿着军队给的收据,跟政府换盐引。 运送粮食的亏损有盐引补贴,于是就有大把的商人愿意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朝廷解决了军队的吃喝拉撒问题,老百姓不用背着粮食千里迢迢服役受罪,商人又获了利,可谓一举三得,多方共赢。 山西的大商几乎都是‘开中法’的受益人。 虽然近几十年大明财富方向有所转移,但是这种已经受益上百年的老牌家族底蕴都在。 就女真人现在的这点贸易体量,有两、三个老牌家族,就足够消化干净了。 努尔哈赤对‘开中法’也不陌生,听到张家口的范姓商人背后站的有山西的家族立马就兴奋起来。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盐,而山西商人最不缺的恰好就是盐。 “好,皇太极,那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法,等过几天,登极大典过后,你就去张家口跟这个姓范的商人联络一下,如果他能吃下二十万的额度,咱们就跟他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如果十万额度都吃不下,那就不用合作了,省得麻烦。” “是,阿玛。” 正在此时,代善忽然闯了进来。 “阿玛,大事不好了。” 努尔哈赤一脸不悦的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代善一脸急切的道:“布扬骨那个狗东西,将东哥嫁给了达尔罕的儿子,人都已经被送走了。” 努尔哈赤瞬间脸色气得通红:“布扬骨,你怎么敢如此欺人,本汗誓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147章 最短洗马 登基之前,叶赫老女出嫁的事情终于也暴露了出来。 愤怒的努尔哈赤差点没忍住,就想马上点齐人马杀上叶赫。 但是想起登基大典,他又强按下性子,勉强忍耐了下来。 加上这一次,布扬骨已经是第四次把他耍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咽下去的,只是现下,还不是能任性出气的时候。 正月初一,赫图阿拉城。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集在殿前、分八旗序立。 努尔哈赤登御座。 众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跪,六位旗主大臣出班跪进表彰。 近侍侍卫阿敦巴克什额尔德尼接表,群臣尊努尔哈赤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国号“大金”,年号天命。 大金正式立国。 …… 对于东北面新兴的大金帝国,大明君臣无一人关注。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太孙府洗马侯平。 正月初一,万历皇帝祭祖之后,按惯例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他刚一出现,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对侯平攻讦了。 随后跳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例外的都是攻讦侯平。 仅是秀才的奇丑之男,竟敢窃据太孙府洗马之位。 这对于任何一个经历科举之后拼杀出来的进士们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耻辱。 于是,就在大金立国的同一天,针对太孙府洗马侯平的攻讦在大明朝堂上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这一次甭管什么逝党、宣党、楚党、东林党,朝党官员大家都在出奇的一致攻讦侯平。 尽管万历皇帝已经事先有所准备,但是当看到朝堂声音如此一致时,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经知道这些个群臣是些什么玩意。 反正就是不闻不问就对了。 虽然这些人的说辞各不相同,但仔细分辩的话,其实只有两点。 一个是侯平只有秀才的功名,没资格担任洗马。 另一个就是他长的太丑,有碍观瞻,没资格跟自己站一块。 最令人意外的,是太子朱常洛也出班奏请罢免侯平洗马之位。 理由是侯平的样貌会对太孙府的整体形象造成影响。 面对群臣激愤,万历最终选择同意了太子的奏折。 正月初一,侯平的太孙洗马职务被正式罢免。 从任命到罢职,总共只有十八天的时间。 算得上是史上最短洗马任期了。 不过也正如万历皇帝所预料的那样,撤掉侯平的洗马职位后,奉议大夫的虚职就无人再去关注了。 …… 郑贵妃半年的禁足之期已到。 眼看大朝会散去,她便带着人守候在奉天殿门外,打算等万历皇帝出来后,将她请到自己宫里去。 刚禁足的那段时间,万历皇帝去看她的次数并不算少。 只是她当时因为刚被朱常洛强迫,整日都在担惊受怕,于是就把万历皇帝冷落到了。 后面她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异样时,万历皇帝又来的少了,显然也是生了她的气。 两人都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对万历皇帝的脾气自是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今日来迎他回宫,就是想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半年的禁足生活,使她原本略显雍容的身姿明显清瘦了许多。 不过这一瘦下来后,虽少了几分贵气,但却更显楚楚动人之态,也更显得年轻了几岁。 以前,她看着还有三十几许的妇人之态,现今再看,竟宛如二十几许的少女之姿。 奉天殿里的朝臣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万历皇帝却迟迟没有出来。 找了个内侍一打听才知道,是三位阁臣因新税法的事正在找皇帝商议。 这一商讨政事,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郑贵妃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行回宫。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 郑贵妃看清来人后,顿时一脸惊恐的道:“太子?啊你……你……,要干什么?” 朱常洛阴阴一笑:“母妃,半年不见,您可是清减了许多啊,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郑贵妃色厉内荏道:“大胆,本宫如何关你什么事,让开,你给本宫让开。” 朱常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阴郁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郑贵妃的脸道:“母妃,儿臣有些话,要单独与您禀报,还请母妃应允。” 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很浓,郑贵妃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过于得罪太子:“这里人来人往,如何单独禀报?还是改日再说吧,本宫乏了,要回宫了。” 朱常洛再次拦住去路,这时语气更加不善道:“母妃,前方偏殿无人,让下人们在门口守着,儿臣也不过就是几句话要禀报而已,望母妃应允。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母妃可是要想清楚了哦。” 话里威胁的意思如此明显,郑贵妃怕了,只能同意道:“好,本宫便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多谢母妃,这边请。” 郑贵妃跟着朱常洛到了偏殿门口。 朱常洛让侍从在门口守着后便进了偏殿。 郑贵妃犹豫了一下,也终是吩咐下人道:“你们几个在门口守着,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本宫没出来,便进来提醒本宫,知道了吗?” “是,娘娘。” 吩咐完下人手,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缓缓走进了偏殿。 朱常洛见郑贵妃进来后,顿时心花怒放,赶紧将殿门关上后。 郑贵妃走到殿内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故作镇定的道:“太子有何事要禀报本宫?现在你可以说了。” 朱常洛高声喊道:“启禀母妃……。” 喊完之后,却是阴阴一笑,然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母妃您真是绝情呐,穿上衣服就不认人,我对您可是日思夜想啊。” 郑贵妃顿时慌乱起来,内心恐慌到了极点,可是她也不敢声张,只能小声提醒:“你干什么?我……我是你母妃啊。要是被陛下知……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 朱常洛脸上戾气尽显,然后猛然将她抱住,在她耳边道:“那还不是你逼的,总之本太子管不了那么多,就当是你这么多年来欠我的,现在必须还给我。” 说着便抱着郑贵妃吻起来。 郑贵妃泪水纵横,想拼命反抗又怕引起外面的人怀疑。 只能转开嘴哭求道:“你疯了……,太子,我是你母妃,被你父皇知道,我们都会杀头的。” 朱常洛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也知道会杀头?那就好好配合一点,不然我们都要死。” 郑贵妃被朱常洛如疯魔般的眼神给吓住了,不敢再反抗。 只能任凭朱常洛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朱常洛也越发的大胆大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报复……。 第148章 嫌隙 被朱常洛肆意欺凌,郑贵妃终于后悔了。 可此时后悔显然是晚了,恶魔是她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现在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娘娘,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她顿时感觉自己得救了:“放开我,再不放开,她们要进来了。” 朱常洛意犹未尽的在她脸上舔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开。 “今日就放过你,下次你最好一开始就老实的配合一点,不然本太子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看着朱常洛阴狠变态的神情,郑贵妃犹如惊恐的小白兔般点了点头。 朱常洛咧嘴一笑,然后整了整衣衫大声喊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恭送母妃回宫。” 郑贵妃擦干了眼泪,整理一下衣裳,然后快步离开了偏殿。 一路急行,回到寝宫后,立马屏退了所有人,然后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唱诺:“恭迎皇上驾到——。” 郑贵妃听到后,慌忙起身,正准备出去迎驾的时候,万历皇帝已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看到郑贵妃的样子后,不禁蹙眉道:“怎么哭了?” 郑贵妃急忙解释道:“刚刚……刚刚想起了皇儿……,臣妾……都已经两年没有见他了。” 听到郑贵妃说起皇儿,他自是知道说的是福王朱常洵,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么快就两年了,也不知道洵儿在洛阳过的怎么样,可惜三年之期未到,最快也还要等上一年,才能让他回来。” 郑贵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扶着万历皇帝坐到床上,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 万历皇帝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梃击案与郑贵妃无关,她被禁足纯属无妄之灾。 不过后面为了维护朱由校,万历皇帝也就只能忍痛继续委屈她了。 其实万历皇帝最初有几次过来都是想跟她解释一番这里面的内情。 他也相信郑贵妃能够理解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当时郑贵妃刚经历变故,根本没有心思听任何东西。 万历皇帝几次想开口都没有机会,最后他只以为郑贵妃的那般作态是在跟自己怄气。 所以也觉得自己委屈,就使起了小性子,后面几个月便再也没来过。 今天一完事,就听到外面的人说郑贵妃在奉天殿外等了自己许久,那点气也就立马都消了。 然后便过来,打算跟她修复感情。 只是没想到一见面就看见她在哭,加上见她在短短半年时间里,竟然清瘦了这么多。 心中的愧疚之情便更重了几分:“爱妃,都怪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郑贵妃摇了摇头:“不关陛下的事,是臣妾没有教好下人,闯出了祸事,咎由自取。” 万历皇帝想了想,还是把朱由校设局的事告诉了郑贵妃,他的本意是不想郑贵妃不要自责。 但谁知郑贵妃听完,更是失声痛哭起来。 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难受。 万历皇帝被她哭的心痛不已,然后便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慰。 郑贵妃心里的委屈如黄河之水,奔涌不息。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的真相,竟是一个十岁孩童的算计。 这可真是把她给害惨了啊,现在又能如何? 她已经铸成大错,还能回得去吗? 伏在万历皇帝怀中哭了许久,不知不觉就沉睡了过去。 万历皇帝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忽然有些动情,忍不住就吻了上去。 而此时郑贵妃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从万历皇帝怀中弹了开去,一脸惊恐的喝问:“你……你干什么?” 喊才发现刚才亲吻自己的原来是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见她如此排斥自己,所有的心痛不忍瞬间化为乌有,小性子立马就上来了。 “哼,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朕,那朕走了便是。” 说着便一瘸一拐的起身走了。 郑贵妃慌忙上前去搀扶:“陛……陛下,听……听臣妾解释,不……不是这样的……。” “哼,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朕在你心里已经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如此作态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嫌弃朕了。既然如此,朕也不愿在你这里讨人嫌。” 可万历皇帝是小性子上来,除了已故的孝定皇太后外,谁也劝不了的主。 “不……不是的,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臣妾……冤枉啊……呜呜呜……。” “朕不想在这里惹人嫌。” 万历皇帝甩开了郑贵妃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郑贵妃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奔流不止……。 …… 大明官职,五品是个坎。 五品以上,可为朝官,五品之下,没有入朝的资格。 能上朝,就有资格参与到国家大事之中。 即便没有资格对国朝大事指指点点,但是只要能知道国朝政策动向,对于经营上的帮忙绝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万历皇帝费尽心机,给侯平弄了一个朝官的身份,让他有资格参与朝政,了解朝廷的政策动向。 就是希望他能更好的去经营织造厂。 同时别看奉议大夫只是虚职,但是实际上能给他免去很多的麻烦。 就比如陈应龙,再也别想对他指手划脚了。 除此之外,还能使织造厂免受税监的骚扰。 侯平从十二月中旬,就带人来京城试飞热气球,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 除了带布喜娅玛拉领略帝都风光之外,就是通过李如柏的关系和太子府洗马的名头,查阅了当年李如松任中军左都督时期的各种历史档案资料。 这些资料大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其中仅有一个可疑点引起了侯平的注意,在李如松任中军左都督时期,棉甲的价格涨了近五倍不止。 他曾数次对江南织造厂绵甲价格大涨的行为进行过抨击,还向皇帝请旨要求彻查江南织造厂。 当时万历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去调查,只是派了几个内侍前往问责了一番。 撤换了当时织造厂的一个管理大使,其后棉甲的价格就一直维持在这一水准。 这事乍一看好像很正常,但是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这里面的问题就耐人寻味了。 这个时期,恰好是西班牙规范化马尼拉航线的时期。 新西班牙总督府正式下令全面禁止墨哥西自产生丝的时间是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 但实际上从万历十八年(1590年)就已经开始规范和整顿墨哥西当地的织造行业了。 李如松是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开始担任中军左都督一职。 这个时间段正是新西班牙总督经历完第一轮整顿,刚刚开始向大明大肆采购生丝原料等丝织品的时间。 第149章 酒局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江南的织造行业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 当时的江南织造行业,大多都还处于家庭作坊的阶段。 只有官办的江南织造厂这一家成规模的大型织造企业。 也就是说当时如果突然有大批海贸生丝订单,唯一能满足需求的办法,就只有让江南织造厂这种巨头全力生产。 不过江南织造厂规模虽然足够大,但是他们要承担的生产任务也非常繁重。 除了普通的宫中衣物、各式绸缎之外,还有军工用品。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棉甲,占了江南织造厂总体产能的大半。 如果江南织造厂要加大的丝织品生产产能的话,压缩棉甲生产产能,是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导致棉甲价格三年暴涨五倍,也就可以理解。 这里面的利润之巨,难以想象,而能办成这件事情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其中的牵扯之大,恐怕难以想象。 万历皇帝肯定也是洞悉了其中的问题,所以才仅派了两个内侍过去,惩处了一个管事的大使。 这个处罚不痛不痒,警告的意味显然比惩罚要更浓。 不过单就这么看来,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还有就是当年万历皇帝对李如松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 他不顾百官反对,坚持以李如松承袭父职。 死后下旨将李如松的遗体归葬京城顺天府,还追封李如松为太子少保、宁远伯,并赐谥号“忠烈”,为之立祠。 这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万历皇帝对李如松的看重要远超李成梁。 而李如松对万历皇帝的忠心也是至死不渝。 所以对于李如松的死,万历皇帝不可能不去调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历皇帝并没有对这件事有任何其它动作。 其中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万历皇帝并没有调查出来真相。 对于这一点侯平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连皇帝都调查不出来真相,除非这件事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真相。 不然凭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绝对不会有调查不出来的情况。 毕竟锦衣卫的调查方式不比办案,讲究什么证据,只要有怀疑就直接拿人下狱。 大刑一上,只怕是十八代祖宗的问题都要交代出来,断然不可能有问不出来的情况。 所以应该只会是第二种情况,万历皇帝知道了真相,但是连他也忌惮这股势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结合万历皇帝要自己打造北方织造中心的意图。 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只不过凭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查这个层面的东西,想搞清楚其中的真相,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漷县织造厂的规模越庞大,对他查清真相的帮助也就越大。 他完全可以从利益的角度迫使这些人自己把真相给暴露出来。 …… 正月初三 侯平带着布喜娅玛拉回到了漷县。 皇帝要他五年内让织造厂扩展到比江南织造厂还大的规模。 这个任务其实也不算很难,不过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没有当地衙门的全力支持可不行。 所以回来后,首先还是要去县衙拜访陈应龙。 “陈大人,抱歉了,今后学生怕是无法再为大人效力了。” 陈应龙强挤出一个极度复杂的笑容:“侯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今后还要承蒙大人多多提携。大人在京城荣升,下官也未能道贺,正好今日大人回来,不如由下官做个东,然后叫上张典史和周主薄,就算是咱衙门为大人洗尘。” 侯平点了点头:“那学生恭敬不如从命。正好,学生也有事情要跟大家都打个招呼,就一起边吃边聊吧。” “下官这就去着人准备,大人先去休息一会,准备好了下官派人去请大人赴宴。” “好,那就有劳大人了。” 陈应龙一脸吃了屎还要强挤出笑容的痛苦表情把侯平恭敬的送出了公房。 等到侯平走远之后,才恨恨的说了一句:“小人得志……,哼。” 醉仙楼 侯平在一个差人的引领下来到包间。 陈应龙、周荣、张鹏赶忙起身相迎,并请侯平坐上主座。 侯平也不客气,以他现在的身份上坐上主位也是当仁不让。 “大家都如此相熟了,不必客气,都坐,坐……。” “谢大人……。” 众人寒喧之后,三人开始向侯平敬酒。 第一杯酒是三人一起敬的,算是庆祝侯平高升。 第一杯酒下肚,大家吃了几口菜,就到了轮流敬酒时间。 第一个自然是陈应龙:“下官一早就知道大人定是非凡之人,这短短时间就已经有如此成就,大人跟太孙殿下有师生之实,它日必定前途无量,下官敬大人一杯。” 侯平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进:“承蒙大人吉言,不过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总之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差,完成好差使最为重要。” “对对,大人说的对。” 陈应龙点头哈腰的坐下后,等侯平吃了两口菜,周荣又站了起来。 “侯大人,恭喜荣升奉议大夫,卑职也敬您一杯。” 奉议大夫虽然只是个五品的虚职,但已经是在座的三人奋斗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高度了。 在坐的三人中,侯平就与周荣的关系最浅,不过他却知道,这里面关系最硬的就是周荣。 之前他在李家看见周荣的身影,就知道周荣为什么会坐上主簿的位置了。 周荣的真正身份,是李家的代理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他也不可能稳坐主薄的位置这么多年。 侯平起身回应:“周主薄说哪里话,日后学生还要在漷县办厂,麻烦主薄的地方还有很多,多有劳扰。”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大人客气了,好说,好说……。” 周荣坐下了,张鹏又站了起来。 侯平赶忙挥手虚按:“张哥,咱们兄弟就不弄这个了,你知道弟弟我酒量浅,咱们吃饭,吃饭。” 张鹏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就开心的笑了起来:“行,那我就不敬你了。” 侯平笑了笑:“嗯,这就对了。” 这一番做派,把亲疏有别表现的淋漓尽致,不光拉拢了张鹏,还把他扶持成了自己在衙门里的代言人。 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侯平便开始进入主题。 “诸位,侯某不才,承蒙皇上他老人家看中,给安排了个小差事,只是这个差事并不简单,所以侯某今后还需要在座诸位的通力配合。一起完成这份差使。” 张鹏一脸好奇道:“什么差使?” 侯平笑道:“皇上让我五年内把漷县的织造厂规模扩大到比江南织造厂更大的地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江南织造厂是大明最大的织造厂,要在漷县这样的下等县建如此庞大的织造厂,这个任务果真不简单。 陈应龙心头一片苦涩,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侯平要跟他们喝酒的真正目的了……。 第150章 谁有福气 漷县只是一个五万人口的小县城,如果要建大型工厂,最缺的就是人。 好在侯平之前救灾施粥,在民间留下了很高的声望,短期内倒是不用愁人力。 不过想要做大做强,人力瓶颈是一定要打破的。 而想要打破人力瓶颈,只能靠当地的衙门。 所以侯平和陈应龙三人吃饭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夺权。 他必须要亲自参与到县内的规划和建设,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使得县内得以高速发展,能将周边的民众都吸引过来。 老实说,陈应龙的治政水平还算中规中矩,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 可是侯平要的是县城突飞猛进的发展,中规中矩的能力远远不够,所以他也只能亲自操刀。 其实无论是周荣还是张鹏,这两个人都好说。 周荣是李家的代言人,现在侯平已经知道李进的身份,自然就不用担心周荣会不配合自己。 而张鹏本就跟自己在救灾时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自己升官了他不来抱自己的大腿那就是蠢。 所以最后唯一让他有所顾虑的就只有陈应龙了。 跟陈应龙认识也有了近两年时间,侯平自是知道这人是个真小人。 对付真小人只能以势压迫,所以侯平才会在酒桌上把他是受了皇帝指派来扩大漷县织造厂的事情说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陈应龙老实的配合自己,而又不敢在背后耍花招。 …… 一顿酒喝到黄昏,尽管侯平已经尽量少喝,但是依旧是达到了九分醉态。 而陈应龙和周荣则已经完全醉倒了。 只有张鹏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然后安排了差役将人各自送回家中。 侯平回到家里倒头便睡了过去。 迷蒙中,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坐起身来看了一眼。 只见布喜娅玛拉拿着一块麻布正在给自己擦脚。 两世为人,他可从未享受过母亲以外的女人给自己做这种服务,一时间心中无比感动。 痴痴的看了布喜娅玛拉一会儿,借着酒劲就将她一把拉进怀中,然后深情的吻了上去。 实际上两人除了那次布喜娅玛拉主动吻他之后,便再未有过亲密关系。 交往这么久,侯平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主动吻她。 布喜娅玛拉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任其摆布。 不过侯平终究是醉了酒,吻过一阵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布喜娅玛拉被他抱的死紧,小脸也被吻得红扑扑的,见他睡着后,推了两下没有推动,犹豫了几秒后也就不再动弹。 天将蒙亮,侯平醒了过来,发现怀里抱着个东西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发现是布喜娅玛拉的时候又欣喜若狂。 眼见布喜娅玛拉还在熟睡,他也没敢把她吵醒,只是努力的回想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让两人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奈何心里始终胆怯,空有贼心又没贼胆。 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布喜娅玛拉,连名义上的情侣都没得做了。 没想到昨天一通醉酒,竟会大胆的吻了她,还把她拉到床上睡觉。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布喜娅玛拉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离开,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她是真心想跟自己一起生活,侯平只觉得跟做梦一样。 同时又实在想不通布喜娅玛拉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丑男。 总之不管怎么样,现在终于是抱上了,但愿能抱着一辈子才好。 美好的时光终究过的很快。 没多久,布喜娅玛拉也醒了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仍然把自己抱的死紧的侯平,苦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侯平,侯平……,你醒一醒,醒一醒呀,再不醒可就太迟了。” 侯平假装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咦,东歌,你怎么……。” 布喜娅玛拉脸色羞红,然后羞怒的道:“你可别装了,我知道昨晚你是故意压着我的,你要是不承认,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侯平眼看装不过去,只好厚着脸皮承认道:“我错了错了,别生气,那个,我……我再抱……抱一会儿,行吧?” 布喜娅玛拉羞红了脸,然后别过头去不说话。 侯平抱在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然后赞叹道:“东歌,你身上好香啊。” 布喜娅玛拉顿时转过脸来,气呼呼的道:“你之前还说我身上臭呢,这会又成香的了?分明是想轻薄我,才故意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侯平认真的道:“这怎么一样,你现在可是每天都用香皂洗澡。刚遇到你那会,你可是一年才洗一次,身上能没有味道吗?” 布喜娅玛拉咬了咬嘴唇,把头扭到一边,又不说话了,可爱的样子直接就把侯平看傻眼了。 即便是前世的明星,也仅有极少数人能与之相媲美。 布喜娅玛拉见侯平没了声音,便转过来头,扑闪了一下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你……傻看着我干什么呢?快点起床了。” 侯平惊叹的道:“以前听到别人说谁倾国倾城,我总觉得是夸张,直到看见你,我才真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布喜娅玛拉的神色忽然就黯然了下来,一脸伤感的道:“美有用吗?我倒情愿自己长的普通一些,这样或许早就嫁人生子了,跟我同龄的人,都做了祖母,而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的嫁出去。” “不,不是你嫁不出去,是那些人都没有能娶到你的福气。” “谁有能娶我的福气呢?莽古尔岱是唯一能把我带出叶赫部的人,结果还没等到成亲就被你打死了。” “这不正好说明长生天让莽古尔岱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遇到我啊。否则怎会这么巧,我就能把他打死了呢。” 听到侯平这么说,布喜娅玛拉心情好了一些,但随即还是一脸不高兴的道:“遇到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还不是嫌弃我老了?” 侯平当即举手发誓道:“我侯平发誓,如果有半点嫌弃叶东歌老,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就在他要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布喜娅玛拉猛的吻住了他的嘴。 过了许久两人才将嘴分开,然后布喜娅玛拉眼角挂着泪痕,抽泣了一声:“以后不许你随便发誓,更不许你将那个字轻易说出口,答应我好么?” 侯平木讷的点了点头,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两人相对无语,却又似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良久,布喜娅玛拉轻叹一声道:“快起床吧,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织造厂跟小玉妹妹做什么交接吗?这会她应该早就到工厂那边了,你也赶快过去吧。” 侯平这才想起昨天跟玉娘子的约定,于是赶紧翻身坐了起来:“确实该去了,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帮布喜娅玛拉盖好被子,然后匆忙出门而去。 眼看侯平走后,布喜娅玛拉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是犹豫了一下,又重新躺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暖……。 第151章 重管织造厂 织造厂在玉娘子的手中规模一直在扩大,到现在已经是有近五百台织造机,一千多名员工的大企业。 如今侯平接了皇帝的任务,只能由自己亲自接过来管理。 而玉娘子则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在香皂厂的经营上面。 在织造厂的老板娘公房内,玉娘子将工厂的账本给侯平做详细的讲解。 两人靠得很近,玉娘子身上那股少女的香气直冲天宁盖。 侯平忍不住偷瞄了瞄玉娘子的胸口,若隐若现这样可不行啊,根本没有办法专心看账本。 “玉姐,要不还是算了,账本我自己回头再慢慢看吧,你就给我大概的介绍一下工厂目前的情况就行了。” 侯平竟然主动说不看账本了,这让玉娘子非常意外。 她如此这般的样子,自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自从布喜娅玛拉来陈家后,她跟侯平的关系就日渐疏远,这让她有了一种严重的危机感。 所以才精心计设了今天的这场香艳报账的把戏。 按理说像侯平这种色批,应该就是瓮中捉鳖,手拿把掐的事,但却没想到竟意外的失了手。 色批会转性? 绝对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男儿多薄性,色批伴一生。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家伙刚刚吃饱,进入了贤者模式? 忽然她想起早上想去叫侯平一起来工厂的时候,发现他大门紧闭,还没起床。 然后又去打算去找布喜娅玛拉打个招呼,结果扑了个空。 这么一想,他们两个该不会……。 难道他把叶东歌给……。 天啦……,这……这也下得去口? 玉娘子已经脑补了大段剧情,把自己雷了个外焦内嫩。 然后古怪的看了侯平一眼:“好吧,那我带你在工厂里转一转,给你大概说一下情况。” 侯平不知道玉娘子在想什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已经跟布喜娅玛拉确定了关系。 如果再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似乎有点渣。 关于自己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关键是不知道布喜娅玛拉能不能接受啊。 她要是不接受的话,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好,那就麻烦你了。” 跟着玉娘子在工厂里转了一圈,在她的介绍下,侯平也基本掌握了工厂的情况。 老实说,玉娘子的管理水平是真的不错,即便以侯平的眼光看来,也无可挑剔。 如果说缺陷的话,就是薪资定的不够合理。 当初建工厂主要是为了赈灾,所以工人们都是以能吃饱了就行。 后来工厂不再以布换粮后,玉娘子也开始给工人发工资。 只是这个工资水平,的确是不高。 普通工人只有一两银子的月薪,刚好与秀才的癛粮持平。 这点工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而技术工人也才一两五钱银子,基层管理人员也才二两银子。 这些薪资基本上都卡在工人能接受的最低水准上。 单纯从经营者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将工厂的利润最大化了,但同时也严重制约了工厂的发展。 实际上自十一月以后,工厂的织机还是一直在持续增长,但是工人的增长早就已经停滞了。 一方面是灾民大部分都已经返乡务农去了。 另一方面也是跟工厂的工资太低有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工厂里的工人大多都是周边乡村的闲散妇女,工厂根本就留不住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农忙的时候,等到农忙,工人只怕就剩不下来几个了。 根据大明此时的工资水平,府城级别的大城市,酒馆跑堂的小二工资都有二两银子以上。 州城、县城的工资低一些,也差不多有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之间。 漷县算是最低级别的县城,醉仙楼的跑堂也有一两五钱。 工厂提供的食宿,差不多刚好可以折合五钱银子。 由此可见,玉娘子是有多么的精打细算。 自从那次带学生去院试之后,侯平就再未过问过工厂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工厂的工资水准竟然低到了这种程度。 而更让侯平不满的还是那些一直在帮织造厂制织造机的木工。 他们现在依旧不是织造厂的正式员工,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原本做织造机的木工有上百人,现在已经只剩三十多人还在继续造织造机了。 因为制造技术成熟,他们现在已经放弃了之前侯平安排他们的那种团队合作的做法。 现在都是自己做自己的,做完就卖给织造厂。 所以现在的效率远没有当初合作制造时高。 而且由于织造厂给的价格也不算高,所以真正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手艺比较平庸的,有能力的人都走了。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回到公房后,侯平心情欠佳,之前他一直都非常信任玉娘子,但是今天,这份信任要打个问号了。 玉娘子过于精打细算的性格更适合干会计,并不适合做工厂的最高管理人。 织造厂这边自己接手可以慢慢改进,但是香皂厂还要交到她的手上,现在看来真的是不怎么放心了。 只是现在手边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花了一天时间,熟悉将织造厂账务了解了一下。 现在织造厂其实还是挺挣钱的,最大的客户就是李进,其实就是皇宫里头。 单价给的很高,当然,比起江南织造厂的单价来说,还是低了不少的。 因此有足够的利润来开高薪。 所以侯平就重新制定了一个较高的工资水平标准。 普工人的底薪涨到了一两五钱,外加奖金和各种福利,差不多能达到三两左右。 同时引入了考核机制,对考核不达标的员工处以调岗或劝退的处罚。 技术工人的薪水涨幅就更大了,底薪就能达到三两左右。 加上奖金和各种福利,最高能达到五两左右,能力特别突出的,甚至能达到十两。 如果能做出什么利于生产的发明或是改进,还有额外的奖励。 基层管理人员的薪水与技术工人差不多。 至于高层的,暂时除了他和玉娘子外,还没有人能称之为高层。 除此之外,那些一直帮织造厂做织机的木工也被征收编。 建立了一个专门的制造部门,重新让他们分组合作制造机械。 新的工资制度一宣布,织造厂的工人立马就沸腾了。 要是不沸腾就出鬼了,普通工人一年都能拿到的工资,差不多跟朝廷发给知县的工资相接近。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工资除了大户人家的核心人员,谁能拿到这么多钱? 就算是前线的将士都没有这么高的工资。 这下织造厂立马火了。 这些闲散妇女拿到这么高的工资,带动的可就不光只是这上千个家庭,连带着整个漷县的经济都要迎来重大转变。 当然,这种转变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慢慢体现出来。 第152章 永乐千户所 永乐店有座万寿寺,始建于唐代。 万历五年(1577年),将这座庙宇进行扩建,并赐名为“护国万寿寺”。 张居正为此还撰写了《敕建万寿寺碑文》。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还修建了另一座寺庙,慈寿寺。 这两座寺庙都是万历皇帝奉孝定皇太后之意修建。 实际上这段时期,京城内修建了大批寺庙。 仅京师地区建造或者修葺的寺院以及番经厂等就有二十多座。 包括海会寺、承恩寺、普安寺、慈寿寺、慈善寺、万寿寺等。 孝定皇太后兴建佛寺背后有着很深的“政治意图”。 当年主幼国疑,慈圣太后又出身宫人,能没强力的外丰戚辅政。 万历皇帝幼龄登极,为加强太后与幼帝的权力,其办法之一便是借助于神权。 于是有一天,李太后就在梦中遇到菩萨降临,并口授《九莲经》,醒来之后她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此后李太后也被称为“九莲菩萨”转世。 兴建慈寿寺时,寺庙的最后一进殿,阁中供奉的就是九莲菩萨。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为了给孝定皇太后庆生,万历皇帝又在万寿寺旁边下旨督造的一座宫殿景命殿。 历时六年,还未完全建成,而孝定皇太后就陷入了病危之中,景命殿的收尾工作也一度陷入了停滞之中。 直到去年通州大灾,这里才恢复了建设。 正月,景命殿正式完工,朝廷下令通州卫,调一个千户所过来护卫。 由于景命殿将李家老太师的衣冠冢也包括在其中,因此这些年来,漷县当地的百姓一直将这里称之为太师府。 正月初五,通州卫新任游击毛文龙领千户所正式移镇永乐店,护卫景命殿。 也直到今日漷县百姓方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为孝定皇太后娘娘修建的行宫。 与此同时,侯平也赶到了景命殿。 “微臣参见太孙殿下。” “夫子,不必多礼,皇爷爷说了,今后不能再去县学上课,就只能你请来这里给我教书了。” “不打紧,殿下,今日我们教……。” 不等侯平说完,朱由校就打断道:“夫子,你之前不是说你也会烧琉璃吗?不如你教我烧琉璃吧?” 侯平恨不给自己一嘴巴,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朱由校拿了一个半透明的玻璃杯到他面前献宝。 当时他下意识的就说这是个垃圾玩意,结果当时朱由校眼睛就亮了。 大明烧制玻璃主要在两个地方,南方的广州,北方的颜神镇。 广州的手艺要更精湛一些,但是他们的货通常都是乘船出海兜一圈后再回来,伪装成舶来品卖高价。 实际上真正的欧洲玻璃进入大明的相当稀少。 随着西班牙帝国的衰落,欧洲正面临巨大的动荡时期。 别说什么生产玻璃之类的东西了,连武器供应都成问题。 根本就不可能运不到大明来,而且玻璃在大明也不值钱,就算运来也没利润。 会典载番货价值中记载:大玻璃罐每个三贯;小玻璃罐每个两贯;大小玻璃碗每个两贯。 胡椒每斤两贯;苏合油每斤三贯;珊瑚枝每斤三十贯;龙涎香每两三贯; 大花手巾每条两贯;小花手巾每条一贯;花毡单每条十贯。 从以上记载就不难看出,一个大玻璃罐几斤重,不远万里运到大明也只能卖三贯。 又重又占地方,大海那么颠簸,还容易碎。 与其万里迢迢的运个玻璃罐,还不如运两条花手巾来的实在。 又或者在印度、南洋诸岛搞点胡椒、苏合油之类来大明,岂不是要远比玻璃器皿好? 除非是个傻子,不然没人会干这种蠢事。 《北史》“西戎传”中记载:大月氏国太武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从此记载可以看出,华夏自南北朝时期,玻璃就已经不值钱了。 而玻璃不值钱的原因,跟华夏人喜欢喝开水也有一定的关系。 隋唐时代,华夏工匠就使用吹制法制造玻璃,传统的铅钡玻璃演变成更适合吹制的高铅玻璃。 高铅玻璃特性就是清脆易碎,冷热交替时极易损坏。 相比瓷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并不被华夏的贵族们所喜。 隋唐也生产了少量钠钙玻璃,但毕竟缺少自然纯碱,因而没有发展起来。 而且在装饰品上,华夏人的审美就觉得透明的东西廉价,所以通常造玻璃,也是半透明带色的。 到了元代设置瓘玉局,为宫廷制造玻璃器,此时玻璃器的透明度就更低了,主要用来仿造玉石。 而此时欧洲意大利的威尼斯玻璃工业达到鼎盛,但都是透明的钠钙玻璃。 所以明朝高濂所着《遵生八笺》中才会写道:域外玻璃器“奈无雅品”。 就是说真正域外玻璃器根本不符合大明人的审美。 对于大明来说,烧制玻璃根本没有技术难度,只是挣不到钱,人家压根懒得烧好吧。 颜神镇被称为最大的玻璃生产地,但玻璃只是副产品,指着这个糊口得饿死,实际上他们主要是烧陶瓷的。 只是他们的陶瓷远远比不过人家江西景德镇、福建德化、湖南醴陵等地,只能把玻璃的名头打出来叫响名号再说。 侯平身为穿越者,自然知道玻璃的重要性,但是要说能用玻璃制品挣大钱,那可就困难了。 生产玻璃,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看见朱由校一脸期待的眼神,似乎又不好拒绝。 “殿下,学烧玻璃可以,不过你要想烧玻璃得先看两个时辰的书,这样吧,你上午看书,下午学烧玻璃。” 朱由校有点不太乐意:“一个上午,是不是时间太长啊?” 侯平摇了摇头:“才两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已经是很少。况且微臣上午也来不了,皇上交给微臣的差使,微臣怎么着也得做成了不是?” 朱由校瘪了瘪嘴:“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李进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眼角直抽。 也就是侯平有办法,否则一般人还真教不了朱由校。 搞定朱由校后,侯平放下心来:“对了,微臣跟毛将军有旧,自广宁一别,许久不见,如今他移镇永乐店,正好去找他叙旧。” 朱由校顿时跳起来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侯平顿时眼角抽了抽:“殿下还是先看两个小时书吧,微臣有些私事要找毛将军。” 朱由校一脸好奇:“什么私事?不能告诉我吗?” 侯平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小子的好奇心太重,要是不告诉他的话,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有些东西存放在毛将军那里,也不知道他帮微臣带过来了没有……。” 第153章 取自生铳 《大明律》中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如果私自持有,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自制造并私自持有则罪再加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非全成者并勿论,许令纳官。 当初侯平跟李如柏回来的时候,可以说是私下回京,并没有得到兵部的调令。 所以他们不能算行军,武器装备就都没法带回来。 于是李如柏就把家丁们的武器交由毛文龙保管,否则他们带着火器没法顺利通过关卡。 侯平的那把自生铳自然也一起存放在毛文龙那里。 这次毛文龙接到调令回京,李如柏就让他帮忙把送给侯平的那把自生铳给带过来。 所以侯平找毛文龙,除了叙旧,主要还是取回那把自生铳。 此刻毛文龙正在带兵巡逻,忽然见到侯平跟朱由校走了过来,慌忙行半跪礼:“末将毛文龙参见太孙殿下。” 这次毛文龙调到通州卫任游击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大明遍地是卫所,但是卫所和卫所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大明的卫分为七种:卫、陵卫、护卫、屯卫、亲军卫、军民卫、土卫。 卫:是真正的边军主战兵。 土卫:基本位于边地和蛮地,当是为边境少数民族军民准备的,朝廷在当地并不存在实际土地。 军民卫:一般位于边疆或者少数民族聚集区,尤其是西南少数民族聚居,是主要控制对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军政一体化是其最大特点。 陵卫、屯卫:这些都是养老、屯田的地方,跟民没有什么两样。 护卫:护卫原本和藩王守边制度紧密结合,但是永乐、宣德时期,诸王的护卫基本改成了屯卫。 亲军卫:亲军卫的组织庞大,作用和任务也不同,分成了很多类型。比如锦衣卫和旗手卫侧重于仪仗,府军卫侧重于皇宫守卫,孝陵卫守卫陵寝,腾骧四卫牧国马,永清左右卫、彭城卫服匠役。 亲军卫可称为天子近军,只有南京、北京和中都凤阳才设有亲军卫,而通州卫正是北京二十四亲军卫之一。 毛文龙从一个辽阳守备千户,升任通州卫游击,地位似乎提了一等(都司通常由守备充任,非正式职务),但是实际地位却是三级跳。 大明将无品级镇戍将官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总兵官,等同于五府堂官; 副总兵、参将、游击等同于都司堂官; 守备、把总等身份低于都司堂官而又高于卫官。 再下级就只能称之为兵了。 由于职务和差使并不相等,之前毛文龙一直是以五品的正千户领辽阳守备职。 而自成化时期,朝廷就有明文规定:副总兵、参将、游击等武职的,一律升署为正三品的都督指挥佥事。 也就是说,如今毛文龙升任务游击,真实级别就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而且还是从边军调到亲军卫。 可见万历皇帝这一安排,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因功升职之类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还把毛文龙调到漷县独领一个千户所,这里面的深意也是非常的耐人寻味。 朱由校第一眼看到毛文龙时,只感觉这人好精神啊:“诸位将士请起,毛将军请起,你跟夫子是旧识,咱们就不算外人,不用跟本太孙如此多礼。” 毛文龙等将士都起身谢礼:“谢,殿下。” “你们继续巡逻。” “是。” 等巡逻士兵走后,毛文龙才对侯平和朱由校一抱拳:“殿下,侯大人,李都督让我带回来的东西在营房,是末将回去取来还是……。” 侯平出声道:“那个我们跟你一起去拿吧。” 三人一起边走边聊,毛文龙跟朱由校讲了跟侯平认识的经过。 朱由校听后大吃一惊。 关于奇袭那一战,侯平回来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大家都以为侯平跟随李如柏去辽东,真的就如李如柏说的一样,干一些经历该干的事情。 谁知道他不光上了战场,甚至还左右了战局最终的胜负。 朱由校一脸幽怨的看着侯平,那样子就是在说:看吧,我就说要跟你一起去吧,这么好玩的事都不带我。 侯平苦笑道:“我哪里有毛将军说的那么神勇,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话,就应该是把斋赛给打死了,而不是仅仅只能把他吓跑。” 毛文龙不同意道:“侯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斋赛可不是一般人,能下跑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末将吹嘘,当日大人仅在数十个呼吸之内就能连开三枪,即便是神机营最精锐的火铳手也打不了这么快的射速。就算使用三段射也达不到这么快的速度,因此当时就连末将也以为是李将军还安排了其它援军。后来才知道,竟只有大人一人而已。如果斋赛知道只有大人一人的话,只怕要当场气死吧。” 三人一阵大笑。 侯平尴尬的摇头道:“这个不是我厉害,其实都是武器的功劳。” “不,大人过谦了,自生铳末将当年也是见识过的,的确是要比普通火铳的射速快了一倍不只,但是绝对没有快到如大人您一般,能在十数个呼吸间就完成换弹,李都督后面跟末将说过,说是您用了一种叫什么……定装火药的技术,因此才会快到这种程度。” 正常火绳枪开一枪的时间大约要一分多钟,而使用了定装火药技术的自生铳则能只用十几秒就完成一次换弹。 基本上是正常火绳枪发速度的五分之一时间。 如果能大规模装备的话,威力更是根本就不是能以道理计算。 朱由校听两人说的神乎其神,就是没有具体概念,因此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夫子,毛将军,你们说的什么自生铳,什么射速是什么意思?” 此时刚好走到了营房门口,毛文龙一抱拳道:“殿下、侯大人,请稍待,末将进去取自生铳来。” “将军,请便。” 毛文龙进了营房,不多时就将装着自生铳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侯平接过木盒,打开拿出了自生铳,交给朱由校道:“这是李如松将军生前托陕西巡按毕懋康改造的火铳,只可惜这个柄火铳晚了十年才发明出来,李如松将军至死也未能亲眼见到此物。这次出征的时候,李如柏都督知道我气力不够,挥不动三眼火铳,就将这把自生铳赠与我了,然后龙王庙那一战,我就是凭此物吓退了炒花酋长斋赛。” 朱由校双眼放光的看了看自生铳,兴奋的道:“走,咱们去校场试一试这柄自生铳的威力吧。” 侯平觉得也确实有必要让其了解一些基本的火器知识:“毛将军,为了让殿下更好的了解我大明火器的威力,麻烦再寻一些其它火器做为对比吧。” “是,末将这就去多找几种兵器……。” 第154章 宿舍命案 陪着朱由校在校场玩火器,直到黄昏才回到家。 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刚吃完早饭,织造厂里就有个工人着急忙慌的跑来说厂里闹出了人命,叫他赶紧回厂里去看看。 侯平跟着工人急忙赶到织造厂,此时恰好张鹏也带着衙门的人赶到。 张鹏见到侯平顿时一抱拳:“侯大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侯平摇了摇道:“我也是刚到,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鹏哈哈一笑:“好,有大人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凶杀案发生在织造厂的职工宿舍。 织造厂住员工宿舍的人并不多,总共也不过百十来人。 其中少部分是漷县本地住得较为偏远的鳏寡工人,大部分都是灾情期间从三河、通州远道而来的跨县灾民。 当然,现在还能留在织造厂的灾民基本上都只能称之为流民了。 其实大明每到天灾的时候,都会有一批良民变成流民。 这些良民一般都是本身就经济条件不太好的家庭,遇到天灾、战乱的时候,只能将家产变卖、抵押或者靠借货求活。 这些人如果运气好,平安度过了灾情,但是因为在老家的家产、田地都没有了,一般也只能留在逃难地做工糊口。 如果逃难的地方实在找不到活计,就只能换到另一个地方去讨生活,这就成了朝廷眼中的流民。 流民自古都是令地方官府最头痛的问题。 一般这样的人如果只是少数的话,当地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地方官员良善,又对自己治政能力有信心的话,还会让这些流民在当地重新入籍。 但是如果太多的话,会严重影响城内的原住居民,因此衙门就不会再让这些流民入城做工了。 流民多了入不了城后,就只能聚在一起到山里去讨生活,这就叫落草为寇。 也有部分人会在某些野心家的煽动下成为反朝廷的组织。 比如:梁山好汉、义和团,都是流民聚集而后,成为反朝廷组织的典型。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古代,山匪路霸剿之不绝、造反组织此起彼伏的原因。 只要天灾、战乱一出来,就会又出现一大批新的良民会被逼成山匪、路霸,反朝廷势力。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流民问题,这就是封建王朝永远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 织造厂的宿舍都是当初灾情严重的时候给灾民修的安置房,虽然狭小紧凑,但是数量很多,足有上千间。 后来灾民们陆陆续续的返乡后就基本上空了出来,现在灾情基本结束,于是就成了织造厂职工宿舍。 只有百余人,住上千间房,尽管房子紧凑,但是距离肯定也不会太近。 因为当初建灾民宿舍的时候,是从中间往边缘扩散着建的。 当灾民越来越多的时候,建房子就根本没办法去考虑什么质量了,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 所以中间先建的房子质量什么的都要远比边缘地区的好得多。 正因为如此,多数的职工都会把宿舍选在中间的区域。 而死者的宿舍则在住房区域的最边缘地带。 也不知道他的这一选择是为了图清静,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死者名叫高承木,五十来岁,自称是通州高楼村来的灾民,是织造厂的搬运工。 高承木平日里寡言少语,基本上不怎么跟人接触。 除了工头等少数几个人外,许多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因为厂内没有其它高楼村的灾民,也没人能证实他的真实身份。 案发时间大约是昨天二更天至今日寅时之间。 死前是被人塞住了嘴后绑在床上割喉而死。 其身上还有多处被欧打、刑罚的痕迹,最严重的是十根手指骨全部碎裂。 死者怀中有少量钱财,门窗也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屋内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基本上可以排除流寇却财杀人的可能。 房间中没有留下任何与凶手相关的东西,像什么指纹、脚印之类的证据完全没有。 显然凶手在行凶过后,还从容的打扫过案发现场,否则绝对做不到这么干净。 堪察完现场,侯平只能深叹一口气。 张鹏觉得凶手动用酷刑,要么是跟死者有很深的仇怨,要么是找死者逼问什么事情。 但是如果要逼问什么事情的话,似乎就不应该堵上死者的嘴。 所以这件案子多半还是仇杀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凶手实在太专业了,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跟着大家又一起探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那一块区域基本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住宿职工叫柴一多。 是个木工,自称是通州燕郊人,是少数留下来一直在给织造厂做织造机的木工之一。 原本他在另一处灾民聚居地建了房子。 因为侯平最近把木工都收编进了织造厂才搬到宿舍里来。 他选的房子与高承木的房子相隔了有十五间空房,实际距离有将近五十米。 两人因为之前就有过工作中的交集,所以一早就认识。 今早也是他最先发现高承木死亡。 “柴一多,你是如何发现高承木死亡的?” “回东家,今天一早,小人准备叫老木头一起去上工,在门口叫了好久他都没应小人,于是小人就上前去敲了敲门,从门缝里就看见老木头被绑在床上,然后就推了推门,结果一推就开了。就这样发现了老木头已经死了,跟着我就四处喊人过来,大伙都知道了以后就有人去通知东家了。” 侯平点了点头,又看了张鹏一眼:“张哥,这案子可能多半是寻仇,麻烦你带兄弟们分头去找人问问,看看昨天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出现在工厂附近。” “是,大人。”张鹏带着众捕快分头去找厂里的员工询问线索。 一个时辰后,张鹏将人问的差不多了,得到两条重要线索。 昨天确实有两伙生人出现在这附近过。 一伙是三个骑马的青年人,有人看见其中最年轻的一人跟高承木说了许久的话。 虽然确实找到了可疑目标,但是跟没有线索也基本上区别不大。 三个骑马的外地人,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来自哪里。 以现今的通信和侦办手段根本就无从查起。 另一伙人的人数不少,有汉人,也有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女真人。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们是要来订货的,但是到最后什么也没问就走了。 不过走之前在工厂外徘徊了很久。 第二伙人中既然有女真人,那就只能是商人,只有获得了特殊许可的女真商人才能入关。 很可能是听闻漷县织造厂的名头后想来买布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途又放弃了。 这些人很容易能查到,毕竟女真人很显眼,只是他们涉案的可能性太小了。 嫌疑更大的,当然是三个骑马的青年人,如果问路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断然不会说上许久。 可他们偏偏跟高承木说了很久的话,仅凭这一点就犹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