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小娘娘》 第 1 章 樱桃小娘娘 校主任 / 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拒绝转载。 自昨夜迎来一场倾盆大雨,云燕巷的府邸一片清新。 石板路干净的清晰可见人的衣影。 不多会驶来一辆宝马香车,停在王家府前。 从寺里归来的王樱慢慢地被婢子叫醒。 王家显贵,守门的仆从便有六人,皆精神抖擞,知规知距。 “三娘子归了。” 二人开门,一人通传,另外三人过来帮忙卸下香车上的行李。 车上下来一位婢子,好言道:“娘子问话,今日慧靖公主可到府上了?” 静候一旁的门房管事道:“是,已来半刻时辰。” 婢子颔首,对香车里的人回复几句,略微动静片刻,里面人出来了。 王樱拿香帕沾了沾微湿的眼角,压下赶路的困倦。 “慧靖来的太早了,不知是谁在招待她。” 青兰弯着腰理了理少女的衣裳,“娘子不必担忧,有老太夫人在呢。” 王樱欣然一笑,先去见了王家的老主母。 “太婆。” 王樱对着座上人亲昵的唤道。 屋中女眷众多,尚有不少仆从在。 王樱又纷纷喊出其他人的身份。 “二叔母,三叔母。”两个年轻妇人身边分别站着一位容貌出众的少年娘子。 王樱:“大姐姐,二姐姐,”她朝坐在上了年纪的妇人身旁悄悄挤眼的明艳女郎微笑,“樱见过慧靖公主。” 慧靖:“阿樱。” 她眼中闪过雀跃的情绪,想招王樱去她院子说话,一想她今日刚回来,于是停下动作,等她和家人叙旧半会。 老太夫人招手,肃穆的脸上神情缓和。 “阿樱终于归了,路上可有不适的地方,饥否?可要用些吃食?” 听见亲切关怀的话语,王樱凑近,顿时眉眼弯弯。“孙女路上一切安好,太婆,阿樱十分挂念您。” 老太夫人一片慈眉和目,让她走近到自己怀里来,一如既往的疼爱她。 “我阿樱瘦啦。” 二房张氏言笑晏晏道:“是瘦了,待会儿儿媳吩咐下去,让厨房做些滋补的吃食给阿樱补身子。”意料之中的老太夫人看她的眼神很是赞同。 “不知阿樱在荣华寺祈佛的如何?” 她开口后三房刘氏也同样问道:“是呀阿樱,听闻荣华寺前不久坐化一高僧,有他舍利庇佑,心想事成。” 王樱柔顺道:“高僧坐化前曾说‘心诚则灵’。” 慧靖适时插进来说:“没错。” “就是阿樱心诚至善的祈福,母后心闷之象已经和缓了。知你回来,让我早些探望你呢。” 众人喜笑颜开的附和。 谁人不知王三娘子是为了给皇后娘娘祈福去的荣华寺,一呆就是三个月,食素斋,衣着朴。 十四岁的女娘子一身白净素衣,头上简单的别了几朵白玉兰花,气息纯净柔和。 委实不见她还有一副媚色。 老太夫人逡巡一圈底下人颜色,“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有福泽,自有上苍保佑。慧靖公主等你许久,想必你二人也有话要说, 不必陪在这里,回自个儿院子吧。大家都散了,慧靖公主,老身招待到这里,就让阿樱陪你吧。” 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在暨朝已是正常老妇人的年纪。 慧靖起身,以晚辈的姿态目送她。 二房上前扶着老太夫人,含笑道:“娘,不若让阿媛阿薇同去,都是女郎们,能说的到一起去。” 正准备走的三房刘氏轻轻拉住神色清冷的王薇,推了一把。 二房王媛傲视一眼,低低冷哼一声。 王樱回到院子,同和她一起进来的慧靖,王媛王薇三人赧然道:“还请姐姐们莫见怪,我先去清整一番再来陪你们。” 她虽衣着素净,但祈福已过,如今已经是在自己院子里要待客,未免显得失礼了。 慧靖:“去吧,和我不必客套。”她坐下,显然对王樱的闺房颇为熟悉的模样。 王媛眼里波光流转,善解人意道:“大家都是姐妹,三妹妹怎生还与我们见怪了?是吧,二妹妹。” 她看向王薇,神情一直清冷的王薇眉头微皱。 “嗯。” 王媛无趣的提了提嘴角。 留意到这边的慧靖却对此视而不见,也不是什么娘子都得她青眼。 王樱早早去清整自己,留她们三人在外面说话。等她回来时,慧靖给了她一个“闷死了”的眼神,王樱歉意的笑笑。 换了身衣服的小娘子容颜夺目,清美丽人。 慧靖拉着她坐在身旁,半嗔半怨道:“你一去就是三个月,可知我等了多久,若不是我那天病了,早应和你一起的!” 她似乎有许多话要和王樱说,倒分不出心神去理会另外两人。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慧靖说,王媛想插嘴也插不进来,王薇则全程冷淡沉默。 王樱比慧靖小半岁,却早熟不少,闻言安抚道:“是我不好,让你等这么久。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可要看看?” 她和看着她们的王媛王薇说:“樱的一份薄利,给大姐姐二姐姐也准备了。” 两人均自露出一点神情,“多谢三妹妹。” 不到一会,由于慧靖明里暗里的示意要与王樱说些私密话,各自得到礼物,王薇先找借口离开。王媛这时候还继续待下去未免不识好歹,于是也借口回去自己的院子。 等人走了,慧靖才展现出姿态随意的一面,她舒了口气道:“你不在,可知是谁招待的我?” 王樱:“不是太婆吗。” 慧靖哼笑,“我知老太夫人年事已高,不好多费体力,本就打算你到府上我再过来。但在你回来前一刻,就有人传话,说你已经到了,来作陪的是你大姐二姐,见着我说是下人误传口信,已经惩罚了。” 王家世代大儒,门风清贵,子孙何须如此? 王樱哑然,还在想大姐二姐怎会这么做。 “好了不提这个,阿樱!” 慧靖突然叫她一声,手搭在她肩上用力。 她欣喜若狂道:“我阿兄要回来了,欲与你完婚!” 王樱啊了声,恍然记起自己的婚事。 开春前祖父来信: 天家有意,聘你为皇子妃。其少年有为,是俊杰。 慧靖终于想起自己来的使命,她留给王樱宫宴的御帖就回宫了。 每隔三年秋季,暨朝天家惯例会举行一次宫宴,宴请官员家眷,名额自然有限。 暨朝崇嫡,如有官员家眷出席,子弟多是嫡出身份。那日宫中会格外严格把手,进宫会经过层层排查,按照上报的名单确认在场人的身份。 * 宫宴前一日,王樱庄子上养着的绣娘特意过来送上三套新绣服。 试过之后,发觉束腰将身段显得盈盈一握般,也叫胸脯鼓囊囊的,近看确实明显,在镜子里看又比往常大了些。 王樱垂眸一看,嫩白的脸上微微浮红,小红唇微启,“可要再改改?” 绣娘道:“这身衣裳将三娘子身段衬的极好,我瞧着是不用改了,不知其他姑娘怎么看。” 青兰在王樱身边道:“娘子,我也觉得不用改了,如今贵女们都在长身段呢。” 以前王樱年纪还小,身材瞧着一般没事,但大了就不同了,王樱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如今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再不让身段展露出来就不好了。 王樱想想也对,身子是它自己长得,长得如何她既然勉强不了,却也无需去控制它生长。如今,她也勉强能算大娘子了。于是,与婢女们商谈一番,定下了宫宴上要穿的衣裳。 日落时王樱去老太夫人那里用晚饭。 一众人一起问候老太夫人,王薇在王樱身旁坐下,态度冷淡的叫人,“大姐,三妹。” 王樱安静的用饭,吃的甚少,总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往她身上扫。稍一抬目光,就见王媛目光有深意的看着她,在她看过去时又不再显露,而王薇眼中则透着淡淡的睥睨。在太婆停箸之后,王樱也快速的放下了箸子,沾水漱口。 她脸上难得露出尴尬羞涩的神情,如此才叫王媛和王薇收回目光。 往日王樱是不想在众人面前用饭的,长辈为她好,也尽量避免她在外人面前用食,实在避不开了便尽可能少之甚少的吃点。一切,皆因为她的吃相过于媚人。 以前年纪还小,初初不大显露,年纪越长,便越明显了。有谁家娘子用食模样会有媚态,王樱为此哭过几场,她这是天生的,父母为安慰她特地请了教习娘子教她改正,努力之下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虽不至于自卑,但也觉得十分麻烦,长此已久会添许多不便。 这顿饭吃的王樱不大舒爽,但为了太婆也便忍着。 用食过后,众人将各回院子,王樱被王媛叫住,原本回三房的王薇不知为什么也停在了半路。 “阿樱,明日宫宴,同我乘一辆车吧。”王媛说道。 王樱愣了下,说道:“自然是一辆车的,”她看向王薇,“还有二姐一起的。” 王媛看了不远处王薇一眼,心里不得劲儿,“理她作甚,她可惯常清高的很。” 王樱对这话不好接,却也不能放任家中姐妹关系不睦,只得说道:“嗯……是太婆安排好的。” 王媛眼神凝住,脸上一僵,倏地又恢复过来,笑着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罢了,我不过是觉得二妹与咱们不亲近。” 王樱不说话,一双柔眸看着王媛,白净的脸上淡淡的绯色还未消去,让人情不自禁多看一眼再一眼。 王媛兀地觉得好笑,一股情绪埋藏在心中,和她说了声就走了。 王薇还在原地,王樱喊了她一声,“二姐,我们回了。” 王薇神色莫名的看着她,“你明日,多注意举止。”见王樱茫然,眉头拧紧,直白道:“不要露了媚态。”说完转身带着婢女离开。 青兰站在王樱身旁,咬唇道:“二娘子太欺负人了。” 王樱小脸一白,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尴尬。她想,二姐这么说也是为了不让外人因为她,而觉得王氏家风不严谨吧。其实不用王薇说,王樱自己已经打算到了宴会上,挑不展露媚态的食物用食,能尽量不吃就不吃。 “算了,回吧。” 王樱道:“明日让厨房早些送来吃的。”这样,用食过后宴会上再好吃的也不会惹她意动了。 青兰答应,看着三娘子一副无事的样子,更觉得二娘子这话说的伤人。 第 2 章 王家是清贵之家,当朝大儒就有王樱的曾祖父和祖父。 祖父奉圣人之令,领着大房,也就是王樱的父母兄长去了未开化之地宣扬本朝国风,已有两年未归。 王樱还有一弟弟,暂时去了王家学堂,今日也回来了。 王悦之小大人模样般领着比他大一些的小厮进来,牵住王樱的手,“阿姐,我带你用早食。” 他今日也被细心打理,稚嫩的脸上佯装神情严肃,眼神亮晶晶的。 王樱直接将他抱起,“多日不见,阿弟又当英俊啦。” 王悦之刚要挣扎的动作停止,感受到额头上被柔软的触感亲了亲,小脸微红。 时辰尚早。 王悦之来王樱院子,姐弟二人就在屋里用了早食,小郎子吃到一半,略微忧心又肃穆的看着她。 王樱吃的清淡,不用费多大动作去嚼的食物。 王悦之:“因为二姐姐,阿姐这般委屈自己,等我去和太公说,让她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郎子声音还细嫩又清亮,让王樱听的微愣。 旋即反应过来,知晓弟弟是护着她,感动且温柔的拦住他,“阿弟不可。二姐姐许是一番好意提醒,今日的宫宴和以前不同,须得注意礼数才行。” 王悦之握起小拳头,二姐姐有时候喜欢对阿姐冷言相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可太公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爷娘兄兄们回来,看她还敢欺负阿姐不。 入宫时要经过盘查,出入宫门必要花费许多时辰。 加上今日要来许多官眷,时辰更长了。 车中王樱与王媛王薇坐一起。 “呀,真是晦气。”王媛突然愤愤道,低头看着手上水渍,婢女替她擦拭干净。王樱离她近,见此,将刚拿出来的一条粉白上面有兰花刺绣的帕子收回。 王媛将杯给了婢女,转眼瞥见,被面料所吸引,夸赞道:“阿樱,你这帕子倒是好看。天蚕丝触感柔软,不会伤着肌肤,好物呢。”这可都是钱,王媛揉了揉手中物。她的声音引起了王薇的注意,从看书的间隙里抬头看了一眼这边,又低头看她的书了。 王樱见她打湿了手,本身是要用帕子替她擦的,但王媛婢女已经做了,现在被王媛看见索性拿了出来。见她盯着手帕,于是道:“帕子是我今日第一次戴在身上,还未用过,大姐喜欢就拿去吧。” 王媛笑着道:“成,我院里有个婢女针线活儿也是顶好,不输绣娘,明日我再还你一条。” 王樱委婉道:“大姐客气了。” 王媛满意的笑着,若有似无的瞥了对面的王薇一眼。 * 姜皇后这边面见的都是臣子女眷,熙昭帝则与臣子儿郎门在一处。 两座宫殿间横跨一道大理石桥,与一池湖水,各自应酬,等吉时到才汇聚在一起开始真正的宴会。 到宫中,王樱首先被接到了姜皇后身边,陪着她一同出面。对于这份殊荣,眼看着王樱离去背影的王媛与王薇相互对视一眼,王媛缓缓道:“皇后娘娘对三妹妹这份宠,当真叫人羡慕。” 王薇见她拈酸,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中透着一丝轻蔑。 “不过是情有可原,有什么好羡慕的。”说罢提前走了。 王媛眯起眼,对身旁的婢女道:“瞧瞧,三妹妹的婚事被她说成‘情有可原’。”啧啧,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早有安排好的宫女领着她们去到宴上,王媛不敢再乱说话。 在特意摆宴的园子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没人会在天家宴会上迟到,王樱被姜皇后带在身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数道目光往王樱身上招呼。 “莫怕。”慧靖也在她身旁,私底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王樱眼皮动了动,抬眸看去,“嗯。” 等众人行礼之后,姜皇后赐座寒暄,“今日春光烂漫,大家都赏赏景。三年一次的宫宴,要大伙儿都聚在一起多不易,可玩个尽兴。” 妇人们集体赞同,有的回笑道:“是呢,多亏了天家宫宴,让咱们能和姐姐妹妹们坐在一起说说话。” 这话说的让人很有同感。 “是呀,每到宫宴我都格外高兴,当给自己一个休沐日。” 众人三言两语的说起,笑意满满,不知多少人是为了座上的姜皇后的笑脸。起了个话头,姜皇后便只听她们说话。 老太夫人被安排在皇后坐下颇近的位置,“娘娘近来可好?” 姜皇后笑着道:“这话本宫刚也想问老太君来着。” 老太夫人眉眼和睦,说:“那就都好。” 姜皇后喜笑颜开,气色不错的道:“借了阿樱喜气,这孩子一片真心为我去荣华寺祈福,再不好岂不辜负她的好意。” 两人同时看向与慧靖公主坐在一起的王樱,娘子堆里二人亦是十分显眼的。 大家都瞧着第一次出现在贵女圈中的王樱,目光是好奇亦或是莫测的。 世家圈子,贵女们到了一定年纪会由人带进交际圈中,如家中长辈,或亲朋好友。 王樱年纪刚到适合交际的时候,王媛和王薇比她要早出来交际,认识的人也更多有自己的朋友。在这里除了慧靖和她们二人,王樱谁也不认识。 宴上用食,王樱很少动箸,动作轻柔举止妥当,自有一股柔美的姿态在其中。 旁人这般看着,王樱心里只想食宴快些结束,婉拒了宫人伺候,举动中看见王薇往她这处看着,像是盯了许久的样子。怕是在看自己是否有露媚态,做出有损王家风仪的一面吧。 慧靖替她赶走了一些目光,知晓好友有不大方便的一面,叫来宫人小心在旁侍候,顺便挡住了一些人的窥视。 “你怎吃这么少?” 王樱拿帕子擦嘴,殷红的颜色吸引着视线。 她稍舔唇角,就让慧靖看的双颊酡红。 “不能再吃了,这样就好了。”王樱适可而止,反倒劝她多用点,细心照顾起她来。 这时宫人为她上了一碟樱桃,也就五颗。“皇后娘娘知道王三娘子喜欢这物,特意送上来的。” 见到自己喜爱的水果,王樱面上的轻愁缓解,转眼又犯难。 樱桃她喜爱,可也会让她露了媚态。“我已饱腹,想去赏景,你替我将它带上,同我一起去吧。”面对明里暗里的目光,王樱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坐着,寻了个借口出了娘子堆。 “阿樱。” “慧靖,我想出去走走,就在附近。” 慧靖本想陪她,可她是大公主,有义务为母后分忧,不好轻易离席。若要出去势必要带一圈人走,反而会叫好友愁苦,还是算了。 “那好吧,有事让人传话过来。” 王樱点头,将轻风送来的一些碎语抛在了身后。 * 不在宴席上的女眷不少,大多走的不远,也多是年少的小娘子。 绕过一条小路,就到了水榭王庭。 王樱在一棵树下站定,左旁是大理石的白桥,连接了对岸的一片建筑,右边是亭台廊道。 宫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她招手上前时,将一小碟樱桃奉上,再退到不远处守着。 脱离了人群,王樱终于松了口气。 看见碟中樱桃,心情又好了不少,这里除了她和宫人算的上四下无人了。 没人叨扰,王樱甚是安心起来,细细看起碟中的樱桃,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漫延开来。 在树下王樱捻起一颗樱桃,含入口中,微微用力咬下一半果肉,感受到甜汁美味将果肉吃下,剩下一半保持着樱桃凌空的姿势,仰头舔下将要滴落的红汁,打湿了她的小舌与唇瓣。 风声微响,树叶沙沙,宁静的画面之下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这香艳的一幕。 因用力而更红艳的舌头舔了舔,王樱微微满足,眼中透着自己都不知的水色迷离,白净如玉的肤色与红唇相映,秀色可餐至极,易生邪念。 宫人忽然出声,“王三娘子,好似有人在窥视。” 王樱猛然受惊,手一抖碟中的樱桃将将滚出掉落。 随着宫人的话语,对岸的一角,十分大无畏的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对方走出树木遮掩之下,到了白桥上看着王樱的目光如饥似渴,气势十分凶猛。再看时,却发现他浑身裹着战甲,面容上有风尘,依然掩盖不住他俊目修眉,丰神容貌,而最重要的是他似不是从宴上来,而是从久经沙场,浑身有煞气,历经腥风血雨的地方来的,宛如杀神的出现在王樱眼前。 宫人惊惧的睁大眼,忽然被一块石子打晕了过去。 王樱靠着树干,心中生惧,严厉的告诫道:“你是哪位将士,这里是王宫,不可胡来。” 她想表达的冷厉,可还未长大,声线轻柔,再大声也让人觉得似是在撒娇。 这身着战甲的杀神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并没有其他动作。 “你。”对方开口,又顿住,似是许久未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王樱急智,虽然刚才被吓住,但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和一个大男人对抗。 在此处不可久待,王樱想走,却被这杀神挡住去路。 她虽性子沉稳,却年纪还小,不过十四岁未经历风雨,小脸微白,一双黑眸不小心流露出小鹿般怯怯的目光。 元瑎目光从她眉眼落至唇间。他策马奔腾,赶到今日回宫,疾步绕行到自己宫中去,未想会看见方才那一幕。 眼前的小娘子现下模样与方才香艳画面判若两人。 他再次开口,“说你之名。” 王樱见他越走越近,眼睛睁大,近看才知对方身形如此高大,足以将她娇小身躯覆盖。 “我与你不相识,怎能告知你姓名,快走开。”面对慑人气势,王樱克制不住心慌慌,又听他要名字,更加摇头。 对方凑上来,距离太近,腿软的王樱禁不住伸手去推,却被猛地握住,“说。”他声音低沉,充满命令。 王樱手腕被捏的生疼,被他轻薄,说话的声音都略带哭腔,“王氏阿樱。” 王氏,王樱。 对方不说话,气氛沉默,王樱掀起眼眸,眼中带泪看着这弄疼她的人,却见他手稍稍松了力道,在她一口气没松之时,又握紧了,猛地将她拽进怀中,低声重复,“阿樱?王樱。” “那便无错了。” “什么?”王樱带着哭腔一脸茫然。 一只手握住她的下颚,猛然贴近,将眼前樱桃小嘴儿吃住,霸道的宣布,“我是你夫。元瑎。” 第 3 章 宴会上王媛不知道王樱去了哪里,原先的坐位上只有慧靖公主在。 老太夫人看过来,将她和王薇两人都纳入眼中,神情微动似乎在问为什么她们没有和王樱在一起。 王媛维持着淡定,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朝同桌的友人笑了笑,扭头往一旁看去。 “二妹妹。”王媛做了个口型。 正与人吟诗作对的王薇瞥过来。 “太婆找三妹妹呢。” 慧靖看着王媛和王薇离席,招来宫人,“跟上去,若是碰见三娘子就跟在她身边。” 路上王媛揪下几片一旁树丛的绿叶,抛散而出,“三妹妹会去哪儿呢?” 王薇目光扫过落在眼前的叶子,皱了皱眉。“大姐姐之前没问过慧靖公主吗。” 王媛轻视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前面有一行人正走过来,正巧王媛认得,为首的是一帮年轻的郎子们。 当下一惊,羞涩的低下头,王薇也看见了他们。 “娘子们在此作甚?”从另一处过来的郎子们见着人影,隔着几步之遥停下。 王媛抬头,面含娇羞的回答了其中一人的问话,“家妹出来透气,我来找她,不知郎子们可有见过她?” 为首相貌出众的俊美郎子,问身后的其他人,道:“谁有见过?” 众人摇头,有人回王媛,“若是碰见,再派人告诉娘子。” 王媛眸似楚楚含情般望着姜稷,全然忘了回话。王薇上前一步,颔首道:“既然如此,劳烦各位郎子了。” 她二人容貌出色,各有千秋,一个妍丽一个清淡如云,不免惹人意动。 一行人里有郎子思量着是否帮忙找寻,但看为首的姜稷的意思,只见他颔首之后不再说什么就走了,颇为惋惜的一叹只得跟上。 王媛很是伤感的看着那道身影,连继续找王樱的心思都没了。 王薇:“人走了,大姐姐还没看够么?” 两人都转过身看向一行郎子们离开的方向。 王媛动气的回道:“你不许看他!” 王薇一脸忍耐的收回目光。 她们走后不久,姜稷等人又被寻他们的宫人叫回熙昭帝的宴上。 重遇此地,不免想起刚才遇见的二姝。 这时不远处小径上跑过一道倩影,传来一阵香风,少女郎惊慌的回眸,刹那惊艳了众目。 * 王樱闷哼一声,被动的承受着吻,又急又羞。 泫然欲泣的捶打挣扎,却发觉对方一身战甲,她打上去疼痛都反噬到自己身上。 元瑎只觉得他吃的这张小嘴口齿生津,香甜可口,让他宛若长途旅人望见的水源甘甜无比,一时沉迷品尝,渐渐的尝到淡淡的咸味。 王樱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不禁哭了出来。 元瑎手一抹,眸色暗沉的盯着怀中人,“你哭甚么?” 王樱小嘴儿被吮的红肿,殷红的颜色让人凝神,梨花带泪又有香艳之色的模样更叫人心疼。 早已顾不得惊慌,对元瑎又恨又怨。 “你敢轻薄我!”她眼中满是伤痛与难过,瞪着元瑎。 元瑎:“你待如何?” 暨朝在男女之事上还保留着前朝大胆奔放的民风,但对已经有婚事的女娘子来说,与陌生郎子亲密接触还是非常受人非议的。 尤其是在世家权贵之家。 王樱目中如有烈焰,明亮至极,冲入元瑎视野,贞烈道:“登徒子,我会死在你面前!” 元瑎神情十分复杂的盯着她。 王樱年纪虽小,还未及笄,但家风严谨,从来也都按照世家贵女的规矩仪态成长,自从定了婚事就更加懂得自己处境了,然而现在这个面生的登徒子却将她轻薄,虽要不得性命,却也十分羞耻与难为情的。 她说这话一半是有吓唬对方的成分,另一半也代表了她部分的心意。 如今的女子以家族为重,如果因此败坏了门中风气,是令整个阶级都不耻的。 元瑎眼中,她这副模样尤为惹人怜爱,看着柔柔弱弱,心态却是狠的。 对自己尤其狠,眼眸如星辰,叫他深沉的眼神越加如狼似虎。“我是你夫,怎是轻薄?” 王樱眼中含怒,气道:“我夫另有其人,如何会是你这登徒子。你快放开我!” 元瑎挑眉,逼近问:“是谁?” 王樱嘴唇抖了抖。 帝王亲赐,媒妁之言。“不会是你。” 感受到他力道的松动,眼目暗沉幽深,担心受怕的后退几步。 元瑎在她那黑溜溜明亮透彻的眼中见到了自己身影,身上可见日夜兼程赶回京城风尘仆仆的模样。 王樱忽的挣脱他的钳制,见他没有动作,拔腿就跑。 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跑都跑不及,仪态都无了。元瑎没动,眼睁睁看着她落荒而逃,满脸深思,不可探测。 白桥上匆匆有人赶来,一身高管宫服,看见他迈着小步快速追过来,身后同样跟着个奴才。还没到就喊:“六殿下!您怎么来了这里,快跟奴才回宫吧!” “六殿下!殿下!” “真是聒噪。” 元瑎收回目光,冷笑着转身看着熙昭帝身边近侍德容,“回寝宫。” 德容怵他身上煞气,弯腰恭候,小心觊着这位明明应该在边关的殿下,若不是亲信传来消息,连他何时回宫的都不知道。 王樱抚着心口,疾步奔跑。 刚才那些挣扎用尽了她全部力道,如今浑身软绵绵的,被无端轻薄的她心绪更是难受不已,眼圈泛红。 那浑人!她看着娇柔,性子文弱好说话,骨子里还是烈的。 平时不显,今日的事却将她骨子里那股烈劲儿激发出来了。 回过神来的王樱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慌张寻路,蓦然回头,小路上草丛旁一行面生的郎子们怔怔的看着自己,她吓的只一眼便收回了。 王樱匆忙跑开,将这一行人抛在身后。 到了某条小路,突然听见宫人唤她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王樱倩影消失,剩下的一行人里恍然如梦道:“她是哪家娘子,我怎未见过?” 片刻,回神的人中嗤嗤一笑,“你又见过多少娘子?看着娘子年纪不大,怕是刚从闺中出来。”也就是刚走进世家贵女圈中的娘子,面生的紧。 “姜稷,怎么了。” 为首的少年将树丛上的一条手帕拾起,上面的兰花刺绣清新别致,尤带香气。 “咦,这是方才那小娘子落下的?” “应当是的。小娘子慌慌张张,不知遇到什么?” * 王樱被宫人找到后整理了仪容才回到宴上。 慧靖让她坐过来,与她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问她去哪儿了,姜皇后与老太夫人都看过来,一下吸引来许多目光。王樱回来后才想起陪自己出去的宫人被那登徒子打晕了,心中发虚,对上姜皇后的目光不由得微微闪躲,越发不安。 王媛和王薇见王樱回来,也坐了过来。 “三妹妹,我和二妹妹找你许久,你去哪里了?” 王樱掐了把手心:“我迷了路,中途碰见宫人才回来的,让大姐姐二姐姐找我许久,樱有愧。”她眼中有歉意,近看眼角还微微泛红,水光迷离,宛如一副春`色。 王媛眼神闪了闪,安慰道:“你我是姐妹,何谈愧不愧,好啦阿樱,你回来就好,太婆和娘娘也很担心的。” 王媛关怀几句,王薇在一旁仔细观察起王樱来。 慧靖听了半会,收到姜皇后身边大宫女的示意,终于打断她们,拉起王樱道:“母后有事找你,咱们先过去看看。” 王樱咬唇,指尖又开始挠起手心。 慧靖把王樱送过去,后面的王媛与王薇二人纷纷站起身回去自己位置坐着。 王媛:“你老盯着三妹妹看什么?” 王薇不冷不淡的扫她一眼,“大姐姐又总盯着我做什么?” 王媛冷哼。 姜皇后把王樱招到身边关怀的问:“听说你在宴上吃的不好,可是吃不惯?再叫人给你单独做些吃的可好?” 慧靖娇俏的道:“母后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她朝王樱眨眼。 姜皇后笑着睨着慧靖,“好一个心有灵犀啊。” 听着两人为自己着想,王樱在姜皇后身边想到自己之前被面生郎子轻薄的事情,羞愧不已。 觉得有愧于姜皇后……和与她有婚约的皇子。 王樱:“娘娘……我,樱有事想同娘娘说。” 慧靖突然道:“呀,阿樱,你的裙摆怎么脏了。” 不仅裙摆,就连她的一双云丝白珠绣鞋边上也沾了些许泥土和一根杂草。 旋即,姜皇后道:“慧靖带阿樱去你宫室清理一番,换套衣裳鞋袜。” 王樱正要拒绝,她还没说刚才遇到的事情,慧靖答应道:“好啊,阿樱走吧,主宴快来了,等会还要见父皇呢!” 人被慧靖拉走后,姜皇后同身旁的大宫女道:“阿樱方才是不是脸色不好看?” 大宫女:“王三娘子的脸色确实不如刚进宫时好看。” 姜皇后神情不变,“去查查,是怎么一回事。” 王樱心思复杂的被带去换了身衣裳,全身上下被精细打理,整洁一新。 许是被宫人默默打扮,又有慧靖在旁与她说笑,气氛平和愉快,又有温热的食物点心与水,平复了她慌乱的心。 王樱在她说完话后忽然问:“慧靖,你兄兄是怎样的人呢?” 慧靖愣了下,俏皮的说:“阿樱,你问的是我哪个兄兄?是亲兄兄,还是其他嫔妃生的兄兄啊。我亲兄兄里还得分大兄……” 她嘴被王樱捂住,眨了眨眼。 王樱脸上发烫,讨饶道:“慧靖,别再打趣我了。” “好了,我知道了。”明艳的少女欢快的笑出声,过了会儿不再闹她。 慧靖:“我和阿兄并不那么亲近,只记得他很爱笑,整个宫中属他最霸道,还常使坏逗我。不过……我们也很久没见啦。”她脸上充斥着回忆。 王樱怔怔的想着,霸道啊…… 若是霸道,一定不喜自己订婚的女娘子被人轻薄的。 回到宴上,王樱被王媛抓住,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阿樱,你怎么换了身衣裳了。” 王樱解释,“不注意的时候弄脏了,我担心御前失仪,请求了慧靖让她借我一套衣裳。” 王媛顿时兴致缺缺的应了声,捂着嘴说道:“原来如此,那这次你可别弄脏了,圣人要来了,可不止他一个还有许多大臣和郎子呢。” 王樱对大臣郎子一概提不起兴趣,勉强笑着附和王媛一声,比起王媛的兴奋,她安静温柔多了。 好在平日王媛见到的也是王樱这副模样,倒也没有觉得有多不对。 阳光下,王樱微微扶额,抬眼看向一群人声势浩大出现的方向。 第 4 章 熙昭帝得到消息,他的第六子快马加鞭从边关回到京城,亲自带回边关大胜敌军的捷讯,一同带回的还有外族首领大将军的首级。 出征三年,少年郎子已经要到及冠之年了,熙昭帝宴上激动无比,与众臣郎子分享了这一极大的好消息。 “六皇子何在?”熙昭帝精神振奋,迫不及待的问。 回到熙昭帝身边的德容道:“回圣人,殿下正在路上。” 座下大臣拍马屁举杯说道:“六殿下为圣人镇守山河亦实乃少年英雄,有此能耐不必忧心外患,未来暨朝可百世安然。” 熙昭帝高兴道:“卿家说的极是。”他举杯,众人又一阵奉承。 元瑎正在此时出现,宴上众人尽数看来。 纵使换了锦衣玉袍,净面束发,白皙俊美,也摆脱不了他离战场不久,染了腥风血雨的凌厉煞气。 这就是传说中使外敌闻风丧胆的少年皇子大将。 元瑎踱步上前,一派坦然,拱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少年身姿修长,丰神俊秀,大殿里的众人如沐圣光。 熙昭帝颇为满意自豪的抬手,“你有功在身,不必这么多虚礼。” 元瑎勾了勾唇,“谢父皇。” 起身,黑眸逡巡一圈,看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一帮兄弟和熟人。 底下群臣适时的站起来恭贺熙昭帝,恭贺元瑎,一时之际元瑎已经成了宴上瞩目的存在。 他被安排坐在熙昭帝最下方十分亲近的位置,一派自如,敛去不少煞气,看着仿佛也只是个姿态高贵,气势尊严不可侵犯的皇子殿下。 待尽兴时,宫人提醒主宴时刻要到了,熙昭帝放下酒盏。 “诸位可愿随朕换一个地方?” “臣等愿意跟从圣人。”众臣呼应,纷纷起身,等帝王先行,再跟上。 元瑎落后一步,与他有两份相似的郎子道:“大兄,近来可好。” 元瀚面带笑意,手抵着唇咳了一声,“六弟,见之如面。” * 主宴置办的地方在姜皇后这处,再容纳熙昭帝等人也是绰绰有余。 众人为了迎接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先去了外面等候,当熙昭帝携着一众大臣郎子们出现,宫中的人气达到了顶点。 宛若群芳争艳衣饰华贵的娘子们矜持相望,满目色彩绚丽的服饰充斥在视野。全然是人比花娇的景象,引得年轻的郎子们心有遐思。 因熙昭帝和姜皇后在,大多数人尚且恪守本分,遵守礼数,那等年轻好动的郎子也只敢探个头出来看几眼。 “皇后在这里与众位娇客相处的如何?” “甚是欣悦。圣人,进殿吧。”姜皇后淡淡道。 熙昭帝扬了扬下颚,昂首阔步走了进去,姜皇后跟上,之后才是一大帮人上前。 位置是早已安排好的,王樱说起来也是今年才进入这种宴会,大姐和二姐都比她早,认识的人自然就多一些。 她和慧靖一起跟在姜皇后身边,袖子被人扯了扯。 慧靖小声道:“阿樱,我瞧见我阿兄了。” 王樱如遭雷击,差点趔趄。 慧靖吓了一跳,赶忙扶好她,两人引起小小的骚动。 “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王樱脚步虚浮的跟着她走,摇了摇头。 慧靖一脸莫名。 前方一道人影偏过头往这方深深的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等到两人分开,安坐下来,熙昭帝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耳朵里只听闻什么“大胜”什么“同庆”。 恍惚中王樱感觉一道目光宛如利刃射向自己,茫然的抬眸追寻过去,陡然看见一双目似点漆,面容如玉般俊美的面孔。 对方缓缓勾唇,颇为玩味的盯着她,指尖暗示的轻点唇瓣,让她全身血液瞬间倒流。 “哎呀。”一旁侍候的宫人不小心打翻了酒水惊醒了王樱。 宫人趴下,五体投地小声道:“王三娘子恕罪。” 王樱脸色发白的收回目光,捂着心口,“……无碍。”她声音轻如飞鸿,微微颤抖,刹那让宫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那里,刚才盯着她的就是刚才在王庭轻薄她的人! “王樱,我是你夫,元瑎。” 我是你夫。 王樱……王樱! 与此同时座上传来姜皇后与熙昭帝说话的声音,“圣人早知晓六皇子回来,偏偏就我这个母后是最后知道的,可见他还是偏心你,不待见我这个母后。” 惹得熙昭帝面露笑意,皇后已经许久不曾和他这么说些小气话了。“可要我替你罚他?” 姜皇后意味深长道:“他刚获胜归来,立了这么大一功,你还罚他?这可怜孩子,在外三年,连自己有婚约的女娘子都没见过一面。” 熙昭帝反应过来,附和道:“那皇后打算如何?” 姜皇后威仪的脸上露出点笑,风韵如初,“圣人还记得我前段日子身子不大爽利?王阁老家那孩子去荣华寺为我祈福了三个月,可谓一片善心。” 熙昭帝当然不记得,但这不妨碍他配合姜皇后,情深意切的说:“是王三娘子吧,她还往宫里送过亲自抄写的经文,皇后与我提过,朕深感欣慰。” 随后姜皇后又动了动嘴皮,熙昭帝点头。 王樱倏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错愕的抬头,发觉众人都在看她,而座上姜皇后正在朝她招手,熙昭帝的御前还站着一个人。 “王三娘子,娘娘和圣人传你问话。”先前的宫人在她背后轻声提醒。 王樱很快回神过来,迎着众人目光,起身忐忑的走到殿前。 她飞快往上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屈膝行礼,“见过圣人,皇后娘娘。” 姜皇后笑看着她。 熙昭帝:“朕都听皇后说了,你在荣华寺为皇后诚心祈福三个月,实则是个好孩子。” 王樱不好意思的低头。她前面站着的人始终背对着她,垂眸只能看见对方衣摆。 熙昭帝看了眼少年郎,在座上越发觉得这一幕有趣。他突然问道:“可还记得你祖父与朕为你定下的婚事?” 王樱错愕的抬头,看见熙昭帝指着的那道身影转过身来。 “这就是六皇子。” 洗去了一身风尘,卸去盔甲,换了一身锦衣玉袍年轻几岁的郎子沉着冷静的望过来,与之前玩味轻薄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樱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只觉得脑子发懵,震惊无比。 面对熙昭帝看好戏的目光,和姜皇后警告他的眼神,元瑎出声唤了声,“王三娘子。” 王樱:“……” 姜皇后轻咳一声,替王樱解围道:“你二人今日是第一次见,元瑎你刚从战场回来,一身战意恐怕会让小娘子受惊。” 元瑎一脸耿直的道:“是儿臣思虑不多,一直忙于战事,也疏忽了和王三娘子的婚事。” 姜皇后嘴角抽了抽,就连熙昭帝也不再看戏,闻言问:“那你意欲如何?” 元瑎盯着轻咬唇瓣的王樱,就在众人都在以为他是不喜这门婚事时,语出惊人,“儿臣想,不知何时才能与王三娘子完婚。” 殿中一片安静沉默。 早闻六皇子心性耿直,说好听些不懂权术,只会打仗,是个少年英雄,说难听些,今日更是见识到了他是什么样的粗鲁莽夫! 一时之间,不免有人开始同情起殿前亭亭玉立,宛如一朵娇花的王家三娘子。 如此知书达理的女娘子,即便婚配对象是皇子,可这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许多年的性子,着实叫人头疼害怕。 众人心中思绪万千,王樱却是在连遭打击之后心绪已经平静如波,或者说她经受的已经够多了。 她甚至能抬眸打量说话的元瑎。 原来在王庭时,他说是她的夫是真的。 对方飞快朝她挤了下眼,瞬息又变成冷漠而憨直的样子,差点让王樱以为自己看错了。 “忒也胡闹了。”姜皇后出声道。 元瑎缓缓道:“母后,儿臣在军营呆惯了,直来直往,想来王三娘子不会见怪的。”他后面那句显然是对王樱说的,众目睽睽之下,让人不由地全神贯注的关注着他们。 王樱垂下眼眸,声音如若和煦的微风,终于开口,“殿下说的是。” 元瑎一脸的“理当如此”,叫姜皇后心口堵得慌。 熙昭帝恰逢时机的道摆:“王三娘子祈福的事,朕尚有赏赐。” 王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位置上的,她和元瑎都会熙昭帝允许回到座位上时,身后那人步子迈的要大许多。 她摸摸尾指的地方,那里刚才被人勾了一下,仿佛还残存着对方的余温。 王樱抬头看过去,对面皇子们似是在说笑什么。 元瑎坐下不久就有人道:“六哥生猛。” 元瑎瞪过去,就听元瀚一脸不赞同的说:“不许胡说,六弟,你刚才那样对王三娘子太无礼了。” “那是我妻,哪里无礼。”元瑎冷硬的应了声。 皇子中传来轻笑,元瀚看着这样的元瑎额头上青筋浮现。 元瑎回头沉沉的扫视他们,“我心悦她。” 笑声瞬间没了。 第 5 章 王樱顶着众人目光回到位置上,她们这边的小娘子都纷纷看着她。 就连王媛和王薇也一脸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 王樱疲惫不堪,没有太大兴致去理会她们,坐下来以后依然安安静静的,她不再看对面的人,乃至王媛叫了她好几声也没答应。 座上熙昭帝正在与大臣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点名了几个郎子嘉奖一番,众人似乎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忘了。 身后被人碰了碰,宫人过来添补吃食,小声道:“王三娘子,大公主身体不适,想去偏殿歇息,请您陪陪她。” 王樱下意识去找慧靖,她人已经不在了,忽略对面的视线,她答应下来。 想必慧靖请示过姜皇后,王樱退场的时候没引起太大注意。 那殿上的郎子们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吸引了不少女娘子的注意。 她松了口气,最后一眼只瞥见王媛痴痴看着上面的神情,唯有王薇在她身影迈入帐后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看。 “阿樱。”到了偏殿,慧靖急切的拉住她的手娇柔的喊了她好几声。 王樱担忧的望着她,“慧靖,你哪里不舒服?” 慧靖拉着她在隔间里坐下,十分不好意思的道:“唔就是突然不舒服,现下已经好了,”这里已经被宫人布置好,让人添了香炉茶水和吃的,“阿樱,宴上多闷,我们在这里坐会儿,等快结束了再回去。” 王樱犹豫了下,还是劝道:“如果慧靖你是不舒服,休息一番再回去也好,可我们也不能久呆,皇后娘娘会担心的。” 哪有帝后在宴上,他们小辈却躲在一旁的道理呢。 慧靖一脸惆怅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阿樱,你太守礼数了。” 王樱莫名。 慧靖继续道:“是我阿兄让我带你出来静静的,我和母后一说,她便答应了。” 突然听见慧靖提及元瑎,王樱心神一颤。 “阿兄知晓自己在宴上做了不对的事情,又担心你在那里不舒服,就让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你来陪我。阿樱,你不要怪阿兄在宴上无礼好不好?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慧靖为元瑎说的话,让王樱心中复杂,尤其她还说是那个人担忧自己才这么做的。 她会领这份情,会有谢意,能分清是非黑白,但无论如何都不可否置,即便他们有婚约,元瑎也摆脱不了是个登徒子的事实。 王樱微微皱眉,不忍心慧靖一副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于是道:“好的,我不怪他。”但也不会欢喜他。 慧靖得到回答,高兴不已的扒住王樱手臂,“真的?阿樱,你真好!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他不会欺负你的。” 王樱不由得想起王庭那一幕,只觉得唇瓣微疼。 她摇摇头,“慧靖不要再说了,出嫁从夫,届时只要六皇子不像今日这样,我也会与他相敬如宾的。” 慧靖喃喃道:“相敬如宾?”完了完了,看来阿兄真的惹恼阿樱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王樱挡住,端了一叠吃食喂她,堵住她后面的话。 第一次看见王樱神情温柔却透着冷淡的慧靖生怕让两人关系恶化,嚼了嚼嘴里的吃的,十分知趣的打住与她说起别的。至于阿兄那里,算了,可没有她和阿樱的关系重要。 大殿里,宫人借着斟酒在元瑎身边耳语。 作风让皇子们都怵惧的郎子亦是轻声回道:“她是这么说的?” 宫人点点头,得了皇子一个眼神退了下去。 元瀚坐在他上方,比所有皇子地位都高,他虽听不见元瑎与宫人的对话,却不妨碍他直觉是与刚才的事情有关。 “六弟不可胡来。”他告诫道。 元瑎把酒放下,一脸耿直问:“太子在说什么。” 元瀚头疼,虽然几年不见,好歹他与元瑎都是姜后所出,会不知道他叫“太子”就代表他不高兴了? “你,你还真是在军营待惯了,世家娘子可不是你手下那帮糙人。”元瀚已有太子妃,自认比他这个没碰过女人的弟弟要懂的多,等成亲之后娘子们闹起来,那才叫真正的清账。 元瑎毫不畏惧,甚至没放在心上。 不就是女娘子,他们营里也有不少成家事的郎子,谈起她们就一个“娇娇弱弱”的印象,喜好甜言蜜语。 元瑎沉静冷漠的神情流露出淡淡的兴味,下一刻很快消失了,又是铁面无私大将军的模样。 * 在天色将晚,日落西归时王樱和慧靖回到了大殿里。 慧靖在上头与她挤眼玩闹,王樱回笑,眉眼弯弯的收回目光时不小心往对面看了眼,正对上元瑎的眸子,他也眨了眨眼似乎在模拟慧靖的动作,王樱垂下眼帘,低下头仿佛不曾看见。 偏偏她避开了对方的注视,可元瑎依然没有挪开,王樱低的越发厉害。 直到宴席散了,宫门时禁到了,大家都要离开。 在南门处的空地上专有提供给世家停靠马车的,这个地方已经离宫门不远了。 王樱扶着太老夫人与王媛王薇一同乘车。 没有了天家宗室,气氛相对轻松,王媛早已耐不住心思,娇声问道:“三妹妹,你和六皇子是怎么回事?我担心你,喊了你好几声,你怎么也不回我呢。” 不止她好奇,一旁的王薇居然也默默看着王樱等她回答。 这周围还有其他娘子与贵妇人,投来的视线让王樱有些尴尬。她今日算的上刚迈入世家圈子,姜皇后带她在身边是极其开脸的事,本是好的,但奈何又有六皇子那一出,着实成为娘子中风头无两的焦点。 虽然多少顾忌王家,没人在此说闲话,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众人早已耳濡目染,此时不显,宴散之后,王氏阿樱与六皇子的事情将传遍整个世家圈子,再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 好在老太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王媛,“有什么不能回府再说,岂可在宫内轻狂。” 王媛难得被训一次,心中委屈,还这么多人看着。老太夫人看向王薇,她十分乖觉的拉住了王媛,“大姐姐,乘车吧。” 王媛瞪她,明明也想知道,做什么装模作样。 可王薇不接她的挑衅,眼中轻视,这也是个蠢货,太婆都这样偏袒王樱了,还要凑上去让人训话。可王家家训首要子弟同心,不可内斗,她还是不敢挑战权威。 在看王樱,她正垂眸不语,也就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疲倦,王媛悻悻收回目光与王薇上了一辆车,王樱送老太夫人时被她叫住,“你与我一辆。” 王樱愣了,“太婆。” 老太夫人将她神情看在眼里,怜惜道:“无事,你上来,太婆有事同你说。” 王樱看向另一张车里,王媛与王薇正掀起帘幕看过来,她讷讷道:“可大姐二姐她们……” 老太夫人自然温和的道:“太婆感到不适,你陪在太婆身边照顾着,又有何不妥。”听她这样说,王樱只得乘上车,方要关上门,却无动静。 “为何不动?”王樱问跟上来的婢子。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叨扰老太君与三娘子,六殿下想请二位稍等片刻。” 王樱感到不可置信,宫宴结束了,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找过来。 王樱不想再面对元瑎,于是看向老太夫人,哀求道:“太婆。” 老太夫人以眼神安抚她,“请殿下来。” “太婆。”王樱不懂为什么这么做。 老太夫人道:“你与六皇子早就有婚约,此时不光明正大见面,难道你想他私下找你?”显然,老太太更加老辣,能以今日元瑎的为人处世猜到他的做事风格。 王樱自然是不想的,太婆这样一说显然比她考虑的更周道,这样她也只能同意了。 “况且,六皇子在散宴前曾派人告知过我,并非不懂礼数,你且放心吧。” 大庭广众之下,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以暨朝的风气,不过会传六皇子对王三娘子钟情有嘉,在这场媒妁之言的男女之事被人打趣一番,实乃正常。 实在是,在天子脚下世家们家风严谨,新贵不多,近年来太少见这样的场面了,尤其还是天家皇子与未婚妻的逸事,为不少人添补了许多趣味,乃至后来有六皇子的引领,带动了不少郎子追求心仪女郎的事迹,促成了不少好事已经是后话了。 车外脚步声响起,对方越走越近,不知何处的风将车马上的纱帘吹起,王樱瞬间抬头,与已经在车旁停下的年轻郎子对视。 袍子加身,玉树临风。 清俊华贵,却是个登徒子。 第 6 章 王樱恍惚,眼前人与在王庭时判若两人。 二人对望凝视,风吹的翠色纱帘忽起忽下,元瑎突然伸手撩开,举动吓了王樱一跳,身子往后退了些。 元瑎见她扒着窗旁的小手脱离,目光深深的落在她惊慌的脸上。 僵持中,老太夫人打破了沉默。 “六殿下有何事要说?”老太夫人开口,她没有漠视王樱此刻的处境。 两人之间,段位孰高孰低一见高下。 王樱是个豆蔻之年的小娘子,没有接触过几个外男,面嫩面生,哪能敌过镇守边关,沙场杀敌长待军营的年轻郎子。 尤其还是在外人看来本性孟浪厚脸皮的元瑎。 听见老太夫人的声音,王樱多了些底气。 元瑎伸背负在身后的一只手,露出一个长盒递进来,“我曾路经青州城,见过王太师太傅,这是老师托我带回来的。” 从他口中听见祖父的称呼,王樱眼神一亮,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目光一转又顿了顿。 元瑎的眼神还是那么凶猛,像要将她吃掉一般。 老太夫人也有些激动,青州城离京城太远,往日书信都要两三月,别说回来,都要有圣人指令才行。 “多谢殿下。” 王家如今名气最大得圣人看重的不过王樱太公,祖父,父亲。虽不说权倾朝野,却也站着极大的地位,也因如此风头过甚,需要收敛锋芒。 盒子凑过来些许却没靠近车窗,王樱靠近一些伸手去拿,一只手将她紧紧握住。 元瑎感受到自己握的这只小手有多娇软,道:“我刚回京不久,改日再到府上拜访,届时劳烦老太君了。” 王樱瞪圆了眼,挣脱不开。 盒子就在一旁被元瑎拿着,他捏了捏手中柔荑,塞进一个冷硬的东西到她掌心,再连带盒子一起推了进去。 元瑎:“我有一枚软玉,送给阿樱妹妹。” 王樱捧着盒子,手心上还压着一块玉,随着她体温而变化。 她心中默默道:谁是他阿樱妹妹,她阿兄可不是他呢。 虽然没说出来,但眼神却透露出这样的意思,王樱拿出那块玉要还他。 “多谢六皇子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玉还你。” 元瑎站在马车旁,里面老太夫人看不见,只有王樱与他面对面。 他无需露出冷硬的一面,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唇角上扬,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是今日在王庭的谢礼。” 王樱呆愣住,片刻露出慌乱,他怎么能当着太婆的面突然提起王庭。 元瑎似是威胁般笑了下,“还有一份礼,连日一起奉上,”他慢悠悠的道:“是为了感谢阿樱妹妹在荣华寺为母后祈福的事。” 王樱才不要,可触及元瑎眼眸,她又不敢说不要了。 老太夫人道:“不是什么大事,六皇子一片心意,既然如此,阿樱就收下吧。” 王樱头一次有种想说不能说,被人逼着收礼的委屈,今日不仅受苦受累,离出宫时还要受这人的吓唬,眼中忽然尤有泪珠在晃。 元瑎眉头轻蹙,盯着王樱片刻,看起来当真可怜。 直到泪珠轻落,也打湿了她浓密黑长的睫羽,下一刻元瑎转过身背对着她道:“太师太傅所托我已带到,改日再到府上叨扰。” 王樱泪痕犹存,看不到他的脸,也就看不见他说话的神情,只听声音比刚才要沉了半分。 元瑎走后,马车也驶出宫门,她把长盒抱进来递给老太夫人,手心里那枚玉佩自己拿着琢磨。 就在方才,元瑎走时还留下一句简单的话。直说“收好它”,接着不管不顾便离开了。 老太夫人:“是皇子出生先帝赐的字佩。” 老夫人摸着长盒,一脸高兴迫不及待想要打开的样子,甚至分神看了眼她手心的软玉。 王樱很快反应道:“那岂不是太贵重了,要还给他才行。” 老太夫人如何看不出她心思,笑了笑,直说道:“自然是贵重的,但六皇子送你了就是你的,你再还回去,日后成婚之后说起此事,反倒让你们二人心生嫌隙。” 王樱弱弱的看老太夫人一眼,压下腹诽的话语。 哪用等成婚后,就是如今都……唉。 如果刚开始,他就表明身份,不轻狂轻薄于她,王樱对他印象也会处于这就是她未婚夫婿的印象。但现在,王樱便是连听到“六皇子”这个称呼,就觉得脑仁那块隐隐作痛。 王樱看着长盒,思念起远在青州城的亲人,不懂为何祖父会为她订下这门婚事。 “太婆,那里面是什么呀?” 老太夫人随着她转移话题道:“是你祖父还有父母兄长的信件,下面还有一层太婆也没打开还不清楚。” 王樱顿时欣喜起来。 老太夫人笑着说:“不急,归家再看。” 王樱答应,面上的期待怎么也藏不住。 * 满城夜色降临,灯火通明时王樱等人回到了王家。 回院子时,王樱被王媛与王薇叫住,她刚答应,另一头老太夫人身边的周嫲嫲声音便传过来,说是老太夫人让她过去。 王樱朝面色微异的大姐二姐行了一礼,起身去了。 “看来只能等三妹妹有空再问问她六皇子的事了。” 她走后,王媛与王薇盯着她身影片刻,无不遗憾的说了几句话也散了。 王樱从老太夫人那里拿到了父母兄长给她的信件,厚厚一沓,放在一起,怪不得要用长盒来装了。 她坐在榻上拆件阅信,青兰跪着用长帕力道轻柔的为她擦干湿润的头发。 王樱反复阅读几遍,目光在信上流连,脸上流露出对亲人的想念。 青兰轻生问:“娘子为何不高兴,可是夫人和大爷有什么事?” 王樱放下信件,忧愁道:“阿父阿母还有半年方可归家。” 父母离开时,由于据说青州城贫苦,不忍带上她与阿弟,便把他们留在了王家。说起来,王悦之当时年纪还小,不大记事呢。 青兰安慰她,“夫人和大爷对娘子也甚是想念,半年怕是很快呢。” 王樱“嗯”了声,收起忧愁,拆封下一张信。 信中兄长说青州城虽然贫苦,但那里的人却十分乐观上进,他托人带回了青州城独有的产物,希望王樱喜欢。后文还提及,让王樱感谢六皇子。 而元瑎就是那个被托付的人。 青兰见着王樱秀眉轻蹙扶着额头,手握的信纸竟然轻轻飘落,登时吓了一跳。 “娘子,这是怎么了?” 王樱略带哭音的声音传来,“大兄害我。” 那礼物元瑎根本没有给她,宫宴结束之后,递来的就一个装满信件的长盒子。 那元瑎欺负她,怎么连大兄也欺负她。 青兰大惊,自从大夫人与大爷离开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娘子哭。往日里何曾有过这样,即便有大娘子二娘子说话难听,也不曾多计较。今日还真是…… 王樱知道她不懂,臣子家眷带来的下人人多手杂,具都被安排在别处,多是宫人侍候。于是将今日宴上的事情一说,隐去了王庭发生的细节,简略的提了一下。 最后道:“也罢,大兄也不知情,只是那礼物是没法子拿了。”那人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忘了大哥给她的礼物? 王樱眼前浮现出那张似笑非笑颇为恶劣的脸,心下一跳,虽然很想看大兄给自己送来什么,但她还是怕了那登徒子了。 青兰:“那礼,娘子不要了?” 王樱抬眸,神情哀愁。 青兰犹豫道:“待大郎子归家后,若是不见特意给娘子准备的礼物,怕是会心中难过。” 王樱拿过青兰手中信纸,重新折好放在一起,装进她的私物盒,低头喃喃应了一声,“我知了……” * 当夜来袭,众家眷散去,偌大的宫廷又少了许多人气,黑夜之下只有庞然大物般的建筑存在。 宫灯盏盏,整个皇城宛如不夜城,森严又堂皇。 皇子大殿中,姜皇后与元瑎面对面对峙。 太子元瀚连着咳嗽几声,引起了姜皇后的注意,“可要回东宫早些歇息?” 元瀚摆手,朝元瑎道:“六弟,你好好说话。”他把茶水放在一旁,再也不喝,怕元瑎再说出什么话让他受惊。 姜皇后气的拧眉,“他还能说什么,我好不容易为他求娶的世家娘子,他是怎么对待的?!他连从边关回来也不传信说一声,还跑去了王庭吓唬人,”她指着元瑎手指不停的抖,“你,你这样下去就等着人家女娘子厌弃你吧!” 原来姜皇后都知晓了他在王庭做的事,她所出二子一女,唯有这个第二子从出生起就没让她安过心。 元瑎一副说什么都淡定至极的模样。 他摸着指腹那块年幼时得的扳指,如今带着竟觉得不大习惯,想要拿掉,看见扳指里那抹胭脂色,不由得想起王樱的樱桃小口,眸色忽深。 元瀚这才知道在宴会之前,元瑎就与王三娘子见过,还是六弟先找的人家。 连受冲击太子只得替他安抚姜皇后,“母后不用担心,王三娘子瞧着没什么大碍,六弟年轻气盛,爱慕之心有之,多是平常的事。” 姜皇后抚着心口,渐渐平静下来,瞪着元瑎道:“我是怕他还未娶亲过门,就被岳家厌弃。” 元瀚想到王家三位大儒,还有王三娘子上头的兄长们,不由得默默噤声。好在王阁老现在还伴在父皇身边,等出宫回王家时想必王三娘子已经歇息了,一状告不成,也就不会有二状了。 元瑎不知被姜皇后触动了那根心弦,开口道:“我已弥补过了。” 他送礼,还给王樱送去了他祖父,父母兄长的信件,难道还不够她高兴的? 当然还有一礼,他还没给她呢。 姜皇后早已经对他无可奈何,“罢了,阿樱不是那等气量小的女娘子,你啊,可长点儿心吧!” 元瑎勾唇,忽的笑了。 那小娘子,才不是多大度的人呢。 姜皇后:“还有,母后问你,既然你大胜敌军,原本应当与其他将士一同回京,为何先行回宫?” 深宫大殿中,元瑎侧身对着宫门,身姿修长,背影在他们视线中变得伟岸无比。 “我是将军,亦是皇子,大胜而归还有何缘由?” 那一瞬间,姜皇后与元瀚眼中的元瑎是极为陌生的。 他明明还未及冠,却像变了个人,威严气势与先帝一般令人捉摸不透,从而令人心中忐忑。 元瑎站在宫殿门口,方才姜皇后与太子离开的方向。 远处是黑暗的夜色,星辰闪烁,无人知晓他曾在宿世里黄袍加身,九五之尊过。 那是两年之后的事,与如今远不相同。 至少,他不曾在宿世里与王樱接触过,也就是路径王庭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未过门的小娇妻。 第 7 章 占星台上。 一身金丝云纹玄衣的年轻郎子问:“国师算出结果了吗?” 他头上的冕旒轻晃,尊贵非凡。 占星司的瘦弱老头拿着命盘,略微激动而惊奇的道:“真乃奇景异象。” 年轻郎子追问:“何意?” 瘦弱老头指着夜空一处道:“圣人且看西北方向,那里最亮一颗星辰处乃是紫薇星宿。紫薇星向来是帝王星宿,它一旁的命理星则是帝王星宿伴生星,自古有阴阳之分,星宿也是如此,便如龙凤、帝后。可是……命理星在两年前就暗淡无光,已是一颗死星了。” 晚风轻轻吹送来丝丝凉意。 “命理星暗淡,紫薇星宿也会受影响。可是代表帝王星宿的紫薇星却大放异彩,没有丝毫暗淡的迹象。而现在,您身旁那颗已经死去的命理星又亮了,却是不与紫薇星在同一轨道上。您的姻缘……” 瘦弱老头为难的看着年轻郎子。 对方淡淡道:“朕曾有过婚约。” * 房里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王樱,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 青兰听见响动唤了声,“娘子醒了?” 王樱揉着眼睛,怔怔的回响刚才做的梦,堪比话本。 当夜,年轻的郎子便在梦中睡去。 而王樱自始至终都未看清他的面容。 “太奇怪了。”她喃喃道,在青兰还想凑近听清楚时肚子突然叫出声,很快转移了心神。 青兰:“娘子回来还没用过晚饭,正巧小厨房准备了吃的,热一热就好,我叫人送过来。” 王樱羞涩的点头,随即想起弟弟。 进宫后王悦之跟在王家长辈边,郎子那里有比他年纪大的兄长可以照顾他,郎子与娘子通常是分开交际的。 正巧这时候王悦之刚同家中叔伯等人一起回来,第一件事是来看他姐姐。 青兰正为阿樱收拾仪容,卸了那些颇重的头饰,打扮的较为舒适。 “阿姐!我回来了。”王悦之兴冲冲的进来,见着王樱在忙,收住脚步,一脸君子的转身要走被立马叫住。 “七郎子不必避开,娘子已经收拾妥当了。”青兰解释。 看着王悦之小小模样要避嫌的样子着实可爱,王樱笑道:“阿弟饿了吗,这时辰在宴上吃的怕是已经消食了,不如再一起用些吃的。” 下人很快上来收拾放上碗筷,王悦之干脆利落的答应,跟在王樱身后走到饭桌边坐下。 “阿姐,太公说太婆那里有青州来的信件,你看见了吗?”王悦之被照顾着净手,好奇的问。 想来是太婆给太公递了话,王樱:“有的,父母兄长的信都在我这里,等你吃饱饭再看。” 王悦之小鼻梁一皱,片刻思考便答应下来,“好,不急着一时半会。” 然而他吃饭的速度还是比往常要快上不少,王樱虽然饿了,但胃口浅用的也不多,漱口之后带着王悦之到房里把信拿出来给他。 等弟弟在一旁阅信,王樱准备想去见见太公,走到门口见天色黑的已经看不清景色,犹豫了下还是回来了。 这么晚太公也要休息了,她回房,王悦之正好看完,等她过来跳下凳子,高兴的道:“阿姐,大兄说给你我都托人送了礼物,阿姐见着了吗?” 王樱瞬间变了脸色。 王悦之愣住,忐忑的看着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青兰小声同他道:“七郎子,那礼物还在六皇子那,暂时还没送来呢。” 王悦之年纪小却不是不懂事,很快明白过来。 他摇摇头,上前抱住王樱,依偎进她怀里,“那,那不要了。那坏人欺负阿姐,不要他送。” 王樱被他稚声稚气的话语柔和了脸色,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六皇子那里……他应是会送过来的,阿弟不用担心。” 王悦之坚决道:“不要了不要了。”他摆着脑袋像避之不及般。 王樱忍不住笑了,“无事的阿弟,到时候他送来了,你替我接待他可好?” 对方当时说改日再来,还有一礼没送,定是打着要见他的注意,王樱现在想明白了,干脆那日与元瑎避开,若避不开也没事,总是在家中,难不成他还能做什么事? 王悦之望着少女出神的脸,没在她脸上看见反感厌恶,也不知道她欢不欢喜那个六皇子。 太公说,那是阿姐未来夫婿,是他未来姐夫。 姐姐和姐夫不能不和睦,那才是对姐姐不好。可要是阿姐不想见他,王悦之攥拳,小脸上满是坚毅,那就让他对付他好了。 王樱一句话让小郎子充满了斗志,全然忘了他姐姐说的是招待不是对付。 * 本以为元瑎在说了那些话之后会迫不及待就来王家,但没想到什么动静也没有。 王樱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惦记着大兄的礼物,他莫不是忘了吧? 午后她睡了半刻钟醒来,天还晴着,青兰出去了一次,回来告诉她王媛和王薇又来了。 王樱:“……” 距离宫宴不过两三日,这几天她们二人都会到她院子里来,问的大多是她和六皇子的事。 青兰身旁的婢子道:“奴婢打探过,这两日大娘子和二娘子收到了许多贵女的帖子,多是贵女们邀请着出去玩的。” 王樱当然也有,从出宫那天后算起,她的帖子才叫多的门房都拿不住。 名义应是和王媛王薇差不离的。不是赏花宴就是喝茶宴,小聚一会,出门玩乐,王樱暂时都拒了。 果然,王媛和王薇一过来就和她提起这几天帖子的事。 “三妹妹也收到了吧?往日不曾见过这么多帖子,想来都是托三妹妹的福。”王媛优雅的饮一口热茶,轻飘飘的道。 王樱微笑,不管王媛说托她的福是什么福,她只当听不懂好了。 王薇盯着她忽然道:“你近日气色不错。”她还以为王樱会因宴会上的事受挫,导致心里不舒服呢。 王樱温和道:“嗯,这几日睡的好,二姐姐看上去气色也好。” 王薇皱眉,这样随便淡淡扯几句理由,不与人争执,也不发脾气的王樱总让她觉得虚伪,这就是她不喜欢她的地方。 然而王樱确实睡的不错,宫宴上的事情对她影响不深,后来又有父母兄长的信件,一饱思念,与元瑎的事都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王薇不说话,王樱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悦了,想了想还是如往常一样好了。 好在王媛比较喜欢跟王薇对着干,挪了挪凳子,与王樱坐的更紧,以示她们才更亲密。 “三妹妹,来说说,那些帖子你怎么都拒了?”王媛好奇的问:“那里面好几个娘子都厉害的紧,要是得罪她们今后在圈子里可难走的很呢。” 王薇插进来,“你以为三妹妹跟你一样么。” 王樱和她们是不同的,婚约是太公和圣人订下的,注定就比她们高贵,皇子妃在世家娘子中即便不被人喜欢,也不会有人上赶着得罪。这点王薇和王媛都明白,也正因为王薇这么说出来,就变的格外刺耳。 王媛正要和她吵一架,连忙被王樱拉住,她飞快道:“二姐姐,我与你们没什么不同,都是王家娘子。那些帖子我拒了,是因为慧靖与我有约,日子不巧都碰在同一天。若是让姐姐们有什么误会,樱给姐姐们道个歉。至于那些邀约,我怕是真去不了了。” 王樱的话说的真心,那不同的身份也是因为六皇子,她本身和她们一样,不分高贵。 慧靖好她有约也是真的,王樱心善不代表她傻。 那些帖子送完她又送给大姐姐二姐姐,名义都是同样的,要请她去未必是真的想同她认识,更多的是因为宫宴上的事,想要知道她和六皇子的私事罢了。左右不过会成为谈资,她又为什么要送给人窥探呢。 而大姐姐和二姐姐来找她,不乏有劝她去答应那些娘子邀约的心思。 二人在王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仿佛被看了个明白。 王媛尴尬不已,连和王薇吵也吵不下去,“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劝三妹妹了。那些帖子我替三妹妹拒了就是。” 王樱感激道:“多谢大姐姐。” 她们走的时候王薇才冷着脸道:“对不住。” 王樱笑了下,只要她们不吵架就好。 青兰看着大娘子和二娘子出了院子才道:“娘子也不生气?” 王樱一脸讶然,“为什么生气,大姐姐答应要帮我拒了那些帖子,二姐姐也和我说对不住了。那些就算了吧。” 家中姐妹就是一母生的也会发生口角,这些都是小事了,王樱不愿意去太计较。 她看青兰不能理解的神情,说道:“那些不愉的事,你总想着,你总会高兴不起来。你若是不老去想它在意它,心里就舒坦了。” 王樱意识中,太公与祖父对她的言传身教影响尤其重,她向往像郎子们那样见识远大,心胸宽广,而不是为一两件小事置气。 这事过去几天,终于到了慧靖和她约好的日子。 王悦之刚从下学回来,见她要出去,想起父兄叮嘱他也要照顾好姐姐,于是道:“阿姐,带上我!” 王樱吃惊,和他解释,“你平日不是喜欢和同窗郎子一起?” 王悦之跟上,“今日喜欢和阿姐一起。” 王樱笑了,“那你来吧。” 东城有一片果林,季节正好,果实丰硕,慧靖约她一起玩耍不乏有体验摘果子趣味的想法。 等到了那里,王樱看着朝她露出歉意的笑的慧靖,根本不能无视她身后出现的郎子。 第 8 章 王樱被慧靖拉到一旁,“约你出来,本身是我的事,后来被六兄知晓了,偏要跟着来。” 不远处梨子树下,王悦之小人模样一本正经的给身姿修长的元瑎行礼。 慧靖:“阿樱,对不住……” “不怪你。”王樱摇头,视线落在一大一小的人身上。 大的看过来,低头不知道和面前的小孩儿说了什么,忽然将他一抱起走了过来。 王悦之挣扎,元瑎:“别动。” 王樱担心他把弟弟摔着,话也来不及和慧靖说,上前几步要接手王悦之。 元瑎却不给她,只和王悦之说:“你不是说要摘果子?”他把人往树上举,“快摘。” 王樱:“六殿下!” 慧靖:“阿兄!” 王樱不够他高大,站在他身旁才觉得对方像棵树般傲然挺立。元瑎:“你姐姐可没这些力气带你玩。” 王悦之小脸涨红,虽然有些怒意却不可抑制的感觉到兴奋。 王樱看的明白,一时之间也忘了阻止,自从父兄离家之后,阿弟除了和族兄弟们在一起,常年没有感受到父兄的关怀,而元瑎这样的做法让他尝到了对方宛如父兄的照顾之情。 慧靖小心觊着王樱脸色,见她没有生气才放心。 “阿姐,梨子!”王悦之被元瑎放下来,举着梨子高兴道。 王樱接过来,能闻到梨子淡淡的果香,又还给了王悦之。 “我阿弟刚才劳烦六殿下了。” 元瑎颇有兴致的盯着她,故意问:“不觉得我多管闲事?” 王樱目光温柔的与一脸紧张的王悦之对视,回道:“怎会呢,六殿下是一片好心。” 她的神情与话语温如一阵春风吹进元瑎心中。 王悦之这时候也转身向他道谢,两姐弟礼数规矩,教养极好。 元瑎收回目光对慧靖道:“后院马厩今早刚出生一匹小马驹,你去瞧瞧。” 慧靖:“……” 元瑎轻飘飘的道:“那可是战马所生的小马驹,你不是想养吗。” 慧靖在王樱看过来时,神情从生气顿时变成笑脸,只差咬牙切齿的答应,“好。那就多谢六兄了!阿樱,你在这里摘果子,我去瞧瞧。” 话毕,就有侍卫过来,“殿下,七星又生了一胎。” 元瑎眼也不眨的道:“带慧靖和王小郎去看看。” 王樱和王悦之一起仰头看他,双双瞪大眼眸,姐弟两相似的面孔做出同样的举动不免让人发笑。 “阿姐一起。”王悦之伸手去拉王樱,被元瑎阻止。 “我与你阿姐有话要说。” “不要!”王悦之要打开他的手,举动让王樱吓一跳,茫然的看着元瑎,“殿下,我不能一起去吗。” 被一双清澈眼眸盯着的元瑎想要说的话咽回肚里,沉着脸瞪了眼在旁幸灾乐祸的慧靖。 最终几人还是一起去了,只是王樱和元瑎远远走在后面有话要说,王悦之则被慧靖带在身边,时不时朝身后看一眼他们有没有跟上。 * 王樱不是不想上前,而是元瑎摆明了就是要找她说话的意思。 前面就是马厩,里面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王樱还没仔细看上两眼,就被一只手拉住,轻轻一带,转了另一个方向走去。 元瑎手指比在唇上,俊目修眉,顾盼神飞的安抚,“嘘,别闹。就一会,我有话和你说。” 那声“别闹”就像哄不听话的娃娃般宠溺不已。 王樱脸红,被他带到离马厩不远处停下,路边草丛茂盛,遮掩住他们的身影。 一直安静跟在娘子身边的青兰要追过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元瑎神采奕奕的盯着微微喘气的王樱,“你体力太差了。”也就一段路小跑着过来也让她气息不稳。 王樱无故被说体力太差也没生怒。 元瑎看她好脾气,脸上露出赏心悦目的笑,他似想到什么笑意一敛,“你身边可有收用会强身健体的教习娘子?” 王樱和大多娘子一样学的都是琴棋书画,饱读诗书,强身健体那些不是郎子做的吗? 她眼神似乎在问元瑎,充斥着懵懂的无辜。 “别这样看我。”年轻的皇子扭过头,平息半刻眼神清明的望着她,认真道:“体弱对你身子不好,你若没有我就送人给你。” 王樱:“这怎么行?” 她若突然带人回去,院子里多了人口都是要管家还有主母知晓的,以前阿母在是阿母管家,如今都是二叔母和三叔母帮着管家,这样一来又如何解释。 王樱摇头,就是不肯。 元瑎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也不勉强她,只是到底意难平,似笑非笑的样子。 王樱见他半天不说话,自觉刚才自己惹他不悦了,垂眸低头的问:“不知六殿下找我还有何事?” 元瑎走近,“我今日来,是给你赔罪的。” 王樱错愕的抬头,不想元瑎就在她身前挨的极近,一抬之下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上,那般坚硬宽厚。 元瑎反应飞快的搂住她的腰身,见她鼻头通红,眼泪婆娑,委屈巴巴的模样,竟心情大好畅快而得意的笑出了声。 “你做什么吃惊如此,在你眼中,我是那样不讲理的夫婿么?” 王樱犯了傻,被他笑的满脸羞红,“不许笑我。” 元瑎笑声收住,明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她,极为轻柔的问:“你帕子呢?” 王樱:“嗯?” 元瑎握住她的手,直接从她云袖中抽出一条香帕,为她轻柔擦拭眼眶湿渍一连串的动作行如流水,又轻轻揉了揉她小巧的鼻头。 王樱睫毛轻颤,目光跟随着他收回动作的手。 那指腹并不细腻,却小心力道不划伤她脸上皮肤。 元瑎:“这也是赔罪,是我碰疼你了。” 王樱,这是不对的,是你自身撞上去的。 有一道心神对她这样道,王樱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窈窕身躯半屈膝行了谢礼。“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殿下。” 元瑎却是喜欢她这样对他耍小脾气,他刚才笑她了,会生气是应该的。 “那日在王庭,我虽是第一次见你,却也知道你是我未来妻子。阿樱妹妹,你可知两年前我在边关御敌时就收到了婚书传信?” 少年皇子脚边生长茂盛的秋草在风中摇曳,负手而立。 姿态恣意自信非常的道:“那日策马沙场我便想,若不能大胜而归,又如何娶妻。” 元瑎:“娶你。” 王樱周身顿如野火在烧,心在跳。 * 马厩。 刚聚精会神看完母马生产的王悦之开始找起阿姐来。 慧靖早在元瑎带着王樱去了别处时就看见了,却也没有声张,目光追随片刻,偶尔看一两眼,只见两人不多时搂在了一起登时惊讶不已,又心中啧舌没想到她六兄居然是这样的人。 好在两人又及时分开了,她也为王樱松了口气,等王悦之彻底不想待在马厩之后,两人也终于过来了。 “阿姐方才去哪里了?”王悦之上前就往王樱身上扑。 长姐如母,出门在外年纪小的他便当姐姐是主心骨。 王樱顺势抱住他,轻声说道:“就在一旁远远看着呢。” 慧靖看向元瑎,他又是一脸孤傲的神情,只是眼神不分掩饰的落在正在说话的姐弟身上。 她凑近打探,“阿兄,阿樱是不是被你哄好啦?” 元瑎瞥她,逼的慧靖退到王樱身边不敢再多问。 “慧靖,你在说什么?” 王樱说完话,站起身听见好友正嘟囔埋怨谁忘恩负义,一时好奇。 慧靖:“……” 一旁的郎子目光危险,让她怎么说?“没什么,阿樱,还摘果子吗。” 王樱点头,自然要摘的,入秋气候干燥,使人身子不爽利,就摘些梨子回去煮成汤,送给太公太婆他们喝。这些都是白梨,也就慧靖约她来的这处庄子里才有人栽养,滋阴润肺养胃生津之效最好。 看着王樱被树枝划红的手背,青兰不由地心疼道:“娘子,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倏地,一只手直接把那双细嫩的手腕扶下来。 不像她们拿着剪刀,元瑎直接拉下树枝,将上面累累的梨子摘下一颗递给王樱。 “我来摘。” 青兰知趣的让开位置,提起地上的篮子候在一边。 王樱看元瑎只稍微一扯,梨子便轻松的离开枝干,他摘下梨子就给了身旁人,若有似无的扫过她娇嫩的手,摘的时候还特意选了不那么大的果子。 一直到篮子满的装不下元瑎收手,手指碰了许多次树枝,染上不少污渍也不在意。 王樱动了动,终于想起帕子不在自己身上。 元瑎敏锐的瞥见她的动作,思及她神情也明白她想做什么,眸光肉眼可见的柔和一下。不用他吩咐,果庄的管事早已准备好净手用具,请他们过去。 慧靖净手后眼尖的看见元瑎怀中露出的一角软料。 “阿兄,这不是……”她充满讶异。 元瑎将那微微露出来的帕子往怀里塞了塞,“不是什么?” 慧靖:“……”那不是阿樱的帕子吗,那上面还绣有一朵樱花。 她猛地反应过来,在兄长和好友之间来回看看。 王樱亲眼看见元瑎手指抚了抚衣襟,正好将怀揣她那条帕子的位置压平,在注意到慧靖看她与元瑎眼神不对时抿唇偏过头去,耳垂渐渐染上粉色。 第 9 章 王樱摘完果子才知道这片庄子背后的主人就是元瑎。 慧靖:“母后偏心,这庄子每年收成颇丰,能为六兄赚来不少银钱。”然而这不过是皇子名下最不起眼的产业,只因地段寸土寸金又在京城才显得可贵。 元瑎恍如未闻,如果不是在王樱面前,他都是这副冷淡沉默的样子。 慧靖没得到回应,只敢朝好友眨眼,庄子的管事已经备好数道佳肴,请他们去吃。 元瑎:“怎么不走?” 王樱如临大敌,若他不在,她会和慧靖用食,可有王庭那一出后她就怕他又“犯病”了。 再说她吃相媚人,自有那羞耻心在,才不愿意跟着去。 元瑎见她摇头,步子往后退一副抗拒的模样不由地皱了皱眉。 慧靖却是明白她的担忧,生怕她六兄会因此对好友生怒,“阿樱,我不舒服,你和我一起在房里吃罢。” 王悦之牵起王樱的手小脸担忧的望着她。 元瑎挑眉,“去什么房里,你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给你看看。” 慧靖气的差点跺脚:“……”这个阿兄! 王樱咬唇,对上元瑎慑人的目光,决定为好友解围道:“殿下,男女有别,我还是和慧靖一起。” 她说这话就像被老虎盯着般,对方眼里明显的疑惑和不相信。 王樱目露请求,终于元瑎在她的眼神下不满的轻哼一声允许了她和慧靖做法。 “阿樱,我阿兄还是听你的话。” 她们最终还是没去房里,而是在同一处隔了一扇屏风分开两张桌子坐着。 慧靖捧着脸透着崇拜的道。 王樱挪开目光不与她对视,难为情的小声道:“你别胡说了。” “哪里哪里,我阿兄一意孤行惯了,他今日可依了你好几次呢!”慧靖只差扳着手指数数。 王樱:“……” 另外一头,屏风旁是两张摆有花瓷瓶的案几,足以遮挡对面人影。 王悦之虚岁过五,小大人模样的与元瑎坐在一起。 他似听不懂对方刚才说什么,愣愣的睁大了眼。 元瑎:“没听清楚?你阿姐平时喜欢什么也不知道?难为你阿姐多想着你,你却连她喜好什么,做什么都一概不知。”他神情淡泊,透着几分故意。 王悦之幼小的心灵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瞬间以为自己是只白眼狼儿。 他极力在元瑎面前证明,“我,我阿姐喜欢……喜欢看书,怡花弄草,我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元瑎眼也不眨的冷淡道:“世家娘子不都如此。有什么特别的么?” 王悦之左思右想,苦恼一番,终是长叹一口气,认输。“没了。” 元瑎:“……” 膳厅用食声音小,他们说话不曾刻意压低音量,王樱偶尔听见一点声音也察觉到皇子是在从弟弟口中套出自己的喜好。 慧靖捂着嘴轻笑,指了指元瑎的方向,又指了指她,打趣意味浓烈。 王樱看她一眼,美目盈盈,如有一汪秋水,含嗔带怒又低下头。 殷红的唇色似色泽鲜嫩的樱桃,可见雪白贝齿和娇嫩软舌。不过一块酥肉,也放不进嘴里,只能小心舔着再细细咬下,泛着她不自知的春潮,吃的极为认真。 元瑎敏锐而刁钻的找到个能一眼瞧见王樱的方向,那个傻小娘,诱人发狂而不知掩饰。 隔着屏风案几,他的目光如凝实物看的目不转睛。 * 一直到从果庄回到王家,王樱半路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提大兄礼物的事。 她没忘记在走时元瑎朝她笑的不怀好意的脸,摆明就是故意的。 王悦之在她腿上睡的一脸香甜,似在做梦,对他姐姐的烦恼一无所觉。 回到院子,王樱让人把白梨分好,各一份送到二房三房那里,还有一份送到厨房让人做好汤给太公太婆送去。 王樱刚到书房时,年长的老人刚考校完二房三房子弟的学业。 几个小郎子看见她来宛如见着救星,松了口气,“三姐姐。” 王樱一人笑着答应了声,唤着面容严肃的老人,“太公。” 她带来的梨汤满满一壶,先倒了一碗给王通,其他的有婢子倒给小郎子们喝。 “哪里来的梨?” 王樱亲手端给他,“是我今日在果庄摘的,太公喝点吧,养胃呢。” 王通接过来舀了一勺,面色有所缓和。“尚可。” 王樱笑眯眯嗯了声。 王通见她一如往常乖巧,再装不下半刻严肃,将碗往旁边一放,“你去的哪处果庄,新鲜的白梨往日都是先送进宫里,早上我听门房管事说,还是慧靖公主派人来接你的。” 王樱不擅撒谎,笑脸一僵,讷讷的喊他一声,“太公……” 王通眼中闪过敏锐的光,瞬间明了的道:“看来和你一起的除了慧靖公主还有别人。” 王樱低头手指扣着手指略微不安的样子。 王通却没继续追究,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了,摆了摆手。 “他如何?可还犯浑?” 王樱半晌才回味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许久,不自然的道:“比那日好多了。” 元瑎确实比刚开始好多了。 从果庄见过一次后,又连着几日他没再出现,只有慧靖在信里说她近日要忙起来了,等有闲暇了再来找她。 王樱照常与往日一样,看书写字外亲自照看她院子里几盆难得的花草。 王媛和王薇并不经常来她院子,有时候分别会过来一趟,说不到几句话就走,兴致来了还会分享一下最近京城流传的一些逸事。 当然会这么做的当然只有王媛。 今日她一来就神秘兮兮的道:“三妹妹,可知道这几天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王樱捧着书还未放下便被她的身影挡住了视线,愣了愣温柔的笑着将书放在桌上。 “大姐姐请说。” 王媛见她配合,双手击掌,声音尖细又响亮的道:“外面都在说,六皇子丢了宝贝了!” 她兴奋而疑惑的望着王樱,“怎么,你真不知道么?” 王樱茫然的神情不像作伪,小小的讶异露在脸上。 元瑎丢了宝贝,竟然闹的满城皆知了。 “那宝贝到底是什么,除了六皇子和他下属,谁也不清楚。就连圣人问他都不说,有人打听出来那宝贝据说是他要亲自送人的。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看他怎么找回那宝贝,是要送给谁啦。” 王媛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什么。 然而王樱只附和着点头,“不知是什么宝贝。” “六皇子也没和你提过么?” 王樱好奇道:“六皇子的宝贝和我提什么?” 王媛恨她不争气般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想知道他是送给谁的?” 王樱一脸纯然,“许是要送皇后娘娘的呢。孝敬生母,很应该呢。” 王媛再不和她说,等出了王樱院子随口和婢子一提,“看来三妹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六皇子什么都没和她说过,你瞧着六皇子是对她有意么?”若是有意,怎么会连送什么宝贝都不说? 婢子:“怕是收礼的另有其人呢。” 王媛认可的颔首,不到半日,渐渐传出六皇子的宝贝不是送给王家三娘子的说法。 王樱知道的时候还是下学后来她院子里的王悦之说的。 小郎子着了一身书院学子的衣裳急急忙忙就过来了,“阿姐,现在外边儿都在说你坏话!” 他身后的随从小子补了句,“可把七郎子气着了。” 王悦之如他话说的那样,气的胸脯一上一下,王樱好笑又心疼的蹲下来安抚他,“乖,我们不管外面怎么说,都和我没关系。” 王悦之气的摇头,刚想说不行,六皇子可是和他许诺过不会欺负姐姐的,王樱便喂了他一杯水喝,让他迅速安静了下来。 青兰从院子里进来,脸上透着古怪,忽然道:“娘子,您快去前院看看去吧。” 正安抚弟弟的王樱起身,“什么事?” 青兰一脸复杂的不知该如何提起刚才前院的下人过来说的事,只能捡着明白的说:“方才,老太夫人的院子闯进两只活物,吓着不少人,下人刚把那两只活物抓住,六皇子就过来了。二夫人三夫人正招待着,现在要您过去一趟。” 王樱牵着王悦之很快去了前院。 元瑎已经到了那里许久的样子,二房三房的人都在了正簇拥着老太夫人款待他。 王樱还未踏进屋内,冷俊的皇子瞬间发现了她。 “几日不见,阿樱妹妹似是瘦了。” 他扬起脸,眸灿若星辰,嘴角含笑。 整个人似在发光。 第 10 章 王樱:“见过六殿下。” 她匆匆赶来,粉白长衫襦裙衬得肤色如雪,身影娇小玲珑。 元瑎抬了抬下颚,眸中露出明显的悦色。 众人神情各异,二房夫人说道:“六殿下,既然阿樱已经来了,那闯进太夫人院子的活物也一起交还你了。” 王樱刚到,还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三夫人捂着嘴轻笑着说:“二嫂这样说阿樱可听不懂。” 老太夫人扫了她们一眼,示意她身旁的周嬷嬷出来说道:“三娘子,方才闯进太夫人院子里的活物已经被抓住了,不过是六殿下养的,说要送到你院子里去。” 王樱去看元瑎,他淡淡道:“那可不是一般活物,你们不认识。” 元瑎起身,扭头对王樱说:“你可要去看看,那可是从青州城运过来的。” 有他说话,其他人不再吭声,端看另一人的反应。 王樱心中一跳,忽而想起他一直不肯给的礼物,最终点头答应。 众人好奇,即便元瑎没捎带上他们,也不由得跟上,王悦之紧跟在他阿姐身边,满脸思索的望着年轻皇子的背影。 当看见硕大的笼子里却关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时,王樱也禁不住吃惊了。 其他人再次看见里面的活物又一次感受同样的惊奇。 元瑎回头,专注的看着她,“你大兄说你自小读过不少古籍,应当认得这是什么。”他怀着自信的笑等她回答。 那笼子里的活物浑身肉呼呼,皮毛黑白两色,圆头小耳,虽憨态可掬,也不能忽视它挠笼子时的锋利爪子。 便是古籍中提到的南方异兽,啮铁。又别称猫熊,貔貅,竹熊等。 王樱微微张口,一道声音比她先说出来。 王薇:“是食铁兽,似猫似熊,喜竹食也能吃铜铁。” 大家纷纷看向她,三夫人赞赏的巡视一圈,以示女儿读书甚广。 王樱默默合上嘴,点了点头。 王薇瞥她一眼,看着前方比他们都高大玉树临风的六皇子,清淡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笑。 元瑎纹丝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不曾听见一般。 他又问了王樱一遍,这次明显柔和些许,“你喜欢叫它们什么?” 王悦之摇了摇他阿姐的手。“是猫儿。” 王樱无暇注意其他人的反应,被里面的一大一小的肉团子吸引,听见阿弟的话,顺口而出,“大猫儿小猫儿。” 倏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欢喜之情袒露的彻底,过于明显了。 元瑎毫不在意的颔首,“既是猫熊,称之为大猫儿小猫儿没什么不好。” 先前插话的王薇脸色冷了冷,被王媛瞧个正着,又是一声嘲讽的轻笑。 看了半天,老太夫人终于问:“不知殿下如何安置这两只猫儿。” 元瑎:“先前忘了告知老太君,这本身是我养在果庄处丢失的两只猫儿,下人照看不周让这两只野畜跑了出来,也不知是如何出现在这里。” 丢失的猫儿,不就是……京城里传的宝贝么? 三夫人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这猫……猫儿吃竹子,太夫人的院子里不正有一片竹林么。” 正好下人发现的时候,它们正在那竹林里刨野食,扒竹子吃。 二夫人嘴角抽了抽,这京城哪里会缺竹林,就是六皇子那庄子也不可能没有竹子,未必就只有老太夫人这里的把它们引过来了。 可说到底也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进来王家找到老太夫人院子的。 元瑎包含歉意的道歉,“老太君住处有哪里需要修缮的,尽可让下人查看,回宫后我派工匠过来修缮一新。” 老太夫人哪里需要这些,“不必麻烦殿下,不过小事,况且还是替阿樱兄长送来的礼。” 元瑎看向王樱,她正陪着王悦之站在笼子旁观赏猫熊。 突然听见太婆提起她疑惑的抬头,只见元瑎凝视她唇角上扬道:“哪里,这本身也是我想送给阿樱妹妹的宝贝,一片心意,她喜欢就好。” 六皇子说什么做什么都离不开王三娘子,短短片刻时辰相处下来,他对王樱的态度已然众所皆知。 王樱只觉得对方那抹笑容易令人目眩神迷,等她回神,旁边笼子的猫熊已经扑过来挠她衣裳,吓的身旁婢子眼疾手快的将她和王悦之一起拉开。 然而那身形颇小,似是幼崽的猫儿似乎仅是找她玩乐而已。 见碰不着她便倒地抱着自己的脚掌蜷成一圈玩耍,实在憨态怜人。 元瑎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猫熊终是送去了王樱的院子,众人散了,京城里也都知晓,六皇子的宝贝已经找到了,就在王家院里,送给他未婚妻了。 元瑎来了并没那么早走,老太夫人让人请了年少的郎子出来陪客。 等他们之间见过六皇子,王樱才道:“二堂兄,四堂兄。” 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郎子温和有礼的道:“三妹妹,七弟。” 王悦之跟着王樱叫他们,安静了片刻又拉着王樱去看笼子。 王明之和王照之称呼过后与元瑎寒暄几句就安静了,看的出来六皇子心思不在这上面,说再多的话或许惹人烦。 目光不曾离开那道倩影的元瑎若有似无的答应几声,兴致缺缺般,只有在年轻小娘子看过来时才起了点精神。 王悦之正和王樱小声讨论猫熊怎么养。 “阿姐,要放它们出来么?” 王樱看着大猫儿踹了小猫儿一脚,犹豫道:“怕是不能。” “你想放出来自然可以。” 元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王樱仰头就能看见他的下颚和唇角。 他贴的有点近,气息仿佛将身前人包裹住。 “猫儿的爪子不能去了,猫熊到底还是熊,野性在才好。”元瑎低声道:“日后等它们长大,正好养在你身边保护你。” 王樱与他对视,心头微动。 元瑎看她发愣的模样不竟伸手要去摸她眼睛,一旁的王明之王照之正要出声提醒,年轻的皇子又收回了手,“你父兄阿母不在,也能陪你作伴,日子不至于太无趣。” 王樱回神,不免感觉到他隐藏在皮肉之下的温柔体贴。 “嗯。”她轻轻应了声,一抹笑出现在樱桃小嘴上,元瑎眼神闪了闪。 临走时,他最后交代,“那猫儿养着不用费心,自然有人替你照顾。” 猫熊被送去了王樱的院子,顺带还有两个驯养它们的人留给王樱。 元瑎趁王明之和王照之不注意,捏了一把王樱的手,尾指勾了勾,“若有事,找他们传话给我。” 松手放开,眼中意味深重的看了她一眼。 王樱摸着发烫的手腹,听出他话里有话。元瑎走后,王明之和王照之问她如何处理猫儿时,管事领上来两个人,说是六皇子留下的。 王明之和王照之对视一眼,都明白剩下的事无需他们关心,可在看见人时不由得皱眉。 “三妹妹的院子,怎好让外男进去。” 元瑎留下的正好是一对兄妹,具都干净利索的装扮,看着憨厚老实。 兄妹中的兄长道:“回郎子的话,六皇子正是想到这点才让我妹妹一起留下,三娘子可将我安排在外院与府上下人同住,除了喂养猫儿其他时候一概不进三娘子院子。” 他妹妹也在旁点头附和,两人提起元瑎,对方已经妥帖安排下来,王明之王照之更是无话可说。 “那就看三妹妹意思罢。” 王樱先谢过他们,然后答应了,对管事道:“就照这两位说的安排。” 王明之王照之走后,要照顾猫熊的二人才同王樱说起自己的名字,他们既不是王家下人也不是一般普通人。“我叫披星,我妹妹叫戴月。” 王樱想起元瑎果庄里养的马就叫七星,难不成对方对星情有独钟吗。 她小小提了下,披星没有隐瞒的道:“三娘子日后便知,殿下身边的下属多是按天命星宿来叫。” 青兰伺候王樱时感慨道:“没想到六皇子还信道,这些天命星宿还以为只有普通人家信呢。” 彼时暨朝佛家当道,道家文化也不明显,多出现于新贵圈子和普通百姓间。 王樱为姜皇后祈福,就是受佛法宣扬的影响,元瑎信道,这还让人分外新奇。 有了猫熊,王悦之彻底不肯回自己院子,就在他阿姐这里住下。 姐弟二人平时看看猫儿,其余时候则一起看书,王樱读书的喜好颇杂,什么都看,在书房的时候想到什么,找到零星几本有关道法的典籍。 书中说心有所思,梦有所梦。 王樱瞬间想起不久前自己做的梦,那梦里被称之为圣人的郎子与占星师夜观天象的一幕。 信星宿,宿命,不知怎么就与元瑎联系了起来。 第 11 章 王樱养了猫熊的事情短短时日就传遍了京城。 慧靖上门做客时就要看她六兄给好友的宝贝,她不仅仅是自己来的,还带的有一批工匠,运来许多竹子。 “你院子后面那处不是常年空着吗,我和阿兄一提,他就让我带人过来替你把后面那处修缮一番,种成竹林。” 王樱知道慧靖说的是哪处,就在她卧房后面那一块,假石成堆,爬满绿藤,因年代久远虽然看着粗野却另有一番意境。 “这两猫熊一直关在笼子里也不行,阿樱,我阿兄说它们虽生的憨态可掬,却也是熊养好了能护着你,当然,一切端看你的意思。” 慧靖带人来是带人了,支会了王家的管事一声,想必现在老太夫人和二房三房那里都知道了。 王樱推开窗户,迎来一阵微凉而清新风,底下就是石碓和绿藤,外面是一层墙。 除了这里,再没其他适合猫熊的地方了。 “那就这样吧。” 慧靖欣然笑笑,让身边婢子去和带来的人说去。 王樱不好意思的说:“……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你阿兄。” 慧靖大她半岁,向来以姐姐身份照顾她,王樱有什么也会惦记着她,两人感情也是你来我往培养出来的。 “不,阿樱,你自己去说。”慧靖眨眼,故意道。 王樱被她打趣的脸上微红。 慧靖透露道:“过几日有一场小秋猎,往年世家子弟们都喜欢这时候猎一场,我阿兄特意让我问你,去也不去?” 这相当于一中变相的邀约。 慧靖不过是个中间人,真正想叫她出来的是元瑎,王樱对上慧靖期望的眼神,点了点头。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慧靖走时,王樱想了想,还是让人拿来一个小箱子。 “这是甚么。” 王樱睫毛微颤,不自然的小声道:“谢礼,你替我给你阿兄,可以罢?” 慧靖笑道:“这般客气。”她收下了,却也好奇里面装着什么,王樱说就是几本书而已,慧靖不大相信,等回去后见了元瑎把这事一说,箱子拿来了上来。 “阿兄,阿樱能给你定情信物,妹妹我功不可没罢?”她邀功。 元瑎挑眉,“定情信物?” 慧靖僵了下,讪笑道:“阿樱说是谢礼,可也是她第一次给你送东西,不就是代表她也有意吗。” 元瑎得了她的解释脸上冷意消退不少,只是他似乎更了解王樱一般,轻哼一声,“她说是谢礼就是谢礼。”至于定情信物,那一香帕他暂且就当它是吧。 等打开那箱子,见到里面确实是书后慧靖满脸失望。 “阿樱太羞涩了,哪有给郎子送书的。” 元瑎不理会她,翻了一下,目光扫过上面内容,均是罕有的道家典籍。 他放下招人上来问:“披星戴月和三娘子提过甚么么?” 底下人似与那边一直有联系,被问则答:“回殿下,两人在三娘子院子里提起自己名字时曾被三娘子问过,您是否喜好星宿宿命。” 慧靖听的稀奇,走过来要碰箱子里的书。 元瑎把她手拍开,目光警示。 “小气。” 元瑎:“把这箱拿去我房里。” 下人带走,慧靖看不明白,元瑎心情大好,勉强给了她点笑意,“她念着我。” 若没想过他,又怎么会因为他身边一件小事专门送书。 慧靖从他的笑中看出点荡漾,回去和姜皇后一说。 姜皇后慈祥的摸了摸小女儿的头,“等你有了心仪的郎子便知了。” 三日后,小秋猎。 这已经是暨朝贵族惯有的大型活动。 天家不在,皇子们会和世家们一起参与,又如同一场秋日盛宴,男女都可参加涉猎,各方赢得头筹,会有天家赏赐。 时间久了还有专门打理这场小秋猎的小官员。 王樱换好衣裳,喊了声正看大小猫儿吃竹子的王悦之。 “阿弟,走了。” 王悦之回头,“阿姐,我想带它们一起去。” 王樱吃惊。 一旁照顾猫熊的戴月道:“郎子,待会去的是猎场,猫儿们去了,怕是会被人当成无主野物狩猎了。” 王樱点头,向王悦之表示赞同。 戴月:“郎子若喜欢,今日我可以在猎场猎些野物给你。”她看看王樱,就只需要她答应把她带着了。 王樱自然是答应的,说起来他们兄妹真正的还是元瑎的人,戴月同去披星则留下来照看猫熊。 到了猎场,才发现来人之多。 “娘子,已经安置好了,看来要住好几日呢。” 周围的庄子连成一排,世家子弟们的马车连连出现,大帮仆人过来牵走。 王樱和王悦之从马车下来,就有人请她们进去。 就在一处大堂里聚集了许多人,郎子和娘子们分开坐着,为了防备秋猎这样的活动上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胡来,上头还是派了一位王爷和几位大臣过来震场。 王樱来时,元瑎已经到了许久了。 并不是所有皇子都有来,太子元瀚有事在身,已经成亲也就没有来,剩下的都是比元瑎小的皇子公主。 “六兄。”十一皇子元霖碰了碰他,饱含兴味的示意他往门口看,“小六嫂。” 同桌人听了与他一同看去。 元瑎那一刻皱着的眉头触及门口进来的人影时很快舒展,目光幽深。 她今日很美。 王樱牵着王悦之的手,进来时受尽瞩目,慧靖在座上等着她。 众人都看着她朝亲王与皇子的位置远远行了一礼,空气似乎安静,沉默无声,只有六皇子颔首,继而随着她身形追逐过来的眼神。 他盯了许久,视线深沉仿佛沉默的火堆,只需刨开一点,就会涌现星火。 有人小声说六皇子当真钟意王三娘子呢。 一旁的人望着皇子们的方向,论相貌,六皇子星目含威,俊俏慑人,比其他郎子身上多一份危险气息,足以令人心甘情愿爱慕之。 王三娘子,也不亏呢。 王樱挪了挪身子,直到元瑎的目光消失才轻轻吐了口气。 慧靖偷笑,悄悄说道:“你知么,阿兄来的可早了。” 王樱偏偏头,示意她继续讲。 慧靖故作深沉道:“你知道这里的房子是如何安排的么?阿兄为了让人把你的住处和我安排在一起,特意找了负责的人把你和旁人换了位置。” 王樱直觉这样不好,可换也换了,跟着问:“然后呢?” 慧靖:“我旁边的院子,就是阿兄啊。” 被她这样一说,王樱听在耳中只觉得元瑎来势汹汹。 心紧了又紧。 小秋猎的位置在太华山,距离荣华寺要翻过两座山。 王樱等人花了几个时辰过来,到时已是日跌。 再过一个时辰就将进入日沉,黄昏的时候,众人于今日只是先休息熟悉一番,真正的狩猎要到明日天未亮就开始。 有人不耐烦在大堂久坐,结伴出去走走,或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人渐渐少了许多,忽然元瑎起身,他出了去,很快又回来了。剩下的人睁大眼,看着他步伐坚定的来了女娘子这边。 王樱正与慧靖说话,她向她引荐了一位娘子,叫姜玲珑。 姜玲珑:“表兄过来了。”她眼尖的提醒,两人不约而同朝王樱看去。 年少的小娘子有一片刻的慌乱,很快镇定下来,垂眸静等对方过来。 元瑎站在她旁边却不说话,似乎在等王樱抬头。 王樱等了片刻,终于动了动,她仰头后视野被元瑎的手占据,“别动。”他动作几下,碰了她的头,将手中刚择的小芍药花插进她的发髻中,粉白色的花瓣更显得她发如浓墨,华容婀娜。 年轻的皇子似乎不大满意,他沉吟了一声,让众人呈现望眼欲穿的神情。 就连王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刚要说话,却听他抱怨般轻叹一声:“我明明选的园子里最好看的花,戴在你发上也不及你。” 众人抽气,离得近的女娘子具都心魂一颤,望着年轻皇子的身影逐渐迷离。 王樱耳垂已经变成淡淡的粉色,她喃喃唤了声:“殿下。” 元瑎弯着腰,以别花的姿势回视她。 热辣而大胆的问:“阿樱,我择的花,你欢喜么?” * 黄昏落日后。 王樱在不少人眼中带王悦之回了院子。 年幼的小郎子一直望着她头上的花,“阿姐,你怎么说的?” 王樱:“什么呀。” 小郎子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前路,“就是,就是六皇子问你的啊。” 他回头看了眼,又道:“他和慧靖姐姐在后面呢。” 年轻的皇子和公主慢慢往同一个方向走着。 王樱顿住脚步,目光与后面的人接触,她点了点弟弟肉嘟嘟的脸颊,透着少女的娇嗔,“你好多事啊。” 距猫熊后,秋猎第一次日六皇子为王三娘子簪花的事又传遍了,整个猎场不知不觉变的气氛火热,今夜过后,第二日的秋猎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