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穿姻缘》 第一章:双生子(1) 天启十三年六月十八,巳时。 整个勤政殿炎热难熬,殿角处成堆的冰桶及竭尽全力打扇的宫人们,也未给勤政殿带来太多清凉。 大殿里整齐跪着乌泱泱一片的文武大臣,众人分外焦灼,更使气血,汗流浃背。 丞相大人再次抬起头,满目坚定:“陛下,向来双生子是不祥的,倘若还要立皇子的生母为后,恐怕很快会有天灾降下。老臣今拼死进谏,只愿王朝延绵万年,望陛下明了臣的忠赤之心。” 说完,便将头毫无犹豫磕了下去,所用力气之重,使得整个勤政殿都能听见这咚的回响。丞相所磕之处立刻溢出血来。惊吓了一朝文武! 众人呆住数瞬之后,纷纷也学着丞相大人,磕首相谏:“请陛下三思!” 龙椅上的年轻君王被这一帮顽固老臣气的咬腮帮子:“你们,倒是同心协力来管朕的家务事。 丞相保持磕头之势,不再出声。 大殿里只剩下其他人的喘气声,直到一位年轻的礼部官员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又郑重行了朝拜之礼。 接着十分坚决的对皇帝禀道:“陛下,臣供职礼部三载,无他用,但读遍过数朝代礼史。双生子祸乱皆在主次不分,外戚专权。丞相之言,乃挖心,掏肺之语。今臣愧对陛下选举之恩,无为陛下解难之才。只能以衷心为谏,陛下放弃封皇子生母为后一事。” 说完,便冲向旁边最近的龙柱,嘭!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其余文臣在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下,身为读书人的气节纷纷被激起,皆向陛下言明,愿死谏报国。 皇帝怒气填胸,如鲠在喉。可如此局面,他即便是皇帝,又能如何呢? 在旁的内侍瞧出了陛下的左右为难,便转身面向皇帝,用太监独有的尖嗓腔调问道:“陛下脸色不佳,是否龙体有恙?” 此刻用愁山闷海来形容皇帝也不为过,要立心爱之人为后,满朝文武却将前朝旧史搬来拒绝此事。 这皇帝当得窝囊! 可此刻他也仅能紧咬牙根,点头默认。内侍是见惯这种逼迫场面的,立刻转身大喊:“陛下今日龙体欠安,退朝。” 文武百官见陛下暂且放下立后之事,便都把竭诚尽节之心,顺应收起。 众人皆大喊:“陛下保重龙体,恭送陛下。” 唯独丞相还保持原有跪坐之姿。直至皇帝离开勤政殿,往日一脉系的官员惊慌去扶,才知丞相磕晕了过去。 众人赶紧遣了门房太监去请太医来治。 死谏的年轻礼部官员,一直横躺在龙柱边,额头上的血顺着低处流,把周边一片全染作了赤色。 唯独有位敬佩他敢于死谏的同僚看着悲痛,肯用自己的马车亲自将遗体送还他家中去。 这人见这年轻官员家中清贫,二进的院子年久失修,家中连仆人也才一壮妇,是为照顾年老母亲而请。 此人乃世家子弟,见此十分唏嘘。私下凑了些银子交予其母亲,老母亲抱着儿子的尸体大声嚎哭,万分悲痛。 只是可惜,伴君如伴虎。 这人还调派自己得力奴仆,为年轻官员操办了一个得体的丧事。其余也无可奈何。 这些前朝的事,很快就传入后宫。 德妃见到手的后位被小儿子毁了,她想也不想,便遣开了众人,走到小儿子摇床前,直接掐住了他纤小的脖子,毫不留情的收紧。 孩子因痛苦发出的哭声,她完全漠视,很快孩子的哭声就弱了。 德妃正心中畅快,忽然从房门传来一声冰冷的质问:“德妃娘娘是否想以谋害皇嗣之罪去天牢里尝遍一百零八刑法?亦或者娘娘认为陛下会看重一个为了后位而要除去骨肉的蛇蝎女人? 德妃被质问声惊吓得松手,又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才发现一个大内侍卫装扮的男子,男子五官平常,眉边斜着一道疤痕,肤色偏黑,身量六尺。 哪一处都是平凡至极,却有让人难以忽视的冰冷与平静。 他不惧德妃的身份,与德妃说话也似上位者的严肃。 德妃入宫几年来从小小的美人晋升为德妃之位,心机手段不下于人。她迅速隐藏好怯怕,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这人横眉冷对,吝啬言语。 被前朝之事气昏了头的德妃,倒是被这男人的冷漠拉回了理智。她心道:这男人所言一针见血,此刻杀死小儿对自己只会有害而无点利。 她又猜这男子能躲过宫中禁军守卫,轻巧现身宫中,身份一定极其特殊。 而被他看见刚刚那场面,她也不惧。涉及皇族秘辛的杀身之祸恐怕是任何人都不愿主动惹上身的。 毕竟任谁也不会信有母杀子这种事情,她想明白后又恢复了平日的娇媚。 “在下的身份如何,恐怕德妃不愿意知晓。鄙人也希望没有再与德妃如此相对的机会。“男子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德妃的居殿。 男人的离开后,德妃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双生子,一样的面容,甚至是一样的小动作。 她露出了似蔷薇花一般的娇媚之笑看着双生子,又抚着大儿的小手小脚,全然忘了自个刚才的残忍,面上一副慈爱模样,心中谋算道:当不成皇后,我要让我的儿当太子。 另一头,年轻的君王从勤政殿出来之后,一直跨着脸慢慢行走在宫道上,内侍间隔着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就这样持续到关雎宫门口。 对于大臣们见历朝历代之旧事,总结出双生子不详之因果,皇帝压根不在乎。 他只知德妃只当他是夫君那样爱慕,他们的孩子可爱伶俐,每次见着自己都会笑得和他们娘亲一样,天真烂漫。 他虽是皇帝,也是有许多不如意。即便只是一件家事,也会同国事紧密关联起来,并有一堆可笑的忠臣跳出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内侍见皇帝驻足关雎宫门前,表情多变幻,便猜倒年轻的君王还在为早朝之事心中不快,乐呵呵上前:“陛下,德妃娘娘和两位小皇子等着您相聚呢。” 皇帝爱听这话,一家团圆谁不爱呀?这才有了笑容让内侍去叫门。 内侍乐呵呵的上前去拍宫门,这个人精一边拍一边喊:“德妃娘娘开门哟~陛下来看您和小皇子了。陛下还带了给小皇子的拨浪鼓。” 很快,守门宫人就把雎鸠宫的大门打开了。 雎鸠宫的院内布置不像旁院一堆名贵摆设,或者就是单纯的石凳荷景大树。光外院内,就放足了心思。 挑的是宫外山野里不常见的野花,错综复杂的排列着,好似本就自然生长在庭院中,让皇帝每每来,都觉着在朝堂上紧着的脑壳一下子,就松了。 再往里走,厅堂摆着的圆桌圆凳上铺着一层素雅的桌布,桌上特意挑选的茶具是青花茶身配竹手柄,配上几只圆胖胖的瓷茶杯,简单又不缺美感。 房内家具也皆古朴简单,却在能摆的地方都摆了看似无心插柳的盆景。屋内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凡花香气。 就连宫人都被德妃挨个调教过,让他们举止活泼却不失分寸。 整个院子内就是一个平凡的夫妻居住之处,让每日防备明枪暗箭而颇为头痛的皇帝,更是深陷其中,骨子里早早的把德妃当作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对待。 待皇帝一路愉悦的走入寝房内,隔着帘纱,温柔的喊了一声:“月白。” 德妃才如刚知晓皇帝的到来,一脸欢喜的慢慢走到帘前,掀起一小块帘,语气欢腾的朝皇帝说道:“六郎,你下朝回来拉。快来和奴家一起看儿子。听见你回来的声音,他们俩都笑的冒泡了。” 德妃素有心机,换旁人早换华丽锦袍起身来迎,可她偏以一身小家碧玉的素裙来配,头发又以翠绿通透的玉簪别住. 皇帝看多繁华缭乱,反而独爱这种简单素净。 “大郎与二郎有没有闹你?”皇帝排行老六,两人单处时,德妃就只喊六郎。 德妃牵起皇帝往内室走,嘴角弯弯的,和她的六郎撒娇道:“他们俩乖着呢!除了六郎你闹我,谁还敢?” 皇帝也就弱冠之年,心爱的女子向自己撒娇,心里除了喜欢就剩欢喜。他眉开眼笑的搂着德妃,往床前去看自己的双生子。 俩胖小子正如他们母亲所说乐的口吐泡泡呢。 双生子已出生三个多月了,长得如德妃一样白嫩可爱了。这让他们的父亲,年轻的君王心中更多了一份怜爱。 皇帝曾吩咐内侍去找些民间哄孩子的玩意,今日便带了两个拨浪鼓过来。内侍适时的呈送给皇帝一只,另一只呈送于德妃。 皇帝摇晃拨浪鼓,还对两个吐泡沫的儿子做起了鬼脸。德妃在旁也有样学样,只是这鬼脸也是刻意调整过的,让人看了只觉得精灵可爱。 咚咚咚!拨浪鼓的响声接二连三,两个孩子果然被吸引,纷纷睁着大眼睛看着。 他们不知这是谁,就像小皇子也不记得了早些时候差点被人掐死的疼痛。 两个孩子快乐的四肢摇晃。这让他们的父亲很有成就感,儿子喜欢他呀! 其实婴儿都是如此,只是皇帝第一次当爹,又加上膨胀的皇家自信,才有了这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庇佑了这俩孩子许多年。 皇帝逗完两个儿子,又与他的月白用了膳。恋恋不舍的回了勤政殿偏殿批折子去了。 批至深夜,他的月白又给他送了碗亲手做的小米粥与数道小菜,他每道都尝了些,剩余还不舍浪费,悉数赐给了近身内侍。 第二日上朝,皇帝有意让立后之事暂缓。大臣们也避其锋芒,朝堂又恢复了一片和谐。 黎月白,即德妃,乃北部大儒之女。若按照身份立后,世人都要赞其一声贤德。 善文懂兵法,知进退。袅袅娉娉,冰清玉洁。加之皇帝给予的宠爱,本是她怀孕起板上钉钉的后位,却因双生子将命运打了个劈叉。 好在,她那日被撞破要杀小儿后,分清楚了利害,火速寄了封家书,要求族长请族内黎巫礼前来任二子之师。 族长考虑黎家百年发展,遂三顾茅庐,去请这位举国皆叹茂林修竹之大儒。 凡是有才学之人,都有些脾气。即使是族长的三请,黎巫礼都未曾看在眼中,以礼相待之后便活起了稀泥。 族长也深知他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轻易出手教人。 但族长在位多年,也是有些真本事的。第四请时,黎巫礼答应了族长的请求。 族长不谈前程不谈风月,只说:“若这俩小皇子未经巫礼教导,被人带偏,失了黎家大儒脸面不说。要是不知法理长大成人后,于王朝之百姓,岂不是国之劫难。又说德妃看重巫礼才华是一,更重巫礼君子之德,才弃朝堂之选,深远为儿,为国,选中你也。” 于是,黎巫礼被族长以国之大义说动,应了这为师之求。 他心中有君子之道,自然不会多想其余。自然更不会惊讶才是奶娃娃的两位皇子,怎就要急急定下几年后才开始的启蒙之师。 族中传信而来的当日,德妃就派人将这消息散满京城。又加上增添了如巫礼大儒看重的是两位皇子天然善相,属上天之厚爱。欲把两位皇子教导至皇族君子。 皇帝听了这些民间传言,着实高兴,就忍不住在殿上显摆,我儿属上天赐予而来,小小年纪便被君子相中。 众臣也跟着吹捧,毕竟说两句好话又不动摇国之根本。 皇帝见自己的儿子被夸,心中高兴,对待大臣们也多了两分宽容。 又想起德妃与他说,殿上撞死的那青年官员是衷心为国,应该褒奖。还听说只剩孤寡母亲一人,甚是可悲。 这母亲为国养育出为国为民之英雄,以后应该由国赡养,赐田赐屋。 皇帝在早朝上对那位撞死的官员按照德妃的提意安置了寡母,一众老臣感动的稀里哗啦,直夸皇上英明之主。 第二章:双生子(2) 早朝散后,皇帝还在御花园单独召见了丞相。 皇帝见丞相头上还带着那日撞头留下来的伤痕。唤内侍去库房挑了最好的祛疤膏赐给了年迈又固执的丞相。 “年相,朕从年少时就感叹您老的聪慧,为国为家,鞠躬尽瘁。朕都看在眼里。也知你的种种行为都是衷心二字足以概括。但您,为什么非要在朝堂上让朕下不来台呢?君臣二人在御花园里私下畅聊不好嘛?” “陛下,您知臣向来直爽。有些话不说,将来下去见先皇,臣怕被先皇唾弃。” “严重了,严重了。谁不知年相精忠为国。您说没脸见父皇,朕才没脸才是。就连德妃都迁怒于朕,说朕不识好歹,一屋子的忠臣义士不要,非要气的年相磕头进谏,又折了一位年轻敢说话的好苗子。还叫我两个儿子他日为王不能跟朕学。你说到头来,朕真是里外不是人。” 皇帝谦卑又气急的样子,倒是让丞相满意,在他心里这才是一个君主该有的样子。 不过他也从皇帝的话里话外听出了不少意思,可见今日朝堂与此时之举,都与德妃的劝谏有关。 他心理也是暗暗可惜了一番,如此有思想的女子为后,确是非常有利于国本。 只是惋惜,双生子历来是不详的象征。 君臣二人的交心之谈,像朝堂传导了一个风向。皇帝放弃了立德妃为后之事,也放弃了立后之事。 幸好皇帝还年轻,大臣们也愿意为他找一位尽善尽美的皇后。因此君臣双方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都把这件事默默压了下去。 紧接着,皇帝下旨册立德妃为皇贵妃。 百官因德妃对皇帝的劝谏,又生有皇帝唯一的两个皇子,只要不是立后,他们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 德妃成了德善皇贵妃,后宫中的头等一份。各家诰命以及正室夫人纷纷来拜见,德善皇贵妃也一副亲和近人的样子,拉拢了不少夫人。 黎月白深知枕头风的威力,所以在这群夫人面前,也是十分温柔。 正式册立宴之后,黎月白以位同副后的身份接管了后宫的。就像一个突然有事业的女性,常常忙碌的少与皇帝相见。 皇帝来宫里抱怨时,黎月白也不急,轻声细雨跟皇帝讲到:“六郎,我这是想为你分担一些,你在前朝就劳心劳力了,我不想后宫还出让你头痛的事。我们暂时少相见,是为了以后能与六郎相见时多些开心的事可说,而不是用宫里的细碎小事去烦你。” 皇帝被如此哄着,更觉他的月白温柔体贴,也越发心疼她没得到正妻名份却要帮他管着一摊子事。 名分无法弥补,奇珍异宝的赏赐便源源不断。黎月白得了赏赐,对身边的人十分大方,经常找些名头赏赐给牢牢依附她的各家夫人。 夫人们的枕头风,又让这些大臣们认为德善皇贵妃是一位不恋权钱,一心为皇帝管家育儿的温柔女人。 宫里人常说,德善皇贵妃是最最温柔的女人了。可有一人不这么认为,对于那日她亲手掐住小儿的蛇蝎样子,总是听见这些传言的时候,会跳闪出眼前。 这人便是皇家暗卫头领--甘二三。 甘二三平生都在血雨腥风里,本对此类杀生之事毫无波澜,但那一日看见小婴儿嘤嘤呀呀的笑后便留意上了,或许是与这个孩子有缘。 后又见孩子的母亲欲要掐死他,他学了近三十年的冷血,忽然就热了。 他威胁了那个看似温良的女人。 甘二三当时只有一种想法,若这个女人敢动手,他就敢废了她那柔软又狠辣的手臂。 那日后,虽然甘二三领着皇帝的差事,保护德善皇贵妃母子,但他更多的是在看管那个已经被母亲放弃的孩子。 甘二三在暗处就职,他总能发现德善皇贵妃对这个孩子的怨念。 平日人前,她让他人看到的母爱是一致温柔的。特别是在皇帝跟前,还显得怕亏了这个小儿子。 以至于一无所知的皇帝会选择多偏一偏大儿子。皇帝曾笑说:“焕之讨母亲喜爱,又让父亲爱怜。可怜我们智之,只有父皇看重。我得多给点我们智之点好东西。” 焕之是二皇子的字,智之乃大皇子。 亏得是小婴儿无法察觉太多苦楚,整日只知喝奶,酣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好些年,直至到了皇子启蒙的年纪。虽说都是皇子,两人的身形却显出差别来了。 即便有着一样的面容,老大显然更壮硕,老二却形体单薄许多,而德善皇贵妃对外的说法是二皇子脾胃虚弱,虚不受补。 满宫只有甘二三知道,德善皇贵妃给二皇子奶妈喝的补药里下了毒。 当他发现时,为时已晚。此毒怪异,无法中断,否则毒发之痛,如蚁食心,一个孩子根本无力承受。 他能做的只有暗中寻找解毒之物。 除了身板天差地别,他们的性子也是截然不同,哪怕是头一回见兄弟二人,也能立即分辨出来。 大皇子活泼可爱不说,也是胆大包天,上树捉鸟,下塘摸鱼,总是生机勃勃,小脸红扑扑的讨人喜爱。而二皇子除了身形瘦弱之外,性子也颇为安静,甚至有些冷漠。 造成这个孩子启蒙年纪就如此,在于他的母亲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 没人时,他想要母亲抱他起来轻声说话,可母亲永远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肮脏之物。 好在,大皇子对于这个从小病怏怏的弟弟,很是爱护。经常变着法子逗弟弟开心,陪他玩乐。 焕之亦很爱哥哥,因为他短短七年人生里,从哥哥这里得到了最多的爱。 这一日,德善皇贵妃又对着小儿子一副冷脸。 焕之小心翼翼从自己袖口中掏出手绢,里头包裹着一块点心,这是哥哥说母妃吃这种名叫马蹄糕的甜食就会很开心。 他特意从御膳房要这种点心,并用手绢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 德善皇贵妃屏退了伺候的人,就回到冷漠的样子:“你没事就在自己殿里,不用跑我这来,你这身子不宜多动。” “母妃,这是你最喜欢的马蹄糕,我刚从膳房要过来的,母妃你尝尝看,还是温热的。”焕之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多努力的在爱她。 “你赶紧回宫里去,别乱跑,惹的你哥哥跟你一起受罚。”哥哥总是带他闯祸,二人一同受罚,可到了母妃这却青白不分了。 焕之掏出来的点心,都不知该不该翻开了。 德善皇贵妃不耐烦的对次子拂了拂手,让他跪安。 焕之无奈的听了母亲的话,退出了她寝殿。 他握着带来的糕点,一边走,一边思索那个困扰他数年的问题。母妃为什么这么厌弃他? 他和哥哥一样爱母妃和父皇。母亲给他的为什么只有冷漠? 一个七岁的孩子思索母亲为什么不爱自己,而这样满腔的委屈是别人不懂的。 可焕之是个良善的好孩子,即使母亲对自己如此,他还是想把母亲喜爱的糕点送过去。 他拖着他虚弱的小身子,飞奔回母妃的房门前。当他到时,门被关上了,他以为母亲休息了,他选择把手帕放在干净的廊檐上的显眼处。 而于准备安静离开的时,寝殿里面传来了茶杯被打碎的声音。 接着,传来母亲气愤的声音。 德善皇贵妃:“那贱婢怀了尽敢偷偷藏起来,怎么,想生了皇子对我取而代之嘛?“ “娘娘,奴婢已经给她下了虎狼之药,那个贱婢很快就会生不如死。也给其他不知好歹之人有个警告。“这谄媚的声音,焕之听出来是外公家的家生婢子,懂医药,是外公送来与母亲调理身体的。 可这谈话内容,却让焕之吓到差点出声,母妃怎会如此凶狠? 德善皇贵妃:“每日都有许多贱婢想爬龙床,再怎么滴水不漏也会有漏网之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当归:“娘娘请明示,当归赴汤蹈火为娘娘分忧。“ 德善皇贵妃:“要尽早推动立智儿为太子之事,如若多出来一个皇子,智儿的地位可能就不保了。” 当归:“娘娘,可如果让二皇子猝死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奴婢还需要半年时间来布局。” 德善皇贵妃:“时间太久,我等不及,智儿也等不及。你把时间缩短,我不会让除陈太医以外的人来验尸。当年他已经让我失去了皇后之位,我恨不得他立即死,他死了如果能为智儿的皇位前进一步,也算了了我生养他这么久之恩“ 焕之此刻终于明白母亲对他的感情,是浓烈的恨,恨不得让自己早点死。本就身体不好的他,突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要晕倒在地。 他想如此死了也好,不用被母亲恨了。 就在焕之要晕倒在地时,甘二三从房檐跳下一把搂起这个从未直面,却陪伴了七年的孩童, 刚刚那一切,他本可以阻止这个孩子听见的,但是他又想起当年那一幕,所以他改了主意。 他心疼这个孩子,但也必须让他早点面对这些险恶,这样他才能多一分安全。 甘二三的轻功是暗卫里头最出色的,因此他抱走二皇子时,屋内并没有察觉。他把这个瘦的无几两肉的稚子抱回来寝殿,给他盖了一床被子,并不熟练的压了压被角。 暗卫这一职注定无儿女无亲朋,他没有机会去学习怎样对待一个刚伤心晕厥七岁孩子。他只能笨拙的用被子包裹他,给他一丝人间的温暖。 他坐在这个孩子的床边,等待他的醒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孩子醒来时,眼里的光彩全部尽失,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甘二三见此,想到恐怕打击过大,失去了生的斗志。 “焕之,除了皇宫,天下还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和人,我可以带你去。“ 焕之的眼珠子终于转过来看着甘二三了,他盖在被子里,但是他的舌头上,嘴巴里吐出的都是寒气。“你。。是。。。谁?我我。。死了。。。嘛? “你当然还活着,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想出宫外去看大漠嘛?全是黄沙没有任何植被,但是一眼望去很雄伟。沙漠里还有种动物叫骆驼,可以骑可以载物,比马大许多,夜里的星星从左边到右边挂满的天空。这世上还有种荷叶,比圆桌还要大,人躺在上面也不会落水,他们叫它睡莲。“甘二三尽量放低自己的音量,让这个孩子感觉自己的善意。“前几年我去了一处,这个地方很神奇,四季都是在春景,有很多美丽的花,还有许多菌子,他们本地人常吃那些菌子,吃完就手舞足蹈的,还要看医,才能救回来,但是他们第二年仍然继续吃这种菌子,据说这种菌子吃完之后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到处都是三寸高的小人,还有天空里能看见很多与平日不一样的云。” 焕之终于反应过来,他还活着,这床是他寝殿里的,盖着的锦被是宫里最出色的绣娘用进贡的云上锦,才做的。 被面雅致又大气。被里温暖舒适。再细察这宫里所有家具和摆件,无疑是这天下最好的。 他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甘二三都有些模糊,就瞧清楚了他右边眉上哪一道深深的疤痕。 甘二三叹气道:“孩子,知道你委屈,这满屋子的富贵都不是你想要的。可是你生来就与爹娘的缘分浅薄,看开些。自己活着,活好,最重要。” 他向来无情,不懂安慰。 “伯伯,你也听见了母妃说要我死对嘛?” 甘二三不忍骗这孩子,他抿着嘴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甘二三本以为这孩子接下来会嚎啕大哭,小孩子不都这样发泄心中的不痛快么? 可是,焕之见甘二三肯定之后,却偏偏用手拂去了所有眼泪,眼神里也多了种坚定与孤冷,对他说:“伯伯你可以教我功夫嘛?” 也许甘二三在七年里就在等待这一刻,让他们二人用师徒的缘分绑在一起,这样他才能正大光明的护着这个瘦弱的孩子。 他这辈子无子嗣,有个徒弟也不错。 甘二三笑了,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甘二三的徒弟了。” 第三章:任尔东西南北风(1) 九载光阴,如,出弦箭,一去不回首。 十六岁的焕之,虽高但瘦弱,好在师傅尽心传授毕身绝学,又对他关爱如子。性子虽然冷淡一些,内心依旧良善。 这几年间,德善皇贵妃在后宫实权在握,虽有新人上位,可皇帝的恩宠未少。甚至在她之后竟无男丁再出。 随着朝棠云谲波诡,黎家又添众多拥护,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呼声不断增加。 皇帝本就爱护黎月白所生之子,且是皇帝近不惑之年唯有的二子。 二子又由大儒黎巫礼传授君子六艺,树君子之德。众人皆认可二人传承师之优良。 遂,天启三十年,大皇子李守战,被下旨册立为皇太子,正式学习为君之道。而焕之亦被皇帝亲封为逍遥王,赐了京城旁最富饶的封地,欲兄弟俩守望相助之意。 黎月白却不喜,她怕小儿子会产生歪念,从而制衡大儿子的皇权。 于是她的各种暗杀几乎更加疯狂了。 黎月白在这九载内,手段冷血。焕之共经历了大小刺杀超三十余次,好在焕之从小发奋,不仅骑射上佳,轻功及用剑都青出于蓝,再加上素日里养成的谨慎,大部分刺杀都当练手了。 唯有一次,正好在宫外,经历毒发,杀手又至,未经多少较量,焕之便被刺客击昏在地。杀手正欲下死手击毙时,甘二三带着太子殿下赶到,杀手不愿暴露,退离去回禀。 那次后,太子才知自己母妃多年来对幼弟的一切。 太子回宫后,特意求到母亲跟前去。他顾着母亲对他的爱,特意遣散奴仆,关上门,求与德善皇贵妃。 “焕之的身体羸弱是母妃下毒所致?” “我儿,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德善皇贵妃见自己的大儿时,母爱就像地下涌出的泉水,又清澈又喷涌。 大儿的质问,她不仅不生气,反而担心儿子不喜,影响母子俩关系,说话都带着哄总角之儿的温柔。 “母妃,儿子求您了!儿子不愿计较以往,只盼母妃给弟弟一丝生机,您把解药给我吧!焕之这些年过的够苦了。“智之十分良善,当他得知自己的弟弟这十六年所受之苦,他心痛的愿以身替之。 一面是把他当眼珠子疼的母亲,一边是陪伴自己十六载,心意相通,也一直爱敬自己这个兄长的幼弟。 可那日焕之毒发疼痛的样子,他一直历历在目。 焕之本就羸弱的身体,在那一日,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被他咬得肿破,甘二三熟练的压了一条巾帕在他嘴里。 胞弟浑身冒着大量虚汗,头发也被浸湿,在自己怀里毫无力气的呻吟着,偶尔才能听清他在叫,好疼! 好疼!听的智之这个兄长心里更疼。 在一旁的甘二三却平静的道:“殿下,焕之每隔三个月就会毒发一次,他的身体快不行了,我也救不了他了。“ 甘二三将十六年里,他看见的,他知道的关于中毒的部分,向太子殿下说出,他只是将事实说出,可听在智之耳里确是晴天霹雳。 母妃竟然为了让自己被册立太子,选择将弟弟毒死。 智之从小被黎巫礼教导的君子之德,在此刻,他很清楚其中是非。皇室的教养里向来是无愧疚一感,可是那时他抱着焕之,他既痛苦又愧疚。 他不知道怎么减轻弟弟的痛苦,只能轻轻的叫着:“焕之,哥哥在呢!哥哥一定会救你的,哥哥保证。” 他们把焕之带回来王府后,智之招来太医就诊,太医除了开些止痛的汤剂,再无办法。 智之一直陪着焕之,照顾他擦汗换衣,喂药喂食。焕之病痛中抓着哥哥的手不放开,把智之抓的伤痕累累。 甘二三要上前替换,智之不肯,他告诉甘二三:“焕之的痛远过于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安慰安慰他。” 甘二三知道自己赌对了,太子之德足以带来转机。 于是他不再打扰这兄弟二人,直至焕之再一次扛过毒发,发现坐在床前的是自己的兄长时,甘二三才出现。 面对焕之询问的眼神时,甘二三才说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你中毒之事,只有他能救你。为师已经毫无办法。” 焕之听后,立刻翻身躲避起兄长。智之也不恼,拿出兄长的架势扯回焕之翻转的身子。还故意哼气对焕之说:“你倒是主意大的,哥哥在你面前,你却转过身去给我脸色看。” 焕之此时扯不过哥哥的力气,于是闭上眼:“我不想把你拖进这些肮脏的事情里来,你做你傻乐乐的太子爷就好。” “焕之,你我是双生子,心意相通的,你过的不好,我就会好嘛?”他懂,弟弟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了十六载,能如此,已经是皎皎君子。 他见焕之不言语,他又继续说道:“我会去求母妃给我解药,她若不从,我就舍了她最在意的皇太子之位,带你走遍名山大川,我想总会有世外高人能解你的毒。你要相信哥哥,你比太子之位重要的多。” 焕之不忍他难过,嗯了一句算是表示相信。 智之见弟弟缓了过来,就放他好好休息。替他盖好了被,叫上甘二三又详细的问询了一遍这些年里的经历。 以前种种,今日种种,听的智之双眼泪目。他的弟弟,身为唯二的皇子,却不如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母妃的排斥和暗算,而父皇的爱,落在自身后便少分了许多给他。还要承受身体的日渐衰败和疼痛。 “甘侍卫,本宫谢谢你从小照拂焕之,没有你,可能他都活不到我这个兄长知道内情的这一日。请受本宫一拜。“智之欲躬身拜谢甘二三。 甘二三立刻抬起太子殿下,并对他摆摆手:“殿下,焕之是我徒儿,我做什么都应当。 被拒拜谢之礼的智之,听到甘二三话里的爱护之意,心中十分感谢,打算日后求父皇下旨让甘二三成为焕之名正言顺的师尊。 “那甘侍卫,依照你看焕之身上的毒该如何解?” “殿下,我发现此毒欲停下时,已晚。再没有解药之前恐怕只能继续服毒,但焕之的身体日渐衰败,恐怕就是继续服毒也撑不住多久了。”甘二三的眉头皱起,他眉上的疤痕挤在一起更加恐怖了。 “那我去求母妃给解药。”智之急了,他站起来准备马上去母妃的寝殿。 “恐怕以德善皇贵妃对焕之之恨,她不再派遣杀手便是最大的仁慈了。这些多年焕之并没有召太医问诊,就是怕德善皇贵妃一急之下下狠手。” “焕之,为什么不向父皇求救?” “陛下眼中的德善皇贵妃和众人眼中的德善皇贵妃是一样温柔娴静的,你让他如何去陛下那里告发自己的母亲,他恐怕到现在心中都在骗自己,此毒并非他的母妃所下。“ 其实太子心中也是如此骗自己,他说:“是不是其他妃子争宠,想除掉我兄弟二人。“ “殿下,你一直身体康健,焕之从小病弱。况且。。。这是焕之七岁那年与我一同亲耳听见的。你知他当时听见这话,浑身冰冷像一块冰,直接晕了过去,是我恰巧在,把他送回了他的寝殿。不然当年恐怕就小命不保“ 知这内情,智之呆若木鸡。甘二三也不急,在等他想清楚。 很久之后,智之对甘二三说:“我见的母妃一直很温柔,这么狠毒的样子,我不敢信。“ “臣下明白,只是殿下,目前是焕之的命要紧。” 智之点点头,又拂拂手,让甘二三退下:“让孤好好想想。” 智之呆坐了一个时辰,最终为保弟弟的命他下了狠心,派人把那个下毒的内侍当归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可那内侍深知自己乃家生子,如若吐出实情,家人必不保,便在狱里撞墙自尽了。 智之实在无法,直接冲到了德善皇贵妃的寝殿。他母妃见死无对证,明显不打算承认自己的所为。 “母妃,我求你了。您救救焕之吧。”他急得跪了下来。 “我儿,你这是为何呀?母妃向来都把最好的都给你弟弟,有时候亏了你,还被你父皇说。今日你这样说母妃,真的是在娘心上剜刀子。你到底是被谁教的呀?“ “母亲,您生我养我,我本不该质疑你,但是焕之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说出来的,他从小经历的刺杀,和下毒。桩桩件件都真实的摆在我面前。他不应比我晚出生就遭遇这些,儿子好怕呀,难道儿子晚出生些,母亲也要这样对我嘛?”智之跪着对他的母亲喊出了这些日子来的悲痛。 “孽子,你师傅教你君子之道,未教你孝道嘛?”黎月白被自己儿子说中,心虚又怒气,便想转移话题,以孝道压制儿子的质疑。 “母亲,从我进这寝殿开始,讲了很多焕之的病况,您除了否认,但未关心一下自己儿子的身体,您说合理嘛?” “我。。那是我被你这逆子气的忘记了。” “母亲,你若不给我焕之的解药,我就去皇寺出家。您是我母亲,我不能去父皇那告发您。但是我可以选择不要太子之位,母亲可以看看我是否能做到。”智之说便就重重的磕下头去。 “你这逆子”黎月白失去皇后之位时,就把太子之位推上了日程,这么多年的设计,怎么能说丢就丢。 她又深知大儿看似随意却倔强的性子。她真是被自己疼爱的儿子气的头痛。 “母亲。只要你救焕之,儿子就好好的当这皇太子。日后让您和父皇以我为荣。求母亲了!”智之依然伏在地,用似鸟兽悲鸣之声哭求黎月白。 黎月白到底是心软了,她心疼自己疼了十六载的大儿,不忍他跪坐在冰冷的砖石上。她扶起智之,用手绢轻轻抚擦拭他的额头,心疼的道:“母亲答应你,我儿你怎么这么傻呀!为了旁人把自己的千金之躯伤了。” 智之听见母亲的松口,知道弟弟有救了,也软了口气:“谢谢母妃。” 经过一场对峙,德善皇贵妃终于告知解救之法。但是淫尽内宫多年的皇贵妃留了一手,她没告诉儿子怎么直接解毒,只是对儿子说千里之外的宁城住着一位可以解此毒的高人。 高人住山中,脾气古怪,未必能帮之 智之找甘二三商量,甘二三迟疑片刻后,祈求太子带着焕之一起上路。一防德善皇贵妃下手,二防路途遥远或再生波折,焕之身体等不起。 智之觉甘侍卫有理,便命太子舍人毕尔开始打理带焕之远行求药的吃穿用度。并亲自去父皇处求甘二三随行。 皇帝这才得知小儿子快要病入膏肓,惊吓的都来不及听大儿的说话,迅速起身往小儿王府里去。内侍急得在背后追:“陛下,您慢点,当心脚下。” 往日,这个父亲多疼大儿一些,对小儿的爱少有机会显露。只是今日,他怎能冷静的下来,他的儿都到了药石无罔的地步。 不!他不敢想。他急奔出勤政殿,一步也不敢停。 智之紧跟父皇之后,一路抬脚快速的跑,才勉强跟得上。内侍在后喊着:“快为陛下,太子准备轿撵,准备出宫入逍遥王府。” 这个担心儿子的普通父亲跑到宫门口,累的气喘嘘嘘,哑着声拒绝了轿子,扯了一匹马,跨越而上,手里的皮鞭抽得又频又重,马儿被吓得玩命狂奔。太子和一群侍卫也骑着马紧随其后。 “父皇,您慢点跑,不要伤倒您自己了。” “陛下,请您保重龙体重要。” “陛下” “父皇” 一众人紧追迫赶,终于在陛下跳下马时,追到了这个心急火燎的父亲。 皇帝鲜少运动,跳下马时,动作夸张,扭伤了自己的脚腕。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到逍遥王府的门口,使劲捶门,大喊:“给朕开门!” 第四章:任尔东西南北风(2) 这是做为一国之主的父亲,此生唯一一次主动敲门,众人下马之前就见皇帝拐了脚,也都纷纷跳下马去扶他,见皇帝去敲门,侍卫顾不得礼仪,直接翻墙入内,从里面开了门。 智之见父亲行走不便,又要去背父亲。皇帝双眼湿润,对智之喊道:“好孩子,朕的好孩子!” 侍卫们见此,立刻组成了个肉凳让皇帝坐下,并由太子带路,快速移向焕之寝室。 此时王府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见太子带头,后又见穿龙袍之人被抬着入内,都知是陛下亲临了,众人除了跪下山呼万岁,余下也不知该如何。 焕之此刻在床里昏睡者,有几个内侍丫头在为他沾水湿唇,擦汗扇风。 内侍们往日都很喜欢这个主子,身为皇子却很温柔。今日主子如此病样,这几个内侍丫头整日也跟着流泪不止。 几人正互相安慰时,门就被撞开了,一个丫头刚想开问,却见太子殿下走了进来,随后是身着黄袍的中年人。 几个丫头连忙跪下了,高喊万岁。 皇帝也无心管这些旁人,他刚被侍卫抬到门口,便跳下了人肉抬椅。太子见状赶紧在左边扶着,承担了皇帝大部分重量,协助他走到焕之的床前坐了下来。 王府里的奴婢也都经过教导的,见此景,几个丫头无声跪安,退出来时还带上了房门。侍卫也在不远不近处守着等待召唤。 皇帝抚摸着自己昏睡不醒的小儿,想起了两个儿子并排躺着对他笑,对他吐泡泡的样子,那样的康健可爱。 这些年,他总认为焕之是肠胃弱,所以跟老大比,虽是同样的身高,却弱太多。可今日,他恨不得把抚养嬷嬷一干等人碾碎了。 他的儿子中毒十五载,居然无人察觉。他也恨自己为父的粗心。 皇帝握着焕之的手,轻声喊着:“我的儿呀,父皇在这里,你快醒醒,你醒来想要什么,父皇就给你什么。只要你醒过来呀。” 已到中年的皇帝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大脾气,骨子里的父爱也越发温柔,他见不得小儿子受这份苦。 他握着焕之的手,也不管什么帝王之仪,就似普通父亲一样伤心哭泣,眼泪一颗颗的掉,这恐怕是皇帝自成年来唯一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悲伤。 “父皇,您别伤心了。儿臣一定会求得灵药,解弟弟的毒,一定会救他的。“智之坚定的对正在伤心的皇帝承诺。 “智之,你可查到对焕之下毒的凶手?“皇帝伤心里带着帝王威严,他欲斩了这人九族! “儿臣无能,时间太久了,线索很少。儿臣认为此刻最重要的是求得解药,救命要紧。“ “暗卫司暗卫交由你调配,务必早日找到解药。另外下毒之人也不可放过,朕要诛他九族。“皇帝咬牙道。 诛九族一词听在智之心中百感交集,他也恨自己的母亲糊涂,可他却只能假装不知对父皇应了下来。 “另外今日之事,不要说与你母亲,平日二郎肠胃不好,你母亲就操心过度。这要是知道二郎中了毒,还这个样子,恐怕会撑不住。你在解药拿回来之前,莫要告诉她,徒惹她伤心。“皇帝疲惫的对大儿交代了这一件事,便亲自给小儿擦汗照顾了起来。 智之看到父亲的背影想,倘若父亲知道下毒的这个人,就是母亲,他当如何伤心?智之只有叹了口气,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待弟弟的转醒。 过了一个时辰后,止痛汤剂失去了药效,焕之逐渐转醒,随之疼复起。 他痛的都顾不上观察周边的人,一直喊痛,汗也流不止。床被都快要被他撕烂了。 智之赶紧学着甘二三塞了块巾帕入嘴。又顾不得礼仪,挤到了父皇前面握住弟弟的手,轻声哄他:“哥哥在呢!焕之乖,焕之乖,哥哥带你去买糖。全部买给焕之吃。焕之乖。” 焕之并没有因此减轻疼痛,他神智混乱的捏住太子哥哥的手臂,智之的手臂很快血红一块。 太子一边哄,一边对外大喊,快送止痛汤来。在外的奴婢立刻推门而入,端着一碗汤药。 原来近侍这么些年早有经验,主子发病时,止痛汤随时备用。 内侍端来床前,跪下将汤药举于太子便于递拿的高度。 太子扶起焕之,让他背靠着自己身前,然后掰开他的嘴,用手固定住,再用另一只手端着药,递到嘴边,自己试一口温烫。 他觉着适宜后,便一口气都灌倒焕之嘴里了,并把他的嘴紧按住,逼着他吞汤剂下去。 皇帝看着大儿粗鲁的灌药,便忍不住责怪一番:“焕之这样岂会舒服?智之,你快放开你弟弟。” 智之不听:“父皇,焕之此时没神智,不会吞药,只能这样硬来。只要药效起了,就能减轻他的疼痛。这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十几年?我儿十几年来都要受这样的苦,我这个做父皇的却一点都不知。”皇帝又忍不住伤心。 “焕之,十几年都如此,为什么他都没有禀报?焕之在隐瞒什么?为何陈太医只是说肠胃之症”能做皇帝,智商都是一流,他伤心完就发现许多不妥之处。 “父皇,这些当由焕之亲自告诉您。我现在只想让他挺过这几日的毒发,然后带他去找解药。”太子无法在与父皇辩解,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将一切托出。 焕之被强灌下后,慢慢有了效果,不再因痛而乱晃。哥哥依然保持喂药的姿势抱着他,而父亲也是双眼通红的握着他的手。当他神智有些恢复时,这个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 “父皇,儿臣好疼,父皇你来看我了嘛?”他又转头回看智之:“哥哥也来看我了嘛?” “嗯焕之,父皇和哥哥来看你了。你想吃点什么?父皇让他们给你做。” “焕之,哥哥来带你去买糖,你去不去?” “父皇,你怎么哭了?哥哥没有买给你糖嘛?我还有银子,我给你和哥哥买。” “行,父皇等着焕之康健后,给父皇买糖吃。让你哥哥带你去买。让你哥哥付银子。他有许多私房钱。“ “恩恩,哥带焕之去买,哥给你付银子。“ “好哇,焕之有糖吃了。“说着又昏睡过去了。 毒发的疼痛让焕之的智商明显回到小时候,皇帝和智之都瞧出来了,为了讨他开心,父子二人都配合着。 智之把焕之慢慢放下,又盖好了锦被:“父皇,自己会守到焕之病好,然后立马带他去求药。” 皇帝听了大儿的保证,才放了心,握着两个儿子稚嫩的手交代了许久。等皇帝出王府时,已是深夜,皇帝上轿后,立即让内侍去宣了暗卫头领甘二三到勤政殿偏殿。 等皇帝回到偏殿时,甘二三已经在殿边等待已久。 皇帝刚坐下,甘二三便立在了皇帝跟前。皇帝随手拿了一堆折子往甘二三身上扔。火气特别大的吼道:“你可知罪?“ “臣知罪”甘二三立刻跪下,回应道。 “你知罪?你居然知罪?”皇帝气的又扔了一堆折子,全砸在了甘二三的脑门上。 甘二三向地上一伏,诚恳的说:“臣知罪”这句话里包含了十六载里的不甘与愤恨,而他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个孩子走向苦路。 “朕让你保护好月白和两个皇子,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臣知罪,未保护好二皇子。臣愿意以死谢罪。但是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让臣护送太子殿下去求药。”甘二三不曾抬头,扑在地上坚定的回道。 “好,朕就给你个机会,药求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谢陛下” “你把这下毒之人给朕找出来,一个也别放过。” “陛下,无论是谁都不放过嘛?“甘二三终于抬起头来。 “看来你已经查到了些什么?”皇帝的第六感有所觉。“不论是谁!你直接禀报于朕,朕要他九族陪葬。” “遵旨。臣这就退下收拾收拾去逍遥王府,护送太子殿下去宁城取药。” “去吧!“皇帝疲惫的闭上了眼,挥手让甘二三退下。 后宫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陛下从勤政殿跌跌撞撞的骑马出宫了。各宫妃嫔都有自己的眼线,大家都查到是逍遥王出了点什么事。 德善皇贵妃掌握的消息最准确,因为她在王府里也安了眼线。皇帝知道了小儿子中毒这事,又召见了甘二三起,黎月白在惊吓中煎熬着。 但皇帝回宫后仍旧风平浪静,她也不相信大儿会供出她来。她决定自己走一遭勤政殿,探一探深浅。 当内侍向皇帝通报德善皇贵妃来送吃食时,皇帝想到也许月白已经听到些自己今日去逍遥王府的内情,寻了个来送吃食理由来问儿子。 他打起精神,宣了黎月白。 黎月白也是聪慧,奉上点心后,并不多言,只是在旁一副担忧的情状。倒是皇帝受不住她如此,生怕她忧思过度。 “月白,你是不是想问,我今日去焕之府上的事。“ 黎月白听皇帝这语气,就判断出,皇帝只知中毒之事,不知下毒之人。 “六郎,你终于肯跟我说拉?今日大家都说焕之惹你生气了。所以你出宫去教训他。他还是个孩子,六郎,他惹你生气了,能不能交给我这个做母亲的,我会教训他的。”一如多年前的娇媚之态,黎月白很知怎么拿捏皇帝。 “哪些宫人这样乱传?我去焕之府上事因为焕之给我找了个新奇玩意,我顺便带太子出去散散心。” “六郎怎么不带奴家去?焕之怎么就不给母妃看看,这孩子偏心!“ “哈哈哈,焕之就偏心朕,月白吃醋也没用。“ 黎月白已探出皇帝真如自己所想,并不知情。便乖觉的告退了。 。。。。。。。。。。。。。。。。。。。。。。。。。。。。。。。。。。。。。。。。。。。。。。。。。。。。。。。。。。。。。。。。。。。。。。。。。。。。。。。。。。 整整痛了五日,焕之恢复了正常。为了赶在下次毒发之前获取解药,智之抓着焕之,甘二三,与明里一干护卫和暗里的一群死士踏上了寻药之路。 皇太子是以代天子出巡的说法出宫的,但只有皇帝和德善皇贵妃知道,他们是去宁城。太子一出发,黎月白就命人暗暗解决陈太医一家。 智之怕焕之受不了奔波,特意打造了一辆适合病人修养的豪华马车。关于这件事,不知情的太傅黎巫礼还专找智之谈了一次话。 “太子,尔耽于享乐,不利于修德修行。“ “太傅,所谓何事?“ “代天子出巡,原为代天子巡民间疾苦,是让你懂得平民之难,未来施德政勤廉。你这出行的行头便招摇过市,富丽堂皇。让天下臣民如何信太子将来是一位明君?“ “太傅,此事您勿多想,是属特殊,但是智之可以保证的是,将来绝不会再如此。“ 二人谁也未说服谁,不欢而散。太子离别那日,黎巫礼都气得未来相送。 京城至宁城,一千里脚程。即使是走官道,天气晴朗,都需近一个月。刚出城那几日,焕之是在马车上躺过的。后来好了些,就忍不住要看看京城以外的世界。 智之和焕之都是十六岁的少年,最是异想天开的年纪,又是初次离京免不了东瞧西看。 行程至第六日时,来到了一个大城市--苏里城。 甘二三提议到本地名医处诊看一番,多一处希望有备无患。 智之也认为甘二三行事有理,便在这里驻扎一日。手下们去打探神医的下落,而两个主子则换了普通衣衫去逛街市了。 第五章:任尔东西南北风(3) 双生子,长得一样,本就十分难见。何况身上的贵气让人忍不住折服,加之二人俊朗的面庞,很快引来苏里城小娘子的好奇与调戏。 两兄弟正在街上逛着,有大胆小娘子前来送手绢。 哥哥为逗焕之开心,就对焕之说:“我们打赌,一定是我收的多。” 焕之摇摇头说到:“你收了人家的手绢,说不定就要被人家抢去定亲了。” “这民风如此大胆?我不信。” “大家听着,大公子要是被抢去做相公了,你们可不能拦着,坏了他的姻缘。“焕之对身边的侍卫说到。 众侍卫都在偷偷笑呢。 “我倒要看看,谁有那好福气抢我去做相公。“ “我看中公子,不知道方不方便被我抢?”智之刚说完,就有一女声插入其中。 智之和焕之,齐齐看向这个女子,一脸白嫩,五官灵秀,身材修长,唯独长着一张圆脸,但整体依然美貌,只是美貌里加了些稚嫩。身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头发上倒无甚名贵簪钗,只有数朵美丽的花儿点缀。 “怎么?公子说话不算数?” “姑娘看中本公子哪?”智之也是头一回遇见如此胆大的女子。他一说,便见焕之和其他人在偷笑。毕竟太子殿下被调戏,真的少见。 “你胖,好养活。” 众人纷纷惊愕下巴。 胖?太子殿下也就比瘦弱的二皇子强壮结实,胖从何而来? “我哪里胖了?你胡说这是。”智之结结巴巴的,被一个女子调戏,真是无脸。 姑娘走上前来,趁人不备,捏了捏智之的下巴:“这里胖” 智之相较焕之来说,确实是圆脸。可是他依然是瘦的。这姑娘捏了太子殿下的下巴,还说太子殿下胖。 这这这,这该怎么处理?众侍卫都看向二皇子,等待示意。 焕之就差拿把瓜子来看戏了。他看着一脸通红的智之,默念了句,思春了少年! “你鬼扯,你才胖。“ “我是胖呀!所以我们很配呀!“少女理所当然的说到。 “我喜欢瘦的。“智之又结巴了。 “肤浅,你不喜欢你自己么?“ “我不胖好吧!“ “怎么不胖了?”姑娘再次上手捏了捏太子殿下的下颚。 众人再也没忍住,狂笑。焕之笑得尤其恶劣。“哥哥,你要娶嫂子了嘛?” “焕之,你是要我揍你嘛?还有这姑娘,别动手动脚,你已经捏了我两次下颚了。” “嗯,我知道两次。挺好捏的。”姑娘边说边递出一个荷包给焕之,说道:“你哥哥真好玩。这个荷包可以暂时镇住你身上的离歌毒。要治疗还是要去宁城找一位大师,他住在宁城外的一座山上,你找个当地人打听就知道,你到时候把这荷包给他看,他会帮你的。” “谢谢姑娘,请问姑娘芳名。在下好他日上门致谢。”焕之接过荷包鞠躬一拜。 “我的芳名呀~得你哥来问,毕竟我捏了他两次下巴,这也算是肌肤之亲了。“姑娘的圆脸笑起来,十分可爱。她这是故意在耍智之呢! 智之见着姑娘为弟弟创造了一条生路,也是很绅士的鞠躬一拜。听见姑娘的调笑之意,也没放在心上。“谢谢姑娘指点引荐之恩,他日舍弟的病治愈后,必上门重谢。“ “不必了,医者之心,都见不得别人有病无治。倘若非要谢,你们捐些银子给本地的独木舟便可。我天下游历,无长久住址。“姑娘说完便转身走了。 兄弟二人知道此女子快意江湖,不是被世俗框住之人,也不接世俗之礼。 所以听从女子之言,寻问了当地的独木舟。 独木舟,乃孤木前行。在苏里城里是个很响亮的组织。专收孤儿救济与培养,多数由富商捐款持续,亦有很多孤儿长大之后回馈,总之,是个向善的组织。 两兄弟见民间还有此等义士为国家照顾孤儿,立即捐了一千两,并且还是以那姑娘的名义。虽不知姓名,但懂她是良善人。 另外,太子命内侍去会当地官吏,命其起草政吏,呈于殿前。使国家之力救国之子民。 甘二三打听回来名医的住址时,二位皇子已经把独木舟的运作摸透清楚,打算在其他城市也复制其法,可以保证更多孤儿的生存,以及为国家未来输送更多人才。 甘二三就是个孤儿,可是他不幸被暗卫看中,所以这一生都生不由己。但是当他回来听到两位皇子的打算,要给天下孤儿一个可活之处,他这颗糙汉子的心变得完全温柔了。即使这是需要很多年,即使这个计划未必成功,但都不妨碍他变得温柔。 “殿下,恐怕天暗时就要去城东,这位名医不论谁来,都要亲自排队。不然不医。” “有骨气,病者都一样,对患者之心一致,才能以一致的医术救天下人。”焕之倒是很欣赏这位名医。 智之见弟弟如此说,也同意了, 第二日天还黑,两兄弟就驾车去了甘二三所提之处。 结果!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们“双方相见,都是惊讶。 “没想到是姑娘你,打扰了!”焕之也在惊叹着缘分。 “你弟的毒我可解不了,你们抓紧去宁城吧!”这姑娘倒是很喜欢跟智之说话。 “那姑娘可否把这种毒跟我们说说,好让我们心中有数。“甘二三说出心中疑惑。 “这种毒叫离歌,用死人的尸油加了一味红母珠,这是一种剧毒的植物,但是奇特的是尸油可拖慢它的药性,这种药基本就是下给夺妻之恨,杀父之仇的一类人。因为这毒停下来会痛死,不停下来会衰败加痛死。不恨之入骨不会下这毒的。毕竟过程太麻烦,要日日喂。你弟这样子,恐怕中毒上十年了。再不去解毒,我说句扫兴的话,未必撑得住下一次毒发。“姑娘依然如那日有话直说,显然就当作一次会诊。可这件事里的几个人,听的真是五味杂陈。 “谢谢姑娘,我们立刻就去宁城。“焕之再次鞠躬谢之。正准备拉着哥哥走。姑娘又多提了几句:”那老头可倔,你们顺着他的话做,他才会救你。“ “嗯,我们尽量按照他的话去做,如若他要留我哥做女婿,我也会答应的。”焕之对姑娘答应道。 “哎?你怎么知道?“姑娘露出可爱的娇笑。 而太子殿下,被焕之拉出了医庐,拉上马车,都还在迷糊着。 他还在想那姑娘的笑容,纯真又善良。性子活泼跟他也聊的来。 “我哥还在想姑娘嘛?“ “没有,没有” “这姑娘天真活泼,还善良,样子也十分美丽,又是名医之女。只要你日后不欺负她,是良配。“ 甘二三见两小儿谈论起女人,也觉得好笑。 “你说什么呀?焕之,你是出来治病的,不是出来找嫂子的。“智之的礼教不允许自己对弟弟翻白眼,但他忍不住戳了戳弟弟的额头。 “去宁城还有机会。”焕之也学着兄长的样子,戳回去。 焕之无意中提醒了兄长,自己母亲那样有心计的世家女,如何可怕。向往无勾心斗角的皇太子忽然就厌弃起皇宫。 经那姑娘提醒后,一大群人马日夜奔波。在出京二十日后赶到了宁城。 兄弟俩一行人在宁城靠近城外的地界租了一处院子,虽不豪华但也便利干净。胜在大,来得人都装得下。 甘二三布置好守院阵法后,便带着属下数人去打听医者所在之地。 甘二三眼见徒弟就要获救,人也愉快的松懈了一些。路过街边特产店时,还掏腰包买了些宁城小吃,要带回去给焕之尝一尝。 这些年,每逢外出,甘二三这个做师傅的就会带些本地有趣的玩意或者小吃给在京城呆着无聊的焕之。这种似父子的情谊,颇让焕之喜欢。 甘二三让属下去各大药铺以及医馆打听,很快属下来禀,宁城有个被百姓称为鬼谷医仙之人,姓晋,擅长解毒,医疑难杂症,住城郊一座黑鬼山内。 据百姓说这山曾是掩埋了许多冤魂死鬼,所以常年瘴气害人,非医仙本家之人带路,恐进不去也出不来。 综合数人带回来的信息,焕之掏出苏里城那姑娘递给自己的荷包。果然在里面发现一张细小字条,写着:琼林阁,找晋初一带路。字体娟秀,毫无废话。 看来这荷包并不是焕之恰巧得之,字条早在内,只为了引有缘人上山救命。并且荷包里的草药恐怕是难得的宝贝,能压制天下奇毒。 智之接过纸条一瞧,也和弟弟一样,想到了其中蹊跷。他感叹这姑娘真是医者仁心,这样的奇宝毫不犹豫的递给了一个路人。 第二日,兄弟两带上厚礼,前往琼林阁。太子舍人毕尔心细,知善医术之人喜好药材,便把府内上好的人参递了上去。果然晋初一喜不胜收,对人参抚摸再三,连说三次好。 智之出面与晋初一谈起弟弟治病之事,晋初一表示尽快安排。两兄弟才知这晋初一是医仙的大弟子,现已经下山开医庐治病救人,给焕之荷包的姑娘是医仙独女,早两年跑去各处历练了。行踪飘渺,能遇见,并赠与荷包,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据晋初一所说,这个荷包里一味奇药,名散鸣子。正如焕之所想,能压制天下大部分毒物。是小姑娘出门历练,老头子不放心,特意给女儿的防身宝物。 智之与焕之二人互看一眼,智之看见焕之眼里的狭促,也忍不住脸烧起来。 三人约好,七日后上山请医。只因医仙这几日出山采药,根本不知行踪。 兄弟两心头事有了着落,二人便又欲在宁城疯玩一阵。顺便考察当地官吏。这二人带着甘二三等数侍卫,从城东游到城西,还在夜市吃了许多夜宵,撑的肚胀。还去说书的地方听了听民间传闻,兄弟二人还合力抓了几个蟊贼。护卫要护驾,都被二人阻止。 白日当街时,遇见百姓拦街状告知府小舅子抢田毁宅。两兄弟气愤不已,但甘二三却让他们以观静便,可以以此分辨这知府如何,两人才熄了火气。 好在,这知府是个对得起明镜高悬的父母官,利索的审了自己的妻弟,判决合理合法,铁面无私。还了人家田产,还赔了宅子。并派人压制小舅子帮人亲自建房。 智之很是欣慰,父皇治下,官政廉明。焕之怂恿哥哥上折表彰此官。也让父皇知道,有材可用。 很快,七日到来。晋初一实现承诺,带着兄弟以及侍卫数人,上了黑鬼山。 路上台阶狭小又多,焕之的身体很快支撑不住了,侍卫们要来扶主子,智之不肯,自己亲自扶着弟弟上山,还给焕之打起气。 “焕之,你看,这花是不是没见过?哥哥摘给你。“ 倚靠在兄长身上的焕之,摇摇头,驮着他够累了,还要摘花,简直受罪。 “焕之,你要不要休息,我们可以在此乘凉。” 眼见日头快要下山,还剩几百阶梯,焕之咬咬牙,不肯停下来。 “这兄弟两感情真好。这让我想起了师兄弟一起胡闹的日子。”晋初一与甘二三年纪相当,与师兄弟们自立门户后,除了能见着调皮的小师妹,其他人都隔着千山万水。 甘二三也笑笑,认同了晋初一。 当他们来到医仙所住之处时,才发现,原来并非他们所想,是山谷里一处小房子,而是一规整又恢弘的山庄。 晋初一,对大家呵呵笑道:“到了,估计还能蹭上饭。” 晋初一的药童前去敲门:“师祖,师祖,初一和巳五回来拉!师祖,师祖“ “院子太大,又没什么人,只能高声喊。”晋初一看出他们的疑惑。 果然,名为巳五的药童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刻钟,才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童来开门。 小童把众人引到一个被打扫很干净的院子里,满院子都种着药植。随后又对晋初一鞠了一躬:“初一,师祖刚采药归,在房里休息,饭菜给你们留着。等下就端来给你。师祖交代了,不准偷偷拔他的药草,不然下次别进山庄了。” 晋初一尴尬的笑了笑:“晓得了,午三。” 又尴尬的对众人解释道:“山庄里用时间论辈的,除了师傅其他都只称呼排辈。” 两兄弟觉得稀奇又有意思,智之又好奇的问了晋初一,给他们荷包的小姑娘排几位? 晋初一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说道:“小师妹排号跟我不一样,她是师傅老来女,可受宠,排月字辈,兰月出生,晋兰一。” 第六章:任尔东西南北风(4) 焕之笑得蔫坏:“原来嫂嫂叫兰一~” 然后就被智之追着打到饭菜送来。其他人也东拉西扯,又帮忙又使坏的。 第二日,由晋初一的引荐,兄弟俩见到了人人称颂的医仙,其实与普通人比较无甚区别,还因经常自己采药,脸庞晒得十分黝黑。 只是特别有趣,让见过晋兰一之人一定会认可他们是父女。 “双生子呀?你们如果一个被打了,另一个也会疼嘛?” “。。。。” “你们的夫人认错过人没有?” “。。。。” “你们的孩儿也是双胞胎嘛?” “。。。。” “师傅,看病要紧。“晋初一了解他师傅,没人阻止,大约能问到天黑。 医仙见徒弟扫兴,这才正紧起来,拉过焕之的手,望闻问切。 “你这毒已经深入骨髓了。”医仙严肃的说道,表情也很无奈。 “师傅,你快说下一句。”晋初一歉意的对焕之等人笑一笑,他看出师傅又在鬼扯。 医仙对徒儿翻了个白眼:“要慢慢调理,起码要几千两药材钱。不过再不快点救,也要死了。” 众人听见有救,心中都高兴起来了。甘二三尤其激动,这么多年的困局,终于有解了。 智之也激动的抱着焕之:“焕之,你有救了。” 焕之从小冷静,但此时也忍不住笑:“嗯,我有救了。” 甘二三对医仙深鞠一躬表示感谢,后对医仙恳切道:“还望医仙开方救命。“ “你跟老朽来。“甘二三被医仙叫去书房,写字开方。又对甘二三碎碎叨:”此药材娇贵,一定要妥善保存,它还挑季节,过了时间,就采集不到了。“ 甘二三连连点头,拿到药方就如奇珍异宝。他盼了九年,今日终于得到,手都有些颤抖。他拿到药方后快速的下山,晋初一怕药商欺骗他,便亲自陪同一起采买。 而焕之也被医仙施针排毒,智之依然陪同在侧。医仙看出兄弟俩感情甚好,便安慰智之:“你弟弟只要排了毒,再由药材调养,不出三个月,便能恢复正常。“ 智之握着焕之的手,对医仙郑重的道了一句谢谢。 甘二三去山下采办药材,在晋初一的帮助下,把仅有的药材都买了回来,另与药商签订合同,让他们提供剩下的用量。便与晋初一一起回了山庄。 第一日,焕之施了针排毒,又泡了多种珍贵药材煮的汤药,常年冰冷的手脚,恢复了热度。 第二日如常操作,焕之的舌苔上也恢复了暖色。 到第三日时,焕之常年的心口疼减轻了。智之激动的写信回京回禀父皇。 接下来的日子,焕之一日比一日健康,还能陪着智之打架热身。 唯一不妥的是,山下的药材商传信来,说有味药材暂时缺失,甘二三抓着晋初一一家一家药商跑遍,都是如此说辞。 晋初一把这消息传给了医仙,医仙叹了口气背上药篓亲自上山采药。侍卫们也跟上去帮忙。结果发现此药被人为破坏,众人大惊失色。 “此药生长周期已过,再培植已经来不及。且这是宁城境内独有的。药材被人刻意破坏,恐怕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断焕之生路。此人真是恶毒,若不开始治疗,也许还有多些日子存活。这一但开始,又断了药,恐怕药尽之日便是焕之昏睡之时,昏睡后便慢慢失去生机,等同活活饿死。”晋老也是愤恨这人的恶毒。他招来智之和甘二三,把风险都告知,他也是无奈了。 “殿下,恐怕二三顾不得许多了,皇贵妃这是要焕之死!”甘二三双眼赤红,眼含杀气,双手紧握,指甲都掐入肉中,血瞬间滴落在地。 “甘大哥,我们以焕之为重。”智之拦住要走的甘二三。“我们先努力找药,倘若。。。倘若。。。母妃真害的焕之。。。。”智之咬着嘴唇,忍着哭意,这是他都在意的人,这叫他怎么选?“到那时,回京,任你向父皇告发。” “好!臣谨遵殿下之意。” 医仙的为人之道向来都是病者都为一,所以知道智之与焕之身份时,依然当普通病患处之。 那日后,智之便一同下山去找药,他拿出太子身份威逼利诱,又用重金采购。依然无一颗药材到手,就这一日日的忙碌和焦虑,让焕之察觉出来。 但他依然每日乐观,他懂,兄长师傅都在为他,他不能败下阵来。 很快,药接近无,每日的药浴之后,焕之都要跟哥哥说,今日又舒爽了许多。智之每日焦急的双眼凹陷,与当初上山的那个健朗少年相比较失了许多风采。 甘二三已经很久没上山了,他到周边各地去搜落网之鱼,只是可惜,依然空空如也。 这一日,焕之已经断药五日了。他已知自己的命运,倒是反过来安慰智之。已经多活许久,够了。 焕之趁还有些精力,便下令甘二三返回。他想最后的日子与待他如子的师傅,爱他如命的哥哥好好相处。 甘二三知焕之没几日了,让手下人继续搜寻,自己狂奔回黑鬼山。回去的路上,甘二三又有缘的碰上了晋兰一。 晋兰一也是游历归来,本以为两兄弟早已解毒离去,没想到其中又出了波折。晋兰一听甘二三所说之困境,立刻快马加鞭同甘二三赶回了山庄。 医仙两年未见自己的女儿,见女儿回来高兴的手舞足蹈,要拉着女儿去看自己新栽种的药田。晋兰一倒是不理老头子,反而拉着老头子来到焕之的院子。 当她看见智之时,与那日分别的少年差别很大,她知道这是担心弟弟所致。 “你弟弟呢?”晋兰一问。 “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去给他拿点心。”智之这几日有些失神,说话都有气无力。 晋兰一嗯了一句,就拉着老头子进了院子。然后看到之前还有生气的少年已经接近昏迷了。晋兰一转身对自己爹说:“爹,你不是有护魂珠。你为何不拿出来给他使用。” 晋老被姑娘吓一跳:“护魂珠是留着传给你的,世上仅有一颗。给他用了,将来你怎么办?” “爹,我们是医者,病患躺我们面前,见死不救,日后我们会愧疚的。这也有悖于祖先传给我们的医术之道。“ “不行,不行,你不懂护魂珠的重要性。这是将来保你一命的。“老头子气的就往回走。 “爹,我有您传的医术,我哪有对手?我根本用不上。不要耽误这个病患了。“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不亏心,你拉着我也没用。“ “爹!” “不用讲,我不听。”老头子捂着耳朵,不听闺女之言。 “爹” “晋姑娘,那是你父亲为了留下的退路,你不用为难老人家了。”智之端着点心在门口站了许久,刚听晋兰一说有护魂珠的时候,他也是很激动,但是医仙言明是为女儿留下的退路,他怎可夺他人之命来救自己的弟弟,弟弟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不会许的。 他端着点心走到焕之身边,把点心放下,此时焕之已不能进食了,智之只能想办法掰得细碎,一点点喂食焕之,再用水灌下去。 在旁静看的父女二人,也都差点泪目。医者见惯生死,可此次,实在也让医仙有些心虚。晋兰一更是觉自己身为医者实在有愧。 医仙也自知有愧,便甩女儿手,径自走回住处去扒拉草药了。 晋兰一也跟着父亲一起走了回去。 甘二三进院路过庭院时,就听见山庄里的学徒都在窃窃私语。作为习武之人听力上佳,他听到晋兰一跪在医仙的房门口,恳求医仙将护魂珠给焕之用。 他此刻糊涂,什么是护魂珠?发生了什么? 他赶回焕之的庭院,看着智之一边哭,一边在喂焕之点心。他急忙喊:“殿下,他们都说晋兰一跪在医仙门口求护魂珠给焕之治病。护魂珠是什么? 听到甘二三所说,智之停止流泪回过头问:“当真?“ “我也是听学徒所说,不知情况。” “二三,你看着焕之。我去看看。”智之抹了一把眼泪,跑向医仙所住的院子。 这院子里奇珍异草甚多,晋兰一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嘴里不停的念叨:“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一直跪,顺便把你的珍宝都跪烂。” “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嫁给宁城的屠夫,让你以后做屠夫的岳父。看你羞不羞” “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去各位师兄师姐那里说你没有医德,见死不救,不配为师“ “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进去抢拉!我知道你放宝贝的地方就那几个。上面还图了毒,我是不怕,我中毒了也不医,让你断后。“ “老头子。你不给我“ “晋姑娘,智之替焕之多谢你,只是你何必?”这位初见就调戏自己,洒脱又随性的女子,如今为了他弟弟的命,正跪着威胁自己的父亲拿出为她而留的至宝。 “是你呀!”晋兰一跪着反过身来看到了智之。“这是医者之德,必须如此,何况你两兄弟人也挺好,独木舟的一千两银子是你们捐的把!他们老大是我朋友来着。一跟我说双生子,我就猜到是你们了。“晋兰一很诚恳的解释。 “但那是你父亲留给你救命的法宝。一个父亲的爱女之心。“智之被晋兰一理所当然的回答震的只能来回这么两句了。 “不救人,留着就无意义。况且我的医术自保绰绰有余,老头子就是过分担心了。“ “晋姑娘。。。。“ 智之还想再说,被晋兰一打断:“客气的话不要多说了,你要乐意可以一起跪,多点人施压,老头就坐不住了。”又转回头喊:“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把山庄拆了!” “老头子,你不给我护魂珠,我就立刻下山,以后都不回来了。看你找谁养老。师哥师姐都不会理你的。” 智之被晋兰一这一声声真挚又有趣的威胁感动了。一个女子如此善良,舍己为人。他的心恐怕被这一声声叫喊敲的砰砰动。 他看着晋兰一,也走到她身旁并排跪下了。晋兰一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对嘛!人多压力大。老头子很快就出来。” “恩恩,”焕之端正身板,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后对房里喊道:“晋先生,智之今日不是以王朝太子身份跪求于您。是以一个不想失去弟弟的哥哥跪求于您。希望您抬爱让出护魂珠,他日若令千金有难,我必以王朝皇太子的身份帮之。“说完就郑重的磕头下去。 晋兰一呆了伙:“啧啧,皇太子。老头子,你听见没,皇太子说以后罩着我,我以后要在王朝横着走,你还担心什么?我让皇太子帮我找个非常符合你要求的女婿,然后皇太子还帮我镇压他。你女儿我这辈子走哪里都是横着的。快答应,快答应。错过这村就没了。” 屋内安静了一阵子,才打开门。智之抬起头高兴的看着晋老:“晋先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头会做生意,一颗护魂珠换来皇太子的承诺,你赚了!“晋兰一朝老头挤眉弄眼。硬是把老头子气笑了:“这是亏本生意,你蠢的像谁?” 老头子又转向智之:“你的太子身份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你答应庇佑我女儿,就一定要做到。” “智之,遵命。“ “好啦,老头子,我们去取护魂珠吧!”晋兰一朝智之眨眼,让他趁热打铁。智之接受到信号,也两手一拱:“晋先生,请。” 等医仙躲开层层机关,取出护魂珠时,焕之已昏迷至无吞咽能力了。智之急得狂摇焕之,想让他醒过来。 甘二三制止了太子的狂躁行为。医仙上前把护魂珠塞进焕之嘴里,并用医家特别手法,帮焕之把珠子顺了下去。智之抱着弟弟,查他鼻孔有呼吸之气,这才放心下来。 医仙告知智之,护魂珠的神奇之处是保住将死之人的气息,一旦给一人使用,取出即作废。在护魂珠运作时,培育草药,再次进行解毒和培元固本。 智之与甘二三讨论再三,决定把喂食了护魂珠的焕之留在山庄。再派暗卫和死士留守。直到来年药物培养完成。他们将再次来到山庄把焕之接回。 说明 本书已在息壤网站签约,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前往阅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