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因我再启》 第1章 木匠皇帝竟是我 顺天府,北京城。 时值中秋时节,但受到小冰河期的影响,晚间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外出的人必须要多加两件衣服才行。 天色已晚,紫禁城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内侍们安静地肃立在东暖阁门口,时不时偷偷瞄一眼东暖阁,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东暖阁内,一名身材消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坐在书案前发呆,这位正是我们的主人公,大明王朝的第十五位皇帝,人送外号“木匠皇帝”的朱由校! 不过眼前的朱由校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位“原装”朱由校了,虽然身体还是,但“灵魂”却是一个叫做朱启明的21世纪年轻人的,没错,他是穿越过来的! 穿越之前的朱启明,本是一名21世纪的基层打工人,闲来无事和驴友徒步穿越黑竹沟,结果半夜被不明生物袭击,几人四散逃命,他在逃命中不幸坠崖,再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朱由校! 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21世纪新青年,怎么会轻易相信穿越这种事,朱启明一开始认为这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因为这他不止一次自残,希望能从梦境中醒来。 在遍体鳞伤之后,朱启明最终放弃了自残,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已经穿越的现实。 接受归接受,但朱启明依然无法快速融入这个世界,他并没有“继承”朱由校的记忆和能力,这给他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首先是语言方面,这个时代的口语有很大一部分与21世纪不同,朱启明听人说话好像一个北方人听南方人说方言;其次是一大堆超出他能力的国家大事需要处理,这可难倒了大专毕业的他了,看着那些辞藻华丽却满篇废话的文言文奏疏,简直让人头大如斗! 好在朱启明自小生活在南方,对各种方言的学习能力很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可以基本无障碍地跟这个时代的人交流了,但国家大事还是只能交给内阁的那几位阁臣和司礼监处理,他依然不敢擅做主张,自己只当自己是个吉祥物。 本想着提前在华夏大地实现君主立宪,自己当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吉祥物,然而今天收到的一份奏本却却打破了朱启明这个美好的愿望! 这里说一下明朝三种最高上行文件形式,一是奏本,一己之事、陈政事、献典仪、劾贪谬均可;二是题本,京内外例行公事进呈御览者称题本,有固定格式;第三种是揭贴,凡有密奏及奉证登芨者皆称揭贴。 摆在朱启明面前的奏本是朱由校的老师、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孙承宗呈上的,内容也不复杂,大意是说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辽东经略王在晋就是个会动嘴皮子的人,目光短浅不堪大用,要求撤去王在晋的职务,同时还夸了好几个人,言外之意,这几个人都比王在晋强,皇帝您赶紧换人吧。 “笔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这是孙承宗对王在晋的评价,不过在自幼喜欢文史的朱启明看来,这句话用来评价孙承宗也不为过! 不可否认,孙承宗是位忠臣,但在穿越者朱启明看来,却算不上一位能臣,此人的战略眼光是有的,但却有些不接地气,任何一个策略都不能脱离现实基础,空中楼阁是不立不住的。 孙承宗看到辽东情势恶化,弹劾王在晋保守,朱启明可以支持,捧认为有能力的大臣朱启明也可以支持,但朱启明却不能支持孙承宗的策略! 只要是历史课上没睡觉的,基本都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孙承宗自请督师辽东,修建了绵延几百里的宁锦防线,耗费钱粮无数,然而结果吗,大家都知道的。 王在晋龟缩山海关的策略有没有问题?答案自然是有,放弃辽西走廊,就意味着失去了防御纵深,要知道明朝的首都是北京,敌军一旦攻破长城防线,就可兵临北京城下,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那么孙承宗的宁锦防线策略有没有问题呢?答案也是有的,孙承宗一是高估了明末明军战斗力,军队没有战斗力,修再多的堡垒也是白送,人家只要围住你一个重要的据点,然后围城打援,任你有多少人马钱粮,统统都是人家的战利品! 二是忽略了明末的财政问题,国库入不敷出,各地又是天灾人祸不断,如果再在边境修建一个吸金无底洞,肯定会引发共鸣系列连锁反应,给国家造成更加严重的危机。 王在晋是从底层一步步成长起来了,更曾总理户、工、兵三部事,他应该是看到了军队和财政问题,才会提出如此保守的一个策略,而孙承宗则忽略了这两个问题,但望风而逃的军队、崩溃的财政以及贪腐成风的官僚,不先解决这些问题,孙承宗的策略简直就和饮鸩止渴没有什么区别! 在朱启明看来,王在晋和孙承宗两个人走了两个极端,目前最合适的策略应该是与后金和谈,然后韬光养晦“苟”一波,编练新军、改革财政,之后出动大军横扫后金光复辽东!不过这是个更难执行的策略,就算和谈之事能得到双方的认可,但财政改革这事恐怕会面临千难万险,一个不小心他这个皇帝就得“落水驾崩”了。 来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不熟悉环境的朱启明很少批复奏疏,也极少上朝和接见大臣,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躲在乾清宫看书学习,奏疏基本都是司礼监在处理,而大臣们面奏之事,也多是说一句“与叶首辅商议”,而今天面对孙承宗的奏本,他不想置之不理了,毁国家根基的事,他不能同意! 倒不是说朱启明对明朝有多少好感,而是前世目睹太多动乱国家百姓的苦难之后,他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一旦大明倒下了,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重新建立秩序,虽然分属不同时空,但他还是本能地认为这些大明百姓都是华夏同胞,不忍心看到他们遭受苦难。 当然,除了国家和民族大义,朱启明还有对自己未来的考量,他相信自己“夺舍”的朱由校肯定不会再英年早逝,但如果大明亡了,他还是得死,这可不行,牲口被杀前还知道挣扎,何况是人呢?! 但朱启明清楚知道,要想实现这一目标,他就得为即将覆亡的大明朝做点什么,哪怕不能像很多穿越小说那样中兴大明,也要保证大明不在自己的手中亡喽,就算像南宋一样苟着也要苟到自己百年之后! 朱启明感觉自己已经被绑到了大明王朝这条破船上,想要船沉得慢,就得想办法尽量把各种窟窿补上,但这对于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将是何其的难啊! “唉—”朱启明长叹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那么多人选择躺平了,作出改变真的太难了,前方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他真不知道改变的后果是什么,是像众多的穿越小说主人公那样扭转乾坤,还是说会想疑似穿越者的王莽先生那样身首分离呢? 朱启明迟迟难以下定决心,数次提起朱笔想在孙承宗的奏本上写点什么,但每次都又放了回去。 “铛。。。”乾清宫内欧洲传教士进献的自鸣钟响了九次,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朱启明在纠结了五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孙承宗的奏本上写下了四个字:“留中不发”。 历经近半年光景,朱启明终于做了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学着做个皇帝吧!” 第2章 皇后张嫣 做了决定的朱启明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了,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写在了一本小册子上,不得不说,通过半年时间的练习,他的书法有明显的进步,最起码写的字自己能看下去了。 就在朱启明“奋笔疾书”之际,一名内侍走了进来,躬身禀道:“万岁爷,老祖奶奶求见。” 朱启明闻言,不由面露厌烦之色。 内侍口中的老祖奶奶即是奉圣夫人客印月,朱启明刚“穿越”过来就领教了客印月的厉害,这个客印月几乎垄断了皇帝的膳食,如果说只是正常的饮食倒也无所谓,关键是天天给上各种黑暗料理谁受的了,还美其名曰滋养保健,但在朱启明看来更像是毒药,吃多了身体非得垮了不可! “不见!”朱启明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拒见客印月了,他实在受不了那个女人的折磨了,哪怕得罪了她也无所谓了。 “喏!” 内侍应了一声,但是说话声很奇怪,朱启明刚才就察觉了,此时特意留意了一下,结果吓了一跳,内侍的脸肿的像塞进了两个馒头! 朱启明很快想到了原因,这八成是客印月下的手,见不到皇帝就意味着失宠,客印月内心肯定会极其焦虑,脾气能好就怪了。 见内侍因为执行自己的命令挨了打,朱启明心中有些愧疚,说道:“一会去太医院找御医开点药,要不你这脸会肿的更厉害,这下手也是够狠的,你顺带传我的口谕给客奶,以后她要是再敢随意打人,我就罚她的月例。” 内侍感激道:“奴婢谢万岁爷恩典!” 朱启明摆手道:“别谢不谢的了,你这也是因为我才挨的打。” “这是奴婢应该的。” 朱启明笑道:“是个聪明人,比那个王朝辅强多了,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 “奴婢本就是万岁爷的奴婢,万岁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葛九思这个回答堪称完美。 朱启明懒得搁这打哑谜,直言道:“我可不想听你这话,你想得到的,不用去求客奶和魏进忠,只要你一心为我办事,我能给你的比他们要多的多,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朕的意思。” 内侍虽然心动,但也清楚魏进忠和客印月在宫里的势力,哪里敢轻易接这话茬,一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怎么,害怕遭报复?担心我这个皇帝罩不住你?” 内侍吓得不轻,赶忙跪地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唯万岁爷之命是从,若有二心,天地难容!”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乾清宫掌事牌子了。”朱启明才不会相信那些誓言呢,没有利益,谁会真心为你做事?! “奴婢谢万岁爷!奴婢万死不辞!”内侍感激涕零,头磕的跟捣蒜一样,他一个暖阁近侍,一跃成为乾清宫管事,这已经可以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了。 “还是有利益才更有效,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啊!”朱启明心中感慨,语气却突然一变,阴沉地说道:“葛九思,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否则的话,刘瑾的下场不用我说吧?” 葛九思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当下赶忙回道:“奴婢谨记万岁爷告诫!” 恩威并用,业务员出身的朱启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领导的这点是必须要掌握的,恩和威必须兼具,只想着恩或威是不行的,不信你看看崇祯皇帝,薄情寡恩,结果只能自挂东南枝,就一个太监跟着。 朱启明为何要花功夫收这么一个内侍呢,那当然是有任务给他做:“葛九思,你这段时间找些品行端正、为人正直的内侍到乾清宫听用。” 每每想到崇祯皇帝刚即位时连皇宫里的饭食都不敢吃的历史记载,朱启明就极度不安,必须要弄一帮亲信才行。 “喏!”葛九思赶忙应下,这可是好差事,他可以借此机会培养自己的亲信,就不用担心魏进忠的报复了。 朱启明也是这么想的,权利的游戏,不就是拉一派打一派吗,不让任何一派独大,保持平衡才是正确操作,现在朝堂“众正盈朝”就是反面典型,想做什么事都得看这些人脸色,当触及到他们利益,死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好好做,以后司礼监会给你留个位置。”朱启明不忘给葛九思再画个大饼,这样才更安心。 葛九思心花怒放,再次磕头表忠心。 “下去吧。”朱启明相信葛九思这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搞定了葛九思,朱启明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走到门口对内侍说道:“前面带路,去坤宁宫。” 朱启明并不是要去享受男欢女爱,而是去见见“自己”的一众后妃,自打穿越过来,他就没召过任何一位后妃,到现在为止,连这些后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昨日掌管太后之印的宣懿刘太妃特意来找了他,一番教育,什么早定国本利国利民之类的说了一堆,就是逼着他赶快造人。 前世被逼婚,穿越了又被逼生孩子,朱启明有些哭笑不得,从心里上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些后妃,总感觉那是别人的,要是让他跟这些后妃造小孩总感觉特别别扭,但这些后妃又确实是他的,总不能对所有人说“我不是朱由校”吧,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既然他已经决定改变了,那就先见一见,认识一下沟通沟通感情。 坤宁宫的婢女见到朱启明到来,有慌忙上前行礼的,也有赶紧进去禀报的。 朱启明一只脚刚跨过坤宁宫门槛,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整个人立在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直接回身离开。 最终朱启明将脚收了回来,转身就要走,这时偏殿里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皇上既然已经来了,为何又要走呢?” 朱启明尴尬无比,只好硬着头皮又转回身来,慢步走进了进来。 进了门,皇后张嫣正带着两名婢女肃立在厅内,只见她身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织金龙凤纹、加绣饰,白皙稚嫩的脸蛋晶莹剔透,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般娇嫩欲滴,好一个世间少见的美人! “朱由校这小子真有艳福!”朱启明忍不住心中感叹,张嫣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艳后,他一时间竟有些看傻了,他见过不少天然亦或者人工的美女,但跟眼前这个张嫣一比,那就是渣,人家不用化妆都已经这么美了,靠化妆品的美女凭什么跟人家比! “参见皇上!” 这一声将有些入迷的朱启明唤醒了,他有些结巴道:“免。。。免礼!” “谢皇上!” “这么晚了,不知皇上来此何事?” 何事?当然是聊聊感情了,然而这不过是朱启明之前的想法,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个兴致了,一切都因为刚才在门口突然想起的那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说来也简单,就在两个月前,朱启明亲自批了一道奏疏,杀了张嫣家的一位亲戚! 这人叫张拱宸,因为欺压百姓被抓了起来,刑部想轻判,但不知内情的朱启明却在义愤之下下旨重办,结果魏进忠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两人一合计,给判了个枷死! 等朱启明知道内情之后,张拱宸都埋好几天了,刚下旨杀了人家亲戚,还想跟人家聊感情,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咳!”朱启明尴尬地干咳一声,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皇后,好久不见了。” 第3章 得遇刘若愚 张嫣闻言,神色有些失落,叹道:“没想到皇上还能想到关心臣妾。” 朱启明以为张嫣在埋怨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张拱宸,赶忙解释道:“皇后,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你家的亲戚,若是早知道一定会从宽处理的。” 张嫣则严肃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妾家的亲属违犯国法,皇上如何处置都是他罪有应得,臣妾又岂敢埋怨皇上。” “谢谢!这都怪司礼监那几个人,我只说要严办,没想到他们批了个那么重的刑罚。”朱启明感谢之余还不忘甩锅司礼监,以求获得更多的好感。 没想到张嫣听到这话,却是眉头紧锁,对朱启明说道:“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我洗耳恭听。” “自古以来的明君无不是亲贤臣远小人,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是想做个明君还是昏君?” 这句话确实够大胆,若是脾气爆点的皇帝,直接就得降罪,不过朱启明却是无所谓,他刚想回答“当然是明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脸严肃地改口问道:“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教的?” 朱启明为何要这样问,原因是他又想起了一件和张嫣有关的事情。 历史上曾有件张嫣生父案,有个盗匪孙二说他是张嫣的亲生父亲,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最后杀了孙二,但传言依然不断,甚至有人言辞凿凿说孙二确实是张嫣生父,后来被孙二卖给了东林党人,东林党人买来“培训”之后将其捧到皇后高位,这么做的目的是帮助东林党彻底控制朝政。 前世的朱启明也看过不少这样的说法,他是不大相信张嫣是孙二的亲生女儿的,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株连九族的大事能隐藏的那么深有些不大现实,但他相信张嫣肯定跟东林党有关系,毕竟那个张拱宸以及张嫣的父亲张国纪都是在东林党名录上的。 东林党如今如日中天,不得不防这帮人靠张嫣来影响自己,朱启明知道东林党那帮人都是什么玩意,不可否认其中有几个有本事的,但绝大部分都是一群寄生在大明王朝身上的吸血鬼,不吸食完大明王朝的血肉不会罢休的。 张嫣有些惊讶,沉吟良久才回道:“不瞒皇上,都有。” 这下轮到朱启明惊讶了,倒不是因为得知张嫣确实跟外面有联系,而是因为张嫣能这么诚实,他也是沉吟良久,才再次问道:“你可以隐瞒的,为何要实话实说?” 张嫣没有犹豫,直言道:“因为臣妾是皇上的妻子。” “嗯?”朱启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答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嫣则是一脸诚恳地说道:“皇上可能一时半会不相信臣妾,但臣妾相信假以时日,皇上肯定会相信臣妾今日所言皆是真心之言的。” 朱启明感觉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政治斗争这事,谁也不敢打包票对方的真诚就是真的真诚,他只好敷衍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张嫣。 张嫣也不再说什么,二人就这么相顾无言,整个房间陷入安静之中,内宦和婢女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言,只好静静等候。 许久之后,还是朱启明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皇后早点歇着吧。” 本来是想着来聊感情的,结果却聊成了这个结果,还是回去吧,太尴尬! 张嫣也没有挽留,行礼恭送。 朱启明兴致全无,只好回乾清宫睡觉,又是一个人过了一宿,不过这一宿他睡的很踏实,心中有了规划,终于不用再纠结难眠了。 第二天一早,葛九思早早进了东暖阁伺候。 朱启明虽然穿越过来快半年了,但繁琐的穿衣流程他还是搞不定,只好任由内侍们“摆布”。 因为今天是中秋佳节,朱启明特意换了一身新衣,内穿红色白领搭护,外罩紫色常服,头戴乌纱折上巾(翼善冠),腰系玉带,脚穿红缎单靴,端的是威风凛凛。 朱启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觉得很威风,只不过当他看到下巴上刚长出来的几根胡须,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这具身体还是太年轻了,气势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朱启明“顾影自怜”,葛九思偷偷观瞧。 “有事?”朱启明从铜镜里看到葛九思时不时往这边喵,想来是有话要说。 葛九思上前行礼道:“万岁爷,按照您的旨意,奴婢给您找了两个人,想请您看看。” “哦?”朱启明没想到葛九思这么快,果然有利益就有动力,“那就看看吧。” “喏!”葛九思领了旨意,高兴地走了出去。 不多会,葛九思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来,二人见到朱启明,赶忙跪地行礼道:“奴婢赵本政,奴婢刘若愚,叩见万岁!” 朱启明闻言眼前一亮,向那位自称刘若愚的内侍问道:“刘若愚,你在哪里做事?” “回万岁爷,奴婢在御马监写字。” 刘若愚原名刘时泰,因避朱常洛光宗庙号改的名,马上快四十的人了,进宫也二十多年了,起起落落,去年还曾是文书房监丞呢,只因不愿为魏进忠做事,被魏进忠打发到了御马监。 朱启明接着问道:“宫里有没有和你同名之人?” 刘若愚想了想,回道:“回万岁爷,应该是没有,不过宫人众多,奴婢也说不好到底有没有。” “哦!”朱启明不由心情激动,他前世看过《酌中志》,其作者便是刘若愚,如果眼前这个刘若愚确实就是那个刘若愚,那他可就捡到宝了。 朱启明忍着激动的心情,随后又问赵本政:“赵本政,你在何处办事?” “奴婢在文书房写字。” 朱启明对赵本政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看葛九思能把他和刘若愚一起找来,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 朱启明没有多问赵本政,而是沉声对二人说道:“想必葛九思已经跟你们打过招呼了,我就不废话了,想升官发财的,就老老实实地做事,我保证你们都能升官发财!但丑话我也说在前面,谁要是敢背着我搞些幺蛾子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朱启明努力地想让自己显得有杀气,不过感觉很一般,虽然刘、赵二人,甚至连葛九思都跪在地上发誓赌咒表忠心,但却未从他们脸上看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害怕! “唉!还是太嫩了,还得练啊!”朱启明不由心中感慨,既然杀气不足,那就利益绑定吧,他想了一下,说道:“赵本政,打今儿起,你就到司礼监先做个随堂太监吧。至于刘若愚,就留在暖阁做个随侍吧。” 赵本政到司礼监是方便朱启明及时掌握司礼监的情况,以免再出现枷死张拱宸那样的事,而刘若愚是他知道的历史名人,天然有种亲切感,留在身边随侍再放心不过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赵本政自然是千恩万谢,而刘若愚则明显有些失望,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又敢有什么抱怨呢?! 待葛九思跟赵本政离开之后,朱启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刘若愚。 刘若愚一张国字脸,面白无须,虽然是个太监却也显得文质彬彬,身高不是很高,不过身材却是不错,看来应该是锻炼过的。 “你心里是不是对我的安排有些不满意?” 刘若愚躬身道:“奴婢不敢!” 朱启明笑道:“不敢就还是有呗,你也不用如此,之所以把你留在暖阁随侍,那是相信你会比赵本政更忠心,只要你好好做事,我会给你更高的职位的,不要急于一时。” 话都说这份上了,刘若愚哪还敢讨价还价,行礼道:“谢万岁爷恩典!” 朱启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问道:“朕看你身子骨不错,练过?” 刘时敏如实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自小不喜儒术,好医书,习养生家言,伺奉的高太监也是极懂养生之道之人,奴婢有幸得高太监指点,身子骨还算硬实。” 第4章 赐名忠贤 朱启明眼前一亮,忙问道:“这个高太监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回万岁爷的话,高太监名时明,原是司礼监秉笔兼掌内官监印,现在河边直房当差。” 朱启明有些疑惑不解道:“因何事被罚?” 刘若愚无语,心说这不都是您和那个魏进忠搞的吗,现在还来问我,让我怎么回答?! 朱启明见刘若愚一脸为难之色,似乎明白了什么,猜测道:“是因为魏进忠是吗?” 刘若愚没敢说是,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得到了证实,朱启明内心有点小兴奋,这下又能找一个心腹了,于是吩咐道:“你有时间把高时明找来,我这身体一直很虚弱,想跟他讨教讨教。” “奴婢遵旨!”高时明能复出,刘若愚自然是最高兴的。 朱启明将话题再次转到了正事上:“你一会回御马监交割,正好去趟宝和店,把魏进忠给我叫来。” 既然要改变,那就得养两条“恶犬”,用来对付和自己作对的人,魏进忠就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被反噬的风险,但朱启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了魏进忠。 刘若愚虽然打心底瞧不上魏进忠那个半文盲,不想跟其有交往,但如今在暖阁随侍,身不由己,只好忍着恶心应了下来。 再说葛九思带着赵本政出了乾清宫,走了没多远,见四下无人,赵本政靠到葛九思身前,谄笑道:“多谢葛公公提携之恩,日后小的一定唯葛公公马首是瞻!” 葛九思四下看了一下,脸色不悦道:“你脑子是不是被冲昏了?!刚才万岁爷说什么了,都没记住是不是?!咱家可告诉你,现在的万岁爷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咱们也都小心点,明白吗?” “不能吧?”赵本政还有些不相信。 葛九思则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还不能吧!我看你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赵本政哪敢再质疑,赶忙赔不是道:“葛公公,小的说混账话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一定听葛公公的话,老实做事。” 葛九思拍拍赵本政肩膀,有些感慨地说道:“咱俩也算旧识一场,我不忍心看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屈在文书房,这才把你推荐给万岁爷。我看啊,咱万岁爷很快就要整顿内宫,不知要有多少不开眼的得被赶出去,这个时候千万要小心替万岁爷办事,要是被赶出去,就咱们这些身体残缺的人又能干什么呢?” 赵本政这下彻底相信了葛九思的话,他点点头:“小的明白了!” 赵本政说完,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说万岁爷是不是要对魏公公他。。。” 赵本政话留半句,葛九思又怎会不知赵本政想说什么,他贴近赵本政的耳旁说道:“记住,你跟姓魏的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能有!” “小人明白!” 魏进忠一大早右眼就跳个没完,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担心会出点什么事。 “干爷爷,乾清宫刘公公来传圣上口谕。” 小内侍的话让魏进忠一愣:“哪个刘公公?” “就是那个被干爷爷赶去御马监的刘公公。” 魏进忠闻言一惊,果然右眼跳灾是真的吗? “他不是在御马监吗,什么时候调到乾清宫了?” “这个孙儿就不清楚了,他就是这么说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魏进忠出了屋,刘若愚正在院中等候,一见到魏进忠,开口道:“传万岁爷口谕,着魏进忠即刻乾清宫见驾。” “奴婢遵旨!” “魏公公,咱们走吧。” 魏进忠起身,屁颠屁颠跟在比自己岁数、职位都小的多的刘若愚身后,一脸谄笑地问道:“刘公公,不知万岁爷找咱家所谓何事啊?” 刘若愚不悦道:“万岁爷没说,我上哪里知道!” 魏进忠也不气,继续打探道:“刘公公何时调到乾清宫当差了,怎么也不跟咱家打声招呼啊?” “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皇上让去哪便去哪,何劳魏公公费心。” 魏进忠吃了一鼻子灰,脸上的笑容立时没了,也不跟在刘若愚身后了,直接走到了前面。 刘若愚冷哼一声,拉开与魏进忠的距离,离魏进忠远远的,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乾清宫。 朱启明不是第一次见魏进忠了,之前他已经见过多次,对魏进忠这个明末大宦官还算熟悉,但这一次与往次不同,他要想办法收伏这条“恶犬”。 “魏进忠,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魏进忠上哪知道,只好回道:“奴婢不知,请万岁爷示下。” 朱启明突然提高嗓门道:“当然是大好事啊!我准备升你的职,以后就别提督宝和三店了,改提督东厂吧,邹义老迈不堪用,你去替我好好管管东厂。” 面对朱启明的安排,魏进忠和刘若愚二人的反应可谓是天差地别,魏进忠喜形于色,完全忘了右眼跳灾的事,忙不迭的叩头谢恩,刘若愚则一脸惊诧,本以为朱启明要收拾魏进忠,没想到却是给魏进忠升官,这下魏进忠权势更大了。 朱启明没去理会二人的表情变化,倒是换上了玩味的表情对魏进忠说道:“再赐你一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魏忠贤吧,你可满意?” 魏进忠,哦不,现在是魏忠贤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满意,因此又是忙不迭叩头谢恩。 刘若愚脸上的惊诧则变成了迷惑,他有些看不明白朱启明了,既然想重用自己这样的人,为何还要给魏进忠这样的小人更多的恩宠呢,这难道就是帝王权术吗? 这当然是!任何一个聪明的领导者都不会任由属下铁板一块的,只有属下互相制衡,领导者才能睡的香!内宫里面不允许都是魏忠贤的人,朝堂上也不能允许“众正盈朝”继续存在,酷爱文史又是从事销售工作的朱启明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魏忠贤,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起这名字?” 魏忠贤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见识可不比一般人差,他赶忙回道:“奴婢一定忠心替万岁爷办事,万岁爷说让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 “聪明人!”朱启明称赞一句,随后对还在迷惑的刘若愚说道:“若愚,去把人都叫到外面去,你也出去,有些话我要单独跟魏厂公说说。” 刘若愚无奈领命而去。 朱启明起身走到魏忠贤身旁,蹲在地上,盯着魏忠贤,面色阴沉道:“魏忠贤,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其实你根本不用走客奶的门路,我就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把心思放在替我办事上,而不是放在算计我身上就可以,明白吗?” 朱启明才不会笨到相信魏忠贤跟客印月在一起对食是因为爱情呢,魏忠贤攀附客印月纯粹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利。 “奴婢明白!”魏忠贤本还想替客印月说些好话,现在看来不用了。 朱启明脸上闪过一丝杀意,语气冰冷道:“我能给你想要的,也能随时杀了你,若还是心存侥幸想算计朕,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朱启明“努力的表演”虽然吓不住刘若愚,但被说中心事的魏忠贤却被吓住了,天气虽然已经冷了,但他的额头却全是细小的汗珠,说起话来也有些发颤:“奴婢绝不敢算计万岁爷!” 朱启明拍拍魏忠贤肩膀,说道:“希望你是真的记住了!我今天还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好好做事,我绝不会卸磨杀驴的,保你安享晚年,也保你魏家荣华富贵!” “奴婢谢万岁爷!”得了保证,魏忠贤说话也不发颤了。 该说的都说了,朱启明便打发魏忠贤离开。 魏忠贤又叩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开,刚走到暖阁门口,又传来朱启明的声音:“最后再送你一句太祖爷的诗,‘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要是不懂什么意思,就去问李永贞或王体乾。” “奴婢谨记!” 魏忠贤离开后,朱启明拍了拍胸脯,刚才他可紧张的不行,直到现在心脏还在狂跳! “还好自己是皇帝,拿皇权压住了他,要是平级关系,恐怕得让老家伙反杀!”朱启明暗自庆幸,老魏应该是暂时稳住了,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对付外面那些东林党了。 第5章 中秋佳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京城之内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上至内阁首辅,下至普通百姓,家家户户无不精心准备,想着阖家老小过一个祥和的节日。 朱启明也没闲着,特地下了旨意,让后宫后妃以及刘太妃、弟弟朱由检、三个皇妹,甚至包括奶妈客印月等人一同到乾清宫共度佳节。 按礼节来说,这样的安排是有问题的,可谁又能拦得住“患有心疾”的朱启明呢,外朝的官员不知情,内廷的宦官们则当作不知,一切只能按照朱启明的安排进行。 时间还早,但朱启明赐下的中秋膳食却已经发到各个大臣家中,面对赐下的膳食,各个大臣的反应则各不相同。 首先是内阁首辅叶向高,他得到的赐膳是水煮白菜以及小葱拌豆腐,这两样东西连他的儿子都忍不住吐槽寒酸,但博学的他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制止了儿子多言,恭敬地将两样菜品“请到”了家宴的餐桌之上。 接着是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他得到的赐膳是萝卜牛腩和蒸番薯,孙承宗也是极其聪明之人,看到这两样赐膳,他久久无语,看得一旁的三子孙钤莫名所以。 至于第三位则是英国公张惟贤,他得到的赐膳是炒猪心和鱼脍,看到赐膳,他竟泪流满面向着紫禁城方向叩了一个头。 至于其他各部主官,也是得到了简朴且各有寓意的赐膳,有人明白,有人糊涂,这个中秋,大明王朝的大臣们过了一个不一样的节日。 做为始作俑者的朱启明此时正在乾清宫忙的不可开交,正殿早已将无用的装饰物全部搬了出去,两侧陆陆续续摆上了几排桌椅,看起来有点像会议室的样子。 朱启明确实是要把这里改成会议室,今天赐膳的时候已经通知了相关朝臣,明天他就要在这乾清宫正殿正式“亲政”,开始为大明朝这艘破船补窟窿。 曾生活在21世纪的朱启明可受不了站着开好几个小时的会议,人站的心情烦躁,哪还有心思想事情了,至于那些反对者,他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到时候谁不同意谁就站着,看谁先挺不住!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天色已经暗了,今晚的乾清宫却还不是用来开会的,而是用来举行家宴的,内膳房的内侍们已经开始传膳,而第一个赶来赴宴的是信王朱由检。 朱启明本以为客印月会先来,没想到竟会是朱由检先到了,自从穿越成朱由校后,这是他第二次见朱由检,上一次是朱由检受封信王来谢恩,当时两人说了几句官方话,朱由检便匆匆告退了。 这一次,朱启明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朱由检,朱由检今年只有十二岁,身体瘦弱,沉默寡言,脸上很少会见到笑容,说起话来也是有问才答,从不主动开口。 史书上说朱由检刚愎多疑、薄情寡恩,朱启明现在看来是准确的,刚刚十二岁而已,朱由检的性格就已经很明显有这些特征了,这样的人若是让其掌权,绝对不是位好的领导者,下属们离心离德在所难免。 “还好我成了朱由校,你是没机会了,以后就当个逍遥王爷吧,皇帝是真的不适合你!”朱启明在心中直接给朱由检的帝王之路“判了死刑”,朱由检要是知道历史,恐怕得恨死朱启明,可惜他不是穿越者,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五弟,近来可曾读书?”朱启明希望朱由检能读读书改改性子,对于宗室这块,他也有些自己的打算,只是现在还不能透露出去而已。 朱由检仍然是板着脸,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回皇兄,在读。” 朱启明简直无语,索性也不说什么了,直接找了个位置安排朱由检坐下。 不一会,张嫣带着四位皇妃款款而来,张嫣特意穿上了皇后冠服,凤冠霞帔异常华丽,虽然看起来人更美了,但稚嫩的脸庞上却仍然看不出不出母仪天下的雍容之态。 “你来了?”朱启明想起昨晚的事,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张嫣则是打量了一下正殿内的布置,惊异地问道:“皇上,这都是您让布置的?” “是。” “那皇上您刚刚一直在这等我们?” “对。” 张嫣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向朱启明劝谏道:“皇上,恕臣妾冒昧说一句,这天家自有天家的礼仪,皇上您身为天子,理当做万民之表率,岂可如此肆意为之!” 朱启明对这个时代多到无以复加的礼仪早就受够了,张嫣一提起这茬子,他立即有些叫苦不迭的感觉,赶忙制止了张嫣继续说教:“行行行,你说的对,但今天找你们就是为了过节的,想说教改天再说教吧,今天就放过我吧。” 朱启明话都说这份上了,张嫣还能说什么,只好按照朱启明的指示去到自己的位置上。 朱由检见到张嫣也赶忙上前见礼,朱启明注意到这小子见到张嫣,脸色居然不那么板着了! “莫非这小子暗恋大嫂?!”朱启明脑洞大开,想起了好多小说和影视剧里的狗血剧情。 不过还好,张嫣见到朱由检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说了两句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朱启明这才收起来胡思乱想的心来。 接着朱启明的三位皇妹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乾清宫,这三位公主分别是五妹宁德公主朱徽妍、六妹遂平公主朱徽婧、八妹乐安公主朱徽媞,朱徽妍今年十三岁,其他两位则都是十二岁。 三人进了正殿,乖巧地给朱启明和张嫣行礼,一看就是从小就被灌输了各种各样的封建礼教思想。 朱启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朱徽媞问道:“大母最近可好?” 朱启明口中的“大母”指的就是“移宫案”的主角之一,人称“西李”的李选侍,自从在“移宫案”之争中败下阵来,她就一直住在仁寿殿,足不出门,每日里只管教育女儿。 朱启明并未见过李选侍,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外朝又有人拿“红丸案”和“移宫案”搬弄是非,明天的御前会议上必须要给朝臣们一个说法,坚决不能让他们继续拿这些事情互相打嘴炮! 朱徽媞依然是很乖巧地回道:“回皇兄,母亲近来安好,每日礼佛抄经,祈愿皇兄圣体康健,大明朝风调雨顺。” 朱启明听的直皱眉,这种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到底是有人教的呢,还是李选侍故意这么做给她看的呢,亦或是说李选侍真的是个好人,是被人抹黑了? “大母有心了,一会我让人多送些膳食过去。”这么多人在场,朱启明不可能直白地询问,只好先将此事记下。 “谢皇兄!” 说话间,刘太妃带着婢女进了乾清宫,见乾清宫的摆设,也是直皱眉头,但她却什么也没说。 众人自然又是互相见礼,而后各自落座。 客印月一直未出现,他的近侍前来禀报,说客印月身体不适,无法前来。 不来正好,朱启明求之不得,既然给脸不要脸,正好落一清净。 人员到齐,自然开席,今天的食谱是司礼监提供的,朱启明没有像往天那样只吃些简单饭食,毕竟一帮宗室成员在此,自己习惯了家常便饭,这些人可不一定会接受。 朱启明本是思念前世家人,才想着举办这么一个家宴,想着找找家的感觉,结果却令他失望透顶,全程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都是他一个人在那说来说去,其他人仅仅是偶尔客套地回应一句。 家宴匆匆结束,朱启明感觉还不如心动一个公司参加同事婚礼,到了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喝闷酒。 “唉!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办!” 第6章 御前会议 天启二年八月十六一大早,得到通知的内阁阁臣、六部九卿、各部侍郎、各科给事中以及小部分勋贵早早来到乾清门外,但此刻朱启明还在呼呼大睡。 朱启明一直没有早起的爱好,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是如此,而明朝的朝会一般都是清晨五点举行,这对于爱睡懒觉的朱启明来说,根本就起不来。 明朝后期的朝会一般在皇极门举行,称之为“御门听政”,清晨四点多午门击鼓,文武大臣列队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并按品级分列于门前两侧。五点多当皇帝御门升宝座,鸣响鞭,大臣们行一跪三叩礼后,九卿六部大臣依次奏事或敬呈奏疏,由皇帝作出有关决策。奏事毕,御史纠举礼仪,鸣鞭,皇帝起驾回宫,百官退出。朝仪制度极严,众臣不得喧哗、耳语、咳嗽、吐痰等,否则将以失礼从严处理。 今天的朝会虽然改在乾清宫举行,这些大臣们却依然遵守着规制,早早地来到了乾清宫。 刘若愚见朱启明迟迟不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进了东暖阁叫醒了朱启明。 朱启明刚要发火,但一听大臣们都到门口了,也是慌了神,赶忙让内侍过来,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 朝臣们得到通知,排着队伍走进了乾清宫。 进到正殿,朝臣们都有些不明所以,大殿两侧一排排桌椅摆放整齐,上面放在茶水点心,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猜测那个爱胡闹的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葛九思站在御座旁,看着左顾右盼的朝臣们,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皇上有旨,请各位大臣按品级就坐。” 朝臣们听的很仔细,可却没有一个人动身,所有人都看向了葛九思,叶向高更是直接出口询问:“公公,这是何意?” 葛九思偷偷白了叶向高一眼,回道:“就是请各位坐着议事。” 这下朝臣们立即议论纷纷,大多数都表示大明建国二百多年就没这样的事,皇帝一定又是在胡闹! “皇上驾到!”随着葛九思一声唱诺,殿上立即安静了下来。 今日常朝,没有鸣鞭奏乐,朱启明缓步来到御座就坐,下面的文武百官行一跪三叩之礼,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启明今日为显庄重,特意换上了一身赭黄色常服,此刻他看着下面的文武群臣,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是好啊!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朱启明对群臣道:“诸卿都平身吧。” 待群臣起身,朱启明开口说道:“刚才葛九思应该说清楚了吧,诸位请各自就坐吧,今天的会议可能会有些长,诸位都是国家重臣,可不能累坏了。” 群臣互相打量一下,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臣等不敢!” 朱启明一猜就会是这样,板着脸说道:“这是圣旨,诸卿想抗旨不尊?”随后又对叶向高说道:“叶首辅,你是首辅,带个头吧。” “遵旨!”叶向高无奈,只好移步走到坐首第一位的座位坐下。 有了叶向高的带头,很多人纷纷开始找位置坐下,但仍然有那么几个人站在那里。 站立中的一人此刻突然出列,手持笏板向朱启明禀奏道:“启禀圣上,臣邹元标有事要奏。” 这个名字朱启明可是如雷贯耳啊,不管是前世的史书还是今世的奏疏,这个名字出现的频次都非常高,他打量了一眼邹元标,看这这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问道:“邹总宪有何事要奏?” 邹元标虽然七十多的人了,声音还是很洪亮的:“臣以为皇上今日所谓,有违大明祖制,请皇上收回成命!” 果然,又是拿祖制说事,朱启明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祖制,他不悦道:“祖制就一定完全是对的吗,历朝历代墨守陈规以至亡国的事例还少吗?祖制适合就要遵守,不适合的时候那就要改,朕不久前为张居正正名,就是认可了他改革朝政的功劳。你们都是读书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句话应该读过吧?朕今日把话放这儿,以后召诸卿来此议事,皆是今日待遇,谁要是不喜欢,大可以站在那里听着,朕不反对,不过也别劝谏,朕是不会听的,这句话朕只说这一遍,以后谁再劝谏,就直接轰出乾清宫!” 还没等邹元标说话,他后面就出来一人,持笏板直谏:“皇上,岂可如此肆意妄为,置祖宗家法和礼仪法度于何处?” 朱启明不认识此人,问道:“你是何人?” “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冯从吾。” 朱启明满脸的不爽,问道:“你是否有耳疾?” 冯从吾醉心学问,搞这些花花肠子的事不在行,他竟一时愣住了,叶向高则连忙向他打眼色,他却没有看到,而是直言回道:“臣没有!” 朱启明则微微一笑,说道:“朕看老先生须发皆白,想来也快七十岁了吧,怎么可能没有耳疾呢?朕看老先生还是先回家修养几天吧。”说完这些,他又对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 两名魁梧的大汉将军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有何旨意示下?” 朱启明嘿嘿一笑,吩咐道:“冯老先生身体不适,你们送他回家修养。” 冯从吾无可奈何叹口气,说了句“望皇上好自为之!”便和大汉将军离开了乾清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还没有准备好出言相救冯从吾,冯从吾便被带出了乾清宫,邹元标偷偷看了看叶向高,而“和泥圣手”叶向首只是轻轻摆手示意,要邹元标稍安勿躁。 群臣则是面面相觑,让大臣回家修养,基本就等于罢官了,这一上来就赶走了一位正三品大员,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这下倒是没人再敢出言反对了,站着的几人中又有两人坐到了座位上。 叶向高此时却站了出来,奏道:“皇上,冯从吾忠心为国,望皇上网开一面。” 朱启明也知道冯从吾的背景,前世的他甚至读过这位关学大佬的著作,但这个人自己也有问题,搞学术就搞学术呗,非要给东林党搅合到一起,竟然还帮着东林党在北京城办书院,东林党本身就已经要完全掌握朝政了,再让他们发展下去,恐怕真就政令不出紫禁城了。 朱启明有理由相信冯从吾是被东林党利用了,这种学术大佬一般政治觉悟都不高,但在士林中声望却很高,东林党自然是喜欢利用这样的人发展徒子徒孙,以达到一家独大的目的,因此这样的人最好让他回家研究学术,不要参合政治斗争。 面对叶向高的求情,朱启明说道:“叶首辅,你也不用求情,今天要议的事情较多,朕不想在这事上多费口舌,你们谁有想法,事后可以上本。” 叶向高无奈,只好领旨。 上本朱启明也不会去看的,他转而看着还站在那里的三个人,问道:“邹总宪身后那两位是何人啊?” “回皇上话,臣礼科都给事中成明枢。” “回皇上话,臣户科都给事中周希令。” 果然都是嘴炮党,朱启明重重地点点头,恨恨说道:“好,记住你们了,愿意站着就站着吧,现在开始议事!” 群臣都想知道朱启明摆这阵仗能有什么大事,因此竟没有一个人出面为站着的三人求情。 朱启明拿出一本小册子,看了一眼,出言道:“国事日艰,朕决定从今儿起每月逢五、十日在乾清宫举行今日这种规格朝会商议国事,望诸卿知之。” 这开场还真是震撼了不少人,都以为朱启明要学万历玩三十年不上朝了呢,没想到今日却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皇上圣明!”群臣离开座椅,跪在一旁称颂,就连站着的三人也跪地称颂。 开局还算顺利,朱启明不禁心情大好,接着说道:“你们别动不动就跪了,朕都说了,今天坐着议事。” “臣等遵旨!” 第7章 与老师过不去 待群臣重新落座,朱启明说道:“朕近来读《韩非子》,感悟颇深,欲效仿楚庄王故事,还望诸卿相助。” 群臣谁不知道一鸣惊人的典故,皇帝有志向自然是好事,群臣又是高呼圣明。 朱启明这也算是给自己性格上的变化打了个掩护,他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件事:“帝师孙承宗勘查边务有功,着荫一子国子监生,赏银百两,赐内宫骑马。” 孙承宗一愣,刚要跪地,却看到朱启明眼神,只好站起来躬身道:“皇上已经赏赐颇多,臣不敢再受,请皇上收回旨意!” 朱启明这是为了下面的事铺垫,哪能允许孙承宗推辞,他摆摆手,说道:“吾师万不可推辞,朕意已决,是不会收回的。” 孙承宗只好接受,拱手称谢。 朱启明则顺势抛出了第三个议题:“朕思索良久,辽东糜烂,战事吃紧,不好临阵换帅,还是由王在晋继续负责,各部该协助的务必要协助,不得推诿扯皮。”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启明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处理辽东问题,只好暂时先执行王在晋的策略,等有好的策略在进行修改。 此言一出,并没有群臣哗然,其实此时知道孙承宗想法的没几个,叶向高虽然知道,但其实他也不是很支持孙承宗,因此他并没有表态。 作为当事人的孙承宗则是脸色变了又变,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给赏赐,原来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臣以为不妥!”孙承宗还是站了出来反对。 朱启明也意料到了,问道:“有何不妥?” 孙承宗义正言辞道:“辽东祖宗之地,若依王经略之策,则尽丧辽东,此奇耻大辱也!” 朱启明微微一笑,说道:“学生今日要顶撞吾师了,学生请问吾师,大宁、东胜、河套等地可是祖宗之地?” 孙承宗知道朱启明要说什么,并没有直接回答朱启明的问题,而是辩解道:“此几处不过羁縻之地,与辽东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朱启明却严肃说道:“当年这些地方可不是羁縻之地!请问诸卿,这几块土地哪一块不是祖宗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 朱启明说的是事实,谁又能站出来说个不字呢。 孙承宗也无话可说。 “想守住祖宗之地也得有那能力才行啊,诸卿看看现在的大明军队,还是两百年前横扫漠北的强军了吗?”若不是担心暴露,朱启明甚至想给他们讲讲清末那段屈辱史,祖宗之地又能怎么着,有实力哪都是祖宗之地! 朱启明此言又引发了孙承宗的反对:“皇上,臣以为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地养辽人,在辽西建立城池,屯田养兵,总有一天会将东虏赶出辽东。” 朱启明差点想说一句“总有一天会将大明拖垮”,孙承宗果然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他看着孙承宗,许久才开口问道:“吾师,你可知需要投多少钱粮进去?” “这。。。”孙承宗还真没算过。 朱启明就知道会是这样,喊道:“户部尚书可来了?” 72岁高龄的汪应蛟颤巍巍站了起来,应道:“臣户部尚书汪应蛟在。” 朱启明看着汪应蛟一阵无语,这朝堂上竟然没几个年轻人,全是一帮暮气沉沉的老大爷,没有新鲜血液,哪能有活力?! 无语归无语,提拔年轻人的事还得等,现在只能继续跟一帮老大爷磨嘴皮子,朱启明问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汪应蛟还算尽责,简单想了一下,回道:“回皇上,眼下国库只有银九十五万余两。” 朱启明又看向孙承宗,无奈地说道:“吾师的建议其实很好,但你也听到了,国库就这点钱,你让朕拿什么去建辽西防线?如今民力已尽,钱从何来?山东已经民变,朕不想看着全国各地都是民变!” 孙承宗依然没有放弃:“只需一年,待辽民扎根辽西,屯田所得便能自给自足,不费朝廷钱粮。” 朱启明忍不住苦笑,孙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先不说小冰河期天灾众多,粮食生产没保证,就说那些关宁军阀们会心甘情愿只吃自己那点屯田所得?想想崇祯,就因为没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关宁军阀们直接坐看大明灭亡! 朱启明没法给孙承宗讲那些,只好换个角度说道:“朕还想请问吾师,若是庄稼成熟之时,东虏来劫掠又该如何?” 孙承宗想都没想,回道:“自然是还击。” “若是打不过呢?” “据城坚守,以待援军!” “兵法上有一招叫围点打援、各个击破吾师听过吧?” 孙承宗脸色有些不好看,略显不满道:“皇上为何总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朱启明苦笑道:“朕也不想如此,可事实就是这样,自从三年前杨镐大败之后,与建虏的战事未尝一胜,朕相信这种情况短期内是不会改观的,没必要把钱粮白送建虏。” “皇上,若是放弃关外之地,建虏大军便可直抵山海关下,京师的安危如何保证?”孙承宗依然没有放过朱启明。 孙承宗战略眼光确实有,这个朱启明倒是考虑过,他回道:“首先朕并未说关外一点军队都不留,中前所等地还是要驻军防守的,宁远和觉华岛也要有驻哨,与山海关形成多道防线;其次拉笼蒙古各部,令其进入辽西,迟滞建虏攻势;其三,山海关坚关险塞、背靠京师,又有蓟镇、真定镇支持,若是这般还守不住,那前出又有何用?” 朱启明今天所说的大白话可以说是句句大实话,此刻群臣基本没有支持孙承宗的了,甚至有人直接跳出来指责孙承宗蔑视天子,要求治罪。 朱启明自然不会治孙承宗的罪,他也是站在后来人的角度才觉得孙承宗的建议不合时宜,如果没有这个优势,恐怕也会赞同孙承宗的。 孙承宗被参了两本,只好暂时放弃,准备来日再与朱启明私聊。 朱启明昨天赐膳就是希望孙承宗能多接接地气,没想到孙承宗还是这样,看来得送孙承宗去地方体验体验了。 随着孙承宗闭口不言,第三件事算是暂时遂了朱启明的愿,他在小册上划了一个对号。 “下一个议题,国内叛乱。”朱启明看着还有厚厚一本的事要议,直想就此放弃,若是每一个议题都要跟相关官员苦口婆心、连哄带吓,那简直太折磨人了。 “不能放弃,加油!”朱启明暗自给自己鼓劲,他正了正身子,说道:“山东民变已被初步平定,距离完全平定指日可待,但因此乱山东数个州府误了农时,田地荒芜,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须派位大臣前去处理善后,诸卿以为谁合适?” 这次次辅韩爌首先站了起来:“臣韩爌推荐山东巡抚赵彦!” 朱启明倒是知道赵彦这个人,多在边地任事,有能力,是这次山东平叛的功臣,韩爌说的没有任何问题,赵彦确实最适合处理善后事宜,但朱启明却另有打算:“卿之言,朕深以为然,然赵彦权轻,不足以彰显朝廷爱民之心,朕欲加吾师孙承宗少保兼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大学士巡视山东,诸卿以为如何?” 在坐的谁都知道朱启明刚才生孙承宗的气了,但谁也没想到朱启明这么直白,直接一个明升暗降,将孙承宗赶到山东去。 别人不说话,叶向高只好出面道:“皇上,如今战事不断,孙阁部兼着兵部的事情,这样做未免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朱启明现在不会玩也不想玩那些高深的官场道道,他虽未打算赶孙承宗回家,但也不愿意孙承宗继续执掌兵部,孙承宗的能力执掌其他部门都行,就是不能再让他管兵部。 朱启明笑笑,说道:“这也是为了彰显朝廷爱民之心,事毕即回,用不上多少时间,再则兵部有张经世和董汉儒二位协理,叶首辅毋需多虑。” 第8章 西南战事 在场大臣多人出言劝谏,作为当事人的孙承宗却一直无动于衷,直到不再有人劝谏,他才缓缓开口:“臣遵旨!” 这下真就是语出惊人了,所有为孙承宗求情的大臣,甚至朱启明都有些惊讶不已。 “吾师如此,朕心甚慰!”不管孙承宗如何想的,但能服软就是好事,朱启明自然高兴。 孙承宗则明显有些失落,恭敬说道:“皇上用心,臣自是明白,此番臣去山东一定多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不负皇上期望!” 这话说的朱启明直脸红,孙承宗不管能力如何,但论忠心为国,现在乾清宫内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比不了,历史也证明了此事。 “吾师公忠体国,朕深记之。朕再赐你尚方剑,许你便宜行事。”朱启明也不知到该怎么评价孙承宗了,只好做了个倚重的姿态。 “臣谢皇上!”孙承宗没有拒绝,接受了赏赐。 一场插曲结束,朱启明继续翻着小本子说道:“说完山东,该说贵州了,贵阳已经被围了多久了可有人知?” 面对这个问题,大殿上竟安静的可怕,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谁也不出声。 朱启明扫视一圈,面色凝重道:“你们都不说,那就朕来回答,贵阳从二月初九被围,到今天已经六个月零六天了,贵州巡按史永安前些时日曾上本,言仓米已尽,例米也将尽,朕想问问诸卿,若是城里粮食断绝,而围又不能解,会发生什么事呢?” 依然是没有人回答,空气很安静。 朱启明自问自答,冰冷冷的说了三个字:“人相食!” 朱启明不敢去想象人相食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之前虽“闭关”乾清宫不问政事,可也一直在关注贵阳围城的事,曾多次让内阁下文催促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进兵解围,然而王三善竟然置若罔闻,一直拖到今天,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架势。 至于总督川湖云贵事务的张我续更是过分,不仅不想着督促各地援兵解救贵阳,反倒有事没事上些乱七八糟的奏疏,搅合一些跟他职务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朱启明已经忍了很久了,今天他不打算忍了,只见他脸色越发凝重,沉声道:“事关几十万人生死,朕乾纲独断一回,直接下中旨,张我续拥兵不进、玩忽职守,即日革职为民!四川巡抚朱燮元升任川湖云贵总督,总揽四地军务,赐尚方剑,许便宜行事。贵州巡抚王三善督兵不利,本应查办,但念战事吃紧,许带罪立功,得旨之日即刻进兵贵阳,若再逡巡不前,军法从事!” 朱启明并不是在玩微操,从最近的奏疏和史书记载来看,王三善就是胆小怕事,他完全可以早一些时间解围贵阳的,不给他放些狠话,他还会在平越耗着。朱启明特意用了“军法从事”而不是“国法从事”,就是要吓唬吓唬王三善,毕竟国法需要审问定罪,军法说杀就杀了。 朱启明这道中旨自然有人不满,好几位大臣都蠢蠢欲动,朱启明则及时堵了他们的嘴:“内阁和科道诸臣谁若是想封驳此道中旨,那就请他先拿出一个更好的方案来说服朕,亦或是能亲自前往贵阳说服安邦彦,那朕自然收回此道中旨!” 六科和都察院御史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朱启明可不想跟他们无休无止的扯皮,今天叫这些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今天没有意见的,事后再敢挑刺儿,那他就不客气了。 朱启明这番话确实有用,想出言挑刺儿的人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是不敢轻易起身了,只是坐在那里思索起来。 朱启明心中暗自得意,却不想一直站在那里的邹元标却再次开口了:“皇上,臣以为朱燮元才智不足,不足以委以川湖云贵总督之职,请皇上三思!” 朱启明眉头一皱,刚想反驳邹元标两句,却不想有一人抢先指责邹元标:“邹总宪,你还记得去岁成都之围是何人所解吗?若不是朱抚台,成都恐成今日之贵阳,邹总宪却还在此说什么朱抚台才智不足,不知邹总宪是何居心?” 邹元标倒不是真的觉得朱燮元才智不足,而是想推荐别人,因此才会有此一说,当他看清出言之人是何人后,脾气火爆的他立即爆发了:“顾尚书又是何居心?!本官忧虑朱燮元不足以平定西南,意在为国举良才,你却在此横加指责,你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何处?” 邹元标说的大义凛然,顾秉谦却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问道:“那顾某到想知道邹总宪想举哪位良才?” 朱启明也想知道,于是也跟着问道:“朕也想知道邹总宪所举何人?” 邹元标持笏行礼道:“回皇上,臣举荐原淮抚李三才。” 听到这个名字,朱启明差点没开口骂人,这帮东林党徒为了他们的领袖能复出,竟然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 李三才什么人,继顾宪成之后的东林党领袖,这种人不论有没有能力都不能用,本来代表东南富商利益的东林党已经“众正盈朝”了,再让他们领袖出来出任高官,这大明王朝还能有好?! 朱启明黑着脸看着邹元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怎么不举荐一个八十岁的人出来呢?” 邹元标却不以为然道:“皇上,李制台雄才大略,岂能因年岁大而弃之不用!” 朱启明气不打一出来,恨不能直接上去揍邹元标一顿,怪不得说东林误国,这帮人总想着争权夺利,还能用心处理国家大事就怪了。 “邹总宪,据我所知,李三才如今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你觉得他还能去西南处理军务吗?”这次开口的又是顾秉谦。 说起顾秉谦这个人,朱启明忍不住想笑,顾秉谦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翰林出身,学识过人,无耻也过人,无耻到魏忠贤没找他,他就自己上门去了!七十多岁的人了,为了高升一步,居然认魏忠贤为干爹,真是无耻界的翘楚!但对于顾秉谦的出言相助,朱启明却感觉心中一暖,果然还是奸臣得皇帝心啊! “顾卿所言极是,李三才年老体衰,不宜舟车劳顿,还是让老人家在家安享晚年吧,邹总宪此议不准!”有人架梯子,朱启明自然顺势而下。 邹元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顾秉谦坏了事,他愤恨地瞪了一眼顾秉谦。 顾秉谦则一副得意的样子,完全不把邹元标的恨意放在心上。 朱启明也没忘记奖赏顾秉谦:“顾卿,你现在还在詹事府教习庶吉士吧?” “回皇上,是!” “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吧,你是礼部尚书,明天回礼部署理部事。” “谢皇上!”顾秉谦更加得意,谢恩之后还不忘冲邹元标得意一笑。 邹元标怒不可遏,向朱启明奏道:“臣左都御史邹元标参礼部尚书顾秉谦御前搬弄是非,实乃十恶不赦之小人!” “今日只谈国家大事,弹劾朝臣之事请明日上本!”朱启明今天可没有功夫谈这些烂事。 邹元标感觉自己今天特别的不顺,朱启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每一次出招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股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否了邹元标的提议,又嘉奖了顾秉谦,在场的很多大臣心里都算是摸明白朱启明的心思,一部分人开始考虑怎么迎合朱启明了。 “还有人反对朱燮元出任川湖云贵总督吗?” 乾清宫内再次安静下来,不是大家都不想反对,而是一时半会想不出能令朱启明满意的人选,只好闭嘴不言。 第9章 可惜了熊廷弼 “你们无言,朕就当你们同意了,事后谁若是再有非议,朕必将严办,诸卿记之。”朱启明将丑话说在前面,朝政不能朝令夕改,朝令夕改的后果什么样,看看21世纪乱成一锅粥的国家就知道了。 也不知是群臣没当回事还是真的觉悟提高了,这次竟然就这么依了朱启明。 朱燮元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只要赋予足够的权利和信任,朱启明相信奢安之乱应该能比原本的历史提早平定,为了达成这一愿景,他还给朱燮元准备了一个好帮手:“浙江巡盐御史傅宗龙熟习云贵地理,知晓土酋习性,擢升右佥都御史,加西南戡乱总赞画,巡按贵州兼湖广监军。” 朱启明本对傅宗龙不是很了解,但前些日子看了傅宗龙上的几道奏疏后,立即对其刮目相看,这人绝对是平定西南叛乱的最佳人选,只可惜目前官小职微,没法一步提到总督的高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原创一个总赞画的头衔给傅宗龙。 傅宗龙自请巡按贵州的事,已经在内阁和各部讨论了很久,朱启明如今拍板做决定倒是没人反对,反正讨论的结果也是基本同意傅宗龙所请。 朱启明在小册字上再划一个对号,接着说道:“那好,咱们继续下一个议题,熊廷弼和王化贞的事。” 朱启明话音刚落,刑部左侍郎署部事杨东明起身奏道:“臣刑部左侍郎杨东明奏:原辽东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贪赃枉法、里通外国、丢城弃地,今罪证确着,臣请皇上早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杨东明这么着急抢话,朱启明估计是怕自己要放了熊廷弼,对于熊廷弼,他心中一言难尽,虽说熊廷弼是个能臣,但一枪不发就放弃了山海关外的所有据点,做了明朝所有叛徒汉奸想做却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就是大罪,而熊廷弼做这件事的原因也是荒诞,竟然只是跟王化贞赌气。 “诸卿所想都如杨卿所言吗?”对于怎么处罚熊廷弼,朱启明现在也没有什么主意,他想先看看群臣的意见。 “臣附议!请皇上下旨斩熊廷弼!”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又是站在那里的邹元标。 熊廷弼湖广人,公认的楚党成员,东林党人没几个愿意保熊廷弼的。 “臣也附议!”叶向高同样表示支持。 “臣以为罪在王化贞,熊廷弼有功,罪不至死!”还真有反对者,朱启明定睛一看,第一位反对者竟然是孙承宗。 孙承宗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有赞同的,也有鄙视的,更有愤恨的。 朱启明没有去向孙承宗探问缘由,而是对着群臣说道:“咱们这样吧,赞成处死熊廷弼的麻烦举一下右手。”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已经适应了朱启明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许多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右手。 朱启明查了一下,将近占了四分之三,如今齐楚浙党式微,东林党“众正盈朝”,这个结果太正常了,既然话已出口,那就只好牺牲熊廷弼了。 “既然超过七成赞同处死熊廷弼,那就下旨吧,念在熊廷弼曾有功,只追本人,不累家人,再赐他一个全尸吧。”这样一言决定别人生死的事情,在几个月前朱启明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但时至今日,他却能从容面对了,只不过还是接受不了株连这样残忍的刑罚罢了,不得不说,政治斗争这事真的能让人变的心狠手辣、不折手段起来。 其实朱启明在下旨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沉重的,谁能想到一代名臣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一句话下,如果自己能早穿越过来,也许就能保住熊廷弼了,可惜没有如果,如今熊廷弼只能死,不仅仅是因为群臣要他死,更是因为要为日后整顿军队做铺垫。 群臣除了孙承宗等少数人外都是齐声夸赞朱启明圣明。 见如此结果,孙承宗奏道:“皇上,如此大事,这样做是否有些草率?” 朱启明微笑道:“这怎么能叫草率呢?少数服从多数,朕看以后遇大事咱们就可以这么办,朕也要参加表决,御史负责记录,赞同者超过与会人数半数以上即视为决议通过,反对者意见可以保留,但必须执行决议。” 朱启明想玩,群臣们却立即哗然,纷纷劝谏,大多数都是指责如此做法有失体统。 群情汹汹,朱启明也只能暂时让步,他自然是明白有些人的小心思,高高在上的尚书要和下属一同决议,并且还有可能得执行下属赞同的决议,这让他们颜面往哪儿放! 说是让步,朱启明却依然要求举手表决王化贞的生死,这次却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赞成处死的和赞成免死的一半一半,人数一致,一个不差,这下就尴尬了。 不过朱启明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他立即把自己算进去了,这下赞成的人数便多了一个。 “熊廷弼该杀,王化贞更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明国法平民愤!朕意与熊廷弼同,赐全尸,不累家人。” 王化贞的罪过其实比熊廷弼要大,既然要杀熊廷弼,那就不能留着王化贞,这也是朱启明要先表决熊廷弼生死的原因,你们东林党想杀熊廷弼保王化贞,那是不行的,熊廷弼的罪过都应该判死刑,那王化贞就不能轻饶。 朱启明的行为在群臣看来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什么表决不表决的,您就直接说您想杀王化贞不就行了! 在场的东林党成员吃了哑巴亏,但好在只是诛杀王化贞一个人,并没有牵连,他们倒也接受了。 谈论了许久辽东的事,朱启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向群臣问道:“杨镐现在何处?” 杨东明再次起身,回道:“回皇上,杨镐目前押在刑部大牢。” “哦!”朱启明点点头,轻描淡写道:“那就杀了吧,同刚才那两位待遇。” 朱启明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喜欢这种一言决定别人生死的感觉,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有一天也许会变成南北朝时期那些神经病帝王! “一定要克制自己!”朱启明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他要杀杨镐也是有原因的,既然熊廷弼、王化贞要按律处死,那杨镐就不能再留下,辽东坏就坏在杨镐手上,若不是因他徇私枉法,何至于损失那么惨重,以至于后面辽东的局势不可收拾。 杨镐早已是弃子,自然不会有人替他求情,朱启明的提议毫无悬念通过。 杨东明一直没有坐下,待杨镐的事了,他再次启奏道:“臣再请斩奸细杜茂、刘一巘,佟卜年叛贼同族,依律流两千里。” “终于知道积极了!”朱启明心中暗笑,因为这几个人,原刑部尚书王纪和内阁大学士沈带头,一干朝臣互相攻讦,都想拿这几个人大做文章,拉对方的人下水!朱启明岂能惯着他们,借此机会将包括王纪和沈在内的一帮人尽数赶回了家,爱斗回家斗去! 新的刑部尚书未到,左侍郎杨东明暂署部事,结果还是磨磨蹭蹭,朱启明直接告诉他再磨蹭不结案就回家抱孩子去,这下杨东明才不敢怠慢。 其实佟卜年是不是奸细存在很大疑点,杜茂跟刘一巘倒是证据确凿,之所以迁延不决,无非是因为佟卜年背后牵扯到熊廷弼,而熊廷弼则牵扯到党争,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党争! 朱启明今天表明态度杀熊廷弼等人,以后再拿佟卜年一案做文章就没多大价值了,恐怕也正因如此,杨东明今天才会这么有效率,群臣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朕有些想法。”朱启明却没打算轻易揭过这篇。 第10章 寻找未来班底 “自佟卜年案发至今,迁延不决,诸多大臣借此互相攻讦,朕多次严旨申斥,有些人却置若罔闻,朕只好将之革职,诸卿要引以为戒!”朱启明语气冰冷,对这些文官,他真恨不得全给赶回家! “臣等遵旨!” 朱启明也知道这些人嘴上说着遵旨,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于是警告道:“若日后再有无事生非互相攻讦者,一律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臣等谨记!” 朱启明才不相信这些人会谨记呢,但他现在也没辙,新贵还没有培养出来,只能继续依靠这些人管理国家。 “佟卜年等人的案件就依杨卿所言吧。”朱启明也懒得再细查,只想赶紧把这事了了,免得再有人搬弄是非。 杨东明领旨:“臣遵旨!” 解决了佟卜年的事情,朱启明再次将话题引向自己的预设话题:“朕自幼少读书,如今治国理政倍感吃力,因此朕决议即日起在养心殿读书,乾清宫在三大殿修复完成前将暂时作为朕与诸卿处理国事之地。” 朱启明所言虽于礼不合,但却符合现实,因此反对者也是寥寥无几。 然而搬到养心殿读书只是朱启明图谋的长远棋局的第一步,见没什么阻力,随即抛出第二步:“鉴于国事日艰,朕也不能只顾读书而误了国家大事,因此为了方便朕联络各位国之重臣,朕决定选几名年轻文士担任承事郎。” 朱启明本以为大臣们会群起反对,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殿内安安静静,群臣各有心事。 良久,才由叶向高首先出言:“皇上可有人选?” 原来在这等着呢!朱启明心中暗笑,看来这帮人知道自己主意已定,在事上争恐怕是争不过了,那还是争人吧,把与他们有关联的人送进去才是正途,毕竟谁都明白这个养心殿承事郎做好了以后肯定会前途无量。 虽没猜中他们这种反应,但朱启明还是考虑到了他们的想法,人选他还在“闭关”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了,本想着用来保命的,现在看来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这几个人说出来估计还能让双方都接受。 “朕确实有几个人选,诸卿可以议一议。” 叶向高再问:“敢问皇上,哪几人?” “咳!”朱启明清了一下嗓子,多少有些忐忑地说道:“浙江提学佥事洪承畴、商丘知县孙传庭、赞画茅元仪、新科进士卢象升、张国维、孙之獬,以及怀远侯之孙常延龄共七人。” 朱启明为什么搞出这样一份名单呢?其实看看这七人的籍贯和背景就会明白为什么双方都能接受了。 排第一位的洪承畴是福建人,同为闽籍,在这个重视乡谊的时代,叶向高应该不会反对;第二位的孙传庭山西人,西北派系的朝臣多少会支持;第五位的张国维也是同理,浙党是齐楚浙同盟最有实力者,必须得考虑他们。 茅元仪和卢象升俱是南直隶人,南直隶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南直隶的士子多少跟东林党人会有所关联,即便现在不是东林党人,以东林党人的尿性,迟早也会被拉笼进去。但朱启明选这两个人,并不只是考虑到寻求东林党人的支持,茅元仪是孙承宗欣赏之人,选他是为了获得孙承宗支持;至于卢象升,这样的大神必须重用,没有原因! 第六位则完全是朱启明的恶趣味了,孙之獬谁不知道,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软骨头汉奸,“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提议者!朱启明第一次在新科进士的名单中见到这个名字时,一度想让锦衣卫杀了这个人,可最后还是放弃了。如今用孙之獬不仅是为了获得齐党的支持,也是为了养个搅屎棍,毕竟平衡才是政治的真谛。 最后一人常延龄,则是用来获得勋贵集团支持的,此时的勋贵集团虽然大多数没什么实权,但他们跟实权人物盘根错节的关系必须考虑,这个虽然排在最后一位,但却是朱启明成事的关键! 事实证明朱启明选的关键选对了,人选刚抛出来,英国公张维贤就站出来支持,随后其他几位勋贵也纷纷表示支持,勋贵集团早已沦为各种祭祀的工具人,如今突然获得这样关键的任命,他们自然非常乐见,虽不是自家孩子,但这却是一个好信号。 紧接着勋贵集团表示支持的是孙承宗,看到自己特别欣赏的茅元仪获得这样的任命,他也非常高兴。 邹元标一直给叶向高使眼色,然而“和泥圣手”叶向高却假装没看见,而且站到了支持的行列,只不过认为卢、张、孙三人新科进士,恐难当此任。 朱启明则笑着回应:“诸葛丞相出山前不也没做过官吏吗,叶首辅岂能以此度人?” 叶向高无言以对,只好不再提此事。 几位大佬纷纷表示支持,其他人也只好跟着赞同。 楚党成员因没有湖广人入选很是不满,但见浙、齐两党成员装聋作哑,一党之力根本翻不起什么花浪,只好忍气吞声,暗自记下此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同盟开始瓦解了,这也正是朱启明希望看到的。 议完这些事,时间已近中午,朱启明见邹元标三人明显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再次赐三人就坐,三人见木已成舟,就算再站三天也无济于事,只好乖乖领命。 解决了邹元标三个犟驴,朱启明“贴心”地为与会的群臣准备了午餐。 与皇帝共进午餐是当臣子的荣幸,谁也不会拒绝,可看着眼前家里仆人水平的餐食,没有几个大臣不皱眉头的。 朱启明看在眼里,微笑道:“怎么,诸卿不喜欢这午餐?” 群臣则齐声回道:“皇上圣眷,臣等岂敢!” 朱启明心知群臣口是心非,但也不好说什么,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简单的午餐过后,议事继续进行,群臣终于相信朱启明所言了,今天要议的事太多了,他们早已注意到了朱启明手中的小册子,看着才翻了一半,他们已经做好了继续在乾清宫吃晚饭的准备了。 “下一件事,最近不少朝臣上疏为辽东事出谋划策,朕心甚慰!朕曾听闻‘夷狄所畏中华者,火器也’,朕诚以为所言非虚。然火器者,泰西诸国最利,朕欲设‘西学馆’,聘西人,选才俊,习西学,强军队,争取早日平定辽东,重扬大明国威。”朱启明说的大义凛然,就是希望群臣少些反对的声音。 明朝后期西学东渐,来华的西方传教士已经很多了,这些传教士入乡随俗,并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在同朝野名流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赢得了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好感和信任,甚至很多大臣都接受洗礼成为教徒,因此朝野对西方传教士的态度多持欢迎态度。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反对,他们站在儒学立场,认为传教士对皇帝和中国的文化都很不尊重,甚至连西方历法都被认为破坏了道德秩序,正是这帮人促成了“南京教案”,一直到去年才算稍稍消停。 如今“南京教案”余波未了,朱启明重提要学习泰西技艺,群臣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多是与西方传教士有联系者;忧的是那些担心基督教影响儒学秩序者。 孙承宗是支持者,他首先开口:“皇上此举圣明,泰西诸国火器远胜大明火器,夷狄无不畏惧,若能习得其技艺,我大明将士将如虎添翼,所向无敌!” 内阁阁臣何宗彦则表示反对:“孙阁老所言谬也,泰西教士否定儒学,禁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圣先师,此乱我天朝纲常也,神宗显皇帝早已禁其在大明活动,如今又岂能再纵容他们!” 何宗彦明说孙承宗,实是反对朱启明,朱启明又怎会听不出来,好在他早有对策,不等孙承宗自辨,便开口道:“何卿所言不无道理,但吾师所言也是实话,若是有两全其美之策,何卿可支持朕否?” 第11章 西学馆 何宗彦有些不明所以,询问道:“皇上有何两全其美之策?” 朱启明神秘一笑,问道:“你先回答朕,朕若是说的有理,你可愿支持朕?” 何宗彦想了想,回道:“臣愿支持!” “好!”朱启明点点头,说了三个字:“利玛窦!” 何宗彦恍然,恭敬回道:“臣愿支持皇上。” 其他反对者此时也纷纷闭口,朱启明这对策果然有用! 为何一个利玛窦就能让何宗彦和群臣转变那么大呢?那就首先得了解一下利玛窦这个人,利玛窦是意大利人,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学者,万历十年(西历1582年)被派往中国传教,在华传教28年,最后病逝在北京,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最早传教士之一。 利玛窦不仅在东西方学术交流上有巨大的贡献,在基督教在华的传播上也有巨大贡献,他开创了“利玛窦规矩”:容许中国教徒继续传统的祭天、祭祖、敬孔,认为只要不掺入祈求、崇拜等迷信成分,本质上并没有违反天主教教义。他还主张以“天主”称呼天主教的“神”,并指“上帝”概念早已存在中国上古文献中,中国传统的“天”和“上帝”本质上与天主教所说的“唯一真神”没有分别。 而“南京教案”之所以会发生,除了一部分儒林士大夫刻意打压之外,跟利玛窦的接班人龙华民有直接关系,就是因为他反对继续执行“利玛窦规矩”,这才引起了很多中国人的强烈不满,一手造成了“南京教案”。 如今朱启明重提利玛窦,那意思自然是既要继续学习西方的知识和技艺,也要用“利玛窦规矩”来约束他们的传教方式,这在目前来说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其实早在去年就议过要用西洋利器对付后金,只不过因无法解决传教问题一直扯皮到现在,如今有了办法,反对者们自然闭口不言。 不过朱启明心中真实的想法可远比“利玛窦规矩”要严厉的多,毕竟从21世纪华夏过来的,三自教会的历史可是清楚的很,但这些东西又怎能跟这些大臣明说,因此只好拿利玛窦说事。 实话不能明说,但有些话朱启明还是不吐不快:“诸卿也不要见洋色变,朕此次设西学馆,主要是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至于他们传教的事,朕还是要严加监管的。” “师夷长技以制夷!皇上此言精妙绝伦!”叶向高此言确实发自真心,福建出身的他对此深有感悟,对付那些泰西红毛,还真就得用他们的办法才是最好的。 “臣附议!”同为福建人的阁臣史继偕附和。 “两位先生过奖了!”朱启明其实蛮尴尬的,抄了人家魏源老爷子的话,被人这么这么一顿夸,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西学馆的事算是有了眉目,其实到现在为止,朱启明提议的事情基本不是在为难自己,就是给人加官晋爵,或者是些现在看起来不痛不痒的事,因此才能获得支持,他若是敢提出触及既得利益集团核心利益的事,恐怕立即就会被怼的无言以对,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关键的事情今天他一个都不准备提,先把坑挖好,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帮人! 就比如这西学馆,就是朱启明挖的坑,在他的长远设想中,未来条件成熟,西学馆将升级成综合性大学,然而这些设想在此时此刻绝对是大逆不道,如果现在说出来,恐怕群臣能冲上来把他扯下龙椅! 当然,这个长远设想现在只能自己想想,至于何时能实现朱启明现在也不知道,他设立西学馆的初衷其实还是为了军事改革,因为他知道任何重大的改革都不能规避军事改革,因为军事改革既是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组成部分又能在全局上更好地保证改革的进行,战争是对军队最好的考验,而军队是对改革最好的保障! 说白了,枪杆子里出政权,想修补大明这艘破船,改革是不可避免的,改革是打破既有利益集团,进行利益的重新分配,要怎么打破既有利益集团呢,当然是靠枪杆子啊,换不掉位置,就换掉位置上的人! 朱启明手里现在有军队吗?答案是有!可惜跟乌合之众差不多,想让天下臣服,用这些乌合之众是不行的,得想办法编练一支忠于自己的新军才行的,但若直接说成立军校并由自己亲自参与编练新军肯定是困难重重,内操的事到现在还天天有人骂呢,因此他才用西学馆这个噱头来迷惑大臣们。 朱启明对于新式军队的规划大致分为三步,第一步,成立军官学院培养新式的军事人才,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想要练新军,首在培养新式将官,这一点在清末已经被证实过;第二步,改革兵工厂,提高火器的质量和产量,加强新式火器的研发;第三步,大规模招募新军士兵进行训练,力争用三到五年时间打造一支新式陆军。 这些设想朱启明既不敢跟任何人说,也不敢写在册子上,一切只能埋在心里,直到有一日水到渠成,若是不幸中道崩殂,那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设立西学馆的提议是通过了,可谁去管呢?朱启明自己倒是想当校长,可惜却不敢说出口,只好让群臣会推。 群臣七嘴八舌,几乎人人都要推荐一个,朱启明听来听去也没听到熟悉的历史名人,直到一个人名传到他的耳中:“臣工部尚书姚思仁推荐原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 “徐光启?徐光启?好耳熟的名字!”朱启明心中一时间竟没想起徐光启是谁,不过片刻之后,他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徐光启何许人,那可是17世纪中国最牛的科学家,天文、数学、军事、农业无一不通,其参与翻译的《几何原本》改变了中国数学的发展方向!所著《农政全书》更是一部集大成者的农学书籍,这样的一位科学家出任科学院院长都够了,何况一个小小的西学馆馆长! 群臣则对朱启明的表现颇有微词,一个徐光启而已,至于这样喜形于色吗,看那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就差手舞足蹈跳起来了。 朱启明也注意到了群臣紧锁的眉头,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赶忙正了正身子,板起脸说道:“姚老所举正合朕意,就依姚老之言,朕亲自拟旨,升徐光启光禄寺少卿管西学馆事,旨到之日即可进京赴任。” “臣反对!” 朱启明话音刚落,就有反对之声响起,他循声望去,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于是问道:“你是何处职官,为何反对?” 那人手持笏板奏道:“臣大理寺卿周应秋反对启用徐光启,徐光启本是泰西教徒,若以他为西学馆管事,臣恐他会与泰西人勾连欺瞒皇上,还请皇上三思。” 又是个名人!朱启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后来得号“煨蹄总宪”的阉党“十狗”之首,再看看周应秋身边不远的邹元标表情就能知道,这个人估计现在就已经投到老魏帐下了。 什么情况?!朱启明有些发懵,东林党人没动静,老魏养的这条“狗”却出来叫唤,是想提醒自己徐光启跟东林党有关系吗?!有没有关系有意义吗,没看老子亲自下旨吗,不用徐光启,难道用你这种货色吗?! “周卿,朕设西学馆,是为了学习泰西技艺,不找个与泰西人熟络之人,难道找个文盲太监去管吗?”朱启明话说的很直白,谁是文盲太监,周应秋心里有数,其他人心里也有数。 朱启明说话明显带着怒气,周应秋吓得不轻,赶忙请罪:“皇上请恕臣妄言之罪!” 朱启明则冷冷说道:“既知妄言,就不要多言!” 第12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十九日,秋分。 距离第一次乾清宫议事已经过去了三天,朱启明也已经搬到了养心殿两天,养心殿虽小了点,却住着安心,不像乾清宫那样布满耳目,所有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忠心耿耿,杜绝了二五仔。 经过第一次乾清宫议事,大臣们暂时确实有所收敛,上疏也都是说些为国家大事,很少有无事生非和废话连篇的奏疏出现了。但没了这些,朱启明更头疼了,现在的奏疏基本上不是各地战事,就是哪哪闹了水旱灾,反正到了最后就是四个字:要钱要粮! 看完这些,朱启明不由得感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到处要钱要粮,国库空空如也,大臣们给指的路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请发内帑! 内帑,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内库的私财,明神宗朱翊钧靠广派税监揽了不少内财,可惜朱常洛、朱由检父子俩被大臣们蛊惑,一出手就是百万内帑,朱启明估计现在也没多少内帑了,想到这,他对刘若愚吩咐道:“若愚,你明儿找些好手,去统计一下内库还有多少积蓄。” “诺!”刘若愚不敢怠慢,他也看到了那一堆请内帑的奏疏,知道这么请下去内库迟早也得用尽,到时候自己的主子朱启明就难做事了。 朱启明又想起了一些事,继续吩咐道:“顺便把有多少皇庄也统计一下。” 皇庄即皇家庄园,明代皇庄据说始于明宪宗没收太监曹吉祥的35顷庄田,到了武宗时期达到巅峰,皇庄面积达到三万七千五百多顷,虽然后来嘉靖皇帝将一部分皇庄改为官田,但依然由太监直接收取皇庄子粒或子粒银,实际上仍属于皇帝产业。 朱启明要统计皇庄的目的既不是要做好人发还各州县,也不是昧着良心要加税,他是准备用这些田产生钱! 明末清初处于小冰河期,气候异常,水旱灾害频繁,粮食生产受到极大影响,一个地方一旦受灾,粮价必然疯涨,粮商们自然挣得盆满钵满。朱启明也想挣这个钱,不过他跟那些赚黑心钱的粮商们不同,他不是要囤货居奇,而是要靠量取胜! 有人可能要问,同是处在小冰河期,粮食生产不稳定,你朱启明凭什么就敢保证产量?!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穿越者优势! 朱启明是穿越者,他知道明末番薯和土豆,甚至包括玉米都已经传入中国,相较于中国传统农作物,这几样外来农作物可谓优势巨大,其一,适应性强,中国境内无论南北均可种植;其二,产量大,尤其是番薯,康乾盛世被称为“番薯盛世”不是没原因的;其三耐寒耐旱,这方面番薯虽然表现欠佳,但土豆和玉米的表现却很强势;其四,耐贫瘠,这方面玉米表现最为抢眼,土豆和番薯也有不俗表现。 拥有这么多的优势,只要大面积种植,其产量将会相当可观,这也是朱启明敢于挑战传统粮商的底气所在,可能又有人问,这些农作物大明的百姓不认可怎么办?想多了,饥饿到一定程度,树皮都是香的! 朱启明不光要挣钱,还要用这种方式将这些农作物普及开来,让更多的百姓接受这些农作物并去种植这些农作物,从而解决越来越严重的灾荒问题,避免农民起义全面爆发。 当然,这一切现在也只存在于朱启明心中,此时已近冬季,一切只能等明年再去实验了。 将试种农作物的事先放一边,朱启明又想到了财政问题,明朝后期的财政一直处在崩溃边缘,有钱人不用纳税,穷人又没有钱纳税,国库长期空空如也,一到用钱的时候就只好由皇帝自己掏腰包!崇祯就是例子,内库花干净只好去求大臣,结果大臣们个个都是铁公鸡,宁可亡国也不愿掏钱,结果倒是便宜了李自成,一顿拷掠拷出数千万两金银。 一想到举国上下的豪贵们享受着国家福利,嘴上也说着忠君爱国,背地里却损事做绝,朱启明的火就蹭蹭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心中骂道:“一帮寄生虫,活该被李自成和满清收拾!” 骂过之后,朱启明又开始犯起愁来,该怎么解决财政问题呢?现在就实行官商一体纳税是不可能的,估计还没等收钱呢,就得开始内战!加征商税,别说东林党不答应,其他党也不会答应,除非朝中全是帝党!想到这,他突然怔住,失声道:“对啊,帝党!” 朱启明一直以来只想着消灭党争,却忘了帝党也是党,阉党其实不就是帝党吗,历史上这些人被称为阉党还不是为了尊者讳,实质上这些人就是在为皇帝办事,帝制时代皇帝是没错的,国家出了问题都是因为奸臣当道!奸臣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皇帝宠幸! 想到关键的朱启明心情大好,立即着手将能想到的阉党成员名单写了下来,接下来将尽快安排这些人到实权部门,只要有这些人的支持,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至于到最后这些工具人结局如何,那就看他们各自的表现了。 匆匆写下几个名字,葛九思进来通报:“万岁爷,您要见的茅元仪和卢象升来了,现在午门外候着呢。” 这两个大神终于来了!朱启明闻言大喜,从三天前议定养心殿承事郎的事后,当天他就签了敕书,一直心心念想见见这几个未来的心腹,结果直到今天才来了茅元仪和卢象升两人。 “快宣!” “诺!” 不多时,葛九思去而复返,奏道:“万岁爷,茅、卢二人已在殿外侯旨。” “宣!” 朱启明并没有在养心殿正殿召见二人,而是在东暖阁召见了二人,反正以后都是要在养心殿当秘书的,这样显得亲近些。 片刻功夫,茅元仪和卢象升进了东暖阁,跪地行礼道:“臣茅元仪、卢象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启明微笑道:“平身吧,以后在养心殿办事不用这么繁文缛节,作个揖或者鞠个躬就可,听说泰西诸国流行这个,西学馆都准备开了,这个咱们也可以学习学习。” 二人也听说了朱启明在乾清宫召开“座谈会”的事,对朱启明的决定倒也没觉得多不可思议,当下也接受了。 待二人起身,朱启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人。茅元仪个头不高,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江南水乡那种富家公子哥。卢象升则不同,虽也是生长在江南水乡,但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皮肤略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史书上说其练功的大刀有一百多斤,现在看来,朱启明有点相信并非虚言了。 朱启明将心思收回,对茅元仪说道:“朕听闻止生(茅元仪的表字)辑有《武备志》一书,朕却一直无缘拜读,不知止生可否送朕一本?” 朱启明特意称呼茅元仪的字,让茅元仪很受感动,他赶忙说道:“臣惶恐!《武备志》乃臣仓促辑成,万不敢有误圣听。” “止生不必自谦,朕闻《武备志》乃是集合了历代兵法理论、战具、器械资料、治国平天下的方略,就连孙学士都推崇备至,止生不可妄自菲薄,下次再来务必给朕带一本过来!”朱启明准备编写新军章程,手头上总得有些现在的兵书著作做参考,《武备志》这样的好书必须要用的。 朱启明已经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茅元仪恭敬回道:“臣遵旨!” 第13章 卢象升与茅元仪 朱启明听闻茅元仪自幼勤奋好学,博览群书,成年后又熟谙军事,胸怀韬略,对长城沿线的“九边”之关隘、险塞,都能口陈手画,了如指掌,因此指着昨晚刚挂在东暖阁东墙上的《坤舆万国全图》问道:“止生觉得这《坤舆万国全图》如何?” 茅元仪看都没看,回道:“臣虽不知外域如何,但我大明之舆图失实严重!” 朱启明有些惊讶,忙问道:“止生为何如此说?” 茅元仪想了想,如实回道:“此非臣之所言,乃臣听凉庵先生所言。” 朱启明有些迷糊,问道:“凉庵先生是何人?” 茅元仪赶忙回道:“即现任工部都水清吏司司事李之藻李先生,李先生曾在山东为官,言此图中山东布政使司失实严重。” 一听是李之藻,朱启明了然,现在挂在墙上的《坤舆万国全图》就是李之藻与利玛窦合作绘制的,上面的“弹幕”还是李之藻亲笔写的呢! 没想到又一个大神就在身边,朱启明暗暗记住了李之藻,随后又向卢象升问了同样问题:“建斗(卢象升的表字),你对这幅地图有何见解?” 卢象升刚刚进士及第,本还在观政阶段,却突然接到圣旨被提拔成皇帝近臣,他多少还有些拘谨,谨慎回道:“回皇上话,臣不懂舆图,不敢妄加评论。” 朱启明哪里不知道卢象升有些拘谨呢,想当年他刚毕业找的第一份工作,见到公司老总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再看看卢象升,面对一言决人生死的帝王还能稳住,已经很强了。 朱启明也没嘲笑卢象升的心思,而是安慰道:“建斗,私下在朕这里不用那么拘束,朕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卢象升心说我要真信您这话,那我才真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呢!就看看您用的这几个承事郎,别人不说,光说眼前这个茅元仪,是何等的青年才俊,能有这样的眼光,您说你是半大小子,鬼都不信! 见卢象升沉吟不语,朱启明笑呵呵说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朕呢?” 卢象升虽然不清楚这个“吐槽”是什么意思,但算做实了朱启明绝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他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回话:“臣见天子威严,战战兢兢,口不能言!” 朱启明差点笑出声,卢象升这个人他是越来越喜欢了,随即又问道:“建斗如何看待泰西人?” 卢象升这次不敢敷衍,思索了一下,回道:“臣以为泰西人虽勇探索、精技艺,然其不习王化、生性残忍狡诈,假以时日,必为大明之患!” 朱启明真想给点个赞,看看人家这战略眼光,早早的就看透西方人的尿性! “建斗眼光独到,不过在朕看来,不用假以时日,现在就是我大明之患!建斗可知红毛人(即荷兰人)已经占据了澎湖,封锁了月港,并有图谋大员(台湾)之意。” “臣略有知晓。” 朱启明有意考校道:“建斗以为该如何处置?” 卢象升想了一下,回道:“臣以为澎湖为漳泉之门户,大员为澎湖之唇齿,失大员则唇亡而齿寒,失澎湖则漳泉亦可忧也。漳泉乃大明海贸门户,此非同小可,皇上应早日出兵收复澎湖,若是可能,臣以为。。。”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看朱启明,见朱启明一脸期待,才继续说道:“臣以为应将大员纳入大明管辖,派兵进驻,核查人口,设立州府,移民屯垦。” “啪啪啪!”朱启明忍不住鼓起掌来,“说得好!就凭这眼光,朕就应该升你做兵部尚书!” 卢象升赶忙跪下,惶恐道:“臣何德何能,万不敢得此赞誉!” 朱启明上前掺起卢象升,对卢象升和茅元仪二人说道:“不跟你们说了吗,以后在这里不要总是跪啊跪的,你们要是实在碍于礼仪不能把朕当朋友看,那就把朕当成你们叔叔什么的长辈对待。” 七位承事郎是朱启明以后改革的主力,必须从现在开始就给他们灌输新思想。 “臣等遵旨!”朱启明话里明显带着不快,二人不敢怠慢。 朱启明这才算满意,随后又问茅元仪:“止生又是如何看待澎湖之事?” 有了卢象升这个前车,茅元仪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臣也赞同卢承事之言,不过臣以为红毛人的海船船坚炮利、航速极快,我大明水师战船远不及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与红毛人开战,则须要查清盘踞澎湖的红毛人底细,其兵有多少、船有多少、炮有多利、航速几许,若不知这些就贸然开战,恐不利。” 朱启明点点头,称赞道:“不错,建斗想的是大局,止生你则注重细节,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也该升你做个锦衣卫指挥使!” 茅元仪忍不住想吐槽,人家卢象升说得好就能升兵部尚书,我说得好却只能做锦衣卫指挥使,合著让我就是特务头子的料呗?! 朱启明注意到了茅元仪有些纠结的表情,问道:“止生要话要说?” 茅元仪那敢实话实说,只好撒谎道:“臣无话!” 茅元仪性子直,三个字字字带着情绪,朱启明岂能听不出来,他微笑道:“你想说锦衣卫吧?朕知你喜欢兵事,朕问你,这作战什么最重要?” 茅元仪想都没想,回答道:“臣以为是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启明点头称道:“好!说的对,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再精锐的部队,没有准确的情报也难打胜仗,可以说情报工作至关最要!锦衣卫干什么的,不就是刺探情报的吗,想当年在朝鲜也是立过大功的,虽然名声不大好,但也不可否认其作为侦察机构的能力。其实你们七位承事郎,朕是有给你们分工的,现在也不瞒你,以后锦衣卫和东厂那边的事情就是你负责。” 本来只有锦衣卫,现在又来个东厂,茅元仪哪能乐意,奏道:“臣恐负皇恩,万不敢担当此任!” 朱启明没有生气,而是解释道:“朕知你们文士都反感锦衣卫和东厂,但这两个机构不仅是朕的耳目,也是朝廷的耳目,事关重大!朕也不是要你去直接管理锦衣卫和东厂,只是要你监督他们,处理与他们相关的奏疏。” 朱启明这话,不仅让茅元仪一惊,就连卢象升也是一惊,不是说承事郎只是跑腿的联络官吗,这怎么不仅要监督相关衙门,还要处理相关奏疏了?!这可是抢了内阁和司礼监的工作了! 朱启明也看到了两人脸上的震惊之色,他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你们俩是不是没想到承事郎是干这个的?是不是有点怕?” 两人无语,只是同时点了点头。 朱启明则玩味地说道:“这事外人可不知道,你俩谁要是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过出去之后可要管好自己的嘴,要是乱说,结果可不好。” 开玩笑,这种一步登天的实权部门傻子才会想着退出!别说茅元仪、卢象升这样的小人物,就是叶向高那样的大人物要是知道事情,恐怕也得想着挤进来。 朱启明以为二人得想一会,没想到仅仅片刻功夫,二人齐声说道:“臣等愿为皇上效力!” “很好!”朱启明很满意,果然权利的诱惑是巨大的,年轻人想着借此施展抱负,老年人想着借此青史留名,古今中外,能挡住这诱惑的没几个人! 茅元仪有了安排,卢象升自然也有分工,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这两个衙门分给了他,朱启明希望这两个人将来能成为军事改革的主持者,打造出横行天下的强军来。 第14章 送别 八月二十一,秋高气爽,北京城的天空今日格外湛蓝,令人心旷神怡。 广渠门外,两驾马车缓缓而行,后面车上一位花甲老人正在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老人掀开侧帘,面色有些不悦地问道:“孙福,怎么停下了?” 孙福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回道:“老爷,前面有人拦驾。” 老人有些不悦,问道:“是什么人?” 孙福回道:“前面那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我不认识,不过我看茅赞画跟着,对他还挺客气的。” 老人一听,立马慌了,手脚并用下了马车,一路小跑来到年轻人跟前,刚要跪地行礼,却被一个身穿青色小衫的年轻人拦住。 朱启明满脸笑容,说道:“老师年事已高,这又不是朝堂之上,就不要多礼了。” 老人正式孙承宗,他看了看朱启明周围,面带忧虑之色道:“皇上万金之躯,怎可涉险来此?”说完,又看向茅元仪,斥责道:“茅承事,你在皇上身边,为何不加以劝谏?!” 茅元仪一脸委屈之色,他又不是没劝,关键劝不了啊! 朱启明及时替茅元仪解了围:“老师勿怪止生,是我得知老师今日离京赴鲁,特意要来送送老师的。” 孙承宗有些感动道:“皇上厚爱,臣愧不敢当!” 朱启明拉着孙承宗的手,感慨道:“老师花甲之年,还要为国事操劳,当学生的为老师践行是应该的。”随后,他指向身后的一间小院继续说道:“这家小店据说菜做得不错,学生略备薄酒,为老师践行!” “臣谢皇上!”孙承宗更是感动,竟忍不住留下一行老泪。 小院不大,院门口立着一根木杆子,上面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灯笼自上而下分别写着“恒来顺酒店”,名字寓意不错,跟广渠门名字的意思很相近。大明承平日久,京城各城门外外早已住了不少人,也开了不少商铺,这家酒店就是其中之一。 考虑到城防问题,五城兵马司对城门外的建筑有严格要求,因此小院里的六间房屋都是简易的茅草土屋,虽然简陋,但店家却也收拾的非常干净,给人的感觉非常温馨。 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朱启明直接将小店包了下来,他带着孙承宗、茅元仪以及刘若愚进了正房雅间,其他人则安排到了各处。 酒菜已经上齐,三人分主宾落座,刘若愚则在一旁伺候。 朱启明亲自给孙承宗满上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敬道:“祝老师一路顺风!” 朱启明一饮而尽,孙承宗客气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老师是否埋怨我没有依您之见撤换王在晋?”朱启明一边给孙承宗倒酒,一边提起了旧事。 孙承宗恭敬回道:“臣不敢!臣后来细思皇上在乾清宫与臣所言感悟颇深,臣自觉白活六十有一,所思所虑竟如此幼稚!诚如皇上所言,不管投入多少钱粮,只要军队战胜不了东虏,只能是白白便宜他们!” 孙承宗能想明白,朱启明甚为欣慰,他笑道:“老师能理解,我非常高兴!不瞒老师,我也没打算一直用王在晋的策略,新军的计划已经有了眉目,待新军练成,还是要出关荡平东虏的。” 孙承宗愕然,小心问道:“皇上欲用何人练新军?” 朱启明没有隐瞒,但也没有直说,而是指了指茅元仪,又指了指自己。 孙承宗大惊,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朱启明制止了:“老师想说什么我知道,不过这事我意已决,既然内操的事他们都无可奈何,这事他们也不奈何不了我。” 孙承宗点点头,说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也不说什么了,但到时候臣依然会跟他们一样上疏劝谏的。” 朱启明笑笑,说道:“老师能开诚布公,我很高兴,再敬老师一杯!” 饮罢,孙承宗问道:“臣此次去山东皇上可还有别的旨意?” 朱启明就知道孙承宗能猜到,笑道:“哈哈,知我者,吾师也!确实有一件事需要麻烦老师。” “不知皇上是何事?”孙承宗就知道朱启明不会只为了送行,肯定有些不能公开的事情要说。 朱启明严肃说道:“山东经此浩劫,恐有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其中若有身体强壮、人品端正的年轻男子,老师可将其招募,给予安家费用,而后统统送到京城来。” 山东人直到21世纪时都是部队主官最喜欢的兵源地,朱启明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这些山东汉子将成为新军的种子。 朱启明虽没明说,但孙承宗也知道朱启明招募这些人要干什么,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而是开口问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所练新军日后真能荡平东虏?” “能!”朱启明语气坚定,虽然他心里也不知道新军能不能练成他所想象的那样,但他相信肯定会比现在那些军队强很多。 “那臣应了!”孙承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语气也很坚定。 “那多谢老师了!” 一场送行宴很快结束,送走孙承宗,朱启明返回城中。 快到大明门,朱启明突然想到了熊廷弼,随即向茅元仪问道:“熊廷弼死了没有?” 茅元仪也不是很清楚,只好回道:“好像还没有。” “哦!那去刑部看看。” 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并不在大明门两侧,而是在阜财坊刑部街,朱启明一行人折向西行,很快来到刑部。 刑部左侍郎杨东明听闻朱启明到来,赶忙带着刑部大小官员跪迎。 朱启明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熊廷弼死了没有?” 杨东明以为朱启明又在嫌弃自己办事磨蹭,吓得说话直哆嗦:“没。。。没死。” 朱启明没功夫搭理杨东明,不耐烦道:“没死就带朕去见见。” 杨东明小声提醒:“皇上,这天牢里污秽不堪,皇上万金之躯,怕是不妥。” 朱启明更不耐烦,呵斥道:“你可真是够婆妈的,朕让你带路就麻溜带路,哪那么多事!” 杨东明不敢违逆,只好带着朱启明来到大牢。 因为锦衣卫诏狱的存在,刑部大牢里并没有什么犯人,但卫生状况却异常糟糕,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熏的朱启明直犯恶心。 朱启明皱着眉头看了看杨东明,杨东明则吓得直冒冷汗。 “明天开始,你亲自带人收拾牢房,朕以后不定期来,再有今天这情形,那你就在这做一辈子清扫工吧。” 朱启明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杨东明吓得直接跪下,“臣遵旨!” 熊廷弼被关在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鉴于牢房内的气味实在太大,朱启明命狱卒将熊廷弼带了出去。 二人在刑部正堂见了面,这是朱启明第一次见熊廷弼,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朱启明打量了熊廷弼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朕已经让礼部议你的谥号了,朕的意思是想给你个‘忠襄’,你可满意?” 这是个美谥,熊廷弼行礼道:“罪臣谢皇上!” “你恨不恨朕?” “罪臣罪有应得,皇上还能念及罪臣昔日功劳赐臣全尸,又不累及家人,如此天恩,罪臣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记恨皇上!” “唉—”朱启明叹口气,感慨道:“你是个将才,可惜生不逢时,可惜了!可惜了!” “皇上此言折煞罪臣了。” “朕今日来看你,是有件事有求于你,朕希望你能把辽东的情势写一写,尤其是关于东虏的情况多写一点,日后朕亲征辽东也好有所帮助。” “皇上,你要亲征辽东?!”熊廷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关注点没在写书上,而是关注了朱启明最后一句话。 “是的!大明和东虏总有一个得灭国,朕自然不希望是大明!” 第15章 徐光启的到来 时间一晃来到九月,天气愈发的寒冷起来,小冰河期确实不一样,这才刚到九月,北京城居然下起了一场大雪! 紫禁城被白雪覆盖,显得气度非凡,朱启明却没心思欣赏,西学馆馆舍已经确定,他正指挥内侍和禁卫军热火朝天地大扫除。 内官监的房舍全部腾了出来,准备暂作西学馆的馆舍,这地方在皇城之内,可以避免一些“无事生非分子”捣乱,当然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是方便朱启明到西学馆执教,新军的军官们他准备要亲自“教育”,用小日子过的不错的日本国曾经的套路培养军官的忠诚度,这些事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无法完成的,只有他才有这方面的知识。 在准备西学馆馆舍的同时,朱启明还挖空心思罗列了一个“牛人”名单出来,准备派人到各地征召来京入西学馆,名单上除了有满桂、越其杰、阎应元、史可法、黄得功、周遇吉、曹文诏、曹变蛟、宋应星等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忠臣良将外,还有李自成、张献忠、李信、顾君恩、牛金星、孔有德、尚可喜以及耿仲明等明末大名鼎鼎的反叛者! 对于征召反叛者,朱启明其实是犹豫了很久的,直接派东厂番子杀了是不行的,平白无故杀人,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放任不管,又怕在历史的惯性下,他们依然反叛,引发国内动乱,思来想去只能选择征召,就算这些人不能为大明所用,也不能放任他们继续走上反叛的道路。 朱启明罗列了一个近三十人的征召名单,然而看着名单他又犯难了,天底下同名同姓者的何其多,光靠一个名字怎么找?无奈之下,他只好从如山的奏疏和自己的脑海中搜寻这些人的资料,尽量标出每个人的籍贯,搞的清的就标的较为具体,不大清楚的只好写出大概地区或大概在哪里任职,至于不知道的只能从名单上划掉。 一番操作之后,牛人名单还剩下不到十几个,就这十几个人到底能征召过来几个,也还是未知数! 忙完馆舍的事情,朱启明将名单交给刘若愚,郑重道:“你去锦衣卫挑些好手,让他们按照这份名单,尽快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找到,然后带回来。” “诺!奴婢马上去办!”刘若愚见天启郑重的神色,自知事关重大。 刘若愚刚要往外走,朱启明突然又说道:“告诉那些被选中的缇骑,这些人在当地实在找不到没关系,但若是找到,不管对方是何身份,都不得怠慢!若有敢冒名顶替糊弄了事的一律诛杀!” “奴婢谨记!” 回到养心殿,朱启明又开始继续他的大事业—绘制地图。 自从上次那副《坤舆万国全图》被茅元仪指其失实之后,朱启明就萌发了绘制一幅全新的世界地图和一幅大明地图,这两幅地图将成为西学馆的教学地图,他要借这两幅地图让西学馆的学生们更清楚地了解大明和世界,让他们更有进取心去开拓疆土。 朱启明以宫廷摹本版的《坤舆万国全图》为底本,再根据记忆中后世地图进行修改。据说喜欢历史学的人,地理学的一定也不错,朱启明正是如此,想当年他也曾多次手绘过中国和世界地图,如今正好帮了他大忙,一开始绘制工作进行的比较顺利,各主要大陆和大型岛屿的轮廓、各主要山脉的基本走向,甚至部分大江河的基本流向都绘制的有模有样了,虽然跟后世的精确地图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但跟《坤舆万国全图》比起来那可是强出太多了。 在绘制大陆轮廓的的时候,朱启明也留了一手,他并没有如实地地标出整个澳大利亚大陆的轮廓,而是沿用了《坤舆万国全图》的画法,将其与南极大陆连在一起,目前中国人根本没有实力去抢占这块大陆,但也不能让西方人知道详情,白白便宜了他们。 大山大川、陆地岛屿的绘制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接下来的标注工作却慢了下来,朱启明手头上缺少现时的地理资料,只能是到处翻找资料,绘制工作明显慢了下来。 一转眼到了九月十二,西学馆的“校长”徐光启终于赶到了北京城。 徐光启在西学方面启蒙于郭居静、受教于主要合作者利玛窦,他深感中国传统学术于逻辑的严重欠缺和中国数学的停滞落后,因而高度重视演绎推理,以数学为着力点,倡导数学的研习、普及和应用;同时,他以理论指导实践,长期身体力行地进行天文、水利、农业等方面的科学实验和测量以及天文望远镜、西式火炮等的制造,归纳总结实践经验。 在对待西学和西方文明的态度问题上,徐光启不仅试图组织人才队伍在道理和技艺各层面虚心学习和利用西方优秀文明成果,还提出了逐步而全面地理解、融汇并超越的发展路线,可谓是中国历史上真正的开眼看世界第一人。 朱启明知道徐光启对仕途失望,故意磨磨蹭蹭直到现在才来,但人家是大神,他也不好说什么。 养心殿东暖阁,徐光启认真地给朱启明行礼。 朱启明不咸不淡地说道:“徐先生可是让我等的辛苦啊!” 徐光启也明白朱启明在挑理,但他也不服软,慢悠悠地说道:“臣年老体衰,故而走的慢些。” 朱启明不以为杵,笑道:“徐先生真直臣也!素闻徐先生精通西学,故此番想让先生出任西学馆馆长一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臣年老体迈,恐难当大任。”徐光启倒不是对朱启明不满,而是他厌恶了官场的互相倾扎,西学馆迟早成为言官们攻击的对象,他实在不想跟那些人纠缠。 天启则依然微笑道:“我曾听过一首诗,其中的两句是这样的:‘*******,岂因福祸避趋之!’先生学贯中西,我不敢在徐先生面前卖弄,有劳先生给我讲解一下其中的意思。” 徐光启尴尬的老脸通红,起身跪地,回道:“臣万死!今蒙皇上一语点醒,今后臣定当尽心辅佐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启明上前扶起徐光启,哈哈一笑,说道:“先生言重了,什么死不死的,朕还指望先生给朕培养一大帮栋梁之才呢。” 徐光启躬身施礼道:“皇上放心,臣定将毕生所学贡献给西学馆。” 再次落座后,朱启明给徐光启吃定心丸道:“知先生担心有人非议西学馆,先生放心,西学馆的设立是我和各位大臣一致同意的,谁敢妄加非议西学馆和先生你,决不轻饶!” “臣谢皇上!” 朱启明话锋一转,向徐光启问道:“徐先生,不知你的《农政全书》编写的怎么样了。” 徐光启一愣,回道:“臣确实写过一些农事的书稿,不过并未写过《农政全书》,不知皇上从何处听说臣在写《农政全书》?” 遭了,记错了时间了!朱启明尴尬的够呛,解释道:“看来是我记错了!不过听先生说写过一些农事的书稿,不知都有哪些?” 徐光启想了一下,回道:“臣曾写过《甘薯疏》、《农遗杂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代园种竹图说》以及《农书草稿》,此外还与熊三拔合译过《泰西水法》。” 大神就是大神,朱启明看着徐光启,好想说一句“我对你的敬仰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想到新作物推广正需要几部全面的农书指导,在朱启明说道:“先生如此博学,我钦佩之极!不知先生能否割爱,将这些书稿捐出来,我打算设立一个农书编撰处,编撰一套内容全面的农书。” 第16章 农业与商业 徐光启一听,毫不犹豫道:“臣写这些书稿便是为了能为朝廷所用,造福百姓,而皇上此举正是利国利民的仁举,臣岂会藏私,臣替天下苍生谢皇上圣恩!” 朱启明笑道:“哈哈,这下沾了先生的光了!” 徐光启心中一扫来之前的阴霾,趁机提议道:“臣请皇上下旨推广番薯种植,此物南北皆可种植,对土地肥力需求不高,且极为高产,是应对饥荒之良品。” 朱启明一时竟有遇到知己的感觉,微笑道:“徐先生所虑深远,真国之栋梁!不过我听说还有两种从亚美利加洲来的农作物,它们也很高产,且更易种植,不知徐先生可知晓?” 徐光启倒是没怎么关注,实话实说道:“臣一时想不到是何物,请皇上明示。” 朱启明解答道:“一种大概叫叫洋芋或番芋,还有一种叫做玉麦或玉蜀黍。土芋可在北方也可一年可种植两季,产量未必会低于番薯。而玉蜀黍产量虽不及番薯和洋芋,但其生命力顽强,非常适合贫瘠的山区以及寒冷的辽东地区种植,此物与麦、稻一般,晒干后可长期储存,可做主粮。” 徐光启听完,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透生在皇宫禁内的朱启明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忍不住询问道:“皇上怎会知道这些?” 朱启明非要显摆,这下被人质疑,立马老实了,心虚地解释道:“书上看的,还有一些从泰西人那儿听来的。” 还算合理,徐光启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说道:“臣也大略知道了这两种作物,玉蜀黍在《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但此二物在大明种植极少,皆因不知该如何食用,据说那个洋芋人吃了甚至会发生中毒的情形,因此更少有种植,偶有种植也是当做药用。” “发芽了呗!”朱启明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又怕后面解释不清,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改口道:“这些都不是难事,既然亚美利加洲的百姓以此为食,那咱们可以招募一些过来,让他们教咱们大明的百姓如何储藏和食用便是。” 徐光启一时没明白,问道:“亚美利加洲离大明不知几万里,如何招募?” “找泰西人啊!”大神终于有不会做的题了,朱启明有些得意洋洋。 徐光启恍然,是啊,找泰西人啊,他们有那本事,可以绕着地球航行一圈,世界上恐怕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了,他忍不住夸赞了一句:“皇上天纵英才,此举百姓之福!” 朱启明快飘了,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再次向徐光启说道:“不瞒徐先生,为了百姓接受这些新作物,我准备明年开春在皇庄先行试种,到时候还要麻烦徐先生帮介绍一些懂行之人协助。” 徐光启自然义不容辞:“臣遵旨!臣回去便写信给几个故旧,让他们派好手来京,听候皇上差遣。” “那多谢徐先生了!”朱启明客气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徐先生精通西学,又与泰西人多有接触,可知泰西诸国因何而兴?” 徐光启纠结了一下,如实回道:“回皇上,臣以为西方乃是因商而兴。” 徐光启的回答,朱启明并没觉得惊讶,明末是第一次西学东渐的高峰期,许多中国人对西方的了解,远比鸦片战争时中国人对西方了解的深,徐光启是这个时代西学研究的佼佼者,若是不熟悉西方的情况,才是让人惊讶呢。 朱启明赞成道:“徐先生所言极是,商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下于农业,农业是一个国家安定的必要保证,商业则可是一个国家繁荣富强的必要条件。隆庆开关以来,民间海贸发迅速,不仅富裕了很多大明百姓,朝廷也获益匪浅,这便是商业带来的好处。” “正是如此,臣听闻泰西红毛国其地不过我朝顺天府大小,却是泰西一强国,皆因其国商贸发达,有足够多的银钱装备步卒和水师,故而强如佛郎机国也要畏其三分,不敢贸然兴兵侵犯。”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天启当然知道尼德兰是哪个国家,十七世纪的“海上马车夫”可不是吹出来的,据说现在全世界一共两万艘海船,有一万五千艘都是他们的。 “我有意扩大与海外的贸易,同时再放开一部分经商限制,徐先生以为如何?”图穷匕见,朱启明终于将他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徐光启虽知商业的好处,却觉得放开经商限制有些不妥,他提醒道:“皇上,这商人们无利不图,若是放开限制,恐怕会霍乱朝纲啊。” 朱启明呵呵一笑,说道:“若说不为利者,恐怕还没有出生呢!商人们千辛万苦将各色货物贩往各地,无利可图谁还会做?其实商人们挣着钱,朝廷也跟着挣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当然,先生说的也不可不防,有些限制还是要有的,比如商人从政等,尤其是官商勾结更是要严厉控制和惩治,决不允许某些官员成为不良商人的保护伞!” 徐光启可没有那么自信,他再次提醒道:“皇上,若扩大海贸,放宽经商限制,必定会滋生大量的官商勾结事件,该如何处理?” 朱启明也清楚官商勾结再过一千年恐怕也难以根治,不能去本,但不意味着不能去标,他想了想,说道:“这就要靠出台律法加以震慑,同时还要扩大都察院的规模,提高对各级官员的监察力度了。”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徐光启自然也明白,他接着询问道:“皇上有具体打算吗?” 朱启明想了下,说道:“暂时有些两个不成熟的想法,说与徐先生也无妨,不过此事还不宜外传,徐先生可不要害我啊!” “臣不敢!臣只当今日没听过皇上说此事!” 朱启明点点头,将他所想说了出来:“其一,增加海贸口岸,除了现有的漳州、广州之外,我准备再开放宁波、上海、胶州、天津四处为海贸港口,允许外国商船入港交易,徐先生以为可行否?” “可行!”徐光启松江府上海县人,自然乐见上海成为商贾云集的繁荣之地,他相信其他三地籍贯的官员也会支持这一条,朱启明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沿海每个布政使司一家一个,以求减少阻力。 朱启明接着说道:“其二,设置海关总署取代市舶司,统一管理与夷人贸易,稽查走私,征收关税。” 明初市舶司没有收税权,收税权归地方政府,万历皇帝虽然将收税权“抢”到了由太监管理的市舶司,但不久收税权又落到了牙行手里,形成了包税制。外商来华贸易,要通过牙行的代理,牙行掌握了外贸的经营权,他们以舶商代表的身份,巧取豪夺,上下舞弊,报官纳税的货物,不过十之二三而已,市舶司形同虚设,早就该裁撤了。 朱启明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只不过后来和茅元仪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因此才有了建立海关总署的想法。 面对这第二条,徐光启没有立即响应,而是沉思良久才面带忧虑道:“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倒无不妥之处,可这稽查走私,征收关税的事,臣以为不妥!” 朱启明疑问道:“何处不妥?” 徐光启直言不讳:“皇上欲效仿神宗显皇帝设税监吗?” 朱启明恍然,忙解释道:“徐先生误会了,朕不是要设税监,这海关总署归户部,税收也进国库。” 徐光启这才放心,说道:“若是如此,臣以为可行。”反正他跟牙行的人也没有瓜葛,这话说的倒是不含糊。 朱启明也知道徐光启同意不代表外面那些大臣也会同意,不过只要有支持者就好办,慢慢跟反对者磨呗,反正新军没有眉目之前,这些政策也不会执行下去。 第17章 钱!钱!钱! 西学馆招收学生的圣旨已经下达了一个月了,然而报名者寥寥无几,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想的都是金榜题名走上仕途,谁愿意学习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 朱启明有些坐不住了,再次下旨允诺学成之后赐予举人身份,同时允许有志于报效国家的年轻白丁报名,这下报名的人数才慢慢多了起来,只不过以白丁居多罢了,甚至还有就想混碗饭吃的地痞混混! 接到管理报名工作的卢象升的奏报,朱启明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提笔写了一份招生要求,对报名者的家世进行了严格规定,这才让报名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与招生工作同样顺利的还有统计内库和皇庄的事情,九月十六,刘若愚终于将一本账册交到了朱启明的手里。 朱启明仔细看了一遍,和他的期望相去甚远,只有银只有六百多万两,黄金两万余斤,按市价能换个三百余万两白银,最多的还是一些死物,诸如各种古玩珠宝、绸缎布匹、金银器物以及铜、铁等。皇庄倒是不少,有近百处,共有土地有三百多万亩。 看到这些数据,朱启明心中不禁感慨:“这些金银估计还是万历皇帝积攒下来的吧,真是难为这位贪婪抠门的‘爷爷’想这么周全了。只是如今已经罢了税监,想再捞那么多钱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了。” 看完账册,朱启明眉头紧锁,国库没钱,内库也所剩不多,以后的日子真心不好过,他起身在养心殿来回踱步,想着该如何解决财政危机。 朱启明心情烦躁地养心殿内转来转去,突然,他看着墙上的一副古画恍然大悟,喜形于色道:“哈哈,有法子了!” 朱启明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变卖家当,皇宫中有许多绝世的珍宝古玩,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就能换得大把的银子,京城那些大户、高官有的是钱,直接让他们捐钱给国库是不可能的,索性拿宫中古玩字画狠狠宰他们一笔。 事不宜迟,朱启明立即叫来葛九思,说道:“你去找些好手,朕要出宫一趟。” 葛九思一脸的为难,朱启明最近好像迷上了出宫,有事没事就往外面跑,外面的大臣早就得到风声了,请杀他葛九思的奏疏不是一份两份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有朱启明护着,他也有可能被大臣们殴死。 朱启明见葛九思为难的样子,骂道:“软蛋玩意,有我护着你,怕个球?!你要是把我惹毛了,那真就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葛九思讷讷地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结果又被朱启明瞪了一眼,只好领旨而去。 今日阳光明媚,还算温暖,京城的前门外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盛世的景象。 朱启明带着刘若愚左右观瞧,寻找着从事古董生意的商铺。 一行人行到一个路口,突然听得前面人声嘈杂,隐约有喊杀喊打的声音传来,几个护卫赶紧把朱启明围在中间,紧张地注视四周。 正在此时,从朱启明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公子,外面乱哄哄的,想必又是李三麻子那厮在斗殴。小店尚算安全之处,若是公子不嫌,进来喝杯茶吧。” 朱启明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家名为“荣宝轩”的店铺门口,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朱启明走上前,拱手行礼道:“承蒙店主关照,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中年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朱启明进到店内,几名护卫则在门口警戒起来。 双方宾主落座之后,自有家仆奉上香茗,朱启明也是爱茶之人,看了一眼色泽,又品了一口,绝对是上品西湖龙井,这店家对一个路人出手便是上品西湖龙井,看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中年男子之所以如此大方,那是因为刚才见朱启明身边护卫众多,想必也是出身豪门,有钱人家多喜欢收藏古玩,他本是古玩商人,想着如能结交一下,也许能赚上一笔,这才又是邀请又是上品西湖龙井。 “多谢掌柜招待!”如此盛情招待,朱启明自然要客气一下。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说道:“公子客气了,区区一杯茶水而已,公子何需称谢。在下钱羿龙,贱字云升,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不敢当,在下黄启明,尚未取字。”朱启明用自己母亲的姓氏给自己编了一个假名。 钱羿龙何许人,纵横商场三十余年,又岂会听不出所谓的“黄启明”只不过是个化名,不过这京城之内,皇亲国戚、勋臣贵胄多如牛毛,不愿说出真名自是有所顾忌,于是他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道:“钱某做的是古玩生意,不知黄公子对古玩可有研究?” 朱启明后世打工人一个,关于古董无非就是通过各种媒体所知,哪有什么研究,他如实回道:“在下才疏学浅,对古玩所知甚少,不过在下私以为盛世古玩、乱世黄金,古玩终究是死物,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还是真金白银用处更大。” 钱羿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黄启明”这么大胆,他环顾左右,小声说道:“公子慎言!此言若是被东厂、锦衣卫探子听到,说你诽谤朝廷,少不了要拿你去受那诏狱之苦!” 朱启明知道说的有些过了,赶忙笑道:“在下失言了,钱掌柜勿怪!” 钱羿龙这才放下心来,转移话题道:“适才钱某见公子在街上东西观瞧,似有犹豫难办之事,不置可否告知钱某,看钱某能不能帮得上。” 朱启明想了想,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钱羿龙的背景,可眼下也没有别人可用,这钱羿龙看外表还算是老实之相,不若先让此人出手几幅字画,看结果如何再做决定。 主意已定,朱启明微笑着对钱羿龙说道:“在下的确是有些小物件想出手,不知钱掌柜可否帮忙?” 钱羿龙等的就是这句话,虽然内心激动,但面色却毫无变化道:“不知是何物件?” 朱启明示意刘若愚拿出准备好的字画,对钱羿龙说道:“有劳钱掌柜帮忙鉴定一下,在下的这些玩意能值个多少钱。” 钱羿龙疑惑地看了朱启明一眼,随即起身带刘若愚来到柜台前。 按照古玩行的规矩,钱羿龙作为买家现在是不能接触卖家的东西的,因此由刘若愚小心翼翼拿出其中一个卷轴,在柜台上慢慢展开。 卷轴刚刚展开一半,钱羿龙就震惊了,待卷轴完全展开之后,他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一幅隋代展子虔的画作,他只在书上见过记载,据他所知,数百年来根本没听说谁珍藏过此画! 钱羿龙揉了揉眼睛,进行了一番仔细地鉴别,朱启明也不着急,喝着茶水慢慢等候。 许久之后,钱羿龙神情失落地跌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他现在可以确认这幅画九成九是价值连城的真迹,只要买下此画转手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可是他现在根本凑不出买这幅画的钱! “恐怕钱某是帮不上朱公子了!”钱羿龙一脸的不甘。 朱启明不解道:“这是为何?” 钱羿龙解释道:“公子的这幅藏品乃是世所罕见的极品,价值连城,钱某的家底实在是无能为力,故而是难以帮上公子了。” “哈哈哈!”朱启明闻言大笑,旋即对钱羿龙说道:“钱掌柜能如实相告,也是正人君子做派,在下想和钱掌柜交个朋友,不知钱掌柜可愿意?” 虽然买卖不成却能结交个富豪,钱羿龙自然是喜出望外,忙回道:“公子抬爱,能交上公子这样的朋友,实在是钱某的荣幸,钱某又岂会不愿意。” 第18章 崽卖爷田不心疼 朱启明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好,既然是朋友,那好事自然要先找朋友了,在下希望由钱兄代为出售这几件小玩意,事成之后在下愿拿出所得百分之二作为酬谢,不知钱兄可愿挣在下这点小钱?”说到这,他还故意补充道:“哦,对了,在下家中还有一些小玩意以后也会出手,只要钱兄有时间,都想委托钱兄帮忙出手。” 钱羿龙心中盘算起来:“这人一出手便是展子虔的大作,想必家中好东西定是不少,虽然自己只有百分之二的酬劳,但架不住值钱东西多啊,到时候赚个十几万银子应该不是问题,这可赶上自己半辈子收入了!”想到这,他痛快地应道:“黄公子如此仁义,钱某若是再推脱就显的小气了。” “那就有劳钱兄了!” 说完,朱启明命刘若愚将带来的三幅画作一一打开让钱羿龙鉴定。 钱羿龙一一仔细鉴定了一遍,这下心中更高兴了,光是这三幅画,他估计自己就能挣上万两白银! 想到银子,钱羿龙向朱启明问道:“不知这三幅画公子准备以何价位出手?” 钱羿龙自然希望朱启明报价越高越好,可没想到朱启明更贪:“在下打算采用竞卖之法将此三幅画作出手,想必钱兄也认识些鉴赏方面的高人吧,底价就由他们定好了,至于如何运作,钱兄应该是轻车熟路吧?” 朱启明准备狠狠宰一把京城的富贾大户,他要从豪强大户们的手里割下一块“肉”,既然李自成能从这些人身上搜刮出来数千万两白银,他相信他也能凭这些古玩物件,让他们掏出个一两千万两白银出来! 钱羿龙看着眼前的三幅稀世珍品,不由得后背直冒凉风,如果这三幅画面世,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肯定会趋之若鹜,若用竞卖之法,他都能想到到时候那些达官贵人们割肉般的表情。 “竞卖之法古已有之,价高者得之,钱某自然是明白该怎么运作。”钱羿龙现在只想着自己的酬金,那些权贵富贾割不割肉跟他没关系。 “钱兄还要多多费心,多造声势。实不相瞒,在下也是缺钱缺的紧,才出此下策,因此希望卖的越贵越好。过段时间还要拿些东西到江浙一带进行竞卖,听说那里的富贾大户富得流油,若是钱兄能卖出超出意料的价格,在下愿意提高酬劳比例。”朱启明始终相信只有利益驱动,才有更多动力。 钱羿龙听了这话,直嘬牙花子,心说这也太狠了,这么下去,是要把大明有钱人都搜刮干净的节奏啊! “钱某一定尽力!”钱羿龙根本拒绝不了,为了更高比例的佣金,他才不会管那些有钱人会不会破产呢,当然都破产了更好,那样他就成有钱人了。 朱启明见钱羿龙决心已定,微笑道:“好!在下就喜欢和爽快人做生意,以后在下有什么别的生意,一定会第一个想到钱兄的。” 钱羿龙闻言,客气道:“多谢公子抬爱!”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朱启明也准备回去了,他对钱羿龙道:“钱兄,在下有事要先行告辞了,这三幅画就留在钱兄这里了。不过为了方便你我联系,保护钱兄和画作安全,在下会留下几名护卫在此,还望钱兄不要见怪!” 钱羿龙哪里不明白天启话里有话,不过他也没不快,毕竟这些字画可都是稀世珍宝,搁谁都不会放心大胆地交给别人,他赶忙说道:“公子哪里话,这是应该的,你不提此事在下也是准备提的。公子既然有事,在下也就不留公子了。” “告辞!” 留下四名心腹护卫,朱启明便和其余几人回去了。 回到养心殿,刘若愚直接跪倒在地,说道:“奴婢有些话不吐不快,望万岁爷成全。” 朱启明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开口说道:“我也没把你当外人,有话直说!” 刘若愚哽咽道:“万岁爷,宫中珍宝都是历代祖宗辛苦积攒的,万岁爷难道真的忍心将它们都卖了吗?” 朱启明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并没有不悦,而是平静地坐在了刘若愚面前的地上,平静地说道:“朕倒是不想把它们都卖了,可是眼瞅着祖宗的江山都快要没了,留它们何用?” 刘若愚当下痛哭道:“奴婢无能,不能为万岁爷分忧!” 朱启明尴尬地笑了笑,他想起了随崇祯殉国的王承恩,一个太监竟然比大多数文臣要忠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唉——”朱启明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若愚啊,不是爷我危言耸听,你也是博学之人,眼下大明的形势你应该能看明白吧?” 刘若愚倒是明白,可他却不敢实话实说。 眼见刘若愚不言语,朱启明替他说道:“如今国势颓废,国库空虚,若不设法扭转,大明怕是没几年国祚了。大明亡了,那些大臣们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新王朝的臣子,可我呢?只怕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鬼!你说说,我不去多想想办法能行?” 办法可以是别的啊!刘若愚有些不解,小声建议道:“万岁爷需要钱也不一定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啊,依神庙爷爷那般设立税监便是,奴婢们自然为万岁爷敛财去。” 朱启明摇摇头,说道:“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先别说大臣们会极力反对,就是百姓也会反对,若是被有心人煽动,恐会酿成民变,收那点钱都不够用于平叛的。” 朱启明自然不可能放过商税和矿税,但不是现在,而且这些税金他也没准备收进内库,税收还是用在国家管理上才是正事,内库紧一紧又不是过不下去。 “这些珍宝是祖宗传下来的,万岁爷这样做,若是让大臣们得知,只怕他们会为难万岁爷的。”刘若愚虽然有些认同朱启明的说法,但更清楚言官们的做派。 朱启明又何曾没有想过,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办了,你多找一些可靠的人,尽量不要走漏了风声。还有,你回头找些人把后殿收拾一下,卖珍玩的钱秘密运进去存放,这些钱是我的救命钱,可不能轻易动用。” 刘若愚也清楚事关重大,坚定地点点头,回道:“奴婢记下了!” 朱启明发现自己也开始变得像葛朗台了,但他也无可奈何,新军想要练成,肯定需要大笔的银子,这个钱不可能找户部去要,他们也不会给,这个钱只能他自己出。 要想富起来,开源节流是关键,开源是有门路了,接下来就该节流了,朱启明再次吩咐道:“若愚,你再安排点人手,统计一下皇城内外的宫女和内侍有多少。” 刘太妃全面管理后宫已经月余,虽然也大刀阔斧地裁汰了一些老弱病残以及心术不正者,但内宫机构仍然臃肿不堪,每月开支异常巨大,有必要进行进一步裁汰。 联系卖珍宝的事,刘若愚自然能想到朱启明的想法,他小心提醒道:“万岁爷,内宫的奴婢们都是万岁爷的鹰爪,若是裁汰的狠了,恐怕不妥,请万岁爷三思。” 朱启明则玩味地说道:“一条好的猎犬抵得上几十条宠物狗,杨镐当年数倍于东虏的军队,还不是全折在了萨尔浒。” 刘若愚赶忙扇自己一个耳光,请罪道:“奴婢多嘴了,万岁爷恕罪!” “行了!”朱启明制止了还要扇自己耳光的刘若愚,说道:“你心善,怕他们被裁汰后没了生计,我也不是绝情的人,皇庄那么多土地,虽然不能分给他们,但去那当个小管家还是够他们下辈子吃用的。” 新作物要推广,皇庄人手肯定不够,这些内侍宫女正好能用上,让他们自食其力总比在内宫做个整日受欺负的底层奴仆强。 “奴婢替他们谢万岁爷!”对于朱启明的安排,刘若愚觉得甚为满意。 第19章 言官闹起来了 老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承事郎陆续到来,朱启明的真实目的也多多少少传到了宫外,大佬们不好直接出面,便让言官们先趟水。 九月二十,例行乾清宫座谈会上,言官们沸腾了,这帮人摆开死谏的架势,展开车轮大战,誓要逼迫朱启明撤销承事郎。 朱启明哪能同意,以此事获得了绝大多数朝臣同意为由,直接言明没有撤销的可能。 言官们随即调转枪口,开始攻击几位承事郎阿谀媚上、小人弄权,要求将他们撤职查办。 朱启明懒得纠缠,直接躲到养心殿去了。 群臣中持中立态度或支持者先后离开了乾清宫,而反对者则发扬传统,跪在乾清宫广场前不走,非要朱启明给个说法。 朱启明得知情况,气愤不已,他已经被这些空谈误国、作秀博名的清流言官们彻底惹怒了,他对刘若愚大声道:“去,把魏忠贤叫来!” 魏忠贤自从升了东厂提督,有得到朱启明承诺之后,整个人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好几岁,每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安门北的东厂衙门内,亲自给各位档头布置任务,侦缉百官及名流,一时间东厂案牍堆积成山,半文盲魏忠贤只好把几个略有学识的爪牙升到东厂,替他处理案牍。 东厂大堂入内即可见大幅岳飞画像,提醒东厂缇骑办案毋枉毋纵,堂前还有一座“百世流芳”的牌坊,但想想东厂设立以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真是格外讽刺。 大堂内,魏忠贤靠在座椅上,脚放在案桌上,嘴里哼着小曲,心中想着昨天晚上客印月搔首弄姿的模样,时不时奸笑两声。 客印月已经出宫多时,失势的她如今身份倒转,反过来傍上了魏忠贤这位新晋厂公,每晚都邀请魏忠贤来到自己宅邸,极尽所能去侍奉魏忠贤,搞得魏忠贤乐不可支。 “督主,养心殿的刘公公来了。” 一名番子的禀报,打断了魏忠贤的思绪,本来还在那想着今晚怎么摆弄客印月,这下意兴阑珊,他有些不满地看着那名番子,语气不悦道:“那个小人得志的狂徒来干什么?” “说是来传皇上口谕!” 这事可不敢耽搁,魏忠贤也顾不上在心里咒骂刘若愚了,赶忙一路小跑出了正堂,见到刘若愚,也是起身笑脸相迎:“原来是刘公公大驾光临,失礼!失礼!” 刘若愚嫌弃地看了一眼魏忠贤,说道:“魏公公,万岁爷口谕,命你即刻到养心殿见驾。” 魏忠贤赶忙接了旨意,随着刘若愚赶往养心殿。 很快来到了养心殿,朱启明见到魏忠贤,直接说道:“来时看到乾清宫外那些个跪着的大臣了吗?” “见到了。”魏忠贤并没有细看,但也不敢说没看见。 朱启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去看一看都有哪些人,名字记一下,然后去查一下这些人有没有什么不法之事。” 魏忠贤虽然是个文盲,但人可不笨,他立即心领神会道:“奴婢明白,万岁爷想让谁人头落地,奴婢就让谁人头落地。” 果然是个狠人,朱启明都觉得心中一凛,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制止了魏忠贤:“不要随意构陷,此次不同往时,我要的是真实的证据,要让大臣们无可辩驳。” 魏忠贤面露为难之色,不过还是回道:“奴婢遵旨!” 朱启明不管魏忠贤为难不为难,接着吩咐道:“给你三天时间,务必给我揪出几个,这事我等不起!” “诺!”魏忠贤不敢违逆,只好应下。 言官们跪了一天也不见朱启明给个说法,见天色已晚,只好就此散去,准备明日再来跪谏。 养心殿内,除了远在浙江的洪承畴还未到来,其余六位承事郎均已到岗,此刻他们六人正集体跪在朱启明面前,要求辞职回避。 按照常例,他们这么做没毛病,官员被弹劾确实要辞职回避,等待皇帝最后裁决,但朱启明可不想管什么常例不常例的,直接对几人发火道:“听拉拉咕叫还不种庄稼了!你们自然几个别好的不学学这些,该干什么干什么,那帮正事没有的言官自有朕收拾他们。” 孙之獬第一个回应:“臣谢皇上!” 此言一出,除了常延龄,其他四人无不面露鄙视之色,孙之獬已经将阿谀奉承的性子展露无遗了。 朱启明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孙之獬了,他现在终于理解乾隆为什么那么爱和珅了,这种说话好听又有才的人确实是好。 “龙拂(孙之獬的表字)所言极是,你们几人都是朕钦点的承事郎,朕对你们绝对信任,你们只管安心做事就是。” 几人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依旨。 “好了,天色不早了,龙拂留下,其余人且回去吧。”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东暖阁,临了还不忘鄙视一下孙之獬,孙之獬则一脸得意,根本不理会他们。 待众人离开,朱启明开口道:“龙拂,看来他们都不喜欢你啊!” 孙之獬则一脸正色地回道:“臣只知为皇上分忧,他们怎么看臣那是他们的事,臣问心无愧!” 朱启明笑笑,将一张纸交给孙之獬,说道:“你明天替我去拜访一下这上面的几个人。” 孙之獬看了一眼,询问道:“皇上为何要让臣拜访这些人?” 朱启明直言相告:“外面那么多言官相逼,我一个人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总得找几个帮手吧。” 孙之獬听了这话,又看了一遍名单,惊呼道:“皇上圣明,臣五体投地!” 孙之獬为何这样?看看名单就知道了,上面有顾秉谦、徐大化、周应秋、施凤来、郭允厚、黄立极、崔呈秀、霍维华、孙杰等等,这些人有些可是名声在外的阿谀小人,有的甚至已经投到魏忠贤门下。 孙之獬在京城也算待了一年了,对这些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些人只要给予好处,估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收拾外面那些跪谏的言官再合适不过了,因此他才会那样夸赞朱启明。 见孙之獬模样,朱启明也知道孙之獬懂自己的意思,他决定玩点刺激的,竟然露骨地说道:“你拜会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我喜欢办事利落的人,要想简在帝心,就看他们干的漂亮不漂亮了。” 孙之獬心领神会,回道:“臣明白!” “不要总是明白、遵旨这类的话,你分管都察院、翰林院和六科,言官们这么闹,你也要多想想应对之策,不要总等着我出主意,只要你的策略有用,我会支持你的,可明白?”朱启明对孙之獬的工作有些不满意,找这些承事郎不光是为了集权,也是让他们当军师的,光知道多磕头少说话可不行。 “臣遵旨!” 孙之獬习惯性的又来一句,朱启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补充道:“臣一定多为皇上分忧!” 朱启明这下脸色才好看点,随后将孙之獬手中的名单拿了回来,直接在烛台上引燃,不一会便成了灰烬。 “我相信你应该都记住了吧?” 皇帝找品行有亏的人算计“正直大臣”,这种事情要是传扬出去,那天下士林得直接炸锅!孙之獬自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像名单这种证据更不能留存,故而早就默记在心,此刻听朱启明问话,赶忙回道:“臣全记下了。” 朱启明点点头:“很好!好好办事,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臣谢皇上!” 第20章 廷杖博名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言官们再次聚集到乾清宫广场跪谏,而且人数明显比昨天多了一些。 朱启明得知情况,倒也不恼,反而准备去会会这帮言官。 乾清宫广场,三四十人整齐地跪在那里,见到朱启明到来,纷纷出言,要求罢免承事郎,还朝政以清明。 朱启明看了一眼,带头的又是邹元标那个东林大佬,后面跟着太常寺少卿杨涟,本以为实授杨涟太常寺少卿之职,能让他消停一阵,没想到他还是跟这些言官搅和在了一起。 朱启明叹口气,而后看向众人,阴阳怪气道:“诸卿不必再说,朕此番前来不是来听劝谏的。天气寒冷,朕担心诸卿的身体,特意来关怀一下。”随后对内侍道:“去传太医到这儿候着,万一哪位‘栋梁之臣’身体吃不消也好及时救治。” 内侍领命而去,反对者们却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套路? 此时,朱启明再次下命令道:“来人,去把廷杖全给朕取来!” 几十名言官一听要取廷杖,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恐惧,当然还少不了暗自得意者,这些得意者此刻正在心中盘算着怎么乘机谋取更大的声望,毕竟在明朝挨廷杖就像功勋章,挨得越多,名声就越显赫。 不大会功夫,锦衣卫士们便将几十根廷杖全部扛了过来。 这些廷杖多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朱启明拿过一根廷杖,仔细观察一下,又把玩了两下,笑着对言官们说道:“朕听说凡受廷杖之刑者,三十杖即皮开肉烂;六十杖即便不死,也会落下终身残废;八十杖,双脚就迈进了鬼门关的门槛;到一百杖,除非出现奇迹,否则绝无活着的可能!诸卿多为文士,细皮嫩肉的,这要是打下去,恐怕你们受不住啊!” 朱启明之言,确实吓到了不少人,许多人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邹元标也知道身后肯定有人打退堂鼓,大声对朱启明说道:“臣等忠心为国,天地可鉴,纵然廷杖加身,又有何惧!” 邹元标的话果然有用,不少犹疑不定者重新坚定了信心。 朱启明不悦地看了一眼邹元标,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就算不能抓到邹元标的把柄,也要把这个人赶回家去,回回挑事的都是他,简直太可恨了。 “你们想靠挨廷杖出名,我偏偏不成全你们!”朱启明压根也没想实行廷杖,他对锦衣卫士下令道:“把这些廷杖堆一起点着,给各位大臣取取暖,免得着凉。” 朱启明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言官们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朱启明取来廷杖竟是要烧掉,这下很多人心中的算计立即划成了泡影。 邹元标和杨涟的脸色都变了,邹元标震惊,杨涟欣喜。 还没等邹元标从震惊中回过神,杨涟率先开口:“皇上是要废除廷杖之制?” 朱启明看了一眼杨涟,心情复杂,是个忠臣,可惜就是有点犯二,被东林党忽悠瘸了,这种人就不适合做官。 朱启明没有回答杨涟的问题,而是不悦地问道:“杨涟,你不是在太常寺做事吗,跟着言官们凑什么热闹?” 杨涟正色道:“臣身为太常寺少卿,掌宗庙祭祀、礼乐仪制,对皇上不尊祖制,破坏礼制之事自然要加以劝谏。” 朱启明被怼的没词,只好忿忿说道:“那回头将给你调到太仆寺去。” 杨涟却毫不畏惧:“臣就算一介布衣,遇见此事,也要直言劝谏!” 朱启明知道自己说不过杨涟,只好不跟他纠缠,转身就要走,结果杨涟却喊道:“皇上还没有回答臣的问题!” 朱启明转身,对杨涟说道:“是,朕确实要废除廷杖之制,以后谁再想着靠挨板子扬名,没门了!” “皇上仁德!” “你也觉得应该废除?”杨涟竟然称赞起来,弄的朱启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昔日成祖文皇帝觉此刑残酷,于是下旨废除,皇上如今效仿文皇帝,实乃仁政!” 朱启明倒不知道朱棣还干过这样的“好事”,杨涟这一提醒,倒是正好给他找到了废除廷杖的借口:“朕就是要效仿成祖皇帝,做一个有为之君,你们不总喜欢说祖制吗,那朕就恢复成祖祖制,废除廷杖之制。” 邹元标还真想着拿祖制反对一下,结果没想到因为杨涟提醒而被朱启明抢先拿祖制把话堵死,他因此有些不满,心中暗自责怪杨涟坏事。 朱启明拿祖制废除廷杖,还不忘借机警告在场的言官:“朕也希望你们像成祖皇帝时期的大臣一样,多想着为国出力,不要总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为了反对而反对。朕想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们若是有人能听进去朕的话,就回去好好处理公务,朕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明天还来,可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朱启明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乾清宫广场,而就在此刻,浇上火油的廷杖已经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焰烤的人脸生疼,言官们看着这堆火焰,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回到养心殿,刘若愚小心试探道:“万岁爷,您真的要废除廷杖之制吗?”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奴婢不敢!” “唉!”朱启明感叹一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廷杖根本震慑不了外面的大臣们,甚至很多人盼着挨顿廷杖呢,到时候他们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反而坏了朕的名声,这样的制度你说还能留着吗?” “万岁爷,奴婢斗胆再问,若是没有廷杖,该如何震慑朝臣呢?”刘若愚倒是很好奇朱启明有什么对策。 朱启明打量了刘若愚一阵,这才面色严肃道:“希望你只是好奇,若是想着弄权,后果你可是清楚的。” 刘若愚赶忙下跪求饶:“奴婢万不敢弄权,奴婢刚才多嘴了,请万岁爷责罚!” 朱启明声音有些严厉:“你最好记清了,该告诉你的朕自然会告诉你,不告诉你的最好少打听,不过今天这事我倒可以告诉你,没了廷杖自然有国法制裁他们!” “想廷杖出名,老子偏偏要靠国法光明正大的将你们绳之以法,让你们永远翻不了案,我就不信你们屁股都干净!”这是朱启明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然他不可能说给刘若愚听就是了。 刘若愚毕恭毕敬回道:“奴婢谨记!日后再不敢胡乱多嘴!” 朱启明点点头,吩咐道:“一会去左春坊把詹事府少詹事施凤来给我叫来。” “诺!” 通过这次廷杖的事情,朱启明想到了舆论的力量,想想后世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帝对外的舆论战,那叫一个溜,居然搞垮了那么多国家! 舆论必须加以监督和引导,绝不能放任不管,这么浅显的道理朱启明哪里会不明白,绝不能让文官集团彻底把控舆论,必须要有自己的舆论阵地,这样才能获得更多人支持自己将来的改革,毕竟教员曾说过,只有人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朱启明知道施凤来这个人很有才华,当年科榜第二,但据魏忠贤说这个人素无节概,依阿权势,这样的人正适合利用起来做枪手,在舆论上为自己造势,这也是他叫施凤来的原因所在。 “是时候该成立宣传部了!”朱启明又在小册子上记上了一笔。 第20章 廷杖博名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言官们再次聚集到乾清宫广场跪谏,而且人数明显比昨天多了一些。 朱启明得知情况,倒也不恼,反而准备去会会这帮言官。 乾清宫广场,三四十人整齐地跪在那里,见到朱启明到来,纷纷出言,要求罢免承事郎,还朝政以清明。 朱启明看了一眼,带头的又是邹元标那个东林大佬,后面跟着太常寺少卿杨涟,本以为实授杨涟太常寺少卿之职,能让他消停一阵,没想到他还是跟这些言官搅和在了一起。 朱启明叹口气,而后看向众人,阴阳怪气道:“诸卿不必再说,朕此番前来不是来听劝谏的。天气寒冷,朕担心诸卿的身体,特意来关怀一下。”随后对内侍道:“去传太医到这儿候着,万一哪位‘栋梁之臣’身体吃不消也好及时救治。” 内侍领命而去,反对者们却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套路? 此时,朱启明再次下命令道:“来人,去把廷杖全给朕取来!” 几十名言官一听要取廷杖,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恐惧,当然还少不了暗自得意者,这些得意者此刻正在心中盘算着怎么乘机谋取更大的声望,毕竟在明朝挨廷杖就像功勋章,挨得越多,名声就越显赫。 不大会功夫,锦衣卫士们便将几十根廷杖全部扛了过来。 这些廷杖多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朱启明拿过一根廷杖,仔细观察一下,又把玩了两下,笑着对言官们说道:“朕听说凡受廷杖之刑者,三十杖即皮开肉烂;六十杖即便不死,也会落下终身残废;八十杖,双脚就迈进了鬼门关的门槛;到一百杖,除非出现奇迹,否则绝无活着的可能!诸卿多为文士,细皮嫩肉的,这要是打下去,恐怕你们受不住啊!” 朱启明之言,确实吓到了不少人,许多人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邹元标也知道身后肯定有人打退堂鼓,大声对朱启明说道:“臣等忠心为国,天地可鉴,纵然廷杖加身,又有何惧!” 邹元标的话果然有用,不少犹疑不定者重新坚定了信心。 朱启明不悦地看了一眼邹元标,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就算不能抓到邹元标的把柄,也要把这个人赶回家去,回回挑事的都是他,简直太可恨了。 “你们想靠挨廷杖出名,我偏偏不成全你们!”朱启明压根也没想实行廷杖,他对锦衣卫士下令道:“把这些廷杖堆一起点着,给各位大臣取取暖,免得着凉。” 朱启明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言官们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朱启明取来廷杖竟是要烧掉,这下很多人心中的算计立即划成了泡影。 邹元标和杨涟的脸色都变了,邹元标震惊,杨涟欣喜。 还没等邹元标从震惊中回过神,杨涟率先开口:“皇上是要废除廷杖之制?” 朱启明看了一眼杨涟,心情复杂,是个忠臣,可惜就是有点犯二,被东林党忽悠瘸了,这种人就不适合做官。 朱启明没有回答杨涟的问题,而是不悦地问道:“杨涟,你不是在太常寺做事吗,跟着言官们凑什么热闹?” 杨涟正色道:“臣身为太常寺少卿,掌宗庙祭祀、礼乐仪制,对皇上不尊祖制,破坏礼制之事自然要加以劝谏。” 朱启明被怼的没词,只好忿忿说道:“那回头将给你调到太仆寺去。” 杨涟却毫不畏惧:“臣就算一介布衣,遇见此事,也要直言劝谏!” 朱启明知道自己说不过杨涟,只好不跟他纠缠,转身就要走,结果杨涟却喊道:“皇上还没有回答臣的问题!” 朱启明转身,对杨涟说道:“是,朕确实要废除廷杖之制,以后谁再想着靠挨板子扬名,没门了!” “皇上仁德!” “你也觉得应该废除?”杨涟竟然称赞起来,弄的朱启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昔日成祖文皇帝觉此刑残酷,于是下旨废除,皇上如今效仿文皇帝,实乃仁政!” 朱启明倒不知道朱棣还干过这样的“好事”,杨涟这一提醒,倒是正好给他找到了废除廷杖的借口:“朕就是要效仿成祖皇帝,做一个有为之君,你们不总喜欢说祖制吗,那朕就恢复成祖祖制,废除廷杖之制。” 邹元标还真想着拿祖制反对一下,结果没想到因为杨涟提醒而被朱启明抢先拿祖制把话堵死,他因此有些不满,心中暗自责怪杨涟坏事。 朱启明拿祖制废除廷杖,还不忘借机警告在场的言官:“朕也希望你们像成祖皇帝时期的大臣一样,多想着为国出力,不要总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为了反对而反对。朕想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们若是有人能听进去朕的话,就回去好好处理公务,朕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明天还来,可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朱启明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乾清宫广场,而就在此刻,浇上火油的廷杖已经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焰烤的人脸生疼,言官们看着这堆火焰,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回到养心殿,刘若愚小心试探道:“万岁爷,您真的要废除廷杖之制吗?”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奴婢不敢!” “唉!”朱启明感叹一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廷杖根本震慑不了外面的大臣们,甚至很多人盼着挨顿廷杖呢,到时候他们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反而坏了朕的名声,这样的制度你说还能留着吗?” “万岁爷,奴婢斗胆再问,若是没有廷杖,该如何震慑朝臣呢?”刘若愚倒是很好奇朱启明有什么对策。 朱启明打量了刘若愚一阵,这才面色严肃道:“希望你只是好奇,若是想着弄权,后果你可是清楚的。” 刘若愚赶忙下跪求饶:“奴婢万不敢弄权,奴婢刚才多嘴了,请万岁爷责罚!” 朱启明声音有些严厉:“你最好记清了,该告诉你的朕自然会告诉你,不告诉你的最好少打听,不过今天这事我倒可以告诉你,没了廷杖自然有国法制裁他们!” “想廷杖出名,老子偏偏要靠国法光明正大的将你们绳之以法,让你们永远翻不了案,我就不信你们屁股都干净!”这是朱启明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然他不可能说给刘若愚听就是了。 刘若愚毕恭毕敬回道:“奴婢谨记!日后再不敢胡乱多嘴!” 朱启明点点头,吩咐道:“一会去左春坊把詹事府少詹事施凤来给我叫来。” “诺!” 通过这次廷杖的事情,朱启明想到了舆论的力量,想想后世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帝对外的舆论战,那叫一个溜,居然搞垮了那么多国家! 舆论必须加以监督和引导,绝不能放任不管,这么浅显的道理朱启明哪里会不明白,绝不能让文官集团彻底把控舆论,必须要有自己的舆论阵地,这样才能获得更多人支持自己将来的改革,毕竟教员曾说过,只有人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朱启明知道施凤来这个人很有才华,当年科榜第二,但据魏忠贤说这个人素无节概,依阿权势,这样的人正适合利用起来做枪手,在舆论上为自己造势,这也是他叫施凤来的原因所在。 “是时候该成立宣传部了!”朱启明又在小册子上记上了一笔。 第21章 想走成全你 孙之獬虽然是个势利小人,但不妨碍办事效率高的一批,仅仅一天以后,弹劾跪谏言官的奏疏就出现了。 先是兵科都给事中朱童蒙、工科给事中郭允厚上疏弹劾邹元标与左副都御史冯从吾在京城聚众讲学,妄议朝政,有结党之疑,疏中更是直言东林党曾利用京察排斥异己之事,绝不可任由东林党继续讲学收徒扩大门户。 接着是云南道御史杨维桓、广东道御史崔呈秀参兵部员外郎顾大章、太常寺少卿杨涟二人结党营私,收受熊廷弼贿赂四万金为其脱罪。 两个人也能叫结党?这最多叫勾连好不!杨、崔二人不像朱、郭二人那样大胆,只好暗戳戳地将矛头对准了东林党。 在外人看来,这四个人胆子真大,敢得罪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怕不是想被革职回家!但他们四人心里清楚,有朱启明在背后撑腰,革职是不可能革职的,甚至还可能升职! 朱启明看着呈上来的奏疏,窃喜之后又开始犯愁了,这几个人贪污受贿的事是不是事实他不清楚,但结党之事他却清楚得很,他甚至能说出许多东林党大佬的名字,如今如何处置这几人是个棘手的问题,毕竟现在“众正盈朝”,内阁、六部几乎全是东林党的人,帝党八字刚有一撇,无力对抗,若是做的过了,恐怕会引发东林党的激烈反应。 “万岁爷,魏忠贤求见,现在门外候着呢。” 一听刘若愚说魏忠贤来了,朱启明立即喜笑颜开,将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快传!”朱启明言语中充斥着急不可耐。 魏忠贤快步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向朱启明行礼道:“万岁爷,奴婢幸不辱命,查到了几个人的不法之事,特来向万岁爷禀报。” 朱启明闻言也是笑容满面,只要坐实几个人的犯罪行为,就可顺势将舆论引导到别的方向,承事郎的事一时半会就会淡出视野,这一波和朝臣的对抗他就算赢了。 “证据确凿吗?”高兴之余,朱启明不忘询问证据的事,他担心魏忠贤迫于压力制造冤案。 魏忠贤明白朱启明的担心,他认真回道:“确凿!朝中大臣家中多有东厂内线卧底,奴婢亲自问过他们,绝对证据确凿,并未冤枉他们。” 证据早就有,就是想抓还是不想抓的事情。 朱启明点点头,吩咐道:“这就好!既然证据确凿,你马上带人去搜查他们的宅邸。”说到这,他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吩咐道:“去刑部,叫杨东明带人和你一起去,抓的人也关到刑部大牢。” 魏忠贤闻言,眉头微蹙,小声询问道:“东厂的番子们就能办好这件差事,万岁爷为何要叫刑部的人一起去?” 朱启明明白魏忠贤是想独吃这份功劳,于是说道:“功劳都是你和东厂的,你不用担心刑部会分你功劳,我之所以叫你带上刑部的人,那是因为。。。”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来,狡黠一笑,接着说道:“我要让他们做个见证,免得事后有人说你们东厂诬陷好人,制造冤假错案!” 魏忠贤品了一下,感激道:“奴婢谢万岁爷!” 朱启明又补充道:“给那些人的家属和仆人说,只要愿意做证人指证,不仅可以免于惩罚,还能获得白银千两的奖赏!” 这一招够损!魏忠贤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朱启明了,就在半年多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事还总会向他询问,现在不仅独断专行,还刁钻狠辣!而这一切都缘于半年前朱启明得了“心疾”,他曾一度大胆地怀疑过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被什么精怪夺了舍! 魏忠贤猜的没错,可惜他不能问,也不敢问,只好乖乖做好鹰爪的角色。 “奴婢遵旨!” “赶紧去找证据吧,记得把证人带到宫里来,我要他们到乾清宫广场上当场指证那几个败类!”今天还有言官跪谏,朱启明决定给他们安排一出好戏。 “诺!” 魏忠贤去找证据了,朱启明也没闲着,带着葛九思和刘若愚来到了乾清宫广场。 今天来跪谏的言官明显比昨天少了不少,也就二十人左右,带头的还是那个邹元标。 朱启明有备而来,从刘若愚手里拿过两本奏疏递给邹元标,一句话也没说。 邹元标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出言想问,朱启明却抢先开口:“打开看看。” 邹元标只好打开阅读,第一本读完,他的脸色大变,看完第二本,他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心中更是忿恨,这两个人早不上疏晚不上疏,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上疏,明摆着就是要打压前来跪谏的这帮人,毕竟他是带头人,如果他辞职回避,这些言官们恐怕不会有谁再来跪谏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邹元标决心已下,辩解道:“皇上,臣等绝无结党之心!今夷虏交侵、邪教猖獗,臣等讲学只为提醒人心、激发忠义,绝无门户党争之意,请皇上明察!”临了,还不忘摆姿态:“为避嫌疑,乞罢臣职!” 这话,一听就是早准备好的!朱启明心中冷笑,刚想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响起:“臣左佥都御史钟羽正有本奏!” 朱启明循声望去,又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爷,这个时候抢话,他有些好奇会说些什么,于是问道:“钟卿有什么事?” “臣启皇上,太祖表彰六经颁行天下,从未有禁学之事,臣书院之设实为王畿首善之劝!臣学识肤浅,今冯公养疾,若再罢邹总宪,臣恐难理都察院事,请皇上先罢臣职!” “行!还真会袒护,老子还没说什么呢,你先威胁上了,你以为老子不敢赶你回家是吧!”朱启明心中大为光火,脸色也变得不悦起来。 邹元标瞧见,心里替钟羽正担心起来,这个钟羽正这个时候说这话干嘛,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好!成全你!”朱启明成全了钟羽正。 钟羽正一愣,邹元标大惊,这下完了,钟羽正回家了不说,自己恐怕也得跟着回家,跪谏这事怕是要完。 心有不甘的邹元标开始围魏救赵:“皇上,钟羽正老成为国,岂可轻易罢斥,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启明笑笑,说道:“岂不闻‘君无戏言’,既然允了钟卿,又岂可出尔反尔,邹总宪不必再言!你的申请朕也一并恩准了,尔与钟卿一生为国操劳,特加尔与钟卿太子太保,回乡安享天伦吧。” 正常官员乞罢避嫌都需要走个形式,不管最后同不同意,三辞三留什么的少不了,以彰显君臣情谊,没想到今天却直接同意了! 邹元标都快石化了,朱启明的操作虽然不合情却合理,他作为当事人还不能说什么。 好在此刻杨涟站了出来,替邹元标说话:“皇上,岂可因御史风闻奏事就罢斥两员重臣,臣请皇上三思,不可寒了百官和万民之心啊!” 杨涟这话无非就是骂朱启明薄情寡恩,但朱启明可不在乎这些,有的人就不需要给他什么恩情,你给了他恩情,他也不会努力帮你做事,反而想着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对这些人,威更好用,只有强大的威势才能让他们老实,不信翻翻史书,那些赫赫有名的君主,手底下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做事!朱元璋刻薄不,那个时候天下人寒心了吗?! “还寒了人心,恐怕寒寒了你们东林党的心吧?”朱启明忍不住心中吐槽,随即从刘若愚手中又拿过两本奏疏递给杨涟,说道:“你不说话朕还真忘了,这里也有两本参你的奏疏,你自己看看。” 杨涟却看也不看,脖子一梗,正色道:“臣无需看,无非是宵小之辈构陷臣罢了。” “倒是硬气!”朱启明夸赞一句,将奏疏交给刘若愚,吩咐道:“念给他听!” 第22章 查脏 从明朝中期开始,北京东城便成了有名的富人区,大小胡同中豪宅鳞次栉比,住着的也多是朝中大员,一般人家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魏忠贤和杨东明二人带着队伍走进其中的一条胡同,一直走到胡同的深处,才在一处宅邸前停了下来。 这处宅邸与周围富丽堂皇的宅邸比起来,显得有些寒酸,当然了,只是相对来说。 杨东明打量了一眼宅邸,有些疑惑地问道:“魏公公,就是这儿?不会弄错了吧?” 魏忠贤狡黠一笑,回道:“杨侍郎先别着急下结论,一会您就知道了。” 说罢,魏忠贤叫过两名东厂番子,吩咐道:“去叫门,把门赚开,一旦有人出来立即拿下!” “是,督主!”两名番子应了一声,上前敲了敲门。 一名年轻男子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脑袋,刚要问话便被一名番子拽了出来,随后另一名番子也上前帮忙,将男子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男子刚要喊人,结果一看到一百多名东厂番子和刑部衙役后,立即闭上了嘴。 魏忠贤迅速命番子们冲进院去,杨东明也不敢怠慢,紧忙下令让衙役们跟进。 两拨人很快将院内所有人控制住了,接下来便是开始搜查证据,东厂的番子按照内线提供的情报,带人直奔主人的书房,在书架后的暗室中搜出了两大箱金银珠宝和厚厚一沓银票。 魏忠贤命人将两大箱金银珠宝抬出,他自己拿着厚厚一沓银票,走到杨东明跟前,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杨侍郎,这下你不会认为咱家弄错了吧?” 杨东明接过银票,粗略地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看到得意洋洋的魏忠贤,他竟直接指责道:“赵御史一向清廉,本官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东厂栽赃嫁祸的!” 魏忠贤差点没当场发飙,一脸不爽地对杨东明说道:“好!杨侍郎你不是想要证据吗,咱家现在就给你找!” 魏忠贤说完,径直走到被押到一起的赵家亲眷家仆身旁,说道:“你们家赵御史贪赃枉法,如今罪证确凿,你们怕是免不了跟着受牵连,如今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对魏忠贤此言,赵家亲眷多鄙视了之,而家仆和侍女则是看向魏忠贤,多少有些动摇之态。 赵家大公子见状,赶忙喝斥道:“不要相信这个东厂狗太监,就算你们出卖了老爷,这个狗太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魏忠贤岂能惯着,直接让两个番子将赵家大公子暴打一顿,顺便把嘴给堵上了。 魏忠贤这才满意,随后向天一拱手,继续蛊惑道:“皇上有旨,凡主动指证犯人罪行者,将免于刑罚,并给予嘉奖!” 这下威力强多了,天子的圣旨总不能有假,不少人都开始心思活络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魏忠贤决定再加一把火,补充道:“这奖励可是非常丰厚的,谁第一个提供重要证词或证据,奖励一千两银子!” 这下彻底有人坐不住了,赵家二管家赵三喜立即站了起来,一千两银子在有钱人看来没多少,但对普通人却是一笔巨款,足够回乡置办好上百亩土地,舒舒服服地过下辈子了。 “小的愿意指证!” 魏忠贤打量一眼赵三喜,好像苍蝇见到了屎,他就喜欢这样贪婪成性的人,有了这种人,办什么事都容易的多,他干笑一声,说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能提供证词或证据,奖赏自然是少不了的。” 赵三喜谄笑道:“厂公过奖了,检举不法是草民该做的。” 有了赵三喜做榜样,很快又有几人站出来表示能提供证词及证据,魏忠贤喜笑颜开,皇帝虽然年轻,人心看得真明白。 杨东明却在一旁眉头紧锁,再次指责道:“魏公公,你这可是算诱供了!” 魏忠贤指着两箱子金银珠宝,语气不满道:“杨侍郎,你没看见这两箱证据,皇上可是说了,不能只靠口供定罪!” 杨东明替人辩解道:“两箱金银珠宝怎么了?或许是人家赵御史挣来的清白钱呢?” 魏忠贤狡黠一笑,玩味道:“杨侍郎,你这么极力维护姓赵的,不会是收过他的好处吧?” 杨东明钱倒是没收过,却是收过这位赵御史的几本善本古籍,魏忠贤这么一问,他还真有些紧张,连忙辩解道:“没。。。没有的事,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哈哈哈!”魏忠贤大笑,继续玩味道:“没有你紧张什么?” “厂公莫要害我!”杨东明怕了,称呼都变了。 魏忠贤趁势说道:“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人,只要替皇上办好差事,咱家又岂会害你!” 魏忠贤说的比较露骨,杨东明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他赶忙应承道:“是是是!厂公说的对,咱们要为皇上办好差事。” “哈哈哈,杨侍郎明白人,咱家一定多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魏忠贤不仅是想给朱启明拉个帮手,也是想给自己找个盟友,杨东明既然识趣,自然就得给条活路。 “多谢厂公!”杨东明虽然心里骂了魏忠贤一万遍,但嘴上只能客客气气。 一段小插曲过后,魏忠贤对杨东明说道:“杨侍郎,出来前,皇上已经吩咐过咱家了,除了举证者,其余犯人都由刑部看押,所以只好有劳杨侍郎了。” 朱启明的意思,杨东明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命衙役将赵家上下三四十名亲眷家仆押往刑部大牢看押。 而魏忠贤则留下几名东厂番子看守赵家宅邸,又和杨东明带着人往下一家赶去。 两份奏疏念完,杨涟仍是一脸正色,可见此人要么是心理素质极佳,要么是真的问心无愧。 “杨卿有话说吗?”朱启明虽然欣赏杨涟的正直,可对其人却无好感,若其是海刚峰那样的孤臣倒还可以重用,可惜非要跟东林党搅合在一起。 “臣问心无愧,无需为自己辩解,皇上若是觉得臣碍眼,只管革去臣的职务便是。” 朱启明还真想就此革去杨涟的职务,不过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已经收拾了邹元标,再把杨涟赶走,就相当一下子赶走了两位东林党大佬,东林党人说不得就会鼓动文人士子闹事,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朱启明只能屈从于现实,违心道:“杨卿何许人,朕又岂会轻易罢斥,朕已经让人训诫了杨维桓和崔呈秀两人,杨卿只管安心便是。” “臣谢皇上!不过臣还是要为邹总宪和钟御史鸣不平!诚如钟御史所言,皇上已令冯公养疾,如今再罢斥邹总宪和钟御史,都察院岂不瘫痪!”杨涟并没有放弃搭救邹元标。 朱启明肯定是不会留着邹元标这个刺头的,他笑着对杨涟说道:“不还有杨卿你吗,你去都察院管着不就行了。”免了邹元标,又把杨涟升到都察院,这也是无奈之举,只为平息东林党人的不满。 杨涟闻言,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一时间也犹豫起来,把“以天下为己任”当做座右铭的他自然想升到高位,施展毕生抱负,可这个前提却是要看着自己的好友邹元标暗淡退场,他有些难以取舍。 邹元标看到了杨涟的脸色变化,他素知杨涟之志,也明白若是杨涟接手都察院,裁撤承事郎的事还有机会,因此他替杨涟做了决定:“臣以为皇上选用杨少卿乃圣明之举。” 杨涟闻言,有些不忍地看着邹元标,邹元标则示以信任的眼神,杨涟见状,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眉来眼去”,朱启明又不瞎,自然是看在眼里,虽迫不得已升任杨涟,可他也留了后手,钟羽正不是也回家了吗,那就让朱童蒙或郭允厚接任,以达到牵制杨涟的目的。 “杨卿以为如何?”朱启明不忘跟杨涟确认。 “臣遵旨!”得到了邹元标的支持,杨涟勉强应了下来。 第23章 一出好戏 时至中午,朱启明特意让内侍给跪谏的言官们送来午餐,搞的这些言官们一时不知所措,竟然又有三四人因此退出了跪谏的队伍,老老实实回家去了。 朱启明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他也就不继续留在乾清宫广场了。 到了下午未时末,魏忠贤和杨东明终于回来复旨了。 朱启明闻讯大喜,迫不及待地叫来二人询问事情办的如何,当得知一切顺利之后,他阴险地笑了起来。 朱启明再次来到乾清宫广场,他走到言官们跟前,故意咳嗽了两声,说道:“诸卿一直跪在这里想必都觉得很枯燥无趣吧,朕给诸卿上一出好戏,让诸卿放松放松。” 说罢,朱启明朝魏忠贤示意,让魏忠贤将人证物证全部带上来。 还没等言官们找借口继续挑刺,便见东厂番子和刑部衙役押着十几名男女走了过来,后面还抬着七八只大箱子。 朱启明看着言官们,冷冷地说道:“这些人你们其中应该有认识的吧。” 天启话音刚落,就有三名言官神情颓废地瘫坐在地上。 三人很快被揪了出来,带到了朱启明面前。 朱启明厌恶地打量一遍三人,平淡道:“不知三位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三人面无人色,浑身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一味地磕头求饶。 见三人无话可说,朱启明厉声道:“你们身为大明官员,不思造福百姓、建设国家,成天就知道贪污和打嘴炮,要是大明官员都像你们这样,也不知大明社稷还能维持几天?” 这话既是说给三名犯事言官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言官听的。 广场上一片安静,朱启明冷眼扫视一圈,对三人说道:“该怎么处置你们,自有大明律法,为彰显公正,你们的案子会有东厂和三法司联合审理,绝不会冤枉你们,你们的家人如果是无辜的,朕会放过他们的。” “罪臣等谢皇上恩典!”既没下东厂大狱,又不株连家人,三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朱启明狡黠一笑,给三人“提醒”道:“不过,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犯罪问题全部老实交代,或可减轻你们的罪刑!” “谢皇上!”三人也不傻,自然明白朱启明的意思。 朱启明命人将三人押入刑部大牢,然后对剩下的十几名言官们说道:“你们如果还要跪在这里,朕不拦着,但不管你们跪多久,承事郎的事都不可能更改。” 朱启明说完转身而去,胆战心惊的言官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陆续离开,不是他们想通了,而是急着回家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避免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最后场上只剩下邹元标、钟羽正、杨涟以及另外两名言官,或许他们真的清正廉洁,或许他们后台强大,总之他们五人无一有惊慌之色,个个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皇上长大了!”打破沉默的是邹元标。 “唉!”杨涟叹口气,忿忿不平道:“这些奸佞小人蒙蔽圣听,吾与其誓不两立!” 邹元标看着杨涟,嘴唇动了数次,欲言又止。 杨涟见状,问道:“尔瞻兄想说什么?” “唉!”邹元标也叹口气,还是实言相告:“文孺,你这性子,我担心日后会吃大亏啊!” 杨涟不以为然:“尔瞻兄,圣天子当朝,我何惧几个宵小之辈!” 邹元标摇摇头,意有所指道:“宵小之辈自然是无惧,可他们若是有了靠山呢?” 邹元标说话的时候拿手指了指天,杨涟自是明白何意,他看了看乾清宫,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邹元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皇上天资聪慧,这下言官们人人自危,跪谏的事怕是要草草收场了。” 杨涟闻言,也将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尔瞻,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皇上让承事郎分担政事,此乃良策啊,总好过被内宦把持,尔瞻为何要反对此事呢?” 这里是皇宫大内,邹元标怎么能回答这个问题,他顾而言他,对钟羽正说道:“此番连累叔濂兄,为兄实在过意不去,今晚请到寒舍,为兄备些薄酒当面赔罪。”随后,又对杨涟说道:“文孺也一起吧。” 杨涟知道这是邹元标在离京前有事要交代,也不敢怠慢,赶忙应承了下来。 邹元标此刻突然再次跪了下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行一跪三叩大礼,口中高呼:“皇上保重,臣去了!” 钟羽正也有样学样,跪地行礼高呼。 朱启明此刻并不在养心殿,而是绕道回到了乾清宫,此刻隔着窗户看到邹元标二人的举动,心中说不好是喜是愁。 “魏忠贤!”朱启明眼神依然盯着窗外几人离去的背影,轻声喊了魏忠贤的名字。 “奴婢在!”魏忠贤赶忙上前,恭敬有加。 “一会查查他们去哪了。” 魏忠贤眼睛骨碌一转,小声询问道:“万岁爷想让奴婢查到哪一步?” 朱启明转身,盯着魏忠贤说道:“能查到哪一步就查到哪一步,这还用我教你吗?” “诺!”魏忠贤低着头,不敢看朱启明。 “还有,邹元标离开京城以后,东厂也要派人长期盯着点,派些好手,别两天不到就让人发现了。”朱启明可不相信邹元标这个东林大佬能老实待在家里,必须要有人时刻盯着点,什么时候邹元标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放心。 “奴婢谨记!” “这次查没了多少钱财?”朱启明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魏忠贤眼睛又是骨碌一转,谨慎地回道:“回万岁爷,金银大约有四十万两,珠宝和古玩尚未折价,不知价值几何?” 朱启明知道魏忠贤肯定瞒报了,但这事却不能直接挑明,否则以后手下就没几个上心办事的了,他也只能假装不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次你功劳很大,赏你银五万两,三万两你自己的,剩下两万两分给此次参加行动的所有东厂人员,你可满意?” 魏忠贤心中先是心中大喜,随后又是一惊,忙回道:“奴婢谢万岁爷恩典!此次事急,奴婢以为应该还有赃银未被查获,奴婢一定继续追查。” 没想到魏忠贤得了这么多赏赐,还知道吐出来点,朱启明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不冤枉好人,只管去查就是,到时候自然还会有奖赏给你。” “奴婢谢万岁爷!”一听有赏赐,魏忠贤笑的很灿烂。 朱启明却准备给他添点堵:“给参加行动人员的赏赐我要亲自发到他们手上,你回去把人集合起来,我明天一早去东厂给他们发赏赐。” 魏忠贤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朱启明这么做,无疑会收获一帮东厂人心,以后他想在东厂作威作福、一手遮天恐怕是不可能了。 见魏忠贤没有痛快回应,朱启明问道:“怎么,觉得不妥?” 魏忠贤知道现在的朱启明做什么事都是说到做到,他若是拦着,朱启明不仅更会去,恐怕还会对他心生不满,于是赶忙回道:“万岁爷如此体恤下属,奴婢感动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朱启明才不会信魏忠贤这鬼话呢,但打一巴掌也要给个甜枣:“魏忠贤,你侄子魏良卿还是白身吧?等这次事了,你想要个锦衣卫千户还是国子监监生?” 魏忠贤倒是没推辞,老实回道:“奴婢这个侄子就是个种地的小民,哪里会读什么书?” “哦!”朱启明点点头,说道:“那就给个锦衣卫千户吧。” “奴婢谢万岁爷!” 第24章 理想与现实 邹元标的住宅并不在高官富贾集中的东城,而在西城宣武门内,离他讲学的首善书院不远,可能也是为了方便讲学吧。 华灯初上,邹府之内灯火通明,听闻邹元标“离休”,朝中诸多大臣纷纷登门探访,当然,这些人几乎都是东林党人。 内堂内,大大的圆桌摆满了珍馐佳肴,然而围桌而坐的八人既没有大快朵颐,也没有只言片语,安静地出奇。 杨涟有些看不下去,率先开口:“尔瞻兄,你真打算就此归隐?叶阁老和韩阁老联名上奏,皇上或许会改主意。” 邹元标摇摇头,叹息道:“最近时常梦见老家的那棵老樟树,也到了叶落归根的时候了,老死家中总好过客死异乡。叶阁老和韩阁老的情我领了,但二位还是别上疏了,皇上现在嫌我在他眼前碍事,上疏不仅留不下我,恐还会遭致皇上记恨,对你们不利。” “记恨又如何,叶某这把年纪了,也想回乡养老了。”“和泥圣手”叶向高难得不和泥了。 韩爌则没什么表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邹元标笑笑,对叶向高说道:“叶阁老说笑了,今上年幼,正是需要叶阁老辅佐的时候,再则京察在即,叶阁老怎可轻易离去。” 明年就要进行六年一次的京察,目前内阁掌控在东林党人手中,正好可以“大展拳脚”,若是叶向高去职,恐有变数,邹元标自然不愿见叶向高跟着自己受牵连。 叶向高其实也就是说说,再有两个月就是天启三年了,他又如何不知京察离不开他,上次京察东林党被齐楚浙党收拾的灰头土脸,如今东林党好不容易得势,自然要报六年前的仇。 “尔瞻兄,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们也就不强留了,我敬你一杯,祝一路顺风!”权衡利弊,叶向高只能赞成邹元标归隐山林。 邹元标端起酒杯,说道:“邹某无官一身轻,却要叶阁老受累了。” 二人一饮而尽,邹元标神情凝重地说道:“承事郎之事,恐怕皇上还有更深的打算,叶阁老和各位要心中有数才是。” 说起这事,杨涟插话道:“尔瞻兄,白日里在我便问过你,此乃良策,尔瞻兄为何要反对呢?” 邹元标面色纠结地看了看杨涟,杨涟这个人严格来说算不上东林党人,要算也只能算东林党的工具人,话虽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杨涟认可东林党的宗旨,但却反感党争,每次冲锋在前也多是被东林大佬以大义忽悠,这就跟领导画好大饼,忽悠员工去卖命一个性质,你说这不是工具人又是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邹元标自然不能跟他说因为承事郎没有一个东林党人,他们若是成为中枢,那东林党人辛辛苦苦控制的内阁还有什么用,这种实话不能说,但又不能不回答杨涟的问题,因此一时纠结。 张问达此时却开口说道:“我等只是担心皇上欲效仿汉武帝设立内朝,为免日后出现霍光之辈,只好如此行事,并无他意。” 张问达这借口要多牵强有多牵强,叶向高听了直皱眉头,邹元标心里更是想骂脏话。 杨涟虽然比较中二,但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连续两次相问,就是为了证实邹元标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只因党争,没想到如今得到如此牵强的答案,心中难免失望透顶。 当年加入东林,是因为被顾宪成所讲的大义感染,想要和大家一起治国安天下,却不想当年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却一门心思搞党争!杨涟感觉神圣的东林讲坛被这些人玷污了,自己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因此愤而起身,说道:“家中还有些事,杨某先告辞了。” 杨涟说完,也不等众人出言,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七人面面相觑。 邹元标摇摇头,叹息道:“文孺这性子,日后不是栽在外人手里,就是栽在自己人手里。” 其余六人听了邹元标的话,脸上表情各异。 邹元标并未理会,而是向叶向高和韩爌说道:“叶阁老、韩阁老,文孺接替我执掌都察院,以他的性子恐怕会得罪不少人。我素来与文孺交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阁老日后能多加关照文孺。” 叶向高、韩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尔瞻大可放心!” 没了杨涟在场,几人反倒放得开了,又聊了一些机密之事,直到戌时末,几人才离开邹府。 转过天来,天刚蒙蒙亮,魏忠贤便跑到了养心殿求见。 朱启明最近开始锻炼,倒也不怎么睡懒觉了,见魏忠贤来这么早,便问道:“有什么急事?” 魏忠贤呈上一份信件,有些阴险地回道:“回万岁爷,昨晚邹元标府上可是热闹的很,奴婢这有份名单,请皇上过目。” 朱启明接过信件看了一眼,然后问道:“还有别的情报吗?” “回万岁爷,昨日邹元标离开皇宫便和钟羽正、杨涟一同回到了邹家,之后邹家家仆出门请了数位当朝重臣,邹元标在内堂设宴宴请,这几人除了邹元标三人,还有内阁叶首辅、韩次辅、吏部尚书张问达、大理寺右少卿高攀龙,以及工部右侍郎赵南星五人。” 全是东林骨干!朱启明并不意外,问道:“可知他们谈了什么?” 魏忠贤一脸为难,小心回道:“邹元标斥退了所有家仆婢女,不知其谈话内容。不过据密探回报,宴会进行不久,杨涟便怒气冲冲离开,不知是何原因。” “哦?”朱启明倒是没有怪罪魏忠贤的意思,而是对杨涟怒气冲冲离开有些好奇,难道是东林党搞起了内讧?据他所知,东林党不光咬外人,内讧也是出了名的强。 “安排人手,最近盯一下杨涟,一举一动都要汇报到我这。”如果杨涟真的跟邹元标他们起了内讧,那就正好可以借机分化瓦解他们,朱启明可不想放弃这个天赐良机。 “诺!” 魏忠贤应了一声,然后有些欲言又止,朱启明看在眼里,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不要婆婆妈妈的!” 魏忠贤这才痛快地说了出来:“万岁爷,奴婢得了消息,汪文言又回到京成了。” 朱启明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汪文言算得上东林党的军师,仅仅用些小动作便将齐楚浙三党搞垮,让东林党独大,一介布衣的他更是在叶向高的扶持下官至中书舍人,甚至与大太监王安相结纳,可谓是一时的风云人物!不过正因风头太盛,遭到顺天府丞邵辅忠和御史梁梦环弹劾,被逮下狱,但结果却是无罪释放! 出狱后的汪文言离开了京城避风头,没想到时隔一年之后再次出现在京城,看来是某位东林党大佬刻意邀请! 朱启明猜测汪文言的回归应该是东林党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要准备跟他这个皇帝斗智斗勇,二是为马上到来的京察做准备。 想明白了关键,朱启明吩咐道:“派人严密监视汪文言,绝不能让他消失在东厂番子的视野。” “诺!”魏忠贤其实对汪文言更加反感,早就想置之死地,如今见朱启明对汪文言颇为防备,小心建议道:“万岁爷,这个汪文言不仅逃犯出身,还曾勾连内外,搬弄是非,依奴婢看,要不就将他拿了,关进东厂大牢,奴婢定能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事来。” 朱启明倒是想,可他现在还没有肆无忌惮的实力,因此只好无奈地对魏忠贤说道:“这事你先别妄动,只管看好人就行,等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抓的。” 魏忠贤闻言大喜,这个汪文言掌握的秘密可不少,只要撬开他的嘴,赏赐还不是滚滚而来! 朱启明刚要再说些什么,葛九思匆匆而来,喜笑颜开道:“给万岁爷道喜,刚收到的捷报,官军复邹县,生擒妖贼徐鸿儒!” 第25章 功臣的恶行 时间倒回九月十七,邹县城东,特命钦差孙承宗一身绯色官服,正站在一处高岗之上遥望邹县县城,身边站着山东巡抚赵彦。 此刻孙承宗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十天前他过了泰山,接下来的场景多少让他这个书斋出来的文官有些难以接受。 经过五个多月的战乱,泰安以南、徐州以北的数百里运河两岸地区人烟罕至,农田大片荒芜,村镇成断壁残垣,百姓为躲兵祸多选择流亡他乡,未来得及流亡他乡的百姓则被徐鸿儒裹挟进叛军,至于老弱病残,则变成了路边的枯骨,书中的“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孙承宗越来越能理解朱启明了,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这次善后不知又要投进去多少钱粮,夏税刚收上来就已经用光,秋税才刚开始征收,估计也是杯水车薪,山东善后只能从内库出钱了。 天灾、人祸,到处都要用钱,但因天灾、人祸需要减免赋税的地方又越来越多,税越收越少,钱越花越多,这简直就是要逼死人的节奏! 孙承宗越想越觉得压抑,忍不住长叹一声,一旁的赵彦闻声,有些不解地问道:“阁老巧施离间之计,兵不血刃拿下邹城,妖贼徐鸿儒也被生擒,如此大喜之事,阁老为何叹气?” 孙承宗看了看赵彦,指着四周荒草丛生的农田说道:“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不知要花多少钱粮善后,你作为山东巡抚难道不忧心吗?” 赵彦被说的老脸一红,讪笑道:“阁老教训的是,下官一定尽快拿出一个善后的方案呈给阁老。” 孙承宗脸色并未因赵彦的话而发生变化,他接着说道:“赵抚台,听说你默许杨国栋在沙河筑京观,这事恐怕很快就会传到皇上那里。本兵提醒你,皇上可不愿见此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皇上治你罪你还不知道所为何事。” 赵彦表情瞬间凝固,片刻之后赶忙对孙承宗深深作揖,说道:“多谢阁老提醒,下官没齿难忘!” 孙承宗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赵彦,他之所以提醒赵彦,完全是因为赵彦是文人身份,而飞扬跋扈的杨国栋只是一名军人,文人看不起军人,自打宋朝起便愈来愈严重了。 “赵抚台,皇上有意要在流民中招募一些身强体壮、人品端正的男丁充实京营,还希望赵抚台多行方便。”孙承宗并未透露朱启明的真实目的,找了个充实京营的借口。 有了刚才的提醒之事,赵彦自然对孙承宗百依百顺,连忙答应道:“下官一定命各州县全力配合!” 孙承宗还算满意,随后指着邹城道:“此地乃亚圣庙所在,赵抚台且随我去看看亚圣庙是否遭到贼人破坏。” “是!”赵彦应了一声,紧随孙承宗下了高岗。 邹城已被围了两月有余,城墙上多处破损,未破损之处也是烟熏火燎之色,城墙下的壕沟早已被填平,一些士兵正在四处收拢之前未来得及收拢的阵亡士兵尸体。 进了城,街道两边的房屋大多破损严重,砖石和木料几乎全被用于守城之用,整个城池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几处完整的房舍,宛若废墟一般。 城里幸存下来的部分百姓在几位士绅的带领下,恭敬地跪迎孙承宗和赵彦二人,同时奉上了城里早就绝迹的美酒。 好一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孙承宗自然知道这是赵彦的安排,他假装不知,接过一碗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对众人说道:“本兵来此安抚地方,皆是圣天子之意,尔等若是要谢,便北面谢圣天子吧。” 众人自是不敢多言,纷纷朝北面叩头,口中高呼“圣天子万岁”之类。 安抚了众人,孙承宗和赵彦二人出了南面的崇教门,来到亚圣庙。 亚圣庙始建于宋代,经过几百年的修缮已经颇为壮观,五进的院落,占地六十余亩,然而此刻却如同邹城一般无二,断壁残垣,毁坏惨重。一街之隔的孟府也是同样遭遇,连其主人也没能幸免,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孟承光和他的母亲、长子等人均被杀,如今的亚圣庙和孟府连个活人都看不到。 研习儒家学说的孙承宗和赵彦看到此景,自然是忍不住老泪众横,大骂徐鸿儒泯灭人性,誓要奏明天子将其碎尸万段。 回到现在,朱启明得到了捷报,但他并没有多高兴,不光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愤怒,但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亚圣庙和孟府被破坏,也不是因为徐鸿儒杀了孟家一堆人,而是因为紧接着捷报的,是一份弹劾山东巡抚赵彦默许手下将领筑京观的奏疏! 什么京观,京观者,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人尸首,封土而成的高冢。若是对外抗击侵略,赵彦他们这么干了,朱启明倒不想说什么,毕竟不能拿后世的道德观念来要求古人,但拿同胞垒京观就有点过分了,何况明末将领杀良冒功是出了名的,鬼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无辜老百姓! 朱启明越想越气,对外战争唯唯诺诺,一打起来比谁跑得都快,对内镇压普通老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群什么玩意!还有那些文官,一个个嘴上标榜仁义道德,真遇到事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这就是所谓铁骨铮铮的文人士大夫的真实嘴脸吗? 本来朱启明对赵彦这个人还是比较欣赏的,这下彻底无感了,甚至还反感起来,他对葛九思吩咐道:“去把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魏忠贤都给我叫来。” 葛九思见朱启明一脸怒色,哪敢耽搁,应了一声便慌忙出去找人去了。 不大会功夫,骆思恭和魏忠贤两人前后脚来到养心殿。 朱启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弹劾的奏疏交给二人阅览,待二人看完,他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二人不知朱启明态度,一时都不敢言语,低着头等待朱启明开口。 多磕头少说话,果然王朝末期的官员都是这个德行!朱启明也不想追问,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各派一些人去山东,给朕好好查查这件事,尤其要查查他们有没有杀良冒功。” 魏忠贤没说什么,骆思恭倒是沉思了片刻,回道:“皇上,臣以为山东刚刚平定,此时若兴师动众追查有功之臣,传扬出去恐对朝廷不利,毕竟西南和辽东的战事还在持续,臣担心将领们兔死狐悲,不肯为国效力。” 朱启明又何尝没想过,但新军军官学校成立在即,不立好规矩,怎么培养合格的新军军官,因此对骆思恭的提醒,他选择无视:“恣意妄为、不尊国法,纵有再大的功劳也难抵消其罪过!国家如今多事之秋,正需正刚纪聚人心,若是有人觉得朕治了有罪之人就寒心,那他大可去投靠建虏,朕这里容不得他。” 话说到这份上,骆思恭自然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应了下来。 “你们也注意点,不要大张旗鼓的,也不要牵扯太广。”朱启明虽然嘴上说容不得沙子,但暂时也不敢做的太过,他把锦衣卫叫来一起办这件案子,也是担心心狠手辣的魏忠贤将这件案子牵连太广。 “臣明白!”骆思恭脸上的担忧之色算是少了不少。 “奴婢明白!”魏忠贤则从一开始就面带笑意,只要有案子办,他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第26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骆思恭和魏忠贤走了,朱启明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国家公务员烂成这样,要想拯救这个国家,恐怕会比预想中的困难百千倍,他再次打起了退堂鼓,将刘若愚单独叫了过来,吩咐道:“你找个可靠点的人,最好是个品行端正的商人,替我去趟香山澳(即澳门),找那些佛郎机人谈谈,我要买几条三桅帆船。” 刘若愚有些莫名所以,小心问道:“万岁爷买这个干什么?” 朱启明总不能说留着跑路的吧,只好撒谎道:“我打算用来装备水师,收复被红毛人侵占的澎湖。” 这倒是个堪称完美的借口,毕竟茅元仪也说过大明水师的船没有红毛人的快,买几条快船打红毛人合情合理。 “诺!奴婢尽快去办。”这样的借口,刘若愚自然也是相信的。 刘若愚的办事效率确实不低,仅仅过了两天,就带着一个人前来求见,朱启明也有些话要吩咐,自然见了这个人。 找来的这个人叫王万彻,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一位基督教徒,与泰西人交往甚密,朱启明对此非常满意,重重赏赐了刘若愚。 王万彻首先跟朱启明确认了购船生意的真实性,接着表达了其中的困难:“皇上,恕草民直言,这三桅帆船泰西人也不是很多,恐怕他们不会轻易出售。” 这又不是上美帝那儿买福特级航母和爱抚娘娘,不过几条破帆船,王万彻这么说,无非是担心报价问题,朱启明直截了当地说道:“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只要东西好,朕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王万彻确实是担心朱启明不舍得给钱,这下有了保证,他也不含糊了:“有皇上这句话,草民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办事!”说到这,他又为难道:“只不过还有一事草民想向皇上禀告。” 朱启明不解道:“还有何事?” 王万彻回道:“皇上,这泰西人的三桅帆船与我大明帆船不同,草民就算从佛郎机人手上购得三桅帆船,可又如何送回来呢?” 朱启明恍然,他确实忽略了此事,西式帆船与中式帆船不同,中式帆船简单易操作,对水手的要求相对不高,而西式帆船则要麻烦的多,对水手的要求也要高很多,船买了,没人会开,确实是个问题。 思虑良久,朱启明才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再招募一些泰西水手和大明水手,让泰西水手教导大明水手,费用问题你不用操心,只要不太过分,朕都依着你。” 这下就没问题了,王万彻叩头道:“草民谢皇上信任,此行定不负使命!” 朱启明当然希望王万彻不负使命了,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他再次嘱咐道:“王万彻,朕加你为锦衣卫百户,望你好好办事,不要辜负朕之希望。” 一介商贾,不仅有钱赚还得了官身,王万彻自然是千恩万谢。 朱启明担心此事外传不好解释,因此不忘警告王万彻:“你此番前去买船一定要低调行事,万不可声张出去,朕会派锦衣卫跟你一块去,若是听说你敢招摇过市,朕绝不饶你!可明白?” 王万彻本来还想着风光一把呢,这下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心拔凉拔凉的,但又不敢抗旨,只好一脸委屈地应了下来。 跑路的事是有了着落,按理说朱启明的心情应该好一些才对,可他却依然没有好脸色,原因是因为一个人,袁崇焕! 就在王万彻到达养心殿的前一刻,朱启明看到了山海监军副使阎鸣泰、佥事袁崇焕和经略衙门赞画孙元化三人的联名上疏,还是那个套路,认为不能固守山海关,请求将防线修筑到宁、锦。 对于袁崇焕这个人,朱启明个人对他的评价只有七个字——狂妄自大爱吹牛!其他像目无上级、自以为是、恃才放旷、满嘴跑火车等词,朱启明认为用在袁崇焕身上也不为过。当然,袁崇焕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他的优点就是胆子大!越级上疏、哄骗崇祯、擅杀毛文龙,哪一件不是胆大包天的举动! 朱启明对袁崇焕可没什么好感,前世的他上学期间就和许多袁粉打过口水仗,如今来到这个世界,自然不会对圆嘟嘟有是什么好脸色,之前因为孙承宗的面子,他并未收拾袁崇焕,哪曾想袁崇焕不知收敛,不到一个月上了三道奏疏,指手画脚、攻击上级,反正就没别的事。 朱启明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要好好收拾收拾这帮“历史名人”! “葛九思!” 葛九思闻言,赶忙跑进暖阁,行礼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派人去山海关传旨,山海监军副使阎鸣泰、佥事袁崇焕、经略衙门赞画孙元化忠心国事,擢升阎鸣泰太常寺少卿、袁崇焕广东按察副使分巡琼州府、孙元化工部郎中兼提督王恭厂,旨到之日即刻赴任,不得疏辞,违者以抗旨不尊论处!” 阎鸣泰是根墙头草,弄到京城充当打手,正好跟施凤来一起用来在舆论上造势;袁崇焕等于是流放海南,你不是吹牛多有能耐吗,那就去建设海南岛吧,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孙元化,技术型人才还是当高级技工去吧,正好朱启明准备将王恭厂改成兵工厂,缺个懂行的管事! “诺!奴婢这就去办。”葛九思有一点好,他从不像刘若愚那样喜欢问缘由,不管朱启明的旨意有没有问题,他都会不会多问一个字。 葛九思转身刚要走,朱启明突然心血来潮道:“不用去了,朕改主意了。” “诺!”葛九思虽然好奇,不过依然多一个字也没问。 你道朱启明改了什么主意?说出来恐怕朝中大臣立即就得炸锅,他要亲自去趟山海关!他要亲自会会王在晋和袁崇焕他们! 至于以什么理由去,又怎么说服大臣们,朱启明现在还没想好,但去肯定是要去的,哪怕是偷偷跑出去也要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朱启明筹划着如何去山海关的时候,九月廿八日,三边总督李起元发来六百里加急奏疏,言九月二十日,陕西平凉、隆德诸县及镇戎、平虏等所,马刚、双峰等堡发生地震,初步统计城垣震塌七千余丈,房屋倒塌一万余间,死亡一万余口,另有牲畜无算。 收到奏疏,朱启明只好把去山海关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准备选一位官员前去赈灾。 旨意下到内阁,很快内阁便给了回复,他们选的人是北直隶巡按兼管屯田事左光斗。 朱启明看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头大,又是一个东林党战将,该不该用呢? 思来想去,朱启明最终同意了内阁的意见,因为左光斗这个人确实有点能力,他看过左光斗上的奏疏,对北方农业和水利发展有独到的见解,也付诸了行动,算是东林党内比较少见的实干家了。 十月初四,朱启明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了风尘仆仆从天津赶来的左光斗。 朱启明打量了一番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一般官员确实不一样,皮肤晒的黝黑,一看就是总出外,想来那些奏疏应该都是实地考察之后才写出来的。 “先生对北方农事有何见地?”朱启明虽看过奏疏,但还是想亲自考校一下左光斗,看看是不是幕僚代笔的。 左光斗想也没想,回道:“臣以为北人不兴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与民尽矣。今欲使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水利兴则北方兴。” 朱启明颌首,看来左光斗确实有些能耐,他说道:“先生所言极是!秦开郑国渠,灌关中良田数万顷,由此秦国大兴一统天下,足见水利的重要。待先生赈灾归来,还望先生能写出一份详细的规划,助朕复兴北方,重振国威。” 左光斗激动道:“臣敢不效死!” 第27章 救灾与防疫 朱启明为何想要振兴北方农业,他向左光斗道出了原因:“朕最近在制作新版的《坤舆万国全图》,发现大明北方是大片的平原,非常适合耕种粮食。自古以来,无论人力物力,都是北方胜过南方,直到盛唐,北方依然强过南方,税赋稻米皆可自给,并不依靠南方。然时至今日,朝廷竟只能依靠南方,这是极其不利的。” 朱启明停顿了一下,喝口茶水,继续说道:“国家定鼎北方,税赋却严重依赖南方,朕以为有三大弊端,一是通过漕运运粮费工费时;二是存在运道被敌人截断,危及国家安全的隐患;第三,南方多山地,粮食产量有限,只依靠南方,粮食安全难以保证。这三大弊端若不能及早解决,他日必酿成祸端,先生以为朕所言如何?” 朱启明虽然还想着跑路,但也没打算躺平,该去努力还是要努力,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真的跑路的,这些想法都是他这两天想的,也不知道正不正确,因此说完后,就一直盯着左光斗,等待左光斗的评价。 左光斗在脑海中仔细地品了一下朱启明的话,称赞道:“皇上天资聪慧,臣以为正是此理!” 朱启明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把他的打算提前告知了左光斗:“正是因为先生在水利屯田方面有建树,这才让先生去陕西赈灾,也是为了给先生一个立功的机会,先生若办好此次的赈灾事宜,回来之后朕就让先生出任农业部尚书。” 朱启明要成立新的部门,左光斗不由得大吃一惊,虽觉这个农业部挺新奇,但改革官制是大事,其阻力将是异常的大,因此他谨慎地提醒道:“皇上要成立农业部?这怕是不妥吧?” “民以食为天,农业乃是国之命脉,如今大明各地天灾不断,农事若不加以特别重视,恐怕很快就会有无数的饥民起来推翻朝廷了,先生说妥不妥?”熟知历史进程的朱启明可不敢大意,一旦大规模的饥荒开始蔓延,再想控制就难了。 当然,朱启明还有没说的话,等左光斗从陕西赈灾回来,新军教导队差不多就能派上用场了,他还会怕谁,想成立一个农业部还不简单。 “臣担心朝中的大臣不会赞成皇上的提议。”左光斗跟只会打嘴炮的东林党确实不一样,他清楚朱启明所言非虚,但也担心朱启明会因朝臣的阻挠而半途而废。 朱启明微微一笑,玩味道:“朕有的是办法治那帮人,先生不用担心。” 左光斗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声,自从前些日子那三名言官被查出贪赃枉法后,东厂和锦衣卫的活动更加频繁,京城官员几乎是人人自危,都在想法设法抹除各种于己不利的证据,甚至有些大臣害怕东窗事发,直接辞官不干了。 左光斗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启明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左先生但讲无妨!” 左光斗感觉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他抿了抿嘴唇,谨慎道:“臣以为皇上这样做下去,朝中官员的缺额将非常大,这样恐对朝廷不利,还望皇上三思。” 朱启明没有直接回答左光斗,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先生可知大明现在有多少人?” 左光斗脱口而出道:“回皇上,户部去岁统计的有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一百四十九口。” 记得真清!不过这个数据朱启明可不信,他呵呵一笑,接着问道:“这个数字,先生你信吗?” 左光斗有些不解:“皇上怀疑户部官员造假?” 朱启明摆摆手,说道:“不是造假,而是根本就没法完整统计,各地流民和黑户多如牛毛,朕以为现时大明实际的总人口数,应该是户部统计数字的两倍!” 左光斗吃惊不已,疑问道:“竟有如此多人口?” “这还是保守估计,也许实际人口总数会更多!太祖皇帝时,大明便有六千万百姓,时至今日,大明也算是承平二百年,没有道理不增反降吧?” 左光斗琢磨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朱启明觉得跑题太远了,转入正题说道:“说远了,朕问人口之事,其实主要是从侧面回答先生的问题,朕听过一句俗语,说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大明人口这么多,朕还担心缺官?” 左光斗若是所思地点点头,是啊,人有的是,想当官的更有的是。 朱启明想起那些空谈误国的“清流”就没好感,他冷冰冰地说道:“有些人走就走吧,真正为国为家者不是他们这样的,他们走了更好,正好能给更多有能力、有担当的官员提供机会,先生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皇上圣明!”左光斗还能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从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嘴里说出来的,看来邹元标所言非虚,皇帝长大了! “此次赈灾,朕再给先生配备了一位太医院医士,希望对先生有所帮助。”大灾之后需预防大疫,朱启明来自后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左光斗到京前,他就下旨从太医院挑选优秀医士,随左光斗赴灾区做医护防疫工作。 “臣谢皇上!”左光斗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 然而让朱启明没想到的是,圣旨是发下去了,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们却开始推诿扯皮,找各种理由拒绝前往灾区,在他们看来去灾区救护简直就是去送死,一旦染上个瘟疫就别想活着回来。 眼见左光斗就要出发,医士还是没有着落,朱启明气极,正准备惩治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们,却有一名医士站了出来,愿奉诏随左光斗前往灾区。 朱启明对这名太医非常感兴趣,向刘若愚询问道:“应诏的医士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此人名叫吴有性,吴县人氏。” “吴有性?怎么这么耳熟!”朱启明感觉这个名字他绝对在史书上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实在想不起来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间脑海中就清晰起来!朱启明也是这样,正当他准备放弃思索时,突然他想到一本医书,继而想起了吴有性这个人的资料。 吴有性,字又可,明末清初著名的传染病学家,著有《温疫论》一书,开中国传染病学研究之先河。他以毕生的治疫经验和体会,大胆提出“疠气”致病之学说,在世界传染病学史上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因此赢得后人的广泛尊重。 想起吴有性的身份后,朱启明暗自庆幸差点错过一名医学奇才,他立即让刘若愚去召吴有性来见。 吴有性医术精湛,人又正直,不愿与太医院的庸医为伍,因此在太医院极其的不受人待见,始终受人打压。他自感在太医院将无所作为,早已萌生去意,见朱启明征召医士随队前往灾区,在说服家人后,他成为太医院唯一一名愿前往灾区的医士。 刘若愚很快将吴有性带来,朱启明客气地给吴有性赐了座位。 二人落座后,朱启明微笑道:“朕听闻吴先生学识丰富,医术精湛,此番不顾个人安危前往灾区救护灾民,朕很欣慰!” 吴有性不卑不亢回道:“皇上过奖了,救死扶伤医者天职,臣不敢邀功。” 听了吴有性的话,朱启明对吴有性又多了一份钦佩之情,“先生所言,不知要让多少人惭愧,朕虽不是一名医者,亦感到惭愧莫名。” 吴有性依然是不卑不亢回道:“皇上言重了。” 第28章 医学的新方向 朱启明也不继续跟吴有性客套,他拿出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本小册子是朕闲来无事写的,今日班门弄斧,想请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说是闲来无事编写的,其实是朱启明连着熬三天夜赶工赶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救灾中使用,尽可能预防灾后疫情的发生和蔓延,这些东西几乎是倾尽了他所有的医学知识。 吴有性从刘若愚手中接过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灾后防疫手册》,吴有性明显愣神了一下,然后打开开始阅读起来。 手册第一部分名为《卫生公约》,主要是号召百姓们自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防止瘟疫等疾病的发生;第二部分名为《卫生小知识》,主要介绍了一些基本卫生常识,如如何消毒、喝生水易生病、传染病要隔离等;第三部分名为《急救常识》,这本主要介绍了一些急救的知识,如紧急止血、人工呼吸等。 册子以白话文写成,言简意赅,虽然夹杂着不少后世词汇,吴有性也能基本读懂。对于这本册子的内容,吴有性不仅觉得十分新颖,更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从未想过许多生活中极其简单的事情,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吴有性放下册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此乃皇上所写?” 连续熬夜三天的成果被人质疑,朱启明忍不住白了吴有性一眼,不爽道:“怎么,先生不信这是出自朕手?” 吴有性自知失言,赶忙请罪:“臣死罪!” “先生也别死罪不死罪的,朕就问先生,册子上所写可行否?”朱启明急于知道可行性有多大,才没工夫理会死罪不死罪呢。 吴有性赶忙称赞道:“皇上天纵之才,这些讲解鞭辟入里,臣佩服之至!” 朱启明这下又被夸的不好意思,尴尬道:“先生过奖了,朕所知的不过就这些卫生常识罢了,真要让朕治病救人,那朕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 “非也!臣救人,一生难过千人,然皇上此册可救百万人!臣不能及!”吴有性非常清楚朱启明所写的这本小册子将对以后的疾病控制有多大功效。 朱启明哈哈一笑,玩笑道:“按先生此言,朕岂不是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朱启明本是一句玩笑话,吴有性却正色道:“皇上如此善举,菩萨难及!” 朱启明收起了笑容,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百姓的卫生意识极其淡薄,各种疾病预防措施也少的可怜,若是能初步建立起疾病预防系统,那真是功德无量了。 “既然先生觉得此册可以救人,那先生就将此册带上,到了陕西灾区,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避免发生瘟疫。” “臣谢皇上!”吴有性内心欢喜的很,得了一本小册子如同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说起瘟疫,朱启明突然想到了《瘟疫论》这本书,也不知吴有性可是写了没有,于是问道:“吴先生可知瘟疫的发病原理?” 吴有性面有惭色,回道:“微臣惭愧,虽有研究,却不知其理。” 朱启明有些遗憾,自己不是学医的,无法跟吴有性详细谈谈瘟疫的发病原理,但让吴有性自己去悟又不知得哪年哪月,思来想去,他准备给吴有性一些提示。 想了很久,朱启明才勉强想到了一些东西,将瘟疫论的核心内容讲给了吴有性:“朕以为这天地间存在着—种异气,可称之疠气。疠气是杂气之一,每年都存在,其存在的盛衰多少,与地区、四时与岁运有关,感染疫疠之气之后,可使老少俱病。温疫疠气由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既不在表,又不在里,温疫之邪在此,外可连于表,内可入于里,一般药物不能到达,唯有根据邪气溃散的趋势,因势利导方可予以治疗。” 朱启明怕误导吴有性,只挑了一些关键词来讲,即便如此,吴有性却听的很入神,直到朱启明讲完,他还在思考。 一盏茶的功夫,吴有性才回过神来,对朱启明施大礼道:“皇上神人也!” 看来吴有性有所悟,朱启明问道:“不知先生难想到了什么?” 吴有性胸有成竹道:“得皇上点拨,臣已经对瘟疫的发病缘由明白了七分,假以时日,微臣定能找到治愈瘟疫的方法。” “我靠!古人的智慧果然不是盖的!我讲的这么笼统,他竟然这么快就能理出头绪,真真是个天才啊!”朱启明心中感叹不已,对吴有性道:“先生大才,在太医院实在是委屈了,待这次赈灾回来,朕打算设置医学馆,让先生出任馆长,为大明培养医学人才,不知先生可愿意?” 吴有性没有同意,也未拒绝,而是询问道:“皇上,不知这医学馆有何讲究?” 朱启明想了一下,回答道:“旨在教习医学和药学知识,培养医士和药师,同时进行创新研发,促进医学和药学发展。”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也没有青蒿素,更没有流感疫苗,得场伤寒就能要人命!朱启明来到这个世界七个月,生过两场感冒,那些个中药汤喝到吐才让病情好转,以后万一患场大病,那就只好等死,他实在不愿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见到吴有性之后立即有了成立医学馆(实际就是医科大学)的想法。 朱启明的话里又有后世词汇,吴有性不敢相问,联系上下文也算明白了朱启明的意思,他作为一名医生,自然对朱启明发展医药事业的想法表示赞同:“皇上仁心,臣万死不辞!” 朱启明突然有些不想让吴有性去灾区了,他想尽快建立医学馆,于是说道:“要不先生就留在京城处理医学馆的事吧,朕再找一位医士去灾区?” 吴有性则一脸正色道:“臣请皇上收回此言,臣得皇上指点,正是最合适之人选,臣此番正好可以验证心中所想,请皇上恩准!” “好!就依先生!”朱启明点点头,又叮嘱道:“灾区危险,先生注意安全。” 吴有性则微微一笑,回道:“微臣有皇上的御赐宝书,自信此番前去灾区定会毫发无损!” 又过了两日,十月初七,左光斗和吴有性两人正式出发前往陕西赈灾,一起出发的还有一队锦衣卫士兵,他们押着十万两赈灾银,这笔钱又是从朱启明的内库中出的。 见内库又少了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朱启明感觉牙疼的不行,他叫来刘若愚,吩咐道:“你有时间去看看钱掌柜,这也有些日子了,竞卖字画的事也该有着落了吧。” 也不怪朱启明着急,这一个月,内库前后又花出去上百万两白银,就算有皇庄子粒银补充进来,也不过是收支平衡罢了,要想熬到明年夏税,现在手头上这点钱可不够用。 “诺!奴婢现在就出宫找钱掌柜。” 到了下午,刘若愚便赶了回来,回复道:“万岁爷,奴婢见到钱掌柜了,他说竞买之事必须要多造声势,才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因此耽搁了一阵。眼下声势已造的差不多了,不日便可进行竞买,地点钱掌柜选在了正阳楼。” “就是炒作呗!”朱启明心中暗笑,果然炒作这事古今都是商人惯用伎俩,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拍卖会”是什么样,于是再次向刘若愚吩咐道:“你有空再去问问具体时间,到时候咱们也去看看。” 刘若愚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 第29章 首次“拍卖会” 十月十一,从上午开始,便有不少京城百姓涌向前门外的正阳楼,准备参观在此举办的一场声势浩大的竞卖活动。 半个月前,当三幅绝世名画要出售的消息一经传开,就成了最热门的消息了,很多豪门大户立即蠢蠢欲动,很多醉心收藏者或者附庸风雅者纷纷派人四处活动,希望能找个机会买下,当得知必须通过竞卖购买之后,便放出话去,那意思就是我谁谁谁一定要得到,没实力的就不要跟我抢了,否则有可能会有麻烦的。 到了下午,京城著名的正阳楼人满为患,京城各豪门大户或是家主亲自前来,或是派心腹管家,或是派子侄前来,总之是整个正阳楼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京城官员们迫于近期朱启明的治贪压力,没有任何人或家人心腹前来,当然这只是表面的,这些自诩高雅的文人又岂会放过这些稀世字画,那些财力不足却又参与竞买的商人就是他们的代理人! 正阳楼门口的围观者此刻已经堵塞了大街,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五城兵马司派出了人手到现场维持秩序,大家都在急切地等待竞卖结果。 时辰已到,钱羿龙走到台前,拱手道:“诸位!钱某受人所托,出售三幅画作,承蒙诸位抬爱光临,钱某多谢诸位了。好,接下来我宣布竞卖开始。” 钱羿龙话音刚落,便有六人小心翼翼地将三幅画拿到台前向众人展示。 展示结束,三幅画被放置在长桌之上,旋即钱羿龙请出了京城古玩界的三位名人进行鉴定。 一番鉴定之后,三人中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与另两人对视一眼,见两人点头示意,老者走到台前,大声道:“经过老朽和两位先生的仔细鉴定,三幅画均为真迹!” “哗——”台下的买家们一片惊讶之声,一开始还有人认为可能是赝品呢,如今听到是真迹之后,惊讶之余,又在疑惑画的主人是谁,如此绝世珍品说卖就卖,真是够败家的了。 钱羿龙再次笑呵呵地走到台前,拱手道:“好了,诸位可以开始准备竞买了。”说到这,他指着第一幅画,说道:“第一件珍品,隋代展子虔山水画,底价两万两,每次叫价最少一千两。” “铛——”一声锣响,第一幅画的竞卖正式开始,各买家犹豫了一会便开始叫价。 一开始叫价者还很谨慎,无非是一两千两的往上加,到了后来随着观望者的退出,志在必得的买家开始了大规模的加价。 钱羿龙躲在后台,看着买家们一脸心痛的表情,真有点同情他们,同时他也开始琢磨起朱启明的身份来,“你到底是谁呢?真是捉摸不透啊!” 竞卖活动很快就到了尾声,三幅画全部出手,共得银四十六万余两,这个数字惊得钱羿龙都有点合不拢嘴了,他盘算着若是真如朱启明所言,还有个几百件好东西的话,那可就能卖上千万两啊,光自己的辛苦费都能有个十几二十万两,真是激动人心啊! 竞卖结束,钱羿龙再次出现,但他刚一现身,就被心有不甘、空手而归的买家们围住了,他们纷纷上前询问还有没有好东西要出手。 钱羿龙同情地看着这些人,施礼道:“诸位!钱某也是受人所托,不过卖主曾跟钱某说过,还有些物件要出手,至于什么时候出手,钱某就不得而知了。钱某答应诸位,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各位,请各位放心。” 这下,买家们才放下心来,开始纷纷离去。 钱羿龙结了店钱,也准备回去,不过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刚要上前打招呼,那人却先开口道:“我家公子在二楼雅间略备薄酒,想请钱掌柜上楼一叙。” 钱羿龙欣喜道:“黄公子来了?请前面带路!” 到了二楼雅间,钱羿龙一进去就赶忙施礼道:“见过黄公子!” 朱启明还礼道:“钱兄为了在下的事情奔波多日,今日略备薄酒以表谢意,还望钱兄赏光!” 朱启明很早就来到了正阳楼,为了防止被熟人碰见,所以一直就在二楼等到竞卖结束,才让刘若愚下楼去请钱羿龙。 “哈哈哈!“钱羿龙哈哈一笑,拱手道:“黄公子相请,钱某敢不从命!” 朱启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钱羿龙双双坐下之后便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羿龙掏出一沓银票递给朱启明,说道:“此次竞卖共得银四十六万余两,银票全数在此,请黄公子过目。” 朱启明接过银票,也不查看,随手抽出两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钱羿龙,说道:“这是钱兄此次的辛苦费,多谢帮忙了。” 钱羿龙一看是两万两,赶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按照咱们约定的比例,在下得不了这么多辛苦费的,黄公子请收回。” “拿着!”朱启明将银票直接塞到钱羿龙手里,不悦道:“第一次请钱兄帮忙,多出的部分是在下请钱兄喝茶的,钱兄再跟在下客气,第二批古玩在下就请别人帮忙了。” 钱羿龙哪肯丢了这好生意,只好收下了银票,笑呵呵说道:“多谢!黄公子仁义,在下一定会尽心竭力。” 朱启明微笑道:“哎,这就对了吗!哦,对了,这请人租地什么的花销也不少吧,钱掌柜造个账册,这个钱也是不能由钱掌柜出的。” 钱羿龙也不推辞,称谢道:“如此多谢黄公子了!请公子放心,钱某决不让公子多花一两银子!” 朱启明相信钱羿龙为了以后挣更多钱也不会玩的太过的,他掏出一本册子,说道:“这是第二批要出手的珍玩,一共三十件,请钱掌柜过目。” 钱羿龙接过册子仔细看了一遍,吃惊不已,这三十件古玩基本都算得上传世珍品,如果全部竞卖出去,保守估计也能获得三四百万两白银。 放下册子,钱羿龙心中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怀疑,他皱着眉头说道:“黄公子,有一点上次钱某就想说了,钱某是做正经生意的,来路不正的东西钱某可不敢经手,希望黄公子谅解。” 朱启明还没说话,旁边的刘若愚忍不了了,大喝一声:“大胆!你竟敢怀疑我家公子!” 朱启明倒是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制止了刘若愚,对钱羿龙说道:“钱兄有此怀疑是正常的,在下并不会怪罪钱兄的。请钱兄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家中数代人的收藏,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有人因此刁难钱兄,钱兄只需告诉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就行,在下自然会替钱兄摆平。” 钱羿龙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黄公子家中竟有如此多的珍宝,钱某实在是开了眼了。” 朱启明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再多的好东西也不过是些死物,若是家没了,这些东西还不一样是成别人的。” 钱羿龙虽很想知道朱启明何出此言,但他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朱启明接着话锋一转道:“这批古玩钱兄分次出手,免得生些是非,竞卖或者漫天要价都可。下一批物件在下准备到南直隶和浙江出手,不知钱兄愿不愿意辛苦一趟?” 钱羿龙岂会跟钱过不去,当下回道:“钱某义不容辞!” 二人又饮了几杯,便各自离去,朱启明拍拍手中的银票,感叹道:“还是钱好啊,这下新军教导队一年的经费出来了!” 第30章 西洋顾问团 十月十三,朱启明刚到西学馆,徐光启便带着一个泰西人求见。 西学馆成立之初,朱启明便希望能招募一些泰西人出任教习,但一直没有应募者,今天徐光启带着泰西人求见,那肯定是应募者无疑了,因此朱启明大喜过望,赶忙传见。 不多时,徐光启先行走了过来,行礼道:“臣按皇上旨意,招募了一位泰西儒士,汉名金尼阁,今日特地带来面圣。” 朱启明对明末来华传教士的历史知道的不多,于是问道:“这个金尼阁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光启想了想,简单介绍了一下:“金尼阁儒士第一次来我大明是万历三十八年,万历四十一年奉龙华民大儒之命返回泰西,后于万历四十八年重返大明,带回多名泰西儒士及七千余部书籍。金尼阁儒士博学多才,通晓儒家典籍,会说汉话,是泰西儒士中的佼佼者。” 牛人啊!这个时代从西欧漂洋过海来中国是件充满了艰难险阻的事情,这个金尼阁竟然跑了一个半来回,不说别的,就这份毅力就值得敬佩,朱启明心中自然也不例外,特别想见一见这个人,于是说道:“传金尼阁过来吧。” “传泰西儒士金尼阁觐见!” 一声唱喏之后,金尼阁一身大明衣冠缓步走了过来,然后按照中式礼仪跪地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泰西儒士金尼阁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启明打量了一遍金尼阁,微笑道:“金尼阁先生免礼!听说你们泰西不流行跪礼,以后你见到朕也不用行跪礼,像你们泰西那样就好。” 金尼阁闻言一愣,虽然他来大明两次了,但这却是他首次见到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他曾听说大明的皇帝非常注重礼节,有一点做的不好就有可能大发雷霆,没想到朱启明却有如此开明的绅士之风,于是他起身后,再次鞠躬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是一位非常开明的皇帝,上帝会保佑您和您的帝国!” 朱启明心中暗笑,这金尼阁真是时刻不忘传教,都传到大明皇帝这儿了,不过他更看重的是金尼阁这个人和他身后一大群传教士们的知识,因此还是客气地说道:“感谢金尼阁先生的美言!听说金尼阁先生此番来我大明带来了不少书籍,不知都是那些方面的书籍?” 金尼阁如实回道:“我带来的书籍多是关于神学、哲学、文学、艺术、数学以及天文类的书籍。” “那有没有关于火器制造的?” “有的!”金尼阁回答的很干脆,大明的很多官员,尤其是与传教士们交往密切的官员,比如孙元化,更是对西方火炮赞不绝口,他怎么会不带相关书籍来呢。 有就行!朱启明对西方的火器技术还是挺认可的,未来战争发展的趋势便是火器越来越先进,大明现在没有自行研发先进火器的基础,只能先借鉴西方的技术。 但想要借鉴,就得先把这些书籍翻译过来,朱启明想了想,问道:“金尼阁先生,这些书籍的翻译工作不知有没有开展?” 这时徐光启替金尼阁回答道:“回皇上,译书之事刚有眉目,然金尼阁儒士带来的书籍种类繁多、卷帙浩繁,需大量人手,臣请皇上设立译书馆,广选天下精于西学之俊杰参与译书。” 徐光启看准了朱启明对西学感兴趣,借机为翻译工作寻求帮助。 朱启明明白徐光启的心思,他也正有这打算,于是顺坡下驴:“徐先生所言有理,朕就以徐先生为译书馆总编纂,金尼阁先生、李之藻先生为副进行翻译工作吧。” 徐光启闻言大喜,忙拉着金尼阁一同施礼道:“臣谢皇上!/感谢皇帝陛下!” 光有书籍就想完全借鉴还是不行的,朱启明再次问道:“金尼阁先生,不知你可认识懂得制造火器的泰西学者或者工匠?” “皇帝陛下,我此次来带来了不少学者,他们现在都在香山澳,皇帝陛下若是愿意,我会立即让他们来北京觐见皇帝陛下,至于工匠,也可以让他们在香山澳招募一些。” 金尼阁为了传教事业,可谓是不遗余力地讨好朱启明,朱启明也算投桃报李:“那金尼阁先生就快快写信让他们来北京吧,只要你们能为我大明作出贡献,朕会允许你们在大明各地传播福音的。” 金尼阁闻言,激动道:“哦,我的上帝啊,皇帝陛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朱启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金尼阁先生,这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你们必须遵守‘利玛窦规矩’,否则再闹起来,朕也不会护着你们。” 条件并不算苛刻,金尼阁略加思索,回复道:“皇帝陛下,此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需要和其他人商议一下才能回答。” “好,就依你!”朱启明倒能理解,金尼阁并不是中国区大主教,根本没有权力做相关决定,他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现在上杆子的是传教士们。 “感谢皇帝陛下!”金尼阁嘴上说着感谢,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逼龙华民那个老顽固就范。 朱启明仿佛知道金尼阁要睡觉,立即给送来了枕头:“朕闻金尼阁先生博学多才,打算聘请金尼阁先生担任朕的泰西顾问团团长,不知金尼阁可否接受?” 皇帝顾问团团长,这个头衔足够和龙华民平起平坐了,金尼阁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感谢皇帝陛下,我非常愿意担任这个职务。” 朱启明为何突然别出心裁搞出个泰西顾问团?他要是说出实情,恐怕金尼阁都得跳起来。 “既然要跑路,总得有地方可去才行!”这就是朱启明成立劳什子泰西顾问团的初衷,为了这一目的,他又语出惊人道:“朕打算在一两年之内,派出一个出访泰西的使团,到时候还请金尼阁先生帮忙物色几个好的向导。” 这下不光金尼阁惊讶了,徐光启也非常惊讶,他询问道:“皇上,您真的要派人出访泰西?” 朱启明点点头,说道:“是的,金尼阁先生带来的七千部图书完全不足以让大明的士子们了解泰西诸国,朕派使团的目的便是要继续采购一些图书和先进的仪器、武器等,同时还要与泰西诸国建立友好关系,邀请各国派出使节来访。” 朱启明之所以要进行这次出访,一是如他刚刚所言;二是为了探路,到时候若真的只能跑路,他准备带着财宝去欧洲买处庄园!至于第三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他借此机会扩大海外贸易,尽快充实国库,能在大明做皇帝,谁又愿去欧洲当个庄园主呢! 只要朱启明高兴,除了做不到的,金尼阁都会痛快答应:“皇帝陛下,我非常乐意效劳,如有必要,我可以亲自作为向导。” 朱启明很满意,微笑道:“金尼阁先生果然没让朕失望,为方便先生为朕办事,朕给先生加光禄大夫衔,从此以后,你就算我大明的官员了。” “感谢皇帝陛下!”今天的惊喜太多了,金尼阁心中愈发的激动,他太感谢徐光启了,若不是徐光启硬拉着他来,这么多的好事恐怕就便宜了别人了。 “既然金尼阁先生接受了朕的聘请,那有些工作朕就安排了,朕希望先生能找几个泰西人先去趟香山澳和南洋,替朕招募一些泰西工匠,若是有可能,朕还想招募一支泰西雇佣军。” “谨遵陛下吩咐!”这点事对金尼阁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中倒是有些大臣提出过要招募泰西兵,徐光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朱启明内心可不是这么想的,这支雇佣军其实还是他跑路计划的一部分! “希望最终用不到吧!”朱启明内心如此感叹! 第31章 新军该怎么练 十月二十,例行乾清宫座谈会,主题是水西叛乱的问题。 就在昨天,朱启明收到王三善加急捷报,贵阳城已于十月初十解围,同捷报一起来的还有王三善、傅宗龙以及原贵州巡抚李橒、原贵州巡按史永安四人的联名奏疏,一求设偏沅巡抚;二求催邻省援军,三求发内帑以济楚饷之不继。 “臣以为李橒、史永安二人守城有功,该予以叙功论赏。”叶向高知道朱启明对王三善再次拖延解围贵阳之事心存不满,只字不提给王三善叙功的事。 八月十六下的加急圣旨,一直到十月初十,才在傅宗龙的多次据理力争之下解了贵阳之围,又耗了近两个月,也不知贵阳城中饿死多少人,朱启明现在对这个王三善一点好感都没有,加之他知道历史上王三善解了贵阳之围后就情敌冒进,以至于损兵折将,就更看不上王三善了。 不过朱启明也知道王三善算个有骨气的人,并未打算将其革职,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群臣:“首辅说的对,有功就该赏,不过有过也得罚!朕意升李橒总督两广,募兵督饷以援川贵;史永安巡抚重庆,安抚百姓;傅宗龙敢于直谏,赞画有方,升任贵州巡抚。至于王三善,他不是喜欢待在贵阳东边吗,那就改为偏沅巡抚,好好在沅州待着吧。” 朱启明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站起来反对:“昔日水西酋长安位袭职之时,李橒曾向其索要金盆,臣以为皇上应该将其革职查办,而非升任两广总督。” 朱启明一看,原来是吏科都给事中陈熙昌,对于这些喜欢风闻言事的官员来说,朱启明向来没有好脸色:“此事是有真凭实据,还是你道听途说?” 陈熙昌有证据早就把李橒办了,如今被朱启明一问,一时哑口无言。 朱启明更是不悦,对群臣道:“风闻言事朕不反对,可也希望有些人多少有些证据再说话,不要把道听途说的屁话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纷纷在心里责怪陈熙昌不合时宜乱说话。 “诸位对朕的安排若是没有异议,那内阁就拟旨吧。” 左副都御史杨涟此时站起来奏道:“臣以为贵阳之围刚解,周边形势复杂,傅宗龙资历太浅,恐难担任贵州巡抚一职,而王三善久历地方,正合此任!臣以为皇上该以王三善继续巡抚贵州,可以傅宗龙为偏沅巡抚。” 杨涟的话于情于理都没问题,可惜他遇上了朱启明! “你杨涟不也是从太常寺少卿一越成为左副都御史执掌都察院吗,你怎么就认为傅宗龙一定不如王三善呢?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朱启明胡搅蛮缠不讲理,杨涟无奈,只好求助叶向高,叶向高无奈,起身奏道:“臣以为杨御史所言有理,贵州非比他处,水西贼依然势大,还是以老成持重者主政贵州为好,请皇上勿要以一时之喜好,坏贵州之局面。” 叶向高说罢,其余官员也纷纷表示附议,朱启明借机升傅宗龙官职的计划只好搁浅,但他却没有同意傅宗龙出任偏沅巡抚,而是继续让傅宗龙担任总赞画。 回到养心殿,朱启明叫来承事郎茅元仪和卢象升。 随着邹元标的黯然离去和追查贪腐的行动持续进行,以及主持都察院工作的杨涟反感党争,已经没几个官员再出来反对承事郎的事了,偶尔几个不开眼的上疏,也被朱启明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茅元仪和卢象升一进暖阁,朱启明就递过一本册子,说道:“这就是我最近写的一些关于新军的东西,知道止生和建斗素爱兵法,特让你二人帮着改正改正。” 茅元仪接过册子,只见封皮上写着纤瘦的小字——《新式陆军操典》,他有些疑惑地打开了册子,开始阅读起来。 这本《新式陆军操典》朱启明根据后世军队的操练方式,杂糅了解放军军纪、武士道精神,并大量借鉴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两书的,来的一个超级大杂烩,但由于水平有限,目前只能算个大纲而已。 不过就算是份大纲,也让茅元仪从一开始的神情茫然,到最后变成震惊。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茅元仪终于合上了册子,将其交到卢象升手上。 此刻茅元仪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平复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臣虽不解其中一些字词之意,然臣以为此册内容实在是精妙无比,若是按照此册练兵,其战力绝不低于戚少保当日所练之兵。” 剽窃而来的东西被人一顿神夸,朱启明多少有些脸红道:“止生过誉了,其实这《操典》我只写了一个大框架,还有很多地方还需要补充内容,叫你二位来就是为了此事。” 茅元仪有些惶恐道:“皇上,臣等并未带过兵,不敢纸上谈兵!” “我也没带过兵,写的这些其实也是纸上谈兵罢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二位到边军和卫所去走走,找那些将领和士兵一起探讨探讨,看看有哪些地方合理,那些地方不合理,最后咱们再综合这些人的意见,重新完善。”朱启明最多算半个军迷,哪敢在部队训练上乱来,他本想亲自去部队调研,但也知道朝臣不肯放他走,只好委托茅元仪和卢象升了。 “皇上圣明!”茅元仪觉得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此刻卢象升也快速看完了册子,他的表情倒算是平静,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朱启明和茅元仪不平静了:“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投笔从戎!” 朱启明愣神了一会,问道:“建斗想做定远侯?” 一提起班超,卢象升豪气干云,朗声道:“汉时班定远投笔从戎,威震西域,是何等的豪情壮志,明帝都赞其‘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臣虽不才,但自幼以班定远为榜样,勤练不辍,就是为有朝一日效仿班定远建功于边塞,如今皇上欲练天下少有之强军,臣自是不愿错失良机!” “哈哈哈!”朱启明爽朗大笑,说道:“建斗有如此雄心大志,朕若横加阻拦,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不过这新军训练可是很辛苦的,建斗你可要想好了,到底去还是不去。” 卢象升语气坚定道:“臣不怕辛苦!” 朱启明忍不住拍了拍卢象升的肩膀,欣喜道:“好样的!” 不过卢象升也有疑问:“皇上,臣闻当年戚家军不过三日小操、五日大操,皇上所著《操典》要求每日小操、三日大操,操练六日休息一日,只怕士卒们难以坚持。此外还要士兵每日晚间读书识字,学习军法军纪、思想教育等书,这些却不知是何意?” 朱启明解释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新军的训练是很辛苦的,为了适应新军的训练强度,新军士兵和将领的选拔和待遇都将是前所未见的。至于说读书识字吗,人不学不知礼,兵不学不知律,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唐朝以前的军队为什么那么能征善战,就是因为他们多为有学识的自耕农,唐朝以后实行愚兵之策,结果兵是听话了,仗越打越不像样了,花的钱也越来越多了。” 卢象升还是有些疑虑:“臣斗胆说一句,皇上不担心他们叛乱?” “哈哈哈!”朱启明再次大笑,说道:“不让他们学知识,叛乱的事情还少吗?其实叛乱主要都是将领们在作祟,只要士兵们知道效忠国家,将领们的叛乱就不会轻易得逞,将领们没有了私兵,想叛乱也是做不到的。如何让士兵和将领们知道报效国家呢,这不仅需要给他们吃饱穿暖发军饷,更需要进行思想教育。” 卢象升想了一会,觉得很是在理,恭维道:“皇上之才臣不能及!” 朱启明笑道:“这些目前都还停留在纸面上而已,行不行得通还要到时候再说了,现在还是考虑眼前的事情吧。” 第32章 换装 新军军官学校第一期已经停止招生,到了该训练和学习的时候了,然而很多准备工作还没完成,学员们每天只能跟着几个老儒学学汉字,或者教习一些现有的兵书,再进行一些简单的军姿训练,除此之外基本算得上无所事事了。 朱启明所说的眼前的事情正是这事,不能再让这些学员这么悠闲了,他准备亲自带着这帮粗汉进行训练,毕竟他也曾有一个参军梦,上大学那年的军训还是很认真的! 既然是新军,就得有新面貌,比如说新式军服。 早在西学馆还在筹备时,朱启明就根据记忆中的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德械师军服式样,设计了新军的军服,然而由于他拙劣的美术功底,针工局制作出来的样品屡屡不能通过他的认可,直到最近才有一批才勉强获得他的认可。 新军陆军军服为单一的灰绿色,每套军服包括帽、衫、衣、裤、袜以及布鞋和腰带。帽与八路军军帽类似,头盔目前还没制造出来。上衣领上有领章,左臂有臂章,胸前本打算设计资历章,可太麻烦放弃了,衣扣为铜质衣扣,两个帖袋,有袋盖。裤子则没有设计口袋,腿上设计有绑腿,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机械化部队,士兵还是以步行行军为主。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服饰有些离经叛道,但这是军队,朱启明不会干涉普通人的服饰礼仪,但新军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来,谁接受不了谁退出,募兵制之下,他就不信招不来兵! 新军军官学校的教材编撰工作也在进行中,除了现有的《孙子兵法》、《纪效新书》、《武备志》等书籍外,朱启明准备再编写一些简单的介绍后世军事理论的书籍,以及给军官士兵进行思想教育的书籍,同时考虑到数学在行军打仗中的重要性,他还打算以已有的《几何原本》和《同文算指》为蓝本,和泰西顾问团一起编写了一部引入阿拉伯数字、乘法口诀、笔算数学、各种几何图形的相关计算方法,以及分数等基础数学知识的《新式算术》。 当然,朱启明编写的这些书籍暂时只打算作为辅助教材使用,他可不敢拿自己半吊子水平去教育这些军官,万一教出一帮废材,那可就成史书上的大笑话了,真正实用的教材还要等将来搜罗到更多的人才,再进行系统化的重新编写。 新军军官学校第一期的学员共有两个班,三十二人,其中多数是从京城周边招来的,朱启明牛人名单中的只有四人进入第一期,分别是周遇吉、曹文诏、满桂,以及黄得功,阎应元和曹变蛟也到了,不过朱启明将阎应元安排到了军器科,而曹变蛟因为只有十三岁,朱启明将其安排进了地理科,其他人目前还未见其人,也不知是没找到还是不愿意来。 朱启明带着卢象升和茅元仪二人来到西学馆南侧的新军军官学校,这里虽然对外称西学馆军事科,但实质是独立于西学馆的,徐光启只负责管理学员们的日常生活,授课之类的则完全是由朱启明安排,甚至朱启明对内自称军官学校校长,一有空闲就会跑来给学员们讲课,这下可羡慕坏了别的学科学员,毕竟谁不想做天子门生! 不甘心朱启明独宠军事科的学员们纷纷找到徐光启诉苦,徐光启无奈,只好向朱启明汇报,得知情况的朱启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内给自己升级为西学馆副馆长,这下雨露均沾,终于平息了所有学科学员的不满情绪。 军官学校是一处独立院落,院子较大,朱启明三人进了院中,便见三十多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院中,这是朱启明教授的军姿,每天上下午各一次,每次要站足半个时辰。 这些人不仅因为自己是天子门生而愿意接受这枯燥的训练,更因为他们都被告知成绩优异者毕业之后会直接成为新军将领,因此谁也不愿懈怠,都希望藉此机会出人头地。 见朱启明到来,负责监督训练的小队长周遇吉小跑上前,用新式军礼敬礼道:“报告首长,军官学校学员正在进行军姿训练,请指示!” 敬礼使用的是后世解放军军礼,至于首长的称号,目前只有朱启明一人享有,其他人还得等山东的新军士兵到达才能有机会享有。 朱启明回礼道:“很好,归队!” 待周遇吉归队,朱启明喊道:“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除了稍显不整齐之外,众人做得还算不错,朱启明还算满意,他看着众人说道:“今天来呢,有两件事,第一件,承事郎卢象升自请投笔从戎,我已经同意了,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同学了,大家欢迎欢迎!” 朱启明带头,众人一起鼓掌,对卢象升的加入表示欢迎,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人向卢象升投去鄙视的眼光,都以为卢象升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恐怕用不了几天就得哭爹喊娘地跑回去。 待掌声停下,朱启明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呢,就是你们的新军服有着落了,今天我把样品带来了,你们看看喜不喜欢。”说到这,他命跟随而来的刘若愚将新军军服拿了过来,然后喊道:“周遇吉,出列!” 周遇吉闻言,踏着正步走到朱启明近前,朱启明说道:“就有你来试穿一下吧。” “是,首长!”周遇吉郑重接过军服,然后在刘若愚的陪同下进了寝室更衣。 趁着这个间隙,没来过军官学校的茅元仪上前询问道:“皇上,臣愚昧,此训练有何妙处?” 朱启明知道茅元仪问的是站军姿,这个问题他曾跟眼前这些人不厌其烦地说过多少次,如今茅元仪问起,他再一次向茅元仪和众人解释了一遍:“你们不止一次问过我,站军姿有什么用处呢?那我想问问你们,怎样才能多杀敌又能不被敌杀呢?有些人可能会认为,应该多练习杀敌的武艺。这样就错了,你们是军人,不是侠客!军人需要的不是多么高超的武艺,只需要简单、高效的杀敌就行!” 朱启明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怎么做到这一点呢,我认为有三个方面,第一是严格的军纪,没有严格的军纪约束的军队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第二需要士兵们有强大的意志力,临阵不慌;第三则是密切的团队配合,这样不仅能让敌人无法轻易攻破军阵,还有利于我军形成高效的杀伤率。” 再次顿了一下,朱启明继续解释道:“而站军姿就是为了培养士兵们严格的纪律性,以及坚韧的意志力,这个你们以后练得久了自然就会地体会到。至于方阵的训练,是对团队配合能力的训练,密切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你们有不少行伍出身,想必也都明白军队是需要团队配合的地方,可不是逞个人匹夫之勇的地方,吕布厉害吧,万人敌,后来不还是被杀了,所以说这个配合很重要。” 朱启明说的并不复杂,茅元仪也能明白,不过他此时并不能直观地从这些学员身上发现朱启明所说的那三样特征,只能暗自在心里记下,想着等一段时间再来看看。 这时,在刘若愚的帮助下,周遇吉也换好了新军军服,他的身材比较标准,穿在身上倒也合身。 一众学员见状,反应不一,有觉得不错的,有觉得一般的,还有觉得接受不了的。 朱启明看在眼里,对于这种比短打还要另类的服装,指望这个时代的人轻易接受是不可能的,不过军队可不是别的地方,军人只有服从的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份,喜不喜欢都是要换装的! 不过朱启明也没打算做的那么决绝,他说道:“这套衣服只是训练时使用的作训服,你们以后成为新军将领还有军礼服,以便出席正式场合。” 第33章 军情处 对于军礼服该如何设计,其实朱启明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说这话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先稳住人心,尽量让这些人接受新式军装,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众人听了他的话,基本都换了一副表情,大多数都面露笑容。 茅元仪和卢象升不受军规约束,围着周遇吉看了好一阵,最后茅元仪看口问道:“皇上,不知这衣袖上和衣领处的这个标志有何用处?” 朱启明指着领章,说道:“这叫领章,是用来区别将领和士卒级别的,不过现在整套的领章图案我还没设计出来,整套的领章,从士卒到将领每一级会是不一样的图形,领章是识别军人的军衔等级的标志,方便士兵在混乱的战场上及时找到指挥官。” 讲到这里,朱启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周遇吉带着的那顶帽子越看越别扭,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周遇吉的发髻影响到了佩戴的效果。 朱启明心中无语,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留着一头长发,却有没有化学性的洗发水,不可避免地要生虱子,他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头发里有虱子,痒的他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现如今他基本要每天洗一次头才会不觉得头痒。 朱启明早就想刮个光头了,怎奈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若是轻易刮成光头,估计得被一帮儒生骂得体无完肤,因此他只好忍着,现在看见周遇吉别扭的带着帽子,他再次萌发了刮光头的想法。 “军队不注意卫生可不行,这帮糙汉子这头长发估计更不会勤洗,得想个办法在军队里推行短发才行。”朱启明暗暗把此事记在了心里,然后才指着臂章说道:“这东西我管它叫臂章,此乃识别军队番号和军种、兵种的标志,方便识别士兵和军官所属部队以及其是何兵种。” 朱启明讲的简单明了,所有人都听的明白,茅元仪指着绑腿说道:“此物臣倒是知晓,腿绷也。” 明军士卒基本都缠绑腿,这也不是稀奇事物,朱启明却也不忘解释:“要说它的好处可不少,既能让士兵们在训练时减轻腿部肿、疼、胀等症状,又能在战场上充当绷带使用,还可捆绑担架抬出伤员,总之是好处多多。” 通过朱启明的讲解,在场学员大部分人勉强接受了这个新奇物件,不同意的人也不敢反对朱启明,新军军服就算这么痛过了。 茅元仪此时则语出惊人:“臣也请投笔从戎,加入新军报效皇上!” “止生,你有你的用处,不适合到新军,你的自请不准!”朱启明对于茅元仪的定位可不是带兵打仗,这种记忆力超群的人,还是搞情报合适。 茅元仪有些失望,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朱启明今日来军官学校主要就是为了展示新军军服,见新军服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也就放下了心,决定回去之后就下旨让针工局加紧赶制,争取年底之前完成三五千人的存量,以便过完年后进行新军招募。 卢象升留在了军官学校,朱启明带着茅元仪回到了养心殿。 一进暖阁,朱启明直接开门见山:“怎么,对我没同意你进新军不满意?” “臣不敢!”茅元仪嘴上说着不敢,但却一脸的委屈模样。 朱启明轻轻一笑,说道:“还记得咱们刚见面那次的谈话吗?当时你还说过情报对于一场战争的重要性,我也说过你适合做个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不能真的给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任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出任未来新的军事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这样你也算参军了。” 朱启明一直在想办法给七位承事郎安排实权职务,他可不想学光绪皇帝,戊戌变法的几位骨干竟然没有实权,一场改革只能维持百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朱启明同意卢象升加入新军,那是因为卢象升就是为成为一位名将而生的,不能埋没了这样一位将才,但有了卢象升,就算茅元仪再不情愿,也不能再把他也放到新军了。 “臣明白,臣谢皇上!”茅元仪虽然一直反感做个特务头子,但也不敢轻易抗命。 朱启明上前拍拍茅元仪的肩膀,安慰道:“我知你不喜欢做锦衣卫和东厂的行事风格,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新的情报部门将和他们完全不同,新的情报部门将只负责军事情报,尤其是要发展敌国情报人员,刺探情报、策反官员,为军事行动提供支持,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朱启明真实的想法是成立军事委员会之类的专职军事总机关,将军队的作训、装备、情报等工作集中到一起,但这种事现在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外面的朝臣们可就不是找些言官乾清宫跪谏那么简单应对了。 茅元仪点点头,回道:“臣明白,建虏起事以来,不止西南土酋,大明周边诸国皆是蠢蠢欲动,不得不防他们。” 朱启明面色凝重道:“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待新军练成,不光是这些小丑,东、西虏、泰西人、倭寇,以及西域,我要挨个收拾他们!” 没想到朱启明竟然有这样的雄心大志,茅元仪惊讶之余,有些惭愧,辅佐这样的一位明君成就大业,不管做什么都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人物,他自己竟然还在嫌弃朱启明给安排的职务,简直就是鼠目寸光的行为! 想通了关键,茅元仪一脸愧色地说道:“臣惭愧,竟不理解皇上之心,从今以后,皇上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朱启明再度笑笑,说道:“这就好,以后有什么关于情报工作方面的疑问,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自诩还懂得一点,虽然写成教材是做不到,但我相信对你以后的工作会有些裨益的。” 茅元仪喜出望外,鞠躬道:“学生谢过先生!” 西学馆很多学员都这么称呼朱启明,以此标榜自己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当然这也是朱启明有意为之,西学馆的这些学员迟早要成为改革的中坚力量,那这些人的忠诚问题就不能不管,光靠高高在上的皇帝光环是不够的,只有跟他们走的更近一些才会让这些人更加忠诚。 茅元仪愿意这么叫,朱启明也不拒绝,全当茅元仪是为了表忠心了。 “既然这样,那军情处的事你就准备吧,你想从锦衣卫和东厂抽人,还是从新招幕新人?” 茅元仪想了一下,回道:“学生想两者兼来,以锦衣卫和东厂中品行端正者为主,再招募一些新人,以老带新,争取早日为皇上效力。” 会来事!朱启明会心一笑,茅元仪担心全招新人会遭致猜忌,不得不捏着鼻子从两大“粪坑”里挑些干净的人来用。 “就依止生!我再给各边境布政使司发去圣旨,让他们招募一些异族青年送来京师,这些人全归你支配。” 茅元仪闻弦歌知雅意,忙应道:“臣谢皇上!” 未雨绸缪,虽然朱启明还不清楚改革最后是成功还是跑路,但有些事还是要早早做好准备的,以免到时候抓瞎,招募这些异族青年便是为了日后发动对外战争做准备,这个时代没有国际法,不趁机抢地盘还等何时!大明人口可能已经过亿,而土地资源就那些,化肥和杂交技术影都没有,不抢地难道靠内战来消耗! 朱启明在心中祈愿:“但愿天遂我愿,让这个时间线上的华夏百姓少受些苦难吧!” 第34章 幽灵现身 朱启明的祈愿什么时候感动上天没人清楚,因为现在的上天正忙着折磨平凉府的百姓,他们大多数人实打实的在天启二年的冬天体会着苦难。 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平凉府城外,挤在简陋棚子里的受灾百姓陆续醒来。 这些灾民的房屋在地震中倒塌,无亲无靠、穷困潦倒的他们只能选到府城外等待救济,晴朗的白天还好,一旦到了晚上或是碰上雨雪天气,这些人就悲催了。地震发生后的这些天,虽未发生雨雪天气,但每天晚上依然有不少人睡着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朱启明给三边总督李起元下了加急圣旨,要求李起元抽调卫所士兵前往灾区救灾,这让李起元迷惑不解,以往救灾,军队的作用主要是用了防止民变,哪有让军队去救灾的,但圣命难违,他也只好从平凉附近卫所抽调了两千多名军士,赶赴各个震区救灾。 这个时代的救灾,与后世的救灾有极大的不同,这个时代的救灾流程可以分为以下三步: 第一步,报告灾情。一旦发生灾情应层层上报,以地震来说,一旦某地发生地震,当地群众应立刻报告县官,县官要及时把消息汇报给府台道台,由他们报告督抚,再由督抚上报户部,最后户部上报给皇帝和内阁; 第二步,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由皇帝钦派或责令地方官员组成的勘灾小组赶赴受灾地察灾情,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目的是摸清情况,为以后发放救灾物资和减免赋税提供依据。虽然律法规定勘灾小组在核实受灾人户时,必须亲自上门落实情况,以区分应当赈济的受灾户和受影响较小的灾民,为日后赈济时区别对待提供依据,但实际上这在实际勘灾过程中根本就没几个人真正执行过; 第三步,赈灾。虽然历朝历代的赈灾措施不尽相同,不过最常见的抚恤措施是减免受灾地区的徭役、赋税,当然也有皇帝也直接赐钱的,只不过这是极少见的。还有一个极少见的情况,便是皇帝派遣医疗队伍前往灾区救治。 上述三步几乎是古时候的标准救灾流程,形形色色的救灾举措体现了古人对自然灾害的重视,与之对应的正是律法中对耽误、妨碍救灾的官员的惩治,这从另一个方面体现了救灾工作的重要性,可以说,救灾过程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相应的处罚。 不过,在以人治为主的时代,律法真正得以执行的时候是极其稀少的,每一次救灾不仅不会让老百姓真正得到多少实惠,反而养肥了一堆人。 时至今日,整个平凉周边的灾区也没什么可救的了,由于通信技术的限制,黄金七十二小时早已过去,该死的早死了,侥幸活下来的大半都成了流民,他们聚集到附近的几座城池周边,靠着官府和大地主开的粥厂勉强度日。 今日一大早,天空中竟然开始飘起了雪花,灾民们无不愁眉苦脸,虽说瑞雪兆丰年,但对这些灾民来说,这场雪若是下的大了,丰不丰年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粥厂准时开放,朱启明下了严旨,整个陕西未解送进京的秋税全部用于抗震救灾,粥厂一天都不允许停,如有人敢克扣贪污,夷灭三族!曾经在处死熊廷弼和王化贞的时候,朱启明还接受不了族诛这样的残忍刑罚,现在他对这群烂透的官僚却恨不能株连十族! 然而,朱启明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就有那么些人,冒着夷灭三族的高风险,上下其手,贪污挪用本就不多的赈灾钱粮,粥厂是一直没停,但锅里的粥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今天,已经跟水差不多了。 不过纵然粥稀的像水,依然有大批蓬头垢面、饥肠辘辘的灾民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领取一碗少的可怜的米汤,用这仅有的热量驱赶身上的寒冷。 不远处,两个岁数相当的中年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并肩步走了过来,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强体壮,脸上也全无菜色,想来也是家境殷实之辈。 二人看到长长的领粥队伍,均是眉头紧锁,其中一人开口对另一人说道:“高大哥,这些百姓也真是可怜,这寒冬天的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今日眼见又要降雪,不知要冻死多少人,狗日的官府逼税挺积极,百姓的死活就不管了,我看再这么下去,这天下迟早要大乱!” 高大哥闻言,瞪了说话之人一眼,警告道:“黄龙,你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我看你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黄龙不满道:“高大哥,有甚好怕的,朝廷不仁,百姓活不下去肯定要起来造反,西安城里说书的不都是这么说的吗,瓦岗寨、梁山泊,还有方腊,哦,对了,还有黄巾军!” 高大哥白了黄龙一眼,说道:“你怎么不说结果,这几伙人哪个成事了?” 黄龙想了想,尴尬地笑道:“是哦,高大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全没成事!” 高大哥面色凝重道:“欲成大事,必须思虑周全,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时机未到须小心蛰伏,万不可暴露自己,你每每口无遮拦,就不怕害了自己,再连累我等和你一家老小?” 黄龙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当下低着头,认错道:“高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日后一定改!” 高大哥则没好气地说道:“希望你真能改!” 说话的功夫,两人来到粥棚跟前,一群小孩见两人不像群人,赶忙过来磕头乞讨,有几位孩子的父母也趁机表示愿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两人做奴仆,听起来很残忍,但这也是能让孩子和大人都幸存下去最好的方式了。 黄龙看着孩子可怜,当场就要开口答应,结果正好看到高大哥的眼神,只好乖乖闭嘴。 高大哥收起眼神,转而装作可怜道:“我兄弟二人也是家里遭了灾,想着来府城讨些救济,我也想帮助尔等,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诸位见谅!” 诸位看官可能觉得这位高大哥太狠心了,但只要看看粥厂前长长的队伍就明白了,如果答应,后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蜂拥而上,以他的财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下这么多人,就算有这个财力也不能答应,不然官府随便给扣个帽子,就够喝一壶了! 黄龙虽然心里特不是滋味,但也明白高大哥的苦衷,他只好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这些可怜的灾民。 灾民们听到高大哥的话,很多人难掩失望之色,只好继续排着长队,等待属于自己的那碗救命米汤。 高大哥忍不住叹息一声,仰天自语道:“老天爷为何偏偏为难这些穷苦人呢?!”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声音响起:“苍天之心,我等凡人又如何能猜测!” 高大哥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者带着两位护卫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他看着老者,拱手行礼道:“先生应该是读书人吧?先生以为这老天爷公平吗?” 老者想也没想,回道:“自然是公平!” 高大哥追问道:“既然公平,那为何百姓幸幸苦苦耕种,到头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反而那些贪官污吏可以山珍海味?” 老者给出的解释是:“善恶终有报,那些贪官污吏终有报应的时候。” 高大哥不失礼貌地笑笑,然后拱手告辞,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不愿多与老者纠缠。 高大哥拉着一脸无知的黄龙直接进了城,老者在后面喊道:“壮士,看你也是心系百姓之人,可否留个名讳。” 高大哥回头,拱手道:“在下高迎祥!” 第35章 毕懋康 未来的闯王高迎祥出现在平凉城外,若是朱启明有上帝视角,恐怕会紧张的要死,可惜他没有上帝视角,自然不会紧张,他现在反倒很高兴,因为他又找到了一位人才,这个人就是毕懋康! 毕懋康是明末著名的火器研究家,他于崇祯八年制成了中国第一杆撞击式燧发枪,能使火器在雨雪天使用,是中国武器史上的巨大革命。 说起撞击式燧发枪,它是由居住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西班牙人发明的,他们取掉了源于钟表的带发条钢轮,而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在传火孔边有一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这种击发机构称之为撞击式燧发机,装有撞击式隧发机构的枪械称为撞击式燧发枪。 撞击式燧发枪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因此到十六世纪八十年代,许多西方国家的军队都装备了燧发枪。 在世界另一端的东方,除了一些西方国家的殖民地外,只有在日本存在燧发枪,大明的军队依然在使用落后的火绳枪,甚至还是质量低劣的火绳枪,这样的火器水平还不如使用冷兵器呢! 朱启明深知这个道理,他无时不刻不再想着如何提高军队火器的质量和威力,在金尼阁派人去香山澳的时候,他就告知那些传教士顺带购买一些燧发枪和先进火炮。 除了购买之外,朱启明也在着手改革匠籍制度,挖掘优秀的火器人才,以便大明能大量地生产各种先进的火器,为新军提供火力支持。 正在此时,一份奏疏提到了顺天府丞毕懋康,朱启明自然是知道毕懋康的身份的,于是赶忙传旨召见。 一见到毕懋康,朱启明就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其是否开始了火器的研发,当得到否定答案后,他跟毕懋康粗略地介绍了一下燧发枪的原理。 毕懋康认真听了讲诉,思索片刻后不禁感叹道:“此物果然精妙,若是用此物装备十万士卒,何惧东虏!” 朱启明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毕先生胃口很小啊,朕可是准备装备百万雄师的,不光要装备燧发枪,朕还想到了一些新颖的东西,毕先生请看。” 毕懋康起身来到御案前,只见御案上有几张画功粗劣的图纸,朱启明打开其中一张,说道:“这是朕想到的一种新式火枪,这种火枪使用定装弹,从后膛装弹,装填时用枪机从后面把抢弹推入药窒,扣动扳机后,枪机上的击针刺进纸壳,撞击雷汞底火,引燃火药,射出弹丸,同时在枪管内刻上膛线,增加火枪的射程。这种枪如果研制出来,其射速和射程就是燧发枪的数倍以上,绝对是对敌的神器。” 介绍完毕,朱启明心中也是庆幸不已,心说还好老子是半拉军迷,要不然就只能抓瞎,或者是等过两年从西欧购买来复枪再研究了。 毕懋康认真地看了图纸很久,最后皱了皱眉头,疑惑道:“皇上,此枪打造起来虽然略显麻烦,可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能完成,不过,臣却不知这作为底火的雷汞是何物?” “这个吗,朕知道一些,泰西的工匠这方面懂的较多,朕已经给金尼阁下了旨意,让他招募泰西工匠来大明,到时候朕和毕先生可以跟他们再细细研究。”朱启明所说的知道一些也仅限于知道雷汞的作用,至于制备雷汞的方法和原料配比,学校可没教过,也不会教的,一切只能慢慢摸索,暂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毕懋康有些不明所以道:“皇上,你说要臣和泰西工匠研究火器?” 朱启明一拍脑门,心说怎么把正事忘了,于是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朕准备让先生出任兵工署总理一职,负责大明军队火器的制造和研发。” 毕懋康更懵了,询问道:“皇上,这兵工署是何衙门?” 朱启明一脸笑意:“还没成立呢,毕先生来了,就成立了。” 毕懋康不禁眉头一皱,说道:“此事臣恐怕有大臣会反对。” 朱启明不以为然道:“谁敢指手画脚,朕就让他回家抱孙子!”随后盯着毕懋康,正色道:“朕就问一句,毕先生愿意为朕打造一支强军否?” 毕懋康未再犹豫,行礼道:“臣万死不辞!” 朱启明欣喜道:“就知毕先生乃忠君爱国之人,定不会拒绝朕的,毕先生大可放心去做,朕绝不会因有人反对就停你的职的,那些非议者,就交给朕来处理。” 见朱启明神情坚定的样子,毕懋康悬着的心此刻才终于放了下来。 随即朱启明又拿出一张图纸,说道:“这是木柄手榴弹的设计图,结构非常之简单,想必制造起来也不会困难吧?” 毕懋康看了一眼,认同了朱启明所言,不过他也有些疑问:“不知此物作何用途?” “嘿嘿!”朱启明阴笑一声,说道:“此物的妙处可大了,如果敌军冲至我军阵前,火枪射击肯定难以再阻止了,到时便可将此物扔出,如此形成的火力可与火炮相比,敌军的士兵就算不死伤惨重,也会对其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 毕懋康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幅画面:敌军冒死冲到阵前,却被漫天的手榴弹袭击,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朱启明不等毕懋康回过神来,又拿出一张图纸,说道:“等到敌军突破手榴弹的防线,还有一道防线等着他们,毕先生你来看,这是朕设计的三棱刺刀,只需稍加改进一下火枪,就可以将其装在火枪顶部,小小的火枪立即就会变成一杆矛,火枪手再也不用担心近战时火枪成为烧火棍了。” 毕懋康内心惊讶不已,真不知道朱启明哪来的这么多想法。 朱启明并不是相中了三棱军刺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他甚至根本就不信,他只所以选择三棱军刺,完全是考虑到现在材料稀缺、加工技术低、质量不过关等问题,才不得不选择三棱军刺。 让火枪兵与矛兵合二为一确实不失为一大妙计,毕懋康忍不住恭维了一遍朱启明。 朱启明尴尬一笑,说道:“其实除了这三张图纸,朕还有些别的想法没说,毕先生就不要夸赞了,朕有些飘飘然了。” 毕懋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十八岁的皇帝,从小生活在皇宫禁内,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敢问皇上还有何让臣惊为天人的想法?” “颗粒火药!” “何为颗粒火药?”毕懋康依然不解。 朱启明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将火药做成颗粒状,大概方法是将粉末状火药混合均匀,用糯米汁之类的东西将粉状火药做成粒状火药,如此制成的颗粒火药不仅容易储存、运输,还将增加火药威力。” 朱启明只说了个大概,但毕懋康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好处,他说道:“如此以来,再结合燧发火枪使用,火枪兵战力将大大提高,皇上真乃神人也!” 朱启明被夸的实在不好意思,把到嘴边的黑火药最佳比例又咽了回去,想着等兵工署正式开工以后再说吧。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纸上谈兵罢了,朕希望毕先生能早日将其变为现实。”新军军官的培训已经开始步入正轨,孙承宗来信说募兵工作也已开始,现在就差新式武器了,不由得朱启明不急。 “臣遵旨!臣一定殚精竭虑,早日献上新式火枪!” 第36章 欲效凯申公 前脚刚送走毕懋康,后脚又有一人来面见朱启明,这位也是一位重要人物,他的名字叫沈有容,目前的职务是登海总兵。 这里先介绍一下沈有容,他字士弘,南直隶宣城人,生于嘉靖三十六年,少年时便立志从戎报国,其一生战功赫赫,征蒙古、平海西、抗日援朝、威镇台海、镇守登莱,直到六十七岁的高龄才因病回乡,其一生都在为国征战,可以说是功勋卓著。 对于这位人才,朱启明却不是在翻奏疏的时候发现的,而是一老早就知道这位,那时他才刚刚穿越过来不久,但他一直没怎么关注此人,直到上个月派王万彻前往香山澳购船的时候,他才再次想起此人,随即下旨召见。 接到圣旨的沈有容不敢耽搁,从山东登州由海路直达天津卫,风尘仆仆赶往京城觐见。 沈有容走进养心殿,朱启明正站在那儿等候。 沈有容刚要下跪行礼,却被朱启明快步上前拦住了,“老将军功勋卓著,如今年事已高,这礼还是免了吧。” 朱启明亲自扶沈有容就坐,而后坐到沈有容旁边,直入主题道:“朕闻老将军在福建镇守多年,镇海盗、平倭寇、驱西夷,不知老将军对大员可有了解?” 沈有容统领福建水师多年,并曾在大员港驻扎过二十余日,自然是有些了解的,他回道:“回皇上,臣对大员确有些了解。大员在澎湖之东,距澎湖约有百里之遥,其地西低东高,人矮而黑,无君父纲常,不识王化。” 朱启明点点头,心说果然找对人了,他继续问道:“老将军以为大员地理位置如何?” 沈有容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大员,东南之门户也!” 这是第二个对朱启明谈到台湾岛重要性的人了,朱启明点头称赞道:“老将军眼光独到,朕果然没找错人?” 这时,沈有容却疑问道:“臣愚钝,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对此蛮荒之地这般感兴趣?” 朱启明微微一笑,起身对沈有容说道:“老将军请跟朕来。” 沈有容不明所以,只好跟着朱启明。 朱启明指着挂在东墙上大幅的新版《世界舆图》地图说道:“这是重新绘制的万国全图,老将军你且上前找找大员的位置在哪。” 沈有容自从第一眼看见这幅色彩斑斓的地图,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精确、新奇的地图,这带给他强烈的震惊之感。 “皇上,恕臣愚钝,这世上万国地理真是这般吗?”震惊之余,沈有容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朱启明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怀疑,他肯定地回道:“确实如此,不过此图精确度还是差了不少,有些地方由于缺乏资料,无法得知实际情况。” 沈有容相信朱启明绝对是所言非虚,他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观察起这幅地图来,很快就找到了大明,继而又找到了福建,在福建的东面,有一座大岛,上面标着的不是大员,而是台湾,这也是福建沿海居民对大员的另一种称谓。 朱启明趁机上前讲解道:“大员岛,朕称之为台湾岛,其位置异常重要,是大明进入太平洋的门户,亦是东南沿海的重要屏障。若此岛能为大明控制,东、北方向可控制琉球、抵御倭国;西面则可屏障东南沿海,同时可扼守台湾海峡这一海上交通要道;南面可拒西夷侵扰,西夷垂涎我东南沿海之地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澎湖之事便是明证。” 沈有容虽明白台湾岛对大明东南的重要性,却没看那么多,此时听朱启明介绍,顿感自己格局太小,称赞道:“皇上圣明!皇上天纵之才,微臣万不能及!” 朱启明最近两天被称赞惯了,脸皮也厚了起来,倒是不会再尴尬了,他召见沈有容是有重要任务要交给沈有容的,按照历史轨迹,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过不了几年便会陆续进占台湾,正所谓先下手为强,现在不下手抢占台湾,等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来了就不好抢了! 你可能觉得朱启明这是爱国主义情怀发作,但这只是一方面,实际这是他欲效仿凯申公之计,当作跑路目的地之一。 朱启明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一脸正色道:“台湾岛气候湿润,西部又有大片平原,一年可耕种三次,如此膏腴之地,岂可便宜了蛮夷!朕意以老将军为统帅,率水师进军台湾岛,筑城设官,招民开垦,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沈有容闻言一惊,忙劝谏道:“皇上三思!臣以为眼下辽东建虏肆虐,若此时再在大员筑城设官定然会加重百姓负担,皇上不妨暂缓几年,待平定辽东之后。。。。。。” 朱启明毫不客气打断道:“老将军以为几年能平定辽东?” “这个。。。”这个问题,沈有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哼!”朱启明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以朕看,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谁平定谁还不一定呢,弄不好咱们大明被人家大金国给平定了也说不定。” “皇上怎可出此言语?!”沈有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能从皇帝嘴里说出来。 朱启明的语气依旧阴阳怪气:“怎么,老将军觉得不对吗?” 沈有容正色道:“建虏不过癣疥之疾,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合力,何愁建虏不灭!” 朱启明也不好继续阴阳怪气,他也正色道:“老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攻灭建虏不急于一时,老将军应该也听说了,朕用了王在晋之策,固守山海关,数年之内是没有进攻辽东的打算了。老将军乃水师宿将,耗在登州太可惜了,朕想把这开疆拓土的功绩送给老将军。” 开疆拓土的功绩是什么功绩?那是生封公侯,死留青史的功绩!沈有容一生戎马,又怎会不想有此荣耀,因此面对朱启明的劝说,他内心自然而然地动摇了。 “皇上,臣。。。”沈有容想答应,又担心受到攻讦,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见沈有容面色犹豫,朱启明赶忙添把火:“老将军有何难处尽管说来便是,能解决的朕一定帮老将军解决。” 沈有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经住诱惑,施礼道:“臣愿意遵旨,不过请皇上答应臣一个条件。” 朱启明心下大喜,忙问道:“什么条件?” “经略大员将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臣需要时间,请皇上给予臣足够的时间来筹划。” 感情是想要权限!朱启明微笑道:“老将军尽管放心便是,朕绝不会无故催促老将军,经略台湾一事全由老将军做主,朕回头给浙、闽、粤三地的巡抚发旨,要其全力配合老将军。” “臣谢皇上!”沈有容这下才算放心,不过随即再次担忧道:“皇上,经略大员这事,恐会招致朝中大臣反对。” 又是这事,朱启明一听这话就来气,王朝末期来点新鲜事物咋就这么难呢,昨天毕懋康因设立兵工署有此担忧,今天沈有容因经略台湾而有此担忧,这帮朝臣心思就不能用在有用的地方吗?! “老将军不用管,这帮人自有朕收拾,你就安心经略台湾便是,不过为了老将军少受攻讦,此事你我君臣二人暂时不要告知别人,对外就说朕让老将军收复澎湖,待收复澎湖后,老将军便直接进军台湾,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就没辙了。” “臣遵旨!”目前也只有如此,沈有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第37章 弱肉强食的时代 “老将军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只要是朕能满足的,一定全部答应你。”为了开发台湾能顺利进行,朱启明索性准备把能给的权限全给了。 面对朱启明的信任,沈有容却有些惶恐道:“皇上殚精竭虑,是臣不识大体了,臣不敢再提要求,一定争取早日进军台湾!” 朱启明忍不住苦笑道:“要是群臣都能殚精竭虑,朕又何必如此。” 沈有容偷偷瞄了一眼朱启明,他想到了自己的长孙比朱启明的年龄大了十余岁,在家衣食无忧就知道惹事,而朱启明小小年纪却挑起了治国的重任,没有任何的偷懒和疏忽,这样的明君之相让他的内心不自觉充满了敬意。 “臣虽年迈体弱,但也愿效仿诸葛武侯,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最不喜欢听死不死的,老将军是大明的肱骨之臣,朕希望老将军能长命百岁,这样就能多帮帮朕了。” “臣只要还能动一天,就替皇上分忧一天!” 看着老态龙钟的沈有容,朱启明心有不忍,说道:“老将军年事已高,朕着实不忍让老将军受累,怎奈放眼大明,没有人比老将军更了解台、澎的了,只好有劳老将军了。” 沈有容恭敬道:“为君分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臣不敢言累!” 既然要开发台湾,那肯定要移民屯垦,想到台湾岛的移民多为从闽、粤两地的百姓,朱启明询问道:“不知老将军可否为朕推荐几名闽、粤籍的官员,也好协助老将军?” 沈有容一惊,忙回道:“臣不敢结党,请皇上明察!” 朱启明感觉好笑,赶紧解释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想着台湾移民多是闽、粤两地的百姓,若是能有几名闽、粤籍的官员过去,言语和风俗各个方面比较好处理一些,这对于开发台湾想来是极其有利的。” 沈有容释然,思索了一会,回道:“臣这些年倒是听闻过几位颇有名声的闽、粤籍官员,臣这就为皇上一一介绍,用与不用由皇上圣裁。” 沈有容共介绍了三位福建籍官员,分别是四川按察使曹学佺、广西布政司经历何乔远以及广西按察使谢肇淛;一位广东籍官员,是山海监军袁崇焕。 曹学佺、谢肇淛、何乔远,这三个名字朱启明没有什么印象,袁崇焕倒是“大名鼎鼎”,之前还想着把袁崇焕赶到海南去呢,这下沈有容要把他要去开发台湾,也是个好办法,让袁崇焕去台湾岛好好磨磨性子。 朱启明忍不住暗自得意,对沈有容说道:“老将军推荐的这几人朕都很中意,既如此,朕即日便下旨,命这几位前往福建听候老将军差遣,待日后进军台湾,再论功行赏。” “臣谢皇上!” “待老将军在台湾站住脚,朕便设置台湾省,这首位巡抚就由老将军来担任吧。”朱启明把长远规划一并说了。 然而沈有容却表示了拒绝:“皇上此举不妥,臣不过一介武夫,怎可出任巡抚一职,皇上万不可如此打算!” 朱启明哪里会管这些,说道:“台湾情况特殊,不可与内地一般行事,当地原住民桀骜难驯,前期必须要实行军事管理,老将军正合此任。” 沈有容却再次推脱:“臣万难从命,请皇上体谅臣之苦心。” 见沈有容如此决绝,朱启明只好暂时同意了他的请求:“那好吧,此事容后再议,朕先加老将军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福建总兵官,东南沿海水师皆受老将军节制。” “臣谢皇上!但臣还有一事要禀!” “老将军还有何事?” 沈有容回道:“臣以为皇上以设‘省’之事不妥!” 朱启明不解道:“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有何不妥之处?” 沈有容回道:“回皇上,臣闻太祖皇帝感前朝行省之制易使地方成尾大不掉之势,故而改行省为承宣布政司,又设左右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分掌民、刑、兵事,以分其权。今皇上复设行省,恐怕群臣难以同意,臣以为还是循旧较为稳妥,请皇上三思。” 朱启明闻言,失笑道:“朕不是说了吗,一个名字而已,叫省、道、路,亦或者承宣布政使司,又有什么区别呢,预防地方割据需要从制度上制约,而不是一个名字,老将军多虑了。” 沈有容这才放心,不再纠结此事。 朱启明又提出了要求:“朕还有一事要劳烦老将军,老将军此番经略台湾,朕希望能趁机培养一些精通水战的水师将领,不知老将军可舍得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皇上此举大善,臣绝不藏私!” “如此多谢老将军了,但这些人老将军一定要多选品行端正的良家子弟,朕准备日后以他们为班底,打造一支全新的水师。” 新军不能只有陆军,海军也得搞起来,海权时代已经启幕,不重视海洋和海军,再强大的陆权国家也得衰落,比如满清就是典型例子。 沈有容有些吃惊地问道:“皇上要成立什么样的水师?” “郑和下西洋那样的水师!” 沈有容听了这话,一时间陷入纠结之中,作为一个臣子他理应劝谏这种劳民伤财的举动,但作为一位水师将领,他也期盼着大明水师能纵横四海。 朱启明只从沈有容的表情就能明白这件事阻力之大,他没有去劝沈有容,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昔日郑和曾言:‘国家欲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老将军在闽多年,以为郑和所言如何?” 沈有容略一思索,回道:“臣以为正是此理!” “泰西人的船只航行于各个海洋,通过贸易和掠夺获取了巨额的财富,我大明虽不能学泰西人那般野蛮,但也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这不仅是为了获取财富,也是为了大明的海防跟得上时代的发展!朕敢说,如果泰西人的海军实力完全超越我国,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用坚船利炮轰开我们的国门,然后进行无耻野蛮的掠夺!” 任何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想到那段中华民族的屈辱史,就会觉得悲愤不已,朱启明是个正常的中国人,如今他来到了这个时空,就不想让这个时空的历史跟他那个时空一样。 沈有容毕竟还是见识有限,吃惊地问道:“臣见识浅薄,敢问皇上,泰西人果真如此野蛮?” 朱启明冷笑一声,说道:“老将军,你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欺骗了,那些泰西人对待强于他们的就会很温顺,对待弱于他们的,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老将军你看见地图上的那个亚美利加洲没?那个地方原本有上千万和咱们汉人一样肤色的居民,泰西人去了以后,实行惨无人道的屠杀,这种屠杀现在还在继续,恐怕百年之后,当地居民就剩不下几个了。” 沈有容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气愤道:“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灭绝人性之人!” 朱启明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这个世界就这样,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 沈有容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越想越觉得恐惧,说话都有些发颤:“臣一定谨记皇上教诲,培养出合格的水师将领。” 朱启明觉得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了,于是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了,老将军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这马上就过年了,老将军就在京城过了年再去福建吧。” 第38章 利益至上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一转眼天启二年来到了尾声,还和大明有朝贡关系的藩属也开始派遣使节到北京朝贺了。 而为了创造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早在十一月初的时候,朱启明就派遣了一些使节赴大明周边各地,邀请各国国王和各部落首领派遣使节赴京,商谈和平共处之策。 过了腊八,第一批使节到达京城,这批使节是顺义王卜失兔派来的,对于蒙古各部,现在必须要多加拉笼,以达到牵制后金的目的,因此朱启明很快接见了使节团的主官额尔德木图。 额尔德木图一见到朱启明,就诉苦道:“尊贵的皇帝陛下,草原上闹起了百年不遇的雪灾和狼灾,草原百姓们损失惨重,很多人恐怕难以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了,顺义王殿下恳请皇帝陛下大发慈悲,援助您的子民。” 朱启明心中暗骂卜失兔脸皮够厚,嘴上大义凛然道:“哎呀,草原上受了这么大的雪灾,朕今日才得知,心中甚感不安,你放心吧,顺义王也是我大明的臣属,朕肯定会不管草原百姓的。” 额尔德木图闻言大喜,施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就像腾格里一样伟大,草原百姓一定会歌颂您的仁义的!” 朱启明又岂能将白花花的大米白面白送给卜失兔,他装作为难道:“不过你也知道,大明这两年一直旱涝灾害不断,百姓们粮食也是短缺很多,这个。。。” 额尔德木图哪里不明白朱启明话里的意思,他赶忙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顺义王为了感谢皇帝陛下的仁义,准备了牛羊四千头、马五百匹。。。” 说实话,这点东西实在有些寒酸,不过看额尔德木图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估计草原的灾情真的很严重了,这些东西也是下了狠心的,朱启明本也没指望卜失兔能拿出多少东西,于是说道:“顺义王有心了,这些东西朕就收下了,为早日解决草原百姓困苦,朕希望以后能和顺义王扩大互市规模,多购进一些良驹,顺义王愿意收钱朕就给钱,愿意要粮朕就给粮。” 这个时代骑兵还是必须要有的,新军过了年就准备扩大规模,骑兵的军马还没有着落,虽然蒙古骡子当战马缺点意思,但耐力还是不错的,用于训练还是足够的。 额尔德木图犹豫了一下,回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这件事外臣做不得主,需要回去由顺义王殿下定夺,请陛下见谅。” 朱启明忍不住心中暗骂两句,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倒是,不过希望你能快些汇报给顺义王,雪灾这么严重,多拖一日不知损失多少啊。” 朱启明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不答应,我的援助就没时候送过去,额尔德木图自然明白,但有求于人又能说什么,他只好含糊其辞地应了下来。 朱启明明白蒙古人的作风,要不到就抢,他故作随意地说道:“贵使既然来了,不妨在我大明京师走走看看,朕听礼部的人说,虎墩兔憨(即林丹巴图尔)的使节也来了,叫什么宰赛,你们同为一族,正好可以叙叙旧。” 林丹巴图尔继位时,蒙古汗权不振已经很久了,漠南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各自为政,蒙古大汗只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仅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漠北的外喀尔喀更不承认蒙古大汗为共主,而漠西卫拉特(即瓦剌)仍然与蒙古汗国为敌。 漠南蒙古各部虽名义上奉林丹巴图尔为共主,但实际上根本不听林丹巴图尔的命令,各部为了壮大实力,不仅互相攻伐,更是纷纷结交外援,像科尔沁就投靠了后金,土默特则从俺答汗时期起就与明朝和好,林丹巴图尔有心想重新一统蒙古各部,但苦于实力不济,最近两年也开始跟明朝眉来眼去,如今陈兵山海关外,替明朝阻隔后金,以期获得赏赐壮大自己。 朱启明的话就是明显的警告,你们敢动歪心思,我就把赏赐全给野心勃勃的林丹巴图尔,看你们土默特部慌不慌就完事了,额尔德木图自然知道这些,他脸色变了又变,才回道:“外臣回去就派人加急送信给顺义王殿下,争取早日答复皇帝陛下。” “很好,朕就静候贵使佳音了。” 额尔德木图走后,叶向高提醒道:“皇上,虎墩兔憨野心勃勃,驱狼吞虎恐非妙计。” 朱启明呵呵一笑,说道:“叶首辅提醒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大明现在和虎墩兔憨的利益一致,必须要扶持他,但朕又岂会真的便宜了虎墩兔憨,他想要赏赐,那就得拿手下的人命来换,等他们和建虏拼的差不多了,朕也就用不着他们任何一方了。” 叶向高对朱启明开口闭口不离“利益”二字有些不赞同:“皇上,圣人教导仁义,大明乃天朝上国,这样做恐非圣人之道。” 朱启明制止了叶向高继续说教:“叶首辅所言朕不敢苟同,朕只说一事,若是说完后叶首辅还坚持己见,朕就依叶首辅之策处理虎墩兔憨之事。” 叶向高询问道:“老臣愿闻其详!” “昔日大明对建虏不可谓不厚,如今又如何?” “这个。。。”叶向高一下子被问住了。 见叶向高无言以对,朱启明微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年成祖皇帝扶植瓦剌和鞑靼二部,让其互相牵制,说到底还是为了大明的利益,朕今日所做也是为了大明的利益。圣人教导做人要仁义,可这个仁义也是要分对象的,对君子要讲仁义,对小人难道还要讲仁义?” 朱启明最近各种歪道理一堆一堆,每每还说的还挺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叶向高想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大明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扭转大明颓势的方法都是好方法,大家要群策群力才是。” “臣等遵旨!”群臣现在太了解朱启明的秉性了,说过什么,肯定就会做什么。 杨涟虽然也在恭维的人群中,但他心中却没有关注朱启明满嘴的利益,而是关注了最后一句话,“朕也就用不着他们任何一方了”,为何用不着?答案其实在场的很多大臣都知道,西学馆的军官学校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谏官们的奏疏也已经上了不少,甚至有些人找到杨涟,请求杨涟组织群臣到皇宫跪谏,然而却被他拒绝了。 杨涟偷偷看了一眼朱启明,他心中也不知道支持朱启明到底对不对,他从朱启明身上看到了中兴大明的希望,但又怕这一切只是朱启明一时兴起,过了不久就重回旧态。 “看来要找个机会跟皇上单独谈一谈了。”杨涟不想再这么纠结下去了,他要找朱启明要个答案。 就在杨涟想着心事的时候,朱启明再次开口说道:“新年快要到了,朕给诸卿准备了一一份新年大礼,希望诸卿能够喜欢。” 随着朱启明话音落下,刘若愚捧着一个不算精致的皮匣走到群臣近前,让群臣一一观瞧。 群臣看的莫名所以,朱启明适时解释道:“这种皮匣,朕准备给在场的诸卿以及全国从三品以上的官员一人一个,以后番遇机密之事可存于此匣直呈御前,以免泄漏军机。” 这玩意就是清朝的密折制度,明朝也有相对应的揭贴制度,只不过没有清朝皇帝玩的溜就是了,朱启明这次推出加强版的揭贴制度,保密是一方面,瓦解文官集团结党是另一方面,不能大开杀戒,那就只能让他们狗咬狗,互相倾轧了。 群臣闻言,则是表情各一,有喜悦的,有无感的,更多的是表现出忧虑的。 朱启明看在眼里,不给这些人劝谏机会,直接宣布退朝,一溜烟跑回养心殿去了。 第39章 林丹巴图尔的野望 北京以北千里,白雪覆盖的阿巴嘎哈喇山山南,巴音和硕河北岸的平地上有两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丘,两座小山丘之间坐落着一座仿中原式城池,城池由内外双层城墙组成,外城东、西城墙跟两座小山相连接,南北走向地东西城墙长度约有一里,东西走向地北城墙长度约二里,南面没有城墙,向巴音和硕河畔敞开。这便是林丹巴图尔的汗王城——察罕浩特! 察罕浩特的内城即为宫城,四周大约半里左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宫城北部一座高台之上矗立着巍峨壮丽的汗王宫,31岁的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站在宫殿门口,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年初的时候,辽东巡抚王化贞曾许诺给予重金赏赐,让林丹巴图尔派兵协防广宁,林丹巴图尔爽快答应,但刚派出一万军队支援广宁,广宁就已经失陷,林丹巴图尔只好命军队转而守卫山海关,并继续与明朝方面商议夺回广宁后的赏赐。 没成想换了“芯”的明朝皇帝一拖再拖,就是不答应,直到上个月才通过哈喇慎部转来书信,要求派使者前往北京商议赏赐之事,林丹巴图尔现在因为内部原因急需获得明朝支持,只好派了对自己还算忠心的内喀尔喀部领主宰赛前往北京出使。 林丹巴图尔因何急需支持呢?这就不得不从广宁之战后说起,由于明朝丢城弃地,内喀尔喀直接与后金接壤,迫于后金压力而选择了与后金通婚、盟誓等事,这引起了他的疑心,他先是严厉指责了管理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管束不力,后来甚至怀疑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暗中与后金已有联系,准备对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和其他诸台吉采取必要的措施。 然而这一切举动加速了内部的分化,本来自从林丹巴图尔皈依红教后,尊崇黄教蒙古诸部已与其貌合神离了,这下又要搞大清洗,可惹毛了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他二话没说,直接率领三千多户投奔辽阳城,归顺了后金,奴尔哈赤千金市马骨,自然大加封赏。 有了这个榜样,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严重的白灾席卷整个大草原,林丹巴图尔又岂能不忧心,若是不能尽快安抚部众,恐怕叛逃者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别说统一蒙古各部了,他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林丹巴图尔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重新统一蒙古各部,恢复成吉思汗时的荣耀,然而现在看来却是越行越远,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大汗在叹息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位吐蕃僧人模样的老者走了过来,林丹巴图尔见到此人,忙双手合十行礼道:“国师!” 此吐蕃僧人正是噶玛噶举派派(即红教)活佛沙尔巴呼图克图,他是五年前来到的这里的,通过一些小伎俩,即所谓的“法术”,令林丹巴图尔为之折服,封其为国师,并接受灌顶之礼,从此改信了红教。 沙尔巴呼图克图为了取得林丹巴图尔的信任,又从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红教八思巴喇嘛用千金所铸嘛哈噶喇金佛,林丹巴图尔则在察罕浩特城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 也正是因此种种,让蒙古各部对林丹巴图尔更加离心,林丹巴图尔此刻看着沙尔巴呼图克图,心中也在纠结当初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大汗心中是否在犹豫要不要驱逐老僧?”沙尔巴呼图克图不愧是大师,一语道破林丹巴图尔心中所想。 林丹巴图尔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勉强借口道:“国师这是哪里话,本汗岂会因区区小事就赶走国师这样的大贤,本汗是在担心宰赛能否成功出使罢了。” 沙尔巴呼图克图笑了笑,也不点破林丹巴图尔的谎言,只说道:“老僧相信大明皇帝一定会同意支持大汗的,只不过条件恐会苛刻一些。” 林丹巴图尔又岂会不知,若是能轻易允诺,早就允诺了,何必等到现在,一时间,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在北京城中,朱启明此刻正在召见林丹巴图尔的使团主官宰赛。 一见宰赛,朱启明称赞道:“贵使,三年前你为大明出师征讨奴尔哈赤,在铁岭城下不幸与二子被俘,是其部众用万头牲畜才换回贵使。对此,朕身为大明皇帝深觉有愧,今日贵使既然来到大明,朕决定赏赐贵使和炒花五大营(即内喀尔喀五部)银一万两、粮食一万石、绢布千匹、茶叶千斤,不知贵使可满意?” 宰赛听闻此言,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些赏赐足够内喀尔喀五部迅速回血,忧的是这事若是让林丹巴图尔知道了,不仅疑心于他,恐怕还得强行将赏赐夺走。 朱启明也正是心存坏水,以夷制夷永不过时,绝不能让蒙古各部一条心,分化瓦解,扶弱制强,拉一派打一派才是正途,见宰赛犹豫不定,他拱火道:“朕还听说你们炒花五大营有不少意志不坚者跑到了辽阳去了,这对你们五大营来说,可算得上损失不小啊!” 朱启明这完全就是摆在桌面上的阳谋,你们内喀尔喀现在部众流失严重,说不定哪天就被林丹巴图尔吞并了,要想不被吞并,那就接受赏赐,做大明的臣属,这样大明才能护着你们。 虽然大明最近几年在辽东拉胯的不行,但体量在那摆着,很多人都相信大明迟早能平定奴尔哈赤,这也是东蒙古各部愿意帮助大明的原因。具体到宰赛身上,他相信现在的大明还是有实力护着他们的,这正是他喜忧参半犹豫不决的原因。 “腾格里在上,外臣和部众感谢大明皇帝陛下的赏赐。”思虑良久,宰赛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部落接受了朱启明的赏赐。 朱启明笑嘻嘻说道:“这就对了吗,贵部与我大明山水相连,以后还希望多多走动,咱们多做做生意,你们有牛羊马匹,我们有粮食茶叶,正好可以互通有无,你说对不对?” 宰赛这下大喜,朱启明这话就意味着与内喀尔喀部互市,这对内喀尔喀部壮大实力将是大有帮助。 “外臣感谢皇帝陛下!”宰赛这次把称呼中的“大明”一词去掉了,显得亲近了许多。 朱启明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宰赛大使,说完了贵部和大明的事,接下来该谈正事了。建虏是大明和蒙古的共同敌人,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朕之所以派人去草原相请,就是希望双方能加强合作,共御外敌,不知呼图克图汗(林丹汗号)是否也是此意啊?”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真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大汗这次派下臣前来,就是商量合作的事情的。” “呼图克图汗愿意摒弃前嫌,与大明共御建虏,朕心甚慰,呼图克图汗有什么要求,贵使只管提出来便是。” 宰赛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道:“大汗说愿意为大明收复辽西,希望皇帝陛下除开放互市外,每年还能给予银十万两、布三万匹、茶五万斤的赏赐。”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之前不是没给过,林丹巴图尔愿意协防广宁就是给了四万两银子,当时就因此闹的朝野汹汹,如今赏格提高到如此地步,大臣们岂会接受,当下便有几位大臣跳出来指责宰赛和林丹巴图尔痴人说梦。 宰赛汉话说的特别差,自然不敢与这些人辩驳,只好低头不语,等着朱启明决断。 朱启明倒没觉得多惊讶,这个数字其实比他预料的少了不少,怪不得历史上林丹巴图尔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太小家子气了一点! “朕可以答应!” 第40章 杨涟的转变 朱启明的一句话,让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朱启明,宰赛大喜过望,群臣有的迷惑,有的气愤,有的失望。 宰赛赶忙称谢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就像腾格里一样的仁慈,草原百姓一定不会忘记陛下的恩义的!” 朱启明制止了想要上前劝谏的官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说道:“只要呼图克图汗愿意和大明齐心协力剿灭建虏,不仅这些条件可以满足他,朕还可以封他为蒙古国王。” 宰赛自然又是一顿感谢之词。 “但是!”朱启明话锋一转,说道:“大明的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呼图克图汗想要这些赏赐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朕也不藏着掖着,就直说吧,第一,朕希望呼图克图汗每年进贡三千匹优质战马,听好了,是优质战马,不要拿骡子来糊弄朕!” “第二,选两千名优秀的骑士送到大明,这些人要求岁数在16到35岁之间,没有残疾,身体健壮。” “第三,呼图克图汗必须派兵驻防辽西走廊,抵挡建虏进攻大明,若让东虏越过走郎进攻到大明本土,赏赐全无!” “以上就是朕的三个条件,宰赛大使觉得如何?” 朱启明的三个条件前两个是为了培养新军骑兵,后一个则是为了新军训练争取时间,只要新军形成战斗力,赏赐什么的一毛也不会再给林丹巴图尔,这也是他觉得林丹巴图尔要的少的原因,毕竟这些钱不管能不能通过互市赚回来,仅仅战马和骑士就赚了! 对于卜失兔,朱启明选择多加拉笼,军马甚至是用购买的方式,但对于野心勃勃又面临生存压力的林丹巴图尔,他则是尽力压榨,毕竟林丹巴图尔不会轻易翻脸,而大明却不能四处树敌。 听完朱启明的条件,宰赛脸上的喜色立即全无,都说中原皇帝好面子,贡赏永远多于贡物,这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不一样了,这个朱启明简直就像个斤斤计较的中原商人一样。 想了许久,宰赛一脸为难道:“事关重大,外臣无法做主,需要请大汗定夺。” 朱启明也没指望宰赛能说的算,于是说道:“没问题,你可以派人告知呼图克图汗,朕静候佳音。” 宰赛退下了,朝堂上一时安静无声,密匣奏事的事情没有翻起什么大浪,齐楚浙党式微,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呢,而东林党一众大佬则相信组织内不会出现叛徒,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罢了,终有一天他们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朱启明扫视一圈,说道:“诸卿无事便退朝吧。” 朱启明见还是无人出声,便起身离开,然而刚回到养心殿没多久,葛九思前来禀报,杨涟求见! “他来干什么?”朱启明一脸疑惑。 “奴婢不知!” 朱启明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见杨涟。 杨涟进了暖阁,行礼过后,直接说道:“皇上,敕封林丹为蒙古国王恐怕不妥吧?” 朱启明有些不悦道:“你就为这事,刚才在朝堂上怎么不说?” 杨涟一脸正色道:“臣来并不是只为此事,此不过其一也。” 朱启明呵呵一笑,说道:“看来你今天有不少事要说啊,好吧,朕就听听你有什么事要说!”说罢,吩咐刘若愚道:“给杨御史搬个凳子。” 杨涟也习惯了在朱启明面前坐着议事,称了声谢便坐下了。 朱启明则开口回答了杨涟的第一个问题:“莫说一个蒙古国王,只要林丹巴图尔能帮助大明牵制建虏几年,朕与他称兄弟之国都行。自古以来,草原地区就没让中原消停过,若想让大明立于世界强国之列,第一步就是彻底控制草原,既然迟早要和他翻脸,又何必在乎这些封号呢。再一个,他得了这个封号和赏赐肯定会更跋扈,蒙古人的内斗必将进一步加剧,他能帮大明削弱敌人,何乐而不为之。” 杨涟则依然有些担心:“皇上,只怕他轻易不会助大明啊。” 朱启明微笑道:“这我自然明白,但这也由不得他,你以为朕会将那些赏赐直接给他?不知杨御史有没有看过渔人用鸬鹚捕鱼?” “回皇上,臣见过!”杨涟南方人,自然是知道鸬鹚捕鱼的方法。 朱启明笑着点点头:“既然杨御史明白其中奥妙,朕也就不多言了,不过朕可以告诉你的是,林丹巴图尔这只鸬鹚,朕不会用多久的,因为到时候朕会有更厉害的猎鹰,不仅要猎杀东边那只海东青,还要猎杀西边那群草原鹰。” 杨涟哪里不明白朱启明话里的意思,他此次来也主要是为了这事,于是趁机说道:“臣听闻皇上在西学馆组建了新军教导队,臣斗胆相问,不知可有此事?” 朱启明闻言,再次脸色不悦道:“怎么,你想要劝谏?” 杨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前些时日有几位御史想要臣组织反对此事者到宫里跪谏,臣拒绝了他们。” 这下倒是让朱启明惊讶不已,他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杨涟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臣斗胆再问,皇上此举是一时兴起,还是长久之计?” “自然是长久之计,要不朕何必冒着青史留骂名的风险去做呢。” 见朱启明如此表态,杨涟再次跪地行礼道:“既然皇上愿做中兴之主,臣又何尝不想做中兴之臣呢。” 朱启明则没像某些小说里那样,立即感动的不行,上去扶起杨涟,说一堆肉麻的话,而是继续坐在那里,盯着杨涟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说实话朕有些不懂你了,那日带头反对承事郎的有你,今日拦着群臣不让反对军官学校的又是你,你能告诉朕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跪谏承事郎的事,一直是杨涟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此时朱启明旧事重提,让他很不自在,犹豫半天才回道:“臣有罪,不知皇上之心,请皇上责罚!” 这态度,朱启明也消了不少气,他说道:“责罚就免了,你能有此觉悟,我很高兴,回去好好管着都察院那帮人,少给我添堵就行了,过几日让内阁拟道旨意,就别挂着‘副’字了。” 杨涟有些哽咽道:“臣谢皇上!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成为大明中兴之主!” “好了,朕信你,起来吧。”朱启明现在可还没中兴之主的觉悟,他还抱着走一步算一步,不行就跑路的思想呢。 杨涟起身重新坐回凳子上,再次询问道:“臣还有一事想问皇上,皇上为何不将练兵之事交由得力大臣去做,如此一来定会减少不少阻力。” 朱启明直言不讳:“他们练的兵不行!” 杨涟疑惑道:“臣愚钝,不知皇上为何会出此言?” 朱启明也没法深入解释,只好敷衍道:“不行就是不行,没什么原因,现在我也跟你解释不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杨涟知道朱启明不愿多说,只好不再追问,而是换一话题道:“皇上,臣还听闻皇上准备成立农业部,不知可是实情?” 这个左光斗嘴倒挺快!朱启明不由在心中骂两句,索性心一横,将不少以后的计划对杨涟和盘托出。 杨涟坐在那里听着朱启明的计划,时而感到震惊不已,时而又感到莫名不解,当他全部听完,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年轻皇帝折服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雄心之主,他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浑身充满了干劲! 第41章 天启三年的春节 自从与杨涟交心谈了一次之后,朱启明做什么事的阻力确实小了不少,他整个人也因此神清气爽了起来,更是在腊月二十八这天,跑到了王恭厂参观兵工署的筹备情况。 王恭厂位于内城西南角,主要负责为京营禁军生产火药、铅子,有监厂太监一员,工匠数十人,以及大量临时招募的帮工,总数多时达千人,日常贮存火药、铅子多达百万斤,但由于管理制度不健全,安全隐患非常大。 朱启明来自后世,又岂会没听过王恭厂大爆炸,此次借着成立兵工署的机会,他准备将王恭厂整体搬迁到外城,毕竟外城空旷之地比较多,万一发生事故能避免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按照朱启明的指示,毕懋康最近一直在核实工匠身份,同时为技术娴熟的帮工办理“正式工”身份。 毕懋康本想沿用旧有的匠户制度,但朱启明对这种世袭的匠户制度非常反感,直接拒绝了毕懋康的提议,采用了如同江南纺织工一般的聘用制,所有工匠与兵工署签订契约,约定了工作时长、薪酬、奖惩、年节福利等条款,由于是出自朱启明之手,可谓是待遇优越! 王恭厂如今早已停产,外城的厂房还需等到开春才能施工,因此工匠们都闲了下来,朱启明则趁机安排一些文人给这些工匠扫盲,教材很简单,学阿拉伯数字,认常用汉字。 朱启明今日来王恭厂不仅是参观兵工署筹备情况,还是为了参加优秀工匠表彰大会,他希望这样做,能消除世人对工匠的歧视,同时增强工匠的荣誉感,使他们能更加积极工作。 表彰大会上,朱启明亲自为战战兢兢的优秀工匠颁发新设计的证书和奖金,而后发表了演讲,号召大家都向优秀人员学习,积极工作,努力创新,整场表彰大会可以说毫无亮点,甚至不如后世某些画大饼的中小企业的年会。 不过这次表彰大会倒立即成为京城附近百姓元旦前最大的话题,一时间竟有很多穷苦百姓都在考虑将孩子送去学艺,毕竟现在谁都知道了兵工署的待遇极为优厚。 腊月二十九,朱启明再次私服出宫,找到了钱羿龙,第二批古玩已经出手了多半,他不仅是来收钱的,也是给钱羿龙送第三批古玩名册的。 开销越来越大,朱启明不得不加紧变卖紫禁城的进度,他有时在想,如果这个时空的时间到了21世纪,当人们进入故宫博物院,只能看见一座空城,不知他们会怎么骂自己。 转过天来,大年三十,京城中处处都是鞭炮的声响,完全看不出王朝末期的景象。 朱启明在宫中也是忙活的不行,上午的时候他带着葛九思、刘若愚以及一帮御厨来到西学馆,为在此学习的外地学员整备了年夜饭,为了拉拢感情,他甚至与学员一起包饺子,虽然包的不咋滴,但却把学员们感动的稀里哗啦。 如今的西学馆第二期已经开课,朱启明名单中的牛人又来了几位,包括越其杰、史可法,以及牛金星和毛文龙手下三大汉奸,此外还未改名李自成的李鸿基也带着比自己岁数还大的侄子李过来了,目前为止也就这些人了,各队锦衣卫均已返回,很多人并未找到。 朱启明也不纠结,下令停止寻找,都说时势造英雄,在他那原本时空中的英雄不一定会是这个时空的英雄,同样那个时空籍籍无名者也许是这个时空的英雄。 朱启明一直在西学馆待到黄昏时分才返回宫中,参加属于他的“家宴”。 吸取上次中秋节的教训,朱启明也不找那么些人在乾清宫开宴会了,而是安排在了坤宁宫,并由他自己亲自下厨。 坤宁宫内有自己的小厨房,朱启明负责炒菜,葛九思和刘若愚二人则在一旁打下手,三人可谓是干的热火朝天,张嫣几次想进来帮忙,都被朱启明轰了出去,惹得张嫣眉头紧锁。 不多时,段纯妃、王良妃以及抱着两个月大的公主的范慧妃先后到来,这几位一见到朱启明忙碌的身影也要上前帮忙,同样被朱启明轰了出来。 经过半个时辰的忙碌,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终于大功告成,几位嫔妃看着一桌子的饭菜都有些不可思议,皇帝下厨,这要是传扬出去恐怕外面的大臣直接炸锅,年都不过了就得来劝谏。 眉头紧锁的张嫣看见朱启明忙完,便要开口劝谏,却不料刚要开口就被朱启明打断:“今天过年,除了家事不谈任何事,你们谁也别烦我,我只想好好过个年!” 张嫣见朱启明一脸失落的表情,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启明为何会这样,他想家了,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父母,想起了那个时空过年时的温馨画面,因此才有了刚才的场面。 强忍着伤感,朱启明向几位后妃招呼道:“都别愣着啊,这桌菜可是穷尽了我的手艺了,大家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显然大家对于朱启明的手艺还是很担心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小口,然而结果却再一次令众人惊讶,虽然与御厨的手艺还相差甚远,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张嫣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启明,自从所谓“心疾”事件之后,她是越来越看不透朱启明了。 至于其他三位妃子,也是跟张嫣一样的心思,虽然知道皇帝以前爱好木匠活,但从未听说皇帝会做饭,他这厨艺跟谁学的?细思极恐啊!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朱启明不管这些人想什么,急于想知道自己手艺有没有退步。 四位后妃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最后还是段纯妃先开了口:“皇上手艺胜过御厨!” “哈哈哈!香君(本文虚拟名)真会说话,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他三位后妃看着段纯妃的表情都酸溜溜的,谁不知道最近段纯妃深得圣眷,朱启明动不动就跑到翊坤宫找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怀上了龙种,就等着母凭子贵了。 段纯妃感到了几人酸溜溜的目光,不敢再说什么,老实低下了头。 朱启明还是没忍住不碰女色,不过也不是没节制的那种,他到翊坤宫找段纯妃,纯粹是因为和段纯妃兴趣相投,这个十六岁的姑娘出身卫所军人之家,性格活泼率真,没有外人的时候简直不像个姑娘,这正是朱启明喜欢她的原因。 再说母凭子贵的事情,朱启明明白太年轻生孩子的危害,因此段纯妃根本就没怀孕,他看着几人酸溜溜的表情,轻咳一声,端起手中的玻璃杯,说道:“新年就要到了,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万事顺心、健康平安,来,干一杯!” 几位嫔妃也算是习惯了朱启明的新作风,纷纷端起玻璃杯道:“谢皇上,也祝皇上万事顺心、龙体健康,大明风调雨顺。” 吃完年夜饭,时间也不早了,朱启明非要拉着几位后妃,跑到皇极殿广场上燃放烟花。 看着绚烂的烟花,朱启明心中默念道:“父亲、母亲,不管你们在哪一个空间,不管你们能不能听到,儿子只想说,儿子获得的新生,儿子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请你们放心。” 转过天来的春节明朝称之为元旦,这一天要举行元旦朝贺,今年的元旦朝贺极为简单,朱启明在皇极门接受朝中百官朝贺,随后各自赐膳,就此了事,随着朝贺结束,天启三年正式开始了。 第42章 捞钱新思路 过完了年,朱启明又开始玩起了花活,刚过了初五,一份名为《大明旬刊》的新奇玩意就出现在了北京城的市面上,这些像小册子一样的东西内容丰富,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家长里短全都涵盖,更有白话评论、话本连载,甚至还有酒楼广告。 一本百十页的《大明旬刊》竟然只卖十文钱,一时间引发京城百姓争相抢购,随即各大书商也加入了盗版之中,不过很快就有一批盗版书商被锦衣卫请去喝了茶,盗版活动暂时停了下来。 这玩意自然是朱启明捣鼓出来的,他以孙之獬为主编,收拢了几名非东林党的文人,成立了皇家报社,刊刻新型报刊,这不仅是为了抢占舆论阵地,也是他“生钱计划”的一部分。 宫中古董总有卖完的一天,指望皇庄的农业收入又不够干啥的,只有走商业的路子才能获取更多的财富,因此朱启明不仅成立了报社,还将内官系统中的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合并成立皇家制衣公司;宝钞局和三经厂合并成立皇家印书馆;宝和等店改为皇家商贸公司,以此为基础,正式形成了日后大明皇家商业帝国的雏形。 《大明旬刊》的发行,并未引起多少大臣的反对,邸报自汉朝就已经有了,到了宋朝以后更是出现了民间办报,明末各地书商亦有办报者,因此对于朱启明办报之事,许多大佬听之任之。 而成立三家皇家公司的事却引起了不少大臣的反对,他们的理由千年不变—“与民争利”! 朱启明不愿跟这些人打嘴仗,只说这三家公司均是为皇帝服务的,不争夺民间市场,这才强强压制住反对之声。 到了正月十五,停办多年的鳌山灯会再次举办,虽然规模略小,但京城的百姓们依然纷纷赶到午门观灯。 朱启明站在午门上看着人声鼎沸的灯会,直嘬牙花子,这场灯会从去年十二月初开始筹划,足足花费了四万两白银,这还是他亲自下场的缘故,若是完全交给下面人去做,没个十万两恐怕根本成不了这事。 去年一年,大明朝内忧外患,百姓们无不忧心忡忡,担心大明药丸,朱启明这才想着借元宵节恢复了一场鳌山灯会,借此给天下百姓传递一个信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鳌山灯会的盛况在《大明旬刊》第二期占用了近一半的篇幅,图文结合,大肆宣扬太平景象,为朱启明新政鼓吹声势。 第二期旬刊在北京城这次限售,更多的被运往外地,如南京、杭州、武昌,成都等地,意在安抚全天下百姓之心。 不过心细之人在这一期的一个角落中发现了一个重大新闻:朱启明对内官系统进行了改革! 明代皇家内官系统称为二十四衙门,顾名思义就是为皇室服务的内官系统有二十四个部门,此外还有一些独立的小部门以及女官系统,总体有三十多个部门,这些部门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按照刘若愚的粗略统计,已经超过了八万人! 面对这样的统计结果,朱启明简直目瞪口呆,一个皇帝和几个妃子竟然要用八万多人服侍,这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朱启明头脑一热就打算将这些人统统开除回家,但冷静下来之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说不定就会引发乱子,万一像嘉靖道长那样被内侍勒了脖子就不妙了,思来想去,他只好决定一步一步来。 首先朱启明下发了一道圣旨,自天启三年元旦开始,宫中暂停招收阉人和宫女,民间擅自阉割者一律流放;接着朱启明又宣布成立内务府,统一管理三十多个内官衙门,内务府同时对这些衙门进行精简整编。 朱启明为了获得文官集团对内务改革的支持,规定了内务府几名副总管大臣将由外廷文官和宦官共同担任,这样就等于让文官集团有了插手皇家事务的权利,文官集团自然是乐不可支,举双手表示赞同。 不过朱启明也留了一手,司礼监和东厂并未纳入整改范围,依然保留原有建制,只不过会精简一部分人而已,文官集团已经得了不少实惠,对此并未得寸进尺。 朱启明给内务府制定的预期是到天启三年底,将内官系统人数由八万多精简到一万人,到天启四年中旬精简到一到两千人,彻底减轻内官系统庞大的开支问题,省出更多的钱用在其他地方。 对于被裁汰之人的去处,朱启明也给了说明、凡自愿回乡的,每人发给纹银三十两,不使其遭受冻饿之苦;无家可回者,赐皇庄土地五十亩用以养老,免收子粒银,直至去世;愿意嫁人的宫女,由他亲自做媒,许给中资之家。 消息一出,立即冲上了头条,宫里宫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宫外官员百姓自然是热烈欢迎,歌颂天子英明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宫内就不一样了,面对着随时可能失业的危机,八万多人哀嚎一片,有本事的赶紧找门路保饭碗,没本事的无心做事,本来井井有条的宫内秩序变得混乱起来。 朱启明也不手软,对这一批人直接下手,提前让他们失业,同时宣布将实行择优留用的原则,并单独召见各衙门掌印主事,许诺不会裁汰他们,这才让宫中秩序稍微恢复了一些。 朱启明正月还没出就搞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钱!新军招募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一旦完成招募,那钱花的将比流水还快,国库里那点钱还不够赈灾的,想练兵,还是得靠内帑。 办报社、开公司,这是为了开源,让这些公司挂着皇家头衔,招一些懂经营的商人进来管理,肯定会生意红火的,待做大做强,就再也不用跟户部抢那点可怜的税收了。 而改革内官系统则是节流,八万多人啊,一年不算薪水,光吃喝拉撒就得百万两扔进去,有这钱养几万精锐部队不香吗? 皇室有钱有产业,自然能养得起忠于皇室的军队,以后干什么事都会方便不少,后世狗大户和搅屎棍的皇室不都是这套路吗,穿越而来的朱启明自然有样学样。 就在内务府改组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贵州巡抚王三善和巡按傅宗龙的奏疏同时送到了朱启明的御前,一份是请罪,一份是弹劾,缘由是王三善轻敌冒进,损兵折将,安邦彦的叛军再次逼近贵阳。 没想到派了傅宗龙还是出这样的事,朱启明忍不住火大,本来稳打稳扎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安邦彦逼到绝境,这个王三善啊,去年解围贵阳的时候畏首畏尾,现在又轻敌冒进,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典范,这种人说什么不能再留在贵州了,折腾不起啊! 朱启明将两份奏疏发到内阁,并附上了自己的意见:“王三善就地免职,念其解围贵阳有功,降为兖州知府留用,傅宗龙升任贵州巡抚兼西南戡乱总赞画。” 内阁众人没想到王三善会如此轻敌冒进,如今酿此大错,再也没人敢为其说话了,只好同意了朱启明的意见。 终于让傅宗龙坐到了巡抚的位置,朱启明心情大好,只需傅宗龙再打几场胜仗,他就可如愿以偿将其升为西南总督了,西南的战事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43章 骑砍与火器 傅宗龙确实没让朱启明失望,二月初,西南捷报传来,副将祁继祖和王建中等人率军先后击破多支围攻贵阳的叛军,祁继祖更是率五百人奇袭大水塘,大破宋万化部,俘获宋万化妻丁氏及其子女以及军师刘洪祖以下五百多人,斩杀主将宋万化及其部众七百多人,其余部众狼狈逃回陆广。 收到捷报的朱启明自然是兴奋不已,同时还有另一件事也让他兴奋不已,林丹巴图尔已经给宰赛回了信,朱启明开的条件虽然一律减半,但他对于这个结果也算很满意了。 其实朱启明能搞到战马的地方还是比大送多不少的,他想从林丹巴图尔那儿得到的并不是蒙古骡子,而是优秀的骑手,有了这一千名优秀的骑手,新军的骑兵部队将成为第一支成建制的部队。 在这个时代,骑兵的优势还是非常巨大的,要想最大限度歼灭敌军,就不能忽视机动性一流的骑兵部队,而想训练出一只精锐的骑兵部队,首先要有骑术精湛的老师进行培训,朱启明连骑马都不会,更不可能为骑兵编写教材。 虽然不会骑射,但朱启明还是忍不住在其中插上一脚,首先根据后世的骑兵马刀设计了新式马刀交给毕懋康试制,而后又和茅元仪两人从故纸堆里翻出了臂张弩的图纸,准备大量生产装备骑兵,弓箭手的培养费时费力,弩手则相对要容易的多,因此他准备在新军骑兵中大量使用弩。 毕懋康看着臂张弩的图纸,面色犹豫了起来,倒不是臂张弩不好制造,而是这种弩的射程很近,若是对上弓箭手多的敌军,胜算根本不大。 毕懋康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朱启明解释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骑兵以后还是要配备火器的,最好是那种连发的远程火器!再说,朕对新军骑兵的定位一是掩护步兵的两翼,二是追击敌人溃军,如此一来,臂张弩的射程足够了。” 毕懋康还是有些担心,朱启明说道:“再好的武器,没有英勇的士兵也是白搭,士兵们都能英勇杀敌的话,一把大刀也能驰骋疆场,当年的刘大刀不就是例子吗。” 这下毕懋康才闭嘴不言,只好听从朱启明的安排。 朱启明对毕懋康思想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有些不满:“骑兵的事,毕先生先不要管了,金尼阁说第一批泰西工匠快要到了,你目前主要的任务是和他们一起尽快将燧发枪仿制出来,新军很快就要成立了,士兵们没有武器可不行。” 孙承宗前后已经为朱启明送来了五六百名山东青壮,这些人被朱启明统一安排在南海子,由周遇吉和黄得功进行简单的队列和方阵训练,由于没有燧发枪,暂时只能进行火绳枪训练。 毕懋康也知道轻重缓急,赶忙应了下来。 说完武器的事情,朱启明又询问起新兵工厂的建设进度。 毕懋康回道:“按照皇上的旨意,新的厂房已经动工,工部也派了不少工匠协助,不出意外的话,火药铅丸车间四月就能开工生产,浑河边的机械加工车间则要晚些。” 新厂房是朱启明亲自设计,每个厂区的各功能区依次排开,方便进行流水化作业,同时为了提高枪身和炮管的强度以及生产效率,他还下旨在城外西山下的浑河(即永定河)边修建水利工坊,利用水利锻造优质钢材,用以制造枪身炮管。 朱启明也知道工坊不同于住宅,急不得的,吩咐道:“一切以质量和安全优先,若是缺少人手,就对外招募一些,工钱从朕的内库出。” “臣遵旨!臣谢皇上!”毕懋康领了旨意,又询问道:“那些即将到达的泰西工匠该如何安置,还请皇上定夺。” “好生安置,不得怠慢了,这些人都是技艺精湛的匠人,绝对不能因为是夷人就歧视他们,安排大明的工匠多向他们学习。” “是,臣遵旨!” “毕先生,朕前几日让你向工匠们征求意见的《工匠奖惩制度》,现在完成的如何了?” 毕懋康赶忙递上一本册子,禀道:“皇上,臣正要禀报此事,《工匠奖惩制度》已向工匠们征集完意见,皇上天恩浩荡,工匠们均无意见,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 朱启明尴尬一笑,他知道就会是这个结果,下面的官员和工匠们绝对不敢多言的,这本《工匠奖惩制度》基本上按他的意思编写,规定了每个工匠要对个自己制造的部件印上印记,以备追查;每个工匠的薪俸按生产出的合格产品计件计算;对于有技术革新的工匠除给与奖励,还可享受专利权三十年;对于泄露生产机密以及生产劣质产品的处罚也作了规定。。。 既然都不敢提意见,朱启明也不强求:“既然都觉得可行,那就照此试行吧,试行之后若是没什么问题,朕准备在各盐场和矿场全面实行。匠人们为咱们这些人提供各种各样的使用之物,不能太看不起他们,只要是靠辛勤劳动吃饭的工作都不是贱业,这方面朕已经说过多次,《大明旬刊》上也刊文了,希望毕先生在管理工匠的时候注意!” “臣牢记皇上告诫!” 朱启明继续问道:“毕先生,朕让你派人去各地的军器所做调查,不知现在进展如何了?” “回皇上,已经派出去了六批,臣属下人手有限,只能再派出去两批。” 这也是急不得的事,派出去的人手必须要经过培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朱启明只好说道:“此事慢慢来,先按朕的意思尽快在南京、武昌和成都组建兵工署分厂筹备处,剩下的工作等京城的总署运转起来再说。” 兵工厂不能只有一处,而且北京的兵工厂也受限于气候条件,到了冬天水利锻造工坊就无法使用,必须要在南方建立四季都能生产的兵工厂,这样才能加快新式武器的装备和研发。 “臣争取让这几地的兵工厂在年内完成选址和部分厂房修建,争取在明年夏秋之际投入使用。”毕懋康知道朱启明一直很着急军事,自是不敢耽误。 “辛苦毕先生了!”对于这个进度,朱启明还算满意。 “臣不敢称苦!” 朱启明笑笑,又说道:“燧发枪一旦试制成功,就要建立制造标准,以后每杆火枪都要按照标准生产、检验。” 说到这,朱启明让刘若愚将一张图纸递给毕懋康,说道:“这是朕设计了一种检验工具,称之为游标卡尺,作检测之用,以后火器的每一部件的尺寸都要严格规定,使其在每一支火器上都能通用,以达到快速维修之目的。” 毕懋康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下,这东西他在古籍上其实是见过的,据说汉朝时期就有,只不过古籍上的都没有朱启明设计的这款精致,若是按照朱启明的设计打造出来,对于以后火器的标准化生产就有非常大的作用。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火枪各部通用,若有损坏可及时修理,士卒也不用担心火枪坏了之后没有武器可以使用了。” “正是!不仅如此,火药和铅丸的生产也要制定标准,保证在每一支火枪上都可匹配,绝不能出现大小不一、有轻有重的问题,而这些都是要质检人员的严格监测,因此对质检人员的培训要格外重视,不得敷衍了事!” “质检人员的培训一直是臣亲自在做,皇上请放心。” “火器有了着落,接下来就该开始募兵了!” 第44章 新军首次招募 白驹过隙,转眼进入了三月,大地开始复苏,新的生机正在萌发,朱启明的新军也跟着春天迈出了一大步。 孙承宗已经没有青壮再送来了,但南海子招募到的新军连后世一个团的编制都不到,朱启明决定在在京师附近进行第一次公开募兵。 通过钱羿龙朱启明已经获得了四五百万两白银的收入,这些钱够支撑一支两三万人的部队了。 自辽东事起,就有大量的辽东百姓沦为流民,这些人纷纷拖家带口进入关内,在关内各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北京城作为“首善之地”更是聚集了数以万计的流民,这次招募朱启明将近半数的名额给了这些辽东流民。 其实朱启明一早就开始关注辽东流民问题,怎奈流民数量实在太多,他只好下令各地尽可能的提供一些救助,又号召流民们自行建造土窝棚避寒,此外他还接受傅宗龙的建议,安排流民赴贵州屯垦。 然而这些政策并未大规模减少流民数量,顺天府周边仍滞留了大约四五万流民。 通州城外,春日的阳光虽然非常的明媚,但对数以万计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的流民来说,并不会感到多么温暖。 二十二岁的王大勇原是辽东盖州的猎户,后金军攻占盖州时,他的父母和妻子尽数被杀,他带着弟弟和妹妹侥幸逃脱,之后一路向西逃难,最终跟着熊廷弼的队伍退到了关内。 王大勇拍拍满是补丁的破棉袄,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等着粥厂舍粥,而是扛起一把去年冬天官府发的破铁锨,准备将土窝棚边上的一块地翻一下,这块地大约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由于临近河岸,并没有人占用,开出来种点蔬菜也是不错的。 王大勇刚挖了两下,一直跟随他的李文山跑了过来,欣喜地喊道:“王大哥,好事啊!” 王大勇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李文山,问道:“看你匆匆忙忙的,有何事?” 李文山今年二十岁,出身海州军户,父母和姐姐死于八旗兵刀下,报仇心切的他便去寻八旗兵报仇,结果与三名八旗兵血战一场寡不敌众,本以为非死不可,结果被路过的王大勇救下,从此他就跟着王大勇一路流亡。 李文山喘了几口大气,说道:“大哥,那边有个京城来的大官,说是奉旨募兵,咱们终于有机会为家人报仇雪恨了。” 李文山说的很大声,不一会就有不少流民聚了过来,仔细询问起来。 当大家得知有京城大官前来募兵后,都是蠢蠢欲动,他们这些人很多出自辽东卫所军户,自然明白当兵吃粮对他们现在来说可是个好事,一旦被选上,最起码不至于再这么忍饥挨饿了,要是运气好点,兴许还能混点赏钱娶个婆娘安个家。 想明白了这些,许多人便纷纷向李文山打听起报名的地方,待李文山说明,这些人也不再等粥厂舍粥了,一窝蜂朝着报名处涌去。 王大勇却迟迟未动,李文山见状,问道:“王大哥,鞑狗杀我们的家人,如今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 王大勇也有心报名,怎奈身不由己,他苦笑道:“文山,哥哥我何曾不想为家人报仇雪恨,怎奈小壮和丫蛋没人照料,我实在放不下心啊!” 李文山闻言,也是一时无言,王大勇的弟弟刚十一岁,妹妹更是才八岁,一旦王大勇参军,这两个孩子的生活将是个很大问题。 良久,李文山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试探性问道:“王大哥可还记得白家庄的白大叔吗?” 王大勇不解道:“记得,你提他二老作甚?” 李文山则依然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王大哥当时帮了他二老,小弟还记得他二老膝下无子,想要收下王大哥你做养子,不如将小壮和丫蛋。。。” “这怎么行!”不等李文山说完,王大勇便打断了他的话,“小壮和丫蛋是我仅剩的亲人,怎么能将他们送给别人?!” 李文山反驳道:“那你就忍心看着他俩跟着你四处漂泊,衣食无着?我跟你说,这也就老天爷开眼,没让他俩害病,要不然你该怎么办?!” 李文山话说的不好听,但理却是对的,王大勇虽然怒目而视,却也无话可说。 李文山见有门,忙继续劝道:“也不一定要给了他家做儿女,可寄养在白家。我听说这次募兵与以往可不同,只要被选上,每月足饷发放,你把这钱给二老一些便是。”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只要坚持三两年,待小壮再大些,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王大勇思索了一阵,终于点头同意了。 李文山非常高兴,拉着王大勇便赶往报名处。 报名处位于流民营地南边,负责招募工作的是卢象升,他此刻一身传统官服,端坐在高台之上,高台下摆了几张桌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后面坐着几名文人模样的年轻人,看来是负责登记的。 看着人聚的差不多,卢象升走到高台边缘,大声道:“本官奉旨招募新兵,凡十六至三十岁的男子,有想当兵入伍的,可以到前面报名。报名之后将行体能测试,凡合格入选者,每月饷银二两,绝不拖欠,每日三餐顿顿吃饱,三日有肉吃。” “哗——”流民顿时哗然,人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条件也太好了点,在这个一般人家只吃两顿饭的年代,一天三顿饭简直太奢侈了,不仅如此,还能拿到媲美戚家军的军饷,简直是不可思议! 流民们议论纷纷,他们怀疑地打量着卢象升,心底盘算着要不要相信。 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人上前报名,卢象升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等着。 李文山报仇心切,终于还是第一个上前报了名。 报完名,李文山走到高台下,向卢象升行礼道:“小人李文山,原是辽东军户,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事理,上官方才所说可不要诓骗我们!” 李文山是第一个走出来报名的,卢象升特意多关注了他,见他过来询问,于是回道:“本官奉旨募兵,方才所言皆是皇上圣旨,你难道怀疑皇上言而无信吗?” 李文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小人不敢!” “本官也有话告诉你,此次皇上募兵,可不是报名就能入选的,还需要进行体能测试,你若是能入选,自然便可知君无戏言。” 李文山还是第一次听说体能测试这个词,又问道:“请问上官,如何测试?” 卢象升没多理会,淡淡回道:“到时你便知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高台下,向卢象升行礼道:“上官,草民虽年近四十,可与鞑狗有血海深仇,希望上官给个机会。” 卢象升打量了此人一眼,说道:“从军打仗可不是儿戏,岁数大了,体力远不如年轻人,上阵杀敌总是要差一些的,因此皇上才要求应募者不能大于三十岁。但皇上也说了,若是能读会写的文人,可以适当放宽年龄,不知你可能读会写?” 男子闻言,欣喜道:“在下有虽无功名在身,但也算博览群书,求上官给个机会。” 卢象升自然不会仅凭一句话就信,于是将男子叫到高台之上考校了一番,这才相信男子所言。 “你这样的,皇上有旨意,不用参加体能测试,直接录取,但不会跟普通士兵一起训练,要去西学馆军事科学习。” 男子听过西学馆,也知道西学馆一直在招生,他也曾想去报名,但考虑到自己流民身份迟迟不敢前去,如今有了卢象升这话,自然欣喜,忙对卢象升千恩万谢。 “还不知怎么称呼?”卢象升到此刻才想起问男子姓名。 男子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施礼回道:“在下韩文炳,贱字之明。” 卢象升心中留意,嘴上也没多说什么,随手将副官递来的文书交给韩文炳,说道:“希望以后多多为国出力!” 韩文炳小心接过文书,再次道了声谢,便缓步退下了高台。 卢象升看着离去的韩文炳,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第45章 体能测试 两日后,通州城外官道旁的一片巨大荒地中,站着数以万计的青壮男人,他们最多的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民,也有附近衣服破旧的农民,以及少许一身书生装束的读书人。。。 卢象升看着眼前从通州城周边招募来的三万多人,这些人很多都是家里生活困难,甚至快没有活路的人,他很想全部留下,可朱启明的旨意在那,淘汰下去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卢象升吩咐负责体能测试的卫所士兵,将三万多人按五百多人一组分成六十余组,然后对这些报名者宣布了规则:“每次测试两组,一路沿官道向东,一路沿官道向南,全程跑六里路,两刻钟内到达者为合格者,两刻钟后未到者一律淘汰!” 众人听言,顿时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卢象升才没工夫管这些呢,他直接让士兵告诉报名者,“不愿参加测试者直接视为放弃!” 这下还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选择退出,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下来吧。 过了一会,见没有人再退出,卢象升让人去传达朱启明的圣旨——“凡成功入伍者,家中免税三年;入伍建功者,可以在大明新开拓土地上获得土地,世代所有;入伍五年后可自由选择去留。。。” 圣旨读完,众人又是一阵喧哗,不过此刻这些人眼神中大多有了光彩,充满了希望之色! 刚刚退出的那些人此刻有不少又偷偷回到队伍中去,对于这些情况,卢象升故作不知,在他看来,这些人反正也难以通过测试。 “开始吧!”卢象升转身示意测试开始。 “第一组和第二组准备测试!” 第一组和第二组报名者很快就位,随后“彭——”的一声,一支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六里外安排的人开始进行计时,两组报名者甩开膀子跑了起来。 很快,两组的测试完毕,七成多的报名者惨遭淘汰,随即第三组和第四组展开了测试。。。 王大勇和李文山同在一组,二人此刻都在磨拳搽掌,忐忑不安地准备着。 很快,二人的这一组也开始了测试,二人一开始便冲到了前头,为了报仇雪恨,也为了早日过上稳定些的日子,都在拼尽全力奔跑。 卢象升时不时会骑马跟着一组观察,现在他终于明白朱启明所要求的测试用意何在了,这些流民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差了,如果不加以严格的筛选,恐怕根本适应不了朱启明为新军制定的那些严苛的训练标准。 半刻钟不到,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了,气喘吁吁的躺在路边,就是继续坚持的人也是慢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王大勇和李文山身上的破衣服早已汗透,纵是二人军户、猎户出身,也感觉腿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望着前面的还有不近的路程,二人互相鼓励了一下,狠狠地咬咬嘴唇,坚持跑下去。 “铛——”一声锣声响起,终点处的士兵拉起了绳子,两刻钟的时间到了。 合格者一个个或躺或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淘汰者只能感叹时运不济。 王大壮和李文山二人幸运地成为了合格者的一员,二人躺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笑着也不说话。 经过两天多的时间,三万多人终于测试完毕,卢象升命人将合格者重新编队,清点人数。 很快,人数清点完毕,合格者一共只有八千八百二十人,加上一百二十二名免试者,共计八千九百四十二人,三万余名报名者有两万多人惨遭淘汰! 虽然淘汰率非常的高,卢象升却没感到多少惊讶,在军官学校学习了几个月时间,他已经对新式军队有了一个概念,他相信未来新军的选拔将更为严格,淘汰率也将远远超过今日。 来到近九千名合格者的面前,卢象升一股豪气油然而生,高素质的士兵才能练就一支强军,才能所向披靡,才能建功立业! 定了定心神,卢象升对这些合格者说道:“你们将来都会是大明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一定会所向披靡、建功立业的!一会你们先去登记造册,皇上有旨提前发放每人一两饷银,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回京师接受训练。” 众人一听,俱是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王大勇和李文山二人领了银子,都是欢喜的很,二人来到通州城内,买了一些吃食后便直奔白家庄而去。 路上,李文山将自己剩下的七钱银子交给王大勇,王大勇见状,忙推辞道:“文山不可,这些钱你留着,日后也好娶个媳妇。” 李文山苦笑一声,感叹道:“家仇未报,何以为家!” 王大勇无奈,只好收了银子。 到了白家庄,二人兴高采烈地来到当地的农民白二牛家。 一进屋,白二牛便客气的招呼王大勇和李文山。 寒暄过后,王大勇拿出一两多银子,交到白二牛的手上,跪地行礼道:“白大叔,晚辈要去京师参军,怎奈弟弟妹妹无人看管,晚辈冒昧想求二老收留,以后晚辈的弟弟妹妹便是二老的义子义女。晚辈如今每月可得二两银子,二老不必担心吃穿用度,求二老成全!” 白氏夫妇五十多岁,无儿无女,去年熊廷弼携民撤入关内的时候,有几个逃兵骚扰白家,多亏王大勇和李文山二人出手相救,夫妇二人这才保住性命,当时便想留下王、李二人做个养子,但被王大勇拒绝,如今见王大勇愿意让弟弟妹妹认作义子义女,又有银钱奉上,自然是欢喜的很,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安顿了弟弟妹妹,王大勇心中的石头也算放下了,他赶忙行了一个大礼,称谢道:“如此多谢二老了!” 白氏夫妇此时也是乐开了花,打发王大勇前去接过小壮和丫蛋,又和李文山通知了庄上的乡邻,准备了一些酒席,待王大勇兄妹三人返回后,正式的举行了一个仪式,随即众人自是欢天喜地的庆祝了一下。 转天早上,王大勇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弟弟妹妹,轻轻地走出屋,含泪与白氏夫妇道别。 待王大勇和李文山来到集合地点,已经来了不少人。 有些流民的家属无处可去,便把家属也带着了,打算到了京师,在军营外找一处栖身之地,把家属安排在那。 人数清点完毕,卢象升便亲自带着这包含家属在内的一万多人的队伍往南海子赶去。 就在卢象升募兵的同时,朱启明也是下令皇家制衣公司和兵工署全力赶工,制作新军的军服、军被等一应物质,争取让所有新军士兵都能穿上新式军服。 过了几日,卢象升来到养心殿复旨,将招募工作进行了汇报。 朱启明将招募的近九千人和原有的数百山东情壮按照新式编制编为大明帝国皇家新式陆军第四军,这个新式编制是他完全照搬后世军队编制设计的,以班为基础单位,十二个人为一班,班以上为排、连、营、团、旅或师,每军包括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军需团、一个警卫营以及一个工兵团等,每军满编两万五千人(含将官)。 对于这个编制的设计,一开始包括卢象升等人大多有些不赞成,毕竟有好多大家都不熟悉,生怕实际训练中会出现问题,朱启明也不想引经据典来说这些编制的由来,只说了一句新军就得有新样,就此拍板定了下来,不过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行最好,不行就再改。 第四军的番号虽然给了,但目前欠编却非常严重,这些新兵也就够凑一个步兵师,至于其他兵种只能慢慢从这些新兵里发掘,然后再进行扩编,不管怎么说,第四军的壳子是架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番号是第四军,这又是朱启明玩的小心思了,前三军的番号他打算加上“近卫”二字,以后新军肯定不止一个军,谁是精锐谁拿前三个近卫军的番号。 第46章 京察 这边厢新军刚进南海子,那边内阁首辅叶向高便又给朱启明添堵,距离上次京察已经过去六年了,该京察了! 朱启明之前也知道此事,他一直不提就是想着能拖就拖,让朝臣把心思放在治国上,没想到这帮人还是一心想着党争,简直不可救药! 事已至此,不理会也不行了,朱启明只好前往文华阁与内阁诸臣商议。 京察是明代考核文官的方法,也称为内计,考察的对象为在京朝官。洪武十四年始定京察法:五品以下听本衙门正官考验行能勤怠,五品以上及近侍、御史等则由皇帝裁决,十六年又改由吏部核考,洪武年间的京察先是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一直沿用到明孝宗晚期。 到了弘治十七年,京察改为每六年,即逢巳、亥之年举行一次,四品以上官员具疏自陈,听皇帝裁定去留,确定去留后,而居官行为不当即有遗行者,再由科道官纠劾,谓之拾遗,被弹劾而列入拾遗的官吏,一般很难获免。五品以下官吏则由吏部会同都察院考核后具册奏请。 由于明代实行南、北两京制度,所以京察又有南察、北察之分。被察官吏分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疲、不谨八类,称之“八法”。不合格的官员处分有致仕、降调、冠带闲住、为民四等。 但自万历朝以后,官僚集团内部互相攻讦,结党营私,京察便成了党争的工具。 对于东林党人急于报上次京察之仇,朱启明心知肚明,他实在是想将此次京察推迟两年,然后趁机取消,但面对着满朝的东林党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是商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商议的,按照流程做一遍就是,但朱启明哪能让这帮人斗起来没完,直接要求京察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过期不得再继续进行。 叶向高对此没有表示,反倒是韩爌和朱国祚表示反对,认为两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那么多京官的考核。 双方你来我往,开始在时间和人员上讨价还价。 “皇上,臣以为京察快则半年月,慢则一载,两个月时间是万万不够的。” “两个半月!” “八个月!” “五十天!” “七个半月!” 。。。。。。 双方最终达成妥协,四个半月必须完成京察,人选上,朱启明也将右都御史周应秋、吏部右侍郎杨维桓两人塞入了“京察主席团”,再加上已经心向自己的杨涟,就凭吏部尚书赵南星和手下几名区区主事郎中,想必也翻不起多大浪。 只能说朱启明不够了解赵南星,这位去年腊月接替张问达出任吏部尚书的东林党斗士,摆明了就是东林可以安排用来主持京察的,张问达太平庸了,根本不是主持京察大计的料,只有赵南星才行! 这个赵南星早在三十年前,就曾公开声称,京察是“君子疾邪,小人报怨”的时机,是一场君子和小人之间的较量,那是万历二十一年,他刚刚当上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时候,第一次参加京察,那一次他就按照党派划线,狠狠的排挤了一批非东林党人。那次京察也被视为是东林党崛起的标志,从此以后朝廷党争再无宁日。 赵南星把京察解释为“君子”和“小人”之争,也代表了东林党的一贯风格,就是对人不对事,评价官员好坏,政务能力怎么样不管,关键是要按照儒家宗**理来划线。只要认可东林理学思想的,就是君子,反之,就是小人。把行政考核的重点,从考核政绩,变成了考核道德标准。 而道德标准,也不是什么不贪污不腐败等公认的官员操守,而是要以东林党所解释的理学思想来衡量,简单来说就是东林党是道德高尚的君子,凡是不同意东林党主张的就是小人,实际上就是把京察变成了党争的工具。 现在,三十年过去了,赵南星从一个小小的郎中变成了吏部尚书,其后果可想而知,朱启明彻底低估了赵南星的战斗力,原本的历史中,此次京察两京官员被弹劾处理的竟然多达官员三百三十八人,人数创明朝历史之冠,其中大部分都是历来同东林作对的人物。 这其中最典型的是所谓“四凶”,即万历末年反对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等四人。但这四人其实除了与东林为敌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劣迹,甚至政见还与东林党部分一致,仅仅是因为他们不赞同东林党极端抵制皇权、降低商税等主张,就被东林党视为仇敌,主张予以罢黜。 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因此提出异议,觉得处理得太过分、赵南星却坚持已见,并且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叫《四凶论》,把这四人比作虞舜时期的浑敦、穷奇、檮杌、饕餮“四凶”,主张除恶务尽,按照舜帝流放四凶的办法,把四人驱逐出朝廷。 最终,由于东林上下齐心协力,四人被列为“素行不谨”之类,均遭到罢黜。 另外,还有其他一些著名人物,如王绍徽、徐兆魁以及徐大化等人,也都在这次京察中被罢免。除了这些党人之外,还有一批本不结党,但在“三大案”等重大事件中与东林党人意见相左的人,这时候也一概被打入“邪党”,赶出京城。 总结起来一句话,通过天启三年的京察,东林党人通过一系列手段,把“邪党”差不多一网打尽了,大有要独霸朝政之势,然而也正因此次京察,让阉党的实力获得极速增长,埋下了东林党覆灭的祸根。 不过由于朱启明的到来,这些原本的历史早已发生了改变,赵南星的“战斗力”被暂时压制住了,京察开始之后,整个朝堂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没有京察这事一样。 朱启明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这帮人都在憋大招呢,一旦出手,必然要对对手一击必杀。 就在这波诡云谲的氛围中来到了三月底,朱启明正要将心思放到新作物在皇庄的推广上,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三月廿六日,刚刚返回草原不久的宰赛再次来到北京,要求觐见朱启明,说是有重大军情汇报。 朱启明自然不敢耽搁,赶忙接见了宰赛,一问才知是奴尔哈赤借口内喀尔喀部虽与后金结盟,然而却阳奉阴违,不仅继续支持与后金对抗的林丹巴图尔,甚至还与大明通款,于是要求内喀尔喀断绝与林丹巴图尔和大明的关系,并召集五部首领亲自前往辽阳谢罪! 这自然遭到内喀尔喀五部上层的反对,奴尔哈赤于是调兵遣将,扬言要对内喀尔喀发动惩罚性攻击,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卓里克图得知情况亲自去求林丹巴图尔,希望一起应对,但林丹巴图尔却以冬季遭灾严重,战马士卒均无力作战为由,拒绝了卓里克图的请求。 卓里克图发动关系,数次向林丹巴图尔求救,但均遭林丹巴图尔的拒绝,心灰意冷之下,只好独自返回内喀尔喀,将结果告知了各部。 这下内喀尔喀五部算是炸了锅了,一直对后金持强硬态度的扎鲁特部台吉昂安主张聚齐五部青壮,与后金军血战到底。宰赛和卓里克图虽然也是强硬派,但却没有昂安那样冲动,而是主张一面遣使赴辽阳拖住奴尔哈赤,一面继续寻求支援,他们二人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当然,除了上面这两种人,还有一种人,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叛逃,比如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等人,他们直接率领所属牧民直奔辽阳而去,让本就实力大减的内喀尔喀五部雪上加霜。 一下子损失了近五分之一的部众,卓里克图直接吐了一口老血,差点没就此归西。 宰赛也不敢耽搁,请示了一下虚弱的卓里克图,便直奔北京而来。 第47章 后金的困境 辽东的三月,天气依然寒冷,辽阳新城大衙门正殿内放着许多火盆,一些身着裘皮大氅,头戴皮帽子的男人正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沉重,嘴里叽里呱啦地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在商量着事情。 这群人中,坐在上首的是一位马脸、鼠目、胡须已经花白的六十多岁老人,此人正是一代枭雄奴儿哈赤,此刻他正听着身边众人的讨论,一言不发。 “汗王,如今粮草短缺,各旗士卒缺衣少食,怨气很大,奴才担心再这么下去会生变故,还请汗王早做决断。”理政五大臣之一的何合礼是跟着奴儿哈赤起兵的元老,他对奴儿哈赤可谓忠心耿耿,如今见后金情势严峻,他也是心急得很。 女真人不善耕种,粮食来源主要靠辽南地区的汉人提供,但辽南地区属于新征服地区,百姓反抗很激烈,粮食很难收上来,加上去年冬天席卷整个北方的雪灾,后金政权的粮食供应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不光汉人,许多女真人都沦落到饿死的境地。 奴儿哈赤还未开口,另一位理政大臣扈尔汗声音虚弱道:“汗王,栋鄂额附此言有理,奴才也有此担心,尤其是那些明人降将不得不防。” 此时的八旗兵不像明军士兵按月领饷,他们当兵可没有饷银,吃穿用度基本全靠战利品,因此对于打仗格外上心,但如今已经近一年没有大的战争了,对于底层的八旗兵来说,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惨淡了,这着实让他们怨气越来越大。至于那些明军降将,本就是墙头草,见后金陷入困境,心思还能安分就怪了! 奴尔哈赤哪里不知道这些问题,可惜的是他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想购买只能找大明,但就目前双方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发动战争抢一波吧,明军又选择龟缩战略,躲到山海关内不出来,中间长长的辽西走廊,又盘踞着时刻等着咬后金一口的蒙古人,他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任由下面的怨气越来越大。 就在奴尔哈赤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得到了宰赛出使大明,并从朱启明那里获得大量赏赐的事情,这可给他高兴坏了,立即指责内喀尔喀诸部,扬言要出兵攻打,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内喀尔喀诸部,让他们出出血,哪曾想内喀尔喀诸部头铁的很,直接给拒绝了。 这下整个后金的高层就尴尬了,打吧,现在粮草短缺,万一不能速战速决,说不定自己这边先崩了;不打吧,狠话都放出去了,岂能轻易认怂! 整个后金高层都想出兵攻打内喀尔喀,但又都不想担责任,谁也不愿出这个头,因此此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今天。 三贝勒莽古尔泰人如其名,莽的一批,眼见几次会议一帮人都在那打哑谜,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嚷嚷着向奴尔哈赤请战:“阿玛,区区喀尔喀何足惧哉,我愿统领正蓝旗勇士征讨喀尔喀。” 莽古尔泰此言一出,不仅在场的诸位大臣和贝勒,就连奴尔哈赤都有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莽古尔泰。 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好在大贝勒代善身为兄长及时出言化解:“五弟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军国大事自有阿玛和大家一起商议决定,岂容你一人意气用事!” 莽古尔泰挨了教训,只好闭嘴不言。 “奴才听说宰赛帮林丹巴图尔从明国得了不少赏赐,若是出兵攻击喀尔喀,奴才担心林丹巴图尔会出兵相助,此不得不防。”扈尔汗病的相当严重,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大口喘气。 奴尔哈赤看着这位从龙重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国五大臣,现在就剩下扈尔汗和何合礼两人,如今扈尔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身边能臣越来越少,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会莫名的烦躁不安。 何合礼补充道:“据奴才所知,卓里克图已经去见过林丹巴图尔,并未求到援兵,不过这是不是林丹巴图尔的疑兵之计也未可知。” “明国那边什么情况?”奴尔哈赤终于开口,首先询问了明军的动静。 何合礼回道:“回汗王,明军未有任何反应,依然龟缩在山海关附近,不过据探子回报,明国皇帝前些时候突然在京城附近募兵,人数大约在一万,送到了南海子操练,因防备森严,具体如何操练不得而知。” “哈哈哈!我看哪是募兵,是选阉人吧!都说明国小皇帝喜欢阉人,那个南海子不正是小皇帝练净军的地方吗!”莽古尔泰不顾场合,直接嘲笑起来,惹得奴尔哈赤一脸不悦。 “再敢在此胡言,本汗定将你赶出去!” 老虎一发威,莽古尔泰立即闭上了嘴巴,脸上的笑容也赶紧收了起来。 奴尔哈赤变换了一下表情,对何合礼说道:“咱们先前都看错了这个小皇帝,此人是个有手段的人,先是设立西学馆专习泰西火器,如今又大规模募兵,所图不小啊!” 何合礼点点头,回道:“汗王圣明,奴才也是有此担心,泰西火器远比明人的犀利,若是明人习得泰西火器精髓,再辅以精锐之士,我大金恐非其敌手。” 这话明显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莽古尔泰哪里愿听,刚要发作,却正对上奴尔哈赤眼神,只好乖乖把话咽了下去。 “达尔汉(扈尔汗封号),你怎么看?”奴尔哈赤再次问向了这位开国元勋。 扈尔汗刚要回话,却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才回道:“奴才以为不如派个使节过去,提出愿意与明国修好,只要明国皇帝愿意承认我大金和汗王的地位,咱们可以送还一些汉民回去。” “这怎么可能?!大金与明国血海深仇,明国小皇帝能答应?!就算小皇帝答应,咱们也不能答应啊!”莽古尔泰也不管会不会被赶出去了,这话他不说出来感觉非得憋死。 奴尔哈赤这次倒是没发作,他也有此疑问,和谈之事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使者也不是没派过,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甚至不少使者有去无回,如今再提和谈,又能有多少可能性呢? 扈尔汗缓了缓气,才给出了解释:“正如汗王所言,明国皇帝所图不小,是个有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不正是和谈的不二选择吗?” 奴尔哈赤品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莽古尔泰却有些不懂了,他茫然问道:“既然小皇帝所图不小,那定然要跟咱大金敌对,又如何愿意和谈?” 奴尔哈赤并不想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而是阴沉个脸,教训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让你没事多读读汉人的书,你就是不听,你啊你,迟早吃亏在没学问上!” 莽古尔泰有些不服气道:“汉人那些书籍读起来婆婆妈妈,我那里读的明白,还是战场上杀敌来的痛快!我只管上阵杀敌,读书的事还是交给阿玛和其他兄弟来吧。” “满嘴胡言!”奴尔哈赤语气虽严厉,但表情却很是温和,他虽不喜莽古尔泰不爱读书,但对莽古尔泰的勇猛却非常欣赏,可以说在奴尔哈赤的成年儿子中,莽古尔泰算得上勇冠第一! 战争时期,勇冠第一没什么问题,一旦进入国家的建设时期,光有勇猛就不行了,这也是奴尔哈赤最近总爱训莽古尔泰的原因,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光景,不管到时候哪个儿子接掌大权,就莽古尔泰这样的性格,能善终就谢天谢地了。 四贝勒黄台吉偷偷瞄了一眼奴尔哈赤,又偷偷瞄了一眼莽古尔泰,脸色轻微变了变,而后又迅速变了回去,老神在在,没事人一样。 第48章 辽东起战事 “若能与明国议和,我大金便可抽出手来征服蒙古,到时候任凭明国皇帝再有能力,也不得不面对他祖上一样的困局,我大金可以随时兵临北京城下,像前元一样问鼎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扈尔汗不关心奴尔哈赤父子各自的心思,他只关心后金的发展。 扈尔汗所言,也是奴尔哈赤所想,虽然他极其鄙视腐朽的大明,但也清楚大明的体量不是后金能够直接车翻的,但凡大明出一个有能力的皇帝,再任用几名有能力的将领,那么对于现在弱小的后金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这也是他这几年玩了命的东征西讨的原因,只有扩充到足够的实力,才能真正地跟大明称南北朝!现在大明出了个有能力的皇帝,那后金就得更加卖力扩充实力! 奴尔哈赤放下心事,向扈尔汗询问道:“达尔汉,依你看该派谁去和谈较为合适呢?” 扈尔汗闻言,转着鹰一样的眼睛看了众人一圈,众人被看的均是一脸紧张的神色,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说是有和谈成功的几率,但万一不成呢,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扈尔汗来回看了两三圈,才停了下来,而后对奴尔哈赤说道:“奴才以为济尔哈朗贝勒正合此任。” 此言一出,除了阿敏和黄台吉,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济尔哈朗何许人?他是奴尔哈赤亲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四大贝勒排名第二的阿敏的弟弟。济尔哈朗自小由奴尔哈赤抚养,名为侄子,实为养子,因此他与奴尔哈赤诸子关系很好,尤其是与黄台吉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济尔哈朗天资聪颖,生性沉稳,自幼在奴尔哈赤监督下熟读中原典籍,确实适合出使大明,除他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黄台吉合适了,不过黄台吉是奴尔哈赤的亲儿子,扈尔汗是肯定不会推荐的。 “济尔哈朗刚二十来岁,如何能担此大任?”作为济尔哈朗的哥哥,阿敏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弟弟身处险境,他心中甚至有些记恨扈尔汗,你和奴尔哈赤要和谈,凭什么让我弟弟去冒险? 得罪人的话自然不能让奴尔哈赤说,扈尔汗抢话道:“济尔哈朗聪慧沉稳,又熟读汉人书籍,自然是最合适人选!我等臣子理应为汗王分忧,二贝勒极力阻碍此事,不知是何居心?!” “我。。。”阿敏哪里是扈尔汗的对手,憋了好久,才向奴尔哈赤请罪道:“汗王,我并非是袒护弟弟,只是担心济尔哈朗年轻,坏了和谈大事。” 还不等努尔哈赤表态,扈尔汗又抢话道:“奴才推荐汉人范文程与济尔哈朗同去和谈。” 奴尔哈赤自然是知道范文程的,这是他手下一个没名分的谋士,用过几次,还算有些本事,有此人同去,倒也正好可以替济尔哈朗出谋划策。 “好!就依达尔汉所言,以济尔哈朗为使者,出使明国,范文程随行参谋。”奴尔哈赤才不会因为济尔哈朗是自己的侄子就格外关照呢,在他眼里,不管子侄还是臣属,整个大金只有两种人,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阿敏还想争取,却看到奴尔哈赤不悦的眼神,只好讷讷退下,谁让他是失败的叛贼之后呢,奴尔哈赤还能给他一席之地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若是再不识趣,恐怕随时都有被处死的可能。 解决了和谈问题,扈尔汗继续说道:“蒙古骑兵多是骁勇善战之辈,若能征服,对我大金如虎添翼;若不能征服,必为我大金之患,明国皇帝只需许以财帛,就能令其与我大金鹬蚌相争,故而奴才以为对喀尔喀还是要尽早出兵才是。征服喀尔喀可段林丹巴图尔右臂,再离间科尔沁可断林丹巴图尔左膀,不出数年则东蒙古可尽归我大金所有。” 奴尔哈赤点点头:“蒙古人内讧不断,林丹巴图尔资质平庸,确实是经略蒙古的好时机。出兵之事之所以一拖再拖,也是本汗在观望林丹巴图尔和明国皇帝的反应,如今看来是可以出兵了。” “大汗圣明!”一众人早就等着出兵这个词了。 奴尔哈赤强调了此次出兵的主要任务:“此次征讨喀尔喀,务必要对喀尔喀形成足够的震慑,最好能斩杀一直敌视我大金的昂安、宰赛等人,令喀尔喀诸部不敢再对我大金阳奉阴违,尔等可明白?” “明白!” “很好!”奴尔哈赤点点头,下令道:“阿巴泰,命你为此次征讨主将,将兵八千,即日出征。” “喳!”奴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喜形于色,忙上前领了命令,他母亲不受奴尔哈赤待见,连着他从小也不受待见,若不是仗着年长立的军功多,早就被边缘化了,因此一听到让他带兵出征,自然喜形于色。 “本汗再把德格类、岳托和斋桑古派给你,望你早日凯旋。”奴尔哈赤担心阿巴泰立功心切,安排了几位稳重的将领协助。 “多谢阿玛!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将昂安和宰赛的人头带回辽阳!”阿巴泰从不挑三拣四,只要让他上战场,他就很满足了。 “莽古尔泰!” “儿臣在!”莽古尔泰闻言欣喜,赶忙出列。 “你率一千精骑监视林丹巴图尔,不得使他袭我大军腹背。” 这个任务对于莽古尔泰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他心中自然有些不满,但当他看到奴尔哈赤严肃的表情,只能乖乖领命。 “汗王,明国也不得不防!”何合礼及时提醒,虽然决定与大明和谈,但一切还只停留在纸面,此时还是要以防备为主的。 奴尔哈赤也知道这一点,但刚要开口,黄台吉却抢先请命道:“儿臣愿提本旗人马兵临山海关,防备明国。” 奴儿哈赤闻言一愣,他看着这个曾经最爱女人的独生子,心情异常复杂。 黄台吉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苟言笑,喜欢和汉人交往,努尔哈赤对这个儿子防备多于信任,这一点从八旗旗主的安排就可以看出来,阿敏作为奴尔哈赤的侄子,所领的镶蓝旗实力都比黄台吉所领的正白旗强。 “你想领兵牵制明国?”奴尔哈赤神色有些犹豫。 “是!”黄台吉回答的很干脆! “好!”奴尔哈赤没有拒绝黄台吉。 “谢父汗!” 奴尔哈赤将目光从黄台吉身上收回,对众人命令道:“各部回去准备,三日后出兵!” “是!” 大明天启三年,即后金天命八年三月廿八日,奴尔哈赤正式下令征伐内喀尔喀五部,当日阿巴泰率军西渡辽河,直奔扎鲁特部首领昂安所居之处。 于此同时,莽古尔泰率一千多精骑在察罕浩特以东二百里外监视林丹巴图尔,得知消息的林丹巴图尔气的直跺脚,但当手下提出出兵击溃莽古尔泰却又犹豫起来,惹得手下一干人等心生不满。 黄台吉则带着八百余人,与济尔哈朗以及汉人包衣范文程一同赶往山海关。 平静了一年多时间的辽东再次燃起了烽烟,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北京城,朱启明也将开始他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军事指挥。 第49章 突袭 面对后金对炒花五部的军事行动,朱启明先是让山海关的王在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济炒花五部;其次又派人传旨给登莱巡抚袁可立,命他统一指挥登莱军和东江毛文龙部,渡海攻击辽南,已达到牵制作用。 宰赛听闻后金出兵的消息,也不多留,又匆匆返回了草原,准备带领部众与后金军死战。 几方都在忙碌着,只有黄台吉悠哉悠哉地赶往山海关。 奴尔哈赤只给了黄台吉八百多人,如果明军真的出动军队协助内喀尔喀,那这点人马根本就不够看,充其量当个斥候罢了,因此一路上他反倒一点不紧张,只把自己当成护送使者的护卫。 范文程的心情则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一路上始终哭丧着脸,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提刀把扈尔汗剁成肉酱,让他一个投降后金的汉奸去跟大明和谈,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万一朱启明不想和谈,济尔哈朗还有机会凭借其高贵的身份活下去,他范文程却断无生存的可能! 范文程抬头看看因风霾而变的昏黄的天空,心情更加的压抑,想到未知的前路,忍不住长叹一声。 “范先生因何叹气?”黄台吉的声音突兀地在范文程身边响起。 范文程转身看去,赶忙在马上拱手行礼道:“奴才见过四贝勒。” 黄台吉微微一笑算是回应,随后说道:“久闻范先生学贯古今,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子,本贝勒可是敬仰的很。” 范文程虽然没有官身名份,但也多次在奴尔哈赤近前出谋划策,对于奴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多有了解,自然知道黄台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今黄台吉说这样的话,摆明了是想拉拢,但他此时此刻又哪有心思接受黄台吉的拉拢,因此心事重重地敷衍道:“四贝勒抬举了,奴才一介布衣,哪里称得上才子。” 黄台吉不以为忤,依旧满脸笑容道:“范先生何必自谦,达尔汉都说你有才华,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此番和谈不管成与不成,本贝勒都会向阿玛保举范先生。” 黄台吉一点都不掩盖自己想要拉拢范文程的心思,范文程却苦笑道:“四贝勒好意,奴才感激不尽,然此番出使明国,奴才恐再难回归大金了。” 黄台吉惊讶道:“范先生何出此言?” “因为奴才是汉人。” “但你如今是我大金的使节,难道明国皇帝还敢直接杀你不成?” “唉!”范文程叹口气,反问道:“有何不敢呢?” 黄台吉闻言无语,这些年被杀的使者还少吗,天启皇帝即位以后一直也没进行过和谈,但谁知道这个新皇帝对和谈会是什么态度,万一跟万历皇帝一样,范文程此去确实断无活路! 想到大明皇帝可能会斩杀使者,黄台吉忍不住看向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在一旁已经听到了二人谈话,此刻感受到黄台吉投来的关心的目光,他开口道:“为我大金万年基业,区区一副皮囊有何可惜,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黄台吉没说什么,范文程则羞的低下了头,济尔哈朗瞥了一眼,心中愈发地鄙视范文程,果然汉奸都是软骨头。 由于内喀尔喀为抵御后金将兵力进行了集中,因此辽西走廊空了出来,黄台吉一行人马得以畅通无阻,只用了四日便抵达了宁远城下。 明军在宁远城虽有驻哨,但也没多少人,听闻后金出兵,早一溜烟跑回山海关了。城中少量的未迁入关内的汉人和蒙古人见明军跑了,也立即作鸟兽散,因此当黄台吉进入宁远城,连个活物都没见到。 望着残破不堪、空无一人的城池,黄台吉对范文程感慨道:“当初修建此城不知耗费多少钱粮,又有多少百姓亡于城下,如今说弃就弃,你们汉人皇帝也真是够昏庸的了!” 范文程脸皮抽了一下,小声回道:“奴才以为四贝勒此言差矣。” 黄台吉有些好奇道:“差在何处?” “四贝勒,奴才以为朱由校这个小皇帝绝对不是个昏庸之人,以明国现在的国势,放弃此地乃明智之选。” “为何?” “其一,节省明国钱粮物资;其二,断我大金钱粮来路。” 黄台吉可不是莽古尔泰那个莽夫,他立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对范文程又多了一些敬重。 后金军队在宁远城巡查了一遍,随后黄台吉下令全军暂时停在宁远城,同时又命人前往山海关见王在晋,告知和谈之事。 黄台吉嘴上说要兵临山海关城下,但现实却准备停在宁远城不再前进,一边打探阿巴泰那边的消息,一边等待大明和谈的态度。 再说阿巴泰打仗确实又猛又快,他率部一路疾进,同时命其属下达音布与雅希禅、博尔晋率八十余骑先大军行。 达音布率部先略昂安所辖厄尔格勒,复又疾驰百余里,直逼昂安所居城寨,昂安毫无防备,只好以牛车载妻子率从者三十余骑出寨迎敌。 雅希禅、博尔晋引三十余骑冲击昂安所部,昂安部下岂是后金精锐的敌手,片刻功夫便溃不成军,情急之下他只好选择跑路,令亲卫直前冲击后金骑兵,希望能突围而出。 达音布见状,立即组织部下拦截,但没成想昂安急于逃命,冲得非常快,后金兵刚弯弓注矢,昂安已经带着亲卫冲到了跟前,后金兵只能与之短兵相接。 双方战作一团,混乱中,一名昂安亲卫见达音布没有防备,直接手持短矛冲了过去。 达音布没有防备,等发现来人已经晚了,那人短矛直奔达音布面部而来,达音布想躲却没躲过,短矛正中其口,随后那人一使劲将其拖下马,又用马蹄狠狠踩了一下,达音布这下死的不能再死了。 主将战死,后金兵有些懵了,趁此机会,昂安带着残余部下,护着妻儿一路向南奔去,他记得宰赛临走前说过的话,若是战败,只有逃往大明才有机会保住性命东山再起,林丹巴图尔是不会善待战败的内喀尔喀头人的。 雅希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声喝斥还在发懵的后金兵,然后重新组队,十余人留在此地看护达音布遗体,剩下人全部上马追击昂安,誓要斩杀昂安父子,以洗刷主将战死之罪过。 大草原上一望无际,雅希禅自然能看见前方玩命逃亡的昂安一行人,后金兵不惜马力,速度远超昂安一行人。 眼见要被后金兵追上,昂安一行人也只得狠抽战马,加快了速度,不过因为要照顾昂安妻子的缘故,队伍还是没有后金兵的速度快,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昂安有些后悔非要带着妻子,之前就应该将其扔下不管的,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此时丢下妻子,也不大可能逃脱后金兵的追击了。 看了眼岁数不大的儿子,昂安一咬牙,对身边最忠诚的两名亲卫喊道:“你们两人护着莫日根往南,去大明!” 生死攸关,两名亲卫也不矫情,立即离开昂安身边,一左一右护住莫日根,拍马加速逃去。 莫日根显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昂安,正好听见昂安大声喊道:“我儿一定记得找建州狗贼替我报仇!” 莫日根知道昂安为了救自己已经抱了不死之心,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昂安见莫日根三人已经越来越远,这才对众人大喊道:“所有人停下,随我与建州狗贼一决雌雄!” 亲卫毕竟是亲卫,跟部众的忠诚度不一样,听到昂安的命令,所有人都勒住了战马,随即跟随昂安调转马头,抽出马刀,静待后金追兵的到来。 第50章 亲往和谈 北京城今日如同一座火星城市,狂风卷着塞外的沙尘席卷而来,遮天蔽日,抬眼望去尽是土黄色,五步之外人畜不分。 如此景象整个春天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自然少不了一些人借题发挥,朱启明已经收到了不少奏疏,全是暗戳戳地指责他违背祖制,才招来上天示警,若想国家风调雨顺,就必须恢复祖制、罢黜奸佞才行。 “不学无术的玩意,不学学科学知识,见天的拿封建迷信指桑骂槐,迟早都把你们赶回家!”对于这些奏疏,朱启明嗤之以鼻,直接命王体乾将其打包送往皇家制衣公司,成为制衣公司火膛里的燃料,为加速生产新军军服做了贡献。 武英殿内,仅由内阁阁臣和大九卿(即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史)出席的“常委会”正在召开,会议主题是讨论一本王在晋昨晚送来的加急密奏。 葛九思将奏疏内容诵读完毕,立即引起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跳出来指责王在晋有里通外国的嫌疑,要求将王在晋革职查办。 王在晋在密疏中说了两件事,一是后金突袭炒花五部得手,昂安一家子就剩了个小儿子,后金掠夺了整个扎鲁特部和部分其他部落,满载粮食和人口牲畜而归;二是奴尔哈赤派了使者前来,要求和谈。 朱启明自然是希望能达成和谈,这样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用来改革,但和谈这事,文官集团却难得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不行! 朱启明明白这些人不想背黑锅,丧权辱国这种事记到史书上,让后世子孙骂上几千年,谁也接受不了! 大明开国以来,有鉴于宋朝的教训,一直都不愿跟敌对势力和议,文官们更是将主动和议视作奇耻大辱,谁敢提谁就是罪不可赦,此刻就算有人有和谈的念头,也不敢拿出来说的,整个武英殿内安静的出奇。 顾秉谦和周应秋两个帝党此刻虽然看出朱启明的心思,但这口锅太大了,谁敢往身上背? 朱启明索性自己把锅背上了:“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也赞成你们的想法,不过有些事情要分时候的,如今的大明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威震海内外的大明了,有些想法该变变了,因此朕决议答应建虏的和谈请求。”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谁也没想到朱启明会这么做,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可是会遭到一片骂声的,众人都不明白朱启明为何要这样做。 朱启明不等众人劝谏,解释道:“有些事不能总让你们做臣子的背负骂名,朕不能做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那样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的,只要能对国家有利,留个骂名又能如何呢!” 听了朱启明这话,几位蠢蠢欲动的大臣又老实地坐了回去。 “强汉盛唐都免不了和谈之事,大明虽历来不喜此事,但今时不同往日,该放放身段就先放放身段,韬光养晦以图东山再起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咱们君臣一体,迟早可以重振大明,消灭建虏。” 大臣们心里也明镜似的,自从去年九月份以来,新的政策陆续出台,国库的收入逐渐有了起色,百姓们也安定了许多,若是有个三五年时间,大明国势或许就能重新走上正轨,这段时间确实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其实朱启明的颁布的一系列新政也是处处顾忌,生怕逼急了文官集团以及他们身后的大地主和新兴资产阶级利益,若想深化改革,恐怕就得新军成军之后推平后金,然后依靠战争胜利的威望收拾国内保守派和既得利益者了。 攘外必先安内并不是完全不正确的一个决策,历史上内乱、外战一起进行的政权没见几个能长久的。 “当然,朕也只是答应建虏的和谈请求而已,能不能谈成还得看他们开出的和谈条件是什么。” 既然朱启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臣们也乐得接受,反正大明江山是你老朱家的,愿意卖谁也拦不住。 和谈的事勉强定下来了,但该派谁主持和谈又成了一个大问题,还是没人愿意背锅,朱启明语不惊人死不休:“朕决议亲自与建虏使者谈判,同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谈判地点将选在天津,诸位务必严守秘密,和谈结束之前绝不可传扬出去,以防舆情哗然!” 朱启明选择在天津和谈,不仅是为了增加和谈的秘密性,也是为了看一看这个时代底层社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这样以后才能针对性的出台一些新政,避免出现王安石改革那样的弊端。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阁臣和九卿直接炸了毛,十几人直接一起跪地劝谏,要求朱启明撤回旨意,叶向高甚至表示愿代朱启明前往天津。 朱启明就知道这帮人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北京,不管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但这一次他决心已定,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止他! “天津离此不过区区二百余里,且不靠近边关,再者和谈也用不上多久,诸卿有何担心的呢?朕意已决,尔等毋要劝谏,吏部尚书赵南星、礼部尚书顾秉谦、承事郎孙传庭、张国维、茅元仪随驾前往天津,朝中事务暂由内阁署理,不能决者送往天津行在。” 朱启明最近半年多时间无论干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地去做到,因此群臣见朱启明态度坚决,明白再劝也无济于事,只好默许了此事。 赵南星这时却出班奏道:“臣还要主持京察大计,恐怕难以随驾天津。” 朱启明怕的就是自己去天津之后赵南星这个东林大佬搞事情,所以才点名要带上赵南星,如今又岂能随了赵南星的愿:“不过十余日的时间而已,不耽误赵卿的工作,回来之后朕将京察时间再往后延长一段时间便是。” 朱启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压根不打算延长时间,他现在就是找各种机会拖延时间,尽快让京察过去,暂时维持平衡,等待新人登场。 赵南星虽心中还是万般无奈,但也不好给脸不要脸了。 金蒙战争迅速结束,朱启明如今又答应了后金的和谈,袁可立出兵辽南的事情也只好作罢,朱启明只好再次下旨给袁可立,要求袁可立暂停军事行动,保证在和谈结束前不要有大的军事行动影响和谈。 就在圣旨发出的第二天,袁可立加急奏疏便送到朱启明的御案前,内容有三件事,一是牵制后金的军队已于四月初三派了出去,成功登陆辽东,目前正在旅顺和金州一带作战,毛文龙也出兵攻打九连城和岫岩等地,收复辽南指日可待。 二是后金复州总兵汉人刘爱塔派了幕客金应魁前来联络,意欲重归大明,请求免死加衔牌,袁可立已经写了免死票一纸、加衔札付一张,双方初步约定五月份举事。 三是朝鲜发生了政变,三月十二夜,以西人党为首的势力发动了政变,西人金瑬、李贵等人拥立国王侄子绫阳君李倧即位,将国王李珲流放到江华岛。袁可立在奏疏中表达了对这种侄逐伯、下篡上、挑战宗主国大明权威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之情,虽封疆多事不能出兵讨伐,也应该遣使宣谕朝鲜臣民讨贼。 事关重大,朱启明只好再次召开“常委会”会议,商议对策。 第51章 金州战役 山东,登州。 海港内,大大小小的中式帆船鳞次栉比,一位身穿绯色官服、披红色披风的老者站在码头上神色肃穆地看着北方,几名随从将领神色恭敬地站在老者身后。 老者正是登莱巡抚袁可立,出征辽南的军队出发后,他就总喜欢来到港口向北眺望,看看有没有来自海对岸的捷报传来。 “老爷,海边风大湿气重,回吧。”袁可立已经在海边站了一个多时辰,老家仆袁梅有些心疼。 “没事,区区湿气不碍事,也不知张盘现在攻没攻下金州,有了金州,大明在辽南就有了根基,光复辽东就有了希望!” “老爷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啊,皇上可指着老爷看着登莱呢。” “咳咳!”袁可立风寒未愈,忍不住咳嗽两声。 袁梅看不下去了:“老爷若是还不走,老奴就让夫人过来请您了。” 袁可立对夫人又爱又怕,一听这话,只好依了袁梅,带着袁梅返回了府邸。 然而袁可立刚走没几步,一名家丁模样的青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老爷,皇上来了圣旨!” 袁可立岂敢耽搁,赶忙与众人返回了府邸。 朱启明的圣旨却是密旨,只说要与后金和谈,让他暂停军事行动。 袁可立有些不甘心,截止昨日收到的塘报,登莱军连战连捷,已经包围了金州城,刘爱塔暗地配合,不救援金州,金州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此时停止进攻,一切努力岂不付之东流。 袁可立却又不敢抗旨,思来想去,只好再次上了一封密疏,希望朱启明能再多给一些时间,待明军攻下金州再停止进军。 密疏还未发出去,第二道加急圣旨又来了,对袁可立上奏的三件事给了回复,一是和谈期间军事行动必须暂停;二是对刘爱塔投诚一事,要求刘爱塔必须拿出诚意,对明军在辽南的活动提供支持,同时协助辽东汉人百姓逃往山东;第三条,对于朝鲜政变则是让袁可立派人通知李倧,让他派使者到北京说明情况。 三件事,有两件没有遂了袁可立的心,权衡之下,袁可立只好烧掉了已经写好的密疏,不再要求宽限时日,对于朝鲜的事,他也只好按朱启明的意思办理。 其实朱启明对于朝鲜政变的态度根本就是没态度,那个破地方政变比换衣服还勤,现在大明实力衰弱,根本没能力制裁朝鲜,还不如遂了李倧的心愿,让其做朝鲜国王,顺便捞一把好处。 袁可立重新拟好了一封奏疏,然后看着书房内挂着的地图,喃喃自语道:“张盘啊张盘,只希望你能在文书送到的时候攻下金州。” 金州城下,数不清的明军士兵再次发起了冲锋,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三次冲锋了,也是第十八次对金州城发起攻城战。 张盘站在一处山岗上,面色冷峻,手持千里镜望着金州城下的一举一动。 自从三月底出征以来,登莱军已经在辽南的土地上大小作战四五十次了,在张盘和李性忠二人的带领下,登莱军连战连捷,先后攻占了包括旅顺在内的大小城堡十余座,对辽南四卫之一的金州卫城形成了合围之势,随后发动了攻城战,然而一连进攻数日,却并未奏效,金州城依然在后金的手中。 明军士兵迅速接近了城墙,城内的后金守军箭支已经不多,并未大规模射击,这也是明军士兵能轻易接近城墙的原因。 简易的攻城梯很快被立了起来,勾住了城垛,明军士兵开始攀爬,这时候后金军也开始了行动,箭支没有了,石头和金汁还是有的,一块块碎石和一锅锅金汁顺梯而下,明军立即损失了不少人。 张盘恨的直咬牙,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城破之后杀光里面的守军,然后亲自上阵一刀刀活剐了守将。 “总兵,末将请战!”副将李性忠是个急性子,早就想亲自上场了。 “不许!”张盘虽然知道李性忠手下的辽兵战力不弱,但正因如此,才更要用在刀刃上,搭在了攻城战上可就不值得了。 “嗨!”李性忠无可奈何,一甩手离开了山岗,下去找自己的部队去了。 张盘也不做理会,继续通过千里镜观察战场情况。 碎石和金汁虽多,但毕竟要人一块块一锅锅投掷下去,金州城的守军只有一千多人,但“亚”字型的城墙却有五六里长,分摊下来每面城墙上根本没有多少士卒,城中虽有青壮,但守将王丙却不敢用多少,这些青壮本就心怀大明不满被女真人统治,上了城墙弄不好就成了协助明军攻城的了。 由于以上两个原因,明军很快再次攻上了城墙,双方随即展开近身肉搏,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双方都抱着不死不休的目的疯狂砍杀。 张盘带着五千人来的,他仗着人多势众,连续数日的攻城采取车轮战法,每次攻城的明军士兵都是吃饱喝足的状态,而守城的后金军士兵却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大多数人都非常疲惫,战斗力早已大不如前,很快开始落了下风。 张盘看在眼里,立即对传令兵喊道:“速速传令李性忠,让他带领部下上城!” “是!”传令兵接了令牌,一溜烟跑下山岗。 李性忠早就在摩拳擦掌了,一接到命令,二话不说,立即带着五百多精锐部下怪叫着冲向城墙。 明军士兵早就习惯了李性忠的辽人军团打仗作风,对于嗷嗷乱叫的声音不仅不觉得刺耳,反而感觉如之音,最近在辽南的作战,只要李性忠的辽人军团出动,那肯定是胜利在望了,大把的赏银就在前方,因此随着辽人军团的加入,明军士气大振,很快将城墙上的后金士兵赶下城墙。 李性忠的五百人没有遇见任何阻拦,轻易登上了城墙,随后再次组队,向城内杀去。 后金守将王丙本想组织士兵夺回城墙,然而此刻兵败如山倒,八旗兵也是人,吃了败仗也会溃败,许多人径直朝北门跑去,任凭王丙大喊大骂,甚至杀人立威也无法阻止溃败之势。 “将军,逃吧,城守不住了!”王丙的亲卫见局势已坏,也纷纷劝王丙弃城逃命。 嗨!”王丙无可奈何,只好随着亲卫往北门而去,准备从那里逃往复州,他要去问问他的上司复州总兵刘爱塔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迟迟不肯发援兵救援金州。 李性忠带着五百辽人军团在城里大杀四方,后续进入的明军士兵则开始清理城门后面的土石,准备迎张盘大军入内。 城内为数不多的百姓虽然心怀大明,但也不敢开门出来迎接明军,谁不知道明军的军纪烂的不行,敢出门没准就被明军士兵一刀砍了,回头报成贼人,赏银直接到手。 王丙逃跑的消息很快传到各处,剩下的后金士兵也开始溃逃,李性忠领着五百人追杀一千人,场面一度非常魔幻。 王丙在亲卫的保护下出了北城门,一路上又收拢了不少溃兵,勉强凑起了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他估计前面肯定会有埋伏,关键时刻这些人会是他逃命的垫脚石。 王丙猜的没错,北面去往复州的路上确实有伏兵,不过这支伏兵却不是张盘的部下,而是后金总兵刘爱塔的弟弟刘兴仁带领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都是刘氏兄弟一手培养的精锐,战斗力很强。 可能会有人以为刘兴仁在此是为了救援王丙,其实不然,刘兴仁是要杀了王丙,这里面的故事要是细说起来,估计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简单言之,刘爱塔想要反正投降大明,但这事贪暴阴毒的铁杆汉奸王丙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此只好除掉王丙,正好赶上明军进攻辽南,这才让刘氏兄弟找到了借刀杀人的好时机。 第52章 告发 王丙虽然不知道刘爱塔要重投大明,但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就在上个月,刘爱塔的一名幕客金应魁悄悄离开了复州,说是去岫岩购玉,实际上却是悄悄出了海,之后没多久明军便渡海而来进攻辽南,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刘爱塔是不是与袁可立有什么勾连。 王丙其实猜的没错,刘爱塔确实暗中已与袁可立进行了联系,准备重归大明! 明金开战以来,只有明将投降后金的,哪有金将投降大明的,袁可立自然不会轻信刘爱塔,就在他准备继续试探刘爱塔的时候,朱启明出兵的圣旨到了,于是他便在朱启明之前提出要刘爱塔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拿出“诚意”。 刘爱塔自然是明白袁可立怀疑他,但为了获得信任,他只好按照袁可立的意思行动,明军刚一登陆旅顺,他便安排了大批复州百姓逃到旅顺,随后再对明军的作战中,他也是消极避战,同时让那些铁了心的汉奸和女真人去送死,比如王丙便是此时派往金州的。 等到金州战役的时候,刘爱塔对王丙的求援视而不见,同时由于他担心王丙可能会坏了反正大事,心里便存了杀机,王丙死在明军手里最好不过,若是侥幸不死,也不能让其活着离开金州! 王丙此时心中充满了愤恨,丢了金州城,回去肯定会被治罪,但若不是刘爱塔见死不救,金州城又怎会丢? 王丙越想越气,心中忍不住骂道:“呸!姓刘的,老子跟你没完,等老子回去的,非告你一个图谋不轨,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王丙心中刚骂完,就听见身边有人惨叫一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亲卫已经身中数箭,跌落马下。 “保护将军!”亲卫们发现了危机,赶忙将王丙团团围住,同时让收拢的溃兵又在外面围了一圈,整个队伍如同铁桶一般缓慢地往前移动。 刘兴仁有些恼怒地扇了几名弓箭手一人一耳光,骂道:“还他娘的号称神射手呢,就这?!” 弓箭手们不敢吭声,个个低着脑袋,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箭法再好也存在概率问题的,哪有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一击不成,后面就不好办了,面对人数上的劣势,行事犹豫的刘兴仁只好选择撤退。 过了许久,高度戒备的王丙见对方再无动静,赶忙派出几名军士四处查看。 不多时军士回来汇报,各处均未发现伏兵。 王丙有些懵了,明军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放了几箭就撤退的伏兵?对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王丙一肚子疑问,但此时他也不敢多在此地停留,赶忙命令部下一边警戒,一边继续往北面撤去。 刘兴仁带着手下快马加鞭返回了复州,第一时间来到了总兵府见自己的哥哥刘爱塔。 刘爱塔,本名刘兴祚,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便被掠到了建州女真部,因他才干出众,深得奴尔哈赤器重与赏识,娶了大贝勒代善乳母的女儿,并被分到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 刘爱塔参与了后金与大明的多场战争,以功授备御,并迅速高升,直至成为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南四卫之地的世袭总兵,成为后金国中声名显赫的汉官。 然而不知是后金残酷的民族压迫和奴役,深深震动了他未泯的良知,还是他觉得后金难以长久,或是在后金难以出人头地更进一步,想到大明博一把前程,于是他开始谋划叛金投明,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刘兴仁见到刘爱塔,将行动失败的事告知了刘爱塔。 刘爱塔不由得直皱眉头,询问道:“可曾留下什么把柄?” 刘兴仁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穿的都是明军的衣服,用的也是明军的武器,王丙应该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刘爱塔却不敢大意:“你赶紧回去把那些铠甲武器给我烧干净了,王丙这个人虽然残暴阴毒,却是个聪明人,咱们万不可让他抓住把柄。” “哥,怕他做甚,大不了等他来到复州一刀给宰喽,咱们率部投靠明军,现在明军已经攻下了金州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攻到咱们复州城来,到时候难道要与明军为敌?” 刘爱塔瞪了刘兴仁一眼,呵斥道:“母亲大人尚在辽阳,咱们若是直接在此投了明军,奴酋必会杀了他老人家,你想背着不孝的名声去投明军吗?” 刘兴仁直接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听说大明的文官最喜欢拿别人的污点进行攻击,这要是落个不孝的名声,就算去了大明,估计也不会受到重用的。 见刘兴仁默不作声,刘爱塔说道:“好了,你且先去销毁物证吧,王丙有我来应付。” 再说王丙战战兢兢又往北退了三十余里,这下才放下心来,快马加鞭往复州城退去。 明军军力有限,不敢孤军深入,王丙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复州城下。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复州城的城墙了,王丙加快了速度,他心里还惦记着找刘爱塔讨一个说法。 然而离着城门还有二里多,却从城内赶来一骑拦住了王丙,那骑士来到王丙身边,对王丙说道:“将军,不可进复州城,刘爱塔阴谋叛变,将军入城恐遭不测。” 王丙大惊,问道:“你如何得知?” 骑士名叫刘世达,原是王丙豢养的门客,是个读过书的汉人生员,得了王丙恩惠,对王丙忠心耿耿,可以说是王丙的智囊了。 “刘爱塔最近安排了大量的百姓去了旅顺,对将军的求援又视而不见,这不是叛变是什么?” 王丙再次大惊,他只知道刘爱塔不救援自己,没成想还有别的事,他赶忙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见那些百姓离开的,小人特意去打探过了,是刘爱塔和李额驸长子李延庚授意的。” 王丙这下不得不信了,此刻如果进城,恐怕会凶多吉少,毕竟他可不会选择与刘爱塔一起投明的。 王丙想了想,对手下头目吩咐道:“所有人继续向北,老子要去辽阳告发刘爱塔这个逆贼!” 然而这个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士卒们并没有几个立刻行动的,他们很多人就是本地人,家小都在本地,若是跟着王丙,万一刘爱塔报复他们的家人就惨了。 王丙皱了皱眉头,残暴的他本能地想下令杀一儆百,却被刘世达拦住:“将军不可,如此做恐影响将军的前程,将军不如直接放了他们,只带少数轻骑赶往辽阳,将军如此大功,还愁日后没有兵吗?” 王丙想了一下,是这个道理,于是按照刘世达的建议,只挑选了愿意跟随的百十名轻骑,直接绕过复州城往北而去。 王丙过城而不入,自然是惊动了刘爱塔,问清缘由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若是被王丙告发,以奴尔哈赤的疑心病作风,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弄不好全家老小都得没命,但他却又舍不下妻儿老小,一时纠结起立。 最终,刘爱塔叫过刘兴仁,嘱咐道:“你速速带一队骑兵去追,最好是给我追上王丙直接格杀!就算不能,你也不必回来,赶紧去找你嫂子,让她找人帮忙,就说王丙临阵脱逃、丢城弃地,为逃脱罪责故意诬陷我们兄弟。让她多找些人,最好能求大贝勒出面相助。” 刘兴仁明白事关重大,哪里敢耽搁,二话不说,直接点了五十余骑出了复州城北门,往辽阳方向追击而去。 第53章 复州之屠 复州城离辽阳城有五百多里的路程,王丙一路不敢停留,昼夜兼程用了三天时间赶到了辽阳城。 一进辽阳城,王丙直接选择了一条疯狂的道路——直接到汗王宫找奴尔哈赤“告御状”,他知道刘爱塔靠山硬,害怕找别人会不了了之。 汗王宫什么地方,岂能允许一个汉人包衣在此大呼小叫,侍卫们直接就要将王丙拿下,好在关键时刻碰见了栋鄂额驸何合礼。 面对王丙的告发,何合礼不敢怠慢,赶忙进去禀告给了奴尔哈赤。 不多时,一名年轻侍卫走了出来,对王丙说道:“大汗召见!” 王丙喜出望外,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侍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奴尔哈赤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先是得到塘报,登莱军已经包围了金州城,毛文龙也趁机出来搞事,出兵袭扰九连城、岫岩等地,目前整个辽南已经成了战场,他不得不考虑出兵支援了,辽南是后金粮食基地,不能轻易放弃。 其次是栋鄂额驸何合礼来禀报说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汗身体不行了恐怕撑不了几日了,扈尔汗一旦去世,那五大臣也就剩下个身体也不好的何合礼了,老人的离去,让奴尔哈赤心中怅然若失。 没想到这还没完,又跑出个王丙要告发刘爱塔谋反,简直是给奴尔哈赤糟糕的心情上火上浇油。 “你说刘爱塔要谋反,可有什么证据?”奴尔哈赤脸色不悦,刘爱塔是他最看重的汉人降将之一,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对刘爱塔的重视,如果刘爱塔真的谋反,这无异于在他的老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回汗王的话,刘爱塔上个月派了幕客金应魁偷偷出海,然后明军便渡海而来,刘爱塔按兵不动,任由明军攻城掠地,奴才守卫的金州城被数倍于己的明军包围,他却见死不救!” “哦,那你怎么跑到辽阳来了,是不是丢了金州城了?”奴尔哈赤的关注点有点偏。 王丙一怔,随后如捣蒜一样磕头道:“奴才该死,没能守住金州城,奴才死不足惜,但奴才死前必须要揭发刘爱塔的阴谋。” 奴尔哈赤虽心生不悦,但也知轻重,于是又问道:“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王丙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赶紧补充道:“明军攻占旅顺后,刘爱塔暗地里安排不满大金的百姓一万多人奔赴旅顺投了明军。”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这事还有李长庚参与。” 好嘛!一下子将两位汉人高官拉下了水,奴尔哈赤脸色更加的难看,喝斥道:“你若是敢诬陷忠臣,本汗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王丙继续磕头:“大汗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信口胡说啊,大汗若是不信,派人去复州一查便知。” 那么严厉的话竟然没有镇住王丙,奴尔哈赤心中有些动摇了,如果王丙所言非虚,刘爱塔一旦重归大明,恐怕会产生连锁反应,那些个汉人降将说不定会陆续有人叛变。 就在奴尔哈赤沉思的时候,王丙又爆了一个料:“奴才从金州城撤退的时候,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袭击,据奴才的属下探查,很可能就是刘爱塔授意刘兴仁所为。” 王丙也不知道到底真的是不是刘兴仁所为,但从刘世达那里听说刘兴仁曾经带人出过复州城,因此他便将那次来历不明的袭击扣在刘爱塔头上,也算是歪打正着。 奴尔哈赤脸色凝重了,若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刘爱塔谋反就算坐实了,必须要赶紧处理了。 “何合礼,你觉得此事真实性有多少?” “回大汗,奴才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奴尔哈赤点点头,说道:“那就让代善带人去查一下吧,毕竟是他正红旗的人,另外再命阿济格率镶黄旗及蒙古兵两万随行。” “奴才这就去办!” 奴尔哈赤又指了指王丙,说道:“这个人先关到大牢里,等带回刘爱塔,让他们当场对质。” 王丙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刘爱塔这下非死不可,没想到奴尔哈赤还要当场对质,这下就等于给了刘爱塔活动的机会,万一刘爱塔并不是真的下定决心叛变,那自己这小命还是难保,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刘爱塔赶快叛变,这样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是真的也都会被认为是真的了。 接到旨意的代善和阿济格二人立即着手准备,这时刘兴仁也来到辽阳城,一路上虽然也马不停蹄,但终究还是没能追上王丙一行。 刘兴仁按照刘爱塔的吩咐,赶紧来到了刘爱塔家中,找到刘爱塔的妻子按照刘爱塔教他的说了一遍。 刘爱塔的妻子一听,当下也慌了,赶忙按照刘爱塔的指示展开了夫人外交,四处托人说情。 刘爱塔在犹豫中度过了数天,明军暂停了军事行动,袁可立再次向他抛来了橄榄枝,然而他始终犹豫不决,最终等到的是风尘仆仆的代善以及阿济格的两万大军。 刘爱塔傻眼了,阿济格别看年轻,但却是个狠人,打仗厉害,杀起人来更是残忍,现在反叛,恐怕会成为阿济格的刀下鬼! 刘爱塔怂了,他迅速断绝了与明军的联系,顺便把所有的证据销毁,打发走金应魁等一些个知情幕客和亲卫,准备到时候打死不认! 代善很快来到复州城下,刘爱塔不敢怠慢,赶忙迎接代善进城。 代善与刘爱塔关系不错,见面也不隐瞒:“王丙告发你阴谋叛逆,大汗派我来调查此事,你可要做好准备。” 这等于是给了刘爱塔机会,不管你之前是不是真有心叛变,只要能认识到错误痛改前非,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以后你还做你的官,那个王丙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 刘爱塔自然懂得,一脸委屈道:“天可怜见,奴才对大金忠心耿耿,那个王丙弃城失地,害怕奴才惩治他,便跑到大汗那里污蔑奴才,奴才实在是冤枉的很,还请贝勒爷明鉴是非,还奴才一个公道。” 代善笑笑,安抚道:“我和大汗自然是相信你的,但如今王丙告发你,你还需跟我到辽阳解释一下才行,复州的防务暂时交给阿济格处理吧。” 刘爱塔就这么被解除了兵权,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低头哈腰表示一定好好配合。 代善并未多做停留,第二天便带着刘爱塔和李长庚离开了复州,紧接着阿济格便进了复州城,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并不是来守城的,而是来屠城的! 从辽阳出发前,奴尔哈赤单独召见了阿济格,对这个疼爱的儿子说道:“金、复二卫汉民多心怀明国,迟早为我大金之患,汝今去,复州一地成年男子皆斩,余者并永宁之民尽数迁往盖州以北,不从者皆斩之!” 不能为我大金所用,那就从肉体上消灭你,这就是奴尔哈赤的治民之术。 别看阿济格只有十九岁,可论起残暴,莽古尔泰都要敬上三分,这也是奴尔哈赤为何单单派他来的原因。 放弃金、复二州,虽然会减少后金的粮食来源,但对明军的影响会更大,几百里的无人区,依赖城防的明军根本无法立足,用不了多久会重新把明军赶下海。 阿济格很好地执行了奴尔哈赤的旨意,进城之后先将刘爱塔旧部打散收编,随即封锁四处城门,顷刻间复州城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惨叫声,这些后金士兵杀完人顺便放火烧掉民居,然后将女子和孩童用绳子拴到一起,用皮鞭和木棒驱赶着这些人往城外集中。 复州城的屠杀持续了两天,最后阿济格又命人四处点火,将两百多年历史的复州卫城烧成白地。 做完这一切,阿济格再次下令,让后金士兵到乡间村镇继续烧杀抢掠,整个复州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就此成了“无人区”。 第54章 微服私访 时间回到金州战役发生之时,朱启明一身青衣小帽,行走在天津城的商业街上,不时地与各种商贩进行交谈,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有时候连商贩们也会被难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边跟随的孙传庭按照朱启明的命令,将朱启明所有的问题以及商贩们的回答统统用一种由石墨和木板制成的新式铅笔记录在册子上。 为了方便快速记录,朱启明还特意引入了简化字,这些来自后世的简化汉字以及拼音方案目前已经在西学馆和新军中使用,大大提高了扫盲的工作效率,未来这些简化字以及拼音方案将逐步普及到全国各地,毕竟提高识字率才会加快手工业发展,才有机会触发“工业革命”的彩蛋。 孙传庭是朱启明内定的未来“革新变法委员会主任”,他一直对孙传庭进行着新思想的“灌输”工作,此番来天津,他也不忘带孙传庭到街头巷尾与商贩们进行交谈,目的是希望孙传庭多了解工商业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孙传庭的名声还真不是史书吹的,通过朱启明与商贩们的问答,很快就明白了商业运转的机制,甚至在脑海中还简单勾画出一套新商业税框架的雏形。 时近中午,一行人也是饥肠辘辘,朱启明正好发现前面有家酒楼,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一行人走进了这家名为“来宾楼”的酒楼。 店小二见朱启明青衣小帽本有些不愿招待,但随着随行护卫陆续进来,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谗笑着将一行人迎到了二楼雅间。 待随行人员落座,朱启明开口向店小二问道:“小二,你们店有什么特色菜?” “好叫公子知道,本店特色有红糟鲥鱼、炉烧熟鸭、酱汁羊脸以及白烧笋鸡。”说起自家店里招牌菜,店小二多少有些自豪,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骄傲。 朱启明也感到意外,在这个一般酒肆只能做些“农家菜”的时代,这家酒楼确实不一般,竟然能做“红糟鲥鱼”这种好东西,要知道鲥鱼可是属于贡品的范畴了,他这个做皇帝的一年都不见得能吃几回,没想到这家酒楼却拿这做招牌菜,看来这个“来宾楼”背景不一般啊! 调查背景是以后的事,朱启明现在只想着赶紧填饱肚子,于是说道:“小二,这几样菜全给我们上一份,再来些小菜和酒水,我们都饿了,麻烦快一些。” 店小二闻言,却一脸难色,朱启明见状,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说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钱袋中取出一些碎银放到桌子上,再次对店小二说道:“这些碎银大约有三两,权当定钱。” 店小二看了一眼碎银,却并没有接,而是摇头说道:“公子误会了,小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朱启明有些不解地问道:“那是何意?” “嗨!也不瞒公子,这家酒楼要关张了,各位爷想吃这些个菜也得有东西做才行啊!” 朱启明好奇道:“为何要关张啊?难道是生意不好?” 店小二则一脸不甘地回道:“那倒不是,我们这来宾楼也算得上天津卫数得着的酒楼,要是搁前些日子,各位这个时候来,别说雅间了,楼下大堂恐怕都没地安排各位了。” 这下朱启明更加好奇了:“既然如此,为何却要突然关张呢?” 店小二这次则是一脸为难的回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一切都是东家的意思,我们做伙计的又哪里会知道内情!” 如此不合常规的行为必有隐秘的内情,朱启明暗暗把把这事记在心里,想着回去便让茅元仪派人好好查查这家酒楼老板,但此刻还是以吃饭为主:“那你们这现在还能做什么吃食?” “这个小人也说不好,得去后厨看一下,才能告知各位。” 还没等朱启明回应,随行侍卫却有一人坐不住了,站起来冲店小二喊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事到如今还先要去后厨看看,把我们公子当什么人了?” 侍卫话里的意思很简单,我们是来花钱吃饭的,不是来要饭的!店小二哪里不明白,赶忙一脸委屈地赔不是,随即又看向朱启明,他知道这位不显眼的年轻人才是正主,自然要看朱启明的态度了。 朱启明先是示意侍卫坐下,随后对店小二说道:“你且去看看吧,有什么就做什么,钱不会差你的。” 店小二如蒙大赦,自是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快速下了楼。 孙传庭给身旁的一名侍卫打个眼色,那人迅速起身站到了门口,又查看了旁边的几间雅间,然后冲孙传庭点了点头。 孙传庭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小声对朱启明说道:“这家酒楼老板有问题!” 朱启明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说道:“这个我知道,咱们先吃饭,回去再说。” 一行人简单吃了一顿午餐,结了饭钱,便起身下楼准备离开,刚下到一楼却见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进来,朱启明本以为是来吃饭的食客,但店小二一见那人却客气地称呼道:“东家!” 朱启明和孙传庭闻言,不由得同时向男子看去,这名男子相貌平平,没有什么特点,属于路人那种类型,就算见过两次过一阵再见估计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男子也注意到了朱启明一行人,他只一眼便看出了朱启明绝对是身份高贵的富家公子,全然不顾朱启明和孙传庭怀疑的目光,径直上前对朱启明拱手行礼道:“小人李宗良,是这家小店的东家,慢待了公子,还请见谅!” 朱启明赶忙换了一副表情,客气道:“在下运气实在不好,没能品尝到贵店的招牌美食,实在是遗憾的很啊!冒昧问一句,李老板为何要把这么红火的酒楼关张呢?” 李宗良脸色不变,想都没想,回答道:“老家有些变故,无奈之下只好如此!” 这个说法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朱启明却是那极少数之一,从见到李宗良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个李宗良不简单,后世接触过军事知识的人都知道,没有特点的人历来都是做间谍的最佳人选,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李宗良绝对有问题! “那可惜了,不知贵店的厨子是否与李老板一同回老家,若是不回,在下愿意高薪聘请。”朱启明不动神色,心中却有了计较,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先从外围人入手。 “实在不巧,他已经被我一朋友看中了,事已谈拢,公子恐怕又要遗憾了。”李宗良还真是个后金间谍,只不过因为一件事他现在准备跑路了,但他跑路了,情报点还是要有人接手的,厨子自然是不能转手的。 “哦!”朱启明有些失望,看来还的靠茅元仪的军情处了。 两个陌生人此刻也没了话题,只好就此作别。 朱启明一行人逐渐远去,李宗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变成一副阴鸷的表情,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向店小二问道:“知道他们来头吗?” 店小二摇摇头,回道:“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他们就聊了一些市井小民喜欢的话题,并未聊别的,不过属下看那个年轻人的言谈举止,恐怕身份绝不简单。” “哼!”李宗良冷哼一声,说道:“这个人的身份说出来怕吓死你!如果画像没错,他恐怕就是明国的皇帝朱由校!” “啊?!”店小二的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了! 第55章 遇刺 离了来宾楼已经很远了,孙传庭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对朱启明说道:“公子,那个店老板恐怕大有来头啊!” 朱启明点点头,说道:“伯雅说的没错,我要是没猜错,此人应该是个细作,而且十有八九是建虏的细作。” 朱启明言之凿凿,孙传庭心中惊讶,他虽然觉得李宗良可疑,但却没往间谍上想,皇帝是如何认定李宗良是间谍的? 仿佛看出了孙传庭心中的疑问,朱启明说道:“有时间跟止生探讨一下你就知道了,这做细作的是有很多门道的,这个李宗良本就行为诡异,再加上他那副长相,我才肯定他是细作,若是能顺着这个人调查下去,我相信一定会重创建虏在大明的情报网的。” 朱启明想着尽快安排茅元仪调查李宗良,因此也不在街上耽搁,一行人迅速朝天津巡抚衙门走去。 离着衙门还有五六百步的样子,突然从巷子里飞出一支弩箭,正中一名侍卫左臂,这支弩箭本是瞄准朱启明的,然而那名侍卫因为快走了两步,正好替朱启明挡下了这一箭。 “有刺客!”孙传庭反应倒是不慢,第一时间一声大喊,随行的六名侍卫迅速抽出短刀将朱启明围在中间,迅速向路旁的一辆大车走去。 对方一击失手,随即又射出几支弩箭,虽然让几名侍卫受了伤,但这些侍卫内里都穿了护甲,并未就此丧失战斗力,反而护着朱启明成功走到了大车后,众人合力掀翻大车,当作抵挡弩箭的护盾。 有了这个掩护,一名侍卫掏出一个木柄状的物件,打开后盖,露出一根引线,用火折子点燃后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一枚颜色鲜红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大白天也能看的十分清楚,这是用于求援的信号弹,如今在新军有大量装备,不同的情况有对应的颜色,以此来解决部队实时通讯不便的问题。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这枚烟花,明显有些急躁了,也不躲在巷子里射箭了,七八名蒙面刺客手提长刀冲了出来,冲到近前与侍卫们短兵相接,想借着侍卫们都挂彩的劣势取得突破。 侍卫们虽然多未伤到要害,但胳膊和腿上的箭伤让他们根本使不出力气去迎敌,一时间陷入了苦苦挣扎之中,拿血肉之躯与刺客展开殊死搏斗。 朱启明到现在还惊魂未定,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帝,这些人明显是知道他的身份的,甚至还可能还清楚他的行程,这着实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护驾!”一名侍卫死前的吼声将朱启明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侍卫们的用生命拖住了刺客们进攻的脚步,但也仅仅是一会的功夫罢了,幸存的侍卫仅剩两人,而对方还有五人,孙传庭也抽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短刀,准备以死相拼。 朱启明有些懊悔,若不是他非要拉着孙传庭微服私访,又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但转瞬之间他又感觉血气上涌,随手捡起掉落在自己身边的一把短刀,对孙传庭和两名幸存的侍卫说道:“今日有幸与诸位一起浴血而战,是我的荣幸,来生若有缘咱们再做并肩战斗的战友!” 孙传庭和两名侍卫被此话感染,均是大吼一声,而后孙传庭举刀指向刺客头目,问道:“能不能让孙某死个明白,你们是什么人?” “呵呵!”头目轻蔑一笑,对孙传庭说道:“想知道也不难,你若是现在能把你身边的那位年轻人杀掉,我们自然会考虑让你知道的。” “呸!无耻反贼,就算我我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奸计得逞的!”孙传庭过了嘴瘾,但心中也知道了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死就死了,可若是朱启明死在这里,那大明的江山社稷将会怎样就不好说了,因此他紧紧护着朱启明,准备再说些垃圾话拖延时间。 “无耻之徒,可敢一对一与我决斗乎?”孙传庭此刻不像一名文人,反倒像一位冲锋陷阵的军人。 “你想拖延时间等援兵?”头目一眼看穿了孙传庭的计策,笑着说道:“我替你算过了,从他们收到求救消息到整队来到这里,最快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但现在离一刻钟还早的很,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孙传庭神色一怔,没想到对方算计的如此细致,他心中不由得愈发紧张不安起来,但仍然强撑着说道:“那你可算错了,我大明皇家新式陆军可不是一般的军队,其精锐程度是尔等完全想象不到的,我觉得你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若是晚了被我抓住,我定要将尔等抽筋剥皮、夷灭九族!” “哼!”头目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的长刀,厉声道:“那你先从老子的这把刀下活下来再说吧!” 后边一名刺客明显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此时走上前来,对头目喊道:“还啰嗦什么呢,赶紧动手吧!” 头目刚想开口,却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蟊贼敢惊扰圣驾!” 双方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色略黑的壮汉领着十几人快速跑了过来,这些人手持一种特别的长刀,领头的壮汉更是举着一把夸张的等身高的镔铁大刀,显得格外夸张! 孙传庭一见来人,惊喜地喊道:“建斗兄速来救驾!” 来人正是卢象升,朱启明本来没打算带他前来的,可架不住卢象升非要请缨跟随,因此只好将其带来,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处。 “卢象升在此!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卢象升大喝一声,剩下的五名刺客除了头目都有些害怕起来,不得不说,扛着练功大刀敢来救驾的卢象升给人的视觉震撼太强烈了。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头目也反应了过来,但他并不是带着手下掉头便跑,而是转身向疏于防备的朱启明等人砍去。 两名侍卫当下被砍翻在地,随即头目举起长刀向朱启明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刀飞了过来,直接击中头目的肋下,头目身体跟着力道向右一偏,但手中的刀还是落了下来,眼瞅着还是奔朱启明的脑袋而去。 又是千钧一发之际,朱启明被人推了出去,随即那人接下了头目砍下来的一刀,虽然早已没了多少力道,但仍然在那人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耳下方一直延伸到后背肩胛骨下方。 “贼子!尔敢!”卢象升此时已经带人冲了过来,他亲自带四人留下护驾,其他人则去追击四散逃跑的刺客。 朱启明再次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赶忙去看倒在地上为他挡刀的孙传庭,好在伤口并不是很深,孙传庭并没有昏迷过去,但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 “快叫御医!”朱启明一边帮孙传庭止血,一边对身旁的侍卫大声喊话。 侍卫不敢耽搁,快步跑向巡抚衙门。 “伯雅,你一定要挺住啊!”朱启明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今天这么多人为了他死去,临了临了还折了两名侍卫、伤了看中的孙传庭,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见朱启明这般模样,孙传庭强忍着伤痛,说道:“皇上不必担心臣,能为皇上挡刀是臣的荣幸!” “不许胡说!”朱启明大喊一声,随后又降低了声音说道:“你们以后谁都不许这么说,咱们不仅是君臣,还是朋友!” “咳!”孙传庭疼的难受,忍不住咳了一声,随后说道:“臣岂敢与皇上做朋友,君臣纲常还是要遵守的。” “去他吗的纲常!”朱启明爆发了,长期劳心劳力的生活以及各种制度的约束,在他心里积攒了越来越多的怨气,今天因为侍卫的牺牲和孙传庭的受伤,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第56章 迷雾重重 “皇上何出此言?”孙传庭惊讶的连伤痛都忘了。 卢象升也是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路小跑过来的赵南星等文官,小声提醒道:“皇上慎言!” 朱启明虽然忍不住情绪爆发,但不代表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情绪化,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善后,现在还不是他可以任意使小性子的时候。 “知道了!”朱启明点点头回应了卢象升,随即又对孙传庭说道:“伯雅先好好养伤,我一定会将这些刺客和他们的幕后操纵者揪出来,给你和死去的侍卫们一个交代。” 孙传庭忍痛点了点头,感激道:“臣谢皇上!” 此时赵南星带着顾秉谦、茅元仪、张国维以及天津巡抚毕自严等一大帮官员慌慌张张赶到了朱启明跟前,不由分说,呼啦啦跪倒在地,个个叩头请罪,尤其是毕自严,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朱启明肯定不会大发雷霆处置这些人的,但对于天津巡抚毕自严,他还是多少有些不满的,刺客都敢跑到巡抚衙门旁边行刺了,这天津的治安得坏到什么程度?! “毕自严!”朱启明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毕自严闻言停止了叩头,忙回道:“罪臣在!” “你来天津几年了?” 毕自严一些莫名,但还是如实回道:“回皇上的话,臣来天津两年了。” “那天津的治安你管的可真不行,不仅有刺客敢光天化日在巡抚衙门口行刺朕,还有建虏的细作光明正大在城中收集情报,这些事你当怎么讲?” 毕自严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叩头请罪道:“罪臣有负皇恩,甘愿国法制裁!” “国法制裁就算了,你还是有些功劳的,听说你刚刚老来得子,就回去好好照看儿子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仅仅是革职为民,这对毕自严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他连忙又叩了几个头。 处理了毕自严,御医也赶来过来,朱启明亲自搭手将孙传庭抬上了担架,然后一同往巡抚衙门走去。 战死的侍卫遗体自有赶来的士兵收敛,以赵南星为首的文官们也跟着朱启明返回了巡抚衙门,现场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毕自严还跪在那里。 此刻的毕自严老泪众横,年过半百才迎来事业起色,本想着还能一展抱负,结果现在他失去了所有,虽然朱启明没有治他的罪,但他觉得现在还不如死了痛快! “毕公!” 就在毕自严还在那里感叹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毕自严循声望去,原来是承事郎张国维去而复返。 毕自严不像赵南星那样反感承事郎,他站起身来,拭了一下眼泪,客气地拱手道:“原来是张承事,不知张承事有何事找老夫。” 张国维也客气地拱手道:“下官是来传一句皇上口谕的。” 一听是朱启明口谕,毕自严赶忙要下跪,却被张国维一把拦住:“皇上说了,就不用跪了。” 毕自严忙感激道:“谢皇上!” “皇上说‘毕卿暂且不必回乡,且留在天津听用。’” 出了行刺皇帝的大事,不治毕自严的罪很难过朝中大臣那一关,但毕自严经略天津两年,有些事情上有很大的发言权,这样的人朱启明又岂肯轻易让他回乡。 毕自严也明白朱启明的用意,向着巡抚衙门方向作揖行礼道:“草民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说朱启明回到巡抚衙门,令各位官员在大堂等候,单独将茅元仪叫到了后堂。 一进后堂,朱启明就开门见山问道:“你在天津有没有布置人手?” 茅元仪哪敢隐瞒,忙回道:“有,目前有三个,均是天津本地人。” “可靠吗?” “可靠,每一名选入军情处的人员学生都会亲自考察。” “好!”朱启明点点头,说道:“城南有家叫‘来宾楼’的酒楼,那里的东家李宗良非常可疑,十有八九是建虏的细作,最近他行为诡异,恐怕与这次刺杀事件有关连,你派人摸摸他的底,如有必要可调动我的卫队协助行动。” 茅元仪一时间有些面露难色,他有些怀疑朱启明这信息的准确度,但又不敢开口询问。 朱启明见状,解释道:“这个情报是我今天微服的时候发现的,我相信我的判断,你尽管去查,若是证实我判断错了,我会亲自上门跟他道歉。” “是!学生这就去办!” 茅元仪刚要离开,朱启明又叫住了他:“如今正在跟建虏和谈,这事做的隐秘些。” “是!” 茅元仪离开了,朱启明缓了缓紧绷的神经,今天的刺杀行动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直面生死,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努力平复好情绪,朱启明这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慢步走向大堂去见那些还在惶惶不安的大臣们。 傍晚时分,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一名男子站在院门口,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了许久,这才抬手敲响了院门。 “吱呀!”院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院内之人一见男子,多少有些惊讶,他赶忙将男子拽进院内,随后又走出院门,四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返回院内,随手关上了院门。 巷子内又恢复了安静,但在不远处一个放在街边的柴草车后,两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这处院落,一名男子小声问道:“头,这狗娘养的还真不简单啊,我看这院子十有八九是他们的老巢,咱们怎么办?” 头目小声回道:“咱们就三个人,能干什么?能盯住这些人就不错了,抓人的事有指挥使呢,用不着你他娘的操那闲心。” 男子咧嘴笑道:“我这不是想着立功受奖吗,咱们这军情处新开张,这官可缺的不少啊!” 头目一听这话,小声骂道:“你他娘的人不大,官瘾倒挺重,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咱们办的第一个大案,要是办砸了,别说当官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呢,你小子最好先把心思给老子放正了,明白吗?” 男子一听这话,连忙点了点头,说道:“记住啦,都听头的!” “别贫嘴,好好盯梢!” 再说院内,来访男子正是李宗良,此地居住了一帮子后金刺客。 李宗良一进屋内,便一脸不满地指着一人骂道:“阿库齐,你是傻子吗?光天化日跑到巡抚衙门口搞刺杀,你有没有脑子?” 原来这帮后金刺客也正是来刺杀朱启明的,后金国内对和谈之事并不是都赞成,很多后加入的部落贵族都想着继续与大明作战,以求分的战争红利,于是便暗地派了一些刺客想来行刺,这些人人生地不熟,只好胁迫李宗良帮助,这也是李宗良准备跑路的缘由,不管刺杀成不成,他都得暴露。 阿库齐有些懵:“李宗良,你在胡说什么,谁去巡抚衙门口搞刺杀了,我们压根还没行动呢!” “嗯?!”这下轮到李宗良懵了,“你们还没行动?!那今天在巡抚衙门口行刺明国皇帝的是什么人?!” 阿库齐此刻有懵逼变成惊讶:“有人行刺明国皇帝,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宗良缓了一下,这才将白天朱启明遇刺的事情说了一遍,由于情报有限,细节上有许多纰漏,但大体过程他说的还是没有错误的,从这也能看出他的情报能力非常强。 阿库齐等人听完久久不语,这次不知来历的失败行刺,让他们苦心谋划的行刺行动算是胎死腹中了,有了此次事件,朱启明肯定会加强防备,再想行刺恐怕难于登天了。 得到答案,李宗良也不敢久留,站起身来对阿库齐说道:“我今日白天见过明国皇帝了,据我观察,他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而且已经怀疑上了我,天津我是不能呆了,至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57章 第一次交锋 刺杀事件由于被朱启明下旨封锁消息,因此并未传播开去,天津城的百姓该干嘛依然在干嘛,并未引发人们的恐慌情绪。 一直被变相软禁在驿馆中的济尔哈朗一行人在等待了十天之后,终于得到通知,朱启明将于今日下午正式与他进行见面。 济尔哈朗倒没什么,只不过范文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又一次惹的济尔哈朗大为不悦。 梳理一下,济尔哈朗带着范文程大方地跟着礼部尚书顾秉谦前往巡抚衙门。 通过几日的接触,顾秉谦对这位贝勒印象不错,如果不是其一副蛮夷装束,也能算得上一位风度翩翩的文人雅士,反倒是那位范文程,虽然汉人模样,却畏畏缩缩,半点骨气都没有,十足的小人模样,就连他这样的人都心生厌烦。 驿馆离巡抚衙门并不算远,但鉴于上次的行刺事件,朱启明依然派了不少兵丁护卫济尔哈朗一行,他可不想见济尔哈朗惨死街头,那样跟后金的和谈就全泡汤了。 进了巡抚衙门,顾秉谦悬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他让济尔哈朗先在大堂外等候,随即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内宦扯着公鸭嗓子来到门口喊道:“宣金国使者觐见!” 没用“建州”、也没用“大金”,选择了一个“金国”的字眼,济尔哈朗心中高兴,看来这和谈的事有门! 济尔哈朗整了整衣冠,命范文程紧随其后,二人在内宦的引导下,顺利来到朱启明的面前,并按照大明的礼节行了大礼。 “外臣济尔哈朗叩见大皇帝陛下!” “外臣范文程叩见大皇帝陛下!” 说实话,朱启明之前只清楚使节是济尔哈朗,并不知道还有个范文程,此时一听范文程自报家门,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范文程问道:“你是范文程?!你兄长是不是叫范文寀?” 范文程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本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在后金名声不显,不会被朱启明惦记,没想到人家门清,他的脸色瞬间比哭丧还难看,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皇帝陛下,正是!” “哦!”朱启明证实了此事,反倒没什么了,轻描淡写地说道:“人各有志,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朕也没理由说什么,望你在金国好生做事,为境内的汉民多谋福祉。” 朱启明此话倒是真心,他还真没有立马杀了范文程的心思,这种人留着的好处远比杀了要大! 范文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事,他提心掉胆这么多天,结果却是这样!不过再怎么样也比没命强,于是连忙叩头道:“外臣谢皇帝陛下教诲!” 济尔哈朗在一旁偷偷皱了皱眉,这个范文程看来心思活动了,你听听他那激动的声音,只要朱启明给予足够多的好处,恐怕他很快就会跳反! 济尔哈朗心里暗暗记下了此事,嘴上对朱启明恭维道:“皇帝陛下心存百姓,实乃明君也!” 朱启明对这个史书上的****的兴趣倒是比范文程要大,济尔哈朗年纪轻轻,汉话却说的很好,还通晓一些汉家典籍,可谓少年才俊,让人忍不住有将其收归麾下的冲动,当然这种事也就想想,眼下还是要谈正经事:“二位先平身吧,既然是你们金国先提出的和谈,那朕倒想先听听你们开出的条件。” “谢皇帝陛下!”济尔哈朗和范文程二人谢恩起身,济尔哈朗将奴尔哈赤的条件报了出来:一,双方以大凌河为界;二,大明与大金结为兄弟之国,三,大明每年送给大金银二十万两、布二十万匹,大金保证不再侵犯大明边境;四,双方以宁远城为互市点,互派官员管理互市,大明不得禁止粮食和铁器出口到大金;五,大明不得出兵干预大金与蒙古各部的战争。 济尔哈朗说完这五条,还没等朱启明发话,就见赵南星率先跳了出来,指着济尔哈朗大骂道:“无耻蛮夷,以为我大明是弱宋吗?竟然异想天开想要结为兄弟之国,门都没有!” 济尔哈朗并未出言反驳,而是一脸平和地站在那里。 朱启明听的直皱眉头,谈判谈判,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您老犯的着这么激动吗,都像您老这样,这和谈还谈个屁,还不如直接把济尔哈朗和范文程杀了,两国继续开战。 “来人,赵先生累了,先扶他下去休息!”朱启明实在不愿见赵南星继续在此搅局,只好将其赶走。 “唉!”赵南星也知自己刚才情绪化了,叹息一声,也不等侍卫进来,自己朝朱启明行了一礼,退出了大堂。 赵南星走后,朱启明对济尔哈朗说道:“你也看到了,你们开出的这条件朕若是全部答应,估计天下的臣民会群起而攻之,朕百年之后的名声恐怕不会比徽钦二帝好到哪里去。”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道:“外臣观皇帝陛下有唐宪、宋仁之姿,又岂是徽钦那样的昏君可比的。” 这个高帽带的,要是换作“原装”的朱由校估计能高兴地赏赐济尔哈朗,不过朱启明可不想跟那俩玩意比,他似笑非笑道:“难道朕就不能和汉朝的两位武帝比一比吗?” 济尔哈朗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他又怎会不知朱启明所说的汉朝的两位武帝是何许人呢,前一位汉武帝开疆扩土大破匈奴,后一位光武帝重建强汉,朱启明以此二人自比,其中用意不言自明,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明白。 济尔哈朗脸色变了好几变,范文程虽然脸色未变,但心中早已在飞快盘算了。 良久,济尔哈朗才挤出一句话:“皇帝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我大金英明汗虽比不得冒顿、铁木真,但也自认不弱忽必烈和完颜晟!” 济尔哈朗还是书读的太少,这么久才针锋相对来上这一句,这要换成大明朝堂上的那些人精,早就给怼回来了。 “哈哈哈!”朱启明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济尔哈朗说道:“卿是位不错的使节,可惜就是书读的少了些,就凭刚才那句话,朕赏卿一套皇家印书馆新印的‘三通’及四书五经各一套,希望对卿的学问有所帮助。” 济尔哈朗比朱启明大六岁(生理上的),自然不会显得比朱启明小气,他也微笑道:“那外臣就多谢皇帝陛下了,外臣一定用心研读,争取下次能让压皇帝陛下一头。” “哈哈!卿有此志,朕甚感欣慰,希望再见之日,卿的学问能炉火纯青!” 济尔哈朗认真道:“一定!” 二人这这样定了一个约定,等到真正再见那天,却是另一番光景,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刻双方还要为奴尔哈赤提出的苛刻的和谈条件讨价还价。 “刚才卿说了你们的条件,现在朕也说一下朕的条件,一,朕可以册封奴尔哈赤为金国国王;二,双方以辽河为界;三,开放锦州为互市口岸,允许金国和蒙古各部前往锦州交易;四,金国不得随意攻伐大明藩属朝鲜和蒙古各部;五,金国若愿意向北开拓疆土,大明愿意每年提供银五万两、布五万匹、粮食八万石。” 朱启明开出的条件不仅降低了奴尔哈赤和后金的政治地位,还想将他们充作打手,前去会会已经摸到黑龙江边的沙俄,虽然西伯利亚全是烂地,但也不能让毛子横亘在中国北方! 济尔哈朗自然不知道遥远的西伯利亚到底有什么,在他的印象里,那里不过是些野女真罢了,随便几百八旗精锐都能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因此对于第五条,他反倒觉得很划算,只不过前面的几条他觉得有些不妥。 第58章 布局下一步 “皇帝陛下,外臣冒昧说一句,我大金英明汗是绝不会接受被册封为‘金国国王’的,这第二条外臣是绝不敢答应的。”济尔哈朗直接否决了朱启明想要降低后金政治地位的条件。 “唉!”朱启明故意叹口气,一脸为难道:“那就不好办了,你们想结成兄弟之国的条件大明这边不会同意,册封奴尔哈赤为金国国王的条件你们又不同意,双方地位都无法确定,那后面的条件谈不谈的还有什么意义了!” 是啊,地位确定不了,所谓的和谈没有任何意义,但济尔哈朗来之前得到的旨意就是绝不接受再成大明藩属,他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接受朱启明的条件,因此只好沉默不语。 朱启明倒是知道有个办法可以处理双方的地位问题,见济尔哈朗沉默不语,于是说道:“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卿想不想听一听?” 济尔哈朗好奇道:“不知皇帝陛下有何高见?” “你们也别要求什么兄弟之国了,朕呢,也不寻求册封了,咱们双方就以平等的国与国名义签订一份合约,双方互惠互利,朕管这叫做‘战略伙伴关系’,卿以为如何?”朱启明直接把后世的国家关系拿过来用了。 济尔哈朗哪里听过这样新鲜的东西,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又忍不住看了看范文程,想要征求范文程的意见,然而范文程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主意,这倒不是他谦虚,而是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词汇,确实没有主意。 济尔哈朗无奈地瞪了范文程一眼,随后向朱启明回道:“此事外臣做不了主,恐怕让皇帝陛下失望了!” “无妨!”朱启明笑了笑,对济尔哈朗说道:“卿可以派人回去征求一下贵国大汗的意见,咱们再接着谈,天津也算繁华之地,卿在此多居住一些时日感受一下大明的繁华。” 目前也只好如此,朱启明所言的新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确实有很大的诱惑性,济尔哈朗也不清楚奴尔哈赤会不会同意,他也觉得应该派人回辽阳询问一下,以免走冤枉路,因此对朱启明说道:“外臣即刻就派人回辽阳禀报,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皇帝陛下。” “好!”朱启明心中的底线是只要能稳住后金几年就行,只要条件不是太过分,他会毫无犹豫地接受的,稳住基本盘才是他目前的头等任务。 随着改革的一步步深入,朱启明清楚大明内部肯定会出幺蛾子,毕竟历朝历代的改革无一例外会遭到守旧势力和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但凡成功的改革无不是一些强人经过一系列的强力手段才得以达成,这个道理对于他这个文科生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他对和平改革没有一丝幻想。 如今新军有了些样子,下一步将会继续扩大规模,朱启明也做好了和利益集团撕破脸的打算,因此必须尽快与后金的达成和议,这样他才能腾出手来将大明境内那一大堆既得利益集团制伏,当然他也做好了自己倒霉的最坏打算。 送走济尔哈朗和范文程两人,朱启明心事重重地返回了后堂,刚要休息一下,刘若愚走了进来,禀道:“万岁爷,东厂魏公公到了。” 行刺事件发生后,朱启明便派人火速回京调魏忠贤过来,魏忠贤也是不含糊,这么大岁数的人,骑着快马,两天就赶了过来。 “宣!”朱启明心情好了不少。 “奴婢魏忠贤叩见万岁爷!” “起来吧,一路辛苦,坐下说吧。” “谢万岁爷!”魏忠贤谢了恩,搭边坐了下来。 “行刺的事有没有传到京城?”朱启明直接开门见山。 “回万岁爷,奴婢来时,京城并未有人知晓,不过奴婢以为也瞒不了多久了,毕竟那么多朝中官员都看见了,难保他们不会说出去。” 朱启明点点头,他也没指望能瞒多久,这事迟早肯定会传扬出去,不过在传扬出去之前,善后工作必须要做好:“目前茅元仪那里有些线索了,你后头跟他接洽一下,争取早日抓到幕后真凶。” “奴婢遵旨!”魏忠贤领了旨,随后又问道:“万岁爷,当日可抓到活口?” 朱启明摇头道:“那些人有备而来,都随身带了毒药,没能留下活口,跑掉了三人目前也一直下落不明。”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见茅指挥使,翻遍天津城也要将这些逆贼捉拿归案。”魏忠贤义正严辞,惹的刘若愚一脸不屑。 朱启明话锋一转:“跟建虏和议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一旦和约缔结,我准备进行税制改革。大明立国以来,税制就极其的不合理,有钱人不交税或交很少的税,没钱的人又交不起税,国库之所以如此空虚,就是这些原因所致。但是,改革税制肯定会遭到一些人的极力抵制,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解决这些人。” “万岁爷想让奴婢做什么?”魏忠贤虽书读得少,但又怎会不明白朱启明迟早要走这一步,新军那个无底洞光靠内帑根本撑不了多大规模。 “大明境内的豪强富商多在东南,行刺事了,我准备把你调到南京,以你为首组建税务稽查司,职权与东厂无二,你好好看住那些江浙豪强富商,一旦税制改革诏令发布,有谁敢抗令不遵,全给我抓起来。” 魏忠贤这下倒是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喜好木工的皇帝会有这么大魄力! “老奴一定替万岁爷好好收拾收拾那帮人!” 朱启明却严厉警告道:“这一次,朕希望你是真心愿意帮朕的,税务稽查司可不是东厂,查人可以,但决不许随意制造冤价错案,坏了我和新政的声誉,像什么私设公堂、私刑逼供什么的都给我收了,稽查司只负责侦查证据和抓人,审判是我的事。” “老奴不敢,老奴谨记万岁爷训诫!” “我也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该拿的好处你只管拿就是,权当赏赐了!”打一巴掌,还是要给些甜枣的。 “老奴不敢!”魏忠贤就算再有那心也不敢接朱启明这话啊。 朱启明才不信魏忠贤这鬼话呢,不过他也知道这也是能让魏忠贤尽心办事的动力,更何况将来说不得还要拿老魏开刀来安抚江南富商集团呢,贪就贪点吧,全当是给老魏的补偿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加码:“此事若是办的利索,朕准备加良卿一个伯爵。” 大明开国后,除了靖难之外,能封伯爵的不说屈指可数也差不多了,因此当魏忠贤听到朱启明要封自己侄子伯爵,眼睛直接就直了,当下匍匐在地,老泪横流,泣不成声,惹的刘若愚更加的不爽。 朱启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得意万分,一个破伯爵而已,在他心中的改革方案中,以后连王爷都啥也不是,伯爵?也就比平民百姓强那么一点吧,用一个未来一文不值的爵位换来魏忠贤尽心尽力地去做打手,这买卖划算! “快起来吧,只要好好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这些老人的!”朱启明这话不仅是说给魏忠贤听,也是说给刘若愚听,随着地位越来越重要,刘若愚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开始“同情”外廷大臣,这样下去可不行,回去之后该敲打敲打了。 “奴婢谢万岁爷!奴婢有一事要禀报万岁爷。” 朱启明一愣,问道:“什么事?” “回万岁爷,国丈前几日去见了皇后,出宫后又去了韩阁老家。” 第59章 收网 天津城东,卫河在此蜿蜒曲折,由于接近出海口,这里的河道极其宽广,河道两边更是分布着大量的滩地,滩地中生长着茂盛的芦苇丛。 李宗良带着仆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不时被芦苇拌个趔趄,光鲜的衣服上早已划开了好几处口子。 “爷,您这是何苦来着,这几日小的也没看见来宾楼跟前有什么可疑的人到来啊!”对于跟着李宗良跑到这种鬼地方,仆人心中甚是不满。 “混账!”李宗良忍不住骂了一句,呵斥道:“你懂什么?等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就什么都晚了!老爷我有一种直觉,自从那日遇见明国皇帝之后,就有人暗中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恐怕还是在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咱们多留在天津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还是赶紧离开才好!” “哦!”仆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爷,咱们这是回辽东还是去哪儿?” “先回辽东避避风头,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官府的海捕文书就会发到各地,咱们一时半会在明国境内恐怕难以立足了。”李宗良话里多少透着不甘,本来间谍做的好好的,一个和谈把他的一切全毁了,优越的生活、美好的前程,现在都都没了! “狗皇帝,老子日你祖宗!”李宗良不敢骂和谈的始作俑者奴尔哈赤,但骂骂朱启明的“勇气”还是有的。 二人又艰难走了一段,前面终于可以看见宽阔的卫河河道了,李宗良自是欣喜不已,加快了脚步。 河边的芦苇丛中,一艘不小的渔船停在那里,这是李宗良偷偷租来的,他将搭乘这艘渔船沿着海岸线先往宁远而去,随后再由陆路返回辽阳。 船上早有身穿蓑衣的水手静候,李宗良高兴地跑了过去,然而等他到了船边的时候,却感到了异常,赶忙停下了脚步,随后四处张望。 船上为首一人见状,有些戏谑道:“李先生,人都已经到了,怎么不上船啊?” 李宗良看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道:“你恐怕不是船东吧?” “哈哈!”那人放声大笑,随后摘下草帽,拱手向李宗良行礼道:“怪不得阁下能隐藏这么深,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 李宗良笑道:“那又如何,不还是败在阁下手中了,不才李宗良,还未请教阁下?” “客气,在下茅元仪,承圣天子之恩,暂居军情处指挥使一职。” 李宗良闻言一惊,倒不是因为茅元仪亲自出场来抓他,而是这个军情处他却第一次听说,以他的关系网竟然不知道这个衙门的存在,这得是多么隐秘的一个衙门!如果这个衙门已经运转多时,恐怕后金国内已经混进了不少细作! 惊讶之余,李宗良内心有些烦躁,这样重大的消息却无法传递回后金,这怎能不令他烦躁呢! “不知指挥使大人在此所谓何事?”李宗良还有些心存侥幸,想看看能不能脱身。 “呵呵!”茅元仪轻蔑一笑,说道:“想请李先生到军情处喝杯茶。”跟随朱启明久了,他也喜欢学朱启明用些新鲜的词汇。 李宗良自是明白何意,辩解道:“李某乃一规矩商人,指挥使大人平白无故捉拿李某,恐怕不妥吧。” “强词夺理!”茅元仪怒喝一声,说道:“军情处已经跟踪你多日了,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非要我一一跟你道来?实话告诉你,这次行动不光是抓你,连你在城南小院里的同伙一块也要一起抓!” 茅元仪话音刚落,就从四周芦苇荡钻出来十余名军士,李宗良自知再无逃脱的机会,苦笑一声,随后快速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就往嘴里塞。 茅元仪一直在注意李宗良,见此情景,赶忙大喊道:“他要服毒,快拦住他!” 军士们闻言,迅速冲了上去,有人直接扑倒李宗良,有人去抢夺李宗良手中的毒药,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李宗良已经将整包毒药连同外面的包装纸都吞了下去。 军士们气得够呛,按住李宗良,粗暴地用手指给李宗良催吐,李宗良到底还是正常人类,不一会就呕吐了起来,由于毒药是连着包装纸一块吞下去的,倒是直接又吐了出来,并没有入胃多少。 军士们不放心,又催吐了一阵,这才停下手来,顺便踢了李宗良两脚。 李宗良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痛苦地呻吟着。 茅元仪此刻走到了李宗良身边,蹲下身子,对李宗良说道:“李先生这是图个什么呢,皇上可是说了,只要李先生愿意替大明效力,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还给李先生升官,你这要是真死了,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呸!休要痴心妄想,李某绝不会作出背主的事来!”李宗良忍着疼痛,说的义正严辞。 茅元仪戏谑地回应道:“好一个忠心耿耿,你本是明人,却甘心背主给建虏当走狗,现在还有脸说自己绝不背主,真是可笑至极,若不是皇上有旨意,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宗良这下被怼的哑口无言,当年当汉奸虽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后来为后金做的事,已经永远也洗不清了。 “带走!”茅元仪也不想多说废话,一声令下,命人压着李宗良和仆人,直接上了船,从水路返回天津城。 再说天津城内,阿库齐等人刚要出门,便见到一群兵丁围住了院子,这些人可不像李宗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本是八旗兵士,又岂跟轻易束手就擒,而是直接跑进屋内,抽出长刀与魏忠贤带领的东厂番子和天津卫精锐士卒厮杀了起来。 不过再凶猛的老虎也斗不过群狼,朱启明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善茬,特意让魏忠贤带了七八十人,而阿库齐他们一共才八个人,很快便被制伏,六死两伤,阿库齐和一名家仆被生擒。 魏忠贤派人将这两人押往巡抚衙门大牢,他则带着剩下的士卒继续抓人,天津城的后金间谍可不止这几个,还有一些本地人被发展成为间谍,这些人也要一一抓捕,彻底铲除后金在天津的情报网。 坐镇巡抚衙门的朱启明得到快报,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只要主要头目被生擒,他就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然后再利用他们将大明境内的后金谍报人员一网打尽。 茅元仪带着李宗良秘密来到巡抚衙门大堂面见朱启明,这也是朱启明特意安排的,李宗良毕竟是汉人身份,远比阿库齐那样的女真人好诱惑,只要条件开得到位,朱启明相信李宗良是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李宗良带着黑色头套,直到见到朱启明才被摘下,见到朱启明,倒也有些“硬气”,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朱启明说道:“没想到李某人生平能两次近距离见到大明的皇帝,也算没白活一世。” 朱启明不以为忤,微笑道:“只要李老板愿意,以后能见到朕的机会还有的是。” 李宗良这次倒不像面对茅元仪时那样,而是惨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某得李额驸大恩,无以为报,既然李额驸选择报效大汗,李某也只好如此,你也不必多言,李某只求速死!” 朱启明却并未恼怒,而是继续笑呵呵地说道:“若是朕开出一个李老板心动的条件,不知李老板可否会改变主意?” 李宗良不以为然道:“你说说看!” 朱启明脸色一变,严肃地说道:“若是朕答应日后破建虏之后不杀你的恩主李永芳,不知李老板作何想?” “嗯?!”李宗良没想到朱启明会说出这话,一时间竟愣住了。 第60章 谍中谍 “哈哈哈!”李宗良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朱启明知道他笑什么,但朱启明却并未因此生气。 直到李宗良停止了大笑,朱启明才开口说道:“朕知道你想说就凭大明那些与乌合之众无异的军队还想攻灭建虏,简直痴人说梦是吧?” 李宗良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呵呵!”朱启明笑的多少有些尴尬,“朕知道短期内这确实不可能,但三五年之后,大明的新军一定可以轻松击败八旗兵,李老板就算打定主意不为大明效力,朕也会留着你看到那一天的。” 朱启明语气很坚定,李宗良收起了轻视之心,从刚刚简单的对话中,他已经看到这个年轻皇帝的不一般,朱启明不光有雄心和野心,更重要的是还有虚心和上进心,这样的人只要给予时间,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李宗良现在再硬撑也笑不出来了,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难道天命真的还在大明,大金国只能是昙花一现?! 见李宗良沉思不语,朱启明知道还有机会,但他也不准备强逼,于是吩咐道:“来人,送李老板下去休息,在巡抚衙门后院找一间清净的房间,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 李宗良难得客气了一下:“多谢陛下!” 侍卫带走了李宗良,茅元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这李永芳乃是头号叛贼,如此轻易赦免,恐怕有些不妥。” 李永芳跟范文程不一样,那可是真正的铁杆汉奸,人范文程好歹还能叫被迫,李永芳则是彻头彻尾的“舔狗”,这种人就算不杀他,估计他也会选择为后金殉葬,朱启明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说出赦免李永芳的话,当然李永芳到底是自愿还是不自愿殉葬就不好说了。 朱启明走到茅元仪跟前,拍了拍茅元仪的肩膀,微笑道:“止生啊,有些时候做人不能太讲道德,尤其是对待敌人,我是说赦免李永芳,可他要是不愿意我就没办法了。” 朱启明说完,直接离开了大堂,留下一脑门黑线的茅元仪在那思考人生。 同样思考人生的还有范文程,他此刻面对一桌子的礼物和一封书信,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眉头紧锁,颤抖的手数次想去打开那封书信,却每次都在最后选择了放弃。 礼物是朱启明命人送来的,范文程和济尔哈朗一人一份,东西并不完全一样,也不是多么贵重的礼物,但在范文程的那一份中夹带了一封朱启明亲笔写给他的书信。 范文程自认为自己猜到了书信内容,然而却又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内容,有心打开,却又担心自己被朱启明说服,他是个胆小的人,若是让他做一名潜伏在后金的谍报人员,他肯定是不敢的。 挣扎了许久,范文程终于决定还是要打开书信,不过正在这时,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范文程吓了一大跳,赶忙将书信揣进怀里,朝门口喊道:“何人敲门?” “范先生,贝勒爷有请!”说话的是一个随行而来的汉人奴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待奴仆回去传信,范文程这才重新将书信拿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拆开,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令范文程没想到的是,信的内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信的内容并不长,除了表达一下对范文程“才华的钦佩”外,就是希望范文程看在都是汉人的身份上,努力促成此次和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容。 范文程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特意写封书信,就算非要写封书信也没必要夹带在礼物之中,难道说这是朱启明挖的坑,准备用离间计借女真人之手除掉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朱启明是不是要使用离间计,这封书信范文程都不敢留下,他赶忙将书信在烛台上引燃,直到书信全部烧成灰烬,他还是不放心,又将灰烬一点点收集起来,随后出门将其偷偷撒在了驿馆院内的杂草丛中。 做完这一切,范文程整了整衣冠,这才赶往济尔哈朗的住处。 济尔哈朗住在驿馆的最深处,那里算得上一处独立院落,环境也是甚为清净,平日里基本用来招待达官显贵用的,济尔哈朗身为和谈大使,自然可以享受如此待遇。 范文程进了小院,来到济尔哈朗房门前,跪地行礼道:“奴才范文程参见贝勒爷。” “进来吧!” “喳!”范文程站起身来,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一股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这种香气范文程从未闻过,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味道的来源,原来是从济尔哈朗嘴里叼着的一个勺子状的物体中发出的。 范文程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件,于是大着胆子询问道:“贝勒爷,此乃何物?” 济尔哈朗取下嘴里叼着的物件,说道:“据来送礼物的那人说,此物叫做烟斗,里面装的东西叫做烟叶,是红毛人卖到大明来的,听说朱由校也非常喜欢,并称此为抽烟。” 朱启明确实抽烟,前世抽,变成朱由校之后整日要处理各种事情,更是喜欢抽烟,好在此时烟草和烟斗已经通过欧洲人传到了大明,要不然他非要抽的话,只能学朱翊钧抽“福寿膏”了。 不过说起“福寿膏”,朱启明手中还真有一些,这些被称为“乌香”的玩意一部分来自南洋国家,如暹罗等国朝贡的贡品,一部分来自朱翊钧当年派人采购的,去年内库进行盘点时足足找到了八百多斤。 朱启明自然不敢去碰这些毒品,但他却敢拿来坑别人,此次送给济尔哈朗的烟叶里便被掺入了少量的鸦片,他准备拿济尔哈朗做切入口,让整个后金高层慢慢迷上这种东西,历史上满清不就是因为毒品间接而亡的吗,这只不过是让历史提前罢了。 范文程哪里接触过这种东西,自然也说不出好与坏,不过想着朱启明也喜欢这口,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贝勒爷唤奴才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想不明白的事情范文程也懒得多想,直接问起了正事。 济尔哈朗又吸了一口,这才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咱们大金在天津的细作被东厂一锅端了。” 在以前,这种机密范文程不是范文程能接触到的,因此他本能说道:“奴才一介布衣,此军国大事,奴才不敢得知!” 济尔哈朗不悦道:“范先生,你是副使,是来协助我的,什么事都指不上你,那要你还有何用!” 范文程闻言大惊,慌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奴才该死,请贝勒爷责罚。” 济尔哈朗摆摆手,说道:“责罚就免了,只是希望以后你要多出策略才是,你们汉人那些个花花肠子我是搞不懂。” “奴才谢贝勒爷,奴才以后一定多出策略,让贝勒爷省心。”范文程捣蒜似的连磕几个头,他其实并不是不想出策略,而是不敢出,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他肯定就得给济尔哈朗背锅,按奴尔哈赤对待汉人的态度,他一家子说没就没了。 “起来吧。”济尔哈朗又深吸了几口,他觉得这个叫烟草的东西真是好,抽完以后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脑袋都灵光了不少,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找朱启明多要一些,送给朋友们尝尝。 磕了磕烟斗,济尔哈朗继续刚才的话题:“给你说这事是想让你帮出个主意,这些人不能就这么折进去了,咱们得想个办法给救出来。” 救?怎么救?劫狱是肯定不可能的,花钱买通相关人员也不大现实,毕竟这是朱启明亲自督办的案子,既然这两个都不行,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贝勒爷,咱们可以拿人换!” 第61章 和谈失败(本卷完) 后金军在复州的所作所为,张盘很快便得知了,出于同命相怜的情结,他不顾袁可立不得出兵的严令,毅然决然带着部下出击,击溃了十几股小队后金兵,解救了数百名汉人百姓。 阿济格得知张盘出兵,并未派兵攻击,而是加快了屠杀的进度,一边向北退去,一边将沿途村庄城镇屠成白地。 张盘带兵一直追击到永宁城下,在这里遭遇了后金军伏击,两千多人的队伍死伤近半,只好狼狈逃回了金州城。 回到金州城之后,张盘将阿济格屠城之事汇报给了袁可立,袁可立得知后大为震惊,紧急将此事又汇报给了朱启明。 身在天津的朱启明此时正处在迷茫之中,通过对李宗良和阿库齐等人的审讯得知,这些人虽然有行刺的计划,可并没有正在执行,也就是说那天行刺之事另有其人! 朱启明迷茫之余也陷入了恐惧之中,后金有计划却没实施,蒙古跟大明最近打得火热,不可能会干出行刺这样的事,既然不是这两方,那恐怕只能是大明境内的势力了! 一想到是大明境内的势力,朱启明就不寒而栗,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程,还拥有弩这种管制级别武器,这个幕后组织者绝不会是普通百姓,肯定跟官、商离不开关系,如今改革还只停留在表层,他们这么快就这么按耐不住了吗?! 朱启明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有内线,联想到魏忠贤曾说过国丈张国纪的反常举动,他甚至怀疑到了张嫣头上,张国纪早不见张嫣晚不见张嫣,偏偏行刺之事发生后跑到宫里见张嫣,难道是通风报信去了? 东林党有没有可能做出刺杀的事来?朱启明觉得有,他们背后的大商人集团可不认什么国家和皇帝,正如马克思说的为了利润商人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敢卖,想想历史上的八大皇商,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如果真是东南富商胁迫东林党人搞的刺杀,那张国纪去见张嫣就说的过去了,行刺失败,得知风声对张国纪恐怕会担心年轻的张嫣会说不该说的话,于是他才特意去教张嫣该怎么应对! 想到这些,朱启明有些坐不住了,他恨不能立即回到北京城,亲口问一问张嫣,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 不过还没等到朱启明真正打算动身,袁可立的密奏由登州直接送到了天津。 朱启明看过之后彻底怒了,也顾不上调查刺杀的事情了,直接命人即刻传见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还在和范文程谋划着该用什么人换取李宗良等人,接到传见,两人内心都有些忐忑不安,以为朱启明要拿间谍之事问罪。 进到巡抚衙门,还不等两人见礼,朱启明直接开口说道:“和谈之事就此作罢,二位准备一下,早日返回辽东吧。” 济尔哈朗有些不明所以:“皇帝陛下,还请告知外臣缘由!” “拿给他看!”朱启明随手将袁可立的密奏扔给了刘若愚。 济尔哈朗接过密奏,快速浏览了一遍,也有些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也看到了,你们的大汗下令屠杀了复州五六万人!为了此次和谈,朕已经命登莱军停止了军事行动,以示和谈之诚意,然而你们还是制造了这样灭绝人性的惨案,若是朕继续与你们和谈,恐难给死难者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和谈之事到此为止,朕也不为难你们,会派人送你们出关的。” 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杀,朱启明不想也不敢跟后金和谈了,一旦威严扫地,谁还会支持改革,他宁可迁都跑路,也不会选择继续和谈了。 济尔哈朗带着为后金谋求生存空间的使命来的,岂肯见和谈就此夭折,于是赶忙解释道:“皇帝陛下,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大汗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下这样的命令的,还请皇帝陛下给外臣一些时间,让外臣好好调查一下此事。” “你是怀疑袁可立故意说谎破坏和谈吗?” “外臣不敢!只不过此事外臣觉得太过蹊跷,恐有什么误会。” “朕别人不信,但袁可立却是信任的,有没有误会你还是回去问你们的大汗吧。” 朱启明说完,也不给济尔哈朗继续解释的机会,直接离开了大堂。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面面相觑,本来之前还抱有极大希望的事情,转眼间就成了泡影,两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离开巡抚衙门,卢象升已经带着一队兵丁在门外等候了。 “奉皇上旨意,由本队护送贵使出关。” 这是在撵人了,济尔哈朗苦笑一声,只好与范文程赶紧回到驿馆收拾了一下东西,随后踏上了北返之路。 和谈失败,再加上遇刺之事,朱启明的心情非常沉重,如今他终于理解了一句话——“历史对于旁观者是一段故事,对亲历者却是切身的喜悦和感伤”! 济尔哈朗走了,朱启明也开始准备返回北京了,不过他并没有先走,而是安排茅元仪押着李宗良等人与文官们一同先行,他自己则又在天津停留了两日,为毕自严离任后的天津官场做人事安排。 新任天津巡抚李邦华已经就任,毕自严也被安排了一个巡抚顾问的头衔,做完这一切,朱启明才准备返程。 临走前,朱启明来到城外的卫河边上散心,此时正值初夏,卫河边杨柳依依,阳光和煦,正是赏景的好时候。 看着缓缓东流的卫河水,朱启明好想就此乘帆远走,什么皇权,什么美人,什么江山,他都统统不要了,一个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多好,再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万岁爷,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刘若愚的话提醒了已经在河边坐了一个时辰的朱启明,是啊,该启程了,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王万彻到现在还没消息,他连一片木板都没有,难道靠靠两条腿走到国外吗? “若愚,咱们先不回北京,我想去边关看看。”朱启明实在不愿回到北京那个鸟笼,突然心血来潮想去边关看看。 刘若愚可吓得半死,行刺的事刚过去几天啊,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要出去折腾? “万岁爷,您就饶了奴婢吧,上次遇刺的事奴婢回去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您这还要出去,干脆直接杀了奴婢得了。”刘若愚跪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那你先回北京吧,我自己一人走。”朱启明没心情废话,撂下话,直接调转马头,一个人往北去了。 刘若愚赶紧爬起来,对侍卫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护驾!” 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纵马追了过去。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朱启明现在也会骑马了,虽然跟真正的骑手比起来啥也不是,但一路小跑还是可以的,等到侍卫追上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一里多。 “万岁爷,奴婢求求您了,回北京吧!”刘若愚带着哭腔,苦苦相劝。 “谁要是再劝,我就杀了谁,把你们杀完了,我就一个人走!” “不讲理啊!”刘若愚心中简直无语,哪有这样的皇帝,耍小孩子脾气呢! 好在朱启明这番话镇住了不少人,刘若愚心想横竖都是死,索性陪朱启明疯一把。 朱启明得偿所愿,心情好了不少,对大家喊道:“那咱们就策马奔腾,享受一下金戈铁马的快感吧,出发,目标山海关!” “是!” 第63章 新部门 天启三年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牛郎织女相会日,朱启明在今天也与他的“织女”相会了,大明第一杆自生火铳(燧发枪)在国内外工匠的共同努力下诞生了。 朱启明乐不可支,亲自来到兵工署观看测试。 由于赶工期的原因,这一杆燧发枪整体外形与传统火绳枪并没有多大差别,完全就是改进了打火装置的火绳枪。 朱启明并不挑剔,他只注重性能! 测试开始,测试员由一名佛郎机工匠担任,首先测试了在三十步(约40米)距离上的威力,不愧为玩燧发枪的先驱,装填点火一气呵成,朱启明大概估算了一下,也就三十多秒。 “砰!”白眼升起,弹丸射出,准确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并将这块两扁指厚的木板轻松洞穿。 “好!”朱启明忍不住叫了声好,这一声枪响,代表着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次测试,距离为六十步,结果依然是洞穿标靶。 到了第三次距离一百步的时候,场面就比较尴尬了,连续两次脱靶,第三次虽然命中,但也仅仅是铅丸嵌入木板一半厚度,没能洞穿木板。 接下来的极限射程射程测试开始,经过一下午的测试,换了十余名射手,最终确定极限射程在一百四十步左右。 对于这个结果,朱启明还是很满意的,这远比大明旧式火绳枪厉害多了,先不说射程,单说射击速度就不是火绳枪能比的! 朱启明当场批准了量产这种燧发枪,并在奖励研制团队的同时,以该团队成立了兵工署研发院,进行后装燧发枪和来复枪的研制工作。 随着燧发枪正式开始生产,朱启明终于将他的改革向前推了一大步。 七月十六,例行朝会上,以顾秉谦和周应秋等为首的帝党成员集体上疏,请求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在广州和漳州二地设立分署,统一关税。 此举一出,立即引起了包括但不限于东林党成员的反对,有明一代,收商税就是个老大难,万历皇帝因为派矿监收税,不知挨了多少骂,如今朱启明想学万历,自然是要挨骂的。 反对者不敢骂朱启明,就指桑骂槐说顾秉谦等人是奸佞小人,要求将几人革职为民,永不录用。 朱启明哪里舍得削弱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帝党,自然是不肯照做,只好拿出大义来压反对者:“设立海关总署收取关税,是为了充实国库,海关收的关税,朕一分也不会挪用,诸卿若是不信任朕,朕可以发道圣旨,让天下臣民一同监督。” 对于这种话,反对者心中保持怀疑态度,但嘴上又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大罪一条,轻者降职,重则法办,怎么办?大家只能认栽,默许了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反正就是换个名头,以前该怎样,以后想必也差不哪去。 然而朱启明的图谋可不止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这么简单,他随即抛出了准备已久的《关税条例》,当年他曾有位同学在进出口公司工作,对关税也算懂得一些皮毛,因此这本《条例》也不算那么匪夷所思,其主要内容是对海关的职责、进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以及对逃税漏税者的处罚做了规定。 按照《条例》规定,进出口货物将按照单式税则进行征税,考虑到此时中国超高的贸易顺差,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要高于进口货物,这也是朱启明的无奈之举,现在与后世不同,没有那么多人跪舔洋货,想要征收关税,只能先拿自己人开刀,反正现在的中国货在国外也没竞争对手,不怕没市场。 进出口货物一同征税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朱启明制定的税率,进口货物最低2%,最高30%;出口货物最低4%,最高40%,这简直要人命,出海贸易风险那么大,还没卖出去货物,先征这么多税,这谁还愿意出海做生意了! 明代早期关税实行抽分制,市舶司抽取两成实物抵税,到了隆庆开关以后,关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引税、船税、价税和额外税,重点说说这个额外税,由于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大明很少进口货物,这就导致许多商船返回大明时只装了一些白银,没有货物便没法征税,于是便有了这个额外税,按船征收,每条船征银一百二十两。 朱启明制定的最高税率不仅高于实物税,也高于现行关税,自然是收获反对声一片,争吵了好几天,最终双方妥协,进口关税税率不变,出口税率降到最低2%,最高25%,同时对部分货物免征关税。 虽然砍了一半,但朱启明也非常得意,他本也没指望自己定的税率能通过,之所以定那么高,完全是为了跟这帮人讨价还价,上来就定的低了,那就没操作空间了。 海关有了,税率也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海关总署主事人选了,这可是个肥差,自然又是挤破脑袋,也不管是不是同党了,一帮人七嘴八舌都开始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场面极度滑稽。 朱启明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推出这个海关总署,不仅是因为帝党和新军气候已成,更多的考量却是他的一名“入室弟子”可以出徒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阎应元。 自打阎应元进入西学馆,朱启明就将其安置在了数学科并亲自指导,时不时还要“开个小灶”。 阎应元也是聪明,很快便学会了相当于后世初中水平的数学知识,随后朱启明又将简单的经济学知识教授给他,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谁也没想到朱启明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人登上如此高位,反对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然而朱启明这次却并不打算让步,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朱启明一连几日都躲在后宫不露面,大臣们上疏也没有回音,一度让人怀疑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六日,一份圣旨从养心殿发了出来,朱启明宣布将于八月初一正式成立农业部,有刚从陕西赈灾回来的右佥都御史左光斗出任首任尚书。 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不过是一个衙门换个名字,这成立农业部已经是在改革官制了,这下还得了,群臣闻风而动,纷纷上奏反对,阎应元出任海关总署主事一事成了牛夫人,再也无人问津了。 朱启明目的就在此,他赶忙给阎应元铸了关防大印,让他离开北京往漳州和广州改组市舶司,为防遭到当地势力阻挠,朱启明还派了一千两百人的四卫营精锐随行。 送走了阎应元,朱启明就开始跟这些人打起新一轮的嘴仗,官方喉舌《大明旬刊》接连数日推出号外,几大御用写手纷纷发表评论,支持设立农业部,认为这是皇帝仁政爱民的举措,谁反对就是祸国殃民! 节奏带的飞起,京城周边的百姓都知道了,别说文盲率超高的古代了,就算普及义务教育的21世纪,老百姓跟风起哄也是常态,他们哪管那些,只要有人说这是对他们好,那就跟风支持,一时间城里城外全是支持的声音。 大臣们这下傻了,同时也明白年初的时候朱启明为什么要搞这个《大明旬刊》了,又是早有预谋,一切都是为了话语权。 反对派大臣们自然不敢被百姓指名道姓问候祖上十八代,只好憋屈地败下阵来,农业部如期成立,当然这里面也有东林党的功劳,他们并没有多少人反对,毕竟左光斗是东林党人,多控制一个实权部门,就多一分力量。 第62章 浮出水面? 天启三年六月初八,在边关转了一个多月的朱启明终于在群臣的苦苦哀求下返回了北京城。 一个多月的时间,朱启明先去了山海关,和王在晋面对面讨论了关防问题,和谈失败,后金很有可能狗急跳墙进攻关内,不得不防。 接着朱启明又去了喜峰口和古北口,这里现在是和蒙古哈喇慎部的市赏关口,虽然现在哈喇慎部对大明点头哈腰,但朱启明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会投靠后金,随后便引后金军队从这两个关口攻入大明腹地。 朱启明接见了哈喇慎的头人,给予了极高的赏赐,以求稳住这些贪婪成性的家伙,又见了昂安的小儿子莫日根,将其带在身边,准备回到北京送进西学馆接受“教育”。 最后,朱启明过北京而不入,直接来到了居庸关,准备出关去宣府,但居庸关的守将却宁死不放行,还派人通知了朝中大臣,朱启明无奈,只好悻悻返回了北京城。 转了一圈,朱启明晒黑了不少,但也显得壮实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瘦弱不堪了。 大臣们再次见到朱启明,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当初不让去天津,不让去天津,您非要去,还说不会有事,这下呢,差点小命不保,和谈还没谈成,您说你这是图啥? 对于大臣们的反应,朱启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了慰勉的话,便匆匆返回了后宫。 朱启明还是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猜疑,他直接到了坤宁宫,见了张嫣。 张嫣见到朱启明依然是彬彬有礼,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异样。 朱启明进门之前还想着直接开门见山,但见到张嫣却又怂了,想起曾经张嫣的开诚布公,他觉得这么怀疑自己的妻子有些过分了。 “最近可好?”朱启明最终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托皇上福,还好。” “好就行,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我先走了。”既然问不出那样的话,朱启明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了。 见朱启明转身离开,张嫣突然大声问道:“皇上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臣妾说?” 刚走到门口的朱启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看张嫣,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国丈最近是不是来看过你?” “皇上问的是什么时候?” “四月初,我在天津遇刺之后。” “是。”张嫣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语气依旧平静。 “他来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我,跟我问个安。” “哦!”朱启明将信将疑,随后说道:“听说他离开你这里之后去了韩爌家里。” 张嫣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脸的委屈和失望,眼圈也红了,久久无语。 朱启明现在疑心病不比奴尔哈赤弱多少,就算张嫣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能打消他心底的怀疑。 “可能我想多了。”朱启明丢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嫣跌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流了下来。 回到养心殿,茅元仪正在那里等候。 “止生,李宗良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时隔两个月,朱启明迫切想知道后金的情报网有没有被捣毁。 “没有什么进展,他们互不统属,互相之间很少有认识的,根本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大明卧底。” “看来也就这样了,把人都移交给刑部吧,告诉孙玮,一个不留!” “皇上,那李宗良呢?”茅元仪可是记得朱启明曾经对李宗良另眼相看。 朱启明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他给我留着,我要用它做做文章,引蛇出洞。” “是!” “去吧。” 然而茅元仪并没有走,朱启明疑问道:“还有事?” “是有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天津那边传来消息,在一处民宅中发现了三具尸体,根据仵作的检查,大约已经死了两个月了。” “这种小事。。。”朱启明刚说到这,突然醒悟,问道:“是不是跟刺杀的案子有关?” “是!在房间内发现了一张弩,可以确定跟刺杀现场的是同一人制作。” “杀人灭口?” “应该是,据当地档头回报,三人死于中毒,他们虽然带着毒药,但当时已经逃脱,根本没必要服毒自杀,因此臣认为是被人灭口。” 看来果然是国内的势力搞的鬼,这么急着杀人灭口,想必也是担心被诛灭九族,朱启明心中加重了对张氏父女的怀疑,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张国纪这个人了。 “止生,你派人暗地里调查一下国丈,这事交给东厂和锦衣卫我都不放心,只能由军情处来做了,把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都给我调查一遍。” 茅元仪有些疑虑:“国丈乃皇后娘娘的父亲,这样做恐有不妥。” 皇帝怀疑自己老丈人,传出去这叫天家不睦,影响确实不好,但朱启明哪管这些:“只管去做便是,出了事我自己兜着!” “是!” 茅元仪走后,朱启明提笔给《大明旬刊》写了一篇新闻稿,大意是抓到了一名行刺案的知情者,目前正在审讯之中,同时欢迎百姓提供线索,对提供有价值线索者给予五到五万两不等的奖赏。 发动人民群众才是取得胜利的好方法,尤其是在这个刑侦技术极度落后的时代,要想寻找更多的线索,只能是发动群众。 朱启明在新闻稿中撒了个谎,目的则是为了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惊出几条毒蛇出来,他相信刺杀之事绝对不会是一两个人组织的,只要有一个胆小的毒蛇被抓住,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写完稿件,朱启明又给调到南京的魏忠贤写了封信,要他时刻注意江南一带的超级富商的动静,一旦发现有人在得知《旬刊》上的消息后有异常的,务必要严密监视。 如果真是官商集团下的黑手,那肯定跑不了江南那一片! 六月十五日,第十七期《大明旬刊》出版,这一期发行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万册,除了几个重要枢纽城市,各地府城和直隶州城也均有发售,为此,朱启明不惜出动了四卫营往各地送。 然而令朱启明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则放在醒目位置的新闻并没有引发多大反响,提供线索的倒是有几个,可惜基本都是想骗赏银的,魏忠贤也没有任何反馈,只说一切正常。 朱启明有些傻眼了,终于明白了有穿越者优势也不能忽视古人的智商,自己这下耍的小聪明完全成了一个笑话,估计肯定会在史书上留一笔了。 不过也不能说朱启明的小聪明一点作用都没有,在他前世今生都不知道的一座环境优美的庄园内,三四个人聚集在一起,天色已经很晚,但房间内却没点灯,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每个人的大致轮廓。 “怎么让那小子抓住了知情人,不是说都清理干净了吗?”男子甲话里满是埋怨和质问的意味。 男子乙则语气平和:“不要慌,那小子真有证据早就动手了,分明是想玩打草惊蛇的把戏罢了,各位绝不能乱了方寸。” “那咱们接下来?”男子丙小声询问。 “该干什么干什么,在没接到那一位的指示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姓魏的老狗已经得了那小子的旨意,最近都小心点,谁要是不小心折进去了,就自己了断吧!” 第63章 新部门 天启三年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牛郎织女相会日,朱启明在今天也与他的“织女”相会了,大明第一杆自生火铳(燧发枪)在国内外工匠的共同努力下诞生了。 朱启明乐不可支,亲自来到兵工署观看测试。 由于赶工期的原因,这一杆燧发枪整体外形与传统火绳枪并没有多大差别,完全就是改进了打火装置的火绳枪。 朱启明并不挑剔,他只注重性能! 测试开始,测试员由一名佛郎机工匠担任,首先测试了在三十步(约40米)距离上的威力,不愧为玩燧发枪的先驱,装填点火一气呵成,朱启明大概估算了一下,也就三十多秒。 “砰!”白眼升起,弹丸射出,准确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并将这块两扁指厚的木板轻松洞穿。 “好!”朱启明忍不住叫了声好,这一声枪响,代表着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次测试,距离为六十步,结果依然是洞穿标靶。 到了第三次距离一百步的时候,场面就比较尴尬了,连续两次脱靶,第三次虽然命中,但也仅仅是铅丸嵌入木板一半厚度,没能洞穿木板。 接下来的极限射程射程测试开始,经过一下午的测试,换了十余名射手,最终确定极限射程在一百四十步左右。 对于这个结果,朱启明还是很满意的,这远比大明旧式火绳枪厉害多了,先不说射程,单说射击速度就不是火绳枪能比的! 朱启明当场批准了量产这种燧发枪,并在奖励研制团队的同时,以该团队成立了兵工署研发院,进行后装燧发枪和来复枪的研制工作。 随着燧发枪正式开始生产,朱启明终于将他的改革向前推了一大步。 七月十六,例行朝会上,以顾秉谦和周应秋等为首的帝党成员集体上疏,请求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在广州和漳州二地设立分署,统一关税。 此举一出,立即引起了包括但不限于东林党成员的反对,有明一代,收商税就是个老大难,万历皇帝因为派矿监收税,不知挨了多少骂,如今朱启明想学万历,自然是要挨骂的。 反对者不敢骂朱启明,就指桑骂槐说顾秉谦等人是奸佞小人,要求将几人革职为民,永不录用。 朱启明哪里舍得削弱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帝党,自然是不肯照做,只好拿出大义来压反对者:“设立海关总署收取关税,是为了充实国库,海关收的关税,朕一分也不会挪用,诸卿若是不信任朕,朕可以发道圣旨,让天下臣民一同监督。” 对于这种话,反对者心中保持怀疑态度,但嘴上又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大罪一条,轻者降职,重则法办,怎么办?大家只能认栽,默许了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反正就是换个名头,以前该怎样,以后想必也差不哪去。 然而朱启明的图谋可不止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这么简单,他随即抛出了准备已久的《关税条例》,当年他曾有位同学在进出口公司工作,对关税也算懂得一些皮毛,因此这本《条例》也不算那么匪夷所思,其主要内容是对海关的职责、进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以及对逃税漏税者的处罚做了规定。 按照《条例》规定,进出口货物将按照单式税则进行征税,考虑到此时中国超高的贸易顺差,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要高于进口货物,这也是朱启明的无奈之举,现在与后世不同,没有那么多人跪舔洋货,想要征收关税,只能先拿自己人开刀,反正现在的中国货在国外也没竞争对手,不怕没市场。 进出口货物一同征税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朱启明制定的税率,进口货物最低2%,最高30%;出口货物最低4%,最高40%,这简直要人命,出海贸易风险那么大,还没卖出去货物,先征这么多税,这谁还愿意出海做生意了! 明代早期关税实行抽分制,市舶司抽取两成实物抵税,到了隆庆开关以后,关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引税、船税、价税和额外税,重点说说这个额外税,由于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大明很少进口货物,这就导致许多商船返回大明时只装了一些白银,没有货物便没法征税,于是便有了这个额外税,按船征收,每条船征银一百二十两。 朱启明制定的最高税率不仅高于实物税,也高于现行关税,自然是收获反对声一片,争吵了好几天,最终双方妥协,进口关税税率不变,出口税率降到最低2%,最高25%,同时对部分货物免征关税。 虽然砍了一半,但朱启明也非常得意,他本也没指望自己定的税率能通过,之所以定那么高,完全是为了跟这帮人讨价还价,上来就定的低了,那就没操作空间了。 海关有了,税率也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海关总署主事人选了,这可是个肥差,自然又是挤破脑袋,也不管是不是同党了,一帮人七嘴八舌都开始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场面极度滑稽。 朱启明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推出这个海关总署,不仅是因为帝党和新军气候已成,更多的考量却是他的一名“入室弟子”可以出徒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阎应元。 自打阎应元进入西学馆,朱启明就将其安置在了数学科并亲自指导,时不时还要“开个小灶”。 阎应元也是聪明,很快便学会了相当于后世初中水平的数学知识,随后朱启明又将简单的经济学知识教授给他,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谁也没想到朱启明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人登上如此高位,反对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然而朱启明这次却并不打算让步,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朱启明一连几日都躲在后宫不露面,大臣们上疏也没有回音,一度让人怀疑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六日,一份圣旨从养心殿发了出来,朱启明宣布将于八月初一正式成立农业部,有刚从陕西赈灾回来的右佥都御史左光斗出任首任尚书。 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不过是一个衙门换个名字,这成立农业部已经是在改革官制了,这下还得了,群臣闻风而动,纷纷上奏反对,阎应元出任海关总署主事一事成了牛夫人,再也无人问津了。 朱启明目的就在此,他赶忙给阎应元铸了关防大印,让他离开北京往漳州和广州改组市舶司,为防遭到当地势力阻挠,朱启明还派了一千两百人的四卫营精锐随行。 送走了阎应元,朱启明就开始跟这些人打起新一轮的嘴仗,官方喉舌《大明旬刊》接连数日推出号外,几大御用写手纷纷发表评论,支持设立农业部,认为这是皇帝仁政爱民的举措,谁反对就是祸国殃民! 节奏带的飞起,京城周边的百姓都知道了,别说文盲率超高的古代了,就算普及义务教育的21世纪,老百姓跟风起哄也是常态,他们哪管那些,只要有人说这是对他们好,那就跟风支持,一时间城里城外全是支持的声音。 大臣们这下傻了,同时也明白年初的时候朱启明为什么要搞这个《大明旬刊》了,又是早有预谋,一切都是为了话语权。 反对派大臣们自然不敢被百姓指名道姓问候祖上十八代,只好憋屈地败下阵来,农业部如期成立,当然这里面也有东林党的功劳,他们并没有多少人反对,毕竟左光斗是东林党人,多控制一个实权部门,就多一分力量。 第66章 御驾亲征 南直隶叛军公开打出旗号要“奉天靖难”,说什么要“清君侧”,但谁不明白,清什么君侧,清君才是真正的意图。 “还不如直接说砍了皇帝荣华富贵,金票大大滴来的实在!”朱启明当着满潮文武,还有心思说笑。 大臣们可没心情听冷笑话,一个个眉头紧锁,板着个脸,默默欣赏着朱启明的自娱自乐。 “皇上,叛军已经断了运河粮道,若不赶紧平叛,北京城的粮食将难以为继,臣担心会引起百姓恐慌。”孙承宗心中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非要胡来,这下好了吧,真给激起兵变了吧,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朱启明也收了笑容,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搞这么大,本以为最严重也不过山东那边会有几个不开眼的胡闹一气,没想到南直隶来了一出大的,看对方的操作,绝不是几个没脑子的武夫能搞起来的,武将和文人搞到一起,事情确实很大条。 但再大条也得想办法解决,总不能看着他们打进北京城吧。 “户部,京城和通州的存粮还可以支应多久?” 户部新任尚书李之藻也是个好记性,直接回道:“最多一个半月。” “那就差不多了,内阁和兵部即刻传旨,命南京附近军队集结,江北卫所在凤阳集结,由凤阳巡抚崔呈秀统一协调指挥;江南卫所在苏州集结,由南京守备常胤续统一协调指挥,首要任务是打通运河粮道,保证京城粮食供应。” 还算个四平八稳的对策,叶向高并未说什么,欣然接受了旨意,然而下一秒他就不淡定了。 “朕亲帅新军出征南京!” 朱启明这个重磅炸弹,一时间竟然没让群臣反应过来。 “皇上万万不可!皇上难道忘了天津之事了吗?”赵南星毫不客气,天津一事他吓得够呛,回来更是被无数人弹劾,搞得他连京察都是草草收尾,这一次他可不想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朱启明哪里会忘,到现在他还在让茅元仪调查此事,也正因此事,他跟皇后张嫣连面都不见,甚至张嫣的千秋节(即皇后生日)他都没给过,反倒是给段纯妃隆重地过了个生日。 “朕当然没忘,但朕后来在边关走了一圈不也没事吗?赵卿的担心朕可以理解,但此次有数万大军护驾,朕还会有什么危险呢?赵卿难道怀疑新军的将士会对朕不利?”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安危。” “赵卿有心了,此次南征,不光要讨伐叛逆,还要安抚南直隶士绅百姓,此事由朕来做最合适,诸位谁去都不行。” 朱启明这话倒是事实,而且群臣也知道他一意孤行惯了,劝也没用,索性遂他愿。 安抚人心是一方面,立威则是另一方面,战争的胜利是提高威望的最好途径,朱启明不会放弃任何一场能提高威望的战争,他还在南京杀一儆百,好好敲打敲打官、商集团。 “皇上,南京离此两三千里,一来一去不知几日,京城若有紧急之事,该有何人做主?臣请皇上示下!” 出言的是韩爌,朱启明疑心的对象之一,他盯着韩爌看了许久,语气不咸不淡道:“韩卿觉得谁合适?”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岂敢妄言!” “信王怎么样?”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不敢妄言!”韩爌跟个复读机似的。 由于朱启明的刻意为之,信王朱由检和瑞、惠、桂三位皇叔辈的王爷目前并未就藩,都居住在十王府,如果非要找一个主事之人,那也只能从这几个王爷里挑,论亲疏关系,自然又是信王朱由检优先,韩爌嘴上不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由朱由检监国。 朱启明历史可没白学,历史上朱由检一即位就把韩爌召回来担任首辅,并大量起复东林党人,导致一党独大的格局再次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朱由检深受东林党人影响,内心是倾向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的。 现在韩爌想让朱由检监国,摆明了是在为东林党铺路,你朱启明连个皇子都没有,还成天瞎跑,万一跟武宗似的挂了,皇位就是朱由检的,到时候他们东林党人就是从龙之臣,势力将会更强。 韩爌到底有没有参与天津行刺案朱启明不清楚,但他清楚作为次辅的韩爌绝对没把国家和皇帝放在心里,韩爌心里只有东林党的利益,谁做皇帝无所谓,东林党必须得独揽朝政! 朱启明眼神冰冷地看着韩爌,叶向高发现情况不对,赶忙出来和稀泥:“皇上,臣以为韩阁老所言甚为有理,然信王殿下年幼,恐难胜任,还请皇上三思。” 朱启明将目光从韩爌身上收回,对叶向高说道:“叶首辅说的对,信王年幼,纵然令其监国,也要各位拿主意,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就由内阁和九卿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遇重大事件,委员会自行决定应对之策。” “委员会”之类的新鲜词汇群臣早已熟知,对于运作流程也清楚,朱启明选择成立临时委员会,不仅是为了阻止东林党人利用朱由检监国搞事情,也是为了掺沙子,现在九卿近半数是帝党或中立派,有这些人在临时委员会,东林党人想搞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这个提议,叶向高不动声色没什么表示,韩爌和一众东林党大臣却忍不住皱眉头,帝党成员则是喜上眉梢。 韩爌挪了挪身子,准备说些什么,叶向高却赶紧挡在了他的身前,奏道:“皇上既有旨,臣等谨当遵奉。” 叶向高都表示了赞成,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下了朝,大臣们三五成群离开了紫禁城,叶向高刚要上轿,韩爌在后面喊住了他。 “虞臣兄有事?”叶向高属于明知故问了。 “进卿兄,小弟近日偶得一坛好酒,想请进卿兄一起品尝。” 叶向高会意一笑,说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爌在京多年,府邸经营的富丽堂皇,家中奴仆更是有数十人之多,看的叶向高咋舌不已。 进了内堂,韩爌屏退奴仆,对叶向高说道:“进卿兄,皇上一意孤行,你为何不加以规劝?” 叶向高笑道:“虞臣,你都说了皇上一意孤行,我劝还会有用吗?” 韩爌无奈,只好换个话题道:“信王贤良仁慈,怎么就不能胜任监国?” 韩爌的语气有些不满的味道,叶向高也不恼,依然笑呵呵地说道:“虞臣,我正要说此事,你今日为何如此幼稚?皇上不喜信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难道不知?” “我岂不知,但除了信王,还有何人能做监国,难道选瑞王他们几个?” “哈哈!”叶向高这下笑出了声,“虞臣啊,你只想按常理要有人监国,可皇上又岂是按常理做事的天子,你今天是给自己找了麻烦了。” “唉!”韩爌叹息一声,说道:“皇上如此不尊伦理纲常,作为臣子却无能为力,岂不让天下士子耻笑!” “耻笑就耻笑吧,我等难道还能学南京那些人?!” 说起南京,韩爌面色凝重了起来,有些惋惜道:“受之受人蛊惑,入了南京叛军的伪朝廷,现在是吏部尚书。” “什么?!”叶向高大为吃惊,钱谦益怎么会这么糊涂,就算再想做官,也不能做叛军的官啊! “除了他,还有几名东林弟子,多是《时评》案的受罚者。” “糊涂啊!”叶向高欲哭无泪,东林党这下名声算是完了! 两人一时间都是无语凝噎。 第67章 抵达凤阳 调令已经发布,朱启明也开始和茅元仪、卢象升等人筹划起来,此次平叛是新军成军以来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只能胜不能败,如果败了,那新军将成为众矢之的,以后的发展将举步维艰。 众人在地图上做了多次推演,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朱启明刚要休息,刘若愚进来禀报:“万岁爷,西宫段娘娘求见。” 朱启明一愣,他虽然总去找段纯妃,但段纯妃却从不主动来养心殿找他,今天主动前来,看来是有什么大事。 “传见。” 不多时,段纯妃走了进来,眼泪汪汪的。 “怎么了?受人欺负了?”朱启明以为宫斗剧要开始了,还差点笑出来。 段纯妃却摇了摇头,跪地求道:“臣妾父兄皆在南京,闻南京叛乱,臣妾担心父兄安危,又闻皇上不日御驾亲征,臣妾想。。。想。。。” 段纯妃欲言又止,朱启明忍俊不禁,笑道:“你想跟我一起去南京是吧?” 段纯妃点点头,声音小的像蚊子:“是!” “这可不符规矩啊。”这种事大臣们知道了肯定会说上几句,朱启明懒得跟他们费口舌。 段纯妃闻言,满脸的失望,只好说道:“是臣妾不懂规矩了,请皇上治罪。” 朱启明走上前去,拉过段纯妃的小手,一边摸一边坏笑道:“也不是没办法,你想不想听?” 段纯妃眼里又来了神采,忙问道:“皇上,什么办法?” “你先亲我一口。”朱启明老色批本性一览无遗。 虽然俩人私下没大没小疯,但现在是在养心殿,那么多内侍看着呢,段纯妃哪里敢如此放肆,只好羞涩地低下了头,娇哼道:“皇上!” 朱启明可不管那个,上去亲了段纯妃一口,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在段纯妃耳边小声说道:“你到时候化妆成内侍跟在我身边就行了,不要跟任何人说。” 段纯妃感激道:“谢皇上成全。”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天怪冷的,正好缺个暖被窝的!嘿嘿!” 三天以后,朱启明按制到太庙祷告,随后下令大军开拔,正式出征平叛。 新军经过一年的征幕,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万人,两个军的编制,朱启明带走了第四军,留下第五军留守北京。 第四军如今满编齐员,各兵种完备,步兵也开始列装燧发枪,虽然数量还很少,但能列装燧发枪的都是精锐连队,可以保证这种先进武器发挥最大威力。 为了安定人心、震慑宵小,朱启明没有带着第四军直接从南海子出发,而是从永定门入城,一路高唱改编版的《歌唱祖国》穿过整个北京城,最后从德胜门出了城。 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南海子有个皇家新军,但却很少人见过,这是绝大多数北京人第一次见到新军,对这支着装怪异、留着光头(其实是平头)的军队反应不一,有觉得新奇的,有觉得不伦不类的,有觉得离经叛道的,更有一部分人觉得不容小觑的,武长春就是其中之一。 武长春什么人?他其实是个后金间谍,冒用他武举人伯父武以扬的名字在大明收集情报,但不巧被人检举其冒名顶替,好在其上下打点,官没了,人没事,于是便继续躲在北京收集情报。 武长春虽然不是武举,但对军旅之事也算颇有心得,很多人看的是新军怪异的装束,他看的却是新军的精气神,面无菜色、体格健壮、眼神坚定,尤其令他震撼的是新军士兵步伐整齐,并没有像别的明军那样走几十步就得重整队形,这样的事情就连八旗兵都做不到! 武长春心中大惊,这样重大的情报必须赶紧告知自己的主子,他也顾不得去继续看热闹了,转身离开了人群,却没注意到有两双眼睛立即盯上了他。 新军出征仪式成为北京百姓持续讨论的话题,为此《大明旬刊》还出了两期号外,鼓吹新军实力,并刊上《歌唱祖国》完整歌词,供百姓传唱。 北京城的一切,跟新军第四军是没什么关系了,他们正忙着赶路,朱启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是新军出了名的狠人,每次去南海子训练营,都会有几支部队“倒霉”,负重跑三里那是轻的,急行军二十里才是真要命,每次都能把一帮人累的跟狗似的!这不,刚出北京城,朱启明就下令全军急速前进,两日抵达天津。 二百里,两天!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新军士兵已经习惯了,一天不就一百里吗,跑! 别看新军士兵叫苦不迭,朱启明其实对这个速度还不满意,四卫营的士兵使点劲一天还能走个五六十里呢,花大价钱培养的新军要是连一百里都走不上,还不如继续用四卫营了。 为了鼓舞士气,朱启明也没有坐在豪华的马车里,而是一身戎装,步兵一起行军。 第四军打仗行不行不好说,身体素质还算可以,两天以后,前锋部队如期抵达天津,虽然后面还有一堆掉队者以及辎重和炮兵,但主要作战兵种基本全部到达,朱启明勉强给了个合格。 到了天津,第四军暂作休整,待后续部队跟上,他们将改走水路,除了骑兵部队,剩下兵种将全部乘船南下,直驱南京。 朱启明没有选择乘船,而是抛下段纯妃与骑兵部队先行出发。 骑兵第四团目前在编一千五百人,虽然以汉人良家子为主,但也不乏蒙古人、羌藏人以及十几个欧洲人,这也是朱启明取长补短、互相学习的刻意部署,为的就是让骑兵学习更多地区的战术战法,以此为未来培养适合各种条件下的骑兵作战部队。 骑兵第四团全员轻骑,只用了十天便赶到了凤阳,朱启明在这里见到了他安插在这里的帝党骨干——凤阳巡抚崔呈秀。 老崔是朱启明年初安排过来的,朱启明本来用意是想让崔呈秀管理漕运和盐场,可惜群臣群起反对,无奈只好安排做了凤阳巡抚,在这里监察淮、扬两地。 一见面,朱启明就问了最新战况。 崔呈秀虽生性贪财,但做事却谨慎细微,他将一个小册子呈上,同时介绍道:“叛军头目陈献策虽名为大元帅,但据臣探查,其不过傀儡尔,真正幕后操纵者是一个神秘人,臣只知道其通过陈献策身边的一位军师联络,具体姓甚名谁尚不得知。” 朱启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就凭陈献策那个小人物,根本不可能一呼百应,让南京周边那么多军队跟着哗变。 “他们最近有没有行动?” “回皇上,没有!据逃出来的百姓说,陈献策逼迫南京大小官员就范,但很多人反对,他正在处理这些人。” 铲除异己!朱启明忍不住心中默念,希望段纯妃他爹别出事才好,要不还得他去哄妹子。 “你这里兵力集结了多少?”玩笑归玩笑,正事要紧。 “回皇上,目前从颍州、徐州和归德府等地已经调集过来了三万余人,加上凤阳和淮安本地驻军,大约有五万人。” “江南怀远侯那边怎么样?” “回皇上,据臣所知,怀远侯那边只有一万多人。” 就江南那温柔乡,有一万人不错了,朱启明也没指望能收拢多少人。 朱启明看了看地图,沉思一阵,对崔呈秀说道:“既然他们内部不稳,那咱们就趁势而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皇上圣明!” 第66章 御驾亲征 南直隶叛军公开打出旗号要“奉天靖难”,说什么要“清君侧”,但谁不明白,清什么君侧,清君才是真正的意图。 “还不如直接说砍了皇帝荣华富贵,金票大大滴来的实在!”朱启明当着满潮文武,还有心思说笑。 大臣们可没心情听冷笑话,一个个眉头紧锁,板着个脸,默默欣赏着朱启明的自娱自乐。 “皇上,叛军已经断了运河粮道,若不赶紧平叛,北京城的粮食将难以为继,臣担心会引起百姓恐慌。”孙承宗心中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非要胡来,这下好了吧,真给激起兵变了吧,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朱启明也收了笑容,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搞这么大,本以为最严重也不过山东那边会有几个不开眼的胡闹一气,没想到南直隶来了一出大的,看对方的操作,绝不是几个没脑子的武夫能搞起来的,武将和文人搞到一起,事情确实很大条。 但再大条也得想办法解决,总不能看着他们打进北京城吧。 “户部,京城和通州的存粮还可以支应多久?” 户部新任尚书李之藻也是个好记性,直接回道:“最多一个半月。” “那就差不多了,内阁和兵部即刻传旨,命南京附近军队集结,江北卫所在凤阳集结,由凤阳巡抚崔呈秀统一协调指挥;江南卫所在苏州集结,由南京守备常胤续统一协调指挥,首要任务是打通运河粮道,保证京城粮食供应。” 还算个四平八稳的对策,叶向高并未说什么,欣然接受了旨意,然而下一秒他就不淡定了。 “朕亲帅新军出征南京!” 朱启明这个重磅炸弹,一时间竟然没让群臣反应过来。 “皇上万万不可!皇上难道忘了天津之事了吗?”赵南星毫不客气,天津一事他吓得够呛,回来更是被无数人弹劾,搞得他连京察都是草草收尾,这一次他可不想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朱启明哪里会忘,到现在他还在让茅元仪调查此事,也正因此事,他跟皇后张嫣连面都不见,甚至张嫣的千秋节(即皇后生日)他都没给过,反倒是给段纯妃隆重地过了个生日。 “朕当然没忘,但朕后来在边关走了一圈不也没事吗?赵卿的担心朕可以理解,但此次有数万大军护驾,朕还会有什么危险呢?赵卿难道怀疑新军的将士会对朕不利?”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安危。” “赵卿有心了,此次南征,不光要讨伐叛逆,还要安抚南直隶士绅百姓,此事由朕来做最合适,诸位谁去都不行。” 朱启明这话倒是事实,而且群臣也知道他一意孤行惯了,劝也没用,索性遂他愿。 安抚人心是一方面,立威则是另一方面,战争的胜利是提高威望的最好途径,朱启明不会放弃任何一场能提高威望的战争,他还在南京杀一儆百,好好敲打敲打官、商集团。 “皇上,南京离此两三千里,一来一去不知几日,京城若有紧急之事,该有何人做主?臣请皇上示下!” 出言的是韩爌,朱启明疑心的对象之一,他盯着韩爌看了许久,语气不咸不淡道:“韩卿觉得谁合适?”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岂敢妄言!” “信王怎么样?”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不敢妄言!”韩爌跟个复读机似的。 由于朱启明的刻意为之,信王朱由检和瑞、惠、桂三位皇叔辈的王爷目前并未就藩,都居住在十王府,如果非要找一个主事之人,那也只能从这几个王爷里挑,论亲疏关系,自然又是信王朱由检优先,韩爌嘴上不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由朱由检监国。 朱启明历史可没白学,历史上朱由检一即位就把韩爌召回来担任首辅,并大量起复东林党人,导致一党独大的格局再次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朱由检深受东林党人影响,内心是倾向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的。 现在韩爌想让朱由检监国,摆明了是在为东林党铺路,你朱启明连个皇子都没有,还成天瞎跑,万一跟武宗似的挂了,皇位就是朱由检的,到时候他们东林党人就是从龙之臣,势力将会更强。 韩爌到底有没有参与天津行刺案朱启明不清楚,但他清楚作为次辅的韩爌绝对没把国家和皇帝放在心里,韩爌心里只有东林党的利益,谁做皇帝无所谓,东林党必须得独揽朝政! 朱启明眼神冰冷地看着韩爌,叶向高发现情况不对,赶忙出来和稀泥:“皇上,臣以为韩阁老所言甚为有理,然信王殿下年幼,恐难胜任,还请皇上三思。” 朱启明将目光从韩爌身上收回,对叶向高说道:“叶首辅说的对,信王年幼,纵然令其监国,也要各位拿主意,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就由内阁和九卿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遇重大事件,委员会自行决定应对之策。” “委员会”之类的新鲜词汇群臣早已熟知,对于运作流程也清楚,朱启明选择成立临时委员会,不仅是为了阻止东林党人利用朱由检监国搞事情,也是为了掺沙子,现在九卿近半数是帝党或中立派,有这些人在临时委员会,东林党人想搞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这个提议,叶向高不动声色没什么表示,韩爌和一众东林党大臣却忍不住皱眉头,帝党成员则是喜上眉梢。 韩爌挪了挪身子,准备说些什么,叶向高却赶紧挡在了他的身前,奏道:“皇上既有旨,臣等谨当遵奉。” 叶向高都表示了赞成,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下了朝,大臣们三五成群离开了紫禁城,叶向高刚要上轿,韩爌在后面喊住了他。 “虞臣兄有事?”叶向高属于明知故问了。 “进卿兄,小弟近日偶得一坛好酒,想请进卿兄一起品尝。” 叶向高会意一笑,说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爌在京多年,府邸经营的富丽堂皇,家中奴仆更是有数十人之多,看的叶向高咋舌不已。 进了内堂,韩爌屏退奴仆,对叶向高说道:“进卿兄,皇上一意孤行,你为何不加以规劝?” 叶向高笑道:“虞臣,你都说了皇上一意孤行,我劝还会有用吗?” 韩爌无奈,只好换个话题道:“信王贤良仁慈,怎么就不能胜任监国?” 韩爌的语气有些不满的味道,叶向高也不恼,依然笑呵呵地说道:“虞臣,我正要说此事,你今日为何如此幼稚?皇上不喜信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难道不知?” “我岂不知,但除了信王,还有何人能做监国,难道选瑞王他们几个?” “哈哈!”叶向高这下笑出了声,“虞臣啊,你只想按常理要有人监国,可皇上又岂是按常理做事的天子,你今天是给自己找了麻烦了。” “唉!”韩爌叹息一声,说道:“皇上如此不尊伦理纲常,作为臣子却无能为力,岂不让天下士子耻笑!” “耻笑就耻笑吧,我等难道还能学南京那些人?!” 说起南京,韩爌面色凝重了起来,有些惋惜道:“受之受人蛊惑,入了南京叛军的伪朝廷,现在是吏部尚书。” “什么?!”叶向高大为吃惊,钱谦益怎么会这么糊涂,就算再想做官,也不能做叛军的官啊! “除了他,还有几名东林弟子,多是《时评》案的受罚者。” “糊涂啊!”叶向高欲哭无泪,东林党这下名声算是完了! 两人一时间都是无语凝噎。 第69章 渡江战役 天启四年的春节朱启明是在军营过的。 凤阳城外已经云集了五万余人,这些人大都身穿破烂不堪的鸳鸯战袄,头戴大帽,上至六十、下自十一二岁的各色人等混合在一起,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土匪,要秩序没秩序,要纪律没纪律,看的朱启明愁眉不展。 其实也不是没有能看的,那些将领亲卫就不一样了,个个人高马大,身批罩甲,骑着高头大马,端的是威风凛凛。 朱启明花了三天时间,亲自到了各个军营看了一圈,说是五万人,实际有三万多就不错了,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都敢这么干,可想而知平日里吃的空饷更严重,因为他看到一些军营里明显夹杂着一些农民,这些人应该是临时从附近抓来的壮丁。 卫所兵的弊病朱启明的心里明镜似的,但对于这种情况,他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时机不到,想动卫所,估计就不是一个地方造反了。 凤阳和淮安的府库被朱启明搜刮干净,全部犒赏了这些卫所兵,多少让这些土匪一样的卫所兵老实了不少。 正月初五,淮安方面传来消息,第四军步兵和炮兵等部队已经抵达淮安,朱启明随即下令,以第四军步炮部队配合淮扬地区地方部队进攻镇江,凤阳方面的部队进攻太平府,随后东西合击进攻南京。 朱启明将凤阳附近集结的卫所兵进行了整编,所有无甲者以及老弱病残编为辎重兵,其余人混编成暂编第六军,加上他带来的第四骑兵团共两万六千多人浩浩荡荡开往和州。 陈献策起事以后曾先后派兵进攻江北的和州、滁州等地,但一直未能攻克,听闻朝廷出兵之后,直接龟缩江南,再也不过长江。 暂编第六军抵达和州的第二天,长江上游征集的船只便从安庆赶了过来,朱启明随即下令强渡长江。 说是强渡,对岸的叛军却龟缩在当涂城中,任由暂编第六军顺利渡江。 朱启明刚踏上江南的土地,当涂城的守军就杀了主将,降了!一共就坚持了两天! 朱启明有一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起兵的时候口号喊的震天响,这怎么说降就降了?不应该死守城池,血战到底才对吗? 疑心病日渐加重的朱启明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总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好是哪里不对。 当涂一下,暂编第六军再无后顾之忧,直接朝着南京杀去。 正月十六,暂编第六军前锋抵达江宁镇,叛军在此屯驻了八千余人,游击将军董成栋轻敌冒进,损失一千五百余人,创造了开战以来官军损失之最。 得知消息的朱启明只好将董成栋革职,随后另派参将田杰攻击江宁镇,没想到田杰也铩羽而归,损失了五百多人。 这一次朱启明没有直接治田杰的罪,而是从后方来到了前线,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宁镇位于南京城以西七十里,自古为水路要冲,西濒长江、东接大胜关、南连秣陵关,三地组成南京城西南方向最后一道防线,朱元璋定都南京,为保其安全,对这些地方均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只要防守得当,一般的军队还真攻不下来。 朱启明考察了一遍,心里凉了半截,叛军在三地驻军大约有三万人,虽然算不得精锐,但凭借地利优势,根本不是他这两万人能轻易啃下来的。 如果硬耗的话,朱启明有把握攻下这几个地方,但付出的成本将会很大,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思来想去,他准备劝降。 朱启明写了一封诚意十足的劝降信,派人送给了江宁镇守将陈揆。 陈揆是陈献策的弟弟,他很快回了朱启明的信,根本不相信朱启明会既往不咎,横竖都是死,那就赌一把。 朱启明没想到自己信誉这么差,只好放弃了劝降陈揆的企图,转而带着卫队转到南边,想从秣陵关打开突破口。 于此同时,南京东面战场,皇家新军第四军与淮扬的地方部队正月初八集结于江都,稍作休整,正月十三发起渡江战役,在丹徒城以西的高资镇附近登陆,然而他们就没朱启明那么幸运了。 驻守丹徒城的是陈献策手下悍将张杰,此人有勇有谋,又能与士卒同甘共苦,部下军队的战斗力远不是一般卫所兵能比的。 朱启明将东部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了卢象升,这就有个很大的问题了,他觉得卢象升可以胜任,第四军将士也都服,但是卫所兵却不服,卢象升很难指挥动这些部队的将领,于是还没上岸,官军就乱了,卫所兵都想着抢军功和战利品,这一下给了张杰机会。 由于起事匆忙,南京方面并没有水师,张杰于是率部半渡而击,冲的快的卫所兵这下就遭了殃了,本来他们就没什么防护装备,好多人直接被射成了筛子。 卫所兵损失惨重,立即撤退,结果又冲散了新军阵型,本来这帮新军就多是北方旱鸭子,一被冲散,很多人也怕了起来,跟着卫所兵往北岸划。 卢象升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第一次带兵打仗,就出这么大的洋相,回去估计得被同学笑话死。 卢象升冷冰冰地下了命令:“传令,后退者杀无赦!” 宪兵队得了命令,立即乘坐小船赶了过去,用铜皮大喇叭大声呼喊卢象升的命令,新军士兵都清楚宪兵和军纪是干什么的,听到喊话,赶忙都停了下来,并开始重新集结。 卫所兵就不行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帮带着白色圆盔的人是干什么的,很多人根本不理会,继续向北岸划去。 宪兵队队员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搭弓射箭,专挑头目一箭一个,个个毙命,这一下才算震慑住逃跑的士兵。 “再说一遍,副帅有令,后退者杀无赦!”李文山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第四军士兵对这些杀神级的宪兵队队员既敬又怕,他们都是平日的训练标兵,各项考核经常可以拿到满分,双份军饷吃小灶,但一执行起军纪那可比阎王还狠,不到一年时间,死在他们手里的违纪士兵不下于百人! 宪兵队的行动阻止了各部队的继续溃退,卢象升赶紧命各将领重新集结部队。 “这次务必做到齐头并进,相互配合,谁要是再敢冒进一律斩首,再有溃逃,后队斩前队!” 朱启明给新军制定的军纪相当严酷,可以说比戚家军的军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代没有那些个革命信仰,不靠严酷的军纪根本练不出好兵。 这一次有了卢象升的严令,各部总算是有了点秩序,从运河沿岸征集来的几百艘大小船只载着一万多人再次向南岸冲去。 接近南岸,箭雨再次袭来,官军士兵各自举起五花八门的护盾防御,新军士兵头戴圆铁盔、上身披板甲、手持等身松木盾,几乎没有伤亡,有几个倒霉蛋也不过是被射中了大腿而已。 卫所兵就比较惨了,身上披甲的不过半数,护盾更是什么都有,有的甚至拿个锅盖当护盾,结局可想而知。 船只终于靠岸,各部开始下船,如今正值长江冬季枯水期,江边的滩涂地延伸很远,官军士兵只好一边顶着箭雨,一边在滩涂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冲锋,如此一来,伤亡明显增大了,第四军士兵也开始有人阵亡。 第四军士兵毕竟是没上过真实战场的,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很多人甚至忍不住吐了起来,更有胆小者逡巡不前。 战场形势一时间又对官军不利起来。 第70章 岸边对决 李文山带着宪兵队已经砍了十几个人了,有卫所兵,也有第四军士兵,说实话对于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袍,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军法无情,他只好心中默默跟这些同袍说声“对不起”了。 由于宪兵队就在身后,官军士兵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反正死了也不亏,不仅有抚恤金,家人还给赐田,上吧! 宪兵队不光杀人,还要记功,李文山负责杀人,跟着他的小年轻李鸿基负责记功。 “队长,你看那个人,真厉害!”李鸿基兴奋地指着一个卫所兵的高大汉子。 李文山看了一眼,确实是条好汉,身材高大、体格壮硕,一个人扛着一块破门板,右手持一把腰刀冲上了岸堤,与叛军厮杀在了一起。 “记着点这个人,若是能活下来,看看是谁的部下,这种勇士不可使其无用武之地。”李文山时刻记着朱启明的教导,宪兵队不只是用来震慑士兵用的,还要做士兵的伯乐。 “是,队长!” 有了榜样的力量,很快便有更多人冲上了岸堤,如此以来,滩涂阵地彻底被官军控制,第四军的火枪兵和炮兵也开始登岸。 第四军第一批登岸的火枪兵多是配备了燧发枪和定装弹的精锐,他们很快结成几个方阵,踩着鼓号手的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张杰所部推去。 方阵外围是最早上岸的刀盾兵,他们负责近距离格杀以及护卫火枪手,中间的火枪兵除了标配火枪,不同位置的火枪兵副武器又有所不同,外围的多是短矛,这种短矛不仅可以单独使用或当标枪使用,还可以和火枪拼装在一起当长矛用,可以说是究极缝合怪了。中间的火枪兵副武器则是手斧和三棱刺刀,敌军若是攻到这一层,那也只能近身死磕了。 鼓声停止,尖锐的哨声响起,方阵指挥官一声大喝:“立定!” 方阵停在了距离张杰所部二百步外,张杰看的莫名所以,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十门佛郎机炮推上了岸堤,随即炮兵迅速组建炮兵阵地。 佛郎机炮是明朝中期从葡萄牙人那里引进的一种后装滑膛加农炮,其优点是重量轻、安全性高、射速快、使用寿命长,但缺点也很明显,由于铸造工艺水平低,密闭性不是很好,射程也不尽人意。 朱启明对佛郎机炮却推崇备至,这种炮使用定装弹药,射速极快,训练有素的炮兵可以做到一分钟三发左右,在野战中可以形成快速火力打击,大规模杀伤敌方有生力量,因此他为新军炮兵选的中程主战火炮就是五百斤的佛郎机炮。 炮兵部队在训练营每天练的就是如何最快时间构筑炮兵阵地,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炮兵阵地构筑完成。 炮兵阵地在岸堤上,略高于叛军阵地,炮兵测量员随即使用跳眼法测距,然后将计算距离告知操炮手,操炮手按照根据长期测试结果编写的射表进行射角调整。 “标尺五百五,向右十五,实心弹,一发装填!” 炮兵指挥官袁伯应下完命令,传令兵大声复述,操炮手迅速调整火炮姿态,随即进行装填。 卫所兵也不是傻子,眼见第四军步兵方阵不动,大炮又推了上来,冲的比较快的一些士兵赶忙脱离战场,退到第四军方阵旁边结阵。 “放!”一声令下,三门佛郎机炮开火,三颗实心弹呼啸着冲向叛军阵地,最后落在叛军阵地前面,并没造成人员伤亡。 测量员手持千里镜,根据落点,报出修正数据,随即又是三门火炮进行第二次实心弹射击。 这一次叛军就没那么好运了,炮弹直接冲进叛军阵中,虽然是实心弹,但也砸死砸伤了十余人。 测量员再次将数据上报,袁伯应随即让剩余四门火炮进行弹道测试。 又是准确命中,袁伯应轻轻一笑,随即下令霰弹三发速射。 十门佛郎机炮齐射,炮弹呼啸着越过第四军步兵阵地,直接在叛军阵中炸开,虽然这些霰弹的引信工艺还有所欠缺,但基本都在叛军阵地附近炸开了,里面的石子和铁珠四处飞溅,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一轮齐射就把叛军炸懵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和第三轮齐射有来了,一时间又是鬼哭狼嚎,许多人开始往后退了。 袁伯应哪里能让轻易跑了,随即下令延伸射击,又是一轮五发速射,叛军又交代了不少人。 到此,叛军军心已经开始动摇,他们第一次知道火炮原来可以打的这么准,御林军就是御林军,不是他们这些杂牌能对抗的! 不过张杰并没有下令撤退,他看到官军的火炮停止射击了,他还有机会,毕竟自己手下两万人,对面一万人,两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速射的好处是能对敌军造成心理震慑,打击敌军士气,坏处就是炮管过热,需要冷却,安全起见,袁伯应只能下令停止炮击,将战场交给了步兵。 鼓点再次响起,步兵出动了,四个方阵呈品字形向叛军阵地靠近。 距离来到一百步左右,火枪兵开始射击,叛军以为不会有多大准头,没想到又栽了跟头,一次性报销了不少人,这一下就不是军心动摇了,是彻底失去了斗志,已经有小股部队开始溃逃了。 张杰脸色很难看,他和陈献策等人一直以为朱启明不过是在南海子胡闹,一个小屁孩懂啥练兵之道,可万万没想到还真的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这下失了大算了! 燧发枪、定装弹药、最佳比例的颗粒火药,再配合使用三段击战法,可谓完美无缺,叛军只有挨打的份,往前冲的没几个能活着抵达方阵刀盾手的跟前。 跟着第四军作战的淮扬地区的卫所兵也傻眼了,他们第一次知道仗还能这么打。 左良玉看了看第四军士兵的装备,又看了看手中已经砍卷的腰刀,内心如同打翻了一坛陈醋,他暗自下了决心,这一战结束就去投新军,就算再严苛的军纪都阻挡不了他! 左良玉本在辽东从军,后来朱启明执行王在晋的收缩战略,裁汰了不少部队,同时出于对辽东将门的反感,将很多辽东将门和其部属分散改调到了内地,左良玉便跟着吃了瓜落,来到淮安驻防。 本想着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南京发生叛乱,左良玉又跟着出征,一心想出人头地的他作战异常勇猛,就是想混个军功,没想到现在跟人家第四军一比,自己砍的那几颗人头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定了决心,左良玉准备递上“投名状”,他对身边的十几个部下说道:“咱爷们领军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人家新兵蛋子都比咱爷们勇猛,咱爷们以后这老脸还要不要了?是爷们的今天就跟老子冲一把,涨涨咱爷们的脸!” 还别说,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众人一听这话,当即嗷嗷怪叫,表示一切都听大哥的。 左良玉邪魅一笑,随即大吼一声带着属下杀了过去。 第四军的新军士兵已经慢慢适应了战场,毕竟也算是顺风仗了,士气自然高涨,不少方阵的队形开始变得混乱,有人动了小心思,想要抢军功。 卢象升站在岸堤最高处,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这一切,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下令宪兵队紧急出动。 “敢有擅自脱离方阵者,杀无赦!” 第71章 战争迷雾 张杰终于撑不住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两万人的部队被一万人的官军打垮,这还怎么玩? 无奈之下,张杰只好带着残兵败将退往南京,丹徒本是新征服的城池,若是百姓看着他带着残兵败将退回去,十有八九会为官军打开城门。 等张杰率部进入南京,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南京被围了!这下再想逃出生天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献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两个黑眼圈有拳头那么大,听闻张杰败退南京,他彻底乱了分寸,来到后堂,跟自己的军师李卜年商议起来。 一见面,陈献策就哭丧个脸说道:“李先生,还请救救陈某。” 李卜年心中鄙夷,脸上依然笑容可掬:“大元帅这是哪里话,小可一介布衣,哪有本事救先生啊!” 陈献策闻言,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冷声道:“李先生,明人不说暗话,那位爷当初联络的起事,如今兵败如山倒,他准备袖手旁观吗?” 李卜年也不再笑容可掬,冷哼一声,说道:“李某奉劝阁下注意言辞!” “哼!”陈献策也不示弱:“要是做绝了,别怪陈某人翻脸,当初说好了若事成官位随我挑,事败则接应我去海外做一富家翁,如今想不认账可不行,老子手里可握着你们的证据呢!” 李卜年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转瞬之间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大元帅这是什么话,那位爷既然答应了,自然是不会不作数的,你尽管放心就是,不日便会有人前来接应。” 陈献策也不是傻子,哪里肯轻易相信,咄咄逼人道:“老子告诉你,五天!最多五天,要是五天还没来人接应,老子就开城投降!” 陈献策说完,也不等李卜年开口,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李卜年脸色变了又变,眼神中充满了杀气,这个陈献策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想个办法解决掉他! 李卜年沉思一阵,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出了大元帅府,七拐八拐甩掉了跟踪的兵丁,消失在一个小巷子里。 再说朱启明来到秣陵关,想从这里打开突破口,结果再次碰了一鼻子灰,劝降依然没用,守将这次更狠,直接杀了送信的使节。 朱启明无奈,只好先停在秣陵关下想对策,可惜他不是军事家,又哪里能想出什么好对策,头发掉了一大把,还是无济于事。 心情抑郁的朱启明只好暂时放弃了想对策,带着十几名侍卫跑到附近的山里打猎,权当是放松心情了。 秣陵关西南是连绵的群山,这个时代这些山里并没有多少人,也没什么旅游区,很多地方都是无人区,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朱启明一行人收获颇丰,直接找了一块空地搞起来烧烤。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朱启明难得第一次这么高兴,也不管什么君臣关系了,拉着侍卫们喝起酒来,结果这顿酒却差点成了他的最后一顿酒。 吃饱喝足,朱启明带着侍卫准备返回大营,然而刚走了没一里地,晕晕乎乎的他就看见侍卫们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纷纷从马上直接飞了出去。 朱启明瞬间酒醒了一半,赶忙翻身下马,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不敢露头。 直到四周安静了下来,朱启明才敢探头出来查看,然而不幸的是,他刚一露头,就感觉眼前一黑,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秣陵关下的大营主要驻扎的是骑兵第四团,团长满桂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帐内转来转去,一众将官看的直觉得头晕。 “报!”一名侦察兵气喘吁吁跑进了大帐。 “讲!”满桂感觉心已经到了嗓子眼。 “报告长官,侦察排奉命侦查了方圆六十里山区,没有任何发现!” 满桂这下不转来转去了,他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一脸的惊慌表情,朱启明失踪了,这下大条了! 副团长黄得功还算冷静,对侦察兵命令道:“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一棵树,一块石头都不能放过!” “是!” 侦察兵离开了大帐,黄得功对满桂说道:“团长,现在还不到惊慌的时候,首要任务是封锁消息,万不可引起军心动摇!” 满桂这会也缓过神了,他点头道:“你说的对,现在必须得封锁消息,你亲自带一小队人马去镇江,将情况汇报给卢军长,请他定夺。我这边再派人搜索,首长乃是天子,我相信自有老天保佑。” “好!我这就去准备,你这边一有新的消息尽快通知我。” 黄得功离开大帐,满桂扫视一圈,对剩下的几位将领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有敢泄露首长失踪之事者,杀无赦!” 黄得功带领百名骑士冒险穿过叛军控制的溧水,转向东北来到了句容境内。 此时句容城已经被东路军攻克,黄得功于是赶忙进城打探卢象升的行踪,当得知卢象升正在句容城里,他第一时间赶到卢象升住所。 一见面,黄得功就将朱启明失踪的事情告知了卢象升。 卢象升闻言也不免惊慌失措,他担心的倒不是军心稳不稳,而是天下稳不稳,朱启明要是有个万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又得掀起一场明争暗斗,不知那时又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想到这些,卢象升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们怎么搞的?明知在前线,怎么还让首长出去打猎?不知道会有危险吗?你们骑兵团的将领都是猪脑子吗?” 黄得功一脸委屈:“军长,首长的秉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哪能拦得住啊!” “狡辩!如果首长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骑兵团所有将领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军长,那现在该怎么办?”卢象升并非危言耸听,黄得功何尝不知后果,但事到如今又哪有后悔药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顺便求老爷保佑了。 卢象升想了想,说道:“纯妃娘娘现在丹徒,你先随我去丹徒,将事情告知纯妃娘娘,看她有何旨意吧。” “嗯?!”黄得功一脸茫然,“纯妃娘娘什么时候来的?” 卢象升白了黄得功一眼,“不该知道的别知道!” 卢象升带着黄得功离开了句容,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丹徒,向段纯妃汇报了朱启明失踪之事。 段纯妃今年不过十八岁,自小闺房里长大的,哪里有什么主见,除了哭就是哭,把一切事情都推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也没指望段纯妃能拿什么主见,但这个流程必须要走,得到授权的他立即又和黄得功返回了句容,准备将东线战场的事务安排妥当便前往西线寻找朱启明。 就在卢象升快要安排妥当之时,一个传言在句容城快速传播开来,这下所有官军将领都慌了。 传言内容很简单,朱启明被杀了! 卢象升赶紧派人调查传言来源,结果抓到了两个从南京逃回了的两名叛军士兵,他们说南京城内的叛军已经劫杀了朱启明,还把朱启明的军服在南京城巡展,他们害怕官军因为这事屠城,于是便偷偷跑回了句容老家,然后嘴欠就说了这事。 卢象升大惊失色,赶忙又询问了军服的样式。 两人一顿形容,在场的几名第四军高级将领全都傻了,还真是朱启明的那套陆海军大元帅服,那件衣服十分特别,一般人根本仿制不出来。 卢象升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的,这下完了,一切全都完了,一场腥风血雨不可避免了。 第72章 天,变了! 卢象升没有躺平,他迅速派人前往南京城打探消息,随后又派人上街辟谣,同时抓捕大量造谣者,这才算稍稍稳住人心。 做完这一切,卢象升立即赶往了西线。 就在此时,朱启明遇害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南京周边了,而是向全国蔓延开去,而且是特别快的那种,两天不到,传言便已经到达了凤阳地界。 崔呈秀一听这个传言也傻了,他可是帝党骨干,要是皇帝真的没了,他这个骨干恐怕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崔呈秀赶忙抓捕相关传播者,试图阻止传播,然而根本没有什么用,传言依然在飞速传播,又是两天,传言就过了徐州,进入山东地界,再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白莲教徐鸿儒的旧部复叛了! 天启三年五月黄河在河南山东交界决口,数百里内一片汪洋,夏粮没收着,秋粮又种不上,数十万人成了灾民,虽然朱启明紧急下拨了赈灾钱粮,但这些物资又有多少能真正到老百姓手里呢,于是白莲教死灰复燃,在徐鸿儒旧部的煽动下,又聚集了数万教徒。 朱启明在的时候,这些人碍于其在山东的威望不敢妄动,现在朱启明没了,那还怕啥,继续造反吧!而且这一次他们比上一次的优势要大,因为被朱启明斩立决的原山东总兵杨国栋的旧部也加入了他们。有了正规军的加入,他们不像上次那样菜了,连克数城,兵锋直逼兖州府城。 兖州知府王三善欲哭无泪,心里直想骂娘,怎么我一到哪儿,哪儿就叛乱啊! 兖州城只有一千人的驻军,面对白莲教数万大军,王三善自知抵挡不住,只好赶忙向兵部和内阁求援。 与王三善求援奏疏一起抵达北京城的还有朱启明遇害的消息,这一下北京城可热闹了,虽然消息还未被证实,但所有人都开始行动了起来,有把家眷送回老家的,有直接辞官不干的,还有四处串联搞小动作的,更甚者直接上书内阁,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尽快拥信王即位,以安民心云云。 叶向高什么人,当然不可能不证实传言的可信度就干另立新君的蠢事,他先是与司礼监一起将上书的大臣革职,随即以皇后张嫣的名义颁布了一道懿旨,要求各大臣恪尽职守,不得妄议,同时命兵马司严查传谣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这才将将控制住了北京城的局面。 接下来就是派人证实传言的可信度了,虽然他们都不想相信,但谁心里也没底,因此对派官员核查之事都表示同意。 经过一番讨论,承事郎洪承畴被派了出去,要不说这帮大臣都是人精呢,承事郎日趋权重,如果真要另立新君,承事郎将会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必须要加以削弱,如今茅元仪和卢象升跟着朱启明出征在外,孙传庭一直在疗养,再把领军人物洪承畴派出去,剩下张国维和常延龄两个老好人以及孙之獬一个软骨头,当时候万一真要另立新君,还不是他们怎么说怎么算。 虽然洪承畴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拗不过满朝文武,他只好无奈地选择离开北京,绕道河南赶往南京核查。 洪承畴刚走了两天,卢象升的奏疏就到了内阁,卢象升在奏疏中坦承朱启明很有可能已经被叛军弑杀了,但目前并未见到遗体,也未见叛军拿遗体要胁谈判,真实情况还未可知。 虽然奏疏的后半部分卢象升极力想证明朱启明并未出事,但大家只记住了前半部分,这下很多人都相信朱启明的确遇害了,抢立新君又成了他们心中的第一要务。 二月十五,《大明旬刊》还在孙之獬和施凤来的主持下发表辟谣文章,但京城的百姓却没几个人信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宫里的劲爆消息,想看看他们未来的新皇帝是哪一个。 内阁几位阁臣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等,与其说是在等消息,不如说是再等一个流程。 张国纪慢步走在皇宫的石板路上,他没有如往次那样东张西望,看一看皇宫禁苑的奢华,而是一脸愁容地往前挪着。 东林党人已经不止一个找过他了,让他劝张嫣赶紧以皇后名义立信王为监国,暂代皇帝处理政事,如果洪承畴确认朱启明已经遇害,再由监国晋位皇帝。 张国纪本身东林党人,自然是支持这个主张,尤其是想到朱启明对他苛刻的态度,他更是不喜欢朱启明,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进宫中劝说张嫣,结果却被张嫣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个父亲。 当初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自己刻意培养的女儿在如此紧要的时候竟然一点不愿帮助自己,张国纪怎能不愁! 坤宁宫内,张嫣哭的像个泪人,从打记事就被当作工具人培养,因为这把一辈子的幸福都搭了进去,亲爹当自己是摇钱树,丈夫当自己是陌路人,亲情、爱情,哪一样她都不曾感受过,这个世界所有温暖的事情仿佛都跟她没有关系,如今刚没了丈夫,亲爹又来逼着自己完成他们的愿望,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娘娘,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别冰坏了身子!” 贴身婢女已经不知多少次这样提醒了,张嫣擦了擦眼泪,毫无生气地问道:“贞儿,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苦命的女人?” 贞儿哪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好挑好的说:“娘娘贵为一国皇后,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命了。” “哼哼!”张嫣冷笑一声,自嘲道:“真是天下最好的命,父亲不疼、丈夫不爱,二十岁就成了寡妇,真是好命!” 贞儿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皇后娘娘饶命!” “不管你事!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对不起皇上,皇上这是在惩罚我!” “娘娘,等皇上回来了,您跟皇上认个错,兴许皇上就高兴了。”贞儿哪知道内里猫腻,还以为张嫣做了什么让朱启明不高兴的事呢。 张嫣惨然一笑,没有理会贞儿,而是一个人站了起来,随后离开了坤宁宫,往慈宁宫走去。 刘太妃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妃子,一生无出。天启皇帝即位后,由于郑贵妃身份敏感,故而在朝臣的建议下尊其为宣懿太妃,居于慈宁宫,执掌太后印玺。 刘太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句话,老好人,好到可以在魏忠贤势力和东林党势力之间互不得罪的老好人,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如今刘太妃执掌太后印玺,立新君的事不可能绕过这个人,张嫣心如死灰,不想学李选侍刚死了丈夫就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于是准备把这个锅甩给刘太妃,你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累了! 外面的传言铺天盖地,刘太妃怎么会不知道,她也知道这件事绕不过自己,于是早就派了心腹小内侍去打听了朝臣们的意见,准备再做一把老好人。 张嫣进了慈宁宫,客气地给刘太妃行礼。 刘太妃也不端着,她毕竟是代理太后,哪敢跟正牌皇后端架子,对张嫣那叫一个客气! 张嫣直接说明了来意,希望刘太妃主持立新君的事宜。 刘太妃却很是谨慎,只说自己提提意见行,其他的一概推辞。 张嫣也不放弃,准备继续劝说,可此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对刘太妃禀道:“内阁几位阁老求见太妃娘娘。” 第73章 十种方法对付你 全大明都在牵挂朱启明是生是死的时候,他正在某处大山里晒太阳,当然,是被绑着晒太阳。 朱启明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通过马车行走的时间和四周的植物分布,他推测这里离南京不会太远,多说四五百里。 被打昏之前,他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但没想到那帮人并没杀他,而是把他关在了这里,每日有吃有喝,就是见不到主事之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朱启明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他不止一次想跑出去,但每次都被抓回来,尤其是那个给他做饭的女子,功夫很是厉害,每次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追上,惨遭一顿毒打。 “公子,该吃饭了,今天是我喂你啊,还是你自己吃?” 朱启明现在一听这个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他回头看了看端着餐盘的女子,说道:“我倒是想自己来,但你得给我解开绳子才行啊。” 女子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算不上多漂亮,一身短打,显得非常干练,听见朱启明的话,有些不屑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几次了?哪一次不是借机逃跑,我师父可说了,你这个人滑头的很,休想再继续骗我,我宁可一直喂你吃饭,也不会给你松开了。” 完了!这个傻姑娘也学聪明了,朱启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真不跑了,每次都跑不出去,然后还被你们一顿毒打,身上现在就没有不疼的地方,你给我解开,让我活动活动筋骨,我保证再也不跑了。” 女子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不跑了?” 朱启明努力点点头:“真不跑了!再跑我就是你孙子!” 女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横眉怒目道:“谁要你做我孙子,我有那么老嘛?” “不老,不老,一点都不老,跟我妹妹一样。”朱启明一脸谄媚,此时若是孙之獬在场,一定会忍不住内心诽谤一顿。 “哼!”女子娇哼一声,这才上前帮朱启明解开绳子,一边解一边警告道:“我可告诉你,这里离最近的村镇有七八十里地,山上还有虎豹,你就算跑出这院子,也会在山里迷路,然后被虎豹吃掉,所以呢,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绳索解开,朱启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别说,这女子做的饭菜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朱启明也饿了,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战斗,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靠在椅靠上继续晒太阳。 女子收了碗筷就往厨房走去,朱启明却突然喊道:“先别走,陪我聊会天。” “聊会天?什么意思?”女子对这个词汇很是陌生。 “就是说会话!” “哦!”女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餐盘,“等我一下。” 不多时,女子去而复返,搬了个小马扎坐到朱启明对面,说道:“来吧,聊会天吧。” 女子有点傻白甜的感觉,朱启明有些无语,嘲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吗?” 女子没明白朱启明话里的真实意思,还以为朱启明夸自己呢,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也跟着红了。 朱启明彻底无语,只好问正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女回答的很干脆,朱启明好奇道:“那你说说我是谁?” “坏人!师父说了,你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你信了?” 女子认真地点点头:“我信,师父是不会骗我的!” “哈哈哈!”朱启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指着女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真是个。。。是个。。。傻白甜,这你都能信!” 女子虽然不明白“傻白甜”是什么意思,但结合朱启明后面的话也明白大概意思了,她当即站了起来,怒目道:“你才是傻子呢!我师父从来不骗我,不许你说他坏话!” 朱启明也不想惹急了这个女子,只好改口道:“好好好,你师父是对的,我就是个江洋大盗,这下你满意了吧?” 女子这才重新坐下,但仍然没有好脸色。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外面那些人总叫你‘梅姑娘’、‘梅姑娘’的,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师父说,女孩子不能随意告诉男人自己的名字。” 朱启明忍不住吐槽:“你师父屁事管的真多!” “说什么?!” 女子又是怒目而视,朱启明赶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说你师父真是个好人!” 女子又不是没听着原话,只不过就是想让朱启明服个软,见目的达到,于是对朱启明说道:“不过呢,我看你人还不错,可以破例告诉你。” “怎么看出我人不错的?!刚才不还说我滑头的很吗?!”朱启明再次无语,但为了活命,他还是站起身来,郑重地跟女子行礼道:“在下朱启明,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梅湘兰。” “多谢梅姑娘!”朱启明记下来这个名字,随后问道:“梅姑娘,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箕山啊。” 问了跟没问一样,朱启明上哪知道这个箕山归哪个州府管辖,不甘心的她又问道:“那这里归哪个州府管啊?” 梅湘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这里最近的城池叫什么名字啊?” 梅湘兰刚要开口,院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对朱启明说道:“我来告诉你,这里最近的城叫宁国。” 梅湘兰见着来者,赶忙起身,欣喜道:“师父,您来了。” 男人点点头,随即说道:“湘兰,你师哥师姐来了,去见见他们,我跟这个人说会话。” 梅湘兰高兴地出了门,男人脸上的慈祥也变成阴沉,他围着朱启明转了一圈,戏谑道:“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搁这拍电影呢?”朱启明心中吐槽,嘴上也不饶人:“我猜一下,好消息是不是你们成了丧家之犬了,坏消息是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啪!”一个耳光甩在了朱启明脸上,他前世今生也没受过这气,直接就暴起了,要跟男人拼命,结果却被男人身边的人给按在了地上。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你十族都杀光!”朱启明吃了一嘴的土,也不忘骂上两句。 男人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朱启明的脸,说道:“我相信你们老四家的后人能干出这事,不过你先得活着出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就是为了折磨你,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你的苦日子要到了!” 朱启明仿佛抓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问道:“你刚才说‘老四家的后人’?你难道是皇族?”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是,又不是!” 朱启明哪有功夫猜闷,又问道:“你抓我是什么目的,能不能告诉我?” “就是为了折磨你!” “不对!你后面还有主谋吧,他应该是让你杀了我,而你为了泄私愤,偷偷留下了我,把我带到了这里,对不对?” “哼!”男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对又怎样?” 朱启明早就有这种感觉,如果这帮人真像男人说的要折磨自己,那就不应该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如果是为了要挟朝廷做什么事,又不可能把自己送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故意为之,而这个男人这么久才出现,肯定是与什么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那些人恐怕才是这次伏击案的主谋! “那帮人是想变天吧?” 男人没有否认:“不错,是那么个意思,为了把你赚出来,他们可是设计了十种方法对付你!” 第74章 掩藏的目的 事到如今,朱启明心中对这次南京叛乱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这样一场理由牵强、实力弱小的叛乱完全就是被人故意鼓动起来的,有人算准了以他的性子会御驾亲征,这一切都只为了赚他来南京,然后除之而后快,就像男人说的,“有十种办法对付你”,就算这次他不去打猎,下一次说不定在什么地方一样得栽。 “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么精心的布局,朱启明确实佩服。 男人依然是一声冷哼算作回应,随后又捡起一开始的话题:“我还没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呢,你现在还想不想听?” 朱启明这次没有占嘴上便宜:“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好消息是你的部下很快就会收复南京,坏消息是你的弟弟成了监国,你很快就会成为先帝了。” 朱启明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历史还是被修正了,果然你调戏了历史,历史就狠狠扇你一巴掌! “你们准备放弃陈献策了是吗?”虽然已经一无所有了,朱启明还在关心平叛的问题。 “是!”男人回答的很干脆,“姓陈的贪得无厌,迟早要死!你可知道为了让他起事,他们花费了多少白银吗?” “多少?”朱启明也很好奇。 “八百万两!” “八百万!”朱启明直咋舌,这帮人还真是大手笔,现在国库和内库加起来也没这么多钱! “所以你们就想白嫖!” 此时的“白嫖”一词就是字面意思,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大声道:“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 还不等男人说下去,朱启明不耐烦打断道:“行!理都是你们的!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说要把我带走折磨,但这只是表面吧,你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男人脸色变了变,如实回答:“是!以后你会知道的,今天你的问题已经太多了。” “没了。”朱启明知道再问下去男人也不会回答什么了,索性就放弃了。 “带走!”男人一声令下,几名属下将朱启明捆绑结实,直接推搡着出了门。 临出门前,朱启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男人说道:“湘兰是个心地单纯的姑娘,你不应该这么利用她,如果可以,你让她离开你们的组织吧,免得有一天跟你一起赴死。”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脸部抽动了几下。 南京城,陈献策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具体怎么死的说不好,府里的奴仆有说被歌妓杀的,因为陈献策死后,他最近从外面买了一个很漂亮的歌妓也失踪了!也有说是马上风死的,因为陈献策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没有外伤,不像是刺客所为。。。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人多嘴杂,南京城里的叛军将士很快就都知道陈献策死了,陈献策活着的时候还能靠着魔王外号镇住这些人,现在陈献策死了,他们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驻守南京外廓城门的叛军开始向官军投降。 南京城内也是暗流涌动,不少被胁迫的官员开始为自己的后路打算,有的寻找靠山,有的准备戴罪立功,还有的准备趁乱逃离南京,归隐田园。 钱谦益再次一个人悄悄来到春帆楼见魏忠贤。 这一次钱谦益没有像上次那样卑躬屈膝,因为他觉得他立了大功劳,足以洗脱罪名了。 魏忠贤鄙夷地看了一眼钱谦益,不屑道:“钱受之,你不会真的以为陈献策死于那个歌妓之手吧?” 没错,歌妓就是钱谦益特意介绍给陈献策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行刺,而且陈献策死后,那个歌妓也确实逃了出来,并告诉钱谦益得手了。 钱谦益何等聪明,一听魏忠贤的话,就知道那个歌妓肯定撒谎了,于是赶忙降低姿态,说道:“卑职愚钝,还请魏公公点拨。” 魏忠贤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道:“咱家虽然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绝不是死于你的那位老相好!据咱家的内线说,陈献策身上有几处细小的针眼,处处致命,一看就是专业杀手所为,你那位老相好可有如此本事啊?” 钱谦益摇摇头,那个老相好敢为了他去刺杀一个军人,可想而知二人的关系有多好,他绝不会相信这个老相好会是一个隐藏的杀手,但他有觉得有些不对,于是询问道:“魏公公,那为何那个歌妓要跟我说谎呢?” “哼!”魏忠贤冷哼一声,沉声道:“恐怕是有人胁迫,让其故意这样说,进而隐藏真正的凶手!” 这样就合理了,但随即又有一个问题产生了,刺杀叛贼陈献策可是大功一件啊,为何要隐藏身份呢?钱谦益这次倒没问魏忠贤,他自己已经猜到了,此刻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魏忠贤见钱谦益紧张的神情,也神情严肃道:“是不是也猜到了?这些人恐怕才是这次叛乱的真正主使者,陈献策不过是一个傀儡,他们挑唆陈献策造反,恐怕是为了某个更大的目的!” “你是说。。。”钱谦益话说一半,立即闭上了嘴,伸手向上指了一下,神秘兮兮说道:“天?!” 魏忠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钱谦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们现在杀人灭口,也就说明了他们目的得逞了,城里的流言恐怕也就是真的了!” 魏忠贤没说什么,此时的他一脸的落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朱启明的鹰犬,朱启明在他可以风光无限,朱启明没了,他也就过气了,荣华富贵不要想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钱谦益离开了,魏忠贤又开始了盘算,他还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利,他相信只要在收复南京城的行动中多立些功劳,让新皇帝朱由检看到他的价值,还是会继续留着他这个老狗的。 钱谦益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刺杀陈献策的功劳虽然可以往自己身上揽,但为防有朝一日被人揭发,他需要再多立一些功劳,既是洗脱罪名,也是讨好新帝。 二人想法不谋而合,随即各自展开了行动。 魏忠贤凭借手中的番子和暗桩线人,大搞刺杀活动,叛军头目死的死伤的伤,吓得还活着的头目连大门都不敢出。 你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事了,钱谦益的关系网那不是一般的复杂,他靠着关系网策反了许多头目,这些人带着手下打开外廓城门,引官军进城,目前官军已经占据了外城,逼近内城。 卢象升本可以指挥军队直接攻城,但从外城开始,他就一直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南京城内有朱元璋的孝陵,还有皇宫,还有许多勋贵祖坟,这要是不小心打坏了哪一个,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局了,少了朱启明给他背书,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意气飞扬了,只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洪承畴此刻也来到了卢象升的军营,据目前审讯叛军投降将领的结果来看,并不能证明朱启明确实已经身亡,因此他始终未给北京方面一个肯定的答复,哪怕有人暗戳戳提醒过他好几次,他也一如既往,惹的某些人直跳脚。 随着南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以及陈献策和众多叛军将领死的死、降的降,南京城内的叛军终于坚持不住了,三月十三,南京城叛军集体投降,闹了四个月的叛乱终于结束了,南京城举城欢庆,热闹非凡。 第75章 逃跑 南京城的欢庆,朱启明自是无缘参加,他正被困在在一间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船舱内,这间舱室位于下层甲板最里面,被改装过,从外面根本不容易发现这里间舱室。 舱室空间狭小,没有窗户,是有通风口直接连到上层甲板,但里面的空气依然浑浊不堪,更没有照明设备,大白天里面也是漆黑一片。好在这帮人会在没人的水域将朱启明拉出来放放风,要不然他都闷死在里面。 放风的时候,朱启明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他可以肯定现在他是在乘船沿着长江往西走,再根据大约的航速计算,大约在江上走了五百多里了,如果是从太平府境内上的船,此时应该快到鄱阳湖湖口了。 “吱呀——”舱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提着灯,冲朱启明喊道:“出来,下船了!” 朱启明被牵着走出来船舱,外面此刻天色已晚,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此处水面极为宽广,应该像到了鄱阳湖。 水面上一个微弱的灯光快速靠近大船,等到近了,才发现是一艘乌篷小船。 朱启明被两个大汉像提溜小猫一样提溜了起来,随后用绳子一缠,直接给放到了小船上。 上船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朱启明知道大船要停在港口,那里会有官府盘查,只能先把自己用小船送上岸,再秘密转移。 小船接到了朱启明,随即掉头向岸边划去。 等到了岸边,小船上的人还不忘给大船发了灯语,朱启明一看这行啊,绝对是海军的好苗子! 上了岸,朱启明带进了一处山庄,这处庄园位于一座高山的山腰处,地势险要,但风景却很好,站在山庄门口便可以看见波澜壮阔的鄱阳湖,如果天气好,甚至可以看见长江和鄱阳湖交汇。 朱启明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把自己关在这里,但他一时也跑不掉,只好随遇而安,也不去多想,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过的倒也惬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启明和山庄的管事、护院以及奴仆们混熟了,没了皇帝身份,他又恢复了前世那种心态,成了一个话唠,跟山庄的所有人以兄弟姐妹相称,每天和他们讲些新奇古怪的事物,把这帮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眼见混的越来越熟,白天可以在山庄内自由活动的朱启明又动了小心思,他发现了厨房后面有一个小门通往外面的猪圈,每天两次会有一个小帮厨把泔水倒进猪圈,那个小帮厨跟他身形较像,如果能搞定这个小帮厨,换上那身衣服,弄不好可以借机逃出去。 有了计划,朱启明立即开始了行动,有事没事就帮小帮厨做事,还在得知小帮厨想读书之后,主动教其认字。 朱启明别有用心,小帮厨自然是感激的不行,报恩的话就来了,朱启明却并未急于一时,而是又过了几天,才隐约透露了真实想法。 山庄里都不知道朱启明的真实身份,因此对于这个“人品极好的江洋大盗”颇有好感,小帮厨听了朱启明的意图,脑子一热还真想帮他,但转念一想若是放了朱启明恐怕自己跟家人要遭殃,当下又拒绝了。 失败了!朱启明空欢喜一场,只好另想他法。 朱启明又转悠了两天,小帮厨却突然找到了他,要帮他逃出去。 “小安,为什么突然要帮我?”朱启明虽然很想逃出去,但对于可能连累人的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小安咬了咬嘴唇,纠结了一阵,说道:“我父亲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朱大哥你又教我识字,又抄书送我,我应该报答你的恩情。” 朱启明盯着小安看了许久,直到看的小安低下了头,才开口说道:“小安,不会说谎就不要说谎,你这个谎话你自己信吗?” 小安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两只小手不停地扯着衣襟。 “小安,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说,但你这样的话,我是肯定不会走的,你回去告诉安大叔,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绝不会因为一点你们认为的恩情,就让你们陷入险境的!回去吧!” 小安听了这话却并没有走,而是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了头,鼓起勇气说道:“朱大哥,其实我知道你是谁,我父亲跟我说了,他说你是皇上,被坏人害了,才沦落至此,他让我想办法救你。” 朱启明差点没惊掉下巴,赶紧上前堵住了小安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四周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小点声!” 小安懂事地点点头,随后朱启明小声问道:“你父亲怎么知道的?” 小安示意自己的嘴巴还被堵着,朱启明赶忙松开了手,小安这才小声说道:“我堂哥是新军的,他去年过年给家里寄了皇上的画像,我看见过,前天下山买菜,顺便回了一趟家,跟我父亲说你长得跟皇上好像,他就仔细问了一遍,然后就让我救你出去。” 这事倒是有,朱启明为了树立在新军中的权威,会不定期给新军将士发放他自己印刷版的画像,而且新军曾向全国招募过,小安的堂哥若真的在新军服役,确实可以得到画像,这种事外人不大可能知道,小安说的这么清楚,应该是没有诈。 “你堂哥部队的番号你知道吗?”朱启明还是不放心。 “番号是什么?”小安则是一脸的无知。 “就是他部队的名字。” 小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就是听说他在什么皇家新式陆军,其他的我也不懂。” 朱启明这下算是放心了,小安要是说得上部队番号那就有问题了,因为新军番号对外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除非是有心人通过关系知道,要不然普通百姓肯定不知道。 “那你父亲说怎么救我了吗?”朱启明可不指望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能有什么计划。 小安看了看四周,这才将嘴巴贴到朱启明的耳边说道:“明天晚上三更,我父亲会在后面的猪圈接应,我有厨房小门的钥匙,到时候接上你,偷偷从小门走。” 计划不错,朱启明却为难道:“晚上他们就会把我锁到后院,我怎么来厨房?” 小安鬼魅一笑,说道:“你到时候就在屋里等着就行,我自会去接应你。” 朱启明云里雾里的,还要相问,小安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说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朱启明就这样在煎熬中等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他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坐在屋内等着小安父子。 三更的锣声响起,朱启明有点怀疑小安父子到底靠不靠谱,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朱大哥,快跟我来!” 来人正是小安,朱启明有些吃惊地问道:“外面的守卫呢?” “睡着了!我们这里出产药材,有一种花,人若吃了就会嗜睡,我在他们饭里下了这种花末,他们现在睡的跟死猪一样。” 朱启明能猜到所谓的花是什么东西,小安小小年纪就能接触到这种玩意,看来这地方应该已经形成产业链了,而且肯定跟梅湘兰的师父脱不了干系。 铲除黑色产业链不是朱启明现在该想的事,逃出去才是他首要大事,于是他赶紧跟着小安走出了出去。 外面很是安静,几个守卫正倚在走廊里睡觉,二人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生怕惊动了还清醒的守卫。 几十米的距离,二人花将近半刻钟的时间,这才顺利进了厨房。 小安掏出钥匙,将小门打开,朝朱启明打招呼:“走!” 第76章 安世良的抉择 一切顺利,朱启明在小安的带领下成功逃出了山庄,在被控制了近三个月后,他终于又获得了自由。 朱启明欣喜若狂,一路上又蹦又跳,惹的小安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晚上的山路并不好走,随时还有可能出现野兽,对于朱启明这种行为,小安只好吓唬道:“朱大哥,你要是再这样,一会招来了野兽,我可就先跑了,不管你了。” 一听有野兽,朱启明立马老实了,那玩意可不像人,还能商量商量,碰见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哪里还敢放肆,赶忙老老实实地跟在小安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见朱启明这模样,小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随后拉着朱启明继续赶路。 好在小安熟悉路况,借着月光两人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了位于鄱阳湖边的小安家。 小安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显然是没睡,立即出声询问道:“什么人?” “爹,是我,小安。” 确认没错,门轻轻开了半扇,可能是怕惊醒邻居,开门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快进来!”小安父亲赶忙招呼二人进屋。 朱启明走进了屋内,这是一处有土石和稻草搭建的房屋,里面被隔成三间,一间正厅,两间卧室,正厅内堆放着不少渔网,看来户主应该主要以打鱼为生。 朱启明打量房间的功夫,小安的父亲拉着小安跪地行礼道:“草民安世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朱启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安世良身上,他笑着对安世良说道:“你就不怕我不是皇帝?” 安世良也是一愣,不过随即回道:“草民相信不会看错。” “为何?” “草民也曾读过几年书,对易数相面之事尤为喜欢,草民只看皇上面相,就知不会看错。” “哦?”朱启明前世倒碰见过许多所谓的相面大师,不过都是以胡扯为主,没曾想今天在这里遇见真大师了。 “那你很厉害了!怎么不做个相面大师去呢,可比你打渔挣得多。” 安世良尴尬一笑,回道:“草民祖上立的家训,子孙后代不得从事旁门左道的行当,草民哪里敢违背祖训。” “又是祖训!这个时代怎么那么多祖训,穷则思变的道理都不懂吗?”朱启明暗自吐槽,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起来吧,别跪了,我现在可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们也别见外了,就把我当一普通人吧。” “草民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儿子不一直朱大哥朱大哥的叫我吗,你就叫我小朱就行,也省得外人起疑心。” 安世良吓了一跳,瞪了一眼小安,又跟朱启明请罪:“小安年幼无知,皇上恕罪!” “无罪!我觉得挺好,以后就这么叫吧,你父子二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安世良这才放心,又道了两声谢,才拉着小安起来。 安世良起身后,又赶忙打发小安给朱启明倒了一些茶水,他自己则继续恭谨地站在一旁。 茶叶跟柳树叶一样,泡出的茶水苦的很,但朱启明一是渴了,二来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口气连干了两大碗,一度让安世良以为自己家的茶有多好喝呢。 歇息了一会,朱启明聊起了正事:“安大叔,我不能长留在你家,会给你带来麻烦,明天一早我就得走,你告诉我最近的城池在哪,我去找当地官员,让他们负责保护我。” 安世良却突然劝阻道:“不可,皇。。。小。。。小朱,这里的官府跟山庄的人是一丘之貉,您若是去了,恐怕会再入魔掌。” 朱启明有些迷惑:“就算他们一丘之貉,我报了身份,还敢犯上不成?” 安世良忍不住摇摇头,果然皇宫里长大的皇帝不知江湖险恶啊! “您怎么证明身份呢?他们若污蔑您是个。。。是个。。。”安世良说到这看了一眼朱启明,见朱启明示意继续说下去,才继续说道:“若污蔑您是个疯子,您又该怎么解释?” “我。。。”朱启明还真没法回答,对啊,州县一级的官员有几个见过皇帝的,别说州县官员了,就连江西巡抚房壮丽他也没见过本人,如果真如安世良所说,他真是百口莫辩了。 “那我该怎么办?”朱启明一时间也没了主见。 “江西可有认得您的官员?” 朱启明想了许久,摇了摇头:“没有!” 安世良也有些犯愁了,他思索了许久,才对朱启明说道:“草民知道有一艘货船定期由南康府城前往南京送瓷器,您可以搭乘那艘船去南京,那里认识您的人想必要多一些吧。” 确实要多一些,就算南征军班师了,还有个魏忠贤呢,朱启明点点头,说道:“是个好主意,多谢安大叔了。” “草民当年打渔时救过那条船的船东,您只要跟他提我,他一定会安全地把你送到南京的。” “多谢安大叔!”朱启明再次表示了感谢。 “一会您和小安就走,我担心他们已经发现您逃脱了,肯定会下山来追的,出了村往府城去的路上有一处草民藏私的地方,很隐蔽,小安知道,让他带您先到那儿躲一阵,天亮之后在往府城去。” 不等朱启明回应,安世良拉过小安,仔细交代了一下,包括货船大约什么时间出发、船东叫什么名字以及如何找到船东等。 朱启明在一旁看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安世良嘱咐小安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中满是不舍,好像就此诀别一样。 “他真的是在诀别!”朱启明明白过来了,他好想上去跟安世良说“咱们一起走”,但又知道安世良这样做的苦心,他不忍年幼的小安现在就知道结果,只好狠心装作没看见。 懵懂的小安去收拾东西了,朱启明带着安世良来到了院中。 朱启明心有不忍地看着安世良,安世良突然再次下跪,小声道:“草民以此换小安一个未来。” 朱启明扶起安世良,说道:“你可以跟着一起走的。” 安世良声音有些哽咽:“我不能连累族人,我走了族人就惨了。” 朱启明猜到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祸不及家人之说,一人出事连累九族再正常不过了。 “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不管小安的。” “谢皇上!” 安世良没再说什么,而是进去催促小安抓紧时间。 朱启明心中难受,鼻子酸酸的,好几次差点没哭出来,一个陌生人,就因为一点忠君思想舍命相救,他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小安很快出来了,安世良将他交给朱启明,说了一句:“拜托了!” 朱启明没说什么,努力地点点头,随后被安世良推着出了院门。 走了几十步,朱启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小院,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随后跟着小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村。 小安一路上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前面带路,有好几次甚至摔了跟头。 朱启明知道小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小安走。 两人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小安终于开了口:“朱大哥,到了!” 朱启明四周寻找,并没有发现什么藏私的地点。 小安将朱启明带到跟前,朱启明这下才发现了所谓的藏私地是什么情况。 第77章 回归 所谓的藏私地是一片湖边芦苇荡,月光下根本看不到头,风一吹哗哗作响,芦苇荡中隐约可见几艘船只,想来都是附近渔民的私船,登记的船官府要征税,这种私船所得就可以偷税了。 对安世良这种做法,朱启明并没有谴责的心思,这个时代底层百姓有多凄惨根本不是21世纪的百姓能理解的,如果安世良不藏私船,就靠家里登记的那艘船,别说娶妻生子了,自己都养不活,打的鱼根本不够官府盘剥的。 小安一身短打,挽起裤腿就往芦苇荡里走去,朱启明一身宽袖长袍就犯难了,他索性直接脱了长袍,光着膀子,只穿着亵裤跟了过去。 小安已经上了船,回头见朱启明模样,忍不住惊叫一声,随后别过脸去。 朱启明没当回事,还冲小安喊道:“快拉我一把啊!” 小安无奈,只好递过竹竿,让朱启明抓住,使出吃奶的劲帮朱启明上了船。 小船不大,两个人坐在上面就不剩多少空地了,朱启明坐在船帮上洗脚,看小安还在那害羞地不敢看自己,嘲笑道:“都是男人,害羞个什么劲!” 小安没有回应朱启明,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地洗脚,朱启明看着形单影只的小安,又想起了安世良,想到小安从此以后就成孤儿了,心里又难受起来,他拍了拍小安肩膀,安慰道:“以后有我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闻听此言,小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声地抽泣了起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哪里不会一点也猜不到他父亲的选择呢。 小安默默地在那抹眼泪,朱启明看的难受,挪过去搂住了小安,没想到小安一激灵,赶忙推开了朱启明。 “你怎么。。。?”后面的“回事”两字还没说出来,朱启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刚才搂小安的时候,手碰到了小安的胸部,那感觉。。。 朱启明嘴巴张的老大,指着小安问道:“你不会是女的吧?” 小安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卧槽!”朱启明把前世口头禅都带出来了,他一直以为小安是个男孩,虽然声音怪怪的,他也只当是青春期变声期而已,没想到竟然是女孩! 朱启明愣神了好久,才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是女孩。” 小安没说什么,只是强颜欢笑一下表示原谅了朱启明。 “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呢?”朱启明比较好奇小安这么做的原因。 小安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我娘死的早,我爹辛苦拉扯我,我不忍心,就想着做点事,但他们都不要女孩,我就只好办成男孩,跟着李大叔去山上的庄子里做些杂活,李大叔后来知道了我的身份,但见我干活勤快,就没揭穿我。”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果然哪个时代都一样! 朱启明本想着以后把小安送进西学馆学些知识,以后安排到新部门给个差事,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也算对得起安世良了,现在得知了小安是个女孩,他又范愁了,这该怎么安排?纳入后宫?那不是报恩,那是忘恩负义! 朱启明一时半会也没了打算,只好暂时放弃思考,先让小安跟在自己身边,以后夺回皇位再说吧,自己的未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想那么多干嘛。 抛开了烦恼,困意也上来了,朱启明又安慰了一下小安,便躺在船舱里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小安缩在船舱的角落里还没醒来,夜晚的温度不高,她有些发抖。 朱启明将自己的袍子轻轻盖在小安身上,小安昨晚应该是哭了很久,脸上还带着泪痕。 “唉!朱启明啊朱启明,因为你这个混蛋玩意,害人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真是造孽啊!” 小安应该是感觉到了有东西压在了身上,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看着朱启明,问道:“朱大哥,咱们走吗?” “走什么走?那些人肯定会在附近的水陆码头找咱们,现在去府城,十有八九会被他们的人发现,就凭咱俩恐怕逃不出去。” 小安有些焦急道:“那咱们怎么办?” 朱启明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小安问道:“这附近的水路你熟悉吗?” 小安点点头:“还算熟悉吧。” “那就好,咱们走水路!” 朱启明说完便坐到船尾摇桨,前世年轻时没少跟父亲在家乡水库捕鱼,划船的技术还是有的。 小安还真没想到朱启明会划船,对于朱启明的改变计划,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也说不出什么,只好由着朱启明来。 小安打开包袱,里面是临出门前安世良给塞的东西,有小时候舅舅给的长命锁、过年没舍得穿的新衣,还有几块干粮和少的可怜的散碎银子。 睹物思人,小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朱启明看在眼里,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摇着双桨。 芦苇荡里有几条水路,看来这块芦苇荡不仅安世良一人在此藏私。 顺着水路大概走了两刻钟,小船终于出了芦苇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烟波浩淼、浩浩荡荡,小船太小,朱启明不敢往远处划,只是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向北划去。 小安发现方向反了,赶忙提醒道:“朱大哥,府城在南边。” 朱启明微微一笑,说道:“干嘛要去府城呢,咱们去湖口,从那里走。” “可是货船只在府城停留,咱们去湖口搭不上货船了。” “那就搭别的船。” 小安有些无奈地将所有散碎银子递到朱启明面前,说道:“可是咱们没有钱,又怎么搭别人的船呢?” 朱启明神秘一笑,停下来摇桨,将手伸向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在小安眼前晃了晃,说道:“我这块玉足够咱俩包一艘船去南京了,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咱们没有路引啊。”小安还是有些担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你该听过吧?” 小安点头,随后将两块干巴的饼子递给朱启明。 朱启明也确实饿了,接过一块咬了一口,比他给新军新发明的炒面还难吃,里面夹杂着大量的麸皮,吃起来啦嗓子,但此时有吃的就不错了,他也就不挑了。 两人就这样乘着一艘小船,沿着湖岸线向北驶去,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看见江湖交汇口,湖东岸两座小山之间坐落着一座城池,这便是湖口。 湖口有“江湖锁阴、三省通衢”之称,这里地处鄱阳湖和长江交汇处,自古便是水路要冲,商业繁华,码头上船只鳞次栉比,岸上人头攒动,叫卖声离着老远便能听见。 朱启明将船靠了岸,刚一上岸便遇见两名官府衙役前来盘查,他早有准备,用从小安那里拿来的碎银打发了两名衙役,顺利地进了城。 商业繁华的城市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当铺,朱启明找了一间较大的当铺走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那份自信的微笑却没了,原因无他,当铺欺负他是外地人,并没有给出多少钱。 又换了几家当铺,依然没给出好价钱,看来这帮人是定好行规了,朱启明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一家给的最多的,心疼地当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得到的钱包船是肯定不够了,只能搭乘,朱启明带着小安走遍了半个码头,终于找到了一条商船愿意捎带他们。 简单在码头吃了一口饭,朱启明踏上了回归之路。 第76章 安世良的抉择 一切顺利,朱启明在小安的带领下成功逃出了山庄,在被控制了近三个月后,他终于又获得了自由。 朱启明欣喜若狂,一路上又蹦又跳,惹的小安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晚上的山路并不好走,随时还有可能出现野兽,对于朱启明这种行为,小安只好吓唬道:“朱大哥,你要是再这样,一会招来了野兽,我可就先跑了,不管你了。” 一听有野兽,朱启明立马老实了,那玩意可不像人,还能商量商量,碰见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哪里还敢放肆,赶忙老老实实地跟在小安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见朱启明这模样,小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随后拉着朱启明继续赶路。 好在小安熟悉路况,借着月光两人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了位于鄱阳湖边的小安家。 小安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显然是没睡,立即出声询问道:“什么人?” “爹,是我,小安。” 确认没错,门轻轻开了半扇,可能是怕惊醒邻居,开门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快进来!”小安父亲赶忙招呼二人进屋。 朱启明走进了屋内,这是一处有土石和稻草搭建的房屋,里面被隔成三间,一间正厅,两间卧室,正厅内堆放着不少渔网,看来户主应该主要以打鱼为生。 朱启明打量房间的功夫,小安的父亲拉着小安跪地行礼道:“草民安世良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朱启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安世良身上,他笑着对安世良说道:“你就不怕我不是皇帝?” 安世良也是一愣,不过随即回道:“草民相信不会看错。” “为何?” “草民也曾读过几年书,对易数相面之事尤为喜欢,草民只看皇上面相,就知不会看错。” “哦?”朱启明前世倒碰见过许多所谓的相面大师,不过都是以胡扯为主,没曾想今天在这里遇见真大师了。 “那你很厉害了!怎么不做个相面大师去呢,可比你打渔挣得多。” 安世良尴尬一笑,回道:“草民祖上立的家训,子孙后代不得从事旁门左道的行当,草民哪里敢违背祖训。” “又是祖训!这个时代怎么那么多祖训,穷则思变的道理都不懂吗?”朱启明暗自吐槽,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起来吧,别跪了,我现在可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们也别见外了,就把我当一普通人吧。” “草民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儿子不一直朱大哥朱大哥的叫我吗,你就叫我小朱就行,也省得外人起疑心。” 安世良吓了一跳,瞪了一眼小安,又跟朱启明请罪:“小安年幼无知,皇上恕罪!” “无罪!我觉得挺好,以后就这么叫吧,你父子二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安世良这才放心,又道了两声谢,才拉着小安起来。 安世良起身后,又赶忙打发小安给朱启明倒了一些茶水,他自己则继续恭谨地站在一旁。 茶叶跟柳树叶一样,泡出的茶水苦的很,但朱启明一是渴了,二来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口气连干了两大碗,一度让安世良以为自己家的茶有多好喝呢。 歇息了一会,朱启明聊起了正事:“安大叔,我不能长留在你家,会给你带来麻烦,明天一早我就得走,你告诉我最近的城池在哪,我去找当地官员,让他们负责保护我。” 安世良却突然劝阻道:“不可,皇。。。小。。。小朱,这里的官府跟山庄的人是一丘之貉,您若是去了,恐怕会再入魔掌。” 朱启明有些迷惑:“就算他们一丘之貉,我报了身份,还敢犯上不成?” 安世良忍不住摇摇头,果然皇宫里长大的皇帝不知江湖险恶啊! “您怎么证明身份呢?他们若污蔑您是个。。。是个。。。”安世良说到这看了一眼朱启明,见朱启明示意继续说下去,才继续说道:“若污蔑您是个疯子,您又该怎么解释?” “我。。。”朱启明还真没法回答,对啊,州县一级的官员有几个见过皇帝的,别说州县官员了,就连江西巡抚房壮丽他也没见过本人,如果真如安世良所说,他真是百口莫辩了。 “那我该怎么办?”朱启明一时间也没了主见。 “江西可有认得您的官员?” 朱启明想了许久,摇了摇头:“没有!” 安世良也有些犯愁了,他思索了许久,才对朱启明说道:“草民知道有一艘货船定期由南康府城前往南京送瓷器,您可以搭乘那艘船去南京,那里认识您的人想必要多一些吧。” 确实要多一些,就算南征军班师了,还有个魏忠贤呢,朱启明点点头,说道:“是个好主意,多谢安大叔了。” “草民当年打渔时救过那条船的船东,您只要跟他提我,他一定会安全地把你送到南京的。” “多谢安大叔!”朱启明再次表示了感谢。 “一会您和小安就走,我担心他们已经发现您逃脱了,肯定会下山来追的,出了村往府城去的路上有一处草民藏私的地方,很隐蔽,小安知道,让他带您先到那儿躲一阵,天亮之后在往府城去。” 不等朱启明回应,安世良拉过小安,仔细交代了一下,包括货船大约什么时间出发、船东叫什么名字以及如何找到船东等。 朱启明在一旁看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安世良嘱咐小安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中满是不舍,好像就此诀别一样。 “他真的是在诀别!”朱启明明白过来了,他好想上去跟安世良说“咱们一起走”,但又知道安世良这样做的苦心,他不忍年幼的小安现在就知道结果,只好狠心装作没看见。 懵懂的小安去收拾东西了,朱启明带着安世良来到了院中。 朱启明心有不忍地看着安世良,安世良突然再次下跪,小声道:“草民以此换小安一个未来。” 朱启明扶起安世良,说道:“你可以跟着一起走的。” 安世良声音有些哽咽:“我不能连累族人,我走了族人就惨了。” 朱启明猜到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祸不及家人之说,一人出事连累九族再正常不过了。 “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不管小安的。” “谢皇上!” 安世良没再说什么,而是进去催促小安抓紧时间。 朱启明心中难受,鼻子酸酸的,好几次差点没哭出来,一个陌生人,就因为一点忠君思想舍命相救,他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小安很快出来了,安世良将他交给朱启明,说了一句:“拜托了!” 朱启明没说什么,努力地点点头,随后被安世良推着出了院门。 走了几十步,朱启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小院,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随后跟着小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村。 小安一路上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前面带路,有好几次甚至摔了跟头。 朱启明知道小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小安走。 两人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小安终于开了口:“朱大哥,到了!” 朱启明四周寻找,并没有发现什么藏私的地点。 小安将朱启明带到跟前,朱启明这下才发现了所谓的藏私地是什么情况。 第77章 回归 所谓的藏私地是一片湖边芦苇荡,月光下根本看不到头,风一吹哗哗作响,芦苇荡中隐约可见几艘船只,想来都是附近渔民的私船,登记的船官府要征税,这种私船所得就可以偷税了。 对安世良这种做法,朱启明并没有谴责的心思,这个时代底层百姓有多凄惨根本不是21世纪的百姓能理解的,如果安世良不藏私船,就靠家里登记的那艘船,别说娶妻生子了,自己都养不活,打的鱼根本不够官府盘剥的。 小安一身短打,挽起裤腿就往芦苇荡里走去,朱启明一身宽袖长袍就犯难了,他索性直接脱了长袍,光着膀子,只穿着亵裤跟了过去。 小安已经上了船,回头见朱启明模样,忍不住惊叫一声,随后别过脸去。 朱启明没当回事,还冲小安喊道:“快拉我一把啊!” 小安无奈,只好递过竹竿,让朱启明抓住,使出吃奶的劲帮朱启明上了船。 小船不大,两个人坐在上面就不剩多少空地了,朱启明坐在船帮上洗脚,看小安还在那害羞地不敢看自己,嘲笑道:“都是男人,害羞个什么劲!” 小安没有回应朱启明,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地洗脚,朱启明看着形单影只的小安,又想起了安世良,想到小安从此以后就成孤儿了,心里又难受起来,他拍了拍小安肩膀,安慰道:“以后有我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闻听此言,小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声地抽泣了起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哪里不会一点也猜不到他父亲的选择呢。 小安默默地在那抹眼泪,朱启明看的难受,挪过去搂住了小安,没想到小安一激灵,赶忙推开了朱启明。 “你怎么。。。?”后面的“回事”两字还没说出来,朱启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刚才搂小安的时候,手碰到了小安的胸部,那感觉。。。 朱启明嘴巴张的老大,指着小安问道:“你不会是女的吧?” 小安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卧槽!”朱启明把前世口头禅都带出来了,他一直以为小安是个男孩,虽然声音怪怪的,他也只当是青春期变声期而已,没想到竟然是女孩! 朱启明愣神了好久,才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是女孩。” 小安没说什么,只是强颜欢笑一下表示原谅了朱启明。 “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呢?”朱启明比较好奇小安这么做的原因。 小安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我娘死的早,我爹辛苦拉扯我,我不忍心,就想着做点事,但他们都不要女孩,我就只好办成男孩,跟着李大叔去山上的庄子里做些杂活,李大叔后来知道了我的身份,但见我干活勤快,就没揭穿我。”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果然哪个时代都一样! 朱启明本想着以后把小安送进西学馆学些知识,以后安排到新部门给个差事,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也算对得起安世良了,现在得知了小安是个女孩,他又范愁了,这该怎么安排?纳入后宫?那不是报恩,那是忘恩负义! 朱启明一时半会也没了打算,只好暂时放弃思考,先让小安跟在自己身边,以后夺回皇位再说吧,自己的未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想那么多干嘛。 抛开了烦恼,困意也上来了,朱启明又安慰了一下小安,便躺在船舱里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小安缩在船舱的角落里还没醒来,夜晚的温度不高,她有些发抖。 朱启明将自己的袍子轻轻盖在小安身上,小安昨晚应该是哭了很久,脸上还带着泪痕。 “唉!朱启明啊朱启明,因为你这个混蛋玩意,害人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真是造孽啊!” 小安应该是感觉到了有东西压在了身上,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看着朱启明,问道:“朱大哥,咱们走吗?” “走什么走?那些人肯定会在附近的水陆码头找咱们,现在去府城,十有八九会被他们的人发现,就凭咱俩恐怕逃不出去。” 小安有些焦急道:“那咱们怎么办?” 朱启明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小安问道:“这附近的水路你熟悉吗?” 小安点点头:“还算熟悉吧。” “那就好,咱们走水路!” 朱启明说完便坐到船尾摇桨,前世年轻时没少跟父亲在家乡水库捕鱼,划船的技术还是有的。 小安还真没想到朱启明会划船,对于朱启明的改变计划,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也说不出什么,只好由着朱启明来。 小安打开包袱,里面是临出门前安世良给塞的东西,有小时候舅舅给的长命锁、过年没舍得穿的新衣,还有几块干粮和少的可怜的散碎银子。 睹物思人,小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朱启明看在眼里,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摇着双桨。 芦苇荡里有几条水路,看来这块芦苇荡不仅安世良一人在此藏私。 顺着水路大概走了两刻钟,小船终于出了芦苇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烟波浩淼、浩浩荡荡,小船太小,朱启明不敢往远处划,只是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向北划去。 小安发现方向反了,赶忙提醒道:“朱大哥,府城在南边。” 朱启明微微一笑,说道:“干嘛要去府城呢,咱们去湖口,从那里走。” “可是货船只在府城停留,咱们去湖口搭不上货船了。” “那就搭别的船。” 小安有些无奈地将所有散碎银子递到朱启明面前,说道:“可是咱们没有钱,又怎么搭别人的船呢?” 朱启明神秘一笑,停下来摇桨,将手伸向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在小安眼前晃了晃,说道:“我这块玉足够咱俩包一艘船去南京了,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咱们没有路引啊。”小安还是有些担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你该听过吧?” 小安点头,随后将两块干巴的饼子递给朱启明。 朱启明也确实饿了,接过一块咬了一口,比他给新军新发明的炒面还难吃,里面夹杂着大量的麸皮,吃起来啦嗓子,但此时有吃的就不错了,他也就不挑了。 两人就这样乘着一艘小船,沿着湖岸线向北驶去,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看见江湖交汇口,湖东岸两座小山之间坐落着一座城池,这便是湖口。 湖口有“江湖锁阴、三省通衢”之称,这里地处鄱阳湖和长江交汇处,自古便是水路要冲,商业繁华,码头上船只鳞次栉比,岸上人头攒动,叫卖声离着老远便能听见。 朱启明将船靠了岸,刚一上岸便遇见两名官府衙役前来盘查,他早有准备,用从小安那里拿来的碎银打发了两名衙役,顺利地进了城。 商业繁华的城市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当铺,朱启明找了一间较大的当铺走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那份自信的微笑却没了,原因无他,当铺欺负他是外地人,并没有给出多少钱。 又换了几家当铺,依然没给出好价钱,看来这帮人是定好行规了,朱启明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一家给的最多的,心疼地当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得到的钱包船是肯定不够了,只能搭乘,朱启明带着小安走遍了半个码头,终于找到了一条商船愿意捎带他们。 简单在码头吃了一口饭,朱启明踏上了回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