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寂之歌》 第一章 违背的约定 夜幕低垂,晶莹的雪花们像着捣蛋的小精灵一样;将令人窒息的冰寒紧贴在她的肌肤上。伊洛蒂悄悄地抬起头,努力地睁大眼睛仰望着美丽的夜空。群星像是久别重逢的家人们一样团聚在了一处,它们喜悦地欢笑,拥抱…并且将那些因幸福而来的眼泪撒在了地上。这么想着…将四肢冻僵的雪花也逐渐带上了温暖的气息。 在热闹地街道上,不远处经过的马车发出咕隆隆的噪声。人们相互之间不满着他人的举动,偶尔会有争执和吵闹的声音传遍了街道上。但…大多时候,处于节日里的街道是热闹而又令人牵挂的。大多数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匆忙的笑脸,就连那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对她来说也成了街道的温暖之处。 伊洛蒂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如此热闹的声音。自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她还一直处在无处可去的担忧之中。要是此时有好心的警卫或者市民来询问她的状况。毫无疑问会更加地令她无地自容的…幸好,就像童话里常说的一样。人们都忙着准备和家人们团聚,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忽然有离家出走的坏孩子躲在街道阴暗的墙角里。 “……………………” 小腹传来撕裂般的绞痛感,比平常吃坏了肚子还要疼上许多。这证明着父亲大人果然向自己下了那种药物。 因为自己做出了那样糟糕的事,随后又再一次地背叛了父亲。被如此对待的话,也是早已能预料到的报应。但经历到实际情况时,她却远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坚强。 父亲的教诲还犹如在耳,他对自己抱有了如此之高的期待。但自己却完全没有办法 去回应他的那份期待。揪心的疼痛再次从小腹传来,像是顺着什么爬上了喉间一样。不一会儿,她便觉得光是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起来。 如今落到这番田地,也是父亲大人早就警告过自己的事。我们的家族并不能按照世俗的方式一样去生活,去奢望这些的自己,本就是愚蠢的。 伊洛蒂自嘲的想着,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为了忘记那些令人惧怕的疼痛,她只能尽力地将注意转移到其他事上去胡思乱想,但最后却总是做了无用工。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身体的每一次抽搐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这边。 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变得更少了,即使是这个往日热闹,伊洛蒂留下最为美好回忆的城市。此时也渐渐变得沉寂了下来…… 人们都渐渐回到了家中,紧锁着厚重的房门。只有从窗边透出的一些温暖的烛光还证实着节日的庆典还在继续。 伊洛蒂多么希望这份发生在街道上的庆典和其热闹的景象能再多持续一会儿,这样…至少在她完全的睡着之前,能够看着这些温馨的光景羡慕好一会儿。但是,现在她必须要一个人空守着这个无人的街道,与仅剩的雪花们为伴。 街道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少,人们都在这份祥和的环境之中安静了下来。也许此时有些家庭之中已经升起了温暖的炉火,一家人围着圆圆的木桌开始了餐前的祷告。也许此时正有着顽皮的孩子,故意去揪下了一搓父亲的胡须… 没过多久,伊洛蒂听到了街道上最后一扇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很快…她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就连雪花们在空中飞舞的声音也完全听不见了。小腹剧烈的疼痛感在一次抽搐之后完全的停止,她也不再那么艰难的喘息着,觉得每一口呼吸都那么费力了。 就在伊洛蒂感到逐渐安心下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她的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即使尽力伸手摸索也完全抓不着任何东西,除了虚无且令人沉醉的黑暗之外,没有任何能够看见的见的东西。 这就是,父亲大人所说的惩罚么。 第二章 君姆兰德的早晨 在仅仅两年之前的时候 那时候的伊洛蒂还享受着父亲大人的眷顾,在许多的仆人簇拥下。仿佛是这个城市中不可一世的主人,每当她说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恭敬的仆人们都会将那些名贵的物品递在她手中。 除了顶撞父亲大人之外,她什么事都可以做到。在那时,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得到满足;所有的期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 除了母亲的墓碑之外,她是家中唯一蒙父亲所爱的人。父亲将所有的权柄和力量都寄托在了伊洛蒂的身上。父亲如此的爱她,却对她只有一个要求。 曾经,在伊洛蒂的观念中。那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父亲对她的要求不像世俗家庭中的那样,比如嫁给某个令人厌恶的大领主的长子,又或者是要遵循什么过于繁琐的礼节去约束自己成为一个装饰品。父亲大人对她的要求十分的简单,甚至只需要她去做下一个思维上的决定,剩下该怎么做父亲都会一步一步帮她安排好。 但是,就只是那样的决定…… 君姆兰德城的早晨,像往常一样在鸢尾花的香气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到来。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自从百年前王国陛下将从地赐予卡文迪许家之后,这片美丽的土地就一直是卡文迪许公爵的私有财产。而那位百年前受封的卡文迪许公爵,如今还一直存在。也许从光外表上来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比在百年前的那时更要年轻许多。 “早安,父亲大人。” 伊洛蒂对父亲突兀的进入自己的房间并不意外,她当着父亲的面在床上随意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揉着眼睛向他问候着。 “早安,我的挚爱。” 伊洛蒂的父亲,正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 ,他身材较为消瘦大约中等的身高,有着银色的短发与暗淡的褐色瞳孔。每当伊洛蒂与尝试他对视时,都有着恍若做梦一般的微妙感觉。一席黑色的礼服包裹在他消瘦的身体上,那站立不稳的身体仿佛一碰就倒。他有着像是失眠者一样重重的的黑眼圈,皮肤惨白的吓人。若是被那些寻求他帮助的商人们见到的话,也许根本不会将他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公爵联想到一起吧。 父亲对她露出了一个其他人难以见到的慈祥微笑,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只像个年轻的贵族,甚至也大不了伊洛蒂几岁一样。但伊洛蒂知晓着,自从自己记事开始,他便一直是那副模样。按照他自己对伊洛蒂所解释的话,那是因为他与母亲相遇时正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睡的好么?” 卡文迪许公爵十分关切的问道,他消瘦的身躯微微前倾。这是每天早晨他最关心的问题,每当伊洛蒂醒来,他便一定要问一次。 “忘记做了什么梦了…” 伊洛蒂苦恼的拨弄着发丝,她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但今天早晨这种感觉却颇为强烈,就像丢失了什么极为珍贵的事物一样。她绞尽脑汁的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你想要记得的话,一定会想起来的。就在今天之内。” 卡文迪许公爵露出了那种他惯用的神秘微笑,用讲故事一般的语调陈述道。 “爸爸,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你的什么?” 伊洛蒂不耐烦地从床上支起了身子,她盯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第几次地再次像他质问着。 无论是那像是称呼自己妻子的称谓也好,还是那种古怪的看待自己的神色也罢。每一样都令她感到十分的费解,她有好几次都尝试像现在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他过,但每一次父亲都用暧昧的态度敷衍了过去。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你是世界上我最爱的人,胜过你的母亲,也胜过我自己。” 又是——这样的答案。 “小姐,今天也出发去维尔邱侯那里吗?去找艾莉西亚小姐一起么。” 还未走到门口,仆人们就已经将马车在门口准备齐全。迎上来的老阿姨是一个叫做佩吉的仆役长,她为卡文迪许家工作已经几十年了。听说她之前是负责管理其他仆人和有关宅邸中清洁的工作的,但自从伊洛蒂出生之后。父亲便让她主要照顾伊洛蒂,对伊洛蒂来说;她的关怀甚至要比自己的贴身仆人还要多出许多。 “嗯…佩吉,谢谢你为我提前准备好了这些。” 这位老阿姨对于伊洛蒂的照顾实在太过无微不至了一些,虽然是父亲大人叮嘱的。但相比于和自己始终保持着主仆距离的其他人,佩吉无疑显得过于热心了一些。伊洛蒂的直觉告诉她,佩吉并不是想要讨好她,更何况像她这样年迈资深的仆人也应该理解如何掌握好距离。正因为伊洛蒂觉得那份热心并不是出于利益的驱使,所以心里才感觉莫名的难过。 无论是这个宅邸中的其他人,又或者是自己的朋友还是父亲也好。他们都被伊洛蒂十分明确的保留着彼此之间的空间,虽然这并不是一种令人舒服的感觉,但伊洛蒂早已在父亲的教导下对这些做法深信不疑。相比之下,不顾她隐性的提示不断越过那条心灵边界的佩吉无疑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没关系,对了小姐。您上次说,艾莉西亚小姐提起过的礼物。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是毫无缺陷的纯种马哦。您去把它亲自给艾莉西亚小姐吧?我想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佩吉露出了在伊洛蒂看来有些傻傻的微笑说到,的确…伊洛蒂自己是在不经意的闲聊中向她提起过艾莉西亚抱怨自己得不到白色的纯种马作为生日礼物。但伊洛蒂却没有要她这么做的意思,她也应该明白如此上心做的工作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才对。 “嗯,谢谢你,佩吉。艾莉西亚她肯定会感到很开心吧。” 伊洛蒂无法对她再多说什么,她把那匹名贵的纯种马交给了男仆艾伦去管,随后就怀着忐忑的心境催促着车夫快点出发。 第三章 艾莉西亚 “哇……!” “你知道么,伊洛蒂;你可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就连我的父亲在我生日的时候都没能给我送上这么好的礼物。” “你真好呀,我已经期盼着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儿好久了。最后还是你帮我实现了嘛……” “太好了,现在无论是哥哥还是爸爸,都无法从我的手上抢走它了。它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艾莉西亚用空灵的声音说着这些本该让人感觉到很热情的话语,伊洛蒂早已习惯了她那样。无论她的语气怎么样,声音一直是那样冷冰冰的。无论她做出了怎样兴高采烈的动作,她的脸上也不会浮现出任何喜悦的表情。照她说的话,那是一种连医生都治不好的疾病。但在伊洛蒂看来,也许只是她个人的一种怪癖。 “喜欢么?” 伊洛蒂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打着懒洋洋的哈欠看向她。此时她们正在维尔邱家的后花园里,艾莉西亚将那个纯种马带进了后花园里,将里面美丽的花朵们糟蹋成了可怜而又残破的模样。此时这名罪魁祸首正心满意足的抱着那匹白马的颈部摇晃着它的脑袋。如果这个马脾气再稍微正常一点,可能艾莉西亚就要倒大霉。 “喜欢!” 艾丽西亚用着高兴的语调理所当然似的答道,如果不是这个冷漠的声色,听到的人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你想要什么呢?我世界上,唯一,唯一的朋友。你做了好事,我想报答你!” 艾莉西亚那份近乎天真无邪又有些幼稚的说辞不由得让伊洛蒂怀有了一些亏欠感,她连忙向她纠正着说道。 “不是我,是家里的仆人自作主张让我送给你的。你在我心里没那么重要,如果你真的很想回礼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问问佩吉想要什么。” 伊洛蒂明白自己这么说也许会有些伤人,但是为了不让艾莉西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还是这么说了。 “是吗,看来我还要努力呢……伊洛蒂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和我那么熟悉吗?” 艾莉西亚放弃了继续折磨那匹纯种马的想法,回过头用她金色的瞳孔眼巴巴地望着伊洛蒂。虽然她没法做出任何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的那样。 “也许吧……但我们仍然是朋友,不是吗?” 伊洛蒂不愿意再看向她那双令人心痛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别开了目光,看向花园中焉掉的残枝与花朵。 —你总有一天会需要杀死维尔邱候最小的那个孩子,方法如何…到时候我会教导你的— —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总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我都会送给你的。我的挚爱— 父亲大人托付于自己的使命,仍犹如在耳。 维尔邱家是一个有着不输于卡尔迪许家悠久历史的大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初代维尔邱候曾经作为知名的骑士为神与教廷而战,也因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其子孙后裔一直享受着他的财产和荣誉,维尔邱候的名号继承自如今,已经远远不如前几代的时候。在经营自己的领地失败后,近乎破产的他们不得不依靠大贵族卡文迪许公而生活。 而父亲大人之所以要收留他们,并且使近乎破产的维尔邱家继续延续下去的原因是…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告诉我。你要谨慎,在百年后的未来。维尔邱家的最小的那个孩子,将会听到神的声音,跟从了神的呼召— —她会与我的后代为敌,并且最终战胜她— —因此,为了你。我的挚爱,我不得不那么做— 第四章 米迦列 “伊洛蒂,伊落蒂…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艾莉西亚正在用关切的眼神往向她。明明在将来彼此之间会恨不得对方死去… 伊洛蒂想到那些事,便越加不敢看向她的脸。 自己将来究竟会做出什么事,连这样的孩子都希望杀死自己?还是说,改变的那个人会是艾莉西亚呢。 苦恼的揉了揉紧绷起来的脸,伊洛蒂小心地转移着目光说道。 “没什么,说起来艾莉西亚。你曾经和喜欢的人吵架过吗?” 伊洛蒂不知道她是否能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父亲那令人苦闷的预言,她又无法将这些话憋在心里。 “我…蔼?……伊洛蒂,你说我吗?” 她连续的眨了好几下她的大眼睛,好像感到不敢置信似的。 “我…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无论是父亲和母亲都一直把我晾在一边。我要是生气,也只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而已。伊洛蒂…为什么觉得会和我吵架呢。” 艾莉西亚将她的脸凑了过来,她真挚的目光中充斥对彼此之间十足的信任。那既令人觉得美好,又让伊洛蒂感到有些自卑。 “…我只是忽然有些感伤…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但是却无法弄清楚他一直在想什么…相处时间长了,我才明白他其实非常讨厌我。” 当然,这只是随口编出来的谎话。 “好过分!…就算伊洛蒂讨厌我的话,我也会想和好的。只要到时候伊洛蒂你肯原谅我的话…” 花园中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就好像两个人真的彼此大吵了一架似的。艾莉西亚那恳求原谅的语句像是对末来某事的约定一样,听起来格外地刺耳。 “你会原谅我的吧?伊洛蒂…” 我不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回到最初的这种关系。不是么?” 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真的感到很害怕… “虽然,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 不知不觉间,后花园中的空气变冷的许多。就像是天空准备下雨了一样,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一瞬间被大片的乌云所遮蔽。 伊洛蒂很讨厌这种命运般的安排,但这样的巧合却一直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之中。也许,真的就像父亲大人所说的那样。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有着一个全知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考验着他掌管下的每一个灵魂。 她烦躁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去安慰艾莉西亚呀。她从小就一直喜欢被人安慰,到了自己弄哭别人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其他人。 “艾莉西亚…” 伊洛蒂尝试张开口,随后马上红着脸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听到了马车急行的声音,在这个时点点回来的,一定是维尔邱候爵本人了。 “你的爸爸回来了,我们先去门口迎接他们吧。维尔邱候看到你那么懂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最终,她还是用着近乎逃跑一般的方式;从艾莉西亚的约定中离开了。 “喔喔喔,看看是谁来了。艾莉西亚,还有卡文迪许小姐也在这里阿。真是的,让两位小姐都出来迎接你。” 令人意外的是,维尔邱候这次外出似乎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除了那些他生意上的帮手外,这次他还带着另一个女孩来到了这个宅邸之中。不用看也知道,艾莉西亚此时的心情应该因为这个陌生孩子的突然出现而糟糕透了。 “爸爸,她是谁?” 艾莉西亚比伊洛蒂更干脆的丢掉了贵族本该有的礼仪和教养,当着维尔邱候爵的面就直直的指着那个新来的孩子说道。连一旁尴尬站着的侍从恐怕都明白,她妒忌坏了。 “哈哈,你的姐姐看起来不怎么欢迎你嘛。不过没关系,你们先彼此认识一下吧。” 维尔邱候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一样,他将怀中的孩子推到了艾莉西亚的面前。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居然没有丝毫紧张的就对艾莉西亚优雅的行了一礼。 那是伊洛蒂第一次看见她,那时候她们彼此之间都还年幼。女孩穿着朴素的围裙,有着和艾莉西亚相似的金色的发色,唯一不同的是那碧绿色的瞳孔。她的神情比起艾莉西亚更讨人喜欢许多,就像天生的公主一样。仪态端庄而又优雅大方,仿佛只是看着她就能令伊洛蒂感到无地自容一样。不是出于那优雅的仪态和美丽的外表,而是伊洛蒂能透过她的纯洁样式看到其背后造物的主一样。 “请您容忍我冒味的到来,小姐。卡里奇家于前日所灭,令尊因怜悯而收留了无所归处的我。今后…将会作为维尔邱家的一员而暂居贵邸。我不配作为您的亲人,请您在我寄居的这段时间内,将我当做仆人使唤吧。” 她右脚向后同时略微曲膝,提起了裙摆的两侧恭敬地对着艾莉西亚行了标准的贵族礼仪。原本,面对身份相同的对象时;只需要点头略微致意就可以。 “你…你叫什么名字?” 艾莉西亚的询问中带着一些颤颤巍巍的吱唔。 在伊洛蒂看来,明显艾莉西亚被她的举动吓坏了,她在维尔邱候的面前时一直由着自己的性子,也难怪她第一次遇见那么正式的场合时表现的有点慌张,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所抵触的同龄人。 “米迦列,米迦列·亚历山德拉·爱丽丝·卡里奇,我的小姐。”在维尔邱候的温和的注视下,她才将“我的小姐”修正为“我的姐姐”。 米迦列带着旁若无人的气势上前,就像是相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亲近的握住了艾莉西亚的手,随后不顾场面似的热情的拥抱了她。伊洛蒂眼看着艾莉西亚因着她的举动而脸庞微微泛红,连起先抵触的情绪都逐渐在这个拥抱之中消失无踪。 第五章 给母亲的信 在返回途中,伊洛蒂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凝视着外边的月色。她像是终于安下心来似的叹了口气,随后完全失去力量似的在车厢内躺了下来。 维尔邱家来了一位新的养女,这是否意味着艾莉西亚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呢? 如果不用伤害艾莉西亚的话,一切都会变得更加好解决。但是父亲大人所说的预言一直像是心中的重石一样,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可怕的预言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轻易结束。 “艾莉西亚,艾莉西亚…我究竟该怎么对待你才好呢。” 伊洛蒂按着胸口的深蓝色吊坠,像是依靠着什么似的用着祈求的语气说道。父亲将这个珍贵的吊坠赠予她是在她三年前的一个生日的时候,据父亲所说那是母亲的遗物。要是哪一天觉得陷入了苦恼了的话,就可以对着母亲倾诉。 那个叫做米迦列的女孩,会是自己将来的阻碍吗。带着忐忑不定的心思,伊洛蒂逐渐地落入了梦境之中。 那是——一座由浅蓝色的花朵构成的奇异花园,伊洛蒂自己似乎站在花园的外侧。视线被高高的铁栅栏所阻挡。她在梦境里缓缓的抬起头,却发现整个天空也变成了暗蓝色的样式。就像接近傍晚的时候,把太阳的余晖从天空中完全地夺去了一样。在这令人感到沉闷,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中。伊洛蒂看到一阵从外界吹来的凉风带着浅蓝色的花瓣吹进了这个怪异而又冰冷的花园之中,随着“嘎吱”一声古老的呻吟…花园门前的栅栏消失在了伊洛蒂的眼前。 或许是感到有些寒冷似的,她抱起了双臂进入到了这个奇怪的花园之中。花园的外围由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浅蓝色花朵构成,它们有着像是蔷薇一样的花瓣,但是花枝之间却又是光滑的。在它们半开着的花苞中心,花蕊的位置上长着长过头了的花丝,它们彼此纠缠着组成了花瓣的形状。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花朵的中心开出了另一朵令人颤栗的花一样。当伊洛蒂经过它们中间时,仿佛听到了它们彼此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些奇怪的花儿随着伊洛蒂的靠近而缓缓改变着它们的朝向… 忽然,它们中的其中一朵花动了动自己的花丝,随后…其他的花儿也重复起相似的动作。数千只花朵们一齐抖动着自己的花瓣,仿佛向她发出了无声的嘲笑一样。 伊洛蒂被它们的举动吓坏了,她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她再抬起头来看着它们的时候,所有的花朵的朝向都转而背着她。在它们包围的中心,伊洛蒂能看见一朵金色的花。 那是一枝有着红色的花梗,花瓣像是奢侈的裙摆一样重叠三层的奇特花朵。它的叶子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雕塑家用真实的金子雕刻而成的一样,明明是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天空下。本身却像是太阳一般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伊洛蒂无比羡慕着那朵花,无论是她美丽的样式也好,还是那由内而外散发着的温柔气息也好。她一切的一切,都想要据为己有… 因此,这时身后有严厉的声音和她说:“去将她摘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伊洛蒂。” ………………… 她从睡梦中醒来,马车的震动此时已经停歇了下来。当伊洛蒂返回家邸的时候,夜已经使万物都陷入沉睡。在宅邸的前庭,站着一动不动地准备接她走下马车的佩吉。佩吉紧闭着她的双眼,她有些皱纹的脸庞上不再露出像是往日里那样和蔼的神情。她呆板的站立着,好像一尊上了发条的人偶一般。 “请带我回房间吧,佩吉。” 说着,伊洛蒂吩咐着同样早已陷入沉睡男侍艾伦去搬一下行李。自己则牵着佩吉的手走下了马车。夜晚的卡文迪许宅安静的出奇,占据数公顷的宫殿群内连鸟虫的鸣叫声都未得一见。好像包括周围的城市与村庄在内,一切的生灵都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咒语一样,死死的睡去了。 没错,就是因为咒语的缘故。每当夜晚降临后,卡文迪许公爵入睡之时,魔力的诅咒将会使周围的数十公顷的土地都受到同样的影响。当然,陷入魔力中的人们并不会有所自觉。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能知晓自己天天睡的很熟,仅此而已。 “谢谢你,佩吉…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吧。” 伊洛蒂对着紧闭着双眼,行动僵硬的佩吉如此吩咐后。她就踏着缓慢的脚步回到了楼下的仆人房中,即使是在这样黑暗无光的夜晚,受到魔力奴役的她甚至不需要一盏灯也能安然完成这些举动。佩吉尝尝埋怨自己因年长而老眼昏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要在无光的宅邸庭院内走上数百米的路程。 嘎吱,伊洛蒂将自己的房间门小心翼翼的合上后,便来到了书桌前拿出纸笔坐了下来。还没等她吩咐,受到魔力影响的蜡烛就自己燃烧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好自己此时的心情…为羽毛笔沾了些墨水就开始向自己的母亲写信。这是伊洛蒂每天的习惯,也是父亲大人吩咐她去做的事情。 “敬启,亲爱的母亲。 不知您在那边的世界生活的怎么样了,一切如意与否。我怀着向您感恩的心情,写下了此时的书信。今天,本以为一切会与平时的一样。我继续烦恼着有关父亲大人提起的使命,为是否要夺走的挚友珍贵的生命而感到迟疑。为一切做出改变的…是您的仆人佩吉今天早晨的一次自作主张的行为。因为她突兀的礼物,艾莉西亚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不,也许她一直就是那样。正在我为未来的情况也感到苦恼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维尔邱候爵带回来的一名卡里奇家的女儿,并称呼她为自己的养女。我不明白,维尔邱候这样做是否意味着…父亲大人安插在我身上的使命也会因此改变,我要杀害的不是艾莉西亚,而是卡里奇家的女儿吗。我又是否,能完成父亲大人赐予我的那份沉重的使命呢……父亲曾告诉我,维尔邱家最小的那个孩子和我的命运还有人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份改变意味着什么。还愿早早前往着那个世界的母亲能够给予我指引,让我不至于丢失父亲所赐予我的道路。 蒙你所爱的 伊洛蒂·末菈·葛尔特·卡珊德拉·卡文迪许” 第六章 罪人的祈求 第二天的早晨,伊洛蒂如往常一样自睡梦中醒来。今天…她做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决定,因为为着昨天那事。她要见父亲大人,尝试从他的口中知道些什么。 “早安,伊洛蒂,我的挚爱。” 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卡文迪许公爵那张有些憔悴的笑脸。父亲一直是那副样子,虽然讲究仪式感的他一直十分注重自己的打扮,但是无论从气色还是精神上都显出颓废的样式。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无力的微笑,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仿佛有种病态的痴迷一般。 “父亲,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 伊洛蒂低着头对着自己的父亲行了一礼,卡文迪许公爵在礼仪上从来没有如此要求过她。是伊洛蒂自己对父亲的疏远感,让她将卡文迪许公爵下意识的当成了外人一样。她用沉着语气,一丝不苟地开口说道。 “关于那个叫做米迦列的女孩,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吗?为什么…她会如此突兀的成为维尔邱候的养女。难道…这也是您的安排么。” 伊洛蒂抬起头,用着十分认真的神色看向自己的父亲。虽然她不明白父亲大人对她的行为究竟作何感想,但是她希望能让他明白,自己也有一定的知情权。父亲那份一直摆布着自己命运的态度,伊洛蒂希望它今天能得到结束。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在你的眼里。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么?”卡文迪许公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仍然对着伊洛蒂露出那个她习以为常的慈祥微笑。 “我不知道维尔邱候有什么打算,我也告诉你过。我只从我的梦中得知,他的后代与你有很深的渊源。仅此而已……我并不是全知的人,作为父亲而言,我只能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 卡文迪许公爵说完后叹了口气,似乎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会使她相信自己一样。他轻轻的伸出了手掌,安慰似的揉了揉伊洛蒂的脑袋。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的挚爱。” “嗯……” 伊洛蒂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但是…上次看见露出这种表情的父亲时,还是在母亲的墓前。既然父亲如此说,她也不应该继续地去询问下去。 “谢谢你,爸爸。” 伊洛蒂如此说着;便拨开了他的手,就算不去看,她也隐约能感觉到父亲此时悲伤的心情。因此,她忍着没有去看父亲此时的表情,匆匆地跑出了屋外。 关于那些可能在父亲口中随后而来的叮嘱,全都被她厌烦似的丢在了脑后。 顺着父亲大人所在的主宅区离开,伊洛蒂匆忙地跑了近千米的路程。最终在一片杂花丛生的地方停了下来。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父亲来说。宅邸中只有这片地方是特殊的,仆人们被禁止接近这里。除了伊洛蒂以外,只有父亲会过来… “妈妈…” 伊洛蒂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微笑,顾不上自身的形象就钻入了杂花丛的中间。本来…这里是应该得到仆人们最好的照顾的地方,连最细小的角落都要摆放好最名贵的花朵。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留下任何一丝不洁都该令人感到自责。但是父亲大人阻止了伊洛蒂那么做,父亲说:母亲生前就讨厌那些拘泥于形式的事物,比起那些华丽的装饰还有珍贵的首饰,母亲更乐意无忧无虑的穿梭在杂花丛中,与她喜爱着的鸟兽作伴。 伊洛蒂不能体会母亲那样丝毫不在意他人看法的喜好,但是…对于父亲曾在她儿时的床前所讲的那些与母亲生活的故事,她感到十分地羡慕。即使是父亲那样…宛如吸了大麻一般,连最基本的情感都麻木了的生命。母亲都能借着温柔的举止…点燃他心中美好的希望。要是——留下来教导自己的人不是那个麻木不仁的父亲而是母亲的话… 像是惊讶于自身肮脏的想法一样,伊洛蒂捂紧了心口。像是犯了错误一样,在那个小小的石制墓碑前跪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每到心情糟糕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来到母亲的墓碑前,独自抱着这个冰冷的墓碑哭上一会儿。 “请原谅我,原谅我们。” 如果是母亲的话,即使知道未来会发生那样的事…也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而不是…像父亲那样。伊洛蒂非常清楚如果不按照父亲所说的那样做,究竟会迎来怎么样的惩罚。那并非承受肉体的痛苦这样如此简单的事,如果…她没能按照父亲所说的去做。结果将是灵魂意义上的惩罚,她…还有父亲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不依靠夺走这个世界中本来居住着的人们的生命。无论是她,父亲…还是所有祖先的灵魂也好。都会回到那个早以受到惩罚的罪恶之地。父亲曾告知过伊洛蒂,有关于他们祖先所犯下的罪和那些令人绝望的历史。因祖先的罪,世世代代的后嗣也必然死在罪恶之中。因为他们原本就出于那本就是杀人的恶鬼,最终灵也会回到那份诅咒之中去。 除非,有祭品代替为赎罪的羔羊的话。 只有通过这种不公正的方式,才能免受地狱之火的刑罚。父亲的自私夺走了母亲的生命,那凭借着自身的自私,又会夺去谁的生命呢。伊洛蒂早就明白这些,但是即使内心如此的厌恶那些罪恶的事,她也笃定自己会按照父亲所说的那样做。那并非是真正的身不由己,而是害怕自己的命运会遭到更重的惩罚。即使是在这生存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世代,也会有比活在这世间更糟糕的东西。那些痛苦,是自杀之人和早夭的婴儿都无法想象的。也许唯一值得感激的是,那些惩罚如今还没有归到自己的身上。 要是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也许就不会和奴隶一样。受到这世间罪的摆布,变的如此地不堪吧。但是,这岂是伊洛蒂自己能决定的事情。想来,父亲也是一样的… “请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像您教导父亲大人的一样。也请您垂怜于我吧!我未曾见过您的面,也没有看见过您对我出生的祝福。那么…至少…” 至少在您离开之后,给予我些许的安慰吧,母亲。 如同往常一样,伊洛蒂对着无法做出任何回答的墓碑祈求着。希望能在某一天,有真正的奇迹可以出现。 第七章 勇气的门扉 伊洛蒂是知道的。 ………………………。 在眼前的这个墓碑中,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事物。 …………………………。 她也明白,母亲的灵魂。甚至早已离开了这里… 这里只是,父亲自我安慰的成果。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留念,也不会诞生任何新的事物。 ……………………………。 母亲的灵早已被父亲所撕碎,代替他去那个世界受苦。而自己,又将前往哪一个世界呢? ……………………………。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卡文迪许大人,您是感到身体不舒服吗?” 在伊洛蒂眼前的,是一脸关切的米迦列。她露出关切的表情的样子让伊洛蒂联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精灵,无论有着多么糟糕的经历,纯洁的的精灵们都会抚平罪犯们的疼痛。 “没什么,倒是你呀…不待在艾莉西亚的身边她不会闹脾气吗?” 忽然间,伊洛蒂动了一点儿坏心思,她想看看眼前的女孩困扰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也许是因为父亲大人预言的缘故,最近她对米迦列的心思格外地关心起来。 “艾莉西亚大人去和格雷尔卓先生去牧场上学习骑术去了,不然她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 米迦列像是没有察觉到伊洛蒂挖苦的语气一样,她极其认真的回答着;随后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维尔邱候对于她的照顾实在太少了一些,以至于艾莉西亚大人养成了那样的性格…我本想多陪着她一会儿,但是维尔邱候爵本人也对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更何况…似乎维尔邱候认为艾莉西亚大人就保持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伊洛蒂轻轻皱了皱眉头,她不是不明白米迦列话中的意思。但是,从实际情况来说…维尔邱候对她们两人的期望要高于她们两人本身的意志,身为养女的她企图改变维尔邱候爵对于艾莉西亚之后人生的安排是很不现实的。 “卡文迪许大人是怎么认为的呢,艾莉西亚大人对我说过她并不想被嫁给某个领主的儿子,随后过上了无生气贵夫人的人生。” 米迦列像是为此感到很高兴一样,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对接下来会发生事情的期待。 “我认为,那是一个很有勇气的想法。如果我…甚至卡文迪许大人也愿意帮助她的话,我想…就连维尔邱候也会稍微纵容一些艾莉西亚大人吧。” 米迦列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说辞一样,她带着诚恳的语气向伊洛蒂道歉着,并且再一次请求到。 “当然,如果卡文迪许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就请当我没说…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一直关心着她的状况对吗?伊洛蒂。” 这个说辞像是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不过当伊洛蒂看到米迦列那跃跃欲试的神情以及听到语尾处那直呼其名亲昵称呼后,就大概明白了她也许一直在等待着自己敞开心扉的机会。 “嗯……唔…” 伊洛蒂一瞬间露出了陷入苦恼中,正在沉思的表情。她并不是真的有在考虑,说实话…对于米迦列的提议她一直有想过。维尔邱候的财产有很大一部分目前依赖于卡文迪许家的势力,如果是自己开口的话,碍于父亲的脸面…连维尔邱候也许都不得不妥协。但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这件事有关于维尔邱候的家事。站在伊洛蒂自己的角度上,实在不是那么容易开口。她尚且不确定维尔邱候会做何反应,况且…如果维尔邱候本身就对艾莉西亚的事早有打算的话,那她们的帮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从不认为像自己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孩能影响到像维尔邱候那样精明的长辈间的决策。 但是…… “嗯,你说的对…可是一看到维尔邱叔叔那张可怕的脸,我就提不起勇气和他那么说。况且…如果是以卡文迪许家的名义的话,我就不得不请求自己的父亲了。也许你不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熟悉…” 最终,伊洛蒂还是决定依赖一下米迦列的勇气。既然她是大胆的提议者,那么也许最令人困扰的交涉问题可以拜托给她这样充满勇气的骑士解决? “当,当然了。这些地方是不会让伊洛蒂你费心的!”米迦列将双手握在一起。做出了向神明祷告时的姿势。似乎她认为已经和自己熟悉了一些,就借着刚才的交流把带着姓氏的尊称也一起去掉了。 “只要伊洛蒂你愿意向卡文迪许公爵提起这件事的话,之后的详情都交给我来说好了!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对于说服人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阿…前提是仅仅见你父亲不会有很大困扰的话。” 米迦列话语中充满着令人羡慕的信心,让伊洛蒂也情不自禁的想要试一试。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向父亲大人解释来意。” 令伊洛蒂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是,她居然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加百列的提议。回想起来,究竟是当时加百列强烈的信心影响了她,还只是加百列本身就带有着让人听从的魄力呢。 黑褐色的大门像是高不可攀的城墙一样在伊洛蒂的面前耸立着,在这扇门扉的背后,就是卡文迪许公爵的私人房间。父亲从未对她有过什么特别严厉的要求,但是…每次见到那个男人伊洛蒂的心中都会有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知晓这份不安是从何而来的。 “阿,这里就是令尊的房间吗。嗯嗯……要觐见传说中的卡文迪许爵士的话,需要做好准备呢。” 米迦列故意露出的严肃的表情,她对着黑褐色的大门一本正经的行礼着,随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伊洛蒂的父亲,尊敬的卡文迪许大人。我是令爱的朋友米迦列,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给予帮助。” 她用着平静的神情对着空气请求着,随后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伊洛蒂。 “像这样…?希望不要让令尊觉得奇怪。” 米迦列不好意思地笑着,之后伊洛蒂也笑了起来。她洁白的脸颊上泛着微红的潮色,就像是 隐藏在云层之后的暖阳一样。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十分抱歉…我,实在是不想见到自己的父亲。”伊洛蒂使劲地咬了咬舌头,这才从这短暂的嬉笑中缓过神来。与米迦列的相处的的确确的从一些方面改变了她,但是这种轻微的改变还不足以令她去相信… “嗯,令尊就交给我吧!明天,我们就可以和艾莉西亚一起去维尔邱宅邸的外面了。” 米迦列向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有些幼稚的举动不由得让伊洛蒂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心啦,我绝对会办到的。”她露出了那种一如既往的自信,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什么呀,明明你连父亲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虽然像这么提醒她,但不知为何伊洛蒂却无法将打击米迦列的话说出口。也许正因为她一直怀着这种毫无道理的信心,才能将那些难以达成的事情如同奇迹一般实现吧。 “嗯,我在门口等着你的好消息。” 伊洛蒂将陪着她一起去见父亲的心绪艰难地按耐了下来,她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去太过相信眼前的她所说的话。如果父亲大人的预言是真的话,那么总有一天她需要做出一个断绝。幸运的是,这样她至少能够陪在艾莉西亚的身边了。 她尽量背过身去,不让米迦列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身后的门扉传来了刺耳的响声,证明着米迦列已经与卡文迪许公爵会面。不用去思考也能知道,这对与她同龄的米迦列来说是一个艰巨的挑战。她要没有任何人陪伴的见到那个随时能决定自己命运的长辈,在让对方能对自己的话产生信任的情况下,清晰的去表达一个无理取闹似的请求。如果这件事放在自己的身上,伊洛蒂想着:也许她一生都无法鼓起那样的勇气,去完成自己所做不到的事。 第八章 亲切的出行 “伊洛蒂,伊洛蒂!” 伊洛蒂抬了头,在她眼前的是在一望无际的绿草原中奔跑着的艾莉西亚。虽然在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是每当她如同孩子一般在山坡上跳着,喜悦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即便是伊洛蒂也能感受到她欣喜的情绪。这份喜悦的心情,是她那与生俱来的冰冷声音也无法遮住的。艾莉西亚她就像占据了丘陵的女王一样,正高傲地检视着自己所有的这一切赏心悦目的事物。在属于她自己的王国中,似乎没有她所不能办到的事…她欢呼着坐在矮小的山坡上滑了下来,让一旁早以心急如焚的格雷尔卓先生一把从草地上抱了起来。早晨温暖的阳光撒在了他们的身上,同时,也照在了艾莉西亚天真无暇的脸上。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朝着自己打着招呼。 忽然间,伊洛蒂觉得那样的她有些刺眼。她慌忙的伸出了手,像是想要遮挡着早晨的暖阳一样遮盖住了艾莉西亚的身影。 “伊洛蒂,既然已经从那城堡中出来。不如彻彻底底的抛开那些烦人的习惯,去和艾莉西亚一起体验一下短暂的放纵如何?” 米迦列用着老阿姨似的口吻装模作样的朝她说到,随着噗通一声。她张开了一把洁白的洋伞,为伊洛蒂遮蔽了那些刺眼的阳光。 “谢谢你,亲爱的。” 伊洛蒂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感到如释重负一般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憋住了气。朝着艾莉西亚的方向喊道。 “这边!小笨蛋,我来教你如何与艾瑞丝相处吧!” 艾瑞丝是伊洛蒂赠予艾莉西亚的那匹纯种马的名字,名字是艾莉西亚自己取的。用她的话说,用象征着友谊鸢尾花来命名有着美好的寓意。 伊洛蒂在管家格雷尔卓的帮助下娴熟的坐在了艾瑞丝的背上,随后艾莉西亚也被格雷尔卓先生抱到了马鞍上。伊洛蒂自己坐在了马鞍的最低处,随后让艾莉西亚坐在了自己的身前。让她尝试着左右手持缰。艾瑞丝的性格趋于温顺,只要有她和格雷尔卓看着的话。应该连艾莉西亚也能顺利的驾驭住她。 米迦列乘上了另一匹灰褐色的马儿,她向着她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头往着草坪远处的森林中行去,伊洛蒂早以和她约好,去带艾莉西亚见一见森林中那个鲜为人知的湖泊。 在君姆兰德城的郊外,维尔邱家宅邸的不远处。有着一片面积不大的森林,因为靠近城市的缘故。森林里的野兽大多被附近的农户捕猎干净,近十年来从未听说过在那附近有过野兽伤人的事件。据说,周围的一些农户家的孩子还喜爱去森林附近游玩。 在伊洛蒂更小的时候,她曾经因为与父亲闹不欢而逃到了森林中去。虽然这片在城镇附近的森林远远算不上人迹罕至,但其中心也很少有人深入过。那时天色将尽,伊洛蒂一人在黑暗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在那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寻求帮助…年幼时的她在夜色中呼救。但是回应她的却只有森林中喧闹的知了声。在心如死灰之下,当时的伊洛蒂自暴自弃似的往森林中的一个方向盲目的走去。也许,她那时还玩心未泯。即使是在迷失方向的黑夜之中,当时的伊洛蒂也凭着毫无由来的信心觉得。在一直向前的前方,那树林深处的尽头里一定会有着什么难得一见的事物。 于是,也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后。奄奄一息的她在森林的深处发现了一个碧蓝色的湖泊。那片小湖的面积并不大,但在密密麻麻的树林中本不该那样突兀的出现一个广阔的空地和奇特的湖泊。当时的她不顾上思考一切,就任由自己的愿望将全身都浸入了湖泊之中。随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卡文迪许宅邸自己的房间中。现在想起来,那个无知的举动是十分危险的。不过…据佩吉告诉她的故事,最终是父亲大人带回了已经昏迷过去的自己。 难道那片湖泊也是父亲大人魔力的产物吗?伊洛蒂曾经那么想过,但很快就否认了它。那片湖泊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亲近之感,那份珍贵的情绪和父亲与她一直以来相处的感觉天差地别。 伊洛蒂曾向艾莉西亚提起过这个奇妙的故事,当时艾莉西亚就吵着要和自己一起再去找一找那片湖泊。但是由于她年纪与身份的关系,伊洛蒂并没有能答应她。不过,自从米迦列来到了这里以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伊洛蒂甚至毫无由来的觉得,说不定…她也许能解开这片湖泊在自己心里的谜团。 “艾莉西亚,还记得我几年前和你说过的那片湖泊吗?你认为我们现在还能找到它么。” 伊洛蒂伸手捏了捏艾莉西亚的脸,像是询问者她也像是问着自己一样地说道。 “当然了,伊洛蒂不是一直很中意着那里吗!伊洛蒂喜欢的东西,我一直一直很想见见!” 艾莉西亚仍旧是那样,在她冰冷的音色中,藏着无法遮盖的热情与活力。 “天黑了,请三位小姐在帐子里过夜吧。晚上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明天再出发好么?” 在天色接近傍晚的时候,格雷尔卓先生就从那些马匹的身上取下了许多的工具。他的话比起像是对三人一起说的,更像是专门说给艾莉西亚听的。当然,这个常人都能接受的提议遭到了艾莉西亚全力的反对。 “拒绝!绝对的拒绝!我们今天一定要到湖泊那里去,对吧?伊洛蒂。” 艾莉西亚像是寻求着盟友的女王一样,她看像伊洛蒂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期待。虽然如她所料,伊洛蒂自己也是十分任性的人。但是为人处事的常识总归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果断的拒绝了艾莉西亚建立盟约的请求。 “我的小姐…”格雷尔卓先生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哀求。 “艾莉西亚大人,不要让格雷尔卓先生为难好吗。他工作也蛮幸苦的,你再这么折腾的话。先生的老骨头都要被你拆散架了。” 米迦列朝着艾莉西亚的方向吐了吐舌,她总算是制止了艾莉西亚蛮横无理的请求。不知道是不是伊洛蒂自身的错觉,她总觉得米迦列好像很乐意看到艾莉西亚捉弄格雷尔卓先生似的。 “要是格雷尔卓先生因为被你折腾的过于劳累而生病了的话,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说服维尔邱候一起出来了。所以…虽然我永远是站在你那边的,但是总归还是要听从格雷尔卓先生的建议。” 伊洛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并且期望着自己的话也许能哄到了艾莉西亚。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格雷尔卓似乎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小姐,我今天早晨出发的时候。从您的仆人们那里要了一些稀有的食材,其中甚至包括您一直要求的野猪肉。您看…我现在为您效劳,小姐就看在这个份上同意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可以吗…?” 果不其然,艾莉西亚发出了类似“野猪肉,好耶!”的尖叫声,姑且同意了格雷尔卓先生这个聪明的提议。 他树林的中间清理出了一处可以生火的空地,随后以娴熟的手法支起了帐子。用羊皮,绳子还有木棍撑起来的帐子造型十分地独特。让伊洛蒂甚至有了想询问格雷尔卓是否以前当过牧者的冲动。 米迦列似乎在为格雷尔卓先生帮忙,她将大家的马匹都系在了旁边的树上。并且拿出了干草与水袋分批次的将它们喂饱。伊洛蒂看着她认真劳作的神情,不由得陷入了失神中。好像陪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卡里奇家曾经的大小姐,而是一名在普通的生活环境下成长的女孩一样。 伊洛蒂十分讶异她的这个能力,她本以为…米迦列会和自己一样,对这些体力活完全不擅长才对。 “你看上去像是做过了好几次一样,是以前就有人一直让你这样去安置马匹吗?” 伊洛蒂有些担心地说道,她曾听说过。一些早熟能干的小姐之所以这样,基本都是因为家庭环境而导致的。比如一些故事书中,家庭里没有地位的次女受到了继母的虐待。说不定,维尔邱候根本就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 “没有喔,是我自愿那么做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兄长和父亲的马匹就是我去喂的了。虽然本来那是仆人的工作,但也许是出于自身的喜好。我更想亲近父亲和兄长们所过的那种生活。甚至父亲还因此表扬过我的…虽然他们现在已经都不在了。” 说着说着,米迦列就露出了有些没落的神情,这让伊洛蒂慌忙的向她道了歉。 “十分抱歉,我忘记你原先家里有这样的特殊情况了。请你原谅我…” 伊洛蒂的话才刚脱出口,就被米迦列用食指堵住了。她这个过分亲昵的举动甚至让伊洛蒂感到有些羞愧,当前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样。 “不用道歉,我是想让伊洛蒂了解我才那么说的…我才是,擅自沉浸在回忆里了,对不起!” 伊洛蒂看到她这样俏皮的表情时便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她埋怨似的叹了口气,随后困扰地说道。 “你呀,我真是弄不懂你了。有时候那么地可靠,有时候又像现在这么的不正经。我都开始弄不懂,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了……” 本以为时玩笑一样的话,伊洛蒂没想到的是,米迦列居然十分认真的向她回问了过来。 “伊洛蒂你呢?你对我怎么看呢…按你说的那样,你觉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 伊洛蒂觉得,如果从理性上分析的话。此时回答哪一个都是真正的她会比较好,但是那样对米迦列而言,回答的就太不负责任了。 “我不知道,我呀…一直觉得你很奇怪。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哦!很多地方甚至完美的令我嫉妒。” 仔细思考了半响,伊洛蒂却只能用这样充满了空虚与无奈的语气回答到。 米迦列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对自己而言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伊洛蒂自身,究竟是把她当成朋友…从未有过的家人?幻想中自己值得依靠的姐姐…还是。 像父亲所说的—仇敌— 无论怎么想,这些问题都很难有答案。就像之前一直笼罩着伊洛蒂和艾莉西亚关系的阴云一样。 要是父亲大人再温柔一些,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一些。哪怕是欺骗也好…也不应该,将那样残酷的预言告诉自己。 “嗯嗯!那就足够了,伊洛蒂对我还不了解的话。我就要努力变的更讨她喜欢才行!” 米迦列温柔的玩笑,此时在伊洛蒂的心中也成为了刺一样的事物。她究竟在将来会变的怎样,如同父亲所说。因为自己与生俱来所携带着的邪恶,毫不由于的把自己当作恶魔那样讨伐吗。伊洛蒂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和米迦列将会有那样的未来。 第九章 窥视的人 “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么?身体不胜于衣裳么?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他;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么?你们那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 伊洛蒂蜷缩在帐子里朝外面张望而去,米迦列正漫步在夜晚的树林中。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她的一种兴趣,伊洛蒂时而听见她的祷告,时而听见她的见证。时而听到她的朗诵,时而听到她的…歌声。 那响彻于寂静的密林深处,悲伤而又孤独的歌。听上去既虚幻而又不切实际,简直像是身处在妖精中的国度一样。伊洛蒂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醒着,还是说已经跟随着倦意坠入了梦乡? “慈爱的父神,我感谢赞美您。求您垂怜于我。请听我的祷告…我有罪,我无法照着您的话去生活。无论如何,我都有着自己的考虑与打算。我总是那样地觉得,世界上有着我无比重要,难以舍弃的事物。那些事是我所不能离去的…我的爱是自私的,是狭隘的。但我却它的珍视远超出了一切。” “我主阿,求您体谅我的软弱。如果我无法按您所说的去生活的话,又求您告知与我。我…” “到底该怎么办。” “祷告奉我主耶稣的名求,阿门。” 伊洛蒂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米迦列所说的。她全部都拥有,她没有的恶,也许她有的更多。那些全是难以舍弃,对于自己珍视的事物看的太重。以至于,完全无法站立。也没办法战胜了自己。 “我们在天上的父。”不知不觉间,伊洛蒂也同时在自己的心里跟着默念了起来。 “愿人都遵你的名为圣。”我不敢见您的面 “愿你的国度降临。”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又是否是合您心意的呢?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愿您的旨意成就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我该庆幸,自己今日仍活在世上。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罪债太多,但是仍然只能求您代为背负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虽然已死在罪中,仍希望通过您能获得拯救。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世上的一切都因您而来 “直到永远,阿门!”那令人敬畏,而又让人害怕的词汇。 夜渐深,歌声渐息。 伊洛蒂窥视着米迦列的身影,如同蝼蚁窥视着大树,月亮遥望着太阳一般。 ……………………………… 当清晨的曙光来临的时候,格雷尔卓先生就早早地叫大家起了床。伊洛蒂好不容易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艾莉西亚,随后帮她穿好的衣服并做好了梳妆。早晨的艾莉西亚就像一直大懒猫,无论别人怎么催促她,她都只会发出懒洋洋的哼哼声做出迟钝地反应。伊洛蒂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重新打起了精神。 “艾莉西亚,不是说一定要快点见到那个湖泊吗。怎么了?这么一会会就兴趣全失了。” 伊洛蒂耸了耸肩,刻意用着夸张的措辞逼迫着她。 “阿~不是不是!只是我还没在状态……嗯嗯!” 果不其然,即便是艾莉西亚似乎也对这次难得的旅行极为重视,她狠狠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双颊,随后重新地振作起了精神。 “今天一定要看到伊洛蒂所说的魔境湖泊呀!”艾莉西亚奇怪的称呼把伊洛蒂吓的不轻,她连忙向她问到。 “为,为什么是魔境的湖泊?” “嗯哼~”艾莉西亚自豪地插着腰,她像是要装作一个小大人一样。用着古怪的低音喃喃道“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讲过一个故事,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木工的学徒爱上了当时一位大领主的女儿。他们明知道自己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但还是背着家人在夜晚的森林中偷偷地幽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终于,这个短暂的幸福还是被打破了。女孩的父亲发现了她和那位学徒的关系之后,便派出卫兵想要将他抓住。在那个青年感到无助的时候,女孩从城堡中偷偷地跑了出来。她在森林里遇见了失意的青年,但是…她却忽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呼喊青年都像是听不见一样毫无反应。原来…女孩在跳下城堡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因为某些本不该有的深刻执念,她的灵魂仍然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她等着,等待着…当青年入睡的时候,她进入的青年的梦乡。她与他在睡梦中举行了婚礼,但是当青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发现了自己眼前的森林化做了一片晶莹的湖泊…” 艾莉西亚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好像比起故事她更愿意去相信这是实际发生过的事一样。她的口吻让伊洛蒂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是湖泊呢?” “关于这些的话,实际上拥有着许多说法喔。”忽然之间,像是听到了她们两人的交谈一样。米迦列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露出了一脸的坏笑。 “有人说那是女孩每日流的眼泪堆积成的湖泊,也有说是因为她无法归回于神的灵流浪在了地上,最终堕落成了无形无色,象征着污秽的众水。也有人说,那是青年与她在梦境中建立的城堡…” “等一下,米迦列你也听过这个故事吗?” 伊洛蒂有些感到不可置信地说道,她自认为在同龄人中还算博学。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令人害怕的传说存在的话,那一天打死她也不会再靠近到湖泊边上的。 “怎么了,伊洛蒂你看起来好像很讨厌这个故事…” 不仅是米迦列,连艾莉西亚也惊讶地望向了她。 “对哦,伊洛蒂…不喜欢吗?”艾莉西亚很直白的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她那一瞬间肯定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强迫他人一起喜欢。 “我觉得还满浪漫地呀……你看,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青年和女孩最后不是都摆脱了家里的约束,成功地走在了一起吗。” 艾莉西亚似乎对此感到十分的不解,她的追问让伊洛蒂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消失了。幸福只持续了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随后就像泡沫一样消散了。你看…这些短暂的事物,很令人伤心的不是么?” 伊洛蒂似乎不擅于应对这个话题一样,她连忙支支吾吾的向米迦列和艾莉西亚解释到。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永恒的事物呀,不如说。我觉得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是永恒了!” 伊洛蒂从未想过连艾莉西亚也拥有那么成熟的爱情观,她像是被艾莉西亚彻彻底底的击败了一样,自卑地将之后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不,有哦。你忘记了吗,我们的天父曾经告诉过我们的。” 米迦列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她用着温柔的有些过分的语气,像是大姐姐一样对着伊洛蒂与艾莉西亚说道。 “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 第十章 湖泊的倒影 “小姐们,我们该出发了。”格雷尔卓先生轻咳了一声,才把伊洛蒂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中。 “嗯!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个传说里的湖泊呀。”艾莉西亚一边欢呼着,一边朝格雷尔卓先生那边跑去。看起来,她的兴奋的劲头倒从未有过衰减。 “别想那么多,伊洛蒂。要是觉得不好理解的话,只要单纯地往好的那一方面想就可以了。”米迦列像是想安慰她一样地说道。 “我们也出发吧,天上的父指引我们去行怎样的道路我们并没有办法知晓。但是,我相信慈爱的父神对着所有人关爱,其中也一定包括你的。” “嗯……谢谢。”伊洛蒂没办法多说什么,有许多人经常说着和米迦列相似的话,但是在有亲身经历之前,她实在难以对某些事物产生足够的信心。 伊洛蒂跟在米迦列的身后,看着她自然地和所有人相处的模样。看着艾莉西亚与米迦列自然而然的展现出来的笑容,忽然间,她与她们似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疏远感一样。为什么她们能将烦恼如此轻易的抛在脑后呢,无论是被寄养的米迦列还是未来似乎一定会嫁给某个她不喜欢的男人的艾莉西亚。她们都在苦难的漩涡前停了下来,单纯而真挚地享受着此刻的时光。明明未来的事情只会变的越来越糟糕… 伊洛蒂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灰心丧气的想法,她永远无法体会米迦列她们是如何思考的,正如她们也无法猜测自己心中所想一样,说不定…从被造开始,她与她们的使命就有着本质的区别,有积极向上的灵魂,自然也需要消极堕落的生命。 “哇!快看,我们到了!” 忽然间,艾莉西亚惊喜的喊声打断了伊洛蒂自己低落的思绪,她顺着艾莉西亚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片晶莹色的碧蓝湖泊。 湖泊的形状呈现出近乎规整的圆形,在湖泊的周围…长着那些伊洛蒂梦中所见的怪异花朵。浅蓝色的花朵们迎风摇曳着,他们像是在湖边取水的旅客一样,将自己长长的花丝浸入了湖水中。 伊洛蒂感到了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她带着犹豫的心情将目光投向了湖水中间。碧蓝色的湖水就像是一面反射着阳光直射的巨大铜镜一样,在本应能清澈见底的水面上,伊洛蒂只能看见亮的令人炫目的热光。 “哇啊!这,这是。你看你看!我并没有说错吧?这片湖果然是有魔力的!在这灰沉沉的阴天里,也只有这儿有着阳光。这一定是因为祝福的缘故!” 艾莉西亚拽着有些呆滞的格雷尔卓先生喊道,她不断地摇晃着他的手臂,炫耀着自己的发现。 “不…小姐…不,怎么可能呢。我走过这个森林很多次了,还从来没有发现这种湖泊和这么大面积的空地过。” 格雷尔卓先生像是陷入了困扰一样,自言自语的说道。 “小姐,到时候回去我可得和你的父亲说一声…” “好嘛,说一声就说一声呗。反正你满脑子想的只有这个,快看湖边!” 伊洛蒂担心地朝着米迦列所在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她居然已经来到了湖的边缘。她在湖边蹲了下来,随后好奇的将手指探入了湖面里。就像梦境中发生的一样,那些怪异的花朵忽然诡异地调转了它们的朝向,它们就像是有着生命一样。齐刷刷的回过头看向了米迦列所在的方向… 伊洛蒂想要通过叫喊将此时的处境告诉她,但是却惊恐地发现无论怎么张嘴都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忽然…伊洛蒂感觉到自己的胸前有着什么事物发出了清楚的声响,随后她才立刻回过神来,猛的一把将米迦列从那里推开。 ……………………………………………… 伊洛蒂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森林中那个神奇的湖泊之前。那是一个黑色的雨夜,伊洛蒂身处在一个昏暗无光的宅邸当中。她在一个巨大的圆桌前坐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从周围的装饰来看,应该是维尔邱候家的宅邸…但是,伊洛蒂却发现了其中许多的变化。本该在客厅有着的艾莉西亚小时候的肖像画消失无踪,本应有人接待的会客厅却寂静的出奇,好像这家的主人即将要抛弃这里了一样。 为什么,忽然回到了这里。伊洛蒂小心地张望着四周,她没记错的话,刚才她还和米迦列还有艾莉西亚待在一起,在森林的湖边游玩。但是回过神来,却已经发现自己身处在宅邸的深处。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去,伊洛蒂只能看到灰红色的天空和仿佛受到旱灾一样干枯的大地… 忽然,一阵血红色的闪电从天空的西方直照到了东边。滚滚的雷声甚至震碎了窗户,伊洛蒂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连滚带爬的逃回了屋内。 随后,伊洛蒂发现她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起来。无论她怎么控制,但嘴巴却自己开口了。并且…说了一些她从未想过的奇怪话语。 “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在伊洛蒂无法自己控制的地方,她察觉到了自己嘴角诡异的上扬了起来。像是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样,伺机给路过的人最为狠毒的一击。 她走上了前去,来到了大厅的正中点起了一根蜡烛。蜡烛的烛火照亮了周围的景色…在伊洛蒂的面前,有着一名乖巧的女孩。她穿着洁白的礼裙,如雕塑般精致的脸上露出了失落于不舍的神情。她那充满着光辉,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上第一次露出了充满着忧虑的神情。 “伊洛蒂,我该走了。对不起…我无法违背维尔邱候的命令,并且…他是唯一肯收留我到现在的人,我实在…不能对他的恩情视而不见。” 她几乎用着祈求的语气,像是想要寻求原谅一样对着伊洛蒂说道。 “对不起,不能实现和你的约定的了。伊洛蒂…” 本应该能说会道的她在此时也完全沉默了下来,她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样,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可奈何。 “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 “不用道歉哦,亲爱的。”在那之前,伊洛蒂已经先一步亲在了她的嘴上,她像是一个醉酒的暴徒那样,自私地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不用照镜子伊洛蒂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糟糕透了。 米迦列那恬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快那份欣喜的惊讶就被恐惧的表情所替代。她一把推开了伊洛蒂,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伊洛蒂心满意足的看着她的神色逐渐地被恐惧所侵蚀,随后被绝望和背叛所淹没。 米迦列在她眼前筋挛地倒下,她雪白的肌肤泛起了不正常的粉色。随后连筋脉和血管都泛起了血红的颜色,暴露在了皮肤上。她那寄宿着光辉的瞳孔也完全失去了其中生灵的支撑,变的暗淡失色了起来。 伊洛蒂看着她那副不堪入目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起开。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那么由衷地感到开心,就算喜悦的心情不断被未来的担忧所打压了下去,很快也会有新的喜悦之情宛如源源不断似的灌入她的心田。 “父亲,我做的好么?” 伊洛蒂轻轻按着自己的嘴边,自问自答似地说道。 ……………………………………………………… 当伊洛蒂再次回过神来,只发现艾莉西亚和格雷尔卓先生一脸担心地围绕在了自己的身边。而米迦列似乎是因为她的缘故,被突兀的推倒在了地上。她脸上写满着疑问,想必心中更是感到不可思议吧。 “小姐…您怎么了?” 格雷尔卓先生将伊洛蒂与米迦列一起扶了起来,他关切的询问着情况。 “伊洛蒂…发,发生了什么吗?干嘛要忽然推我…” 米迦列的脸上也充满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伊洛蒂甚至觉得她在怀疑自己在捉弄她。 “嗯……那个,湖边的那些花刚才忽然都活了过来,它们转变了自己的朝向…像一个个小人一样地看向了你,我害怕极了…所以就。” 伊洛蒂涨红了脸,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她解释这种事情无异于十足的羞辱。 “阿啊!果,果然…是有魔力的湖泊,不止有着祝福,还有着诅咒吗?!” 艾莉西亚信以为真似的在一边起哄着,她飞速的逃离了湖边的这块区域,明明刚才还很喜欢的… “怎么会…伊洛蒂,你不会是看到了幻觉了吧。”米迦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摘下了其中一朵浅蓝色的花,放在了鼻尖上轻轻嗅了一下。 “格雷尔卓先生知道这些花的种类吗……?我怀疑,它们说不定有着致幻的效果。” “很遗憾,我也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尽快回去,去询问一下姥爷。如果森林里有着许多这种花的话,小姐们再来这里游玩就不太合适了……” “什么嘛?!这么快你又要回去了喽!!”艾莉西亚一听说要回去,就愤怒至极地揪住了格雷尔卓先生的胡须,这让先生立刻求饶了起来。 “饶了我吧,我的小姐…” 格雷尔卓先生像是感到毫无办法了一样,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米迦列那里。 “嗯……我也觉得,艾莉西亚大人。刚才伊洛蒂已经发生了不太好的状况,要是再待下去有人失足掉落到湖里就不好了。相信你也不愿意大家之中有人受伤的,对吗?” “阿……好吧。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还能。” 艾莉西亚在米迦列的劝诫下好不容易收敛了玩心,但是她似乎对这次来之不易的外出感到十分不舍一样,开始抱着米迦列的胳膊请求了起来。 “和你约定,虽然也许不能很快就来到那个时候。但是下次,一定还会三个人一起出去的。那时候,会玩到让你尽心为止的。可以吗?” 米迦列像是又变回了善于照顾小孩子的姐姐一样,伸出了小拇指与艾莉西亚约定着。忽然间,连伊洛蒂都有些嫉妒艾莉西亚了。 “嗯!我相信你。” 艾莉西亚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家才怀着笑容踏上了归途。 第十一章 社会中的齿轮 在卡文迪许宅邸刚刚迎来清晨中的冰凉空气时,伊洛蒂费心地做好了梳妆。她带着迟疑将目光投向了镜子中的自己,但是又像是想要回避似的很快移开了。伊洛蒂并不怎么喜欢照镜子,因为父亲曾和她说过。镜子是连接着现实与梦境的大门,对伊洛蒂来说…那具有十分特殊的意义。每当看见镜子中的事物,伊洛蒂便会觉得镜子中的它们好像具有了独特的魔力一样。本该是物品的事物像是具有了生命一样的蠢蠢欲动,而本就有着生命的事物在镜中更显出不堪的本性来。 在伊洛蒂的眼前,是一名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她有着像是皑皑的白雪似的洁白发色,皮肤也如同雪山深处的坚冰一样,冰冷而缺少血色。镜中的她有着像是蓝水晶一般的晶莹瞳孔,但是那常常受人夸奖的美丽瞳色下却缺乏着像是艾莉西亚与米迦列那样的生气,她总是丧着一张脸,仿佛刚被什么人欺负过一样。她自觉年轻,虽然对于一些爵爷家的孩子来说,那已经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但是伊洛蒂仍然认为自己还年幼着,世界上的许多事依然令她感到害怕与不理解。她无法像父亲或者任何她所认识的大人们一样,对于生活的现状和以后的担忧如此地洒脱。若不是生在父亲的羽翼下,若不是待在卡文迪许家庇护的摇篮里…她都不确信自己能否活的下去。 艾莉西亚甚至有勇气想要逃出维尔邱家的宅邸生活,但那却是伊洛蒂所做不到的。她喜爱看书,也乐于知道世界上发生的许多事情。正因为如此,她才对失去自己的身份抱有着十足的恐惧。如果不按父亲大人所说的去做的话,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呢。也许,不等真正的惩罚来临,她就早已自己死在街上了吧。 伊洛蒂叹了口气,她总是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但是却没有勇气去做出决定。她明白,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无法在这点上帮助她做出决定,但是…每当在这种时候,她就会变的比艾莉西亚还要擅于善于幻想,她总是期望着,自己可以去依赖着某物。 她缓缓的提起了胸前父亲赠予的那个深蓝色的吊坠,这个被雕刻成雪花一样镶嵌着宝石与珍珠的项链曾是母亲的遗物,但是目前在它的身上已经有了一条深灰色的裂纹。也许正是它提醒着自己,那天在湖畔旁所做的梦并非是虚幻的影子,而是和父亲所说的一样… ——伊洛蒂,我的挚爱。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 ——自我们的族类诞生以来,我们就常常做梦。我们的梦境与人类的不同,它们影响的不止是梦里所发生的事,而是对遥远的将来做出投影。—— ——这种现象只会变的越来越严重,如果你没有真正的成长为人的话。它只会变的越来越严重。—— ——然后,总有一天。会让你迷失在梦和现实的分界里…你一定要避免这样的情况。我的,挚爱。—— ——我们是在梦中所生的,在结束时;也同样会回到虚幻里。—— 她明白父亲所指的乃是什么,正因为如此才越加害怕。也许,她不仅仅要与父亲大人的预言做抗争,还要与孤独为伴。只要她还留在她们的身边,那最糟糕的结果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就像她所看见的那样。 但是,并不是今天。她将头发分成了好几股,随后细心地将它们盘在了脑后。今天是她和米迦列约好去看看那隶属于卡文迪许家领地内的;君姆兰德城市区里热闹街市的景象。本来她也想邀请艾莉西亚一起,不过格雷尔卓先生很遗憾的告诉了她们,艾莉西亚还是被维尔邱候禁止了这段时间内的外出。 伊洛蒂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鼓起勇气重新正视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也许是因为精心的打扮和名贵的装饰所饰,至少现在的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了。 “嗯,出发吧。”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开朗一点,明明没有想艾莉西亚那样天生的毛病,但伊洛蒂却觉得自己比她病的更重。她狠狠的揉着自己的脸部,尝试弄出像样一点的笑容。 ……………………………………… 君姆兰德城的早上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各样行会,作坊还有商贩们争相开张。在明媚的阳光下,街市中人们的生活显得充满了活力。在纳诺维奇帝国之中很少有这样繁荣的景象,人们缺少着某种来自生活的压力,因此过的相较于随意。伊洛蒂将目光投向人群拥挤的集市当中,她入神似的看着人们脸上那有些单一而又难得的笑容,看着人们争抢着兑换生活所需物品样子。本来,在如此靠近城市中心的地区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集市。不过由于卡文迪许的封地存在的独特性,人们也早已习惯了这些。 的确,在这儿生活的人们也许更加轻松一些。伊洛蒂懒散的靠在了街市的一角,她默默地想着:也许再过十年又或者是二十年,这个城市都不会再具备什么变化。人们的生活虽然还留有着一些阶级的区分,但是无论是作坊中工作的工匠还是手工业者,又或者是附属于城市的自耕农还有富裕人家里的佣人也好。父亲大人都给予了他们出生就具有着的职能,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在君姆兰德城之中甚至没有乞丐…也许有人对此会感到不够满意,但却绝不至于心生埋怨。人们都习惯了这幅机械而又缺乏生气的景象,宛如被操纵了一样。 伊洛蒂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一个寒颤,现在还不到夜晚。卡文迪许公爵睡梦之中的魔力还未影响到此时城中醒着的所有市民,但是他们的生活仍然像是被魔力操控了一样,甚至比夜晚时呆若木鸡的样子还要愈发严重。 仔细想来,其实连她自己也是。不知不觉间,就活的与父亲的梦境一样的乏味。 “伊洛蒂!” 在思绪飘忽之际,米迦列那份甜美的呼唤将她叫醒。伊洛蒂像是刚从床上起身一样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才回应了她的招呼似地一把扑进了米迦列的怀里。 “怎么了呀?亲爱的,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是一个大懒虫。” 米迦列一如既往的露出了那份宠溺的神色,她已经习惯了似的将伊洛蒂抱了起来,随后督促她检查自己的形象。 “真亏你能那么快地找到我阿…” 伊洛蒂像是还没完全清醒一样,她将下巴放在米迦列的肩膀上,有些迷糊地说道。 “嗯?亲爱的你的气质满好认的呀,再说。在这种喧闹的集市里,唯一会停留下来的小姐也只有你一位了吧。” “是吗,你真细心。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大多都不会注意这些的。” 伊洛蒂说着,亲近的挽住了米迦列的胳膊。 “你才来这里不久,就容我向你介绍一下这里吧。欢迎参观君姆兰德的早晨,米迦列小姐。” 君姆兰德城的结构大致上与其他的大城市没有什么区别,它由三个相似的同心圆构成。在城市的最中心区域,是卡文迪许家以及其附属贵族的专用区域。一般来说,除宣教士之外,普通市民与商人是禁止进入那里的。不过,在君姆兰德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严苛的规矩。在中心区之外,就是常规市民,商贩,画家,工匠等人们工作生活的地方,和其他地区不同的是,中间区域是君姆兰德城最为繁华的地方,甚至于许多娱乐的设施都建设在了那里。而再往外,则是一个略微特殊的区域。在其他城市中,最外围的区域一般是供给身份低贱的职业,破产者,乞丐,或者是无业游民流浪的地方。但在君姆兰德,外围居住和生活的皆是一群职业较为特殊的人,宝石商人,炼金术士,自称为猎巫人员的家伙们。当然,还有一些体力劳动者,例如矿工,伙夫还有雇佣兵…甚至是妓女。 伊洛蒂不准备让米迦列和自己在城市中心处停留,因为有关卡文迪许家的一切大多都令人感到无趣。她约定米迦列见面在了最为繁荣的中间区域,她计划着…她们可以沿着集市参观,顺路可以看看街上的商店和一些有趣的表演。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也可以去最外围见识一下。 “哇啊…!!!” 街头表演的艺人从口中饮下了烈酒,随后喷出了长达数米的火蛇。他于刀尖上娴熟地行走着,一边做着奇怪的举动,一边逗弄着台下的观众发笑。那行为吓的米迦列发出了少见的惨叫,她很少见到米迦列有这样风度尽失的时候,便抓住机会想要调侃一下。 “怎么了?亲爱的小姐,你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的吗。”伊洛蒂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小时候佩蒂照顾着自己呛着了的狼狈样子,便有样学样地伸手拍打着米迦列的背部。 “不,不是。他们这么做,不会被猎巫团体盯上吗。”米迦列脸色苍白地说道。 “不会哦,几乎在纳诺维奇全境。过激的猎巫行为早就被法律禁止了,我的小姐。你之前都在什么地方呀…”伊洛蒂惊讶于米迦列常识上的漏洞,她不经开始怀疑起之前维尔邱候所说的理由是否属实起来。她这才忽然想起来,之前有传言维尔邱候为了名利雇佣了私人的军队参加了陛下号召的远征。这次针对遥远的无礼联邦的远征是帝国少有的几次失败之一,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帝国的力量再怎么雄极一时,手腕也不足以跨越重重的障碍干涉那么遥远的朝政。作为父亲的卡文迪许公很早就告诉伊洛蒂,那只是陛下授意下的一次示威行动而已。如果维尔邱候单纯地相信那是可以让他获取暴利的机会的话,那他一定和其他那些愚蠢的贵族一样。搭上了自己不少的财产,甚至连生命都有可能在那遥远之地受到过威胁…… 但是,如果这些都如她所想的一样。那么米迦列原本的身份就十分值得令人深思了。 “是,是吗。我只是突然之间被赫到了而已…这样呀,原来帝国境内早已对这些做出了对侧。” 米迦列像是仍然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伊洛蒂的搀扶下,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亲爱的,从你的话中…我怎么感觉你之前没有来过帝国一样。”伊洛蒂逐渐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好奇,反正现在米迦列与她应该也算熟悉,不如直接开口比较合适一些。 “嗯哼…卡里奇家是之前担任远征的指挥,这么说你知道了吗。”令人意外的是,米迦列似乎没有对她刻意隐瞒这件事,不过伊洛蒂却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令人惊骇的消息。 卡里奇家是久负盛名的骑士家族,与维尔邱家一样,卡里奇家同样是因为立下了战功而被授予爵位。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教宗国尚未分裂。维尔邱家为教士口中的正义而战,卡里奇家则为皇室的利益而战。因此卡里奇家的后代也一直依靠着皇室庇护,直到现在。如果,和米迦列所说的一样。远征的指挥权任命乃是皇室的意思的话,那么只能证明着卡里奇家逐渐在陛下眼中失去了信誉和价值。 要是果真如此,维尔邱候这一次同样惹了一个大麻烦。不过,这次伊洛蒂却要感谢维尔邱候收养了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原来有那样的事。不过,既然亲爱的你已经归于了卡文迪许家势力的庇护下,我想…卡文迪许公也一定有办法关照你的吧。” 伊洛蒂再次拥抱了她,除了拥抱以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米迦列的命运上有着许多的不幸与阻碍,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就是她最大的危害。 ……………………………… 伊洛蒂牵着米迦列的手漫步在君姆兰德的街头,本来她的注意力应该会被玲琅满目的首饰又或者是价值千金的珠宝所吸引,不过目前她却没有任何心思去考虑那些。在她的身旁,米迦列像是毫无自觉的那样,哼着优雅的小曲穿梭在艳丽缤纷的衣橱之间。 “伊洛蒂,这件裙子一定很合适你的!” 伊洛蒂随着米迦列的声音看去,她的手里拿着一席雪白的礼裙。虽然裙子的色调以白色为主,不过看的出来在细节上面花了许多的功夫。无论是本身裙角半镂空式的花纹还是镶嵌着其上的浅蓝色水晶片都令她感到十分地痴迷。 “嗯!我也觉得…不过亲爱的,在此之前我还是有些事想和你说。” 伊洛蒂先是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裙子,然后才用着请求的语气希望米迦列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话上。 “那可以等会再谈的,亲爱的。” “我明白,可是我就是想现在就说。” 伊洛蒂明白,要是现在不说,米迦列可能会一直躲避着这个话题。终于…在她固执的请求下,米迦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衣物,跟着她来到房间更深处的更衣室里面。在君姆兰德里,这种只向贵族开放的商店基本上都是卡文迪许家的财产。 “你呀,知不知道目前的处境。即使维尔邱候能给予你一时的庇护,我也不明白他将来准备用你的身份去换得什么。”伊洛蒂不自觉的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在那个梦的结尾,她依稀记得米迦列被迫和自己告别。 “其实…我知道的。顺从维尔邱候的安排,也是我的愿望之一。” 米迦列似乎经历了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她很快就对着伊洛蒂全盘托出了。 “为,为什么这么说呢?” “启示?” 她的回答让伊洛蒂差一点背过气去,的确。在信仰坚定的人的脑海中,总是会经历一些属灵的事。不过,她并不认为米迦列目前的状态是这样的,从她固执的表情能看出来。也许,她只是不放心艾莉西亚一个人。 “艾莉西亚的话,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而且…你们早晚都要分别,维尔邱候不会任由你们一直这样的。” 伊洛蒂虽然自己也是一样,但她还是硬下心来将现实告诉了米迦列。 “你难道,就准备这么自欺欺人。直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再让艾莉西亚一个人哭泣吗?那时候可没有任何人能在她身边了……” “我明白,但是…不应该是现在。” 米迦列抓住了伊洛蒂的肩膀将她按到了墙上,力量强到她花了一切力气甚至都无法挣脱。米迦列的声音坚定的从她耳边传来,让她不得不顺从她个人的意愿。 “我会一直陪着艾莉西亚大人的,同样的…连你也是。我心中的声音告诉我,这么做是正确的。” 第十二章 城中的小偷 当伊洛蒂准备带着米迦列离开那里的时候,君姆兰德城的集市发生了一次少见的争执。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人们聚集起来去围观同一件事。对伊洛蒂来说,那同样是值得新奇的事情。在她少有的外出时间中,几乎从未发生过相似的情况。 “喂,那是谁家的孩子啊。” “这么小就懂得偷东西了吗……这可真是的。” “先把她放在这里吧!等卫队过来收拾。” 伊洛蒂被那些声音所吸引,在征得了米迦列的同意之后。她也来到了人群中间,因为她那明显是领主家孩子的打扮,人们都礼貌地为她让开了道路。 那是伊洛蒂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 她委屈的跪坐在人群之间,怀中抱着一个快有自己身体一半大的水果篮子。即使在人们指指点点的簇拥之下,仍然坚毅地抬着头。她像是有着一股对着命运抗争的劲头,瞪视着对着自己投以鄙夷目光的人们。 伊洛蒂惊讶于她的样子,从外表上来看。这个似乎因为偷窃而被抓住的孩子年纪甚至还不超过自己。像她那样年龄的女孩,本该待在家里帮母亲的忙…规规矩矩地足不出户才是。何况,从她的打扮来看,也不像是自幼就居住在君姆兰德城内的人。 “先生,请问您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在伊洛蒂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米迦列就先向一边的商贩进行了礼貌的询问。在伊洛蒂印象中的她总是那样,比他人总是先一步做出行动。她就像是羊群领头者,令人向往的同时却又难以跟上。 “我的小姐。” 站在商店旁的男子也像是没有预料到会被米迦列搭话一样。在他的一生中,也许只有这一次和领主家的女孩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他有些不熟练的说出了那些平时完全用不上的敬语,一边还惦记着自己被耽搁的生意似的时不时往自己的商铺往向两眼。 “那估计是一个瞒着卫兵进到城里来的野孩子,也不知道她的家乡出自哪里。”男人干巴巴地叹了口气,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她一上来就要求这街上的师傅们收她为徒,请您不要惊讶。她真的是当着我们的面一个一个问过来的。您也知道,我们从未有过收女士为徒的习惯。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的外来者……在她遭到了所有人的拒绝之后,就发了疯似的抢走了克里斯摊前的货物。” 几乎在纳诺维奇全境内的城市,其行业发展的行会都有所规定不得收外来者为徒。当然,也许在那些各地奔走的行商里,她本可以找到不一样的合作机会。虽然各个行业的行会对各自所在的地区早有垄断,但自从商法被设立以来市场拥有了许多新的转机。在伊洛蒂眼中,那些无业游民无疑是多了一条新的出路。但很可惜,她偷偷进来的是这座君姆兰德城。 “麻烦您了,我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那样的孩子是只能交给护卫队了吗?” 那种事情本来只要问我就好了嘛,伊洛蒂忽然对米迦列交谈的大叔多了一丝的嫉妒。不过看起来,米迦列十分担心这名落单女孩的情况。 “是这样的吧,一般最终会交给城中的曼雷萨大人处理。像她这种年纪的孩子,相信曼雷萨大人也不会太过严苛的吧。” 在询问清楚情况之后,伊洛蒂就看见米迦列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都不需要她开口,伊洛蒂就明白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嗯,这种情况一般的确由本地领主的管家来处理,虽然我不认为这点事情也需要从事司法程序就是了。” 伊洛蒂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央尝试挣脱出去的女孩,她明白那个女孩的举动只是想引起骚动而已。 “既然如此,就请给我们安排一次与曼雷萨先生的见面吧。”米迦列执着地说道,看起来她已经决定要帮助那个陌生的女孩了。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伊洛蒂觉得米迦列固执的可怕。 老实说,她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个女孩来。她的确与众不同,面临困难的时候能如此诚实的去寻求帮助。在伊洛蒂看来,很少有人能这么率直的活着。 卡文迪许家的会客室是伊洛蒂最不愿意久留的地方之一,在由暗红色砖头砌成的墙上反射着暖色的烛光,因着卡文迪许公爵喜爱而四季不灭的火炉时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响声。偶尔男仆人艾伦还喜欢摆弄着会客室墙边的钢琴,他那些常弹的缓慢而又悠扬的曲调常常引人入睡。每当伊洛蒂来到这个由父亲大人和管家精心布置的大厅时,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分散了注意力。不止是她,伊洛蒂时常察觉许多仆人们也在着慵懒而放松的环境中变的散漫。 “小姐,曼雷萨先生已经和那孩子谈的差不多了。您要留她在这里工作吗?” 对于佩吉的询问,伊洛蒂只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此时的她没有发觉自己语气中已经带着了些许的期待。也许没有米迦列的请求,伊洛蒂仍然会对那个小偷十分感兴趣。 “当然,带她来见我吧。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呢。” “请您稍等。”佩吉满面笑容地回答着,伊洛蒂总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也许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太过得意的表情,引的米迦列急忙对她叮嘱道。 “不要太为难她了,这个地方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 她这份过于关照的语气让伊洛蒂顿时心生无奈,她不得不去思考米迦列是否一直像个带着孩子的母亲那样去生活。当一开始见面时,伊洛蒂还以为那是为了照顾艾莉西亚和维尔邱候的情绪而故意表演出来的行为,现在看来米迦列也许只是单纯的老妈子而已。 “嗯。” 不一会儿,在管家诺里斯的陪伴下之前在街上见到的孩子被打扮的像模像样的送到了伊洛蒂的面前。因为她之前的衣服已经有很多地方磨损了,家邸中的仆人服装暂时也没有更小的款式。出于无奈之下,伊洛蒂只能将自己前几年穿过的礼服送给了她。 “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没有自己的父母吗?” 伊洛蒂觉得与这种穷孩子对话还是直截了当一些比较好,她装着乖巧的模样其实心思远比自己成熟也说不定。 也许是真的感到紧张了吧,她抓着诺里斯的衣角用着依赖的目光看着他。她仿佛孩子般的举动让人很难想象她之前还在街上顶着众人的指指点点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谋生。 “小姐,她之前告诉过我。她是因为家里是卖偶像的,所以才自己跑了出来。” 也像是在照顾着她一样,身为卡文迪许家总管家的诺里斯朝着伊洛蒂微微鞠了一躬。他收了收那有些令人火大的笑容,用着一丝不苟态度回答着伊洛蒂。 我又没叫你来代替她回答。伊洛蒂差点儿就有朝他那么说的冲动,但是因为过于无礼她在再三斟酌下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吞了回去。她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诺里斯·曼雷萨是一个身穿着漆黑的礼服,脚踩着纯黑色皮靴的年轻男性。他那带着单边眼镜脸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挂着刻薄的笑容,从伊洛蒂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是那副模样。虽然从他的行为举止来说无可挑剔,但从身为家庭中管家的角度伊洛蒂却觉得他有许多事有所欠缺。除了身为领主的父亲之外,他似乎难以平等地用那份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据佩吉所说,诺里斯在被父亲雇佣前曾是一名商人,这也是伊洛蒂对于最近兴起的商会难以抱有好的看法的根源之一。那些人一边延长着底层工人的休息时间,一边用得来的不义之财支持着陛下的改革以维持自己的社会地位。因为他们的缘故,伊洛蒂有时总会带有着偏见去思考…也许所有商人都像他那般势利吧。 “哦?因为不满家里是卖偶像的,所以才出来行窃的是吗。” 如果真是那样,不得不说作为理由也有些太过幼稚了一些。的确,有许多人喜欢效仿信心的祖先亚伯拉罕去过那样的生活。但是这么做也要考虑到一点现实的因素和自己的能力才是,比如伊洛蒂自己就能料想到如果她不顾一切的跑出卡文迪许宅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估计眼前的孩子也是这样,凭着一股的冲劲做出了冲动的举动;当回应过来在街头流浪之后才察觉到为时已晚了。 果不其然,眼前的孩子露出了羞怯的神色,她的脸颊一下变的通红了起来。 “小姐,我想她的本意不是这样。您看,像她那么小的孩子也是因为生活不下去了才做出那么过激的举动。我想,您也许可以将这看作是一种寻求帮助的呼求?” 诺里斯推了推他的单边眼镜,那宛如狐狸般狡猾的脸上不知道打起了什么算盘。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再次开口说道。 “小姐,我想你与我们都不是活在律法当中的人。既然相信了从主那里得来的救赎,就别为这些小事定罪了。” 的确,是毋庸置疑的正论。诺里斯的话中毫无破绽可言,即使是伊洛蒂也不能凭着自己的情感再多说一些什么。 “既然如此,你会担当起照顾她的职责吗?” 伊洛蒂很快放弃了在口舌之争中占据上风的想法,她看了看一边陷入沉思中的米迦列的侧颜。随后像是同意了那样,将最后的工作交给了身为管家的诺里斯。 “当然。在这期间,也请您把她当作自己的朋友与姐妹看待,好好享受一起共度的时光。” 上当了。当伊洛蒂因为诺里斯奇怪的说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急忙看向了之前佩吉所在的位置。本来应该常常服侍于身边的佩吉此时却完然不见了踪影,伊洛蒂等来的只有米迦列那仿佛憋了很久似的傻笑。 第十三章 宴会的开始 当君姆兰德城的夜晚再次来到的时候,伊洛蒂正在书桌前思考着今天要对母亲所倾诉的话。本来,她应该等到夜深人静,周遭的一切都陷入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时才动笔。但不同的是,今天的卡文迪许邸中多了几位客人。 伊洛蒂的房门前响起了三下清脆的敲门声,过了十秒后敲门声又响了三下。不久之后,米迦列几乎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推开了房间门,当她发现伊洛蒂也在盯着她时候就像吃偷食的馋猫一样打了一个激灵。 “伊洛蒂......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应我?” 今晚的她穿着洁白的礼裙,在其规矩的打扮上点缀着宛如童话中魔法师那样的雪白披肩。这样新奇的穿搭不像是米迦列的风格,在回答她的问题之前,伊洛蒂先讶异地指着她说道。 “嗯嗯?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好看吗这算是艾莉西亚大人送给我的礼物。”米迦列腼腆地笑着,伊洛蒂还从未见过她这副像小孩子般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 “艾莉西亚还会做这个呀。”伊洛蒂悄悄的放下了手中的笔,她将墨水与信纸重新赛回了抽屉里面。随后小心地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米迦列露出了微笑。 “还不赖,我之前其实就在猜...谁会是今晚第一个偷偷踏入我房间的人。”伊洛蒂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今夜的她就像是君姆兰德城的小主人,在昏昏沉沉的黑夜中显得神气十足。 “说的好像是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米迦列微微鼓起了脸,她佯装生气戳了戳伊洛蒂的鼻尖。 “好啦,宴会就要开始了。既然是这里的主人,可别让大家等的太久。”米迦列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颇为疲惫的神色。“你也是,艾莉西亚大人也是。每一个都是固执的要死的人......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们都能对彼此敞开心扉。” “你又来了,我还没算上你们上次合起来骗我的账呢。”伊洛蒂欲擒故纵似地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用带着委屈声调向着米迦列说道。“我不过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和你们相处,你也好艾莉西亚也好...之前就嫌我冷淡了不是吗?” “好好好,我的小姐。希望您今后也能保持这样,可别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米迦列像是表示拗不过她一样,她无奈的吐了吐舌,对着伊洛蒂做了一个鬼脸。 “大家都在等你,要快点喔。” 嘎吱,房间的大门随着米迦列的离去重新恢复了原样。周围的一切再次从那份热切的欢庆中沉寂了下来,伊洛蒂明白,那些令人心中愉动的事也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情感。就像是能与米迦列一起相处的时间一样,随着一股冲动而来,之后又像是成长的代价那样淡去。日光之下无新事,伊洛蒂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种偶尔到来的惊喜。但她现在又像是扑火的飞蛾那样,无法对那样的光置之不理。 “伊洛蒂,心情并不好吗?” 随着一声关切的问候,卡文迪许公爵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房间的镜子中走了进来。对人们来说镜子中的世界是无法接近异象,但是对于他那样的灵而言却是便捷的通道。镜子常常能照映出一个人一生的行为,因此才容易令人感到害怕。 “父亲,米迦列她就是您所说的那位仇敌吗。像她那样单纯的孩子,我觉得怎么样都不太可能......”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伊洛蒂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着父亲说道。 “说到底,您的梦不过也是一些异象所代表的片段而已。究竟是否完整也从未确认过,就那样拿来做我人生的决定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她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甚至连自己接下来的行为都无法预测。在伊洛蒂心头压抑了许多年的怨气此时是已经决堤了似的,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烫,呼吸也剧烈的起伏着。 虽然早在很久以前,她的心就已经为卡文迪许公爵所定的命运而臣服了。母亲的离开已经击垮了她,但在这之上更加令人痛苦的是父亲的屈服。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卡文迪许公爵就一直过着这样颓废的生活。他的爱与他的教导,在伊洛蒂的眼中失去了仅有的价值。当然,连伊洛蒂自己也是那么觉得。自己会与父亲渡过相似的人生,那漫长,空虚而又没有着任何意义的人生。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卡文迪许公爵的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苦笑,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如今在这名消瘦男子的身上,伊洛蒂甚至看不出任何不甘或是悔恨的情绪。他仿佛中了大麻风的人一样,对任何的一切都失去原有的热情。在小的时候,伊洛蒂还以为他已经疯了。 “人随着成长总是会不断改变的,但我害怕的却是你会这样一成不变下去。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懂事吗?我的挚爱啊。” 对于这些事,伊洛蒂已经记不清和他到底吵过多少次相似的架了。但是唯独在准备下定决心的时候,父亲的话才会显得格外刺耳。 ………………………………………… 伊洛蒂房间的门扉响了清脆的三声,过了大约十秒之后又响了三下。不久之后,一名稍有些年幼的女孩羞怯的探进了身来。她躲在比起身体略大一圈的仆人围裙里,把头垂的低低的,仿佛正在激烈地挣扎着该如何开口一样。 “是诺里斯派你来催我了吗?” 因为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伊洛蒂不由得想用不耐烦的口气捉弄一下她。她眨了两下眼睛后就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她,来到卡文迪许邸之后诺里斯为她起了一个具有仆人意义的新名,爱莉卡。 “嗯,曼雷萨大人要你赶紧下去。” 爱莉卡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从她身上伊洛蒂可看不出任何仆人该具备的谦虚神情。真不知道诺里斯是怎么教育她的,伊洛蒂一边发牢骚似的抱怨着,一边试探性的再向她问道。 “诺里斯真的是让你这么说的吗?” “少废话,赶紧跟过来。” 唔,还挺凶的。伊洛蒂察觉到比起她爱莉卡的脸上倒是先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伊洛蒂像是自讨没趣了一样,只能乖乖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可恶,伊洛蒂在心里暗暗地想到。看爱莉卡现在的样子她就该知道了。爱莉卡第一次来这里时那副听话的样子一定是故意表现出来的,等现在熟悉了这里她倒立刻本性暴露了起来。伊洛蒂为自己的失误恨到牙痒痒;可惜的是,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在被爱莉卡引着前往底层大厅的路上,伊洛蒂像是感到无聊似的继续向她搭话着。 “你说你家里原本是卖偶像的,这么说你本是商人的女儿喽?真稀奇,纳诺维奇境内的大部分城镇都禁止商人们做这些交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直接询问别人的家事或许是一件不太好的行为,但是既然她是那幅态度,伊洛蒂也不想装作什么正人君子了。 “没有人教过你问这种问题是不礼貌的么?” 令伊洛蒂没想到的是,爱莉卡直接白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些蔑视,这让伊洛蒂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们原本不是做那种生意的人,只是因为见到了更大的利益就管不住了自己的手脚......”爱莉卡像是真心感到厌恶那样,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拜他们所赐,本来好不容易去掉的高利贷者的头衔又强加到了我的身上。“ “........................” 伊洛蒂看着她那副尊严受挫的模样才明白这些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感到有些后悔的同时又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为我冒昧提问道歉,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君姆兰德城的警备应该还没有到那么松懈的地步吧。” 实际上,虽然君姆兰德城的警备松散的不能令人放心。但至少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会让外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这里。 “是吗?我倒觉得这里的警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密,更何况是面对我这样的小孩子。” 爱莉卡白了她一眼,小孩子这句话从她自己口中冒出来不免有些奇怪。伊洛蒂觉得,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习惯她那种老成的语气。不过看起来...她至少没有意识到自己能来到这里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 “小姐,生日快乐。” 爱莉卡面无表情的说着,随后为伊洛蒂在蛋糕前点满了蜡烛。如果可以的话,伊洛蒂还是希望像以往一样。这种宴会由佩吉来组织一定会更好的......再不济,诺里斯那个家伙也可以。 “嗯,谢谢你。爱莉卡。” 如同往常一样,伊洛蒂不得不做出十分感动的表情,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尬尴地闭上眼睛许愿。最后像是一个蠢孩子那样,一个一个地把那些蜡烛吹灭。 “哎呀,公爵大人还没下来吗?”佩吉嘟囔了一声,随后像是很快忘记了似的连忙催促起伊洛蒂许愿。 “小姐,今年有什么愿望希望能通过圣父成全的吗?”在伊洛蒂忐忑的闭起了眼睛的时候,佩吉那笑眯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总也算是十六岁的生日,在彻底决定离开之前......是不是也应该留下什么美好的愿望呢? 在一瞬间,也许伊洛蒂的心里曾那么地想过。不过她很快地否认了它们,将来发生的事情已无法改变;更多的愿望也只不过是软弱者的自欺欺人而已。 慈爱的父神,感谢您能赐予我们今天一起相处的时间。 这一定会成为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会好好地珍惜的。 随后,伊洛蒂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在米迦列与艾莉西亚起哄般的的欢呼声中,宴会开始了。 第十四章 瘸腿的人 温暖而又令人羡慕的事物,温馨且让人沉醉的事物。 的确,生日的宴会能够给人带来很多很多的惊喜。因为只在今天,许多往常不能去做的事能被允许去尝试。许多往常不该显露的任性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原谅。 人们常被比喻成自己生命中的主角,但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人们才会真的体会到这点。 享受他人的关爱和注视固然令人沉醉,但也是同样容易让人松懈的。没有一种幸福能持续到明天,也没有一种关爱能延续到永远。所以,一天的烦恼一天当,今天只要为今天哭泣就足够了。 伊洛蒂回过神来,艾莉西亚正满怀着期待的看向自己。 “怎么样,伊洛蒂。喜…喜欢吗?” 从她冰冷的表情上,伊洛蒂都好似察觉到了一些扭捏的羞涩和紧张。如果艾莉西亚能够毫无阻碍地去表达她那真挚的情感的话,也许她就能活出理想中的样子吧。 “当然,非常的出色喔?衣服。” 在爱莉卡费力举着的铜镜前,伊洛蒂正在米迦列与艾莉西亚的陪同下化着妆。艾莉西亚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件夸张的有些过头的长裙,除了那惹眼的粉色色调之外,艾莉西亚还精心的在领口与裙角添加了许多可爱的装饰。比起送给自己,伊洛蒂觉得那更适合给艾莉西亚穿。 “嗯,十分适合你哦。” 就像是洞察了伊洛蒂的心思一样,米迦列忽然不合时宜的抱了上来,向她强调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你呀。要学会面对自己才是。” 米迦列忽然又露出了嗔怪的神色向着她说道,这让伊洛蒂觉得好像自己心里的想法被偷看了似的。 “说起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艾莉西亚小姐。” 伊洛蒂轻轻捏了捏怀中的已经布满裂纹的雪花状吊坠,随后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那是一个…略有些沉重,又令人感到有些压抑的长方形的黑色匣子。一般来说,难以想象那会是作为送给小姐的礼物。 “伊,伊洛蒂。里面是什么呀。” 似乎就连艾莉西亚都开始感到有些不放心了似的,她带着支吾的语气。一边用手搭在礼物盒上,一边不确信的朝伊洛蒂问道。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又不会送你什么蝎子蜘蛛。” 伊洛蒂也白了她一眼,催促她快拆开来看看。 “也是呢……那我打开了!” 艾莉西亚盯着这个古怪的礼物盒,看上去她似乎经过了极其短暂的心里斗争,随后她终于大喊一声把这个丑不拉几的黑盒子给打开了。这一瞬间,伊洛蒂觉得艾莉西亚她好像刚在战场中发起了冲锋一样。 在黑色盒子中躺着的,是一口锐利的短剑。考虑到艾莉西亚的体质,伊洛蒂并不准备送她太过夸张的骑兵大剑之类的东西,虽然那些凶狠的玩意真的很好看。 银色的剑像是由夜中的精灵打造了一样,通体反射着纯白的光辉。在略有些弧度的剑身之上,铭刻着其打造者的名讳“耶利梅斯”。与那些流传在市面上的工匠不同,耶利梅斯氏是专门服务于上流社会的一名神秘的工匠。传说他的手指仿佛裁缝那般的灵巧,可以打造并雕刻出许多美观与功能兼具的优秀兵刃。就连伊洛蒂自己也是这名工匠的粉丝,她在家中收藏了许多这样仿佛工艺品一般的武器。 “哇阿…!”艾莉西亚将它一把抱在了怀里,她那副心急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它一口吃掉似的。倒是把一旁的米迦列吓的脸色泛白,伊洛蒂瞧见她急忙连连教育着艾莉西亚。 “你满意就好,艾莉西亚大人。”伊洛蒂学着米迦列的口气说道,这让米迦列无地自容似的将脸埋进了艾莉西亚的背里。 “不过,为什么忽然要送艾莉西亚她一把剑呢?”米迦列像是现在才发觉一样,她忽然揪住了伊洛蒂的耳朵提问道。 “艾莉西亚她不是说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嘛。我想,应该没有比剑要更加合适的象征了吧?更何况,我也觉得它与艾莉西亚很般配。”伊洛蒂颇有些得意的向米迦列吹嘘了一下自己的爱好,但没想到的是她却有些较真地摇了摇头。 “很棒的礼物,但是我并不觉得所有的抗争都必须通过剑来改变……” “艾莉西亚也觉得那很合适呀,嗯哼。米迦列你是羡慕我了吗?”在她还没说完之前,艾莉西亚就抢在前面扑了上来,拿着那把锋利而又危险的的武器对着米迦列笔画着。 “艾莉西亚大人!那是很危险的东西,请您先将它交给我保管。” 看着米迦列手忙脚乱的样子,伊洛蒂有些安心地看向了她们两人之间。至少,现在她应该不用再为艾莉西亚的事担心了才是。 “不要小看她呀,任何人能拿到武器不都是一件麻烦的事吗?米迦列。” 在米迦列与艾莉西亚的嬉闹中,宴会渐渐迎来了尾声。米迦列精疲力尽似的趴在床上,手里抱着好不容易封印回盒子里的短剑。看起来即使是战胜艾莉西亚,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今晚她们会留宿在卡文迪许邸,确切地说是与伊洛蒂同住在一个房间中。 艾莉西亚首先霸占了床中央最舒适的那块区域,看起来她已经逐渐习惯将这里直接当成自己家了。而米迦列则谨慎地捧着伊洛蒂送给艾莉西亚的礼物,今晚的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让艾莉西亚去碰那个玩意。 老实说,如果早知道艾莉西亚这么会捣乱的话。应该多准备几件艾莉西亚也能轻松挥舞的危险东西,借机欣赏一下米迦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样子。 就在伊洛蒂满脑子想着坏东西的时候,艾莉西亚爬到了她的床头。忽然她像是对着床前的镜子起了莫大的兴趣似的,她一边将脸紧紧贴在上面,一边侧过视线想要观察着自己此时的表情。 “艾莉西亚,镜子有什么好玩的吗?” 伊洛蒂有些担心的朝她说道,虽然她不像米迦列那样惧怕艾莉西亚挥舞什么刀刀枪枪,但是对于她捣弄镜子却也有着莫名的恐惧。 “不是呀,镜子的后面。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似的…” 艾莉西亚像是搞破坏似的往镜子上敲了敲,吓的伊洛蒂赶紧将她从床上抱了下去。 “再被你这么弄,镜子都要被砸坏了。” 伊洛蒂心不在焉地朝她说道,实际上…这面镜子是连接着她的房间和卡文迪许公爵房间的通道。她甚至都无法知晓,艾莉西亚究竟是怎么知道那里的异常的。 “那面镜子,对伊洛蒂来说很重要么?”艾莉西亚在伊洛蒂的怀中像是仍不肯安下神来似的,她左摇右晃的转动着脑袋,最终目光略过米迦列还是回到了那面镜子的上面。 “你为什么对伊洛蒂的镜子那么感兴趣,我觉得你该准备休息了…艾莉西亚大人。” 米迦列像是已经受不了了一样,她急忙催促着艾莉西亚回到她的床上睡觉。 “的确,这面镜子里藏着一些我的秘密喔。不过,很快就用不上了。” 伊洛蒂一边拉着艾莉西亚往洗漱的地方走去,一边将镜子上的布帘放了下去。 很快,布帘将镜子完全遮盖。它似乎沉睡了下来,像是从来就没有被使用过的一样。 ……………………………… 夜渐渐深了,艾莉西亚与米迦列熟睡在了伊洛蒂的床上。艾莉西亚就像是粘着母亲的孩子那样,用四肢紧紧地扎根在了米迦列的身上。这让米迦列在熟睡中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要不是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所导致,伊洛蒂估计她都快被弄醒了。 为她们两人盖好了被子之后,伊洛蒂再次点起了蜡烛。之前因为被米迦列打断而无法写完的信件,现在终于又能好好地将它给完成了。 “敬启,亲爱的母亲。 今天我怀着喜悦地心情去向您写下以下的书信;事到如今,我无法知道在那个世界的您能否也能感同身受。不过,要是这份欣喜能够稍微的传达一点到您的耳边,我想我便能更加地因此满足了。 今天是诀别的一天,同时也是为新的开始庆祝的一天。总算在今天,我能够下此决心。好坏与否我尚不可知,但至少能和那份软弱的犹豫做一个彻底的告别了。也许父亲大人会因此生气吧,因为我的行为也许不仅会伤害到自己。同时也会令列祖的努力全部都功亏一篑…我仍不肯定自己是否会后悔。不过,即使倒时候后悔了。也一定,为时已晚吧。 所以,今天是最后一天向您写下这些话了。愿您能在另一个世界,品尝到在这个世界中不曾享受到的喜乐。世界上有三种患病的人,一种是瞎眼的,一种是瘸腿的,还有一种是得了大麻疯的人。我不清楚我至今沾了几样;至少,希望在这一刻,能够站直身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去走一会会吧。 蒙您祝福的 伊洛蒂·末菈·葛尔特·卡珊德拉·卡文迪许” 第十五章 七首的恶魔 “米迦列。”这对伊洛蒂来说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无比的名字,她曾与她同度过短暂的童年时光,也曾留下过无比美好的约定与回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事似乎也变的一文不值了起来。 小时候的承诺,又有多少值得人放在心上的呢?旧事以去,新的事情将会不断的将她填满。人们常常喜新厌旧,将回忆与传统毫不在意的抛在脑后。 ……………………… “如果你已经决定背叛我的话,不如最后再与我共进一次晚餐吧?伊洛蒂。” 卡文迪许公爵的脸上仍然伴随着那份无奈的笑意,伊洛蒂甚至觉得…即使是如此严重的事情,似乎也无法令他在意似的。 眼前的这幅场景很像是之间在湖泊旁边梦里所见的样子,不过人物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伊洛蒂不知该如何应付自己的父亲,她更难有脸面去迎接他。所以,她只是低着头…埋头将桌上名贵的菜肴一口咽下。 就算在梦里,这些外表美丽的菜肴也全然称不上可口。伊洛蒂不一会儿就觉得喉间干涩了起来,她向父亲要水,然而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很抱歉,父亲。” 伊洛蒂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游离在四周。这是一个无比昏暗的大厅,窗外的天空染成了血一般的赤色。 “虽然我很想说不用道歉,但很可惜。这些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如果我能现在杀死你的话…也许会更好一些,我的挚爱。” 他那消瘦且缺乏血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惋惜的表情,那神色像是为什么事物感到哀悼一样,令伊洛蒂觉得毛骨悚然。 很快,那些景色与卡文迪许公爵的幻影一起消失了。伊洛蒂觉得周围的空气骤然降低了下来,仿佛针刺般冰冷的雪花粉粉拍打在了她的身体上。 今天的君姆兰德城并没有陷入沉睡,也许今后也不会再沉睡。人们并没有发现这份巨大的变化,男人们赶着从街道上回家团聚,孩子们则穿着厚厚的衣袄在街道的两旁打着雪仗。这份有点缺乏真实感的场景,如今也只有君姆兰德城会经历吧。 伊洛蒂从口中呼出了一股热气,她用力搓着手希望能将自己的身体变的暖和一点。但实际上却是毫无用处的举动,伊洛蒂明白;这份寒意并非完全出自雨雪。 若是此时抬起头向天空中往去,一定会误以为冬日的精灵们落入了凡间嬉戏吧。在这所城市中并没有失业者又或者是没有意义的人,顶多…只有路走到头的人和刚开始走路的人而已。 雪花们顽皮的舞蹈了起来,它们在寒冷的空气中漂浮着。要是细心去看便能发现它们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有的化作了冬日下的白鸽飞入了人们的家中,有的则化为了捣蛋的雪人拥入了孩子们的怀中。 这是君姆兰德城最清冷也是最热闹的一天,圣诞节在今天到了。 ……………………… 艾莉西亚从雪堆中支起了身来,在她的眼前,有着一位一脸狼狈格雷尔卓先生。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管家应有的风度,他苍老的身躯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着,双手却不得不捧着那冷的要命,却又是艾莉西亚刚刚搭完的雪人。 “米迦列姐姐,能帮我看一下这个雪人完成的怎么样了吗?” 按照辈分来算,艾莉西亚应该是米迦列名义上的姐姐才对。不过在相处之间,这些难记的事却很快地会被人们淡忘。 “我觉得还不错哦,只不过,这个雪人的样子却有些令人眼熟呢。” 米迦列望着穿着那穿着冰蓝色长裙的雪人,心中不由得多生了几分喜爱。她连连夸奖着艾莉西亚手艺的精妙,一边为雪人搭上更多的装饰。 “今天的你还算不错喔,亲爱的。” 她本想再多说写什么,却又很快放弃了。真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雪人会拥有自己的名字呢? ………………………… 在没有光线,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中。人们大多都放弃了自己灵中的记忆,好的灵归到天上,做了恶事的它们则被惩罚在地下。在那雪白的世界中央,她的灵看见了一堆令人恐惧的烈火。它们自很早之前就存在着,许多人在那些被焚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令人作呕的声音。就像不可燃的垃圾一样,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活在烈火的中央。 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的希望,但是却有着痛苦的存在。伊洛蒂看到那些火逐渐向自己燃烧了过来…最初,她还想着留有着尊严的去承受住它们。但是很快,烈火将她的头发与肺腑全都烧尽了,甚至于连呼吸都夹杂着那烈火的气息。 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又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软泥一般,只能体会到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个牢狱之中,她看见了一个有着七首十角的怪物从火焰中信步而出,它的七个头上带着七个造型瑰丽的冠冕,好似将人间的一切财富都戴在了头上似的。 他全然接近了自己,伊洛蒂却无力反抗。 “醒了吗?” 当伊洛蒂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无比英俊的男子。他有着黄金般的瞳孔,但是与艾莉西亚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中充满着暴戾的神色,令人畏惧。他有着介于白雪与银灰之间的白银发色,就如同卡文迪许公爵的一样,也宛如伊洛蒂自己的一样。他的脸孔精致无比,宛如世界上所有才能出色的雕塑家共同的杰作。但不知为何,却像是死人的脸孔…洁白的没有任何一丝血色且毫无生气。他有着高挑的身材,身穿着华贵的黑色礼服。他带着高高地黑色礼帽,耳边戴着两颗明亮的宝石。不止是耳边,男人的手上,靴子上,脖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名贵的宝物。就是那红宝石、红璧玺、金钢石、水苍玉、红玛瑙、碧玉、蓝宝石、绿宝石、红玉和黄金。这些夸张的饰物破坏了他原有的气质,但是男人却看上去沾沾自喜。 “魔鬼?” “正是。”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点上男人并没有撒谎。他颇为骄傲的回应了伊洛蒂的呼声,并且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姐,现在你的灵魂是属于我的了。” “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吗?” 男人的话说不堪入耳,这让伊洛蒂感到自己的尊严好像被其侮辱了一样。她明知不行,却还是要顶嘴般的像男人问道。 男人耸了耸肩膀,他不仅没有耻笑伊洛蒂这个有些天真的行为,甚至还感到十分高兴似的鼓了鼓掌。 “这是个好问题,小姐。您在世界上与任何人相处可别忘记了索要证据,只可惜。我只做欺骗、强夺的人。因此,你向我问这种问题毫无益处。你可以尽情的质疑,但我要事先告诉你那是白费力气,我的小姐。” 男人的话语中带着一些令人无法质疑的权柄,和伊洛蒂以前所见的人们有所不同的是。男人即使拥有了某些事物,也会去尽情的夸耀它们。而在人们之中,越是自己得意的才能,人们就越不需要去主动地去吹嘘它们。 伊洛蒂费力地支起了身子,她的衣裳上似乎只沾了些许的尘土。身体依旧健康,手脚也都没什么破损。好像之间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不复存在的幻境一样…如果伊洛蒂不是生自卡文迪许家也许真的会这么认为吧,但是她曾数次穿梭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深知着两者的区别,之前所发生的事既非在现实,也非在梦境。 “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伊洛蒂瞥了一眼眼前的男子,他既不缺乏风度,也不显得愚笨。本来…伊洛蒂应该十分喜悦和这样的人相处才是,但不知为何。眼前的男人给她一种不祥的印象,使她不自觉的想要疏远他。 “仆人不该随意向主人提问,不过既然是女士的请求…我自然愿意无限期的去选择宽容。” 男人再次微笑了一下,他笑的方式很刻意。就像是诺里斯的笑容一样,不…诺里斯的笑容和他那不堪入目的微笑相比也算是有价值了。 “我们现在正在纳诺维奇的境内,君姆兰德城的郊外。顺便小姐,我已经为你预定好接下来的行程了。你是我的仆人,自然需要为我的荣光而付出努力。我们会搭上最豪华的马车,到纳诺维奇的都城特里格尼塔亚去。” “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 男人那仿佛呼唤下人的口气更令伊洛蒂怒火攻心,她难以理解眼前男人的逻辑,便直接瞪着他问道。 “因为,如果你不遵守约定的话。那么卡里奇小姐的性命就如之前那般,由我收下。” 男人用他浅金色的瞳孔玩味地看向了伊洛蒂,他的话中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语气。伊洛蒂觉得,他那样的目光简直像是在估量着一个物品的价值似的。 “信不信由你,我的小姐。不过在你做出冲动的决定之前,希望你能容我先在你眼前展示一下我的权柄。” 男人用着狂妄自大的口吻说着,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应是他的所得一样。 “我的权柄很多,多到像天上的繁星,海边的沙砾那样数之不尽。那些渺小的人们,如何能体会的到呢?” 第十六章 精明的商人 戴尔曼·胡安娜·耶布·霍德格恩·索利纳斯是纳诺维奇皇室中的一员,他是皇帝德尼斯四世的儿子,同时也是帕勒巴蒂地区的伯爵兼统治者;在皇位的继承上排名第三位。对他来说,世界上很少有真正值得烦恼的事情。因为在继承权上面还有两位哥哥,所以皇位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会轮到他的头上。因此他也乐得清闲,帕勒巴蒂是纳诺维奇境内的一处美地,在那里的蜡烛与肥皂的生产行业十分发达。即使只通过收税也可以从商人们和手工业者的手中榨取到一笔不菲的财富。他本应无忧无虑的生活着,随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周游世界才是。 但是最近的一桩麻烦事却打乱了他对生活的美好计划,在去年身为皇帝的父亲忽然要求他迎娶奥科伦克沃的埃瑟尔作为妻子。在许多流言中,奥科伦克沃公爵的几名女儿并非是什么规矩守节的善类。但父亲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要让他包括两名皇兄在内都先后迎娶奥科伦克沃公爵的三名女儿,以此收取奥科伦克沃地区的管辖权。 虽然即将迎接的妻子有着雄厚的家底作为后盾,但就近几次在舞会上的见面来说;戴尔曼王子对她的印象可谈不上有多好。他更希望自己的第一任妻子是一位美丽又聪慧的女性,而不是像奥科伦克沃家的女儿们那样放荡的泼妇。 他抬起头,欣赏着车厢内自己所布置的一切。华贵的厢房中点缀着各式各样昂贵的装饰,小到布置在四周的银杯与酒壶,大到全部由黄金雕刻而成的嵌入式宝座。但若要论起他最为得意的财富,自然是在这华丽的厢房中嬉戏打闹的女士们。这些服装迥异,习惯也大相径庭的美丽女孩们是他花大价钱从世界各地的商人与奴隶主的手中买下的。说实话,就从内心深处的想法而言。就算是随意挑选她们中的一位,他也觉得那要比迎娶奥科伦克沃公爵的那些女儿们好。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他再怎么任性也无法违抗父亲所下的命令。虽然无奈,但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场合现在毫无疑问是要浪费掉一个了。就在他为最近的烦心事而暗自恼怒时,马车却又正好被一名不知死活的商人栏了下来。 本来他想让车夫随便给些银子让那些该下地狱的人滚蛋的,但当他从窗边看见了一名美丽的年轻女性时却改变了主意。他对这个方面有着充足的经验,然而…却很少有女性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如此地吸引住他。那是一名年纪大约十五六岁,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对父母的依赖的娇小女孩。她有着介于白雪与亮银色之间的独特发色,这让戴尔曼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在高贵的普丽缇河畔散步时那闪烁在河间的璀璨月光。她的瞳孔像是晶莹的蓝宝石那样夺人眼目,但却又如同失神的人偶那般缺少一些鲜活的生气。当戴尔曼看见她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她拿到自己的手心里。 于是,他呵斥了车夫让他停下马车。他已经想好,无论那个可恶的高利贷者提出多么荒唐的要求,他都会像是施舍给乞丐的那样大度地全盘接受。 很快,那名拦路的商人领着那位特别的女孩来到了他的面前,当他们靠近后戴尔曼才发现。原来那位商人也是一位十分英俊的年轻男性,他和那名戴尔曼所中意女性有着相似的发色。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话,那无论如何都会对戴尔曼的计划造成一些破坏。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他了,到时候大不了就派人将他赶下车,送他一笔不菲的财富作为封口费就好。 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否能理解他当前的处境呢?戴尔曼王子将全部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陌生的女孩,他毫不掩饰自己那露骨的兴趣。 “大人,我和自己的妹妹刚路过这附近的城市行商。不巧的是,这里的人们似乎有着很多的怪癖。我们不仅无法同他们一起做生意,连从老家带来的商品也被路上的强盗们给夺光了。现在…我们身无分文。还希望恳请大人能看在同是基督徒的份上怜悯我们,给我们一些食物和能回乡的钱。等到我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回到了老家的时候,家里一定会因为大人的善举将二倍价值的货物分享给大人您的。” 男人看上去十分紧张,明明是一副精明的商人打扮却好像没有多少能说会道的口才。他的低贱令戴尔曼感到了厌恶,他感到了无聊似的向他发问到。 “哦?既然你说是因为行商来到这里,那么你的老家究竟在哪里呢。” 戴尔曼接触过不少像这个男人一样的家伙,他们总是自大且自私的索要了父家的财产。急着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打通一条财路,但大多都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很多好心人出钱送他们回家后,这些狗屁商人便再也没有了音讯。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由卡文迪许家掌管的君姆兰德城,即使在纳诺维奇里那些获得了特许状的城市中,君姆兰德城也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君姆兰德城于距今大约三百年前,由初代卡文迪许公爵布兰德忒建立。由于当时的王朝建立者,“矮个的”弗洛斯依靠着军队与教挺的支持成功篡位。在篡位时期的政变中,除了教皇的加冕之外,罗森王朝的初代皇帝弗洛斯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就是君姆兰德的卡文迪许公爵。因此,弗洛斯三世在征服了包含着米迪恩内海地区周围的领土,并当上了伊姆梅里亚尔以及欧德人的皇帝之后,允许了卡文迪许公爵的征军计划并承认了君姆兰德地区内卡文迪许家的权威,甚至还将米迪恩海周围的部分地区赠予了卡文迪许家。从此君姆兰德城的人民就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在名义上卡文迪许家属于索利纳斯皇室的附庸,但他们几乎从来不履行作为附庸的义务,即便是在教宗萨尔弗伦三世权倾天下的时刻也同样如此。 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并不待见外来者的君姆兰德城附近做生意。即使是无知也要有一个限度才是,在心里认定了眼前的男人是个骗子之后,戴尔曼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明确了许多。 “老家…”眼前的男人听到戴尔曼的质问后果然开始畏缩了起来,他紧张地眨了眨那令人火大的金色眼睛,随后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大人,我和妹妹是从欧德的菲乌梅郡出发的。不过您不用担心,在与纳诺维奇接壤的卡里亚拉我们也有着认识的亲戚…” 又是满嘴尽是些胡话的这种人。先是说出一个遥远到他不可能接触的地名作为故乡,随后再托词说在附近的某处有着自己的亲戚。要是他傻到派人上门去找的话,这些狡猾的商人肯定也已经逃之夭夭了吧?戴尔曼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他不客气的命令属下的仆人将男人搜身,然而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男人的身上所穿的衣服十分地华贵,仆人们从他的身上搜集出了许许多多夺人眼目的手势以及珠宝。不仅是他,连那个戴尔曼已经视若掌中之物的女孩身上所穿的也尽显高贵,其价值之高连他都眼馋…难道他是被魔鬼迷了双眼,忽然一下子失去了人间的视觉么? 戴尔曼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那些瑰丽的财富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此时他的眼前只能看见一位穷苦的商人以及他那位相依为命的妹妹而已。 “大人,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您已经出卖了您的灵魂,将其献给恶魔了吗!” 那个可恶的高利贷者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他扯着嗓子大吼着,那样子颇像一只要被放血干净的旱鸭。他似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豁出了一切似的想保护着他那些仅有的财富。不过,很快他就被扒了个一干二净。戴尔曼的护卫们都很卖力,似乎骨头渣都没给他剩下。 终于,戴尔曼用居高临下的角度重新审视着眼前男人的脸。那位可怜的小姐想必一定被吓坏了吧?老实说,戴尔曼真佩服她此时还没有出声求救的勇气,不过…说不定也是认命了吧。 看着眼前男人那被打肿了的脸,戴尔曼顿时心情舒畅了起来。他本就很嫉妒眼前的男人那婊子样的外表,现在能看见他那英俊的脸宛如拱粪的猪一样在地上爬着的样子,可真叫人解气。 “说什么呢?早就将灵魂买给恶魔赚取利益的人是你们吧,高利贷者。” 戴尔曼对着他咧呀微笑了一下,他希望此时的自己能被看起来足够的狰狞。 “你真倒霉,如果遇到一些更蠢的老头。也许他们还能发发善心将一些路费施舍给你们,而我可不一样。” 戴尔曼握着他的头发,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的男人拎了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不害怕眼前的男人会忽然反抗。 “和我说说?你要去哪里呢。让我猜猜,你一定是想将她卖了。不然在监狱里足有你的苦头可吃了。” 戴尔曼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伟大的交涉家,他精打细算,精明到连这些丑恶的商人都无法从他的身上拔下一根汗毛。 “来,说吧!说出来吧!快告诉我,你要将她卖到怎样的价钱?是像约瑟的弟兄那样,卖到只有二十个银子吗?快说吧,快说吧!不然你无利可图,等待你的只有牢狱之灾。” 他心中高傲了起来,因为他明白眼前的男人将会在他的暴力下臣服。这样,在不久之后他就能得胜。戴尔曼此时甚至都不想将目光挪向那个失败者,他紧抿着自己的嘴唇,思考着在得到眼前的女孩后该如何快活。那些令人作呕的烦心事,父亲的命令,无奈的婚约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终于,她像是被戴尔曼此时的样子吓坏了一样。戴尔曼能靠他那先天的、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感受到。她就像是一只受惊的羊羔,紧紧的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这样却越发能激起他身为雄性的进攻欲,他是狮子,他有自己的利爪。 “啊、阿……” 受打的男人像是终于支撑到了极限的那样,他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仿佛乖巧的家犬那样的站起了身来。他流血不止,若不是戴尔曼在这里的话,无人可以救他的性命。 “喔、哦…我的大人…”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像是还不能站稳一样。男人摇晃着他的身子,用着不舍的眼光看着不远处的她。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至少我也是她的亲人。请您看在我们同是基督徒的份上,让我在您与她的身边服侍一段时间再离开吧?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也请你发发慈悲。” 商人们就是这样,他们表面上不接受任何砍价,把利益看着比什么都重要。然而呢?实际上生命一旦受到了威胁,他们便只能乖乖就范。 好一位精明的商人!戴尔曼在心中高举着双拳怒吼道。 “成交。” 他无比得意地说道,戴尔曼王子在今天赢下了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易。但他不是商人,不不,他讨厌商人。人们怎么能将那些可恶的高利贷者与他相比较呢? 第十七章 滑稽的演出 魔鬼那假惺惺的惨叫令人感到厌烦,伊洛蒂试图别过脸去,却发现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世上,像他这样的家伙并不少见。但是依从马车的样式以及马具上的徽章来看,在纳诺维奇能用这样金碧辉煌的装饰的家族可不多见。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伊洛蒂猜那是皇室的御用马车。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魔鬼这么的有自信。 看起来魔鬼果真掌握着财富呢,这番偶然的遭遇不经令伊洛蒂对他刮目相看。不过她虽然还为着自己离开君姆兰德城之后的生计发愁,但也没有异想天开到想迈入皇室的漩涡中去。怎么想都不觉得,从那样扭曲的家族中能得到些什么对生命有益的东西。 她见过不少贵族,在权势以及财富的侵蚀下还能保持着灵魂洁净的人本就不多见。何况是处于权与利斗争尽头的皇族,那简直如同瘟神一般令人避之不及。 她小心地低下头去,想要表现出顺从的样子。一般来说,像这种被金币还有权力熏得发黑的爵爷应该不喜欢人们对他们露出高傲的态度,毕竟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像他们这样贫穷的只剩下了钱与权的人们自然要时刻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态度,不然可抚平不了他们受伤的灵魂。 她尽力露出了恭顺的态度,但是那个男人却忽然像是发了神经似的对着魔鬼施以拳脚。啊啊…原来人的罪是这么明显的事物。伊洛蒂不想再将这一幕恶魔败坏人心的场景看下去,她像要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没想到却又触犯到了那个男人的神经。 她谨慎的瞄过一眼那位爵爷,年纪三十不到的样子,就这辆马车的主人来说还显得太年轻了一些。既然如此,他的身份也就很明显了。肯定是索利纳斯家三位王子中的其中一位,而且按照年龄猜测应该是戴尔曼王子。 戴尔曼王子本来在上流阶层的风评中应该是如诗人一般,风趣、愤世嫉俗且优雅的。不得不说,人要是不和自己身份认为有所差别的人相处,是根本无法向世界揭示出自己早已属于撒旦的丑恶嘴脸的。 黑褐色的短发,不错的绅士胡加上还算棱角分明的脸颊。一身皮质狩猎服的打扮,气质上却看不出多高贵,反而有些吊儿郎当。 马马虎虎吧。就十分来说他能有七分,光从外表来说还勉强配的上一个王子的形象。如果不与他深交的话,也许还算过的去。不知不觉间,伊洛蒂就为他未来的妻子感到担忧了起来。 但是,长久以来…肯定没人受得了他。 “喂,你。” 对女士好歹用一下敬语吧,伊洛蒂为他的家教感到遗憾的同时看见了这位戴尔曼王子用着居高岭下的态度抛给了“可怜”的魔鬼二十个银币。嗯,还蛮会讽刺人的。 也不知道那魔鬼究竟是用了什么迷人心窍的方法,伊洛蒂自觉无论从打扮和举止上都表现的不像一个仆人,他倒是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了。还是说,在那之后就连自身的性质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呢? 回想起在君姆兰德的友人们,现在应该已经依照罪偿忘记了自己吧,与其他所有的人一样。 无论是米迦列这个名字,还是艾莉西亚这个名字。从今往后,都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大人,您叫我吗?” 姑且,还是学习家中仆人的举止。装装样子吧,希望他不要太过蹬鼻子上脸了。 “嗯,到我的身边来。” 戴尔曼王子拍了拍他身下的皮椅,除了他之外还有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妖娆女性围在他的身旁。如果他只是有着购买奴隶的嗜好那还算好,但是如果是他自身就有这样调教的丑恶趣味就还是谢敬不敏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感觉他身边那些女性的目光都有些刺眼。大家都是受害者,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伊洛蒂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但她也别无选择。只能乖乖的走到了他的跟前坐下,要是可以的话伊洛蒂真想揪着他的胡须质问为什么自己只值了二十枚银币。 “啊…” 她眼前的王子大人忽然就像是某种私欲得到了满足了一样,伊洛蒂注意到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希望只是单纯的车厢太闷热导致的。 “失礼了,我本不想这么对待你的兄长的。不过既然他有意戏耍我,那我也无法对他以礼相待了。不过,既然他能如此干脆的将你交托到我的手中…你也应该差不多对他失望了吧?” 没有,会对恶魔所有期待的人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不过你也真是厉害,要是我肯定不敢这么对待一个魔鬼。 伊洛蒂明知这时候应该装成天真的少女,然后对他说什么我好伤心,或是我的哥哥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事不要伤害他冲着我来吧之类的标准台词。但不巧的是她对王子与恶魔都有着先天性的恶感,就算想装成那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那实在太恶心了。 “嗯。” 只是单纯的点点头,希望他能将自己理解成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姐。对…就像艾莉西亚那样。 “哦?这么说,你已经很厌恶他了喽。来,和我说说你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正好有什么不满的话,我也能替你做主。” 要不你帮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吧,伊洛蒂差点儿脱口而出。很可惜的是恶魔先一步抢在了她的前面。 “没有没有,我的大人。她还不太擅长和人沟通,希望您能谅解。” 此时此景,魔鬼倒是说出了很标准的话。他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同童话故事中那些连脸都不要的商人们一样,用着讨好的表情焦急地向戴尔曼说道。因为过于戏剧化,连王子殿下都不经怀疑了起来。伊洛蒂听说魔鬼都是天生的骗子,但他似乎却有些口齿欠佳? 在伊洛蒂的身边,那些体态妖娆的女子们纷纷止不住地笑出了声,她们真是太幸苦了,还要帮殿下去圆场子。 “你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伊洛蒂注意到高贵的戴尔曼王子殿下此时已经涨红了脸。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头愤怒的野猪,连和自己调情的心都顾不上。一股脑的将愤怒倾泻了出去,一时间身为王子的风度尽失。 他一脚踢破了魔鬼那笔挺的鼻子,让他像是滑稽的小丑一样带着鼻血人仰马翻的倒在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殿下的那些护卫都慌了神色,他们紧张地握着腰间的剑,都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 “大人…”即使如此,魔鬼那令人厌恶的声音还是从他满是鲜血的嘴巴上不断的传来。就像是宣布着人们命运的机械那样,他那被打烂的脸上仍然满是令人火大的笑容。 他笑的是那么地开心,就像很久都没有那么快乐过了一样。他满身狼狈,活像一条狗。然而,伊洛蒂却觉得王子殿下此时的处境比他还不如。 果真如此,魔鬼是喜欢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的呀。 第十八章 魔鬼的声音 “大人…我的大人。”魔鬼的声音卑贱而又悦耳,如同象征着罪恶的纺织机那样,嘎吱嘎吱的响着。他露出求饶的微笑,既低下又可悲。 “您为什么…” 夜幕低垂,魔鬼喃喃;夜幕低垂,魔鬼息声。 还未待他说完,戴尔曼愤怒的抬起了脚掌。 一下,两下,三下。血液飞溅,男人的头颅宛如破碎的西瓜那样开了个大口。 他的鼻尖被踩至塌陷,骨头刺入脑髓中。双眼无声,牙齿也变的残次不全。 只是一句逾越的话,被当成了天大的冒犯。伊洛蒂今天才知道,所谓王公贵族的尊严,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如此的容易被触犯。 只是,这样是远远杀不死恶魔的。 ……………………………………… 它从人们的私欲中而生,无论何时何地,它都能从人们的行为中助长气焰。 “搞什么啊?想耍我么,这家伙。” 戴尔曼王子深吸了一口气,他看起来终于平复下来了自己的心绪。即使地上多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比起他被冒犯的自尊而言,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今天所见的,要是和往常一样仍写成日记的话。一定会很有趣的吧? 伊洛蒂看着他缓慢的擦拭着身上沾到的鲜血,好不容易才在仆人的帮助下脱掉了外套。 今天如果要写日记,以什么为开头呢?王子殿下因为一介平民的玩笑话而暴怒,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还是他心中所想尽是黑暗,所以受到了恶魔的引诱? 无论怎么想,伊洛蒂都找不出能为这名亲爱的殿下开脱的理由。 被魔鬼盯上,实在是太倒霉了—— 完了呀,这个人。 …………………………… 当戴尔曼从尽情释放的暴力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干笑了几声,随后带着好奇的神色看向了伊洛蒂。 毕竟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哥哥,所以他才会期待我将露出怎样的表情吧? 想到这,伊洛蒂才记起来自己应当做什么。她露出了惊恐的神情,用指甲抓伤了一点自己的脸。随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出声。 她像是力求将自己喉咙喊破似的,有了她的带头。车厢内的侍女们终于也像是得到了许可那样,一个两个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大叫了起来。护卫们理所当然般的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聚到了王子的身边去。不一会儿,车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似的停了下来。 可幸的是,戴尔曼王子似乎很满意她们的表演。他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连那具尸体也不让护卫们停下来处理。想必,当护卫们告知车夫殿下让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往前行驶的时候,他老人家脸上将会是充满着崩溃的表情。 “别哭了,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戴尔曼王子看起来倒是毫不客气,要是伊洛蒂真如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又或是他与她是真实的兄妹的话,想必这时候也在崩溃的边缘了吧? 他的那些侍女也看起来个个都身经百战,现在伊洛蒂知道她们一定是被买来的了。 戴尔曼王子,不会以前也有过这样吧?伊洛蒂一遍为他的谈吐感到荒谬,一遍继续扯着嗓子哭着。演戏嘛,要尽职尽责一点才是。 “啪!” 这么做的后果是戴尔曼王子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耳光,他似乎逐渐习惯了如何施虐他人。或者说,他本就很有天赋? 伊洛蒂再抽泣几下,终于止住了哭声。哭着哭着,她都有真情实感了。 “伊…”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顺利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来。恶魔已经夺走了她的名字和过去,在艾莉西亚和米迦列都已经不记得她的世界中,说出这个名字还有何意义呢? “斯蕾姆。” 干脆就叫做奴隶好了,反正王子殿下的丑闻已经够多了。 不知是不是领会了她这么说的意思,戴尔曼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强硬的手段将她的脸举到了他的身前。随后,他像是窥视着羚羊的猎豹那样迅猛的吻了下去。他的举动毫无浪漫可言,甚至粗暴的咬破了伊洛蒂的舌头。 她只感觉嘴里像进了沙子那样,血腥味之中混入了某些极为苦涩,苦涩到难以下咽的事物。 她对味觉一向很敏锐,因此,这位殿下真的十分难吃。可以的话,她希望能直接吐出来…不过当前还是先忍一忍吧。 反正也,习惯了。 身为罪人的她不需要过多纠结于这些,只要单纯的去体会就好了。 她栖身于戴尔曼的怀中,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伊洛蒂的指尖碰到了那个有着裂纹的暗蓝色吊坠。那个雪花状的吊坠,据说曾经是母亲最喜爱的装饰。 什么时候才到呢,纳诺维奇的都城。 特里格尼塔亚和君姆兰德同样是纳诺维奇境内历史最为悠久的都城之一,它位于纳诺维奇的北部是整个纳诺维奇军事政治的中心,同时骇人听闻的皇宫也被修建在此处。 传说,篡位者“矮个的”弗洛斯三世在成功篡位之后,将先王的头骨硬生生的从他的脑壳中掰了出来。他的速度之快,连先王的尸骸都还未停止惨叫。于是,篡位者弗洛斯三世下令将切尔内什王朝的所有遗族都一一斩首,随后将他们的头颅堆积起来铺满皇宫的地板。罗森王朝正是在那样的尸骸堆中建立起来的。因为这个故事,很多纳诺维奇境内的小孩都睡不好觉。 似乎就连他的后人也惧怕着他,有人说要不是他死于水肿的话,那么他的所有儿子都会起来反抗他。 那位伟大的皇帝,最后死的和猪一样。 “跟我来。” 当他们抵达特里格尼塔亚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的时分。由于戴尔曼持有的皇族通行证的缘故,一路上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伊洛蒂连马车是怎样在城中行驶的都没搞明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达了戴尔曼的私有宅邸。 戴尔曼没有理会他的那些侍女,他粗暴的将伊洛蒂拉下了马车后,就牵着她的手往着宅邸更深处的庭院走去,在那里伊洛蒂能看见肥胖的驯兽师与嚎叫着鬓狗。 看来他果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呀,真是小瞧他了。 伊洛蒂一边感叹着刚失去灵魂不久就要被迫接受这么苛刻的要求,一边向着城镇的远方望去。就如同戴尔曼一样,这座城市在夜晚也没有消停过。贵族们奢靡的宴会,贱民们在酒馆中的狂欢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卷。这个城市仿佛一个正在燃烧的人,它正浑身着火却没有人能帮助它熄灭。 当伊洛蒂接近了以后才发现,那肥头大耳的驯兽师正呵斥鬓狗们坐下。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着鬓狗皮毛的中年男子。虽然眉宇间都透露着凶恶的神色,但似乎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下流。当他看见伊洛蒂跟着戴尔曼来到的时候,也没有多看伊洛蒂几眼。仿佛在他的世界中,就只剩下了那些丑恶的野狗一样。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吗?正当伊洛蒂疑惑的时候,戴尔曼的侍卫们慌张的跑了过来告诉戴尔曼车上的尸体不见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伊洛蒂这才恍然大悟。 的确,杀鸡儆猴。顺便把最亲人的人尸体也糟蹋一遍的话,一定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不小的创伤吧。 戴尔曼王子看起来真的是这方面的行家,伊洛蒂觉得他以前也一定没少做这种事。他也一定为寻找下个猎物想了很久,可惜的是…那么不足轻重的一句谎话,居然就让他的算盘漏空了。 “怎么会不见的!?死人还能自己复活跑了吗!” 可想而知,戴尔曼王子此时有多么的暴怒。但是这对他来说只是刚刚开始而已,魔鬼一向喜欢和它盯上的人多玩一会儿。 伊洛蒂是一样,戴尔曼也是一样。 “我的大人…” 很显然,这位衣冠禽兽的护卫们也被吓的不轻。伊洛蒂察觉到他们中的一个颤抖了好几下嘴唇,却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你说不清楚话么?” 看起来他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也难怪。就算是皇族,要是真那么张扬的话也早就有丑闻传出去了吧。不如说,他能好好地待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我的大人,不仅是尸体…连车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最终,那几个侍卫顶不住了压力开口道。不过比起他们的言辞,他们惨白的脸色更能说明一切。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戴尔曼殿下,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噩运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是恶魔,是恶魔的诅咒!” 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护卫们宛如乌合之众般呐喊了起来,封建时代的迷信传闻已经将他们心底仅存的勇气蚕食的一干二净。 “给我安静点,没有什么魔鬼不魔鬼的。”戴尔曼尝试装作出冷静的外表,好像这使他能自欺欺人般安逸下来似的。不过至少值得称赞的是,当遇到了这种实质性威胁的时候,戴尔曼殿下居然能保持着冷静去下达命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看向了伊洛蒂。 这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于是伊洛蒂也和之前想好的一样。露出了痴痴呆呆的表情跪坐在了庭院的草地上,如此一来戴尔曼便不再能看出什么来。 “你们先带我去再检查一次,如果你们不想以失职定罪的话。就像那该死的神或者魔鬼什么的祈求一下,我才不信什么诅咒!该死的!混账。” 戴尔曼再次望了一眼呆坐在原地的伊洛蒂,他只是像驯兽人匆匆吩咐一句管好她。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卫兵像是在火锅里乱窜的蚂蚁那样,在争执声和推卸责任的狡辩中离开了。 他匆忙跑开的神色是那样的惊慌,以至于伊洛蒂都快忘记他之前行驶权力时有多像一只狮子了。伊洛蒂觉得,比起那样威严的神色…还是像小白兔这样的表情更适合他。 “人类就是这样,总以为权力都是永恒的。实际上呢,连王权都像是尘埃一样飘忽不定。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份,在历史中总是需要不断的调换。” 在夜色下,魔鬼渐渐脱下了人类的外衣。伊洛蒂眼看着他从一个浑身肥肉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他拨弄人皮的方式是那样的残忍,就好像那层人皮是被活生生扒下来的一样。伊洛蒂真心怀疑,这不会是某个曾经和他所有交易的人最后的下场吧? “不久之后他还会回来的,记得要好好招待我的新奴隶,小姐。” 魔鬼又一次地露出了他那得意的笑容,那笑容相比于诺里斯都要可恶十倍以上。 第十九章 奴隶的生活 王子为自己而打造的宫殿是怎样的?在伊洛蒂的眼中,它既缺乏华丽的气氛,也没有令人侧目的心动之感。既无庄严可言,又毫无浪漫的情调。要是很多人亲眼看见的话,一定会失望的指责它与童话幻想中的差异吧。 戴尔曼就是这样一个漫不经心的人,当伊洛蒂从那软绵绵的大床上起身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点。在她的身边,是睡的正香还大声打着呼噜的王子殿下。如果此时她有着任何不轨之心的话,这位王位继承人想必会轻松的被送上黄泉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单纯的人。 伊洛蒂看着戴尔曼熟睡中那毫无防备的脸孔,不由得为他而感叹道。她将戴尔曼搂着自己的胳膊给掰了回去,随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单纯的扭曲。 伊洛蒂掀开了窗帘的一角,她像是被明媚的朝阳所刺伤了一样,连忙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这么说来,人与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善与恶,罪与洁的区分罢了。无论是怎样的人,从出生来说他们的命运就被规定至此。太阳天生便是让人羡慕的,老鼠本身就是该受鄙夷的。光与影,明和暗从最开始就是相反的两极,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混淆到一起去的。 “早安,斯蕾姆。” 今天在镜中的她,也一如既往的毫无生气可言。 “小姐,请让我来帮你吧。” 在纳诺维奇的贵族之中,似乎每个家庭里都有着一位尽职尽忠的仆人。这点就连戴尔曼的狗窝也不例外,在伊洛蒂尝试为自己拿起一片烤起司的时候,却因为不小心让果酱沾到了餐巾甚至是衣服上。这个过于丢脸的行为很快的就让她受到了其他小姐们鄙夷的眼神,虽然即使不用这样估计那些白眼也够她受的了。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似乎是服务于索利纳斯家仆人的青年拿出了自己的手帕,迅速地替伊洛蒂清除掉了身上的污渍。他的卖力因伊洛蒂惊讶,本来服饰于餐桌后方的仆人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殷勤才是。 “该说不愧是索利纳斯大人新的掌上明珠吗?还真是挺有小姐的派头的呢,大人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把你这种人带回来的。” 除了伊洛蒂在马车上见过的女性以外,她这才知道那该死的戴尔曼在家中也藏了不少的女人。然而,就以对伊洛蒂说话的女性所座的位置乃是餐桌右方女主人的座位来说;想来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占有着戴尔曼宠爱以及家中事物的一定是这位了。要不是因为她那露骨的谈吐,伊洛蒂差点以为戴尔曼已经有妻子了。 为了回答她的话,伊洛蒂不得不将手上正在使用的餐具放下。老实说,和这样的人说话让她颇为的不耐烦,更何况她在餐桌上也一直不喜欢被打扰。 那是一个身穿着酒红色礼服,仿佛夸耀着自身身材似的从举止到打扮都极为张扬的女性。要是可以的话,伊洛蒂真想教育一下她早餐的时候不要穿这种衣服。不过,与其有些俗气的举止相比较。这名伊洛蒂不怎么友善的女性有着极为可爱的外表,金色的长发在她脑袋的左侧被烫成了一个弯曲的小卷,她有着明亮的绿色瞳孔以及宛如黄莺般的清脆声音。由于在这点上让伊洛蒂暂时的回想起了米迦列的样子,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产生什么恶感。 “恕我失礼,小姐。”伊洛蒂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消除一些她对自己的误解。 “您的那位大人不是经常这样么?我也是其中之一,希望你不要因此见怪。” 虽然这等于变相的说戴尔曼的风流花心,不过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他的名誉还是让他自己去负责吧。 “哎。” 果然,在伊洛蒂说完之后。女性忧郁地紧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看起来至少她算是真正的爱着那位扭曲的王子。 在一句完餐之后,伊洛蒂本想直接离开。但是在这途中她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看起来,不仅是刚才的那位小姐,戴尔曼的女人好像有挺多都对她有兴趣似的。 虽然如此,那个邀请在伊洛蒂的眼中也太过奇怪了一些。邀请她的人是一个有着褐色皮肤,身上穿着着有异域风情服饰的年轻女性,从年纪上看绝不会超过伊洛蒂自己。然而,更令伊洛蒂感到惊讶的是来自她的举动,她像是一个假小子一样。高举着胳膊朝伊洛蒂招了招手,随后又俏皮的丢了一个飞吻过来。不得不说,这样的打招呼方式非常的令人心生怀疑。 就在伊洛蒂感到有些犹豫的时候,她看见了正在庭院后方工作的那位驯兽师。很显然,狡猾的魔鬼并不是出于偶尔才出现在那里的。他既然朝着伊洛蒂点头下达了确切的指示,对伊洛蒂而言除了听从之外也没有了别的方法。 她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去,在一路上她感觉到自己被戴尔曼的那些宝贝们一个个地注视着。这让伊洛蒂对隐藏自己的行踪是否可靠多了几分不安,她先是在庭院后的花园中多绕了几圈,最后才顺着那个女孩指引自己的方向走进了那条隐秘的鲜花小径中。 伊洛蒂拨开了小径中的藤蔓与树枝艰难的前进着,看起来这个地方似乎真的很隐蔽,秘密到很久都没被人使用过了一样。她身上所饰的礼服以及脚上所穿的高跟鞋都不是很合适在这种环境下行动,为了去往她所指示自己的地方;伊洛蒂一路上不得不狼狈穿梭着,提高着注意力为了不让自己被绊倒又或者是衣服被划破。 “太好了!终于能与你这样面对面的交谈了!” 终于,在小径的终点出现了一块窄小的空地。与其说是空地不如说因为附近有一颗巨树占据了四周的土壤以及养分,所以才有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空出来给人站立。那名之前向伊洛蒂打过招呼的女孩此时就站在这里,她一看见伊洛蒂的到来就显得十分兴奋的样子,飞扑过来搂住了她。 “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算是艾莉西亚那种傻瓜脑袋的人,在初次见面时也从未表现过这样的态度。伊洛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复她的热情。她只好愣愣的发问着,像是一个不善于交流的人一样。 “我说,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吧?” “蔼…?” 不得了的是,她一开口就说出了令人惊掉下巴的话。伊洛蒂有些谨慎的看向她,她也像戴尔曼一样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对不起!虽然可能是十分冒昧的请求,但其实我已经受不了这里很久了!我一直计划着从这里逃走,请问你能跟我一起吗。” 她忽然用着楚楚可怜的神色看向伊洛蒂,这样抚媚的表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训练出来的。伊洛蒂看向她身上的服饰,那洁白的衣裙上有着多处刻意裸露的地方。无论从举止还是那暧昧的谈吐上,伊洛蒂都能确定她并非是什么侍女,而更像是卖艺人又或是妓女。 她这幅打扮要是随意外出的话,估计能让不少特里格尼塔亚城的人受惊不已吧。真不明白戴尔曼是从哪里将她带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找我呢?明明你来到这里的时间比我要久很多吧。” 伊洛蒂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因为君姆兰德城中也收留着各式各样的性工作者,伊洛蒂明白她们大多都不简单。 “哎~明明我这么相信你,你却不愿意相信我吗?明明我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了的!” 不知为何,眼前明明还算是初次见面的女孩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失望一样。她感到很遗憾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随后狠狠的拍了拍伊洛蒂的肩膀。 “在我的故乡,人们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能够托付终身的对象了!虽然也有很多选择,但我只感觉和你一起相处会更开心!” 她坚定的说道,信心之大甚至令伊洛蒂咂舌。如果她不是在撒谎的话,那只能说她的故乡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然而,无论她表面看起来多么真诚。这件事本身就非常的可疑,甚至在不久前戴尔曼才刚刚遭受到来自魔鬼相似的折磨,不经令伊洛蒂怀疑这是否也是魔鬼引诱人心的伎俩。 如果说是诡计,那又太过露骨了。如果说不是的话,那又过于惊世骇俗了一些。 按原则上来说,当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说的话检举给戴尔曼。然而伊洛蒂并不觉得她真像表面上那样毫无准备。 “…真的吗?我很荣幸喔。” 伊洛蒂眨了眨眼睛,用着同样软绵绵的语气告知她。 “只是,我们才刚见面不久吧?即使你这么说…说真的我很难有勇气去相信你呀。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能证明给我看吗?能够逃离这里一起生活的证据。” 本来只是想堵她一下,没想到对方却欢呼着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耶!你等着吧!明天中午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了一个需要保密的表情。随后就像一只矫健的花鹿一样,蹦跳着从幽邃的小径间消失不见了。 “该不会遇上了爱捉弄人的妖精了吧。” 伊洛蒂将额头轻轻抵在了树干上,她并没有急于离开这里。因为很快就有着另一个难对付的家伙来这里找到她。 不一会儿,树丛中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驯兽人那有些肥胖的身体像是被繁茂的枝条们卡住了一样,显得十分滑稽。 “既然这么费力,何必再披着这种不适合你的人皮呢?” 伊洛蒂转过身来看着魔鬼那狼狈的样子,她用一半认真一半讥讽的口味朝着他说道。 “不要试探我,可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魔鬼那肥头大耳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憨厚的神情,他将身上的树枝费力的一个个掰开后才好不容易挤了进来。 “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就算是我也是有所讲究的。按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礼仪吧?” 他一边憨憨的傻笑着,一边擦掉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老实说,这种样子可一点也不适合他。 “恶魔还有礼仪?可别真把我吓坏了。”伊洛蒂白了他一眼,随后直截了当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她一把抓住了魔鬼那肥头大耳的皮囊,好让他那嬉皮笑脸似的眼神能够与自己对视。 “怎么了,我的小姐。看起来您似乎有很多烦恼?” 恶魔不改那嬉皮笑脸的神色,他拍掉了伊洛蒂揪着自己的手。随后微微朝着她鞠躬询问道,好像之前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的一样。 “你究竟打着什么算盘,那个女孩不会是你的使者什么的吧?” “不不不,您怎么能这么想呢。真要说的话,包括您在内——大地上的活物无一不是我的使徒。” 恶魔连连摆了摆手,他总是喜欢夸大自己,因此讲梦话也丝毫不会显得脸红。 “我们可还在争战的过程中,不要私自把我以及其他人归类到你的里面。” 伊洛蒂也毫不客气地对他说道,这个家伙针对着自己的污蔑已经足够多了。 “我说的是事实,我的小姐。况且你们一直主动地往我这里靠,这责任可不能都赖在我身上。先不说这个,你不觉得我给了你足够多的选择权吗?我的小姐,比起在这里埋怨我,我想你应该更多地感谢你主人的慷慨才是。” 他费力的扯着自己衣服上的领子,似乎不那么做那肥胖的身体就难以呼吸似的。 “我可不相信魔鬼会留给我什么好的选择,比起这个。”伊洛蒂说着,不满地看向了他那满脸冒汗的鼻尖。比起魔鬼那装模作样的态度,她更火大于他那评价物品似的说辞。 “我首先要知道,你一开始就是这么串通好的吗?戴尔曼已经和你认识很久了?” “啊,这个呀。”关于这个问题,魔鬼却罕见地十分慷慨的回答了。“你也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的盯上一个人。我敢说,直到现在你还远远不够了解他,我的小姐。” “什么意思,他以前还和你干过其他的勾当?” “不仅在过去,将来也是。你可不要误会了,小姐…他虽是我的工具,但重要程度上可不比您差。要是现在一定要做出取舍的话,我敢保证失去价值的一定是你。我劝你听话一点,明智的人可不会让自己落入凄惨的下场。” 即便伊洛蒂在对峙他的过程中丝毫没有示弱的地方,但恶魔的眼神告诉了伊洛蒂。他可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比起戴尔曼似乎目前她的处境会更加地危险。 米迦列的生命,就掌握在这样的家伙手里么。 每想到这里,伊洛蒂就会记起那个梦境中米迦列因为她的背叛而不甘死去的样子。那不是她该有的结局,伊洛蒂永远也不想看到她变成那样。 无论她怎么为自己辩解,那都是她心目中最深刻的恐惧。就像父亲和祖辈所留给自己的罪孽一样,即便下到了地狱中它们也一定会如蚁附膻地那样追上她。 那是她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结局,永远也无法揭开的阴云最终会将她所有珍视的事物都带回到原点之中去。因此她也惧怕着它们,因为那是连尊严和荣耀全都丢弃也必须像家眷一样去讨好的对象… 其实在很早之前,恐惧就已经吞噬了她。 “嗯…我明白了。” 她矮下身来,不再敢与他对视。 “我的…主人。” 伊洛蒂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她轻轻抓上了他的裤管跪下了身来,此情此景下的她仿佛是一只正极力讨好着主人的家犬似的。要是给糖的话就会摇摇尾巴,要是鞭子的话就会哀嚎出声。要是被人们看见了也许会受到斥责,即使是父亲看见了也一定会对她感到失望之至吧。 但比起那些温柔的回忆来说,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对伊洛蒂来说,最重要的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眼前的恶魔了。 第二十章 地下的秘密 “你说,那人并不是你的家人是么?” 戴尔曼王子的眼中充满了孤疑的神色,他几次反复的向伊洛蒂提了相同的问题。但就和他脸上焦虑的表情所示的一样,他的逼问毫无效果。 伊洛蒂默默地点点头,既然他愿意这样她当然也会奉陪。善于撒谎的人也会被擅长识破谎言的人揭穿,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不给予他任何的反馈而已。就连身世的编造她也懒于去思考的合情合理,在这世代中说不出的话有很多…这点戴尔曼王子想必也心知肚明。 他是那样的狂妄自视又多疑,以至于他无法从他人的帮助中获得任何一点点有用的信息。伊洛蒂很清楚,她目前所要做的仅仅只是等待就好了。 “是吗?所以你只是因为他给了你食物就跟着他一起了,连他是谁都不清楚么。你这家伙真的是这样?一点脑子也没有喽?” 他从焦距逐渐转变为愤怒,当戴尔曼王子发现他的金钱和他的命令也有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从至高者的宝座上被拉了下来。 “该死的玩意!” 他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伊洛蒂注意到他的呼吸变的粗重,手指忍不住似地打颤。王子殿下很想行驶暴力,即使他知道无用。 啪!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一样,王子殿下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伊洛蒂有些心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一刻她明白她姑且是胜利了。 …………………… “叫斯蕾姆,是么?你是在取笑殿下吗,故意取出这种低俗的词汇。” 伊洛蒂轻轻合上了戴尔曼殿下的房门,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刚发完脾气的男孩一样需要休息。 在伊洛蒂的背后,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叫住了她。她从用人们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她是戴尔曼的情妇,两人交欢已有数年的时日。 伊洛蒂轻轻的向她摇摇头,她明知这样会令她更加的不悦。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殿下会这么轻易的容忍你的玩笑吗,还是说你喜欢接受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你究竟搞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了没有!” 她急匆匆的走上前来,抓住了伊洛蒂颈边的衣口用力撕扯着。她的举动中有着一半的不悦与一半的担忧,从这些方面来看她的心地还算不错。当然了,伊洛蒂只觉得她是在瞎操心而已。 “芙罗拉小姐,经过殿下的大动作我已经很累了。可以先允许我去休息吗?” 伊洛蒂朝她眨了眨眼睛,虽然今天戴尔曼的所做的事与那些无关,但她想传达给芙罗拉的意思却不言而喻,这样一来就能彻底的被她所讨厌了吧? “你…!” 她像是感到屈辱似的咬了咬嘴唇,随后便再也没能说下去。经过一番思想上的斗争后,她最终还是握着拳头愤然离开了。 据说她没有自己的姓氏,连那个称号般的名字都是戴尔曼帮她所起的。如果拥有那样的身世,也不难想象她多戴尔曼的依赖之心有多重了。忍受了如此之大的侮辱却仍然没能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小动作,伊洛蒂可不想让她这样的小孩子妨碍到自己。 “殿下,祝您好梦。” 伊洛蒂将五指轻贴在了门缝间,仿佛为他祈祷般的说道。 戴尔曼的宅邸如伊洛蒂对它的初次印象一样,充满着阴冷的氛围。这里人气很旺盛,然而却没有着一丝生气。无论是戴尔曼还是他的侍女们在彼此的相处间已经丢失掉了那最重要的东西,这里处处悬挂着价值不菲的装饰却难掩着本质上的空虚。寂寞,无望。戴尔曼王子仿佛一直告诉着所有参观他宅邸的访客一件事,他便是在这缺乏关爱的环境下成长为扭曲的魔鬼的。 沿着幽暗的过道前行不了一段时间,伊洛蒂发现了和自己在昨天有过一次会面的少女。她仍然是老样子,穿着着那裸露无比的服装却毫不感到羞耻似的穿梭于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比起真实的人,伊洛蒂觉得她更像是那些幻想中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也发现了伊洛蒂的注视。女孩侧过了脸来,她的脖子扭成了很不可思议的角度。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与昨天一样,她露出微笑欣喜地说道。 “嗯,你要叫我去看什么呢?” 伊洛蒂不想暴露太过有关自己的情绪,她呆呆地回复道。不过真亏这名有着逃跑计划的少女能毫无芥蒂的在戴尔曼的宅邸内闲逛。 “跟我来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先保密,你可以在心里期待一下下!” 女孩激动无比的牵起了伊洛蒂的手,她拉扯着她快步地从走廊上奔跑了起来。那样子仿佛期待着向朋友炫耀某物的孩子,令伊洛蒂感到无比的熟悉。 究竟是什么,能让她这么在乎呢? 伊洛蒂不觉得在这里能寻见什么好的东西,于是她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她们两人跑到大厅的某个极为隐蔽的角落时,女孩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钥匙。她熟练的打开了书架后的暗门,这令伊洛蒂感到惊讶不已。在那深邃道路的后方,有着混杂着血腥味的无光楼径。 “这里面有着什么?” 虽然提早就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安,伊洛蒂却还是却忍不住地向她发问道。 “哎呀!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直接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女孩催促似的推动着伊洛蒂的后肩,这使她只能按照她所说的那样继续走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 伊洛蒂能听到伴随着心跳的剧烈喘息声,但这份紧张却出自她身后的女孩。 是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伊洛蒂还未陷入思考时,答案就已经被揭晓了出来。 啪嚓!女孩点燃了地下室中的油灯,这里的的一切便都呈现在了伊洛蒂的眼前。像是感到突入其来的光线十分刺眼一样,被拘禁在牢笼中的猎犬们发出了饥渴的嘶吼声。它们本就是嗜血的野兽,想必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被关进这么狭小的地方吧。 伊洛蒂抬头往牢笼内看去,虽然不用看她也能明白。在牢笼的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女孩们较小的尸骨已经腐烂发臭,更不幸的只被啃剩下一堆白骨。 如今,在她们的尸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救赎。肮脏的尸虫和蜘蛛瓜分了她们仅有的尊严,被鬣狗啃食的遗骨上并没留下任何可以被称之为人的地方。 “你问过我,在你来之前有没有人尝试逃出去过。其实是有的,在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受到了她们很多的照顾。” “可惜的是,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女孩叹息的声音从伊洛蒂的身后传来,不仅是她,伊洛蒂听见了那沉睡于此的十数个灵魂的哀声。 “大家都被永远的拘谨在了这里,只是因为那个混蛋的私欲。” 第二十一章 无法感到欣喜的努力 “怎么了?觉得我给你的安排有所不公吗。” 魔鬼像是事不关己那样的靠在了墙壁上,他那肥胖的外皮此时正不堪重负似的不断地冒出着油汗。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十分享受似的枕着初升的阳光吃着早餐。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兴趣会如此糟糕而已,你不是说魔鬼也有着魔鬼的礼节的么?” 伊洛蒂不由得提高了音调,对魔鬼心存幻想确实是一件愚蠢的事,可惜她却不得不那么去做。 “我的价值观与你们不一样,这是你早就知道的。” 他笑呵呵的擦了擦手,再次吞咽下了一块大到令人质疑是否能将他噎死的面包。 “啊啊,不过从最根本的来说都是一样的。你们的欲望和我的相同,只是我没有你们那么虚伪罢了。你们很多时候做着本末倒置的事,因此还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 “那本质上是为了追求更好的事物,别拿那些和你的欲望相提并论…” 伊洛蒂本知道不该再反驳他,但该死的是她往往会在这种事上失去冷静。 “注意你的语气!奴隶。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怎么样他终究会那么做的。我只是改变了其中的过程而已,其结果是相似的。” 恶魔拍了拍那肥大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不再想对伊洛蒂继续解释下去。 “哎呀,这可真是糟糕。以后得更注重找一些优秀的人来扒皮了。” ……………………… “您好,请问有时间的话能和你聊一会儿吗?” 伊洛蒂回过头来,这次与她搭话的又是戴尔曼侍女的其中之一。老实说,她已经逐渐地对她们感到不耐烦了。 “楼下的人数不够了,为今天晚上殿下索要的晚宴做准备。请问你能下去一起帮忙吗?” 对方虽然语气十分客气,但伊洛蒂却在其中发现了不容质疑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别无选择。 “不能让仆人们去做吗?” “人手实在不够了,能请你帮忙吗??”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也毫无办法了。伊洛蒂朝着她点点头,答应了这个听起来有些荒唐的请求。 “嗯,我马上去。” ……………………… 洗碗房的噪音伴随着人们烦人的聊天声传入了她的脑海,照理来说仆人除了工作以外吃住都该与她们分开才是。况且伊洛蒂自己也是戴尔曼晚宴所邀请的对象之一,她也要参与准备简直是无法理喻的事。看起来,她们已经决定要将她当作女仆使唤了。 仆人们倒是对伊洛蒂的到来感到十分的新奇,她们在其忙碌的工作中还能抽出空来偶尔的照顾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伊洛蒂对这点十分感激。 呯!又一个精致的盘子被她轻手葬送了。 这也难怪,毕竟她从来没做过这个。 伊洛蒂一边为自己找着借口,一边想着反正也是戴尔曼的财产。忽然之间,仆人们的谈话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在半夜老是有莫名的响声。” “对对对!我听见了,就在后院那一块!” “据说殿下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那是真的吗?” “呸,别乱说!” “真可怕~别到时候是进了什么小偷了吧?” 这个时间点半夜的异响,怎么想都很可疑。 伊洛蒂希望自己最好是猜错了,她向自己身旁的仆人提问道: “阿姨您好,打扰一下。刚才您所说的响声,请问能再详细的描述一下吗?最近它们老是出现在我的房间周围,害的我都不能正常的休息了。” “哎呦!小姐您可真可怜,这种事情向殿下提议不就好了。卫兵队会过来为您效劳的。” 仆人们那有些羡慕的语气让伊洛蒂像是吃了一个哑巴亏那样,她连连小声地回避道。 “这种小事…占用卫兵先生的时间也不好,不过我还是先和殿下说一下吧。” “哎对!麻烦您了,这种事呀就要早点解决。拖到后面出事了就不好了。” ……………… “热牛奶!热牛奶!这对身体最好了!” 伊洛蒂不太受的了她总是哼着那么古怪的调子,她将盛好的牛奶端到了她的面前用力放下。 “谢谢你!” 女孩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道,她总是喜欢这样呆呆的傻笑。也不知道是真的乐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我想问你一下,晚上的那种动静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在询问的时候,伊洛蒂已经发现了她手上有着使用工具造成的伤痕。 “哎…这个呀。” 她像是撒谎被揭穿的孩子那样,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后脑勺。 “你不要命了?之前还和我说戴尔曼怎么怎么残暴的人现在居然如此地大胆么?” 伊洛蒂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眼前对着她咬耳朵抱怨着。 “因为…快没时间了嘛。” 女孩仍就像之前那样露出了傻笑,她拍了了拍伊洛蒂的脑袋,将手中的热牛奶一饮而尽。 “如果要出发的话,就要趁现在行动起来。即使有什么风险也在所不惜的…因为我比较笨嘛,所以就只能用这种老方法了。” “我想,你大概还要一些时间。你太冲动了…”伊洛蒂仍然想对她慰劝道。 “嗯~嗯。”她十分固执的摇了摇头。 “已经有太多人在我眼前还未出发就死在了路上,也许我做不到向她们那样缜密…但是我一定会去尽力做好的。” 看起来,无论接下来伊洛蒂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 “嗯哼…”为了帮助像她这样的笨蛋,伊洛蒂明白自己必须也一起行动。她干咳一声,对她轻声说道。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话,下星期的晚上来我的房间找我。那时候你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这似乎是伊洛蒂第一次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参与进这种行动,女孩琥珀色的眼中透露出了止不住的欣喜。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她洋洋得意的站起身来,继续哼着那奇怪的小调。 “热牛奶,热牛奶。只有它对身体最棒了!如果你睡不着的话,一定要尝一尝…” 伊洛蒂眼见着她踩着那来自异域的舞蹈,随后消失在宴会的人群之中。 今天晚上,看起来有的忙了。 第二十二章 常人道德,奴隶道德 在伊洛蒂小时候的记忆中,卡文迪许公爵一直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能够随意地在镜子中穿梭,也曾为她表演过那些童话般的魔法。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君姆兰德的人们都会因为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而陷入深深地沉睡。 伊洛蒂也希望自己能使用那些看似万能的事物,但遗憾的是卡文迪许公爵从未教导过她。如今,她除了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以外什么也不会。 直到和家人永远分离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要补救起来会十分的麻烦,能庆幸的是她并非真的什么都一无所知。至少,在偷偷的前往父亲房间的时候她曾窥视过有关一点两点的那些神秘。 首先要准备的是蜘蛛初织的丝,如果没有的话拿普通的蜘蛛丝代替也可以。蝉蛹的茧,蝴蝶的翅膀以及鱼的眼泪。当她凑齐这些之后,唯一需要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了。 王子的吻。 …………………… “怎么了?因为今天我没来找你就寂寞了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下贱啊你。” 和往常一样,戴尔曼殿下也是一如既往的擅长于口出狂言。要不是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伊洛蒂真想撕烂他那只不中用的嘴。 令她嫉妒的是,在那魔鬼的排行中她甚至还不如这头猪。既然有那魔鬼的威胁,伊洛蒂就只能先暂且忍耐下来。这个该死的恶棍加人贩子,总有一天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嗯……”伊洛蒂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她只能详装的十分寂寞的模样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的亲一下。希望这种行为能暂且麻痹住他,获取着他廉价的好感。 “哎呀哎呀?果然只要一天不喂你就会显得饥渴难耐啊?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啊?!” 他吵吵嚷嚷道大叫起来,宣扬着他令人作呕的兴趣。只差一点点了,伊洛蒂督促自己姑且再忍着一点… “啧啧,看你的样子。简直是一头低贱的母狗,我…” 满脑子都是大粪的人嘴里也只能冒出来这样如同粪便一般的话,为了防止他那臭嘴继续说下去,伊洛蒂便只能抢先一步的亲在了他的嘴唇上。老实说那非常令人恶心,但是她为了达到目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们…!” 在不远处,传来了花瓶被摔破的声音。伊洛蒂明白他们的举动被最不应该看见的人看到了。 芙洛拉小姐看上去被气的发抖,这也难怪。换做是伊洛蒂自己也很难说不会生气。不过伊洛蒂觉得她最大的不幸还是遇到了戴尔曼这样的人。 “啊!小姐,女士。等一下…!” 他急匆匆的推开伊洛蒂,向芙罗拉跑掉的地方走去。伊洛蒂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绪,好像拆散他们两人很能令她感到开心一样。希望他能够好好地道歉吧,对伊洛蒂来说她所需要的素材已经集齐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将房门紧紧的关上。当伊洛蒂做好这些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就像是一个罪恶深重的小偷一样。将偷到手里的钱袋紧紧的护在了手心,害怕他人的发现。 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事,无疑是最大的禁忌之一。不仅如此,对伊洛蒂来说那就和自己的初吻一样地重要。没想到她居然将这两件事物都给了戴尔曼这样的人,伊洛蒂不经为命运的戏弄感到羞耻。 摒除杂念之后,伊洛蒂将苦涩的药物倒入口中咀嚼着。顺着那些难咽的苦水灌入口腔的感觉,她缓缓地坠入梦乡。 ……………………… 一个,两个。 被熏的发黑的骷髅支撑在大厅的底部。 若是没能看仔细的话,一定会误以为自己早已埋骨于此与它们相同。 戴尔曼气喘吁吁的看着大厅内的装饰,老实说他感到很害怕。 无论是那充满着冰冷气息的王座,还是四周那些大的惊人的落地窗都像是活物一样。它们将这个空间完全封闭了起来,无论怎么叫喊声音都传达不出去。 里面的人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外界的人也无法听到里面的声音。 为何自己会变的这样呢?他本应与同龄人一起玩耍,结伴进入剧院内与女士们谈笑才对。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在这之后去观看那些血腥的表演。 “哐当——” 巨大的门扉被仆人们推开了,那些装饰华丽其上镶嵌着黑曜石的大门就像是堵住墓室的巨石一样,里面的人一辈子也出不去。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临近了一些,他很不习惯有人在这个大厅上走动。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和踩在那些头骨上无异。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我的孩子。” 随着戴尔曼抬起头,温柔的女性声音包裹了他的心田。他的母亲是一位极有能力的女性,她既当过伊姆梅里亚尔人的女王,也曾是波莱尔之地的女伯爵。她曾将叛徒的亲自关入监狱,也曾将仇敌的头颅悬挂在自己的旗帜上。 戴尔曼一直十分仰慕他,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做的更好。 “你并不是普通的人,和那些一辈子都只能辛勤劳动的人不同。” 她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戴尔曼的脑袋。那份甜蜜的声音令戴尔曼沉醉,可惜却并不仅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能体会的到她的美丽,她的身材高挑,体态华贵,举止优雅…在戴尔曼心中历代皇后的风姿和那比起来都显得不值一提。她那柔软的长发,她那明亮的瞳孔,以及她那份甜到令人窒息的气息都伴随着戴尔曼童年的记忆深深的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如果可以得到的话,他甚至不惜去杀死那个糟糕的老头,并乐意将其他的兄弟送入监狱。因为这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财产。问题是,他能为了这些冒着上断头台的危险吗? 母亲像是没意识到他心中的想法一样,即使他的呼吸变的粗重,手脚也因此变的沉重。皇后也像没注意到这些的一样,任由他在自己的怀里蠢蠢欲动。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世界上的人有分为两种…一种是能推动世界前进的人类,一种是为他们服务的人类。他们两者间的区别呢,真正的人类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他能成功,世界上任何的法律和道德都要给他让步。而那些可怜的人呢,出生的意义仅仅是为了繁殖,为了生育。为了成为能够让社会进步的道具,为了能为你而效劳。” 在戴尔曼的眼前,母亲笑了,她笑的是那样的甜蜜,好似一位未出嫁的少女一样。 “一者是主人,一者是奴隶。你要记住,很多时候你见到的不过是奴隶的道德,他们的目的险恶。为了就是要将你这样不懂事的人绑架起来,用拖累社会的道德约束着你,让你变的和他们一样。” “因为…” “呵呵——” 母亲说道这里,便越加疼爱他了一些。她像是对他感到依依不舍那样的亲了亲他的脸颊,随后将自己柔软的肌肤与他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奴隶自己是做不到的,他们很害怕像我们这样的人。所以才会用富丽堂皇的词藻才麻痹你,让你也变的像他们。但你不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和他们一样。” “看看你的父亲,要是以奴隶的道德…他便是要下地狱的。然而,现在世人眼中的他却是要上天国的君王,连教皇的选举都需要出自他的意志。” “母亲…” 伊洛蒂看到,戴尔曼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竭尽全力的向前伸手,可惜他抓住的只有一片虚空。 “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吗…?!” 他大声的嘶吼着,眼泪在眼中打转。他茫然若失的匍匐在空旷的大厅中间,隔着那厚厚的玻璃凝视着那地下的骸骨们。 “明明,我也是那个人的孩子。” 像是被什么恶心的事物抓住了一样,伊洛蒂感到什么冰凉的事物握住了自己的脚踝。她回过头看去,却只能看到戴尔曼王子那可悲而又令人失望的脸。 “告诉我呀,母亲。” ……………………… 当伊洛蒂再次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灰暗了下来。 门的外边传来了女孩们的欢声笑语,在宴会开始前人人常常都是这副喜庆的模样。因为人生毫无意义,所以才需要及时行乐。这样想的人们都不在少数,但是她们往往不能坚持这种想法直到人生的结束。 在这片火热的欢闹之间,在这片玩笑般的嬉闹之中的她们。既不清楚彼此之间的想法,也无法知晓自己主人的想法。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渡过每一天的话,和混吃等死的家畜有何不同呢? 戴尔曼是怎么看待她们的,此时伊洛蒂已然完全清楚了。这么想来,能确认安全的人也许只有自己和芙罗拉。令人庆幸的是,戴尔曼能从她们身上找到他母亲的影子。 他是一个极端的人,至今才接触到他的伊洛蒂。无论如何都无法拯救他了,就算是让他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的死去也是一种奢求。 人们的道德,究竟是什么呢? 伊洛蒂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翻过身去,郁闷的闭上了眼睛。 奴隶的道德,超人者的道德。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义的话,也许他们都是对的。只是一个危险的观念,正确的事物就能被完全颠倒,荒谬可笑的东西却能被人们立刻奉为圣经。 可惜的是,他既不是超越者,也不是奴隶。在这两者之中摇摆不定的戴尔曼,最终既无法成为使唤魔鬼的人,也无法成为拒绝魔鬼的人。他和伊洛蒂自己一样,只能成为被恶魔利用的道具,仅此而已。 第二十三章 芙罗拉 人们欢庆,恶魔喜悦。人们欢笑,恶魔丰收。 宴会开始了,在这醉醺醺的空气中,仆人们端上了久违的前菜。 在那些浑浊的肉汤还没被动几口时,小姐们就因为过度饮用餐前酒而喝的大醉。她们吵闹着欢聚在戴尔曼的周围,而此时的他也似乎是放下了王子的身份。只像是一个庸俗的的富豪那样,拿着甜点与珠宝取悦着她们。 这酒池肉林的模样不经让伊洛蒂感到头疼,她在主菜还未上齐之前就准备先离席去外边吹一会儿凉风。大概玩的正尽兴的小姐们和戴尔曼也是无法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的吧。 当她走到阳台上的时候,才发现和她有着同样心思的人不只一个。不过其中却没有伊洛蒂在意的那个人的身影,也许她还正为着那渺茫的逃跑做着准备。无论如何,戴尔曼都会在今晚选择一些牺牲品。 芙罗拉小姐显得格外的憔悴,她只穿一席单薄的礼裙,纤瘦的身子在寒冷的风中冻的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的令人心疼。即便是在晚上,都城特里格尼塔亚也全然无法安静下来。从高高的阳台上向下眺望就能发现几个因为事故弄断了手脚而正在哭喊着的劳工,以及远处正忙于应付火灾的人们。这些事,对于整个城市乃至是纳诺维奇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小事。无论穷苦的人们在何处出生、何处死去,都毫不会影响这个城市的繁荣。当皇帝德尼斯四世面向世人豪不惭愧的宣告着纳诺维奇将取代威斯特里成为大陆的中心之时,人们将不会想到这些正发生于其都城的惨剧。皇室是受害者的一员,贵族是受害者的一员,劳苦的人民更是被害者的一员。这场游戏没有真正的胜利者,有的只有在幕后洋洋得意的恶魔而已。 “这就是社会呀……。” 伊洛蒂明白在自己之前必有人会如此感叹,而在自己之后也定会有人重蹈覆辙。即使如此,人心会存有缺陷社会的嫉恨也不会消失。 “你在说什么呢……酒喝多了,就想出来当一名诗人了么?” 当她靠近后伊洛蒂才发现,芙罗拉的脸上有着一道血红的掌印,不用说伊洛蒂也明白那是谁打的。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想必是哭了很久。 “嗯…” 小姐,您的样子真让人心疼。本想这么说的伊洛蒂却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此时的她不需要关心更不容许嘲讽。她只是默默的点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瞥向她脸上血红的巴掌印。 “这个吗?是你亲爱的索利纳斯大人打的,这可是他与我相处这么多年来唯一送给我过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芙罗拉也像是察觉到了伊洛蒂的眼神一样,她将五指放在脸上轻揉着,话语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本来她与戴尔曼相处就应该明白这个,伊洛蒂本想提醒她但又很快的放弃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她来说…这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人的一生永远无法如愿而为,心态才是决定幸福与否的关键。 “是吗,愿你能真的这么想吧。” 伊洛蒂向着阳台外黑夜的夜空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祈祷着。 她祈祷神能拯救处于火灾中的人们的生命。 她祈祷世界不再这样运转。 她祈祷自己能从命运中摆脱出去。 她祈祷着艾莉西亚与米迦列的未来。 ……………………………………………。 无论如何祈祷,结果总是相似的。 无人回应,也许是因为心灵不够纯粹。 无人回应,也许是因为世上本就虚无。 已经发生的事,日后还一定会发生。 “不然的话,你真的会疯掉的。” 伊洛蒂看向芙罗拉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为世人悲哀也是为自己悲哀,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其实什么事都做不了,这世上的忙无人可帮。 …………………………… “我们不需要为他人悲哀,也不需要为自己悲哀!看呐,那伟大的时代将要到来!在这世代中,享乐即是一切。此时此刻,你我都是胜利者。” 戴尔曼摇晃着酒杯中的冰块,今晚的他显得格外的亢奋。他一欢笑,侍女们就跟着他一同欢笑。但是伊洛蒂明白,这种短暂的快乐并不能长久。很快…他们就将该哭了。 忽然间,人们开始欢呼了起来。女孩们围绕着长桌开始尖叫,她们有的人开始彼此拥抱,有的则孤独地围着长桌舞蹈。 原来,两名仆人为晚宴端上了最后的一道主菜。一只烤孔雀! 伦为盘中餐的它,此时早以没了往日的高傲。它那美丽高贵的头颅被人们肆意地戏弄着,平时所穿的瑰丽衣裳也被人扒了个一干二净。 这景象,好似受到诬陷而死在火刑中的人们一般。 然而,他的侍女们却毫不在意。她们早已麻痹了自己的情感,沉醉在那份欢乐的空气中。平时,她们仿若下人,卑贱不已。只有在这时候,人人都能忘记阶级之间的差距,人人被允许无端的放纵,体会那份天伦之乐。 “嗙!” 戴尔曼王子将一个酒杯重重地在砸在了桌子上,一些侍女被酒杯的碎片划破了脸蛋,然而她们却没有尖叫,反而傻傻地发笑。 伊洛蒂不忍心看向宴会正在举行的场景,每当她想要去正视这些时,就好像得面对自己人生的失败一样。 “女士们!你们在欢呼什么,庆祝着什么呢?你们高举着手里的手帕,想将自己的喝彩献给谁呢?!宴会还没真正地开始,是谁允许你们起哄的?” 戴尔曼王子坐在长桌的尽头怒喝着,这么优雅的陈设不像是戴尔曼王子的品味。也许这些家具是仆人购入的,也许是有人送给他的。无论如何,它应该被用作正式的晚餐而不是这种荒诞至极的宴会。 天色变的越加昏暗了一些,暗到伊洛蒂连那些明亮的星辰都看不见了。它们被遮住了,乌云遮住了它们。 忽然之间,宴会的中心掀起了了一些哗然之声。伊洛蒂注意到,有几名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难道是戴尔曼的行为终于得罪了上天,他的仇敌此时要冲进来取走了他的性命吗? 伊洛蒂仔细观察着他们身上的纹章,答案却令她失望。那是戴尔曼的走狗,不知道这时他究竟又想来弄些什么。 他们拨开人群,继续向前迈进着。伊洛蒂能听见他们的皮靴击打在地面上的冰冷响声。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吗?伊洛蒂忽然开始感到害怕了起来,然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卫兵就已经将芙罗拉绑了起来,强制将她送往餐桌的中心。 此时,伊洛蒂才意识到戴尔曼和他们想要做什么。 可怜的芙罗拉小姐被他们举到那宴会的中心,放着烤孔雀的长桌的最顶端。她奋力挣扎叫喊着,却像餐桌前的烤孔雀一样被人们所取笑。 戴尔曼已经疯了吗?伊洛蒂看着这幅荒诞的景象,开始质疑起自己眼睛所见之事。按照她的梦所见到的戴尔曼脆弱而偏激,但觉不会是现在所看到的模样。 他如同中了铅毒的人一样,在餐桌前哈哈大笑,狂舞不止。哪怕他忽然口吐白沫的当场倒下,伊洛蒂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奇怪。 好像在记忆的深处,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像他这样过,但每当伊洛蒂尝试回想起来时都会感觉头痛欲裂。她为芙罗拉感到哀伤,虽然那不过是兔死狐悲的情感罢了。 “女士们!让我给你们看看来自今晚最盛大的节目。” 戴尔曼像是演讲者一样围绕着人们走着,他手里拿着危险的火炬。卫兵们将芙罗拉固定在了长桌上,无论她如何哭闹喊叫都像是一只待宰杀的羊羔一样,等待着被炉火所烤干。 “火刑。” 戴尔曼高声宣布着,人们才开始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侍女们似乎才刚刚酒醒,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所以开始厉声尖叫起来。卫兵们则显得更加兴奋,他们无比渴望的看向戴尔曼手中的火炬,只等自己嗜血的欲望得到满足。 戴尔曼究竟在最后对芙罗拉说了一些什么呢?也许是我爱你,也许是一些责罚的话语,更有可能是一些疯人的胡话。伊洛蒂只能那样猜测,却无从知晓。 他在芙罗拉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过别之后,人群的慌乱声就立刻淹没了整个宅邸。大厅,走廊,餐厅,洗浴间,庭院外,阳台上全都充斥着侍女们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无论是她们还是伊洛蒂自己都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们,害怕着下一个烧焦的会是自己。 芙罗拉被融化在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仿佛戴尔曼为她所起的名字一样,变成了一朵娇艳的鲜红花朵。 第二十四章 铭记之物 “喜欢的事也好,讨厌的事也好。全部,全部遗忘掉吧~这样就能轻松一些,轻松一点。” 她用铲子挖起地上的土壤,将它们移到了另一边去。在深夜寂静的庭院中,只有女孩在反复的挖掘着,重复着这样的体力活。土壤们堆积起来,形成了小丘一样的形状。于是她将它们扔到了草木的后边,掩埋在了巨木的深影下。 在她头顶的宅邸似乎兴起了一些闹剧,蛇形的火焰从窗口喷射而出。人们尖叫的声音从那里传来,许多东西被人们所砸碎,本来还算整齐的宅邸瞬间变成了乱糟糟的模样。 就像被人糟蹋过的玩具那样,过不久,有新的东西会代替那些摔碎的东西填补进来。以前的伤痕会被清理掉,随后掩埋在心底。换上漂亮的衣服,摆上鲜丽的装扮。那副光鲜亮丽的模样会令人忘记它曾经是那些的糟糕,曾一度跌至谷底。 情绪不能长久,人心也是一样。无论做过了什么,无论被做过什么都并没有所谓。只需要忘记掉那些,就能成为新的人。 女孩将挖出的隧道用树枝藏好,她的工作是那样的显眼,然而沉浸于情绪中的人们却无从关心。对于戴尔曼而言,新欢总比旧爱要值得在意。所以,即使她缺席了也能一直保持着安全。 即使就虐待狂而言,他也真是一个不称职的人。将新到手的玩具撕的粉碎,将已经玩过的玩具丢在一边不理会。女孩天真地想着:要是能更早的被他所厌恶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大家都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田地吧? 今天她所做的是无用功,明天也是。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不得不完成的事。 “你来啦?” 她欣喜地往宅邸的后门处张望着,从那里伊洛蒂正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她浑身上下布满着飞灰以及污垢,连雪白的礼裙也被沾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很高兴你能来见我喔。” 女孩拍了拍手,她像是幸苦了许久一样伸了一个懒腰,随后又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你,一直在这里挖洞?” 伊洛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以为女孩会小心地藏起来,但是她却在戴尔曼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做着这种事。 “有什么问题吗?要抓紧一切时间嘛。” 她仍然用这种没头没脑地说话方式回答着,令伊洛蒂颇为头疼。本来她是出于担心才四处找她的,看起来是她有些过多操心了。 “戴尔曼不会来找我的,在他眼里我已经失去了价值了。何况,说不定他早就把我忘记了呢?” 女孩仍这么没心没肺地说着,伊洛蒂便懒得继续去管她了。 她来到了女孩所挖的坑道附近察看,毕竟是之后需要将生命寄托于上面的工具,她本想检查一下它是否有那么可靠。 “什么嘛!你这个玩意,不是卫兵随便来检查一下就完全暴露了?” “不要这么说嘛,我以前又没干过重体力活。能做成这样已经尽力了啦。” 女孩像是没睡醒一样,用没精打采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忽然,她丢掉了手中的大铁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休息。伊洛蒂这才明白,也许她真的是很认真地挖了一晚上。 “我说,像是今天你不就能够直接逃出去吗?甚至都有闲功夫在这里挖来挖去了,我想你趁着戴尔曼召集卫兵的时候直接溜出去也没人会管的吧?” 伊洛蒂看着她松散的样子,说出了自己心里积蓄已久的疑问。 “蔼!对哎,是个好方法呀。” 她连连点头称赞着。 “你…。” “但是,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出去的不是吗?” 她张开双臂,大口呼吸着夜间庭院中那烧灼着的空气。她的神情仍然是那样的散漫,但是却并不呆滞;如果与伊洛蒂自己相比较的话,她充满着期望的表情一定更加的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比起单纯的目的,我相信还是将想要这么做的原因铭记在心更为重要……” 女孩像是想回忆起什么一样,将脑袋直直地向夜空中抬起。在这里没有皎洁月光,伊洛蒂渐渐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褐色的皮肤淹没于漆黑的夜中,哪怕是稍不留神伊洛蒂都害怕再也找不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伊洛蒂真心能希望她所说的那些事都能成真。比起光活在回忆中,更应该铭记当下,比起光谈虚空要更多一些喜乐。但是,谁又何尝不是那样呢? 就连她自己也一样被过去所约束着。 ………………………………… “穿上这个吧,小姐。” 戴尔曼王子用着轻柔的口吻说着,要不是他的嘴巴此时笑的有点歪,此时的他应该能令许多人感到心动吧? 不仅仅存在于童话中,货真价实的王子。家产万贯,外貌英俊的英雄。如果不考虑一般人眼中的道德的话,戴尔曼就是最好的选择。像他这样的人,能夺走芙罗拉的心也的确并不奇怪。 伊洛蒂看向他递给自己的东西,那是一件质地考究的酒红色礼服。看到这件衣服的同时,她自然也会下意识的想到有关于它的事。 比如,在昨晚被烧焦的小孔雀。 比如,眼前之人的母亲。 无论是哪一个,他送给自己这样的礼物都不会能让人觉得欣喜。若只是作为替代品那还好,但伊洛蒂明白戴尔曼的愿望却不仅仅是那样而已。他所要求的远比豺狼更狠毒,比毒蛇更凶险。 甚至关联到无数人的命运,关乎着一个帝国的命运。 因此魔鬼才喜欢他,他们专挑向他这样不自量力的人。 “来,让我看看。” 戴尔曼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他那令人并不舒服的目光将伊洛蒂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 “我……” 伊洛蒂刚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就被戴尔曼粗暴地打断了。 “我不是在请求你,小姐!快当着我的面穿上它,我想看看你穿上它的模样。” 他深出手来按在伊洛蒂的肩膀上,力量之大令伊洛蒂不由得发出了吃痛的惨叫。 她狼狈的抬起头,看见的却是戴尔曼王子那虚无的瞳孔。他的眼睛中早已没了她的样子,比起眼前的她,戴尔曼更早地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明白了,殿下。” 伊洛蒂将手伸向自己的衣颈处,对她来说最后的尊严早已经不是需要维护的东西了。 虚空中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只要不去听,就不会听见那罪恶的呻吟之声。 只要不去看,就不会遇见恶魔的嘴脸。 只要不去感受,就不会怜惜那份肌肤之亲。 最重要的是,要铭记回忆中的光。 在那片令人畏惧的花园中,满是花须超过了花瓣的怪异花朵。 那是伊洛蒂曾经见过的景象,也是将来要经历的事物。 花朵违背了自己职责,让欲望超过了本心。因此花须不断的变长,形成了另一朵诡异的花。 它们忘记了自己生长的规律,不再朝向富有阳光的一面。因此天空也对它们感到失望,它的颜色由蓝转变为深蓝,由深蓝转变为血红。 它们像是作恶的人,但伊洛蒂也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它们窃窃私语着,在日光下谋划着不义之事。 因此,她才需要谨记。 在戴尔曼王子粗重的呼吸之中,在自身的哀叹之中。在肉体的交欢之中,在欲望的放荡之下。 忘记眼前所压在自己身上之人的样貌,忘记他给自己带来的那份屈辱。 仅仅只记得在那片花园的中心,那如黄金般璀璨的花朵仍朝着向阳面而活。 只要活着,就会有相遇的那一天。 第二十五章 新的转机 当麋鹿被猎豹撕咬时,绵羊们正在干什么呢? 当白鸽被老鹰抓走之后,夜莺们停止了啼叫。 只有单爪的狼欺负着年幼的梅花鹿,老鼠钻进了大象的鼻子里大快朵颐。 吱呀,吱呀。年老的商人在剥削着年轻的生命。他数着怀中的金币,视觉逐渐昏暗无比。 新的瞎子诞生了,年轻人却已经失去了四肢。 奇怪的歌声从耳边传来…… 只要处于只身一人的环境之中,就不得不受到各种各样的搅扰。魔鬼擅长蛊惑人心,因此人们学会了彼此依偎取暖。要想独走的快的话,可以一个人前进。但想走的远的话,必须结伴前行。 对伊洛蒂来说,那是她羡慕了许久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温暖,肌肤与肌肤相贴许久的温度。如果不是有人将它玷污了的话,这份幻想还能足够她自娱自乐很久。 早晨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即便是清晨的日光仍然带来了十足的温度。虽然十分刺眼,但伊洛蒂却依然不愿合上自己的双眼。看着这样耀眼的光也许能让她回忆起许多事,无论她有多在意它们;与她们相处的记忆终究还是随着时间逐渐地变的模糊了。 不想忘却,不愿忘记那些温暖记忆。即使如此挣扎着,却什么也没办法留住。 清晨的温暖唤醒了囚禁于宅邸中的人们,使女们欢笑的声音一如即往的缭绕在戴尔曼的庭院中。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无论之后会遭遇什么;大概她们仍旧会秉持着那令人讨厌的欢笑声继续生活在此。 恶魔期望的,是这样永远的循环。不会改变,不会滋生;不会感到痛苦,也无法为此欣喜。 “咚、咚、咚。” 在房门的外边传来了俏皮的声音,那声音令伊洛蒂惊讶。说起来在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那样闲情逸致地逗留在宅邸内正大光明的地方。 “你是完全放弃了吗?整天在这里乱晃…” 即使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伊洛蒂不由得还是带着苦涩的心意挖苦着说道。 “猜错了~猜错了,是殿下要找你哦。” 女孩的声音从门缝间传来,她带来的消息却无法让伊洛蒂保持着平静。 “你…不是说他已经把你忘记了吗?” “怎么可能阿,只是我是这么觉得的吧~” 她轻轻松松的就将这个重要的问题敷衍了过去,随后自顾自的闯了进来。 “门没锁,我进来了喔。” 她就像是好不容易窜进来的老鼠一样,一进入房间中变东碰一碰西瞅一瞅。将这个东西举起来,将那件物品诺了个位置。 “看不出来,你的房间还蛮乱的嘛。” 她停下了不停折腾着东西的双手,随后讶异地说道。 “是你痛恨的殿下搞的鬼,本来我的房间可是有好好整理的。” 伊洛蒂白了她一眼,照着镜子进行了基本的梳妆。 “阿啊阿!” 那个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孩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旁边,随后将梳子与梳妆盒都抢了过去。 “你干嘛…” 伊洛蒂在戴尔曼之外还从未遭受那么无礼的对待,这不由得让她有些温怒地盯向了她。 “别介意嘛,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干的。” 她对伊洛蒂不满的眼神视若无睹似的,上前将伊洛蒂脑袋扭到了正前方。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没心没肺的笑着,随后帮伊洛蒂梳起了发梢。她熟练的举动不像是不经常做这种事的人,这让伊洛蒂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她时的种种猜测。 “你以前,也是一个奴隶吗?”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着去问一问,但没想到女孩却满心自豪的应答了下来。 “嗯!而且可不是一般的奴隶哦,我以前也曾为某一个殿下效劳过的!” ……… 伊洛蒂对她满脸欣喜的神色感到不解,于是她猜测着问道。 “看你的表情,似乎以前那位主子还算不错?” “马马虎虎吧!不过我在那里认识了很多的人,不仅如此…在这里也是。” 她谈起那些回忆时,就好像整个人的神气都被点燃了一般。伊洛蒂看到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从她的谈吐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充满了甜蜜的神色。 “她们中也曾有过像你那样的孩子,出身于富贵的人家中。老是感到不开心似的紧绷着一张脸。说起来,芙罗拉她也和你蛮像的…!” “看不出来,其实你与她很熟悉么?” “算不上啦,那孩子不怎么亲近我的。不过…在以前有些孩子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们也曾经一同在那庭院的后边喝过茶。那时候呀,有着能带领着大家的孩子。她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然后我们彼此都能相处融洽。就连戴尔曼那样的人,以前也曾痴迷于她过一段时间…” 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那些回忆,好像除了那些以外她就没有其他可剩下的一样。 “不是我吹嘘自己,我可是很擅长与其他人相处的哦?即使没有那孩子,她们中的大多数我也……” 啪哒,啪哒,啪哒。 不用去看伊洛蒂也知道,她躲藏在自己身后哭泣的表情。明明知道那是已经找不回来的记忆,但是她却仍然死死拉着那些不放,直到将自身逼疯为止。 如果是米迦列的话,估计此时就能够回过头来去安慰她吧。但是那并不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伊洛蒂此时能做到的最多是不去打扰她的自怜自艾而已。 ……………………… “女士们,你们的动作可真慢。” 在长长的黑檀木餐桌的最右方,戴尔曼以散漫的姿势趴在了桌子的尽头。本以为他在芙罗拉离开了之后至少会伤心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他却压根没有将那件事放在了心上。 戴尔曼看上去像是刚经过毫无节制的暴食的一样,在他的身边杂乱地堆着许多翻倒的酒杯和餐盘。 —他该不会连餐具都没有使用,直接上手去吃完了早餐吧。 伊洛蒂看着长桌角落那些被整齐摆放好的餐具们,不由得心中觉得有些恶心。 “当然了,让她等待难道不是你的荣幸么?” 也不知道她是已经与戴尔曼很熟悉了还是觉得干什么都无所谓了,伊洛蒂看到那个女孩直接将脸凑到了戴尔曼面前,随后说出了这番肆无忌惮的话。如果不是她在这么做的话,伊洛蒂也许都能想象到戴尔曼将酒杯砸像她那副美丽脸颊的模样了。 “别这样,我可没太多功夫对着一尊雕像大动干戈。” 戴尔曼厌烦似的将她的脸推到了一边去,他深吸了口气;接下来他的表情就像是将早晨的阴霾都一扫而空的一样,很快地绽放出了活跃的气息。 “斯蕾姆小姐,今天我们要出发去个新地儿。由于我很不喜欢那里,所以很不幸的是你被我选定为在路上的伴侣。至少让我们在这次旅行期间,相处融洽吧。如何?” 戴尔曼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纠结,伊洛蒂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和别人商量。 虽然对露出软弱的他感到惊讶,不过对于已经经历过这个人过去的伊洛蒂来说,似乎也在意料的范围内。 这让伊洛蒂比起虔诚的信徒,似乎更接近了一个宿命论者。哪怕是戴尔曼,变成这幅模样的成因好似也不在于他自身一样。 如果对他的存在感到绝对的厌恶的话,就不得不思考是否全人类都是这般德性了。 “好啊,反正我又不能说不。请您带路吧,殿下。” 她不由得再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再去看戴尔曼那张狰狞的脸。 第二十六章 自诞生以来的后悔 “喔!那就是王都吧,感觉和上次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拉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做着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这样的危险动作。戴尔曼似乎也不想理会她这般怪异的举动,他放肆地伸出了手臂将伊洛蒂牢牢夹进了怀里。他们两人分别占了两个观景点,这让难以观察到窗外全景的伊洛蒂不由得有些妒忌。 “你之前还来过这里吗?” 纳诺维奇的都城在多种意义上都很难让人接近,除了那些理所当然的高门槛身份要求之外,其本身毛骨悚然的装饰与传说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位于特里格尼塔亚中心的王都是历代君凌于纳诺维奇统治者的居所,然而篡位者弗洛斯却将它打造成了一个阴森的行刑场。也许是因为不安其篡位暴行的缘故,“矮个子”弗洛斯将自己的住所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其城中城的设计放眼世界各处都十分罕见。 “阿,那可是很早以前了。都快没有印象了!不过…隐约记得是个阴森的地方。” 她将手指抵住太阳穴,随后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闭上眼睛回答道。提起纳诺维奇的王都时,多数人应该都不会使用什么美好的词汇去描绘它。 明明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她的许多举动不由得引起了伊洛蒂对其过往的各种猜测,看样子她的人生经历也许要比起伊洛蒂自己还要复杂很多。 “是啊,是个有狗屎臭味的地方。有够令人不爽的…” 戴尔曼少见的回应了她的话,他嘀咕般的埋怨让伊洛蒂陷入了沉思。之前与芙罗拉聊天的时候,她曾知道戴尔曼也有过因为家族的羁绊而产生的困扰。说不定这次也是因为同一样事让他如此的焦躁。 “你们好扫兴阿,我倒是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王都来着。” 伊洛蒂也学着一边女孩的样子,将脑袋探出了马车的窗外。今天的阳光额外的明媚,这使得尝试逆光观察的她难受的眯起了眼镜。在视线经过了短暂的模糊之后,那被人津津乐道都城的模样俨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宛若断崖般的建筑,虽然特里格尼塔亚地处坡度平缓的平原地带,但是王都的造型却像是突兀地建立在半山腰上的似的。它就像从巨人的熔炉中涌出来的钢铁洪流,在凝固了之后变成了一尊如此巨大的铁质高山。高耸的城墙甚至遮住了一些刺眼的阳光,仔细观察之下王都似乎是以巨大城墙为依托,仿佛它是从城墙的一端突发的倒塌,下落;像是铁与石块组成的泥石流一样在城墙的底部成型。伊洛蒂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将它称呼为埋骨之都了,在那个巨大的“断崖”之上,参差不齐的排列着各样的城堡。那有些歪斜,令人感到不适的形态之上,仿佛暗喻着篡位者发起进攻时毁灭毁灭一切的样子。虽然篡位之战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但皇帝弗洛斯却很干脆的屠杀过沿途的城镇,特别是那些旧王族附庸聚集的地方。他像是豺狼一般过境,在取得王者的桂冠后又要用相同的暴力去威慑着世人。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需要使用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去告诫自己的民众。不要尝试去做他曾做过的事。 王都剩下的一大部分沉没在了高大的城墙之下,这令伊洛蒂无法一睹这个既宏伟又卑劣的全貌。不过,结合那些在梦境中所见之事与当下的关系。这让伊洛蒂对于这个王都内隐藏的秘密有了浓厚的好奇心。 —仿佛能听到得意的魔鬼在她耳边发笑。 …的确,现在不应该是她为这些事而专心的时候。米伽列,以及引诱恶魔而来的缘由才是真正该对抗的事物。 但是,那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虽然她从未承认过的,但父亲大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从米伽列的生命从那一天继续延续下去的那一刻起,伊洛蒂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可走了。 如果那时候真的杀掉她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即使不在有米伽列和艾莉西亚的笑颜相伴,但也不至于会遇见恶魔和戴尔曼。 伊洛蒂狠狠的摇了摇头,将这些“罪”的想法从脑中驱逐了出去。 要是没有她们两人的话,她从出生开始就和在地狱中无异了。 “真不愧是篡位者的堡垒,是叫做埋骨之都对么?” 伊洛蒂将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用略带着讽刺的神色盯着戴尔曼说道。反正他也很享受这种奇怪的兴趣,大不了在惹恼他之后被打一顿又怎样。 伊洛蒂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与身边的那个女孩变的更像了一些。抛开利己的行动去情感用事,也许真的已经变的自暴自弃了吧。 “何止是埋骨之都,那个地方就是活着的刑场。” 出乎意料的是,作为篡位者后代的戴尔曼也对此嗤之以鼻的说道。 “嗯……?不过,你小时候应该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的吧。” 他的愤慨虽然伊洛蒂能通过梦境里的内容知道一些,不过这时候还是直接询问更为了当。 “啊…所以我才要你陪着我过来,小姐。” 戴尔曼说着,粗暴的将她按到了座椅的软垫上。他的力量之大,令伊洛蒂微微感觉到有一些透不过气。 “稍微忍耐一下吧,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陪着过来吧。稍微忍耐一下就好,很快会结束的。” 戴尔曼的呼吸变的粗重了许多,他的额头上分泌出了大大小小的汗珠。整个脸像是熟透了的柿子那样涨的血红。 比起一个施暴者,此时的他倒是更像一个被主人恶揍了一顿的丧家之犬。 —其实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嘛。 看着他可悲的样子,伊洛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脑海中的那些龌龊的杂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和戴尔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垃圾与屎壳郎,在散发的臭味上出奇的般配。 生在罪中,逝于恶中。 心生恶念,难以得救。 生于阳光下的人哼着明亮的小调,在黑夜中爬行的尸体们唱着咒诅的歌。 因为不公,所以不幸。不愿接纳他人,也憎恨着自己。勤勉有时,怠惰却更多。不能尽力而为,却总是抱怨连连。 神呀,我的神明大人。 你总是如此的公义,你总是如此的不公。 仿佛一切都有命定,仿佛一切都是枷锁。 是谁让我们背负重担,是谁叫我们贪淫狡诈? 难以承受,难以忍受。 当麋鹿被猎豹撕咬时,绵羊们正在干什么呢? 当白鸽被老鹰抓走之后,夜莺们停止了啼叫。 只有单爪的狼欺负着年幼的梅花鹿,老鼠钻进了大象的鼻子里大快朵颐。 吱呀,吱呀。年老的商人在剥削着年轻的生命。他数着怀中的金币,视觉逐渐昏暗无比。 新的瞎子诞生了,年轻人却已经失去了四肢。 绵羊应该认识到自己终难逃一死,夜莺们却应该继续寻欢作乐。 因为很多事无法改变,与生俱来的祝福无法消失。 所以,应当放下那满怀着希望的心。 一心、一意的沉溺在短暂的快乐当中。 女孩所唱的歌谣,伊洛蒂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在自己还未诞生以前。 早于和艾莉西亚相识,早于和米迦勒分离。 还蜷缩于母亲的温暖中时,她就收到过那样的警告。 不要出生 第二十七章 骄傲在败坏以先 “我就不用进去了吧?” 她看向刚下了马车的戴尔曼,脸上挂满了无辜的表情。 “你也没这个资格,乖乖待在马车上就行。” 戴尔曼极为疲惫的打了个哈欠,随后他像模像样地弯腰像伊洛蒂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小姐,我们走吧?” 虽然他们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段时间,不过由于在戴尔曼私邸至王都的距离算不上特别的遥远。所以当伊洛蒂到达这里时仍处于午后,微微倾斜的太阳仍旧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伊洛蒂微微探出了指尖去感受着阳光的热度。比起早晨时刺目的光,这时候的暖阳更令人感到舒适。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要不是眼前耸立着如此巨大的阴森堡垒的话,想必也是一个举行茶会的好地方。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在满是温暖的气息中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放纵着身体的怠惰,就连意识也想沉醉于此…… “殿下,请注意您的形象。” 伊洛蒂将手掌搭在戴尔曼的手心里后,还不忘伸出另一只手将他有些歪斜的领子摆正。戴尔曼总是很容易忽略细节,邋遢和尊贵这两个毫不相符的词在他的身上却常常体现。 “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戴尔曼在临走时像是仍然不放心留在马车边的她一样,眯起眼睛回过头再次提醒道。 说起来,包括之前也是。这种只有三人的单独外出应该很适合逃跑才对,比起她神经质似的在戴尔曼的宅邸里面挖洞,这种方式明明就有更多的成功率。 虽然一开始主动找到伊洛蒂的人是她,不过现在反而是伊洛蒂无法知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该走了,在看什么?” 在戴尔曼的催促下,伊洛蒂跟随着他进入了眼前盘踞于铁山之上的巨型堡垒之中。 ………………………… 明明大门十分的恢宏,但进入到殿内的时候光线却一下子昏暗了下来。 特里格尼塔亚城的喧闹在这里像是被完全隔绝了似的,之前穿过城墙时所听到的喧闹之声在此时也完全销声匿迹。 刚才在城墙内外还能看到许多守卫,难道殿内却连一个卫士都没有么? 伊洛蒂惊奇于王都内的设计,不知是该评价它戒备森严还是守备力量十分的疏忽为好。 戴尔曼的用他那一成不变的厌烦神色,快步地拉着她往前走着。 整个长廊通体都由某种未知的黑色半透明石材砌成,在微微有些反光的壁面上甚至看不到任何的缝隙。如果不是建筑内的光线太过于昏暗的话,伊洛蒂甚至觉得这样的墙面可以当作镜子来使用。 “哎唔!”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狠狠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质。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这个被她所撞到的物体居然还自己活动了一下。 “对不起!我走路太不小心了。” 她抬起头,小心地看向之前所撞到的物体。要是她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是撞到了某个有着金属外皮的活物。 “不用和它们说话,它们不会回应你的。” 戴尔曼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伊洛蒂感觉自己被他的手用力拉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重新将目光投向刚才撞到的东西,伊洛蒂发现那是一个出奇魁梧的卫士。 说是卫士,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一种雕塑。它全身笼罩在怪异的铁质盔甲之下,在铠甲少有的缝隙中所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是青灰色的。仔细观察它的全身,臃肿而僵硬…那些铠甲仿佛是某种从它们皮肤间生长出来的特殊胶质一样,完全看不到正常人类的丝毫特征。 “…这是,什么?” 伊洛蒂压下心中的惊骇,没有想到在纳诺维奇的皇宫内居然一直安置着这样的怪物。 “别看它们这样,实际上它们似乎还是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思考的。” 戴尔曼盯着伊洛蒂莫名的看了一会儿,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 “而且,对它们来说。似乎也是一种荣誉吧?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荣誉。” “能从你这样毫无节制的皇族嘴里说出那样的词汇,看起来制造这种东西的人的确够邪恶的。” 伊洛蒂对于戴尔曼的不满几乎是脱口而出。 “别这样啊,小姐。我也就是没事发发脾气而已,和某些人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这种小玩意也只是索利纳斯家所为的冰山一角而已。” 他似乎对此嗤之以鼻,戴尔曼用讽刺的口吻连连说着。 “而且啊而且,这些人可是一点人性都没有留下,不仅如此…甚至以此为傲,希望将这种颠倒是非的价值观强加于所有人。我明白自己的德性,但是不要将我和那些家伙混为一谈。” 伊洛蒂看着他夸夸其谈的模样,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要说世界上还有比戴尔曼更加没有自觉的人,她似乎都想不出来第二个。 啪嗒、啪嗒、啪嗒 像是敲击在脊髓上似的,只有两人的走廊内忽然出现了刺耳的脚步声。 “帕勒巴蒂伯爵,您的话语中似乎充斥着不当的言行。我想…您不会失态到忘却自己身份的地步吧?” 那是一个圆润而充满着诱人气息的女声,不过在戴尔曼耳中似乎呈现出了另一副模样。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提醒,希望你也能变的像你教育他人时那样的圣洁,如果你有廉耻之心的话就该为自己在您父亲属地的作为感到羞耻。” 对于女性充满着讽刺意味的发言,戴尔曼也不甘示弱地回击着。然而在纳诺维奇之中,能与戴尔曼这样的皇族争锋相对的人物十分稀少;如此一来女性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伊洛蒂将目光转向在走廊另一端发言的女性,她看起来不到30岁,波浪型的长发似乎被特意的梳理过一样俏皮的摆在了她肩膀的两侧。虽然作为纳诺维奇中的大贵族之一,但是她的仪容对比起戴尔曼来说只能是有过之无不及。她身着着深紫色的礼服,在某些重要的部位却像是经过了刻意的改动那样故意裸露出了两侧的肩膀以及后背。勉强算是可爱的脸上抹了过多的妆容。如果说芙罗拉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那种类型的话,相比这位女士应该算是不宜上妆的类型了。 一般来说,伊洛蒂觉得这样子的打扮可能会被家里人打死,不过现在身上穿着和芙罗拉相似同款丧服的她似乎也没有这样评价的权力。 那奥科伦克沃公爵的次女,威廉姆斯女伯爵。 “我们已经亲密到能直呼其名的地步了么?索利纳斯阁下,您轻易的去听信谣言的样子真令我伤心…我由衷的为生活在帕勒巴蒂以及威廉姆斯中子民们的未来感到担忧。” “我也没打算去统治他们,而且你也休想得到帕勒巴蒂这块属地。恕我直言,奥科伦克沃公爵应该生一些更优秀的女儿,而不是将这种残次品摆到我的眼前。令人作呕!”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戴尔曼还是时常能带给伊洛蒂惊喜。如果纳诺维奇的贵族们都像他那样任性的话,恐怕离亲自上断头台也没有多久了。 “呵呵呵~你呀,还是总这样。你要是总以这么不敬的态度和人说话,总有一天是会吃亏的。毕竟,其他大人不会向我这样总是惯着你。嗯嗯~” 不知为何,威廉姆斯女伯爵本人似乎一点也不会戴尔曼的侮辱性发言生气。她十分气定神闲的摇了摇头,随后将目光瞥向了伊洛蒂。 当与她的目光对视之时,伊洛蒂就想要赶紧回避。但是这走廊就那么大,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哦呀~你倒是带了一名可爱的小女孩来,怎么?想要这样的妻子?” 如果可以的话,伊洛蒂希望她能大发慈悲的将这种恶意对向戴尔曼而不是自己。毕竟从实际上来说,她也只是戴尔曼的人质而已。从道德上来说,错误更在戴尔曼而不在没有选择的她。不过要是世界上的事都能合理发展的话,恶魔也不会亲自出来抱怨世间的不公了。 而且,更为糟糕的情况是。比起戴尔曼似乎弄死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女要容易的多。虽然伊洛蒂觉得以恶魔做事的风格应该不会轻易地让她死去,不过又有谁能猜到恶魔的安排呢? “您误…” “就是这样,不仅如此。她对我的恋慕之心深深的打动了我,如果你非要做出一些极端的行为的话,在此之前你可要先过这位小姐这关。” 伊洛蒂刚想要反驳,戴尔曼就毫不吝啬地替她回答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想想也知道,能期待戴尔曼做出点像人样的事是不可能的。不过好在伊洛蒂自己也是自私的家伙,如果他非要这样的话她就不得不思考临死前如何一起拉个垫背的了。 “您可别取笑我了,会有人自愿喜欢你?想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对于着戴尔曼假到不能再假的谎言;她似乎也丧失了陪戴尔曼继续玩下去的兴趣。 “我来这里等着只是想关心一下未来丈夫的情况,要是你这么不领情的话我也是毫无办法。先走了,照顾好你自己。” 令人惊喜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了解戴尔曼的本性。女伯爵大人鄙夷的摇了摇头,满怀着失望之心离开了。 “她怎么样?啊——!该死的玩意,真是个恶心的女人。” 戴尔曼抓着自己的脑袋连连骂道,就伊洛蒂对他的了解来说。如果想要达到他的目的,他这样任性的行为反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亏那个恶魔还说他的价值要高于自己,呸!真不知道那个号称为自己主人的鬼怪怎么想的。 “嗯……比起她来说,您也算是优秀的贵族了。只不过有时候您还是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 虽然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不过看在戴尔曼这家伙在失控边缘的样子。伊洛蒂不再有胆量再去挖苦他,她仔细思忖了一下。说出了口是心非的发言。 “就算是虚伪的马屁,也请拍的像样一点,我的小姐。” 然而,戴尔曼却对此毫不领情。被这样的家伙嘲讽,这顿时令伊洛蒂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骄傲在败坏以先,狂心在跌倒之前。明明是早已学会的东西,但是仍然在不断的忘却。 伊洛蒂偷望着戴尔曼那有些阴沉的脸庞,毫无疑问。她对他的憎恶之情从未消失,但在此之前她是否早已变的和他一样? 第二十八章 从谁而出 “请您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哦。” “戴尔曼那家…帕勒巴蒂伯爵要去多久?” “如果伯爵大人将事情处理完了的话,我会向他告知您所在的位置的。” 在侍女善意的提醒下,随着哐当一声;伊洛蒂再次被关在了狭小的房间之中。 “还真是严格阿…” 伊洛蒂环顾着房间的四周,微微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以来,她不是被戴尔曼当作侍女一样使唤来使唤去,就是像这样被勒令待在某个房间内。诚实的说,这样无聊的生活比起见到恶魔的日子还要糟糕。 “明明是在埋骨之都内,房间内的陈设倒是挺普通的……” 伊洛蒂举起那用白瓷制成的精致茶器,从遥远的东洋地区渡海而来的茶壶上雕刻着美丽的花纹。本以为这座由篡位者改建的都城内应该有一些更加惊奇或者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像是用人的头骨制成的酒杯又或者是模仿活人的眼珠雕刻成的装饰。但现在看来,也许只是她无聊的时候童话书读多了而已。 “哎…” 茶壶内装满了温水,看起来是侍女在她被安排到这里前就提前准备好了的。从刚才的交谈以及侍女的态度来看,王都内的规则看起来还是十分森严的。那些侍女们像是有意忌讳着什么一样,刚才也是…明明还想用交谈换取更多的情报,但是对方却不给丝毫的情面。 “怎么了?已经开始感到忍耐不下去了么。” 充满磁性的男性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了背后,在这种地方还能随意出入的人除了那家伙以外应该别无他人。 “别吓人…你上次整的那些把戏似乎把戴尔曼吓唬的不轻,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急于向家族内的势力求助吧?” 伊洛蒂怀着不满的心情瞪了他一眼,由于魔鬼在上次的警告,这次她没有胆子做的更加明显一些。但是这小小的怨气却一定需要某个地方发泄似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向他抱怨起来。 “女士,这种责任你可不能全都推到我的身上。戴尔曼殿下会来到这个他有着深厚回忆的地方可没那么容易,你知道么?比起你,他要受到的痛苦可要更多上许多倍。想要他妥协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然而,对于她的抱怨。一向言行谨慎的恶魔却出奇的给出了这样有明确目的性的回答。 “…?这么说,是你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伊洛蒂微微感到了一些不安,她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对魔鬼接下来的命令始终保持着充足的警惕。 “为什么如此紧张?女士,我是恶魔而不是毫无理智的野兽,我想你应该明白契约的重要性吧?” 男人像是为她的行为感到幼稚可笑一样,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伊洛蒂到自己的跟前来。 “那可不一定…你不会忽然说什么,该你实现你的价值了。然后忽然袭击我,把我变成什么奇怪的祭品吧?” 伊洛蒂却丝毫没有被他看似稳重的行为所打动,她像是一只炸毛的野猫那样。紧贴到了门的旁边随时对他咧牙弄爪。 “明明之前你还敢主动接近我的…真是的,是戴尔曼那家伙又对你做了什么吗?” 魔鬼像是真的感到十分地苦恼一样,捂着额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够了,我的耐心快差不多耗尽了。女士,要是你仍旧这么固执的话,卡里奇小姐的性命就由我…” “等等等等!……” 不等恶魔宣告完那些残酷的词汇,伊洛蒂就委屈至极的飞速扑到了他的面前。她像是被狠狠欺负过了一样,眼角都塞满了憋屈的泪珠。 “哦?还真是护主心切啊小姐,你们在祷告时口口声声的说将创造万物的造物主放在首位,但我看比起他你似乎更在乎某个生命吧?” 果然还是威胁更加有用啊,男人嘀咕着咧嘴笑了笑。 “不要将自己妄图和我们的主相提并论,我更加担心她当然是因为我主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我们的意志介入的地步…!” “既然真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试试看呢?” 伊洛蒂急于辩驳的话,却被魔鬼以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我说,既然这么相信你们所谓的主的话。为何不放任我去试试看呢,假如【神】真的能庇护相信他的人的话,你也应该能确信我伤不了卡里奇小姐的一根汗毛吧?” 咕咚…咕咚…咕咚…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过的罪恶感,如今再次在伊洛蒂的感官中炸裂了开去。上一次她有如此想死的感觉还是在梦境中亲手杀死米迦列的时候。 如今,这种感觉似乎又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她自以为保住了米迦列的生命就是在争战中得胜了撒但,但现在想来或许完全不是那样… “要是次次得胜都能如此容易的话,要是你们真是当初配得我所下拜的事物的话。我想他也不会说出…没有义人,一个也没有这样堪称绝望的话来了吧。” 扑腾、扑腾、扑腾。 恶魔的言语在缓缓的逼近,心跳的加速也越发强烈了起来。 “你呀,终究不过还是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信心呢。这样的你,难道不是天生就归属于我的种么?” 男人像是感到怜惜一样,轻轻伸出手掌抵住了伊洛蒂的脸部。她能感到冰冷的汗珠不断的从自己的脸上滑落,那感觉就仿若被毒蛇扼脚跟似的。她能感觉到致命的毒素此时正攀上自己的颈梢。 “你真的相信他所许诺的奇迹么?还是说…你只是将它当成一种虚无缥缈的寄托而已呢。它真的存在吗?真的会实现么。就算会,你以为你会是其中一员吗。就凭借你这样丑陋的内心?” 试探,试探…不断的试探。仿佛每次呼吸之间,都会遭遇到魔鬼最为恶毒的试探。 而最为可笑的是,他所说的是事实。 其实,她… “真可怜啊。” 恶魔轻语着,张开了双臂缓缓搂住了她。 —你这不是,和我一样么? —一样的悔恨,一样的空虚。 —为自己的缺陷感到绝望,但同时又只能无能为力的抱怨着。 —能接受那样糟糕自己的人,才是不正常的吧? “虽然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温暖,但我也想你记住它啊。我的小姐。” 恶魔笑了起来,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它在伊洛蒂眼中不再那么地低俗不堪。相反,那些肮脏的,卑劣的,令世人不齿的事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在贫穷如乞丐,反而高贵如国王。 你所鄙视的世俗,你真的明白它是什么? 你贬低它,好像你有能力脱离这个世界一样。 “啊啊…真是甜美,这样肮脏的想法简直令人陶醉。” 原来如此,原来是那样。 难怪那些卑劣的想法没有受到神明的提醒,难怪她自私的欲望没有受到神明的惩罚。 原来处于争战最中心的事物,一直是这个。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纵向的罪吗?你真的,有认为自己有罪么?” “我的,小姐。” 那是过分严厉的话语,但是就像它所说的一样。 “啊…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怀着这种诅咒出生。” 没错,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明白善与恶在本质上的区别。 “你呀,还是缺乏那么一、点、点、信心呢。” 注释:纵向的罪:神学内容,根据摩西十诫的记述。前五项是有关人与神之间联系的诫命,后五项则是有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诫命。前者是关于人与神是否能建立起正常的联系,后者则有关于人与人之年的关系是否能保持正常。因此违反前者被称为具有纵向的罪,违反后者则被称为犯了横向的罪。在大多数神学理论中,只有认知到纵向的罪,才能处理好横向的罪。只有与神明恢复了正常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也才能和睦。 第二十九章 公义中的不义 “那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伊洛蒂挣开了他的怀抱,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说道。 “这么快就能相信我了么?明明之前还怕的要死。” 男人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 “并不是…现在也是一样,怕的要死。因为你是…” “如果你坚定的认为光靠着信心和祷告就能远离我的话,也不至于会如此狼狈吧?你相信的究竟是什么?神明,物质,还是说…你的父亲?” 男人玩味的拿起了伊洛蒂之前摆弄过的茶壶,将其往自己的杯子中注入了滚滚流淌的热水。 “就我所知,人们是离不开他们与生俱来的环境的。因此,在出生时就不断被周围的事物所教育的我们,从根本上来说离不开自己固有的格局。” “可以说,那是传统。” “可以说,那是守旧。” “又或者,是一种独特的阶级。” 男人开始放肆地夸夸其谈起来,他不断的提高着自己的声调,以激昂的模样开口着。 “所以,我们才将这一切归结为宿命。来,告诉我。从你小时候就进入到卡文迪许宅邸的那些牧者是怎么谈论起我的?” “他们说我强调虚无,推崇物质。颠倒是非,混淆善恶。但是我用人的口问起善恶之别时却没人愿意回答我。” “我问他们,既然人人应当享有公平,为何有人为善而有人为恶,有人为富有人却穷困?明明不公就在他们的眼前,然而他们却欺骗了自己的智慧。享受着既得利益的同时去欺压着那不敢开口的人们。” “你们常说人有选择的自由,可以为善却非要向恶,可以抗恶却偏要弃善。但我明明看见穷苦之人被压榨,日夜劳作却得之甚少。我讽刺你们的暴行,你们却反称我妖言惑众。驱逐我,诋毁我,只是因为我触犯了你们之中大多数的利益。” “没有天生的义人,也没有天生不义的人。人若是幸运,他尚可能高举着廉耻公义的大旗。但人要是失去了一切,却没有一个不为之疯狂,开口抱怨,蔑视道德。” 他在房间内高举着双臂,大声地嘶吼着。 “没有错,我是魔鬼。我蔑视道德,藐视人性。对公正不屑一顾,对正义嗤之以鼻。” “因为我比你们更了解你们自己,你们这些伪君子,一个一个不也只在乎着自己的利益?当一个人能为他所厌恶的事物付出时才能些许的被称之为善良。然而你们却只用所谓的良善去审判他人。” “你出生时有所的,一定是另一个人所没有的。所以他为罪犯,你为国王。你不仅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大发雷霆。你们心中温饱时只会谴责那些可能会破坏你们美妙生活的事物,甚至不愿意分享一点点自己的怜悯给那些不值得被爱又不知道爱为何物的罪人。” “说到底,评判你们幸福与否的是你们的内心而不是客观的因素。因此当你对一物不屑一顾时,竟能说出我也同样不幸但却从未心生恶念这样的荒唐话!” 伊洛蒂不想与他那些充满着仇恨的愤怒为伍,但是却越加好奇于他口中所说的内容。 “我从牧者们那里常常听说你不喜悦道德和公义,就你所说似乎不是这样的?” 恶魔,在伊洛蒂的脑海中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词汇了。 传闻最初的魔鬼曾是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他是曾是圣洁的诸天使中最大的一位,然而他却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于是他被砍到在地,坠落到坑中极深之处。 伊洛蒂曾在牧者讲到那段的时候心生好奇,但这份好奇却被她永远的压抑在了心里。 有些事,还是永远不要问的好。 “他们说的很对。” 男人不以这个评价羞耻,反而高扬着头颅好似受了夸奖一样。 “因为我曾恋慕过那些公义道德,比谁都要爱,比谁都更憎恶那些不义淫乱的事。” 像是勾起了他的留念的记忆一样,恶魔用着回忆的口吻说道。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我的作为没有任何的意义。不仅如此,我的善行让我成为了恶人的一份子。” “我也和你们一样,自以为自己在为了正义而不断的推动世界进步,哪知道它根本不会改变。我口口声声所说的正义,不过是一种向少数人剥削的武器。我将他们逼入绝境时毫无怜悯之心,甚至比现在更甚。因为我以为我是在为公义而战。” 魔鬼将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随后发出了干涩的苦笑。 “我仍然作恶,我喜爱作恶,就和你们一样。唯独和以前不同的是,我脱去了虚伪的面纱。” 男人再次对着伊洛蒂咧了咧嘴,她本以为那是一种极具讽刺性的动作。可现在看起来,却又觉得他只是由衷的感到开心而已。 “比起以前,我似乎更加痛苦了,但我的内心释然,犹如水波不兴的湖面。我说的谎话更多了,对自己撒谎却少了。” 起初的魔鬼,将世界上一切不洁带给人间的怪物。 七首的魔龙,地狱的撒但。 他究竟是以怎么样的姿态,怀着怎样的心情跌落在坑中的。时至今日已无人去想,只留有那份罪恶之极,人人听而畏惧的传说警示世人。 第三十章 往日的祝福 说起来,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那是在君姆兰德城的夜晚,她没带着佣人只身与米伽列外出时候的记忆。 她很少向他人表露自己真实的心意,因此一直以来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如果是艾丽西亚的话,估计会很喜欢这些吧?” 这座城市在完全入夜之后就会陷入沉睡,但是在临近黑夜的傍晚时分却异常地热闹非凡。 也许…是人们在无意之中受到了影响。因为会过早的陷入安息中,所以才在休息之前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出去。 身在君姆兰德居民很少有累积许久的压力,讽刺的是这些都依靠着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他肆无忌惮地偷取着城民们的时间,随后用安定永久的和平与他们交换。要说谁是这世界上最贪婪的剥削者,卡文迪许公爵一定会暗自羞愧。 因为魔法而导致的反常生活,在君姆兰德中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在人群拥簇的街道两旁,瑰丽且繁荣的商业街洋溢着超出寻常的热情。若是有异乡人能在此时目睹此刻的君姆兰德,一定会误以为这座城市乃是无眠之城。 “小姐,要看看这个茶具吗?” 长着滑稽胡子的店长摆弄着一个小兵人样子的茶壶,兵人模型的肚子从中间被滑稽的打开了。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细长小人的肚子里居然还装着一些色泽鲜艳的茶叶。 “这可不只能用来喝茶呦~如果给朋友们展示的话,大概能吓一大跳的吧。” 年过中年的滑稽店长还在不断推销着他那精巧的小玩意,就有意思的事物来说…君姆兰德的商业街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阿,的确…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店长先生,作为她唯一的朋友的我已经看到了啦,你的商品可能因此会卖不出去喽?” “虽说如此,但我的茶具也可不是光看着好玩的。” 也许是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店长用着滚烫的热水直直的倒入了茶杯之中。纳诺维奇的贵族们喜好用这样的方式来炫耀自己的茶具是最为正宗的。 “呀…!我看到了,店长。茶具上有裂缝喔。” 伊落蒂装模作样的指了一下小兵人的底端,店长立马焦急的停下了手中倒水的动作。 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地自信嘛。 因为担心再被店长拉住推销商品,伊落蒂拉起米伽列的手跑到了街市的另一边。 “看不出来,你这么地坏心眼。” 面对她取笑似的刁难,伊落蒂只是快速的别过脸去。 “我只是配合你而已。”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而且…君姆兰德城基本不向外流通,也没有多少重复的商家。” “本来的话,应该是不用这么卖力的向旁人推销的?” “嗯……估计记忆和认知都有些混乱了吧。” 即使不用这些事实去提醒,伊落蒂也明白。卡文迪许一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违背自然的表现,他们就像是一种吸血虫…永无休止地吸取着城镇里居民的生命。 “亲爱的,你对他们很愧疚吗?” 也许是把她时刻低落着的情绪误解成了伤心,米伽列有些关切的向她探头问道。 不得不说,想要她坦露心声的人简直是自讨苦吃。 “不…我恨他们。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地不堪。” 也许,这种亏欠什么的感觉是她最为厌恶的。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事,才让她无法在生命中时常夸耀自己,让自己以为比他人更加优秀。 ……………………… “喻…!两位小姐,要看看来自异乡的珍奇物种吗?” 嘈杂的马蹄声忽然在君姆兰德的街道上穿过,留下了人们有些不满的抱怨声。一个穿着奇装异服有着异域风情的男子忽然驾着马从路边向她们搭话。 “短剑…?” 伊落蒂有些疑惑的看向男子向她递出的奇怪物品,那是一把镶有几粒宝石的小匕首。要说是拿来自卫伤人都有些僭越,估计能送给人当装饰已经是最大的用处。 “阿!是的!我想,你们这样的小姐应该都很向往这些吧?平常家里的长辈估计也不准你们去摸去碰。” 真是个瞧不起人的家伙。 伊落蒂想着,一把将短剑从他的手上抢了下来。 “阿?阿!喂…小心点啊。” 高大的男子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伊落蒂看到他有些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手腕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要多少钱呐,这个。” 米伽列有些好奇地看着匕首问道,说起来这到底是匕首还是短剑呢? “一个银币就够了吧?你看,这上面还装膜作样的镶嵌了些像是珠宝似的东西。” 男人看了几眼他递过来的匕首,有些心虚地说道。看起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柄匕首真实的价值。 “给你,不过…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伊落蒂看了几眼匕首后有些疑惑的看向男子,比起匕首的事…她更在意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到底,眼前的男子打扮奇异,言语之间也透露着奇怪的口音。这样看来,他似乎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异乡人。 “怎么进来的,您是指?” “我是说…你怎么进城的,异乡人。” “……?” 伊落蒂的话似乎瞬间又令眼前的男子纳闷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左右看了看。随后用着有些不确信的口吻向她反问道。 “怎么了…?我经过卫兵的盘查,带着都是一些正常的货物就被允准放行了。难道这里的姥爷们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吗?比如外乡人买卖还需要经过行会的……” 真是奇怪。 伊落蒂有些怀疑的瞪了眼前的男子一眼,这之后就轮到她自己陷入疑坛的怪圈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的男人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才突破了卡文迪许公爵的魔力吗?即使是那样,这也太过夸张了一些。她的父亲在这座城市所享有的魔力是绝对的,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有了卡文迪许公爵君姆兰德城才会存在。 既然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那么很可能是因为一些意外的要素了。魔法就是这样,总会遇到一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滑稽可笑的克星。当第一本记载着吸血鬼被大蒜砸死的童话书出版时,伊落蒂也真想象不到日后大蒜会成为人们防备吸血鬼的主要武器。 “阿……嗯…比如说,你就没有在经过城市附近的时候感到过头晕,或者想要离开之类的吗?” “这么说起来,是有一点…” 听完伊落蒂的叙述,男子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随后张嘴一笑。 “在经过城市附近的时候,的确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啊。不过我心想男子汉不能因此而退缩,于是就咬着牙靠意志力挺了过去。” 靠意志力?魔力是能靠意志力就抵挡过去的事物么? 虽然很想这么反问他,但是米伽列已经先一步上前在男人挂在马鞍旁的麻袋上翻箱倒柜了起来。 “真好!我在君姆兰德这么久了,还从没看到过有意思的异邦人出现过!” 她像是对着无聊发表着抗议一样,迅速地将麻袋里的玩意掏了好几个出来。只是那副模样,似乎完全失去了她身为卡里奇家小姐的风度。 “嗨!害!慢点…慢点!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物品,但好歹也是我周游列国时候带来的一些商品。你又不能全部都买,给你弄坏了怎么办?” 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名因为卫兵的怜悯而碰巧进城的;既贫穷又落魄的外邦旅者。在卡文迪许家的继承人的面前还敢说三道四。 这么想着,伊落蒂愉悦地看着男子被米伽列搜刮起东西的样子。 ……………………… “阿,我真的全买了呢。” 一路上,捧着一大堆东西的米伽列和帮她捧着一大堆东西的伊落蒂互相嘟囔着。 “呀,你真的全都买了呢。卡里奇小姐…我印象中您不是那么娇吟而又会乱花钱的人才对。” “数落我吧,不知不觉就这样子了。书上说的好,奢侈的生活真的很容易让人忘记自我…” “您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呀…早知道就带着佣人过来了。不,不如说…我感觉现在自己好像就像是佣人一样。” 伊落蒂有些虚弱地说道,带着这些珍奇百货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如今她的体力可能真的有些不支了。 “像是佣人一样的生活难道不是您所向往的吗?伊落蒂大小姐。” 米伽列眨了眨眼睛,她出奇地有些认真的问道。 “你厌恶自己的原因,不也有一部分是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吗?你看,你现在带着货物所走过的路途可不比一个佣人差多少。” “但是,这又能持续几天呢?如果将我自己代换到佣人的位置,我可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挺的过去。” “我好奇怪这点哦…” 米伽列不解地摇了摇头,用她的肩膀用力地撞了撞伊落蒂。 “你…你干嘛。” “你本身就是那位公爵的孩子,被说是当成继承人培养也无可厚非。既然这是天父早就赐予你的事物,为何要对于这些畏惧甚至于不满呢?” “因为天父给人安排的命运,总是喜欢把人放在高处,再狠狠地摔下去。” “然后再靠着他老人家的祝福爬回高处?” “也有爬不回来的人吧,因为人们羞于提及他们…所以只有受到祝福的人的故事被传唱着。” “不要老是这么想嘛,他爱着我们所有人…所以,我相信即使是那些跌倒的人…” “即使是那些妓女,小偷,和强奸犯…?” 伊落蒂皱了皱眉头,虽然米伽列总是说一些从小牧师教导她的那些正论。但是重复的久了,多少也会有一点点的烦人。 “我看…那些牧师在批判着强奸犯,小偷还有强盗的时候估计总是为他们的行迹感到厌恶吧,真好呢,明明经上总是教育我们不能轻易的审判定罪他人。” “那…并不是轻易的审判吧?那是…” “那是出于朴素的正义感和道德所做出的谴责?但是明明是那些人将这些罪人逼上绝境的。牧师们整天受人称赞,只有在生命中受到挫折而不被人理解的人们才会缓缓的变为罪犯。这是因为牧师们更有能力吗?还是说那些人更能承受不幸?又或者是牧师和那些成功的人们更加幸运?…不,我深知不只是那些原因。有能力的人也会沦为罪犯,心灵再强大的人也不能让自己免受撒旦的搅扰。这些都不只是出于自身的,没有人的胜利值得她自己骄傲,也没有人的罪恶可以让众人指责。” “但是,没有天父的话…人们必然都会死在罪恶之中。我们不是早已发誓,让他带领我们的人生…无论是泥泞之地还是阳光的大道。” “那是…牧师和你说的吧?” “嗯……” “实际上…我还有所疑虑呢。比如…天父是否存在之类的。” “那是…!” “阿嗯嗯嗯……我知道。那是无神论者的论调吧,我宁可去相信有着天父带领着我们的生命。但是…也不能抑制地陷入怀疑。” “忘掉它吧,那只是撒旦的搅扰而已。亲爱的…包括你的所有疑虑在内。都只不过是…撒旦想在我们最为尊敬的他的身边将你夺去而已。正是因为你如此重要…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试探。” “试探也是他默许的不是吗?当我不能承受考验的时候,他就要离我而去了。” 说真的,伊落蒂真的很在意她。 很在意很在意,在意到连自身的存在都快忘记的程度。 美丽,高贵,更重要的是有比谁都坚定的信心。 这份信心和其他人一样是盲目的吗?还是… 如同她说的一样,就连她的存在。伊落蒂也时常怀疑那是一种考验。 她令自己羞愧,难堪,时常感受到挫折。但也因此,变的十分的幸福。 恐怕到了她所无法承受住良心考验的那一天,她也会离自己远去吧。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眺望着卡文迪许宅邸前方翠绿的山坡小径,伊落蒂为夜晚下的美景所折服。如果牧师所说的是真的,那位神所造的一切真的很美伦美焕。风吹拂过草地的感觉,飞蛾在身边缭绕的感觉都令人沉醉。 她也许最终会无比的厌恶我吧。 看着米伽列的侧颜,伊落蒂无端的那样想到。 不过不要紧,至少…在变成混蛋之前,我一定会提前离开的。 伊落蒂这样想着,由衷的将这份祝福埋藏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