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圣之大宋股王》 第一章 巧救八贤王 江恩今年二十二岁,是庐州大学金融学院的大四高材生,父亲是上市公司高管,母亲是一家跨国企业亚太区cfo,自小家境殷实。父母希望江恩大学毕业后能出国深造,在专业上更进一层楼,将来能在金融界有一番作为。 江恩自小也表现出对数字的敏感和对金融产品的浓厚兴趣,这离不开江爸爸江妈妈自小对他的言传身教,才上小学时就带他到交易所看场内交易,感受红马甲们忙忙碌碌的环境氛围;再大一些就带他逐一走遍华尔街、伦敦、新加坡、东京、香港,去感受全球金融中心的宏大气场。 大学念的是金融专业在国内排名第一的庐州大学,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选择。 大学里,江恩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对金融专业的热爱,准备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股票交易和期指衍生品之间关系的论证,之前与导师探讨过这个课题,论文思路得到导师的大力夸赞,并亲自为江恩留学一事,给常春藤盟校、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米尔格罗写了推荐信。 为了完成这篇毕业论文,江恩坐在电脑前敲字敲到凌晨四点,才算完工。处女座完美细节控的性格让他反反复复看了第n遍,才算满意,想着上午起来再复核一遍就能交给导师。 昨天约了今天上午十一点见导师,到时候应该能交上一份满意答卷。想到这江恩满意地敲个响指,这才感到困得快睁不开眼,关了电脑熄了灯,一翻身倒在床上放心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几次在梦中之梦醒来,江恩告诉自己这还是在梦里,就像睡了很多年一样,心里明白,就是醒不过来,而且梦中之梦周而复始。在梦里,江恩告诉自己这是个梦,甚至是个梦中梦,不用着急总会醒来,因为这只是个梦! 江恩自己感觉就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忽然一下惊醒,赶忙去抓枕边的手机,心想糟了,这一觉怕不是睡到下午了!自己还约了导师十一点钟见面! 一伸手摸了个空,触手之处凉凉的,再用手一划拉,还是没有手机。江恩睁开眼,就觉得眼睛被一道强光照射,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过了一会,江恩慢慢睁开眼,就见眼前枝叶婆娑、树影摇曳,再远处是湛蓝的天空。江恩一激灵,忽地一下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密林中,身下是树叶和略微湿润的土地,阳光透过枝叶照射进来,斑斑点点洒在身上和地上。 再看自己身上,穿了件宽博的灰布袍,两臂是肥大的衣袖,脚上是一双灰布云鞋。 “这是什么鬼!”江恩嘟囔着,慢慢让思绪顺着时间线往上回忆,昨晚是在宿舍改论文改到凌晨,直到改得一切满意,才去睡觉,除了当时非常困,并没有任何事发生,今天一睁眼,就躺在野外的密林中! “难道是舍友跟我开玩笑,趁我熟睡,把我搬来郊外?”江恩自问自答,“不像!”宿舍几个同学要么在外地实习,要么已经出国,现在就剩自己一个。 “难道这还是在梦里,事实上我还在睡觉?” 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梦里怎会有这么清楚的触觉和感受! 江恩站起身,向周围看去,见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树林,看天空太阳位置,估计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左右,再看身旁树上枝叶及地上厚厚的落叶,应该是初秋时节。 江恩转身向林中一处空地走去,那里树木稀少,日照充足。刚迈出没两步,脚下像是绊到什么,江恩一个趔趄,幸亏及时跨出一步,才保持身体平衡,没有摔倒。 就见面前厚厚的枯叶上躺着一个人,刚才因为树叶覆盖竟然没看到。见那人头上盘着发髻,一根黄色簪子别在发髻里。江恩赶忙摸了摸自己头上,大吃一惊,自己原本是碎发发型,最多五厘米长头发,现在头上竟然也盘着发髻,手摸上去感觉非常厚实,要是打开怕不是有几尺长? “难道……” “难、道、我、穿、越、了?!”江恩顿时感觉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但一切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再看前面躺着那人,身上穿着赭黄袍,面上沾满泥土,还有擦划伤痕,颌下留着短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恩急忙上前,用手探了一下鼻息,触手感觉还有微弱呼吸。再看那人身后,是一处百米长斜坡,斜坡上是一处悬崖,再往上约有上百米高。看来这人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幸亏被斜坡上几尺厚的枯叶接住,再从斜坡滚落到这里。 不过看上去只是暂时性休克,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骨折。江恩站到身旁一个小土坡上,向四外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似乎有个小水洼,急忙跑了过去。 来到水洼旁见是一处凹地,水洼里填满了落叶,一时也顾不得这些,江恩伸手从衣摆上扯下一条布带,在水洼里搓了搓,再浸满水,用手捧着,回到那黄衣人身旁。 江恩将布条里的水滴了几滴在那人嘴里,再用布擦去那人脸上泥土和血迹。好半天,那人终于嘴角蠕动,慢慢睁开了眼。 看到江恩在身旁,那人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姓江,我叫江恩。你又是谁?” “吾乃赵、赵德芳,先皇御口亲封的八贤王。” “八贤王赵德芳?”江恩一时怔住了。江恩虽是喜好金融专业,但也是各科全才,历史自是学得不差。这赵德芳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是大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儿子。赵匡胤临死时赵德芳还年幼,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赵匡胤将皇位传给了弟弟赵匡义。 赵匡义感念兄长传位之情,在赵德芳幼年时即封他为八贤王,并赐他一双金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入朝可以不拜。 如果这人是赵德芳,那么自己就是穿越到了大宋朝,我的天!江恩这回真的傻眼了。 “你是八贤王?是大宋朝的那个八贤王吗?这是哪里、现在年号是什么?” 赵德芳刚刚清醒,见面前这个年轻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不过好像有点傻,竟然问自己现在是何朝何年!略一思忖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年轻人看我脑子是不是清醒! “正是大宋朝。现在是天圣三年、九月初三,这里是开封府北面雁山的皇家围场。”赵德芳顿了顿又道:“年轻人,我已清醒了,你扶我起来。” 江恩还在那掰着手指头计算,天圣三年、那就是公元一零二五年,天啊,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千年前。见赵德芳喊他,忙弯腰上前将他扶起,坐在地上。 “八贤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按说你一出门应该是前呼后拥,鸣锣开道!你的随从护卫呢?” “唉,今rb是在围场秋猎,是我一时兴起追着一只獐子,只怕追了有三四十里,我的马快,身后随从都未能跟上,结果遇到一处峭壁,就摔了下来。” “你试着看看能不能站起来,身上骨头没摔坏吧?” 赵德芳听了,试着想要站起来。江恩用手微微在背后托着,赵德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停了片刻,又试着走了几步,还好没有骨折。 不过对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人来说,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已是要了半条命。走了几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哎,浑身都疼,还是坐着好。” 江恩看着他问道:“你说你追獐子跑出有三四十里,那现在这里还是在围场内吗?你的随从怎么到现在也没找过来?” “哎呀、恐怕已在围场外了。那些人不知道我已跑了这么远,可能还在围场内寻我。都怪皇上御赐的大宛马,跑得太快。” “那现在怎么办?开封府在什么方向,你还知道吗?” “知道、知道,开封府在南边,我们是在北边。但是这儿的东南西北我就不知道了。” 江恩看了看天空,来到一颗大树旁,对赵德芳喊道:“八王爷,你身上有刀子吗?” 赵德芳在身上摸了摸,从腰带旁摸到一柄小刀,刀鞘约有半尺来长,刀柄镶嵌古铜,上面雕有精美花纹。 “有。你要刀做什么?” 江恩没答他,用手招了招,意思叫他把刀扔过去。 赵德芳支起身子,抬手将刀连鞘抛了过去。江恩接过刀,拔出一看,刀刃闪着寒光,看上去应该很锋利,不过以宋朝的冶炼水平,钢火可就难说了。 江恩用刀在一棵树的两边各刮下一大块树皮,放在一起比了比,丢掉;又在旁边一棵树上两边各刮下一块树皮,又放在一起比了比,丢掉。 赵德芳看着不解,问道:“你刮树皮做什么?刮了又丢掉!” “你不是不知道东南西北吗?我也不知道,不过树皮可以告诉我方向!” 赵德芳一听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摔坏了,还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摔坏了! 见赵德芳一脸茫然,江恩哈哈大笑道:“还是告诉你吧!一般树皮光滑的为南面,较为粗糙的为北面,我刮下两块对比,是为了相互印证一下。行了,那边是南面,我扶你走吧。” 江恩走近赵德芳,将刀还鞘后递给他,又伸手将他从地上架起来,向南边走去。 赵德芳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别说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酸痛,就是没摔下来,也是走不了几步路。 果然还没走出五十米,赵德芳就走不动了,走着走着,身子越来越矮,最后就差趴在地上了。江恩摇了摇头,蹲下身来,将赵德芳背起,向南方大步走去。 第二章 安清宫 一路上江恩注意观察树影,避免走错方向。一直走了快一个小时,心里估算着与在学校军训时,负重拉练的步速差不多,应该走了差不多五公里,如果方向不错的话,就快走出林子了。 果然,又走了一小会,已经可以看到林子外的平原了。江恩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向林外走去。刚到树林边,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竟连周围地面都在震动。 江恩将赵德芳放下,两人一齐向马蹄声方向望去。不一会,马队来到两人面前,当先一个小太监一眼看到赵德芳,慌得赶紧从马上下来,抢步上前跪倒磕头:“王驾千岁,小的们救驾来迟,死罪死罪!”身后众人也都下马,“哗啦啦”跪倒一片。 从众人后面走出一个女子,上身穿着深花织锦缎,下身是深蓝花纹摆裙,披了一件织锦大氅,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面上微施粉黛。 只见她大大咧咧走上前来说道:“姐夫,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你大半天,都急死人了!” 赵德芳颤颤巍巍摆手叫众人起来,“我追一只獐子,结果忘记了你们在后边赶不上,后来从一处悬崖摔了下来。”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江恩:“多亏这位叫江恩的年轻人救了我,还把我从林子里背了出来。” 赵德芳又用手指着那个女子对江恩道:“这是我的妻妹,叫尚小婷。” 尚小婷看着江恩,伸手拍了拍江恩肩膀:“兄弟!辛苦辛苦,多谢了啊!” 江恩被拍了一个趔趄,心道这女子好大的手劲,不是说古代女子多是娇滴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这女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江恩咧着嘴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 “行!爽快,大恩容后相报。”说着又拍向江恩,江恩一闪身躲在赵德芳身后,尚小婷一掌拍了个空。 赵德芳对那小太监道:“扶我上车,回宫!” 小太监答应一声,招手又唤过两个太监,搀着赵德芳登上后面的辇车,赵德芳临上车时吩咐尚小婷:“将那恩人一起请回安清宫。” 尚小婷答应一声,对江恩道:“兄弟,随我一起回开封府安清宫吧。”江恩怕她又要拍自己,身子往后一退,说道:“好!” “你会骑马吗?”尚小婷问道。 “不会!”江恩摇摇头。 “那怎么办?就一辆辇车,要不你上来,我带你。”说着尚小婷一拍自己的马鞍,江恩连忙摇头。 赵德芳在后听到二人对话,在车内喊道:“江恩,来我车里,一起回安清宫。” 江恩答应一声,转身上了赵德芳的辇车,众人这才翻身上马,向开封城赶去。 江恩坐在车内,透过轩窗看外面,一切都觉得新鲜。美中不足的是这亲王的马车,车内虽是花团锦簇,车下却没有减震装置,一路颠簸得厉害。 此处其实离开封城并不远,马队走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开封北门。因为是八贤王的车仗,所以一路通行无阻,沿途早有人在前净街开道,也让江恩享受了一回外宾待遇。 北宋年间的开封,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户口已过百万,手工业有了长足发展,并且出现了不少小有规模的作坊。所以从轩窗看出去,开封城内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来车往,喧闹异常。 安清宫座落在红狮子大街,车仗从安清宫侧门直接进到宫内院中,赵德芳对江恩道:“江恩,今晚你先好好歇息,明日等我身子稍安,再设宴答谢相救之恩。” 江恩学着旁人拱手答礼道:“王爷安心养伤,别的事慢慢再说。” 赵德芳点手唤来尚小婷:“小婷,你带恩公去馆舍歇息,晚上替我好好招待江公子,我先回寝宫了。” 尚小婷答道:“放心吧姐夫,你去养伤,江公子这里有我呢。” 赵德芳下了辇车,有小太监抬来软轿,赵德芳换乘软轿回了内宫。 尚小婷对江恩道:“江公子,跟我来!”说罢,在前领路,往旁边一进院子走去,江恩跟在身后。 这安清宫看上去占地不下百亩,连片的屋宇挨在一起,江恩还真怕一不小心迷了路。走了一会,来了一个院落,只见院中栽着几棵苏铁树,回廊上都有精美雕刻,旁边还有假山怪石,再旁边是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正屋有三间大房,两边是东西厢房,厢房两边也各有耳房。江恩看着这个院子,心想这就是最早的四合院雏形了吧。 来到正屋厅内,尚小婷举手让江恩坐下,又唤来两个使女,对江恩道:“江公子,你先在此歇息,这两个丫头左边的叫琥珀,右边的叫碧月,她二人服侍你起居,有事吩咐她二人即可。” 江恩看这两个丫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都是明眸皓齿,双瞳剪水,眉宇间透出股机灵劲儿。二人双双对江恩敛衽行礼,江恩连忙摆手:“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尚小婷问道:“江公子,你是哪儿人?家里还有何人,是做何营生的?” 江恩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辇车中就想过了,但没想出答案。 现在尚小婷问起,又不能不答,江恩灵机一动,指着自己的头说道:“尚姑娘,我也为此事烦恼,前些日这里撞了一下,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叫江恩,是哪里人、父母是谁,都想不起了。” 尚小婷狐疑地看着江恩:“莫不是作恶歹人吧?哪有人想不起自己父母的?” 江恩只能死撑到死:“姑娘看我面相,怎是那歹人?着实是想不起来了。” 琥珀在旁道:“小姐,世上确是有人被撞了头,就忘记之前的事。不过,过阵子大多会想起来。” 尚小婷犹自不信,问道:“那你会些什么?是习文、还是练武、还是会手艺?” 江恩心道,怎么回答才能让人既不小瞧自己,又不会吹牛露馅,真是为难。想了想说道:“在下于世间事都略知一二却又不甚精通,要说手艺么,打理银钱倒是稍有心得。” “银钱要打理什么?难道银钱还能下崽么……”尚小婷不屑道。 琥珀和碧月在旁听尚小婷说出粗话,不禁掩嘴失笑,不过尚小婷倒也不在意,向来大大咧咧惯了。 江恩笑笑也不多言,心中知道,真实的宋朝和书本中的宋朝还是有很大不同,如果真的在宋朝生存,就要掌握更多的一手资料,适者才能生存。自己初来乍到,所谓言多有失,还是少说为妙。 只是心中还是不明白为何会发生穿越,难道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的事吗?原先的那个自我意识又去了哪里?还能回去吗?太多的问题,纠结在脑中。 尚小婷又坐了一会,仔细吩咐琥珀和碧月一应琐事后,方才离去。 琥珀问道:“公子,天色已不早,是否要用晚饭?” 江恩一听,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在山中将八王爷背出来,又来到安清宫,被尚小婷一番盘问,竟连饿都忘了。 见琥珀问起,忙说道:“现在就用晚饭,你俩和我一起吃,我有话问你们。” 江恩决定从这两个使女问起,问到他所需要了解的所有事,收集资料是来大宋朝要做的第一件事。 很快琥珀和碧月就取来饭菜,不一刻美味佳肴就摆满了一桌,江恩不禁暗暗咂舌,心道王侯府邸果然奢靡,不知道普通百姓晚上吃的是什么。 江恩抬手让琥珀碧月坐下一起吃饭,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落座。江恩道:“我现下好多事想不起来,还要问你二人,坐下一起吃饭,边吃边问才好。” 见江恩一脸诚恳,二人小心翼翼在下首落座,江恩道:“来来来,一起吃!” 二人都是王府侍女,在府内从未被人这么殷殷相待,不由得受宠若惊。 “我以前很多事不记得了,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就连许多字,都是会认不会写了。” 二人目中露出惊奇神色,怎会有人认得字却写不出字?江恩心里却说,繁体字确实是会认不会写! “所以我是真的这里受过伤,不过怎么受的伤也不记得了。”江恩用手指了指脑袋,又问:“你二人是怎么来王府的?” 琥珀答道:“我二人母亲都是赵府老人,现在管着府内浣衣坊,我俩也是自小就生在这里,虽是使女却不是卖在王府的。” “那你俩每月挣多少钱?” “什么每月挣多少钱?” “就是工资,每月发多少工资?” “公子,你说什么奴婢们却听不明白,什么工资?” 江恩一拍脑袋,在大宋朝说什么工资,这不是白问嘛! “你俩有领月俸吗?每月能领多少?” “哦,公子说的可是月钱?那是内院的姐姐们才有,我们只有年关的柴薪银,每年也有几贯银钱,母亲们要多一些,总有十多贯吧!” “现在银钱是怎么换呢?一贯银钱换多少银子,换多少文铜钱?” “一贯银钱换一两银子,还可以换一千文铜钱。”碧月答道,这回两人信了这个江公子确是摔坏了脑袋,连银钱都不知道怎么换。 江恩尽量回忆在历史课上学到的有关宋朝的知识,但是感到千头万绪。真的生活在宋朝,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先学礼仪交往吧! “我要是见了八王爷,该怎么称呼,怎么行礼?还有见了府内旁人又该如何应对?” 琥珀抿嘴一笑:“这个容易,等公子用完饭,我俩慢慢教你。” 江恩连忙称谢,心想只要有人的地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需要社交,交往、沟通是第一步,至于其它的只能慢慢再学。 江恩又问了些风俗人情、各州各府大致情形,还有朝内重要大臣名姓,琥珀和碧月经年呆在王府,见识自不开阔,就挑些知道的一一答了。 江恩又问道:“那个尚小婷尚姑娘是府中娘娘的妹妹吗?” 第三章 仁宗赵祯 “她是正妃尚娘娘的亲妹子,父亲原本是河北路节度使、武卫上将军尚继勋。后来尚老爷战死在幽州,那时她才八岁,尚娘娘便将她接来安清宫抚养。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棒,不喜女红,如今二十岁了还没婆家,都把尚娘娘愁坏了。” 大宋朝女子二十岁还没婆家,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难怪尚娘娘着急。不过看那尚小婷不拘小节、满不在乎的样子,便是在现代社会,男生也多避之大吉,何况是在古代。 江恩是怕了尚小婷,肩膀被尚小婷拍得现在还觉得疼,心想以后遇到她还是小心为上。 吃罢晚饭,琥珀和碧月收拾完桌子,便开始教江恩各种礼仪,江恩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之前是无法接受穿越的事实,所以各种水土不服。现在知道要在这大宋朝谋生,自是诸事上心,认真学习。 二女所知有限,但是只说一遍,江恩就能举一反三,反过来比二女还要老练,这主要是得益于书本上知识,只看得琥珀和碧月一惊一乍。 三人直学到半夜,江恩又问了些与生活相关的各种琐事,比如怎么取火、怎么出行、怎么看时辰、开封府有几条大街、什么小吃最有名、有些什么手工作坊等等。与二人一边学礼仪,一边把各种情况都已经摸得七七八八。 见二人都有些疲态,江恩道:“今晚就先学到这儿吧,看你二人也是疲乏,早些去歇息吧。”琥珀道:“公子,你身上衣衫已经破烂,况且今日又多劳累,还是服侍你沐浴更衣,我二人再去歇息。” 江恩心想也好,再不洗洗只怕身上都臭了,点头答应。二女在耳房大木桶内放上热水,又取来新的衣衫,只等江恩沐浴完毕,才自去歇了。 江恩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感到无比舒泰,特别是将二尺多长的头发拆散了仔细清洗,心里才觉得去了老大一块心病。 躺在松软的锦床上,江恩开始琢磨以后的事,假如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在宋朝要怎么才能安身立命呢?是利用已有的历史知识,去博王封侯?是抄袭古人诗句、做个潇洒诗圣?还是利用擅长的金融知识,做个富甲天下的富家翁?……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江恩慢慢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一早,琥珀碧月便进屋擦抹桌案,服侍江恩梳头洗漱,又端上精致早点,伺候江恩用餐。吃罢早饭,江恩要二人去寻些书籍搬来,不管是农、工、商、学典册,还是药经、佛经、山海经,但凡有的都拿来。 二人去不多久,就与两个小厮抬个箩筐进来,里面全是各种竹简书籍,另外也有一些绢帛书册,琥珀道:“公子,这些若是看完,王爷书房里还有很多。听说是你要看书,宁总管说要多少只管去拿,我们先给你搬来了这些。” 江恩看了看箩筐,说道:“先放这里吧,我看完了再唤你们去取。”小厮答应一声,将竹简书册堆叠在矮几旁,摞了有半人高,又将一些绢帛书册摆放在矮几案上,这才退出。 这一日,江恩只在屋内看书,午饭也是在矮几上将就吃了。等到后晌,琥珀碧月过来禀道:“公子,晚间王爷要在后堂设便宴,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王妃娘娘也要见你,奴婢们这就服侍你梳洗换装吧。” 江恩看看屋外天色已近傍晚,点头道:“如此有劳二位了。”等差不多梳洗完毕,院内小厮来报:“江公子,八王爷请您移步后院内堂赴宴。” 江恩点头道好,琥珀与碧月在前领路,几人沿着曲折回廊,向后院走去。穿过几进院子,来到后堂,只见院内灯火通明,仆人杂役穿梭来往,正屋大厅前红毡只铺到院门外。 江恩与琥珀碧月径直进了内堂,见堂前主位坐了两人,一个就是昨日见过的八王爷,经过一天歇息,看上去气色健旺,正捋着胡须看着江恩。八王爷身旁坐个宫装妇人,头戴凤冠,云髻高盘,黑亮的秀发上插满珠玉钗钿,看上去显得雍容华贵,想必是王妃尚娘娘。尚娘娘身侧站着一人,圆睁双目瞪着江恩,正是尚小婷。 江恩抢步上前,跪倒磕头:“江恩叩见八王千岁、王妃娘娘,问王爷、娘娘金安。” 八王爷捋须笑道:“江恩,起来吧,昨日多亏你在林中将我背出,否则还不知何时才能脱险。今日晚间特设便宴,也算是家宴吧,并无外人,你我把盏举杯,共谋一醉。” 尚娘娘也看着江恩,微微点头,以示嘉许。八王爷将手一摆,仆人正要调摆桌案准备开宴,门口太监匆匆来报:“报王驾千岁、娘娘千岁,万岁爷听闻王爷昨日遇险受伤,特意登门看望,还请速速前门迎驾!” 八王爷一听皇上登门,非同小可,连忙命人大开中门,排摆香案,与尚娘娘步出中门迎驾。屋内只剩下尚小婷、江恩以及仆役使女,尚小婷两眼紧盯着江恩,看得江恩心中发毛,连忙闪过一旁,站到琥珀碧月身边。 时候不大,院外传来脚步声和八王爷的声音:“圣上,请!”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道:“皇叔,不必拘礼。” 厅门外涌进一群人,厅内众人全都跪下行礼,江恩与琥珀碧月也跟着跪下。江恩偷偷用眼角看这个皇上,也就是仁宗赵祯,只见他年岁不大,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一张娃娃脸显得稚气未消,头戴闹龙冠,身穿滚龙袍,迈步走在前面,八贤王和王妃在后相陪。 等赵祯在正位就坐后,示意众人免礼平身,赵祯道:“今天来得巧了,皇叔说正在家宴,好在我也不是外人,既是自家人就都起来落座吧。” 众人起身,八贤王、尚娘娘在上垂手落座,江恩和尚小婷在下垂手落座。 赵祯见江恩面貌陌生,问道:“这位就是救了皇叔的义士吗?姓甚名谁,从哪里来?” 江恩见赵祯问话,连忙站起来,躬身答道:“小子姓江,名叫江恩,是从……是从……” 尚小婷站起来道:“皇上,他的脑子摔坏了,不记得从哪里来,也不记得家中以前是做什么营生了。”说毕忍不住掩嘴而笑。 尚小婷与赵祯年纪相仿,自来并不拘束,虽说从尚娘娘那里论起来,尚小婷还长赵祯一辈,但二人都是少年心性,自是不在意凡俗礼节。赵祯无聊时也常召她入宫玩耍,无外人在时,两人说话更是随意。 江恩脸一红,点头承认尚小婷说得不错。 赵祯一看江恩与自己年纪相仿,又是皇叔救命恩人,不由得起了亲近之心。说道:“古书之中是有记载,有人头脑受到撞击后,不记得先前之事,不过这也无妨,你就在皇叔府中住着,什么时候想起家在哪儿再回去。” 江恩点头谢恩,赵祯道:“既是家宴,都别拘礼,都坐着说话。”江恩与尚小婷闻言谢座。 赵德芳命人开宴,一时间珍馐美味像流水般端到各人面前,赵祯兴致颇高,频频与赵德芳举杯,江恩也陪着饮了几杯,口中感觉这宋朝酒水味道很淡,就像米酒一般,心道怪不得以前看小说,古代的大侠都是动辄就喝几坛酒。 赵祯举杯对赵德芳道:“皇叔,契丹辽国逼我大宋年年进贡岁币,还有上好的丝绸茶叶,户部今日又递上折子,说府库中已是入不敷出,这皇帝当得真是太累了。” 赵德芳安慰道:“圣上无须介怀,我大宋物华天宝,富甲四方,府库吃紧也只是暂时如此,若是皇上烦忧时,老臣愿陪皇上去汴梁城外打猎游玩。” 赵祯笑道:“皇叔,你才打猎摔了身子,还敢出去打猎吗?” 赵德芳“嘿嘿”一笑:“昨日之事是个意外,不过幸好遇到江恩,也算是虚惊一场。” 赵祯、尚娘娘都点头称是。 江恩回想历史上,北宋虽是富庶,但北方游牧部落屡屡进犯,不得不每年向辽国进贡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不过两国间倒也由此获得百年的和平。 自己已穿越到大宋,短时间看来是回不去了,也要为今后日子做个打算。这个仁宗赵祯既然来了,自己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这可是大宋朝的老大。 江恩朝上一拱手道:“圣上,大宋虽年年给契丹数十万白银,但双方约定为兄弟之邦,就是辽国也称这批银两为岁币,也就是每年大哥给小弟的赏钱。” 赵祯一听,还真是这样,虽然每年给出去白花花银子确是肉疼,但还未失尽颜面,好歹辽国也承认这是岁币。 江恩又道:“我大宋地广人稠,百姓也勤劳聪慧,给出去的白银转眼间又从辽国赚了回来,年年给岁币,但辽人却是大小物件都要从我大宋采买,百姓生计还比不上我大宋子民。再说区区几十万两白银,要想赚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祯和赵德芳、尚娘娘听了,都觉得江恩口出大话,但也不便责备,只是略略点点头。 尚小婷可不给面子,瞪着江恩道:“看样子你脑袋被撞不仅是忘记以前的事,现在还病得愈发重了,又得了疯病。” 赵祯少年心性忍不住笑出声来,赵德芳、尚娘娘还有琥珀碧月等人,先前还强自忍住未笑,见皇上笑出声了,众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宴席间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江恩也自我解嘲“嘿嘿”一笑,说道:“尚小姐说的是,但有些事看起来不可能,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左右现在无事,不如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吧!” 听到江恩要讲故事,赵祯和尚小婷都来了精神,赵祯道:“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 尚小婷也道:“快说,快说!” 江恩?了?眼,笑道:“这个故事讲的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最后变为了可能。” 第四章 小试身手 “话说秦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义军风起云涌,先有大泽陈胜吴广起兵,后有项梁项羽在吴中举事,再有刘邦在芒砀山斩白蛇聚众。” “天下各州各郡都拥兵自重,秦二世已无力掌控局面,有些较小郡县既不愿反秦也不愿相助义军,只想观望,待局势明了再择一方相投。” “各地义军也是大大小小,不一而足,有数万人的、也有数千人的,见到防守薄弱的郡县,能占则占,不能占则另取他处,所以各郡各县都在招兵买马,以求自保。” “某地有一郡,只有两千人马,郡守张榜闹市,欲求一位英雄就任郡尉一职,统领全郡人马,守卫城池。” 江恩说到这,故意卖个关子,呷了口酒,偷眼看赵祯动静,只见赵祯正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筷子,一时忘记放下。 尚小婷道:“那定是要武艺超群,有勇有谋之人才能胜任。” “郡守的要求是能带来粮饷,最好能再带来一些士卒,因为城内只有两千士卒。”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尚小婷问道。 “楚汉争霸的年代,不仅各地郡县自行其是,各处还有许多地方豪强,虽未占有城池,但也都是实力雄厚。” “这个郡里也是一样。地方上就有一豪强,手下庄客过千,钱粮充足,但还不足以举兵起事。他也在观望时局,想等形势明朗,再选一方加入。” “这个豪强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待嫁闺中,豪强也放言出去,要招一上门女婿,将来继承他的家业。要求对方头上有功名,最好还能有些兵马,那样强强联合,实力才会更强大。” 尚小婷一撇嘴:“都想找个有力的帮手,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去找既有实力、又愿相帮的人?” “你说的不错,有功名又有兵马的人不一定愿意去做一个地方豪强的上门女婿,而武艺高强又有钱粮的,也不一定会去做手下只有两千士卒的小郡郡尉。”江恩说道。 “那后来呢?那个豪强找到上门女婿了么?郡守找到郡尉了么?” “若是都轻易找到满意的人,那就不足为奇了。”江恩说道,“此时有一位少年游侠,游历到此处,这个少年父母双亡,身无长物,只有一人一剑,但他既想做这个郡尉,又想娶那个豪强的千金。” “那怎么可能?郡守需要的郡尉,要能带来粮饷,还要带来一些士卒。这个少年一无所有,郡守怎么可能让他做郡尉!”尚小婷摇头道。 “是啊,那个豪强要上门女婿头上有功名,还要有一些兵马,而这个少年游侠四方,哪里有功名、哪里有兵马?自也不会让那少年娶自己女儿!”八贤王赵德芳也被故事吸引住了,开口插言道。 仁宗赵祯虽未出言,但明显尚小婷和赵德芳的疑问,也是他想说的,屋内众人也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都看江恩如何破这个局。 “表面上看确是这样,这个少年一点机会都没有,但那只是寻常人的看法。” “这个少年在此地听到这个消息后,决定不走了,因为他发现了机会,平常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在他看来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进城找到郡守,告诉郡守,他是豪强的女婿。看到郡守张贴的榜文,希望郡守能任命他为郡尉,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岳丈自会送来粮草和士卒,因为那是帮自己的女婿。” “郡守一听很高兴,但是他要证实少年说的是真的才可以,否则不是闹了笑话?少年一听,就让郡守在官衙等候,说是回去让岳丈亲自送来粮草。” 屋内众人听到这,都不禁为这少年捏把汗,都停了杯箸,静静听着江恩往下说。 “那少年来到豪强家里,告诉豪强,他是郡守新任命的郡尉,希望能娶他的女儿。并且愿意统帅郡内士卒,与豪强联手,共保地方平安。” “豪强一听,自是很满意,这少年完全符合他的择婿条件。但是他也怕这少年是信口胡说,于是告诉少年,只要证明他确是郡守新任命的郡尉,他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并愿意为郡内提供粮草和士卒。” 一口气说到这,江恩停了下来,这是整件事的一个节点,豪强和郡守一碰面,事情就穿帮。他要留时间给在场的人去思考解决办法,直到认为这是个解不了的死局,他再说出结果,这样才能加深印象。 江恩暗暗念叨,大学选修的心理课毕竟不是白学的,其实金融课程与心理学是分不开的,就是利用人性的惯性思维,去引导、加深对事物的认知,或者是强化某个决定的信心。 见屋内众人都是蹙着眉头,就连琥珀、碧玉也是凝神思索,江恩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尚小婷一拍桌子:“江恩,那少年就是个两头骗的骗子,只要郡守和豪强一碰面,就全都露馅了,你这说的什么故事!还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这要是变为可能,我尚小婷以后再不说你被撞傻了,我对你心服口服。但要是最后还是露馅了,我就再给你脑袋上来一下,免得你学那少年去骗人。” 赵祯、赵德芳、尚娘娘都是一脸怀疑看着江恩,显然也不信这少年不被揭穿。 江恩不慌不忙说道:“那少年见豪强不放心,就对他说,你先将粮草备好,我去郡里请示大人,让你俩见个面,他当面亲口告诉你,任命我为郡尉。” “豪强一听,这样挺好,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少年又回到郡里,见了郡守,告诉他豪强已经准备了粮草和士卒,准备送来郡里。但希望郡守能给他个面子,亲自在城门迎接,并且当众宣布任命他为郡尉。” “郡守一听,这个要求很合理,假如豪强真的送来粮草和士卒,本就是要任命少年为郡尉。于是就答应了,并和少年约定了在城门见面的时间。” “少年再回到豪强那里,请豪强将粮草和士卒送往郡里,并且告诉豪强,为了感谢豪强,郡守将亲自在城门迎接,并会当众再次告诉大家,自己是新任命的郡尉。” “豪强一听很满意,亲自押运粮草,带着士卒来到郡里。才到城门,果然见郡守已等在那里迎接。一见豪强真的送来粮草和士卒,郡守立刻对在场的百姓宣布,豪强的女婿、那个少年就是本郡的郡尉。” “豪强听郡守当着那么多百姓任命少年为郡尉,兴奋地告诉围观百姓,自己女儿马上就要嫁给少年了,感谢郡守任命自家女婿为郡尉。” “就这样,一个一无所有,四处游历的少年,既成了豪强的女婿,也成了一郡的郡尉。”江恩说完,见众人都在发愣,暗暗好笑,抓起面前红烧蹄髈啃了起来。 半晌,赵祯一拍桌子,连江恩也吓了一跳,心道大宋朝的人都喜欢拍桌子么?那个尚小婷动不动就拍桌子,这个赵祯也拍桌子。 赵祯连喊了几声:“高!高!真高人也!” 赵德芳也轻轻击掌赞叹,屋内众人无不佩服。 尚小婷也一拍桌子:“骗子、这就是个骗子,为什么大家都没发现?” 江恩一边啃着蹄髈、喝着美酒,一边看着尚小婷,赵祯笑道:“小婷你却错了,这个少年才智堪可出将入相,岂止是郡尉之才,再说那豪强之女果真能嫁这样人物,不知是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的福气。不是少年骗人,而是众人都屈了少年的才。” “耶~~?!”江恩听赵祯这么评价少年,倒是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心想这倒是个识货的皇帝。 赵祯仔细看了看江恩,觉得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也不像是个平凡人。先前他说每年岁币几十万两白银并不算什么,引起众人哄笑。而后他就讲了那个少年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故事,其中颇有深意。 他对江恩道:“江义士,你不记得以前之事,这也不打紧,不知你以前所学是何艺业,不知是否记得?” 江恩暗道,这个赵祯虽是弱冠之年,却是见识过人,不枉自己刚才一番卖力表演,看来已经抓住他的心理,开始对自己感兴趣了。机会来了就要抓住,不妨再给自己加些筹码。 江恩道:“其它事情虽不记得,但是自身所学却不敢忘。” “哦?所学为何,不妨说来听听。” 江恩故作玄虚道:“记得恩师传我博弈学、算术,当时是在一座深山里,但到底是哪座山却是模糊了,就连恩师样貌都记不甚清。但是所传博弈学、算术却未敢忘。” “什么是博弈学、什么又是算术?” “方才说的那个少年,用的就是博弈学。利用郡守与豪强所需,在其中穿针引线,既让二人满意,自己也在其中得利。” “这博弈学听来非常深奥,只不知哪些情形下可以用到?” “大至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小至邻里之间的日常都可用到,运用极致就似古人所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赵祯听了,连连点头,心下颇似神往。 “那算术呢?难道是贩夫屠狗之流的银钱往来,也是算术吗?” “算是算,但那只是小技,多多少少也不外乎三五文钱的得失。若是用在国计民生的计算上,则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方才你讲了个博弈的故事,不知这算术有没有什么故事,也好说了来下酒。”赵祯笑道。 江恩想了想,说道:“算术说的是算计。我出个算术的题目,以博众位一笑。” 众人一听又有什么算术题目,都不禁提起精神,只因方才觉得还不过瘾。 江恩想起小时候让无数奥数班孩子挠头的必考题:“鸡兔同笼”,心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恩一本正经地说道:“现有一笼子,里面有鸡和兔子若干只,数一数,共有头十四个,腿三十八条,问鸡和兔各有多少只?” 第五章 知事郎 尚小婷一听,又是“啪”的一声击在桌上,“你这个人真是脑袋撞坏了,这还用问,有功夫数多少条腿,干么不直接数数几只鸡、几只兔?” 赵祯笑道:“小婷,这是特意出的题,不是真的有空去数多少条腿,却不去数几只鸡、几只兔。” 良久,赵祯道:“鸡为九只,兔子为五只。” 江恩赞道:“圣上英明,正是此数。” 那边赵德芳正在桌上沾着酒水画圆圈,半晌也说道:“鸡为九只,兔子为五只。” 江恩道:“圣上和王爷算得都对。只是我想问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 赵德芳道:“用画圈法,假定十四只全部是鸡,有多少条腿。如果不对,再假定有十三只鸡、假定十二只鸡、以此类推,直到数字对上。如此推算下来,得出鸡为九只,兔子为五只。” 江恩点点头,问赵祯道:“圣上却是如何算出的?” 赵祯道:“我与皇叔所想差不多,也是这般一只一只往下减,只是在心中默算,得出鸡为九只,兔子为五只。” 江恩看向尚小婷,见尚小婷瞪了他一眼,便没敢问。 江恩对赵祯道:“圣上与皇叔这般计算,确是一种办法,不过我却有另一种算法。” “哦?是何方法,说来听听!” “鸡和兔总共十四只,三十八只腿。假如鸡和兔都能听令,在旁边敲一声锣,鸡和兔都抬起一只脚,那么还有几只腿?” “三十八减去十四,还剩二十四条腿。”赵祯答道。 “再敲一声锣,鸡和兔又抬起一只脚,那么还有几只腿?” “二十四减去十四,还剩十条腿。” “这十条腿都是兔子的,每只兔子已经抬起两条腿,所以只有两条腿是站着的,那么十条腿就是五只兔子。” “哦,明白了,这样就是五只兔子,剩下的是鸡,鸡就有九只。”赵祯心道,这算术果真神奇,竟连解题都这般魔幻。 尚小婷在旁道:“为什么十条腿都是兔子的,为什么不是鸡的,鸡到哪儿去了?” 江恩道:“抬了两次腿,鸡都坐地上了。” “哈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竟连尚娘娘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尚小婷这才反应过来,一挥掌就待给江恩一下,江恩吓得往旁一躲,尚小婷终究还是没真的打他,毕竟皇上还在坐。 赵祯叹道:“这才几只鸡和兔,要是几百只、几千只,我和皇叔那么画圈,就算不过来了。江义士真乃神人,想必鸣锣之法是与大家开个玩笑,怕我们听不懂而已。便真有成千上万只鸡和兔,江义士定能用自己的算术之法破解。” 江恩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心道这赵祯果真不是庸才,二元一次方程我没告诉你,你竟也能猜到。 “江义士,你既如此博学多才,可愿入朝为官,为朕分忧?” “回皇上,江某头部曾受重击,先前许多事都已忘记,身居朝堂只恐误了皇上大事。便是在下身在市井也未尝不可为国尽忠、为圣上分忧。” 江恩心道,官儿有什么好当的,每天上朝净磕头了,再说史书上并未记载宋朝有什么姓江的大官,可见当官也当不大。 “你救了朕的皇叔,又不愿为官,朕要怎样封赏你?” “江某只愿在这开封城做一处小买卖,若能糊口心愿足矣。”江恩心道,做个富家翁就好了,每天优哉游哉,岂不逍遥。 赵祯点点头,开口道:“江恩听封!” 江恩兀自发愣,旁边尚小婷用手一戳他,示意他赶紧跪下听皇上封赏。 江恩赶忙起身,来到堂中跪下:“江恩在!” “朕封你为知事郎,无须上朝,可在皇宫行走。另将茗香楼赐予你,赏银五千两,自去做你的买卖吧。” 江恩正要磕头谢恩,身后尚小婷也起身来到堂中,跪下磕头:“皇上,我也要和这个江恩学做生意,求皇上成全。” 赵祯不明所以,眼睛看着八王和尚娘娘。其实尚娘娘知道妹子心事,妹子是看上这个江恩了。尚小婷已是双十年华,至今还没婆家,已成了自己一块心病,难得妹子看上这个江恩,自是应该成全。 见皇上看向这边,遂微微点头,看到婶娘点头,赵祯对尚小婷道:“照准。” 江恩心中暗暗叫苦,这尚小婷躲都躲不及,现在皇上要自己教她做生意,早知这样还不如入朝为官。 但皇上是金口玉言,一言既出,断不能改。尚小婷方才顾不得旁人笑话,要跟江恩学做生意,话一出口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现在皇上允准,不由得喜出望外:“谢皇上恩准。” 江恩却是心里凉得没力气说话,跟着尚小婷往上磕头,赵祯挥手道:“免了。等朕闲下来了,倒要去看看知事郎做的是什么生意。” 赵祯此番来探八王爷,见皇叔身子无恙,心中已安。又与江恩攀谈了许久,感觉颇有收获,眼看夜深,遂起身向皇叔告辞。 众人一直送到王府门外,见皇上车驾离去,才回府各自歇息。 江恩回到房中,坐在桌前闷闷不乐。琥珀沏了一碗香茗,放在桌上问道:“公子,皇上封了你的官,还赏了你那么大的茗香楼,为什么你好像不开心?” 江恩用手指轻击桌面,似乎在想心事。碧月小心问道:“公子是否因为尚姑娘的事心情不畅?”琥珀也疑惑地看着江恩。 江恩确实在想,要是日后这个尚小婷天天在身边可怎么办,但皇上是金口玉言,现在木已成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茗香楼在哪儿?是做什么的?” “茗香楼是户部打理的开封城里最大的茶楼,就在王府旁边不远的洒金街,从王府门口走过去,只要半刻功夫。” “就只是……”琥珀说话间,欲言又止。 “就只是什么?” “就只是茶楼虽大,却是没客人……” “是啊,早在年前就关张了,只有两个伙计在那看房子,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把茗香楼赏给公子。” 把一座已经关张的茶楼赏给自己?难道赵祯是想看看我怎么让茶楼起死回生吗?又赏了五千两银子,算是启动资金? 按琥珀和碧月说的王府年底柴薪银来看,这五千两银子够五百个浣衣坊妈妈们一年的工钱了,倒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应该够用了。晚上要好好筹划一下怎么用这笔钱,江恩心中暗道。 不过,皇上封的这个知事郎是什么鬼? “琥珀、碧月,你俩知道这个知事郎是个什么官儿?” 二人摇头,这个官名听都没听过,琥珀道:“既是皇上亲口封的官儿,想来是不小吧!” 江恩心想,好在这个官儿不用上朝,管他官大官小,不上朝就好,免得被捆住手脚,天天去做磕头虫。 “公子,皇上赏了你茗香楼,你打算几时重新开张?还是做茶楼吗?” “明天去看了再说吧,我这忘记以前的事,连开封府是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以前来没来过。” “洒金街名字很好听,但是那里不招财,满开封城大街小巷都是人,就是洒金街没人。” “是啊,整条街没一家生意好做,同样是酒楼饭庄,隔壁街有时候都没位置,但是一街之隔的洒金街就是没人来,听说是风水不好,不聚财。” 听着二人议论,江恩心里有了数,洒金街只要在开封城内,没人才好,没人店铺才便宜。到时候把两边店铺全部盘下来,再把茗香楼做火了,就等着日日广进财源了,想到这忍不住脸上浮出笑意。 “公子,你笑什么?” “啊,没事!我在想到时候茶楼开张,就跟八王爷要了你俩去帮忙。” “真的?那太好了,我长这么大,都很少出王府呢!”琥珀拍手道。 一听江恩要带两人去茶楼,那自是比在王府要惬意,碧月也高兴说道:“我俩都识得几个字,正好公子到时候也需要人端茶递水、跑个腿什么的,我俩定能帮到公子。” 江恩道:“一言为定,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再详细谋划谋划。”二人欢天喜地应了,仿佛浑身都轻快起来,忙着屋里屋外收拾,又去里间将床铺铺好,让江恩早些安歇。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江恩还在半梦半醒中,就听外屋有响动,以为是琥珀碧月一早在屋内忙碌。江恩心想,肯定是二人听到自己答应带她们去茗香楼,竟是晚上连觉都睡不着,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 江恩将被子蒙住头,打算再睡个回笼觉,这天才刚亮,还早着呢。 刚要睡着,就听屋门外有人在大力拍门:“师父,师父!还没起床啊,天都大亮了。师父,我进来了。” 江恩竖起耳朵一听,是尚小婷的声音,心中奇怪,喊谁呢?这么一大早怎么来我房里,还喊师父?一听尚小婷要进来,江恩一骨碌坐起身来,“别进来,我还没起床。” “那你快点起来,洗面水都打好了,放在屋内。你快点起来,今天还要去茗香楼。” 怪哉,江恩到现在还没十分清醒,没明白为何这么早,尚小婷跑来自己屋中,还给自己打洗面水,还要去茗香楼! 江恩想起来,昨晚尚小婷向皇上提出要和自己学做生意,皇上准了。天!喊我师父,不是当真了吧! 江恩一激灵,睡意全消。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打开屋门,只见尚小婷正笑吟吟站在门口,琥珀和碧月站在桌旁,桌上是摆好的精美小菜和各式点心。 见江恩出来,琥珀捧着面盆,碧月拿着毛巾,还有漱口的杯盏来到面前,江恩飞速地漱口净面,然后来到桌旁坐下,问尚小婷:“你这是……?” 第六章 准备开张 尚小婷来到江恩面前,笑嘻嘻地敛衽一礼:“师父在上,徒儿尚小婷见过师父!” “尚姑娘莫开玩笑,快请坐。” “谁和你开玩笑?”尚小婷眼眉一立,从袖中拿出一物在江恩面前展开:“你看看这是什么?” 江恩见是一块巴掌大的长方形纸片,上面是宋代小楷,自己也能认得。自右至左,一字一字念下来:“大宋通行宝钞”,纸片中央是“五千两正”。再下面是两行小字:“假票军法究治”、“伪造依律治罪”,上面咔着四方红戳。 五千两银票!这难道就是宋代银票?看上去票面有三种颜色,黑色、蓝色、红色,都印在一张纸上。不得不说宋代的印刷工艺已是相当成熟,三色印刷、纹理清晰,便是有人想伪造也印不出来。 “这个……是何意?” “做生意啊,开茶楼啊!皇上赐你五千两银子,我要和你一起做生意,肯定要出本钱啊,这是姐姐给我的,算是我的本金,拿着!” 尚小婷将银票拍在江恩手上,江恩拿在手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尚姑娘,你一个女子要学做生意,不是当真的吧!” “什么不是当真?皇上亲口许我跟你学做生意,你敢违抗圣命?”尚小婷双手叉腰,瞪着江恩。 “不敢,不敢,尚姑娘请坐。” 见江恩不再怀疑,尚小婷才转怒为笑:“师父,你快用早点,咱们什么时候去茗香楼?” 江恩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心内盘算,这个女人惹不起,不但是皇上御口应承她,跟自己学生意,而且还是八王爷的小姨子,惹不起!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学校里的体育优等生,在她面前就像稻草人,打也打不过她! “你要学生意么,会很辛苦的。”江恩故作关心道。 “没事,我不怕!” 江恩眼睛一转:“既然这样,你去找皇上给茶楼写个匾额,然后找匠人制个金匾,开张的时候挂上。” “这个简单,我一会就进宫找皇上写字,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吧,赶在开张前挂上就行。” “好,那我现在就去。”说罢,尚小婷高高兴兴转身出门,赶去宫里。 江恩又对琥珀道:“琥珀,去将王府营造坊的管事找来,带他一起去茗香楼。有些需要修缮的地方,到时候直接吩咐他。” “是。”琥珀转身出屋,去前院找营造坊管事。功夫不大,带进来一人,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见到江恩忙跪下见礼:“小人营造坊管事方成,见过知事郎大人。” 江恩抬手让他起来:“方管事,一会随我去茗香楼,有些需要修缮改造之处你要一一记下,回来后着人马上开始动工修补,所需银两直接从琥珀那里支取,我要茗香楼能尽快重新开张。” “是,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将茗香楼修缮完工,不敢耽误茗香楼重新开张。” “琥珀,昨晚皇上赏赐的银子在哪儿?” “我替你收在里间柜中。” “嗯,这张银票你也一起收了,茗香楼所需花销,你直接给了就是。”江恩将刚才尚小婷给的银票交给琥珀。 江恩用罢早点,带琥珀、碧月、方管事离开安清宫,赶往茗香楼。 离开红狮子大街,往东穿过两条街,碧月用手一指前方:“公子,那边就是洒金街,和咱们王府只隔了两条街。” 江恩往前一看,是一个宽敞的街口,竟不比红狮子街小,街道能容三驾车并行,两边也有商铺,但明显行人稀少,门可罗雀,不似其它地段那般喧闹。 来到街口,往里走了小半盏茶工夫,已到了街的尽头。见当面横着一座宽阔的两层木楼,看规模约有一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木楼前是平整的场地,就像一个小广场。木楼上方屋檐上一块掉漆的匾额上有三个字:茗香楼。 碧月用手一指,“公子,这就是茗香楼。” 江恩站在木楼前,回身望了望来时的街口,约有五六百米,江恩喃喃自语道:“洒金街!这名字不错啊,奢华霸气,将来这里就是大宋华尔街!” 整个木楼古色古香,雕梁画栋,楼外回廊边还有假山怪石,旁边摆放花坛盆景,有藤萝翠竹点缀其间,只是久未有人打理,略显有些萧索。 茗香楼之前是户部官营,楼体通身用的都是上好的杉木、榉木,江恩看了比较满意。琥珀进到楼内,唤出留守的两个伙计。户部一早就差人来过茗香楼,已告知他俩,圣上将茗香楼赏赐给知事郎江大人,是以二人立刻上前跪下见礼。 江恩用手扶起二人,见是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旬年纪,身材削瘦,神情干练,颌下留着短须;少的约莫十八九的年纪,长得比较敦实,看上去显得较为憨厚。 碧月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之前在茶楼里是做什么的?” 老者答道:“小人郭承福,因会几手拳脚,一直在茶楼打更守夜,茶楼关张后,就在这里看护。这个孩子叫米有才,自小父母双亡,寻常就在茶楼跑堂打杂,茶楼关张后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陪着小人。” 江恩问道:“你俩之前在茶楼月钱是多少?” 郭承福道:“小人每月月钱八百文,这孩子没月钱,年底有两贯柴薪银。” “茶楼里原来有多少人?现在都去哪儿了?” “原来连掌柜的、账房、伙计加起来有三十余人,后来茶楼关张,官家发了散伙银,就有亲投亲、有友靠友,都散了。” “不几日茶楼就会重新开张,你俩去将能找到的人都找回来。以前没开月钱只有柴薪银的,以后按月开例钱,所有人今后都按之前月钱开双饷。” 郭承福、米有才站在江恩面前直发愣,好似没听明白。 碧月道:“你俩没听清吗,还不谢过大人!” 二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跪下磕头:“谢江大人,我俩这就去将那些人找回来。” “以后日日见面,就称我公子吧。不要叫大人,听着别扭!” “是!谢过公子。” 碧月对郭承福道:“前面带路,领我家公子在楼内看看。” “是。”郭承福与米有才起身,在前带路,领着众人在楼内转了一圈。方管事是安清宫营造,建造修缮自是行家里手,哪里需要改动、哪里需要翻新、哪里需要重建,都一一指出来与江恩商议,江恩也回忆脑海中现代茶楼会所的一些格局,说与方管事,让方管事也给加进去。 一行说说点点,差不多到中午时分,诸事基本都已敲定。 江恩道:“老方,银子嘛不要舍不得使,修缮后,我要这茗香楼焕然一新,能在开封城里独占鳌头。” “公子放心,安清宫和皇宫大内的一些楼阁都是小人带人督造的,修缮完工后,这茗香楼在开封城定是数一数二的去处。” 江恩点头表示满意:“还有就是要快,越早完工越好!” 有钱好办事,只要银子到位,多多加派人手就可。方管事心中有数道:“公子放心,定不会误了茶楼开张。” 看罢多时,江恩众人回到安清宫,方管事自去分派人手,采买物料。 回到屋内,就见尚小婷已在屋中等候。看到江恩进来,连忙迎上来,眼神得意地看着江恩,就像个才洗完碗的孩子在等大人表扬。 江恩看到桌上有个红绸扎的卷轴,打开一看是“茗香楼”三个字,落款是“天圣三年菊月赵祯”。江恩一挑大拇指:“厉害,这么快就搞定。” 尚小婷洋洋自得道:“那是自然,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江恩将卷轴交给琥珀道:“找开封城内最好的匠人,制成金匾。”琥珀答应一声,接过卷轴。 “你们去茗香楼看了吗?几时能开张?” “和方管事去看了才回来,十天八天就能开张,放心吧。” 尚小婷道:“先前茗香楼归户部时,是因为没客人才关张了,这要是重新开张还是没人来可咋办,开几天再关吗?” “那不可能,有为师在,你怕什么。”江恩老气横秋道。 尚小婷将手一抬,忍不住就要一掌挥过去,江恩急忙往后一退:“你又要打师父吗?” 尚小婷“嘻嘻”一笑,“我只是抬手捋一下头发!好吧,相信师父的。” “师父,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我已让人将茗香楼以前的一班掌柜和伙计找回来,接下来几日,你带琥珀、碧月与那掌柜伙计准备开张所需物事,别等开张了连茶叶、酒水、米面都没有,嘿嘿!” 尚小婷听了心里有些发怵,自小长在王府,哪里经手过这些事!碧月在旁道:“小姐,这些却是容易,有我和琥珀帮你,还有原先一班伙计掌柜呢!” 尚小婷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要办?” 江恩想了想道:“开业那天把你姐夫弄过去就行了,皇上嘛就不敢劳他的金身大驾了。” 尚小婷点头道:“这个容易,他不去我也会将他抬去。” “那就全妥了,等着开张吧!”江恩“嘻嘻”一笑,“都去忙吧!” 三女互相看了一眼,尚小婷问道:“那你干什么?” 江恩正色道:“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擘划将来茶楼的生意,没事不要来打扰!” 几人将信将疑,离开屋子,各去忙碌。见几人离开,江恩来到里间,一头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没过几日,方管事来报,茶楼已修缮完工,请江恩去查验。江恩说道:“不必了,这几日尚姑娘和琥珀、碧月都告诉我了,修缮一新,富丽堂皇!” 方管事听江恩夸奖,脸上颇有自得之色,想来自己也对茗香楼修缮甚为满意。 江恩道:“我已吩咐琥珀,除了工钱外,另有双份赏钱,去找琥珀领吧。”方管事连忙磕头称谢,然后喜滋滋地去找琥珀。 尚小婷从屋外迈步进来,对江恩道:“师父,我找人看过,三日后巳时是黄道吉日吉时,你看三日后开张怎么样?” 江恩道:“三日后就三日后吧,到时候把你姐夫弄过去,在茗香楼前站一下就行。” “单单是我姐夫一个人怕还是冷清了吧?要不要多请些达官士绅,也好热闹热闹、讨个彩头?” “不用,你明日只将茗香楼开张消息放出去,特意要让人知道八贤王亲自来贺喜就行了。然后叫掌柜的多备酒菜,准备几十桌吧,茗香楼里排满就成。”尚小婷吃惊道:“备那么多酒菜做什么?又没请人,光咱们自己也吃不完啊!” “就按为师吩咐去做,不要多问。”江恩道。尚小婷满腹狐疑,去找琥珀碧月着手准备。 第七章 茗香楼 三天后,终于等来尚小婷说的吉日,茗香楼正式开张!江恩一大早就被尚小婷拉到茗香楼。 “你今天是要嫁人么?穿这么喜庆!”尚小婷穿一身大红锦绣宫装,长裙及地,云髻高盘,黑亮的秀发上插满珠玉钗钿。琥珀和碧月也是粉红衣衫,面上薄施粉黛,喜气洋洋。 江恩穿得就像古装剧里的新郎倌,早晨被尚小婷砸门喊起来,不由分说让琥珀碧月服侍自己穿上这身衣衫,虽是不愿却也无法。心里只想着怎么利用今天的机会,当着达官显贵、富贾巨商的面,真正迈出打造大宋版华尔街的第一步。 面前的茗香楼,几天前还萧索颓败,如今已是焕然一新,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一点也不过。 门内的红毡直铺到门外,铺满楼前整个小广场。门头高悬描金牌匾,匾额上正是皇上御笔亲题的“茗香楼”三个金字,空地正中新竖了一根五丈高的旗杆,旗杆上高挑彩旗,上面也是“茗香楼”三个大字。 “你让我准备几十桌筵席,我把安清宫的厨子全搬过来了。不过我们没请人,你怎么知道会有客人来?”尚小婷问道,“不会没人来吧?” 江恩径直走进楼内,在柜台边一只锦凳上坐下,对尚小婷说道:“你们几人也坐下歇歇,一会可能就没空坐了。” 见东家来了,郭承福、米有才忙过来请安,又领着茶楼马掌柜、文师爷及一班新回来的伙计给江恩行礼,这些人回茶楼后还没见过这个年轻的东家,倒是尚小婷、琥珀、碧月前些天日日来茶楼,打理修缮事宜。 江恩看众人,一个个也都是面带喜气,仿佛茶楼开张,就只有自己这个东家不怎么上心,也太不敬业了。 江恩问马掌柜:“老马,安排了几个知事待客?” 马掌柜身材不高,长得是那种和气生财的面相,圆脸微胖。见东家问起,忙答道:“尚姑娘说并未发请柬请客,是以……是以没特意安排人待客。” “是没发请柬,不过一会来人不会少,要不然把安清宫的厨子都搬来这,做菜咱们自己吃啊?” “是是是。”马掌柜一迭声答是,见东家责备,不由得心里发慌。 “这样吧,找四个伶俐的、懂看眼色的待客,要是不够的话,你们三个也帮着招呼客人。”江恩对尚小婷、琥珀、碧月说道。 马掌柜答应一声,连忙去安排伙计到门外待客。 “文师爷,店里识字能写的有几个?”江恩问道。 文师爷是个面貌清瘦的学究,留着三绺胡须,见东家问话忙答道:“伙计中一半都能写字,要说识字么,倒都能认得几个。” “找三个能写的,连你四个,一会负责收礼单,再安排人腾出库房,不是很值钱的都塞库房里,值点钱的交给琥珀存放。” “是、是!”文师爷躬身答应,立刻去安排人手。 尚小婷见江恩忙着安排人手收礼,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就问道:“江恩,你安排这么多人收礼,除了我姐夫,我们一个客人都没请,收谁的礼?” 江恩好整以暇地说道:“一会便知。”见尚小婷连师父也不喊了,本想笑她两句,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江恩心道,茗香楼开张,皇帝御笔题的店招、百官之首八王爷亲自站台。这样的买卖哪怕是个烧饼铺,也是天字第一号烧饼铺。只怕来贺礼的官员士绅拿棍子都撵不走,还用发请柬一个个去请? 见江恩不理会自己,尚小婷当着众伙计的面也不便发作,对琥珀碧月道:“我们出去看看,让他一个人在这装神弄鬼!” 不一会就听门外知客喊道:“国丈安大人携安公子前来贺喜!送珍珠手串、翡翠手串、珊瑚手串、沉香手串各两串,贺仪白银五百两!” “卫国公严大人携严公子前来贺喜!送赤金镶宝扣一对、白玉鸳鸯扣一对、翡翠环一对、珍珠环一对、白玉环二对、绿玉环二对,贺仪黄金一百两!” “户部尚书杨大人前来贺喜!送织金彩瓷瓶四对、郎红玉壶春一对,贺仪白银八百两!” “光禄大夫吴大人前来贺喜!送子冈白玉和合二仙摆件一尊、三层绿玉熏球一个,贺仪白银一千两!” “洪记钱庄孙掌柜前来贺喜!贺仪白银两千两!” ……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知客的唱单声,一时间整个茗香楼开始人声鼎沸,门口洒金街也是人来车往,拥挤不动。茗香楼内送礼、收礼、唱单、记账,寒暄问候,喧闹异常。 江恩已经被尚小婷拉在门前,作着揖,脸上保持机械式微笑,迎接一拨又一拨贺喜客人,就像五星级酒店门口结婚的一双新人。 尚小婷现在也对江恩另眼相看,“师父,你怎么知道会来这么多客人?” 琥珀和碧月也很好奇,觉得江公子确实不是凡人。 “很简单啊,这是最简单的社会现象。” “社会现象是什么?” “就是百姓的风气,就是……就是人情世故。”这么一说,尚小婷和琥珀碧月都听懂了。 “这些人来,不是看你我的面子,也不是茗香楼的茶好喝,而是看八王爷和尚娘娘的面子。”尚小婷点点头,觉得说的有道理。 “小时候别人怎么对待你,是看你父母的财富和地位;等你长大了,别人怎么对待你父母,是看你的财富和地位。自古至今都是如此,这就叫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像江恩这样总结出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琥珀和碧月更是有切身体会,不住地点头。 “就你什么都懂!哦,我明白了,皇上封你知事郎,就是说什么事你都知道!”尚小婷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似的。江恩一听,这倒真有可能是赵祯封自己为“知事郎”的意思。 江恩眼看来的官员、富商多不胜数,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只能先记住一些重要的客人,其他的人以后慢慢再说。 将近午时,门前“轰”的一声,人群像波浪一般向两旁分开,八王赵德芳来了。这才是今天的正主,江恩和尚小婷连忙迎上前去,众星捧月一般接进茗香楼。 来到厅内坐定,大小官员纷纷上前见礼,赵德芳一一点首致意。官员自觉地按品阶高低围坐在八王周围,爵位高的、一二品大员离得近些,爵位低的、三四品官员离得稍远些,至于名商巨贾则只能在厅外远远露个脸。 赵德芳一到,江恩吩咐马掌柜开席。品阶高的国公、国丈、异姓王、太尉、尚书、御史等与赵德芳在正厅, 稍低一些的兵马司、殿前司、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御史中丞、开封尹等安排在偏厅,至于小一辈的公子、小姐、富商巨贾一律安排在二楼。 宋朝前期,男女交往承继隋唐之风还是比较自由的,真正开始男女大防是朱熹那个老夫子出世之后的事,也就是南宋以后,所以来贺喜的人中,许多人也带着女儿。怎么说这也算是京城最重大的社交活动,带着女儿露个脸,也许就与哪个王孙公子结了眼缘。 江恩和尚小婷在楼下挨桌敬酒,琥珀和碧月随在身后,好在水酒没什么劲道,酒杯也不大,二人敬完酒后来到二楼。 二楼座位也有讲究,主桌全是一班王孙公子、巨商子弟。早给二人留了空位,二人落座后,又是一番敬酒,好半晌才算平息。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说道:“听说皇上封江公子为知事郎,前朝至本朝都没听说过这个官名,不知道这知事二字何解?”这人是国丈安华之子安文,刚才待客时,重要的客人名姓和家人,江恩都已暗暗记牢,这一桌坐的也基本都能说出名姓。 “知事、知事,顾名思义,就是任何事都知道,这还不懂。”一个瘦弱公子说道,这是卫国公严镇方之子严文柄。 “知事郎大人说的少年既做郡守又娶了豪强千金的故事,已经传遍了京城,连皇上也赞不绝口。” “真可惜,据说江公子头被撞击后,忘记了自身的来历,连以前是做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了,是不是真的?”一个翠衣女子掩嘴笑道,江恩一看是太尉武斑之女武彦芝。看上去长得还不错,江恩心里暗道。 “江公子虽是忘记出身来历,但是听说师从前辈仙人,精于计算,你们却是不知吧?” “就是,就是,皇上听了鸡兔同笼解法,都赞不绝口。” 席上话题,都离不开江恩。有真心佩服的,有想看笑话的,有半信半疑的。江恩看在眼里,只是谦虚应酬,不急也不恼。 尚小婷可不管这些,但凡真心夸江恩的,就笑脸相迎,但凡是半信半疑的,便立刻收起笑脸,横眉冷对。 “江公子虽是精于计算,但在坐哪家不是仆从如云?账目自有账房师爷去算,哪里要自己去算!”安公子道,“难不成将来还去和账房师爷抢饭碗么?” “哈哈哈、就是就是!”桌上众人一阵哄笑,尚小婷气得脸色发青。江恩一看,轻轻拉了拉她衣袖,真怕她一个巴掌挥将过去。 “看江公子一表人才,既是精于计算,想必也是学富五车,就不知文采如何?”太尉武斑之女武彦芝问道。 “是啊,品酒赏花,闲时三五知己吟诗作对,才是我们要做的事。至于银钱往来、锱铢算计,那是下人要做的事,否则,身上岂不是沾染了铜臭气味!”户部尚书杨恩泰的公子杨正才道。 “你怎知江公子只会计算,不会吟诗作对?既是精于计算,思绪定是异于常人,只怕更是胸中锦绣,出口成章!”明阳公主之女晴纹郡主说道。这晴纹郡主之母明阳公主是仁宗赵祯的亲姑母,乃是皇族嫡亲血脉。 江恩见这小姑娘肤色白皙,眉目如画,比那个武彦芝看上去要顺眼得多。 江恩见众人议论,心中却在暗想,古今中外,人人离不开银钱,却是人人装作厌恶铜臭。若不是先人辛辛苦苦打下江山,攒下基业,你们还不是一样要去市井,与贩夫走卒抢夺饭碗! 但金融心理学就是要投其所好,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是吟诗作对么?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本来觉得拿前人诗句显摆有些胜之不武,但既然你们好这口,那就说不得了。 江恩想到这,微微一笑:“恩师传我博弈及计算之法,但闲时也偶有诗句应和,只为在山中排遣作乐而已。” 武彦芝问道:“公子可记得几首,念来听听?” 第八章 神奇的江恩 江恩看了看武彦芝,心想,念就念!来首杨万里的西湖,不过把西湖改个名字,免得众人问是否去过西湖。江恩脱口道:“毕竟银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恩吟罢,众人皆惊,短短四句,没有一处华丽词藻,平白直叙,却把湖面美景刻画得仿佛置身其中。 卫国公之子严文柄问道:“江兄,这银湖是在哪里?如此美景此生定要前去一游。” 晴纹郡主轻轻击掌赞道:“妙,妙!接天莲叶、让人感受天地之壮阔,映日与荷花、又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感受真实画卷一般,更难得是全诗明白顺畅,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银湖是恩师授业之时,给旁边一处不知名的湖泊取的名字,在哪里,我如今却是想不起来了。”江恩答道,心里却说,银湖是我胡诌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尚小婷虽是不通文墨,但合辙押韵还是听得出来的,又见晴纹郡主击掌赞好,那是肯定好的了,高兴得连连拍手,大叫道:“好,好,好诗!”琥珀和碧月也在后鼓掌。 武彦芝也“啧啧”称好,毕竟好诗人人喜欢,真要说不好,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好。 杨正才一改轻视之心,恭维道:“难怪圣上对你另眼相看,封你为知事郎,果真除了博弈、计算,还另有惊人文采。” 这时楼下老一班众人也被楼上叫好声惊动,八王爷命人上楼,看是发生何事。旁边已有人将刚才诗句写了下来,尚小婷拿着墨迹未干的诗句,一溜小跑下楼去了。 江恩心中暗自好笑,不用说,楼下那班老头子也会被震住,千古绝句可不是谁想写、就写得出来的。 不一会尚小婷又上楼,对江恩喊道:“姐夫叫你下去敬酒,一班王爷国公,都夸是好诗,都说明天要献给皇上看,姐夫让你去敬酒答礼。” 江恩无奈,只得下楼。又一一敬酒,面对众口一词的夸赞,谦逊道:“信手涂鸦,不值一提,过奖过奖!”等再回楼上时,已是脚下发飘,虽说水酒度数不高,那也不能如牛饮,也会醉人。 安公子刚才揶揄江恩只会计算,现在见众人夸赞好诗,也跟着叫好,生怕别人看出他不学无术,又故作惋惜道:“听说江公子不愿入朝为官,故此皇上才封为知事郎,是个闲散官职不用上朝,只是若守着这座茗香楼,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杨正才也道:“以江兄才气,若是去科举应考,状元公就没别人的份了。” 江恩见二人一改之前傲慢神情,心中也较为受用,毕竟每个人都愿听到赞美之辞。尚小婷倒是比江恩更高兴,不断给众人布菜。 严文柄道:“江公子对圣上说要做生意,想来这个生意不只是这个茗香楼这么简单吧?” 江恩心中盘算,若是现在告诉这些人期权、期货,或者是股份制、创投、风投,别说他们不能理解,就是自己也没想好怎么把这些概念用古代语言表达明白,弄不好又如尚小婷所说的,脑袋被撞得更严重了。 宋代人合伙做生意,也就二三人或至多是一个大家族,若是告诉他们有几百、几千个陌生人股东,估计会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如果告诉他们股份可以拆散了,随时买卖,那一定都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这是江恩面临的难题,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江恩告诉自己,千万急不得,要耐心等待机会。 见众人都在问做什么生意,江恩道:“圣上御赐的这座茗香楼,总是要好好做起来,若是没几天又关门了,岂不是有负圣上所托。” “这座茗香楼虽然不小,但就算日日客满,一年又能赚到多少银钱,还不如在京郊买百亩水浇田租给人种,什么都不用管,一年所获只怕比这茗香楼还要多。” 晴纹郡主道:“江公子,你方才说以前闲时常与恩师诗词应和,想来不止刚才这一首吧,还有哪些佳作,不妨念出来一起欣赏。” “是还有一些,不过方才下楼,酒却喝得急了有些发晕,等空闲时再念与郡主听。”江恩心道,一天念十首,念一个月也没问题。 只是一下变成一个大才子,以后天天与人做生意,岂不显得不伦不类。宋代还是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朝代,虽然商业已是比较发达,但是商人地位依然不高。 晴纹郡主点头道:“好啊,等大家都闲了,江兄开个诗会,叫京里那些自命不凡的学士、才子都来见识见识。” 工部丰尚书的公子丰继业问道:“江公子,听闻公子得仙人传授博弈、算术,不知道这算术只是茶余饭后的游戏消遣,还是真的能有实在用处?” 江恩知道他父亲执掌工部,掌管城池土木兴修、军械打造、屯田、治水,实际上就是现代的工科类专业,大概是受其父影响,对计算一事比别人更上心。 众人一齐看向江恩,都觉得丰公子问得有理,印象中除了商贩拿个算盘锱铢必较外,哪里还有什么计算? 江恩心里明白,宋朝人理解所谓计算,也就是小学生的四则混合运算,再说多了就超出那个时代的想象力了。鸡兔同笼计算虽是令人惊讶,但也只是被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现在要想办法让他们理解计算的实用性。 江恩转头看了看楼下广场上的旗杆,问道:“那根旗杆众位觉得有多高?” “五丈。” “四丈五。” “四丈。” …… 桌上众人七嘴八舌,一会给出好几个数字。江恩点点头,说道:“那根旗杆看上去有四到五丈,不用上去量,也大致是这个数,但到底是四丈还是五丈,或者四丈几尺?” “这根旗杆还不算高,用梯子爬上去量一下就可,但若是四十丈、五十丈高,却又如何爬得上去?”江恩问道。 众人都聚精会神听江恩说下去,旁边几桌见这边在指着外面旗杆说事,也凑了过来。 “这根旗杆我也不知道到底多高,但是我可以计算出来,比这旗杆再高十倍,也可以计算出来。”江恩道。 “这怎么可能?要么爬上去一个人、要么在地上时就量出尺寸,现在都竖起来了,怎么能计算出来有多长?”安公子说道,身旁众人也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眼见众人都不信,连尚小婷也是一副焦急模样,江恩不由得暗自好笑。 “各位,想来吃喝也都差不多了,不妨随我下去,我要计算出这根旗杆有多高。”众人一听,都巴不得下去看个究竟,于是纷纷下楼。 有想看热闹的,也有想看笑话的,还有人想看看这个让皇上都击掌赞叹的江恩,究竟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楼下一班国公、王爷也被惊动,连八王赵德芳也随众人来到广场,众人围在旗杆旁,想看江恩如何不上去,就能计算出旗杆高度。 江恩抬头看看天上太阳,然后点手唤马掌柜去准备一根一丈长的竹竿,不许长也不许短。功夫不大,马掌柜拿来一根竹竿,正好一丈,长的部分已经锯掉。 江恩让马掌柜拿住竹竿立在地上,让一伙计拿着长尺,量地上竹竿影子。一会伙计说道:“东家,影长一丈一尺。” 江恩点点头,再命伙计量旗杆在地上影子长度,不一会伙计道:“四丈九尺五寸。” 江恩低头思忖,片刻道:“旗杆高度是四丈五尺。”(作者注:太阳照射下,地面物体与影子的比例相同) 八王爷挥手道,“传方管事。” 不一会安清宫营造方管事来到茗香楼,见众人全部围在旗杆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跪倒:“小人营造坊管事方成见过王驾千岁。” 八王爷问道:“方成,茗香楼是你督造修缮的吧?这根旗杆你可记得是多高?” “回王爷,旗杆四丈五尺高,取的是鲁班尺吉数。” 四周围观众人一听,一片惊讶神色,八王爷挥手让方管事起来。 回到茗香楼内,大伙儿都觉得不可思议。江恩对丰继业道:“我知道户部常常建造城墙、堤坝,这样计算出几十丈高的城墙、堤坝,就知用多少工料,用多少人工,是不是有用?” 丰继业连连点头,“有用,太有用了,江兄真乃奇人。” 尚小婷又一次见证了江恩的神奇,一副“我早知是如此结果”的神情,在旁沾沾自喜。 八王爷也觉得面上有光。王府夜宴上,江恩就令皇上惊讶,今日更是让文武百官、富商士绅们不仅领略了斐然的文采,还一起见证了神奇的计算。而江恩正是由他——八王赵德芳、带回的开封城! 对于江恩来说,为什么在地上能测出旗杆的高度,这个原理却是无法向众人解释。 要想解释清楚,就要告诉大家地球是圆的,太阳距离地球一点五亿公里,阳光照到地球上,接近于无限平行。所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物体高度与自身影子的长度比例是相同的。 而此时宋朝的人们认为大地是方的,开封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六百年后的意大利人布鲁诺说地球是圆的,结果被罗马教廷烧死,江恩可不愿冒这个风险。 茗香楼的开业,让洒金街的众多商铺看到了希望,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达官显贵聚集在洒金街,第一次出现街道车马拥堵,看来这个茗香楼新主人是整条街商家的贵人,洒金街名扬开封城已是为时不远了。 “毕竟银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首诗惊采绝艳,也让开封城横空出世一位诗坛圣手,让无数待字闺中的少女心中泛起涟漪。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从此都记住了一个地方——茗香楼。 第九章 户部杨恩泰 茗香楼开业当天火爆全城,以八王赵德芳为首的京城大小官员,有一多半亲自登门祝贺,一直闹到晚间宾主才尽欢而散,好不容易等客人都走完了,差不多已经到了子夜。 茗香楼此次重新修整后,在后院东西两边各添加了小院,原来中间的院子改建成了库房。 江恩对新修的小院比较满意,整个布局合理紧凑,院子也显得素雅洁净。东院两间正房,江恩和尚小婷各占一间,正房两边各有一间耳房。两边两座厢房,琥珀和碧月各占一间,也各带一间耳房。 西边的院子修得比较大,是马掌柜、文师爷和一众伙计们住处,西院有回廊连着伙房,伙房过去就是茗香楼后门。 回到江恩房内,尚小婷坐在桌旁,身子靠在桌上,浑身累得就像散了架般。 “琥珀、碧月,你俩以后就在茗香楼帮手,我已经和姐夫说了。”尚小婷道。 琥珀、碧月听了,忙道:“太好了,又能跟着小姐。” “好在这里离安清宫就几步路,要是想回去看家人,也很方便。江公子吩咐了,琥珀以后帮文师爷照看账目,碧月就帮着马掌柜支应店里客人。”尚小婷道。 “是,奴婢领命。”二人点头,欢欢喜喜地敛衽施礼。 琥珀转身给众人端上沏好的茶水。 这时,马掌柜和文师爷来到屋门外,马掌柜对里边说道:“公子,小姐,文师爷想向两位东家报一下今天的账目。” 尚小婷摆手道:“明天再说吧,又困又累,有事明天再说。” 马掌柜和文师爷互相看了一眼,犹疑着站在门口。 江恩看出二人有事,说道:“进来说话,有什么事说吧。” 马掌柜道:“本来今日劳累,不该打扰两位东家,只是……” 尚小婷抬头问道:“只是什么?”马掌柜示意文师爷说话,文师爷拿着账册道:“小姐,今天来贺喜的客人太多,单是礼金就收了白银两万三千两,黄金六百两,因数目太大,不敢不来禀告。” 尚小婷端着茶杯刚喝了一口茶,闻言惊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两万多两?” 文师爷点点头,“是,白银两万三千两,黄金六百两,还未算随贺的礼物。” 尚小婷已经被惊得忘却乏累,虽是长在王府,却也未经手过这么多真金白银,转头对江恩道:“师父,这、这可怎么办?” 江恩本来斜依在床头,闻言坐起身道:“什么怎么办?收都收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江恩对文师爷道:“明日店里留些日常用度,剩下的金银全部拿去官家银号存了。古玩字画和其它礼品,明天我和尚姑娘挑一些留下,剩下的全部送去安清宫存放。今天所有伙计也都辛苦,每人给二两银子,你俩每人四两,算是东家赏钱。” 二两银子已是许多伙计三个月的工钱,马掌柜和文师爷连忙躬身谢过,然后退去。 “师父,现下有这么多银子,我看这茶楼也不用开了,就是什么不做也够下半辈子用度了。” “不学做生意了?行啊,那你明天回安清宫继续去做你的小姐,茶楼我一个人开就行了。”一眼瞥见尚小婷右手已经抬起来,江恩连忙道:“我是说笑的,以你小姐的身份,本就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但是做生意嘛,就是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才是开始,还早着呢!有了这些本钱,我们将来要做更大的生意。” “真的?”尚小婷问道。 “当然!我的大生意还没正式开始做呢。”江恩肯定地答道,“都累一天了,早些歇息,明日先好好把茶楼生意打点好。” —————— 茗香楼重新开业后,境况与之前已是大不相同,每日宾客盈门,洒金街也是行人如织,已经成了附近最热闹的商街。 不少开封城周边郡县的文人士子,常常登门求见江恩,要与他切磋诗文。尚小婷眼看茶楼生意兴隆,原本欢喜,但是常常有女客上门,指名找江恩谈诗论词,就令尚小婷大为光火。 连日来,江恩每天在房中翻看书简,已经对宋朝当时的各种人文、外交、地理、经济、律法、风俗、都了然于心。至于经济作物,主要是大米和小麦、棉花,玉米还要几百年后才传入中国,现在江恩对各种作物收获季节、价格、交易方式也都已经有了了解。 至于工业嘛,手工作坊就是当时的工业,主要出产丝绸、瓷器、生铁、制盐。这些多是官办专营,暂时还没想到能介入的可能性。 这天江恩正躺在床上,盘算着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 “啪”的一声,尚小婷直接推门进来,往床边一坐,气呼呼也不言语。 江恩问道:“怎么了,谁惹你气成这样?” 尚小婷将手中一方绢帛摔在旁边茶几上:“相州城一对母女,坐着马车赶了三天的路,来茗香楼找诗圣,要诗圣帮着看看才写的诗。” 江恩拿起那张绢帛,粉红打底,四角绣着梅花,凑到鼻尖闻一闻,还有香粉味。帕上绣着几行字,是一首小诗,一看就是那种无病呻吟、伤春悲秋的句子。 江恩“嘻嘻”一笑,“你去告诉他,诗圣没空。诗圣正在挥就名篇绝句,切勿打扰。” “没空你还闻?”尚小婷一把抓过帕子,转身去了前院。 江恩眼珠一转,想跟去前院茶楼看看。开业这么久,江恩很少去前院。就一个茶楼么,有马掌柜和老一班伙计足够应付了,还有尚小婷、琥珀、碧月帮衬,自是用不着江恩去操心。 江恩想罢,觉得还是不惊动茶楼伙计为好,就没从后院去茶楼,而是从后院侧门悄悄溜出来,转到洒金街,来到离茶楼不远处的一个卖古董的店铺,站在店铺廊檐下,远远看着茗香楼。 古董店老板见自家廊檐下站着个人,正是茗香楼开业时见过的江恩,连忙从店内走出,满面堆笑作揖道:“知事郎大人,稀客稀客,快请里面待茶。” 江恩转头一看,店老板是个发福的中年人,满面红光,正笑呵呵作揖。江恩也还礼道:“老板怎么称呼?生意可好么?” “小姓陈,陈福生。在洒金街开店已经十年了,以前这里从没像现在这般热闹,只有几个老客光顾,勉强糊口。知事郎大人的茗香楼开张后,小店生意明显好多了,特别是名人字画卖得多了,都说知事郎大人是诗圣下凡,要买了字画去求大人品鉴。” “陈老板客气,我只在这站会,看看茶楼哪处还要修缮。你自去忙,我站会就走。” “这……这样也好。”陈福生回头喊伙计搬过来一把靠椅,又搬来一张矮几放在椅旁,冲好茶,对江恩道:“知事郎大人,你坐在椅上慢慢看,小人就不打扰了。”说罢躬身退回店内。 “多谢了。”江恩转身坐在靠椅上,品着茶,看茗香楼。 洒金街与第一次来看时已大不相同,两旁买卖铺户眼见客流日增,也都像过年一样,家家张灯结彩,许多门前都堆满货品,俨然就是闹市商街的气象。 茗香楼前也是车马盈门,江恩虽未进去,也能想到里边情形,想必是座无虚席,楼内各个厅堂都有说书唱曲,客人谈天说地,伙计穿梭奔忙。 尚小婷在做什么呢?江恩暗想,总不会老老实实坐在柜台后面吧! 正想到这,就见茶楼里走出两个妇人,前面一个年龄稍大,后面一个只是十六七岁少女,两人都是衣饰华贵,打扮得体,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出身。 后面少女虽是出了茶楼,还是一步三回头,前面妇人似是不住在她耳边劝着什么。 就见茶楼门口,现出尚小婷的身影,冲那两人说道:“说了诗圣刚刚出门访友,少则一月多则两三个月,你却不信,要去客栈中等候,那也随你。” 江恩心道,这就是刚才尚小婷口中的那对相州母女了,自己只说没空,在尚小婷嘴里就告诉别人自己已经出门,两三个月才回来,直接断了别人的念想。 “釜底抽薪!”江恩自言自语道。 母女两人上了马车,离开茗香楼自往客栈去了。 江恩看了一会,正准备起身回去,就见面前一顶绿呢八抬大轿经过,径往茗香楼而去,来到门口,从轿内走下一人,正是户部尚书杨恩泰,就是那个酸楚公子杨正才的爹。那天茗香楼开业,江恩见过他所以认得。 就见杨恩泰身穿朝服,头戴官帽,看样子是才下朝。在茗香楼门口并未进去,而是叫人拿了一张帖子送了进去。 穿着官服,看样子不是来喝茶的,拿着帖子进去,应该是有事前来。江恩想到这,连忙放下茶杯,来不及向古董铺陈老板打招呼,一溜烟从茗香楼侧门跑回自己屋中。 刚到屋内坐下,就见尚小婷一推门,来到屋内。 “你怎么了,怎么脸上汗津津的?” “没什么啊,刚才你出去,我在屋内活动活动,久不活动,身上都懒了。有什么事吗?” 尚小婷递过手中的拜帖,“户部尚书杨恩泰说要见你,看上去愁眉不展的,像是有什么事。” 江恩接过帖子,放在桌上。刚才见这杨恩泰穿着官服,来找自己肯定不是私事。户部是掌管钱粮的,若是公事来找自己,又是何事呢? “你把杨大人请到二楼雅阁,就说我换了衣衫就来。” 尚小婷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一边回头道:“你快点啊。”江恩点头,挥手示意她去迎杨恩泰。 江恩在屋内一边换着衣衫,一边思索。虽是没有头绪,但是隐隐觉得一个好机会要来了,至于是什么,要见了杨恩泰才能知道。 第十章 赈灾银 江恩推开二楼雅阁的门,一眼看见杨恩泰正在桌边转来转去,尚小婷坐在旁边,碧月站在身后。 尚小婷正在劝杨恩泰:“杨大人别着急,知事郎正在更衣,马上就到。”听到门响,几人一齐看向江恩。杨恩泰上前一把抱住江恩的手:“知事郎,你总算来了!” 江恩微微一笑,退回一步,作势要拜。杨恩泰连忙扶住江恩,“知事郎可莫要跪我,你这官职皇上也未定品级,也许我倒要给你请安,我俩还是都免了吧。” 江恩连忙让座:“杨大人,稀客、稀客!茗香楼开张后,杨大人这还是第一次来吧,快请上座。” 杨恩泰坐到桌旁,摇了摇手,“知事郎,一言难尽。茗香楼开张之后,不是我不来,实在是这几日忙得我焦头烂额。” “不急,慢慢说。来,尝尝新摘的秋茶,味道如何?” 杨恩泰端起面前茶盏,闻了闻,又品了品:“不错,味道纯正,入口软绵,齿有余香。这是才采摘的龙井吧?” “正是!前日茶船才到,我便让小婷去进了些,回头给大人府上拿些过去,慢慢品尝。” “如此,多谢知事郎了。”杨恩泰叹了口气:“知事郎,你可知江南西路今夏水灾,三州十八县晚稻可说是颗粒无收,许多百姓房屋被毁,居无定所?” 江恩点点头:“倒是听说一些,南方历来水患严重,朝廷不是每年都拨救济灾民的帑银吗?听说现在水势已退,还有什么事让大人如此劳心?” “水是退了,不过上百万人衣食没有着落,房屋没有修缮。南昌府每隔三五日就有一道八百里告急文书,上本朝廷,急求赈济。” “救灾那是刻不容缓的,想必皇上也会立刻下旨,开仓赈济。”江恩道。 “说的就是!皇上令户部七日内筹措三十万两赈灾银,立刻发往南昌府。可是上月才将去年的岁币凑齐送往辽国,如今户部库内空空,叫我到哪儿去弄这三十万两?” 尚小婷在旁道:“这么大的朝廷,每年制盐、制铁也不止收百万两,还不算各州府上缴的钱粮和皇庄产出,怎么会连三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杨恩泰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虽是家大业大,却是支出也大。莫说这南昌府需要救济,就是川蜀之地今年旱灾也需救济,只是灾情没有南昌府那么严重,只能往后放放。” “至于军中每年报上来的军械、马匹购置、开封城的城墙修缮、吴中之地的沟渠引水水利等等,也都每每砍去十之四五,不能足额拨付,你说我现在哪里还有这救灾银?” 江恩听杨恩泰说得倒也不错,北宋年间北方战事平息,官家减免赋税,民众休养生息,所以民富而国库空虚。杨恩泰说拿不出银子,倒不像是假话。 “既然如此,杨大人应当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另想他法。” “皇上又何尝不知府库空虚,略提了提,龙颜已是不悦。再要去说,只怕我头上这顶乌纱帽就要摘下来了。”杨恩泰愁眉苦脸道。 “没银子那也变不出来银子,皇上逼你也没用啊。”尚小婷道。 “今日散朝后,实在无法可想,七日后若是凑不齐这三十万两,不但乌纱不保,只恐还要被问罪下狱。是以我在朝房坐立不安,停留未走。” “中午时分,宫内太监总管陈公公来到朝房对我道,这世上既有人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何不前去请教?”杨恩泰说到这,偷偷看了江恩一眼。 “嗯?陈总管这是什么意思,是皇上要他去对你说的吗?”尚小婷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 “今日朝上,皇上又提到知事郎当初讲的故事。皇上道,有些事看上去做不到,但是世上就是有奇人,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最终做到了,说完就散朝了。” 尚小婷虽是脾气火爆,却也不傻,但凡有关江恩的事,都非常敏感。见杨恩泰这番引述皇上的话,显然另有深意。 “杨大人,你这么说,难道是要知事郎去变这三十万两银子?”尚小婷问道。 “不敢不敢,尚姑娘误会了。我想那陈公公不会无缘无故来对我说这番话,虽未说是皇上派他来的,但很明显是来提点我的。所以我就急急赶来茗香楼,找二位商量这事,一齐参详,看看皇上究竟是何用意。” 江恩已经听明白,心道这是赵祯要我替他解决难题,又不便亲自来问,就拐个弯叫这个杨恩泰来了。其实朝廷每年收入颇丰,只是一来北方战事平定未久,二来各地百业赋税都未理顺,所以才导致府库中常常是入不敷出。 这其实就是个简单的融资问题,朝廷自身有足够的偿还能力,响当当的5a+主权信用;民间有足够的资本,彼时宋朝民间财富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两下一结合,应该是水到渠成,江恩要做的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 江恩知道解决这事,就是小菜一碟。不过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这倒要好好琢磨一番。 “杨大人,既然府库中没有银两,不妨叫朝中百官相助,人人出力,想来凑上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恩故意说道。 “这……却是难办。一则向无先例,二则百官俸银微薄,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啊!”杨恩泰摊手道。 “不是吧?当日茗香楼开业,各位大人都是出手阔绰,就连杨大人不是也有丰厚贺仪吗?说来我还未多谢大人的厚赠,倒是失礼之至,恕罪恕罪!”说罢,江恩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杨恩泰作了一揖。 杨恩泰连忙起身:“知事郎,使不得。本官现在忧心如焚,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江恩“嘻嘻”一笑:“杨大人,请坐下说话。” “你的难题,倒也不是不可解。只是说难不难,说易却又不易!” “知事郎,此话何意?” “要文武百官凑出这些银子,莫说三十万两,就是六十万两也凑得出。只是怕皇上问起来,为何俸银不厚,却有这许多银子,到时不好交代。杨大人,我说得可对?” 杨恩泰尴尬地点点头。 “再则嘛,这银两也是各家各户辛苦经营所得,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若人人出力,解了朝廷眼下难处,却不知道将来找谁讨回这银两,总不能进宫找皇上讨要吧?” 杨恩泰连连点头,心想这个知事郎真是什么事都知道,说得太对了。 “江南西路水灾,一来黎民百姓受苦,二来南方既然颗粒无收,饥民难免会北上乞讨求活,甚至引起天下大乱,于公于私都应尽早平息为好。既是为百姓好、也是为朝廷好、更是为各位大人好,想必在南方有生意的大人也不在少数。” “破解这难题的症结,就是百官和皇上之间,缺少个保人。”江恩道。 江恩心想,其实你们就是缺个“保荐商”和“做市商”,这就是我的机会来了。 尚小婷把手一拍:“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天下间还有谁敢和皇上做生意?还找保人!” 杨恩泰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让皇上找大臣借银子,莫要最后把脑袋借了去! “嘿嘿!”江恩神秘一笑,“杨大人,你说的事,我已经听明白了。明日听我消息,你就回家安心等着吧。” 杨恩泰半信半疑道:“知事郎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既然皇上都说我是知事郎,你就放心吧。”江恩安慰道。 “别说大话,满朝文武都解决不了的事,就你逞能!”尚小婷警告道。 杨恩泰心中疑惑,但见江恩既然这么说,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感谢一番,忧心忡忡地离开茗香楼。 “你打算怎么办?”尚小婷问道。 “你不是想学做生意吗?今晚我们去见皇上,接下这笔生意!” “接……接下什么生意?” “到时候就知道了。”江恩“啪”地敲了个响指。 下午没事,江恩吩咐尚小婷好好打扮一番,晚上进宫见皇上。 难得第一次见江恩要自己打扮,尚小婷细细装扮起来,琥珀和碧月被支使得团团转,衣衫就换了十几身,头上簪钗也换了一小箱。 “江恩,快看看这只珠钗配这身衣服行不行?” “行!”江恩干脆地答道。 “每次问你都说行,到底哪个好?”尚小婷将珠钗丢在妆台上,看出来是真有点生气了!琥珀碧月在身后忍着不敢笑。 “呃,是真的好。为什么每次都说好呢?因为我看花了眼,就你这容貌,穿上荆钗布裙也掩盖不了身上自带的华贵气质!” “真的?不是骗我吧!” “不信你问琥珀和碧月,我一个人说你不信,问问她俩就知道了。”江恩擦了擦额头汗水。 琥珀碧月在身后拼命点头,尚小婷这才转嗔为喜。对琥珀道:“将旁边那一匣首饰拿过来,我要再挑一挑,看哪只最般配!” 天刚擦黑,江恩与尚小婷便离开茗香楼,赶往内城皇宫。江恩不会骑马,二人坐着茗香楼的马车,一路向宫城行去。 第十一章 逢千抽一 马车一路由旧唐门进入内城。内城离宫城还有一段路程,只见内城戒备森严,不时有殿前司护卫往来巡视,再远处还有九城兵马司的马队驻守。 来到宫城宣德门门口,有守卫过来核验。江恩是知事郎,皇上御口亲封宫内行走,尚小婷是八王爷姨妹,也经常入宫玩耍,所以守卫见是他二人,并未阻拦。只是宫城内马车不能行走,二人下了马车,由宫城内小太监领着,来到文德殿。 小太监进内通报,不多时,值守太监过来领二人入内见驾。 赵祯刚批了一下午折子,才用罢晚膳,听小太监禀告知事郎求见,就立刻召见,看来也是在等江恩。 江恩和尚小婷进到书房,江恩偷眼一看,这书房比五个总统套房还大,一间连一间,一间套一间,真是富贵莫过帝王家。 来到最里间,一眼瞅见赵祯端坐在一张巨大的石面台案后,正看着二人。二人连忙跪倒给赵祯请安,“臣知事郎江恩、尚小婷见过万岁,给万岁爷请安!”说罢跪地磕头。 “平身,赐座!”旁边小太监搬过锦凳,二人坐下。 “知事郎,朕封你以后‘见官不拜’,见朕么、若不是在朝堂之上,也无需跪拜。”赵祯对江恩道,“免了那些无用的俗礼。” 尚小婷惊讶地看着江恩,心道这皇上怎么老是对江恩与众不同,之前封的“知事郎”官名没听说过,现在封的“见官不拜”,也没听说过。 江恩“嘻嘻”一笑,站起身对赵祯一揖:“如此就谢过皇上了。”赵祯摆摆手,示意江恩坐下。 “知事郎,听说你还是诗坛圣手,这几日开封城都传遍了你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看你作诗一点也不比博弈、计算差啊!” “圣上谬赞,惭愧之至,那只是旧日山中无聊之作,不值一提。” “难得你主动进宫,不只是来看我的吧?”赵祯问道。 “我主圣明,竟然还未等我开口,就已猜到臣下的来意。” 尚小婷白了江恩一眼,心道真没看出来,江恩这拍马屁功夫也不比作诗差。 “为了何事,说罢。”赵祯似乎很受用。还是那句话,人人都爱恭维奉承,皇帝也不能免俗。 “听说江南西路水灾肆虐,三州十八县的晚稻颗粒无收,许多百姓房屋被毁,急需筹集银两救助受灾百姓。微臣愿尽绵薄之力,替陛下分忧。” “哦?”一听江恩说到筹集银两,赵祯眼睛亮了起来。这几天为了赈灾银的事,弄得一筹莫展,无奈叫太监去指点杨恩泰找江恩,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想到江恩既然进宫,定是有了解决办法,赵祯顿时来了兴致。 “爱卿有何主张,慢慢说来我听。” “我大宋人杰地灵、富甲天下,每年岁收银钱巨万,区区三十万两赈灾银本不在话下,只是府库一时周转不灵,才致圣上添忧。但若时日往后延上一年,便是支出六十万两也自绰绰有余。” “爱卿所言不错,只是救灾如救火,一刻也延误不得。如何能将时日往后延一年?难道又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赵祯问道。 “正是如此,如果筹借三十万两应对眼前急需,一年后加一成利息,本利归还,此事就不是难事了。” 赵祯点点头:“这当然可以渡过难关,莫说加一成,就是加两成也无不可。但上哪筹借这三十万两?” 江恩道:“一人当然凑不齐这些银两,但若十人、百人,每人凑一些,想来也不难。文武百官之中许多忠君爱国之士,何不让众人筹措?” “这……”,赵祯一时语结。这事不是没想过,但是一国之君向臣下借银子,闻所未闻。如果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江恩“嘻嘻”一笑,“圣上,微臣近来一直思索做什么生意,想来想去,想到了一桩没人做过的生意。” 赵祯正在沉思,江恩说了半天还是没解决赈灾银一事,若是能开口向臣子借银子,自己就不至于这么为难了!自己可不愿背负以势压人的昏君的骂名,再说这个人也丢不起…… 见江恩转了话题,提到生意,就顺口问道:“什么生意?” “微臣想个主意,发行一种银钞,比如一张一千两的银钞,如果有人愿意拿一千两的银票来买我一千两的银钞,一年后,凭银钞可得一成利。” “这是好事啊,手里有银票的,一年后可以多得一成。”赵祯道。 略一思忖,赵祯道:“知事郎,莫非……?” 江恩点头道:“我主圣明,微臣想发行三十万两银钞。” 赵祯明白了,江恩这么做,等于是以江恩名义筹借赈灾银,避免了自己出面的尴尬。 赵祯立刻来了精神:“江爱卿,既如此,却要朕如何帮你?” “小子人微言轻,便是印出这三十万两银钞,只怕是无人来买。还需要圣上从中相助,让百官每人或三千、或五千购买。因这是本朝开天辟地第一次的事,若无圣上发话,只怕没人相信。等这批银钞到期后,若果真能兑现,以后发行银钞,自然就有人买了。” “到时候莫说三十万两,便是六十万两,我想这开封城是四方繁华之地,我也能筹措出来。” 赵祯是聪明绝顶的皇帝,历史上也是颇有一番作为的,一听就明白这其中的巨大好处。果真如此,以后便是筹措再多银两,也可以让江恩立马办妥。 “好,此事不难,你将银钞印好,我在朝中直接发给众位卿家。一年可得一成的利,这是送钱,我看哪个敢不要!” 江恩一听,这皇帝够狠,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能这么卖基金,睡觉都能笑醒。 “只是……南昌府的赈济银至今尚无着落,让朕很是忧心。”赵祯拿话点江恩。 “圣上请放宽心,我这第一批银钞筹得的银两,立即送往户部拿去赈灾,我也只收一成利,不亏就行!” 赵祯一听大喜,困扰好几天的赈灾银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不过想了一想问江恩道:“一成利都给了别人,对你又有何益?” “嘿嘿,这就是我方才要与圣上所说的生意。银钞发过之后,有人等不及一年后兑现的,也可在我茗香楼折算现银,比如一千两的银钞,要是等银钱使用,愿意九百九十两现银出手,或许有人愿意买呢?” “要是等到明年,只差一两个月就能兑一成利,但是等不及,愿意一千五十两现银出手呢?” “微臣所求圣上的就是,银钞可以私下按约定价钱交易,我只在其中‘逢千抽一’即可。”江恩道。 “若是别人不在茗香楼买卖,你如何抽一?” “那我分文不收。若在我茗香楼买卖的,我会盖个知事郎的印,有了此印各地官府不得再审纠纷,见印为准。没有印章若是打官司的,自去找官府。” 赵祯点头道:“此事不难,明日我就叫人给你铸印,我会传谕三卿六部,但有知事郎所请一律不得延误。” 江恩一躬到地:“多谢圣上,以后若有需要发行银钞的买卖,只管交给我。” 赵祯和江恩相视一笑,多日来困扰自己的心事,一朝得解,不禁心头舒畅。江恩也得偿心愿,心中窃喜。大宋独家的基金保荐、销售、做市,全被他一人包办了。 君臣二人惺惺相惜,尚小婷在旁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江恩,这是什么买卖,买的是什么?卖的又是什么?” “这个……”江恩不知道怎么用宋代语言解释“金融”、“基金”,更无法解释什么是“风投”。实际上他投的是仁宗赵祯,历史上赵祯在位四十一年,正是北宋的黄金时期,这个却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书房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不一会,一个声音在外响起:“表哥,知事郎也在这吗?我正有事要找他,赶巧听说来你这了。” 江恩转过身来,只见门外走进一人,肤色白皙,眉目如画,正是晴纹郡主。 “知事郎,你果真在这里,倒省了我去茗香楼找你。”晴纹郡主惊喜地说道。 江恩见晴纹郡主身后还跟着明阳公主,知道明阳公主是赵祯的亲姑母,忙站起身,躬身一礼:“见过公主。” 尚小婷也过来与明阳公主见礼。 明阳公主微微颔首,示意二人无须多礼。江恩现在在开封府已是名人,博弈大师、神算子、诗圣,外间竟然越传越奇。在家中,晴纹郡主念兹在兹最多的就是这个江恩,不由得让明阳公主多看了几眼。 江恩对晴纹郡主道:“郡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几天,我要在城郊办个赏菊诗会,你是我请的第一个客人,一定要赏光哦!” “啊!”江恩心想这个赏菊诗会不知道有哪些人去,不过想来也都是京里的公子王孙、太太小姐,虽然是很好的社交机会,但是江恩兴趣不大,主要是家族的财权不在这些人手中。哈哈,想到这江恩自己都要笑了,觉得自己太市侩了。 见到江恩面露微笑,晴纹郡主道:“好啊,一言为定哦!你没答应去,我都没敢去请别人。” 晴纹郡主冲屋内人挥挥手,“你们继续谈,我们走了。”挽着母亲的手臂,离开书房。赵祯也起身,目送姑母与表妹出门。 眼见已是入夜,江恩向赵祯道:“圣上,明日我去国子监刊印司,印制银钞,还请皇上给银钞赐名。” 赵祯想了想道:“就叫天圣三年甲号龙票吧。” 天圣三年是年号,甲号?那么就有乙号、丙号、丁号……江恩心道,皇帝已经把系列龙票都想好了。嘿嘿,以后这些基金都归茗香楼独家保荐承销,倒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江恩答道:“是,等刊印司印好龙票、到筹齐赈灾银,估计有五日就够了,到时我会亲自将银两送往户部。” 赵祯点头,二人辞别赵祯,回到茗香楼。 第十二章 龙 票 一连几日,江恩都在外忙碌,去国子监刊印司监督龙票印制。按照江恩要求,龙票不能印制过大,以免携带不便,刊印司的头儿中奉大夫亲自忙前忙后伺候这个御前大红人。 龙票用纸与银票相同,都是上好的桑皮纸,本身大宋银票都是由国子监刊印司印制,所以做起来驾轻就熟。 第一天、确定模板;第二天、一天刻板;第三天、三千张龙票印制完成。 龙票全部是一百两面值,总共三千张。当着江恩的面,中奉大夫将模板销毁,然后派人将龙票护送到茗香楼。 没人知道江恩的官有多大,开始封为“知事郎”,按宋制,文散官官名带郎的,最大就是正六品的朝奉郎、承直郎。后来封为“见官不拜”,众人全傻眼了,那就是说除了皇上,没人能让江恩跪拜。这官儿到底是什么品级,没一个人知道。 江恩进进出出见尚小婷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江恩知道是因为晴纹郡主邀自己去参加赏菊诗会,尚小婷心中不快,却又无处发作。 江恩也不去理他,看着放在桌上的一摞龙票,三千张、三十万两,小半张桌子就放下了。再过几天,这些纸就变成了钱,就可以买下开封几条街,这些纸就不是普通的纸,而是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 琥珀和碧月围着桌子,琥珀道:“公子,你说这就是钱?可以买东西?” 碧月道:“看上去就和银票差不多,好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一两张。” 江恩拿起一张龙票:“现在还不是钱,不过很快就是钱啦,这一张就是一百两银子。” 马掌柜和文师爷也在旁边,看着桌上龙票“啧啧”赞叹。觉得这个东家确实神奇,竟然弄了这么多纸,而且过几天这些纸就变成了钱,就可以买无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神奇的人、魔幻的事。 尚小婷坐在床边道:“别得意得太早!我才不信有人拿银票来换这废纸。银票多好啊,想买什么买什么,这一百两龙票,你到街口给我买个烧饼试试?” 江恩知道她还在赌气,也不敢得罪她。笑道:“现在是买不了,不过很快就能买东西了。” 门口伙计在外喊道:“东家、东家!宫里的陈总管来了茗香楼,已经接在楼上雅阁,你快过去看看吧。” 一听太监总管陈公公来了,江恩心道,定是来送印的。赵祯那晚说要让人给自己铸印,想必是让陈公公来送印。忙对尚小婷道:“收拾一下,我俩去见陈公公。”顺手拿了一张龙票。 尚小婷也不敢再闹性子,略微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衫,对琥珀和碧月道:“你俩在屋内看着这些龙票,丢了当心知事郎要哭了。” 江恩“嘻嘻”一笑道:“快走吧,人家在楼上等着呢。” 来到二楼,就见雅阁内陈公公正负着手看屋内摆设,身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紫檀木盒,上面盖着红绸。陈公公转眼看到江恩,连忙躬身道:“咱家见过知事郎大人!” 江恩忙还了一揖:“不知总管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知事郎大人客气,咱家奉官家之命,给大人送印来了。”说罢一抬手,旁边小太监捧着托盘过来。 “这是皇上命吏部给知事郎大人铸的印。”陈公公将手中拂尘一摆,喊道:“赐印~~~!” 江恩、尚小婷连忙跪下,江恩道:“臣、知事郎江恩,谢圣上赐印,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公公接过小太监托盘,双手递给江恩,江恩恭恭敬敬接过托盘印信。 陈公公道:“赐印已毕,那咱家就不打扰知事郎了,这就回宫复命。” 江恩起身,将托盘递给尚小婷道:“我送陈总管下楼。” 来到茗香楼门口,江恩将手中龙票塞给陈公公。陈公公道:“这是什么?” 江恩?了?眼:“现在这是一张废纸,过几天是一百两银子,过十年是一千两银子。” “真、真的?”江恩说过几天是一百两银子、陈公公相信。因为在皇上身边,多多少少也听到银票换龙票的事,但是说过十年是一千两银子,却是有点不信。 江恩轻轻拍了拍陈公公手腕:“我是知事郎,知道以后的事,相信我吧!” 陈公公将信将疑,收好龙票,躬身谢道:“多谢知事郎大人赏赐。” 陈公公回去后,果真将这一百两龙票收好,直到能兑一成利的时候也没去兑换。十年后,作为存世稀少的第一批龙票,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江恩回到东院,见屋外站满了人。尚小婷站在门口,对着太阳看手里的印。 “这么小的印,一点也不威风!”尚小婷道。 江恩见尚小婷手里的印,确实不像普通官印那么大,只有一寸见方,普通官印最少也是两寸以上。不过官印大多材质是玉石、白银、青铜,这枚印虽小,却是金光闪闪,竟是赤金打造。 小点也好,龙票才那么点大,交易一次盖个印,要是用个大印,久了就没地方盖了,大概是赵祯想到这方印将来会使用频繁,所以才特意要吏部铸的小一号尺寸。 尚小婷看着界格内四个字,念道:“知事郎印。”下边边框内还有两行小字,因为是凿刻,不易辨认。便回到屋内,打上印油,“啪”的一声盖在一张纸上。 尚小婷拿起纸念道:“知事郎印,见官不拜、逢千抽一、半数归公。” “哇!‘见官不拜’都刻在印上,这样一来,你见我姐夫都不用拜了!” 围观众人也都交口称赞,敢情这东家真是了不起。满大宋朝、除了皇上竟没一个官能让江恩下拜的,真是闻所未闻。 “什……什么?”江恩听着这印上的字不大对头,连忙拿过尚小婷手中纸片,果见上面一只方印,界格下方清清楚楚刻着“见官不拜、逢千抽一、半数归公”十二个小字。 “半数归公?!”江恩心道,这皇帝真是太会算计了,竟比我这个神算子还会精打细算。逢千抽一,一半要交给他!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小皇帝竟然这么精明。江恩苦着脸道:“马掌柜,将楼下隔出一间大的隔间,这几天会有各部官员陆续来买龙票,以后这个隔间就改成龙票交收厅。” 又对文师爷道:“每个来买龙票的人都要造册登记,人手不够就找两个伙计帮你。” 马掌柜和文师爷领命,自去前院布置。 江恩又吩咐碧月:“拿我帖子去九城兵马司,明日起派士卒来茗香楼护卫,每日将收到的银票送去官家钱庄存放,直到这批龙票卖完。”碧月领命,拿着江恩名帖去九城兵马司。 尚小婷望着江恩道:“那我呢?我做什么?” 江恩“嘿嘿”一笑:“你就拿着这方金印,谁来买龙票你就给咔个戳,逢千收一懂么?替皇上收的。” “真的?”尚小婷看看手中的小小金印:“这就可以收钱?” “当然啊,要不咱印这龙票有什么好处?以后你就带着琥珀,见谁买卖龙票就上去咔个戳。这几天都是来买龙票的,过几天就有买的、也有卖的。你咔了戳,琥珀上去收钱就行了。”江恩得意洋洋道。 本来“逢千收一”还有点心虚,现在是帮皇帝收钱,理所当然、底气也就足了! 次日早朝,众文武山呼万岁,跪拜完毕后赵祯道:“自前朝以来,连年兵战不断,百姓困苦,众卿也多操劳。现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众卿薪俸微薄,朕心不安。” “今有知事郎江恩在茗香楼印制龙票,一年就可得一成利。众卿可按品级前去购买,亲王、郡王每人五千两,往下四千、三千逐阶减少,算是朝廷对众卿的奖赏。” 赵祯说罢,袍袖一挥,宣布退朝。 阶下众臣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着八王赵德芳,都知道赵德芳的姨妹、尚小婷是茗香楼东主。 赵德芳见众人都看自己,一摊手道:“看我干什么?这是好事啊。按圣谕我也要买五千两,明年就变成五千五百两,这不是好事么……” 众人摇头。好在二品以下只要买四千两,到三品三千两、四品两千两、五品一千两。五品以下没资格上殿,想买还不能买。这点钱对众官来说,倒真不算什么,回到府内,各门各府都打发人来茗香楼。 九城兵马司一早就已经按知事郎要求,派来一队士卒,由一个御武校尉带队,把好茗香楼前后院。 未到午时,洒金街就开始车水马龙,比开张那日还要拥堵。各府各院的官家管事领着仆人,浩浩荡荡,前来茗香楼买龙票。 尚小婷眼见果真有许多人来买龙票,不禁眼睛放光。与琥珀站在文师爷身后,每家交了银子领龙票时,就在龙票背后咔上红戳,然后收钱。若有哪个管家想要理论的、尚小婷就指指印上小字道:“皇上所命,不得不收。” 众人一看,果真有小字、逢千收一。好在一千两也就收一两,只得奉上白银一两,身边琥珀接过后,放在身后另外预备的小箱中。 安清宫宁总管也带人来买龙票,被堵在人群之后,前面还有上百人。在外看见尚小婷,隔着窗户挥手道:“小姐、小姐!” 尚小婷见是宁总管,忙分开人群来到楼外,问道:“老宁,你来干什么,是府里有事么?” “没事、没事。我奉王爷之命,来买五千两龙票。”宁总管已被挤得满脸是汗。 尚小婷挥手道:“回去回去!姐姐不是给我五千两本钱么,一两都没用上呢。我替姐夫买了,你回去告诉姐夫就行了。”宁总管忙点头,“那好,我回去禀告王爷,这儿人也太多了。” 第十三章 咔 戳 龙票销售堪称火爆,洒金街的商铺老板、茗香楼的茶客都被惊到了,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听说龙票一年可以得一成利,来购买的都是各府各院的官家、管事,而且五品官员以下还没资格购买,都不禁望而兴叹。 宋朝年间也有钱庄、银庄,不过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银行贷款一说。宋朝的钱庄都是投给有银钱需要的固定熟客,利息也很低。主要原因是古代商业、交通、信息传递都不发达。 所谓的宋代贸易繁荣也只是相对隋唐、五代之时而言,社会生产力的利用率与二十一世纪比起来,不到百分之二三,所以社会生产经营活动中,总资金的需求量受到限制。 钱庄放贷每年能收到七八分利息,已经是谢天谢地,一不小心还会导致呆死账、坏账,所以听说龙票每年一成利,都嗟叹错失参与机会。 不到酉时,龙票已经销售一空,茶楼外还有许多人没买到,如果真按赵祯吩咐的品级购买,估计再加三十万两也不够。 众人聚在茗香楼门口不散,这些都是奉家主之命而来的各府管事。原以为按皇上派定的份额,家家都能买到,现在从茗香楼内传出话来,龙票已经卖完,这才着急起来,怕回去无法向家主交待。 尚小婷盖戳盖得手都软了,三千张龙票,除了江恩拿去的一张,剩下的每张后面都盖了一次戳,琥珀的小箱里也收了差不多三百两碎银。 江恩在旁揶揄道:“是不是盖戳盖得手软,收钱收得头晕?” 尚小婷坐在桌旁确实手臂酸麻,不过还是说道:“不怕,再盖三千张都行!” “都卖完了,哪里还有要盖戳的!” 尚小婷看看外面没走的人道:“这龙票印少了,这么快就完事了,那咱们也没钱赚了啊!” 江恩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别急,今后还要盖戳,只是没今天这么多。这些龙票要一年后才会全部收回,有你盖戳的时候。” “不过,看上去这么热闹,才赚了三百两,太少了。”尚小婷心有不甘道。 三百两确实不多,还要交给官家一半。只是这个“逢千抽一”的厘金,是和发行总规模以及将来这批龙票的周转次数有关。按江恩估算,宋朝在徽宗朝时人口近亿,仁宗赵祯年代起码也有五千万人口,按照两成gdp发债,将是个天文数字,到时何止这三百两。 虽说“逢千抽一”要交一半给官家,但将来龙票流通,每交易一次,买家和卖家都是“逢千抽一”,等于是“逢千抽二”。这是江恩留的小bug,也幸亏如此,才抵消交给官家的另一半。 看到茗香楼外还有许多人买不到龙票,不愿离开,尚小婷问道:“师父,这些没买到的人都不走,怎么办?” 江恩叫过马掌柜道:“告诉没买到的人,明天再来。”马掌柜和几个伙计来到门外,一一解释,直到天擦黑,门口众人才散去。 “明天来也没有了,你叫别人明天来,你又变不出来龙票。” “倘若这些买到龙票的,都留到明年兑利,那我们不是只能赚一次钱?明天开始,在今天的龙票交收厅,可以买卖龙票。只要有人愿意买,今天买到的人可以加价卖,倒时候你去咔戳就行了。” “还像今天这样?咔个戳就收钱?”尚小婷问道,真要再连着咔一天戳,还真是够呛。 “是啊。不过明天买卖的人不会多,不会像今天这么累啦,放心吧。”江恩安慰道。 其实这批龙票的使命,就是打通赵祯这个环节,再让官员、百姓认可这种发债模式,然后养成交易习惯,直到一年后兑现。这其中虽能赚钱,但肯定不多,真正赚钱是这批龙票兑现后,大规模发行系列龙票的时候。 “你今天是不是留了五千两没卖?”江恩问道。 “是啊,我替我姐夫留了五千两。” “明天在龙票交收厅每张挂一百零五卖。” “为什么?我还没给姐夫呢!再说明明今天一百买的,你卖一百零五,谁会要?” 江恩一笑:“按我说的做,如果嫌价格高没人买,你可以告诉大家、今天买到的,都可以挂在交收厅卖,挂多少价格各人自便。” “你这又是搞什么名堂?今天买明天卖!”尚小婷显然转不过来弯。 “我们不是真卖。挂在那里,有人买就卖,能赚钱不好吗?我们挂了,别人想卖的也会去挂。你不管他挂多少价格,只要有了买卖、你就去咔个戳两边收钱,明白了吗?”江恩两眼盯着尚小婷。 尚小婷显然还是没太明白,不过还是怯怯答道:“明……白!” “卖龙票的银子,都送去官家钱庄了么?”江恩问道。 “送是送到了,不过还没进钱庄,就被户部来人运走了,这是杨恩泰给的户部单据。”尚小婷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江恩接过来一看,上面咔着户部大印,并注明了年利一成。江恩一看,赈灾银这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龙票日常交易的事了。 江恩将单据交给尚小婷,嘱咐小心保管,明年要拿这个去户部收银子。 ———————————— 第二天茶楼一开门,不少昨天没买到龙票的人就已经等在门口。 马掌柜招呼众人进了龙票交收厅,等众人坐下,马掌柜道:“众位,龙票是有数的,昨天已经卖完了!为什么今天叫大家来呢?为的是看看昨天买到的人,有没有人愿意卖的。至于卖不卖,卖什么价钱,茗香楼概不干涉。” “需要茗香楼见证的,就逢千抽一,将来官府不会再审纠纷,见印为准。想私下买卖的,出了事,自己去官府打官司。” 马掌柜交代完,厅内众人议论纷纷。 文师爷吩咐伙计将一个木牌,用竹竿挑起挂在正面墙上,木牌上写着:天三龙票,一零五卖。 “昨天一百买,今天就一百零五卖?这谁会买!” “各位、各位,价钱在这,愿意买就买,不愿意买就喝茶。昨天买到的各位,要是有愿意卖出的,找旁边伙计写牌子,也一齐挂在墙上。”马掌柜对众人道。 “要是昨天没买到,今天愿意买的,出什么价钱买,也可以找伙计写了挂在墙上。”马掌柜补充道。 一上午,厅里坐满了喝茶的人,但是既没人买也没人卖。 下午,江恩吩咐文师爷,再挂个一百零一买的牌子,文师爷听命照办。现在墙上是两个木牌,左边一个是一百零五卖,右边一个是一百零一买。 江恩一看,妥了!就等撮合交易了,转身回到自己屋子,找出一些竹简书,慢慢翻了起来。 晚上尚小婷无精打采地进了屋子,坐在凳子上说道:“神算子,你今天算错啦,一整天没一个买的,也没一个卖的。” 琥珀和碧月也进了屋子,收拾桌案,摆上饭菜。茗香楼开张后,江恩就吩咐琥珀碧月一起在东院吃饭,既然做生意,就不能像在王府那样,处处分出尊卑。 几人围坐桌旁,开始吃饭。江恩问道:“下午茶楼怎么样了?” 琥珀道:“今天却是奇了,整个交收厅坐满了人,墙上下午挂了好几个牌子,但既没人买,也没人卖,也没人愿意走。” “哦?挂了什么牌子?” “卖的牌子有一百零六、一百零七,其中一百零五卖的牌子挂了三个。” “买的牌子有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其中一百零三的牌子有七八个。” 江恩点点头,既然挂了这么多牌子,就说明既有人想买也有人想卖,没成交是因为价格不合适。等明天卖的人价格再低点,买的人价格再高点,两下凑一起,就有交易了。 尚小婷道:“我和琥珀拿着印,等一下午也没盖到一个戳,那些人既不买卖,又坐着不走,真想拿笤帚都轰出去。” 江恩问道:“那些人只坐着不要茶水吗?” “要,还要点心,有个胖子一下午吃了好几盘点心。” “那喝茶、吃点心,不给钱吗?” “敢不给钱!不给钱我老大耳刮子扇过去。”尚小婷道。 “哈哈哈,别人开茶楼,就怕没客人,你倒要往外赶客人。就算人家没买卖龙票,你这茶水钱不是赚到了吗?”江恩问道。 尚小婷放下碗筷,坐直身子,正要一掌拍向桌子,被江恩伸手拦住:“有话慢慢说。” “对啊!今天交收厅坐得满满的,一楼二楼也都坐满人,直到打烊了才走。我还生气这些人在看热闹呢!回头问问文师爷,今天茶楼收了多少银子。” “吃饭、吃饭。”江恩招呼几人道。 自从有了龙票之后,每天只要晚来一步,茗香楼就已经没有空座,尚小婷每天笑得合不拢嘴。江恩看在眼里,也是暗自高兴。 终于在几天后,慢慢开始有了交易,每天只有几笔,加起来不过三四千两,茶楼从中抽了几两银子的厘金。 江恩算着时日,每天让文师爷买和卖各挂一个价格,但是所挂的价格从没交易过。因为所挂的价格,买的比别人低,卖的比别人高。众人都不理解,既然成交不了,为什么天天还要挂上价格。 江恩也没告诉他们,这叫做市。把价格保持在一个区间,维护好这个市场。一旦突破这个价格,低的就买进,高的就卖出。 既然从无到有,把这个龙票做起来了,就要呵护好这个交收厅,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去与别人争利,利益最大化是把市场做起来,然后上规模。 至于茶楼生意火爆,是江恩转移尚小婷视线的托词,真的为了经营茶楼,岂不是埋没了二十一世纪金融高材生的才华。 第十四章 云山皇庄 洒金街自从茗香楼重新开业后,两边原先没人要的商铺,现在是有钱也抢不到,租金更是全城最高。 以前两侧低矮的铺面,也都扩建成高大阔气的门脸,饭庄、酒楼、银庄、绸缎铺取代了之前的小吃、杂货、粟米、农具小店。 看到茗香楼周围已经成了开封城顶级的商务活动区,尚小婷常常后悔不迭。第一次来茗香楼时,眼见萧条破败的洒金街,当时也是一脸嫌弃,现在每天都在懊悔、应该早早买下周围所有商铺。 江恩看尚小婷每天毫不掩饰喜怒哀乐,倒觉得她活得比自己更真实、更自在。性情直率未尝不是人生之福,前一刻高兴得恨不得掏心掏肺,一转眼也许就变成满脸冰霜。 江恩斜靠在床上,翻看一本绢册,见到尚小婷绷着脸进屋,坐在桌边一声不吭。江恩看得多了,倒觉得挺有趣,也不去问原因,每次等尚小婷自己忍不住,就会说出来。 果然,没过一会,尚小婷道:“有人找你。” “谁啊?” “晴纹郡主的丫鬟小昭。” “哦,快请她进来。” “我给打发走了。” “……” 江恩只能低头继续翻看绢册。见江恩没说话,尚小婷忍不住道:“你不问问她找你什么事吗?” “赏菊诗会!” “咦!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小昭了?”尚小婷显得非常吃惊。 “我没见到什么小昭,不过肯定是晴纹郡主要她来找我,又不会有别的事,自然是来告诉我诗会时间的。” “叫你明早去云山皇庄赏菊。” “嗯,知道了。” 见江恩不再说话,尚小婷转身出了屋子。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尚小婷又变得非常开心,就像遇到什么喜事一般,倒是江恩好几次忍不住要问她,最后还是忍住没问。 江恩对旁边正在收拾桌案的琥珀道:“云山在哪里?云山皇庄离此远吗?” 琥珀道:“在开封南面,北面是雁山,南面是云山,约莫二三十里路吧。云山皇庄是开封城周边最大的皇庄,就在开封进云山的路口,很大的一片庄子,很好认。” 江恩道:“等会吃完饭,你去西院告诉老马,让他明天早上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去云山皇庄。” 琥珀答应道:“哦!”一边用眼睛偷偷看着尚小婷。 尚小婷像是没注意他俩说话,正跟碧月说着下午茶楼里的一个老员外,一百零一才卖了十张龙票,转眼间,有人一百零三收。一下午在那唉声叹气,说喝口茶丢了二十两银子,两人边说边笑。 江恩看尚小婷神态,就知道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还是忍住了好奇之心没问。吃完饭,自去床边翻看竹简,一边想着,明天既然是赏菊,少不得又要展示一下诗圣的才华。 又一想,宋朝之前的诗句都用不得,起码要是南宋以后的。要好好过一遍脑中记得的一些名篇绝句,明天自己必定是众望所归,千万不能临场掉链子。 第二天早上,江恩穿了身月白缎衣衫,头上也是暗纹月白方巾,自我感觉良好。心想要不是天凉,再拿把描金扇子,可就真的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了。 来到茗香楼门口,一辆双套马车已在台阶下等候,伙计老魏站在车旁正看着自己。见江恩下了台阶,连忙从车辕上取下矮凳放好,江恩踩着矮凳,掀开车帘,一眼看见车内坐着的尚小婷。 “啊!你也要出门?那我叫老马再准备辆车。”江恩说着转身欲走。 “你去哪儿?我也是去云山皇庄,干嘛要再叫车?”尚小婷喊道。 “你也去云山皇庄?”江恩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是啊,去参加赏菊诗会!你以为我不识字么?你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快上车!” 江恩还在犹豫,尚小婷从车内伸手,一把抓住他左手的腕子,往里一带,江恩直接被拖进车内。 “老魏,赶车!” “是,东家。”老魏答应一声收起矮凳,牵着马顺过马头,偏身坐在车辕上。一扬鞭子,马车奔南城门而去。 江恩在车内揉着左肩,刚才被抓进来的时候左肩不知碰了哪里,有些隐隐作痛。 “怎么这么大的人,就跟纸糊的似的,就这么拉一下就受伤了吗?” “没、没,只是扯了一下,揉揉就好。” “没碰到脑袋吧?再撞一下别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 “你手劲怎么这么大,是练出来的吗,还是天生的?”江恩问道。 “这算什么!我还想问你,怎么一个大男人这么弱不禁风的?” 江恩一听无言可对,一个体育优等生,回到宋朝就变成弱不禁风了。两人不再说话,各自看着轩窗外。 这辆双套马车,车厢在当时已经算是最宽敞的一种,只是因为中国古人没研制出转向系统,所以都是两轮马车,而两轮马车即使再宽敞,车厢内也还是显得局促。 马车的挽具、硬轭都是中国人发明的,就是马车的转向问题落在欧洲人之后。要是四轮马车,车厢就可以做得更加宽大!要不要造一辆四轮马车呢?只要有耐磨金属做个转向盘就可以了,马匹拉着前轮转向,后轮架在前轮车轴上,这问题就解决了。 以宋朝冶铁技术,做出的转向盘虽然不是很耐磨,但是经常更换的话,倒也不是问题。要是做出一辆宽大车厢的四轮马车,走在开封街头倒是很威风得很。 江恩想到这,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你笑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不是,我是在想这马车车厢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宽大些,轮子为什么只有两个,不用四个?” “一看你就是没见过农人做活。你说的那种四个轮子的车在乡下有,是牛车。每次转弯要靠牛硬拉过去,要是人坐在上面,那怎么受得了。”尚小婷道。 江恩点了点头,尚小婷说得不错,《清明上河图》中就有那种牛车,要是人坐那种车,确实不可想象。 “要做出能转弯的四轮车,也不难……”江恩道。 尚小婷本要驳斥江恩,不过想了想没开口,这个知事郎说话虽是天马行空,倒还真的没有吹过牛,也许他真能做出能转弯的四轮马车。 “那你给我做一辆,要什么条件你说!”尚小婷道。 “嘻嘻,不要什么条件,等我以后老了、空闲了再说。”江恩想的是、任何发明都不能影响已有的历史进程。龙票交收只是个历史进程中的插曲,会在历史上促进金融业的发展,但不会改变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而四轮马车就不同了,拿破仑时代广泛使用四轮马车,马车的驮载量增加了三倍,也就是后勤物资保障能力,直接提升了一个战略层级。这样就会直接影响到一场战争的胜负,必然会影响到历史的进程。 自己现在所在的宋朝,显然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宋朝,不是平行空间里另外一个镜像的宋朝。如果是那样就不会有真实的历史人物如赵祯、赵德芳在身边出现。自己所翻看的竹简上的历史记录,也都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已知的历史。 如果自己真的造出四轮马车,并且得到推广,那么之后的历史发展显然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样子,也许历史会进入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将会导致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结果,所以四轮马车绝不能轻易去造出来。 尚小婷见江恩不肯替她做马车,白了他一眼,说道:“已经出城了,再有大半个时辰就到了。一会不要只顾作诗显摆,要不然每天那么多太太小姐去茗香楼找你,我可不替你挡驾了。” 江恩心想,之前也没要你挡驾、还不是去挡了!要不是还顾忌身份,估计会追着别人打一顿。 开封府是天子治下,通往周边县郡的道路都是大宋境内最好的。出了开封南门,往云山的官道也是一路平坦,此时已是晚秋季节,从轩窗看出去,大地开始罩上了一层肃杀之气。 还隔着十几里,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云山的轮廓。 云山是自西至东的一条山脉,名叫云山山脉。落到开封府南城之外的,是山脉尽头,称为云山。云山再往西,都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看到连绵雄浑的山势,江恩想到了一首诗,倒是颇为应景,心中暗暗得意。 马车轻快前行,来到离皇庄不远处,已经有人相迎。早十天就有人来打过招呼,皇庄总管光禄大夫吴卓勋亲自来到皇庄,检视庄内各处设施,安排赏菊诗会的筹备事宜,以便接待在京的公子王孙、太太小姐、名流士子的光临。 江恩与尚小婷的马车来到庄口,有仆役上前引路,直入到皇庄里面、靠山的一处湖水边。湖面约有一两百亩大小,靠山一侧搭着回廊浮桥,沿着回廊放满了红、黄、紫、白各色盆栽菊花。回廊上是一木台,再之后是连片的亭台楼阁。 远远地晴纹郡主看到江恩和尚小婷,在上方挥手道:“江公子,这边!” 江恩举目看去,见上面已经站了许多人。江恩和尚小婷举步来到台上,晴纹郡主和小昭已经站在台边相候。 “江公子,我还怕你不来了呢。尚小姐今天的这身衣衫真好看,衬得脸上粉扑扑的,真是越看越水灵。” 尚小婷见晴纹夸奖自己,也对晴纹道:“再好看也没郡主好看,天生的妍姿丽质。” 江恩拱手道:“郡主,我没来晚吧。” “不晚,不晚,都在里边等你们呢。”晴纹牵着尚小婷的手臂,领二人往台上屋内走去。湖边风凉,在台上另有一座木制大厅,四周是半人高的木墙,可以挡风。 第十五章 赏菊诗会 才进大厅,就见一个女子迎上前来,对晴纹郡主道:“姐姐,你去迎诗圣,莫非这就是京里盛传的博弈大师、神算子、诗圣江公子么?” 江恩见面前站的女子年纪不大,身着水仙散花绿叶裙,粉色丝带束住如墨黑发,发上簪了一朵黄色小花,一双美目正看着自己。 晴纹郡主忙对江恩道:“这是我堂妹易巧儿,一直仰慕诗圣之名,今日终得一见。”又转头对那女子道:“这位正是江公子,旁边这位是尚小姐,是安清宫尚娘娘的亲妹子。” 尚小婷和易巧儿相互见礼。 江恩对易巧儿拱手道:“坊间谬赞,江某实不敢当。” 易巧儿掩嘴一笑,“江公子、尚小姐,我们去那边坐。”说罢领着江恩、尚小婷走到厅内上首的书案旁,晴纹郡主在后跟随,几人在书案后锦垫落座。 厅内有茗香楼开业时见过的士子淑女,也都纷纷过来与江恩见礼,江恩一一还礼。 “江公子名气那么大,才来开封城几天,就有那么多人仰慕你,愿与你结交。”易巧儿道。 正说话间,安公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诗稿:“江兄,这是我刚写的诗,你给指点指点。” 说罢举着手中诗稿,摇头晃脑念道:“筵中重九玉席前,堪叹开金送夜寒。经雨小摘平若案,佳节黄浅候龙颜。怎么样,全诗没一个菊字,但说的都是菊。江兄、这首诗可还过得去?” 江恩点头:“不错,不错。” 见江恩说好,安公子来了兴致,马上叫人将这首诗抄下来,放在厅中的石面案台上。案上已经陈列了好几幅诗稿,都是在场士子所作。等诗会结束后,会安排人汇总抄录,再刻印成册送予众人。 厅内杨正才、武彦芝等人,或三或五,或聚或散,个个都蹙眉踱步,斟酌文字,苦苦思索佳句。 易巧儿道:“江公子,今日许多来客都已挥毫留下佳句,不知公子现在可有神来之作?”江恩摇头道:“不急,容我思索片刻。” 忽然,杨正才大步来到石案旁,挥毫疾书,少倾诗成。写罢,将笔往旁一抛,就似心力憔悴般,一跤跌坐在旁边锦垫上。 马上有人围在桌旁,将诗句念了出来:“来时村墅两乡别,冷眼残荷满上游。同泛杯深虽不饮,寒城重九可白头。” “妙、妙!冷眼残荷、寒城重九,几个字就道出晚秋的凄凉意境,真不愧是京城才子。” “装相!”易巧儿白了杨正才一眼,“就这几句破诗,至于累成那样嘛。”晴纹郡主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易巧儿这才没继续往下说。 江恩看了会心一笑,演戏么、谁不会! 站起身,来到厅边,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远处山峰,故作沉思状。尚小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晴纹和易巧儿跟在左右。 江恩在厅边一边踱步一边念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众人全都目视江恩,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断诗圣思绪。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菊绿时。” 江恩念罢,点了点头,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易巧儿拍手道。 “妙,真是妙!”晴纹已是第二次见识了江恩的文采,由衷赞道。尚小婷见众人都说好,也在旁拍手道:“好诗,好诗!” 晴纹郡主道:“荷尽、菊残描绘出秋末冬初的萧瑟景象,后两句却言道此时正是橙子金黄、橘子青绿的丰收时节。只是诗圣出马,还没写的、也都写无可写了,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藏拙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厅内之人,不管有没有文采,会不会作诗,也都看出江恩这首诗作的不凡,一时间羡慕、佩服、忌妒,各人心内是五味杂陈。 立刻有人将诗誊写在石案稿纸上,晴纹郡主问道:“江公子,此诗可有名字?” 江恩道:“一时兴起,随口念了几句,还请郡主赐名。” “既然是在云山皇庄赏菊所作,就叫‘云山皇庄赏菊有感’,你看可好?” 江恩点头:“此名贴切,就叫这名字。”晴纹立刻叫人把诗名加上。她是这次赏菊会的召集人,将来此诗流传后世,自是少不了提到诗会召集人。 安公子过来一把拉住江恩手臂,“江兄,诗也作了,我们去那边喝酒,我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江恩回头看了尚小婷一眼,见尚小婷并未阻拦,就点头道:“安兄请!” 安公子本是那种不学无术的草包,但是京里的各种诗会却是从来少不了他,只因为喜好附庸风雅。 但即便是草包,却也知道诗的好坏。见到江恩第二次作诗,那是实实在在大才子,诗圣之名绝不是偶然幸至。至此安公子已是心服口服,刻意想结交江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诗圣者、起码不是草包! 江恩也愿意和这样的人结交,起码一眼可以看透,没有什么心机。遂跟着安公子来到大厅左边,见有人已经将六张书案排成两排,众人围坐饮酒。 所谓无诗酒不雅,有酒必有诗,酒与诗那是向来分不开,品酒吟诗自是一件雅事。 安公子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鼎鼎大名的诗圣、博弈大师、神算子、皇上御口亲封的知事郎、见官不拜的江恩江公子。”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江恩也一一回礼。安公子又向江恩逐一介绍,有定国公宣承坚之子宣弘光、光禄大夫吴卓勋之子吴乾达、米商贾南城之子贾贵等人。还有之前就相识的卫国公严镇方之子严文柄、工部尚书丰天佑之子丰继业。 江恩落座,只片刻已是与众人相熟。这几人都巴不得与眼前这位御前红人亲近,而江恩也愿结交京城官商子弟,以便为将来生意做打算。 丰继业道:“江兄真是大才,刚才那首诗估计马上就会传遍京师。” 安公子道:“你们多陪江公子喝几杯,也许一会又有惊世之作,可不要错过机会。” 江恩眼睛一转,故作神秘道:“说起喝酒,倒是有个喝酒的笑话。” “什么笑话,快说来听。” “快说快说。”一说到扯闲篇,安公子最是起劲。 “有个好酒之人,某日别人送了一大瓮好酒给他。酒瓮有半人高,要搬去房里却是不便。他将酒瓮放在自家院中,第二天起来,发现酒少了一些,于是就在瓮上贴了一张纸,写道:不许偷酒。” “哪有什么用?别人要偷酒,还是会偷。”安公子道。 “正是如此,第三天起来看,酒又少了。”江恩喝了口酒道。 “这人真笨,把酒搬回屋中不就好了。” “肯定是院墙矮了,将院墙加高就行了。” 江恩道:“这人见酒还是少了,就在酒翁上又写了几个字:偷酒送官。” 丰继业道:“这下没人再敢偷酒了,为了偷点酒被送官,太不合算。” 那个米商之子,憨头憨脑的贾贵也道:“正是、正是!” 江恩伸出手指摇了摇:“错了,第四天酒还是少了,因为没抓住偷酒贼,怎么送官?” 安公子成竹在胸道:“我知道结尾了,这人一定是把酒喝完,或者是把酒瓮打破,大家都喝不成。” 厅内的士子淑女见这边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也都被吸引过来。尚小婷、晴纹、易巧儿也都站在江恩身后。 江恩一拍书案:“这人见每天都有人偷酒,一怒之下……”安公子赶忙问:“怎么了?把酒瓮砸了?” “……一怒之下,将酒瓮外面的字改成:尿桶!”江恩道。 “啪”的一声,江恩头上挨了一下,一回头见是尚小婷怒目圆睁,晴纹和易巧儿站在旁边。 连忙道:“哎哟,对不住,没看到你们站在这里。” 晴纹也臊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诗圣竟然也讲这么腌臜的笑话。倒是易巧儿说道:“尚姐姐莫要生气,江公子只是在讲笑话。诗圣,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啊,后来呢?” 江恩看着尚小婷道:“后来……后来,这人早上起来一看,酒瓮就装满了……” 安公子一拍大腿:“嗐,那还不是糟蹋了一瓮的好酒,谁也喝不成了。” 江恩摇了摇手:“还没完。” “这人一看,太生气了。于是,又将酒瓮上的字,改成了:不许偷酒。结果,第二天……酒瓮空了。” “哈哈哈……”桌案旁围坐的人都放声大笑,脑补着众多偷酒人偷回尿的画面。晴纹和易巧儿也都忍俊不禁,转身捂嘴笑了起来。 尚小婷这时也明白过来:“讲个笑话都绕这么多弯子,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易巧儿道:“诗圣,罚你再作一首诗,谁叫你吊大家胃口。” 周围一众女眷也都异口同声,要罚江恩再做一首诗,江恩只得道:“好,好!再来一首,就算赔罪。” 转身来到厅边,眼望远处山峰,心想,刚才已经作了一首菊花的诗,要是再来一首菊花就显得多余。想起了在来时的马车上,远看云山山脉时想到的诗,心里有了主意。 厅中石案旁已有人蘸饱墨汁,随时准备记下诗圣的新作。 “刚才赏菊的诗已经有了,再来一首嘛,却是重复了。这样吧,皇庄既然在云山,这云山也是山明水秀,峰峦叠翠,令人印象颇深。就来一首:云山。” 江恩开口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云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刚刚念罢,厅内响起了雨点般掌声,真不愧是诗圣,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只把厅内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恩心里暗念,苏轼苏老爷子,好在你百年之后才出世,今天借用了你的两首诗,到时你自己再想别的办法吧! 晴纹郡主更是欣喜万分,自己召集的赏菊诗会,竟然一下得了两首足以名扬后世的千古绝句。 第十六章 散财盗 易巧儿过来拉住江恩衣袖:“江公子,不要去和那班污浊俗物同坐,来我们这边。”江恩一看大厅右边,不知何时也有六张书案排成两排,女眷多围坐在周围,品茶闲话。 不由分说易巧儿已将江恩拉倒书案旁,早有人空出了座位,易巧儿拉着江恩坐在锦垫上:“江公子,这边许多人还不认识吧,我给你引见一下。”说着一一向江恩做了指引,江恩颔首作揖,分别见礼。 尚小婷坐在江恩左边,易巧儿坐在右边,晴纹坐在易巧儿身旁。尚小婷用袖子遮住手,狠狠掐了江恩一把,江恩疼得咧嘴却不敢出声。 武彦芝道:“江公子真是出手不凡,刚才两首新诗足以让此次赏菊诗会声名远扬。”旁边众人也都点头称是,晴纹郡主更是心中窃喜。 “江公子来了正好,我们遇到一道难题,正在争论不下。” 江恩一看是殿前司指挥使项光远之女项宛萱,一个薄粉敷面的淡妆美女。 “什么难题?”难道是考算术?这个就更简单了,江恩心道。 项宛萱看着身旁一位少女道:“刚才小容姐姐出了一道难题。说是庙中七个小和尚分粥,怎么样才能分得公平。一个人分吧,别人总是分得少。每天轮流分吧,总是有一天分得多,其它六天就会饿肚子,大伙儿正不知道怎么分才最公平。” 那个叫陆小容的是辅国将军陆安国之女,听项宛萱提到自己,便向江恩微微颌首。江恩见陆小容光艳逼人,瑰姿艳逸,真是我见犹怜。还在看着,左臂就被尚小婷狠狠掐了一把。 江恩也对陆小容颔首还礼,说道:“每天粥不管是多是少,只要分得公平,别人自是没有异议。” 尚小婷道:“这还用你说,谁都会将自己分得多些,将别人分得少些。” “就是啊,如果每人一天轮流分粥,也是只有一天分得多,其它六天都分得少。”武彦芝道。 江恩看着陆小容道:“陆小姐既出了这道题,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陆小容只是看着江恩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看来是要考考这个声名远播的博弈大师。 众女也都看着江恩,看他怎么破解这个难题。 江恩“嘻嘻”一笑:“一个人分粥或者是轮流分粥都可以。” 项宛萱疑惑道:“那样分得肯定不公平,还是没解决这个难题。” 江恩看了陆小容一眼道:“陆小姐的题目,算是一道博弈题。每个人都会有私心,会将自己分得多些,别人分得少些。问题不在于谁分,只要每次分粥之后,别人先选,分粥的人只能拿最后剩下的那一碗粥,就可以保证公平了。” 陆小容眼睛一亮,面上虽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实在是佩服。这个江恩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而不是像众人那样,只是想着怎么分。 陆小容道:“先前都传江公子精于博弈、计算,今日一见果然开了眼界,这世上竟还有江公子这般奇人。” 众人也都点头,每每看似无解的题,江恩一来总是柳暗花明,迎刃而解。 尚小婷坐在江恩身边,衣袖盖着手臂,一直掐着江恩的左臂。忽然发觉这样挺好,不用像刚才敲江恩的头,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敲他的头,面子上也不好看。 江恩心中有数,绝不敢得意忘形,否则左手臂晚上回去后肯定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晴纹郡主对今次的诗会非常满意,作为诗会发起人,既得到诗圣的两首神来之作,与会众人又都找到各自伙伴,喝酒的、品茶的、吟诗作赋的、三五知己闲谈的,没有一个人受到冷落,这样的诗会应该是非常成功的一场社交盛会。 渐渐日影偏西,厅内凉意加重,毕竟已是晚秋时节。 与会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安公子、严文柄都来邀江恩同行,却被尚小婷婉拒,她可不愿江恩与这帮纨绔子弟有过多来往。 眼见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恩与尚小婷也向晴纹告辞,易巧儿要陪晴纹,等客人全走了,才能回城,在一边暗自顿足不能与江恩同行。 回城路上,江恩道:“大小姐,你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你知不知道你手劲有多大?”说着挽起左臂袖子,手臂上青了好几块。 尚小婷一看,也觉得下手重了,但嘴中绝不会认错。“谁叫你得意忘形,一高兴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哪里得意忘形了?” “要不是我时时提醒你,那可说不定!” 因为得意忘形、所以要掐自己。没有得意忘形?那是因为被掐了、所以才没有得意忘形!江恩一挥手,没法跟尚小婷理论!率性而为、没有逻辑、左右都是理。 江恩心想,再雄辩的人,也辩不过尚小婷,人家是先掐了再说,反正总是不会掐错的。 马车一路向城内行去,路途平坦,车行飞快,转眼到了一处小松林,转个弯过去就可以看见开封城门。江恩远远瞧见松林旁停着一辆马车,在路边横着车身,轩窗帘珑挑起。 这车好像在云山皇庄见过,应该也是参加诗会返城的人,莫不是马车坏了?尚小婷也看到马车,说道:“好像是那个陆小容的车。” 江恩在车内喊道:“老魏,车走慢点,一会看看前面车是不是坏了,要不要帮忙?”老魏答应一声,马车放慢速度,来到那辆车近前,老魏停住了马车。 江恩和尚小婷下了车,就见那辆车也下来两人,一个果然是陆小容,另一个却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看衣着像是府中的下人。 见到江恩、尚小婷,陆小容敛衽施礼,江、尚二人还礼。 江恩道:“陆小姐,你这是……” “江公子,开封城都传你是博弈大师、神算子,我来赏菊诗会,其实就是来见识江公子的风采,是否像外间所传那样,常常把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 江恩、尚小婷听了,陆小容仿佛话里有话,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 “现今有件事,却不知道、是否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说着,陆小容搀过旁边的婆婆。那婆婆见了江恩就要跪下行礼,江恩连忙摆手:“老人家,你偌大年纪,不必多礼。” 陆小容道:“这位婆婆夫家姓包,夫妇二人都是府中下人,也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二十年前丈夫去世,包婆婆就一直留在府中,做些零活。后来上了年岁,府中也多有看顾,并不要她做稍重的活计,就在后院看看菜园、果园。” 江恩、尚小婷见陆小容忽然说起这个婆婆,知道定是有什么事。 “去年江公子还未来汴梁城时,城里出现一个蒙面盗,专门在各王府、国公府、尚书府,以及富商巨贾府上偷盗,次日早晨将所盗之物送在贫苦人家门前,一时各府各院人人惶恐,唯恐这巨盗来到自家府院。” 尚小婷道:“不错,这个巨盗每次得手,都会在主人家院中大喊‘老天叫我来,散财、散财’,所以都叫他‘散财盗’。那些时日,我天天夜间在安清宫带人巡视,就怕那散财盗来安清宫。” “因为散财盗一事,皇上敕令开封尹限期破案,但还是没能抓获此人。到后来两司三衙将全部人手撒在城内,一到晚间,但凡是稍显阔绰的府邸都有官差蹲守。”陆小容道,“直到有一天,终于在城内一条巷中将那人拿住,送往开封尹大堂。” “那人被拿时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身上虽无起获赃物,但在不远的小巷中,好几家门前都留有首饰、金银,显是那个散财盗做的。到了开封府堂上,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虽是没有招供,也还是被定了罪,押在死囚牢中。开封府尹将案宗上报刑部,不几日刑部批文下来,定了个秋后问斩。” “算起来还有十余日,这散财盗就要被押往市口,开刀问斩了。” 陆小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江恩已经听明白了。就见那个婆婆,听陆小容说散财盗,一边听一边啜泣,想来那散财盗与这婆婆定有关联。 江恩问道:“难道那个被抓的散财盗,是这位婆婆的亲人吗?” 陆小容点点头:“江公子真是聪明,我这么一说,你就知道那人与这个婆婆有关。那人正是婆婆唯一的儿子,叫包升水。” “自从丈夫去世后,包婆婆就带着儿子住在府内后院,看护菜园、果园,到后来儿子长大后,就常常与商队去各处驮运货物,每次有余钱都拿回来交给老娘。直到听说抓了散财盗,老婆婆听人说像自己儿子,去堂上一看果真是他儿子。” “眼看就要被问斩,婆婆无法可想。一日我路过府中后院听到婆婆哭泣,问了才知道事情原委。我想婆婆儿子不一定就是那散财盗,当时并未拿住赃物。但即便是散财盗,那也是个义盗,所得财物都分给了穷苦百姓,这样的人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被杀了头。” “正好晴纹郡主差人送来帖子,请我参加赏菊诗会,听说江公子也会前来,我便想带着婆婆来试试。看看足智多谋的知事郎,能不能救救这婆婆的儿子。” 江恩听完,低头沉默不语。开封府尹已经呈报刑部、刑部也已批复,就等于是板上钉钉的事,又怎能救得了那个包升水。难道还去劫牢反狱? 见婆婆哭得伤心,尚小婷又动了侠义心肠,用手一推江恩:“你不是什么事都能办成吗?这件事为何这么为难?” 江恩心中苦笑,什么事都办成,那不成神仙了! 陆小容看出江恩为难,便道:“此事确是为难,想来都是木已成舟,刑部也批文问斩。要是早些遇到江公子,兴许还有办法可想。” 江恩拱手说道:“陆姑娘,此事请容我细细思量,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出破绽。万一真的无计可施,还请不要见责才好。” “那是定然不会,本来此事已经定案,再要翻案却是千难万难。只是见婆婆伤心,实在于心不忍,才冒昧相托江公子。” 江恩道:“现在天色已晚,陆姑娘和包婆婆还请回府,明日若有消息,我差人再去请你们二位来茗香楼。” 陆小容点头道好,与江恩、尚小婷二人道别,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赶回开封城。 第十七章 石泉监 回到茗香楼东院,已经是掌灯时分。坐着马车奔波一天,江恩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宋代马车没有减震设备,就算车厢里坐垫再厚再软,也是吃不消。 琥珀进来问道:“公子,要用晚饭吗?”江恩斜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尚小婷看着江恩道:“才这么点路程,就受不了了。你以前肯定是哪个老财主家的少爷,没受过一点苦,然后头被撞了一下,就来到这里了。” 看见尚小婷也进了屋子,江恩想起件事:“琥珀,快去给我弄条热手巾来,我要敷一下手。” 琥珀答应一声,去厢房用热水烫了条热手巾,来到江恩身旁:“公子,敷哪里?” 江恩卷起衣袖,琥珀吓了一跳:“天呐,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江恩用右手指了指尚小婷。尚小婷转头两眼看着屋外,装作没听见他俩说话。 琥珀明白了怎么回事,不敢多说,将手巾敷在江恩手臂上。 “今天茶楼没什么事吧?客人多吗?”江恩问道。 “客人很多,要说开封城哪家茶楼生意最好,肯定是我们茗香楼排第一。大家都说知事郎简直神了,以前这个茶楼开不下去,知事郎一来,天天连喝茶都挤不进来。” 江恩“嘿嘿”一笑,显得颇为受用。又问道:“龙票买卖的人多吗?” “比前些天多,现在都是一百零三才能买到。今天收了差不多三十两厘金。” “三十两?”江恩心里盘算着,三十两就是交易了一万五千两,买卖各收千分之一,就是三十两,这三十两就是纯利。要是没有龙票,只是茶客喝茶,一天纯利也就只有这么多。三十两银子已经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一年也才挣到五六两纹银。 “公子,今天诗会去的人多吗?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诗?” 江恩没说话,努了努嘴,意思是问尚小婷。 尚小婷见琥珀看向自己,对琥珀道:“人可多了,诗圣是绝代风华、多才多艺。明天又不知道有多少千金小姐来茗香楼拜访诗圣呢!” 琥珀忍住笑,出门去厢房取来开水,给二人冲上新茶。 江恩忽然想起个问题,问尚小婷道:“呃,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干嘛?你想学武?”尚小婷看着江恩,“是不是想学了武,就能打过我?” “不是,不是。”江恩连连摇手,其实他忽然想到个问题,这尚小婷是个女子,手劲那么大,是不是古代人体质更好?或是真的有所谓的侠客、剑客? 这个问题,自己一直都忽略了,现在才想起来。“我是想知道你的武艺有多高,比你武艺还高的人有多少,是好奇而已!” 尚小婷看了看江恩,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武艺有多高,像你这样的打十个没问题。” “……” 江恩继续靠在床头,心里想着散财盗的事。据陆小容所说,那个散财盗就是包升水无疑。只是已经判了秋后问斩、板上钉钉的事,难道去宫里求赵祯特赦? “你答应陆小容去救那个散财盗,想好怎么救了吗?要找我姐夫去跟皇上求情吗?” 江恩摇了摇头,怎么跟八贤王开口?包升水盗了那么多家王侯公府,一句话给放了?江恩想起以前看古装剧里的台词:“还有王法吗?” “明天你陪我去开封府大牢外看看。”江恩道。 “不会要劫牢吧?”尚小婷惊讶道。 “嗯,只有去劫牢了!”江恩没好气道。 第二天,两人来到开封府大牢所在的石泉街。宋朝很多衙门都有自己的监狱,有御史台的台狱,大理寺的大理寺狱,开封府的开封府狱。 石泉街则是开封府关押审结犯人的监狱,又叫石泉监。因关押人数少,监牢规模也不大,在石泉街中间砌的围墙,占地只有几十亩的样子。与石泉监相邻的都是普通百姓的房舍,另一边是开阔农地。 与石泉监一墙之隔,是一座荒废的祠堂,祠堂看上去年久失修,应该很久没人进去过。 江恩走到祠堂近前,一眼看进去,里面是个天井小院,院内地面和围墙都有浅浅的青苔。进了小院,见院中有个很大的水缸,缸内接满了雨水,水缸架空在几块青砖上,缸底离地面有五六公分距离。 见江恩弯腰看缸底间隙,尚小婷道:“这只缸是防走水的,你看底下干嘛,那里又没金银财宝!” “嘿嘿,难说!这底下倒是藏银子的好地方,别人除非趴下来才能看得到。” 见江恩神神叨叨的,尚小婷真想给他脑袋上再来一下,心道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附近哪里有比较高的地方?比如石塔之类的?” “有啊,开封城内好几座寺庙佛塔,不过离这都不近。旁边穿过两条街有个鼓楼,也很高。” “啊,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离开石泉街,向城南方向走去,穿过两条街,果然见前面有座鼓楼,建在一处市集的边上,楼有六层,约有二十多米高。 古代钟楼、鼓楼多建在城内较核心处,大的城池会有多处钟鼓楼,在发生天灾人祸时起到警示作用,比如火灾、战争等等。 两人来到鼓楼下,拾阶而上,来到最上面一层。只见上边已经只剩鼓架,不见大鼓,估计是多年没用,就逐渐废弃了。 尚小婷见江恩围着鼓架转来转去,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想找个地方藏点东西,又不能被人发觉,但这里没地方藏啊。” “哦,你刚才在祠堂看那个水缸底下,就是想藏东西吧?” “是啊,那里放东西,别人想不到。不过还要找一个地方,本来想在这鼓楼上找个位置,看来是不行了。” “真笨,你上鼓楼的时候,没看到一层的楼板是架空的吗,那里比水缸底下还宽着点呢!” “啊?”江恩倒还真没注意,只想着在鼓楼上藏东西,倒没注意看鼓楼下的楼板。 二人来到楼下,江恩一看,楼板是木制,和地面留了大概十公分的间隙。见周围没人,江恩趴下身子,仔细看里面夹层,只有一些杂物。 江恩站起身拍拍手上尘土,点了点头,对这个地方比较满意。 “你要藏什么?” “回去再说!”江恩对尚小婷道,二人离开鼓楼,回茗香楼。 等到了东院屋中,江恩对尚小婷道:“要救那个包升水,需要我亲自去大牢和他见一面。否则,万一中间传话出了差错,这事就做不成了。” 听到能救包升水,尚小婷道:“师父,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样,你让老马去辅国将军府找陆小姐,叫她尽快安排我去见包升水。大牢里已经判斩决的囚犯,按惯例都是好吃好喝直到上路,所以应该不难办到。” 尚小婷点头,转身去找老马,让老马去将军府送信。 江恩又仔细捋了一遍事情细节,觉得再没别的问题,才放下心来。等到下午,老马来回话,让江恩晚上在茗香楼门口等陆小容的马车,一起去开封府大牢。 晚上天刚擦黑,陆小容的马车就到了茗香楼,江恩特意准备了一件黑色斗篷,到时进大牢用,他可不愿被人认出来。尚小婷一看包婆婆没来,车上只有一个陆小容,二话不说也挤上车来。三人坐着马车,一路向石泉监走去。 车内空间本就狭小,现在坐了三人,陆小容和江恩都是觉得尴尬,倒是尚小婷似乎浑然不觉。问道:“师父,你到底想出什么法子,能救出包升水?” “包升水被抓是因为别人都认为他是散财盗,只要出现另一个散财盗,就算是判了斩刑也要将人放出,官家怎能冤枉好人?”江恩道。 “可是包升水已经被关在牢内,哪里去找个散财盗?” “这就是今晚要做的事,把包升水带出来,让他再去盗几家。苦主去开封府一报案,那府尹就不得不放人了。” “怎么带出来?死囚能出来,那还要去救什么?直接跑了不是省事。”尚小婷不以为然道。 陆小容并未插话,只是静静听江恩解释。 “你说得也对,出来了直接跑了省事,但是那样一辈子都不敢见人,家里人也要被人看作是盗匪的亲眷,那种滋味想必不好受。” “那也比掉脑袋强啊,再说你怎么把人带出来?要是随便就将死囚带出来,这开封城早就乱套了。”尚小婷摇头道。 江恩笑嘻嘻地看着尚小婷,没有言语,眼角看到陆小容脸上也是不解之色。 车到石泉监门口,陆小容对江恩道:“就说是刘头儿安排的,见包升水。” 江恩点头,将斗篷戴上,下了马车。尚小婷和陆小容在车上等着听信。 江恩来到门前,一个守卫差官过来问道:“干什么的?” “下午和刘头儿说好,来探包升水。”江恩道。 刘头儿是石泉监押司,在这他说了算。那差官说道:“你等着。”一边进内去找刘头儿。 不一会差官出来对江恩道:“跟我来吧。” 江恩点头,迈步从边上小门进了石泉监,那差官拿着钥匙在前领路。江恩随着差官穿过一个院子,来到一个月亮门洞,里面就是犯人监室。 差官来到一间监室前,打开一道铁门,对里边喊道:“包升水,有人来看你。”说着对江恩一指道:“就是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