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元末拿到明太祖剧本》 第一章 未卜先知 元朝至正十三年。 天下反元之势,已是星火燎原。 自从两年前,北方红巾军起义以来,黄淮两岸,无数饱受压迫的百姓纷纷响应。 面对这群生命如野草般低贱,却又斩不尽、杀不绝的泥腿子,来自塞外的统治者们,除了继续加大镇压力度,别无他法。 “唉……城里快断粮了,再不想办法,只怕元军不杀进来,咱们自己先得饿死。” “既然如此,不如降了官兵吧。” “放你娘的屁!投降也是个死,倒不如杀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仲春二月,正是冬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然而濠州城里的几支反元义军,却依旧士气低沉。 说起来,众人被元朝中书左丞贾鲁、平章月哥察儿的数万大军围困在这里,已有整整五个月之久。 眼看粮草就要告罄,此刻城内一座大宅下,几个自封元帅的义军首领,开始乱作一团。有的撺掇大伙投降,有的则嚷叫着出城血战。 正争吵不休时,忽见一个容貌端正、身材略瘦的年轻人,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各位叔伯不必忧虑,先前小侄昏迷时,梦中曾遇一白发老者指点,那城外的贾鲁,用不了多久就要病死,届时元军自会作鸟兽散。” 众首领闻言,愣了愣,定睛望去,说话的乃是义军首领之一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 确切地说,对方其实是郭洺。 作为一个顶着见习工程师名头的光荣社畜,几天前,郭洺在家中熬夜做方案时,突因心律紊乱而猝死。 随后他灵魂来到元末,夺舍了因生温病而昏迷不醒的郭天叙,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郭子兴的儿子,朱元璋的小舅子。 好在郭洺适应能力极强,穿越后,不但自动继承了宿主的全部记忆,且很快便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行为举止,皆和原宿主无二,因此几日来,周围人几乎看不出异样。 堂前。 见对方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义军中另一位元帅孙德崖,当即冷笑道:“呵,白发老者,不就是神仙喽?神仙怎么不托梦给孙某,却要托梦给你郭大公子?” 周围其他首领也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郭公子,你倒说说哪路神仙给你托的梦啊?” “哈哈……不会是五通神吧?” 听众人语带奚落,郭洺既不争辩,也不气恼,安安静静地坐回原位。 贾鲁会在今年三月前病死,这是后世史书上清清楚楚记载的事,作为一个历史素养还不错的穿越者,他心里有数。 嗐,这就是所谓的上帝视角,不足为外人道也。 “混账东西,平日净见你游手好闲,今天又在这儿胡言乱语,不是为父说你,你何时才能像你义兄那般稳重些?” 见自家儿子惹人笑话,坐在大堂左侧的郭子兴“腾”地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地向着对方一阵数落。 “是是是,您老教训得是。” 郭洺心中一阵无语,不过他并不想跟老头子争辩,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此时他的目光,一直被对方身畔一位壮汉所吸引。 那汉子二十三四的年纪,头戴兜鍪,身穿黑漆铁甲,腰佩一柄雁翎刀,生得鼻直唇长、面如满月,似乎天生便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郭洺知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建立明朝的明太祖朱元璋,只是如今尚未发迹,名字还叫朱重八。 “若论行军作战,愚弟确实不如义兄,今后是得多向义兄学习,还请义兄不吝赐教。” 想到历史上这位重八兄,以一介布衣为起点,追亡逐北、扫荡群雄,最后开创了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的基业,郭洺不由得心生敬佩,忙起身合袖,向对方作了一揖。 “贤弟何出此言……” 以前的郭天叙从不会如此客气,朱元璋听了这话,脸上带着几分古怪,忙伸手试图搀扶对方。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小卒火急火燎地从堂外闯进来,气喘吁吁道:“启……启禀几位大帅、将军,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 “探子来报,贾鲁昨夜已病亡,今日一早,城外的元军便撤走了!” “什么?” 听了探子的话,堂下所有义军将帅,包括郭子兴、朱元璋在内,皆呆立原地,瞠目结舌,随后纷纷将目光转向郭洺—— 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真有什么白发老人给对方托梦? … “天叙,你说元军还会不会到濠州来?” “孩儿认为,如今元军首先要对付的,是河南的刘福通,江北的张士诚,暂时不会再到咱们这边来,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三件事,屯粮、招兵、练兵!” 随着贾鲁的死去,被围了五个月的濠州城得以解围,数万元军溃散,留下大量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和辎重。 由于先前预言了贾鲁之死,如今郭洺在濠州城内的名望迅速攀升,就连郭子兴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有什么重大决策,皆要先听一听他的意见。 “说得好,说得有道理哇!” “咱们郭公子,真是越来越像那戏文里的诸葛亮了!” 好歹也是从信息时代来的,郭洺的见识见解,自然不是其他土老帽能比的,每次都能说出一些看似很有道理,实则屁用没有的建议。 然而郭子兴及其麾下的一众部将,除朱元璋之外,却都听不出好赖,个个皆对他佩服不已。 郭洺心里忍不住感叹,啧,这帮古代人,真是太好糊弄了。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数日。 这日吃过晚饭,郭子兴又将郭洺留在堂下,似乎有事想同他商议。 “儿啊,几天前你义兄回了趟老家,给为父招来了七百兵马。如今他打算从七百人里挑出二十四个,到定远继续招兵,你看……” 郭洺听到一半,心中大惊,忙出言打断:“父帅,这么说,你答应重八哥了?” “这个倒还没有。”郭子兴坐在官帽椅上,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为父正是拿不定主意,才想听听你的看法。” 郭洺闻言,缓缓松了口气,立刻斩钉截铁道:“父帅,此事断不可行!” 关于朱元璋的发迹史,郭洺是比较了解的。 历史上,对方正是凭借这次外出招兵,成功脱离了郭子兴的掌控,接着一步步发展壮大,建立起自己的班底。 虽说郭洺心里敬佩朱元璋“驱逐鞑虏、再造神州”的功绩,但他同样明白,如果任由对方按既定的轨迹发展,那么自己将来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因为历史上的郭天叙,正是在随朱元璋攻打集庆路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半途。 自己若是穿越到别人身上,倒也罢了,偏偏穿越成了郭天叙…… 人还是得为自己考虑啊。 “哦,你且说说,为何不可呀?” 堂下,见儿子态度如此坚决,郭子兴不禁有些好奇。 郭洺也不想和对方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 “父帅,您老慧眼如炬,应该能看出来,重八哥不是一般人。如果您这次放他离开,就等于是放鱼入水,放鹰上天,将来再想留住他,只怕不能了。” “嘶……有道理,重八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不然老夫当初也不会收他做义子。” 郭子兴拈着胡须思索许久,最后道:“那依你的意思,为父应该派谁出去招兵买马呢?” 第二章 皇图肇始 郭洺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当即开口道:“父帅,如果您同意的话,孩儿愿意代替重八哥,为您老人家到定远招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孩儿希望您能把重八哥选出来的那二十四人,交给孩儿来统率。” 说到这里,郭洺忍不住两眼放光。 啧啧,那可是淮西二十四将啊,徐达、汤和、花云、郭英、郭兴、耿再成……将来个个都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自己有这帮人辅佐,未必就不能像历史上的朱元璋那样,在这风雨飘摇的元末乱世,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对,本来就该这样,不然小爷大老远穿越一趟,是来干什么的? 郭子兴闻言,沉思良久,最后点头道:“难得你肯主动担这苦差,好,为父答应你。除了那二十四人,为父再从帐下拨出三百精兵,外加五百石粮草,助你外出招兵。” “孩儿多谢父帅!” 郭洺心中大喜,忙起身向对方行了一礼。 … 山花烂漫,草长莺飞。 暮春三月,天气虽然回暖,却还不算炎热。 只是濠州城外的黄泥官道上,跟随郭洺一起外出招兵的三百多号人马,却一个个神色颓靡、无精打采—— 本来元军退走,大伙还想着好好玩乐几天,哪知这么快就要出城。 尤其是那二十四位被特别挑出来的汉子,他们之所以到濠州投军,几乎都是因为朱元璋,如今发现领头的换了人,心中难免别扭。 “徐兄弟,可曾成过婚?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父母都尚在否?” “回公子的话,在下已成亲,除妻子外,家中尚有一名老母。如今离家多日,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马背上,郭洺一面不太熟练地操控着缰绳,一面向身畔一位骑马并行的年轻人询问。 没办法,为了和这帮猛男搞好关系,一路上,他不得不耐下性子,放低姿态,和众人攀扯家长里短。 再说那回话的青年,年纪约摸二十出头,身材中等、相貌一般,看起来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农家汉子。 要不是亲眼所见,郭洺怎么也不会相信,此人竟然就是后来破陈友谅、平张士诚,率二十五万虎贲北伐中原的大明开国名将——徐达。 当然,这些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如今尚未发生。 “徐兄弟不必忧心,过几日我派人替你打听她们的近况。不过话又说回来,世道如此混乱,有机会的话,还是把家人接到军中为好。” 郭洺伸手拍了拍徐达肩膀,安慰了几句,接着转头向旁边另一位黑脸汉子问道:“花兄,那你呢?” 黑汉名叫花云,生得相貌粗犷、体格魁梧,在历史上虽不如徐达出名,却也是个张飞、尉迟恭般的猛将。 听了郭洺的话,对方挠了挠脑袋,憨笑道: “俺有两个大哥,都成家了,还有个妹子,两年前嫁进了五河县,全家就剩俺一条光棍。” “哈哈哈,花兄莫慌,待时局稳定些,本公子一定亲自做主,给你挑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 “真的?那俺老花在这里先谢过公子了!” 不得不说,郭洺用的办法虽没什么新意,倒也管用。 没过几天,众人的年龄、性格、喜好,家庭背景,全被他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与众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熟稔起来。 … 这日拂晓,在郭洺要求下,众人来到了定远城外张家堡地界,一座叫驴牌寨的山寨。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这里是朱元璋来过的地方,对方曾在此处赚得三千兵马。 郭洺清楚,自己想在这个世界立足,最保险的办法,还得是复刻朱元璋的路线。虽说这样多少有点厚颜无耻,但放着现成答案不抄,岂不是蠢么? 驴牌寨寨门前,一行人勒绳停下。 “尔等听着,我家公子乃濠州郭元帅之子郭天叙,如今奉命到此招降尔等,还不叫你家寨主出来迎接!” 花云奉郭洺之命,立刻拍马上前,向着寨门高声叫喝起来。 那寨内几个门卒,听到声音,抬眼望去,见外边站着几百条壮汉,个个虎背熊腰、甲胄俨然,知道对方不好招惹,忙转身回寨中通报。 “什么?区区三百多人,要招降我三千兵马?未免也太没把本寨主放在眼里!” 驴牌寨寨主姓张名厥,三十来岁,生得脑满肠肥、体硕如猪,此刻正在寨中饮酒进食,听了门卒禀报,不由得勃然大怒。 “来人!取我披挂来!” 旁边一个长相阴鸷的中年男子见状,忙出言劝阻道:“大哥切勿冲动,听说濠州的元军已经退走,如今正是城内反贼风头正盛之时,咱还是不要和他们结怨为好。” 中年男子姓高名蓟,原是个教书先生,颇有几分智谋,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干脆到驴牌寨落草为寇,当起了张厥的狗头军师。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还真要我带着弟兄们投降?”张厥翻了个白眼。 “诶,大哥说得哪里话。”高蓟从袖中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鹅毛扇,边扇边笑着道:“我等不妨先设宴招待,只推说收拾家当,需要些时日,让他们过一个月再来,应付过去便是。” “那下个月他们要是还来呢?” “哼,一帮蚁贼罢了,成得了什么大事,说不定过几天就被元廷剿灭了。就算他们再来,届时我等把寨门一关,他们又能如何?” “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 寨门外,听说张厥、高蓟二人设宴招待,郭洺担心对方不怀好意,于是让汤和假扮自己,带着十数名弟兄前去赴宴。 以身犯险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怎么样了,汤大哥,谈妥没有?那姓张的可愿投降?” 薄暮时分,见众人酒气熏熏地出了寨门,郭洺忙拍马上前询问。 汤和时年二十七,比原来的郭天叙大整整五岁,由于他资格老,待人宽厚,在义军中很有威望,郭洺便也随众人一道,称呼其为大哥。 “末将无能,此事并未谈成。对方端的狡猾,说什么要收拾家当,让我等过一个月再来,分明是托词。”汤和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什么?”花云是个急性子,立刻拔出佩剑,“既然如此,我等这就杀进去,生擒了那鸟寨主!” 徐达忙按住对方手腕,摇头道:“老花,不要莽撞,听公子吩咐。” 要说在出城的这二十四名淮西汉子中,徐达的性格是最为沉稳、谨慎的一个。这也符合对方在历史上的形象。 “算了,他既说一个月后,那我们便一个月后再来吧。” 郭洺摇了摇头,见众人疑惑,解释道:“如今我们就三百来人,对方却有三千兵马,就是强攻,又能有几分胜算?” “反正我等手头有粮,要招兵也不是什么难事。等一个月后大伙招兵归来,他若果真负约,再和他算账不迟。” 众人听了他的话,仔细一想,都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多言。 … 这日之后,众人撤离驴牌寨,开始在定远县周边的村寨募兵。 眼下正逢乱世,又是灾年,举目周遭,到处都是空着肚子的饥民,只要有粮食,能活命,哪怕做的是杀头勾当,也有的是人愿意加入。 于是不到一个月工夫,郭洺原本三百多人的队伍,便迅速膨胀到了一千多人。 虽说这一千人大部分都面黄肌瘦、形同饿殍,身上别说盔甲,连件像样的兵器都配不齐全,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了。 “公子,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要返回濠州城么?” 招够了兵马,众人一时皆茫然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如今手头有兵,郭洺心中有了底气,挥了挥马鞭,豪气干云道:“回什么濠州,当然是去驴牌寨,把那三千兵马赚到手!” “哈哈哈,就该这么干!”花云闻言,立刻出声附和。 其余人面面相觑,虽觉一千人去和别人三千硬碰硬,未免有些不妥,却也不好说反对的话。 第三章 攻打驴牌寨 郭洺是个行动派,没几日便领着众人回到驴牌寨。 只是等大伙重到寨前,却见那寨门紧闭,两旁的塔楼上,并排站着百十名带甲控弦的喽啰,个个皆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对方如此阵仗,显然是不想再把大伙当客人了。 花云大忿,当即纵马上前,高声咒骂起来:“开门,开门!姓张的不是说等一个月吗,如今俺们来了,这狗娘养的泼贼,如何闭门不纳?” 塔楼上的喽啰听到骂声,立刻朝下方搭弓射箭。 亏得花云剑术高超,一面骑马后撤,一面挥剑格挡,总算毫发无损地退了回来。 “公子,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寨门远处,见驴牌寨果如预料的那般反悔,众人皆没了主意,纷纷将目光投向郭洺。 郭洺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沉声道:“挑两百老弱士卒,把所有粮草运到寨门外,告诉那张让,我们这次是来给他送粮的,并无恶意。” “公子这么做,可是想将对方骗出来擒住?”徐达听了此言,摇头道:“计是好计,只怕那厮不会轻易上当。万一粮草再被抢去,我等就只能饿着肚子回濠州了。 “无妨,此人虽然奸诈,但还不清楚我等已有了一千兵马,如今见了这么多粮草,又见我军示弱,我料他必会动心,出寨抢夺。” 郭洺眯着眼,淡淡一笑道:“届时我等兵分三路,人数最少的一路做诱饵,引对方深入。人数最多的一路,埋伏起来,以逸待劳。剩下一路绕后堵截,但要记住,不可恋战,一定要放对方突围!” “公子,为何要让对方突围?前后包抄,岂不是更好么?” 众人闻言,皆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郭洺摇头道:“驴牌寨兵马比我们多,想打歼灭战,谈何容易?况且我等的目的,是要降服对方,而不是杀光。”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驴牌寨的寨门就那么大一点,我等若故意放溃兵逃窜,他们求生心切,难免会在寨门口自相践踏。届时我等便可趁虚而入,一举将对方荡平!” 这些招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兵法,完全是郭洺在后世玩策略游戏,看历史帖子积累的经验,在高手眼中就是过家家的把戏。 然而众人听了此话,包括徐达在内,却还是目瞪口呆了半晌,最后皆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郭洺预料的那般,当驴牌寨寨主张厥,得知他手中有大量粮草,兵力却只有几百后,立刻点齐兵将,准备出寨抢夺。 “传本寨主军令,让弟兄们穿好盔甲,带上刀剑,随我出战!” “慢!” 二寨主高蓟看出其中有诈,忙试图劝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大哥还请三思啊,这世上哪有故意露财,又故意示弱的道理。对方如此招摇,难说不是计谋。” 然而张厥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摇头道:“老二,你也太看得起那姓郭的小子了。我和他爹郭子兴也算旧相识,他父子二人是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咱们人数比对方多,怕他做什么?难道外边那么多粮草,你让我放着不要么?老二啊,你要是胆怯,那就留守山寨好了。” 其实张厥之所以执意要出战,倒也不全是轻敌之故,实在是因为驴牌寨已没有多少存粮了,再不想办法补充,只怕他这个寨主也当不下去。 “这……既然大哥心意已决,那便自己多留意些,一切务必以小心为上。” 见对方坚持己见,高蓟也只得作罢。 … “唉,直娘的日头,毒杀你亲爷。” 正午时分,天气十分炎热。 那张厥不顾高蓟阻拦,领着麾下两千多部众,汗流浃背地出了寨门,还未逢着对手,士气已先低落了五分。 行了一段路,远远望见前方一片密林前,整齐摆放着数十辆满载粮草的推车,周边却只稀稀落落地守着几十名未穿盔甲的弱卒。 饶是张厥再莽撞,这时也谨慎了起来,摆了摆手,对身畔一个亲信道:“派三百弟兄,过去探一探,若无埋伏,便将那帮人杀了,把粮草推回来!” “遵命。弟兄们,跟我上!” 那亲信领命,忙转头向身后的喽啰们挥了挥手。随后众人纷纷手执兵器,拍马上前。 “照计划行事!” 远处,汤和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见对面驴牌寨的人马朝自己杀来,忙吐出草叶,招呼手下百十名弱卒,推起粮车向后撤退。 驴牌寨兵马见状,唯恐对方逃跑,未待张厥吩咐,便纷纷快马加鞭,想要追上来抢夺粮草。 “啊!俺的腿!” “俺嘞亲娘!疼死俺咧!!” 孰料就在他们将要追及对方的一瞬,却中了计,一个个连人带马,滚进对方事先挖好的陷阱中,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那陷阱宽数十围,高一丈半,下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削尖的木桩,掉入陷阱之人,就是不被戳死,想要爬上来也不可能。 “不要乱,不要乱,对方就那么点人,咱们一人一口唾沫,淹也能淹死他们!” 张厥见状,心中先是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咬牙切齿道:“再去五百刀盾手,杀光那帮贼兵!” 驴牌寨众喽啰闻言,心中虽恐惧,却也不敢不从命,小心翼翼地向着对面摸了过去。 见驴牌寨的人再度向自己杀来,汤和知道硬抗没有胜算,忙按照计划,扔下粮草辎重,带着百十名弱卒,迅速钻入了背后的密林。 驴牌寨的喽啰们追至林前,徘徊了一阵,最终没敢跟进去。 “嘶……这伙蚁贼,就这么点手段?” 见对方一伙人进入密林后,半晌没有动静,张厥心中嘀咕了一阵,挥手向部下道:“去,把陷阱里还活着的弟兄捞上来,粮草也给我带过来。” 众喽啰立刻奉命行事。 然而,就在他们忙着救人和搬运粮草的空当儿,忽听密林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口哨。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 下一刻,只见一伙身穿重甲、手握马刀的骑兵,突然从众人背后的密林中冲了出来。 “杀!” 为首一条黑大汉,率先冲入敌阵,手中一柄四尺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左劈右砍,仿佛斩瓜切菜,所当者无不应声而倒。 来人不是花云,却又是谁。 “哈哈哈!痛快!痛快!” 花云杀得兴起,一把脱掉身上的盔甲,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横冲直撞,那样子,仿佛恶鬼出世。 “我的娘啊,快逃!” 再说驴牌寨这边,由于被对方偷袭得手,顷刻间便有数十人死于非命,其余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哀嚎着向后溃退。 远处观战的张厥亦吓得不轻,正欲领兵撤走,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敌军不过百十来人,当即向着一众手下怒斥: “没用的东西,慌什么?全军听令,给我压上去!宰了他们!” 第四章 夜袭横涧山 只是命令下出还没多久,张厥便后悔了。 这边驴牌寨剩下的一千二百多人,各执刀枪,刚重新鼓起勇气上前,将花云等人团团围住。那边密林里,早已埋伏多时的徐达、郑遇霖、耿再成等人,立刻便从两侧杀出。 “不好!有埋伏!” “不是说对面人少吗,怎会有这么多?” 双方甫一交手,猝不及防的驴牌寨寨众,很快便落了下风。 此时郭洺也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加入了战斗,见局势偏向自己,他忽然灵机一动,忙一边领兵厮杀,一边扯开嗓子大喊: “败了,败了!驴牌寨败了!” “驴牌寨败了!!” 周围的士兵受此鼓舞,亦纷纷跟着大喊起来。 驴牌寨一行人,本就因为分不清对方有多少兵马而心生怯意,听了这话,也不辨是真是假,登时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起来。 “别听他们胡说,咱们还没败!还没败!” 见手下溃逃,张厥气得七窍生烟,起初还试图约束一二,后来见败局无可挽回,也只得跟着溃兵一起向后撤退。 只是才撤到一半,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呔!站下,往哪里逃!” 原来是郭兴、郭英两兄弟,按郭洺的要求,率领三百兵马,早早地迂回到后方,堵住了对方撤退的必经之路。 见此状况,张厥别无他法,心中一横,咬牙向手下道:“各位弟兄,今日大伙若突围不了,便都要交代在此处了。” “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还都在寨里等你们回去。想活命的,就给老子拚命,杀出一条血路来!” “大当家说得对,咱们不能死在这里!” 众溃兵听了这话,先是茫然了片刻,随后竟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之气,一个个红着眼,主动向对面杀去。 再说郭氏兄弟这边负责堵截的兵马,大都是新募的灾民,身上全无甲胄,只有几把长矛、钝刀,甚至木棍。 这样的队伍,打打伏击或者顺风仗还成,如何挡得住对方全力进攻,当即被对方杀得人仰马翻,节节败退。 好在这一切本就在郭洺的计划之中。 “撤!” 眼看形势不利,郭氏兄弟抵挡了一阵,赶忙领兵撤退,故意放开一条通道,让对方突围。 事出紧急,那张厥来不及多想,发现有机会逃命,立刻领着千余名溃兵,不要命地朝自家山寨方向逃窜。 张厥前脚刚走,后脚徐达、花云等人,便与被打散的郭氏兄弟合兵,一路跟在对方身后,不依不饶、穷追猛打。 一直追到驴牌寨寨门前,双方再度发生战斗。 … 黄昏薄暮,战事已进行到尾声。 “进展如何?” “公子,全被您料中了。那帮溃兵到了寨门前,争相逃命,果然出现混乱。我军趁势从后杀入,一口气攻破了对方山寨!驴牌寨寨主张厥被阵斩,二寨主高蓟领着数十残兵从寨后小路逃走,汤将军、徐将军和花将军,已派人去追了。” “好,很好!这帮淮西猛男,果然如传说中那么剽悍!” 密林外,郭洺身着戎装,骑在一匹大青马上,听着手下亲兵传来的捷报,心情大悦。 想不到自己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居然打得如此顺利,虽说比起历史上的朱元璋还是逊色太多……但也很不错了,起码赢了不是? 心中兴奋了不知多久,他渐渐回过神来,忙大手一挥,对几个亲兵道:“告诉弟兄们,此次攻破驴牌寨所得财物,本公子分文不取,全部赏赐给大伙!” “遵命!!” 众亲兵闻言,喜不自胜,忙领命退下,将这个消息传给更多人。 … 清晨。 明媚的阳光,透过驴牌寨山寨大堂的窗楹,洒在郭洺稍显稚嫩,却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大堂中央,郭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虎皮交椅上,望着麾下的淮西众将,笑着问道: “各位弟兄,这几天让你们收编战俘,都收编的如何了?” “哈哈,公子放心,都安排妥帖了。” 话说先前驴牌寨被众人攻破时,郭洺注意到一个问题—— 自己这边的兵马,经过先前的战斗,已从一千多人锐减到了七百多,而投降过来的俘虏却有两千三百人之众。 为了防止军队因为缺少向心力而哗变,他来不及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编队伍,只能先让手下的将领们自行收编。 不过这样做仍然不够,想要让这帮新入伙的俘虏,快速和自己产生归属感,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带着他们,一起去干票大的。 “诸位弟兄,我决定率军南下,夺取定远,你们以为如何?” “既是公子有命,我等自当遵从!” 按照历史上朱元璋的路线,郭洺下一步的行动,自然是准备向南攻略定远。当他把这个计划向部下说明后,众人无不表示赞成。 只有徐达眉头微皱,担忧道:“公子可听说过,那定远县有个叫缪大亨的民帅,手下有两万兵马,号称‘青军’,此人据说已归顺了元廷。” 郭洺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对方的两万兵马,如今正驻扎在横涧山一带避暑。” 徐达闻言,奇怪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咳咳……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郭洺单手抵唇,咳嗽几声,岔开话题道:“不过我等欲取定远,确实须先破了缪大亨才行。兵法有云,攻其无备。趁现在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正是从背后捅他腚眼的好机会!” “哈哈哈哈哈……” 听对方说得如此诙谐,众将纷纷笑着道:“公子要我等如何做,尽管下令就是。” “很好,大伙下去多准备些火把,今夜二更时分,咱们奔袭横涧山,杀那缪大亨一个措手不及!” “得令!” … 星河流转,夜风徐徐。 定远县西北,横涧山,一处平坦开阔之地。青军的大营就安置在此。 “来来,张大人,在下敬您一杯。听说咱们的丞相脱脱大人,正在组织百万大军,不日就会领兵南下,届时还望张大人替在下引荐一番才是啊。” “好说,好说,缪大人对朝廷的忠心,本将军是知道的。” 中军大营下,青军元帅缪大亨,照例像往常那般,同元朝派来监视自己的将领张知院,一同在帐下饮酒作乐、互拍马屁。 正说到酒酣耳热处,忽听得营外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二人掀开帐子,出营查探,举目四望时,只见横涧山四面,到处都是火光,仿佛一条条长龙。 与之相伴的,还有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弟兄们,随俺杀穿青军大营,活捉缪大亨那厮!” “活捉缪大亨!!” 花云身披重甲、手握长剑,领着麾下五百名勇士,借着夜色的掩护,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敌营。 郭兴、郭英,郑遇霖、郑遇春兄弟亦不甘落后,各自统兵,从不同方向杀入。 “缪大人,快逃吧!” 眼看着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突然袭击自己的大营,缪大亨不由得两眼茫然,站在原地发愣。 一旁的张知院倒是反应迅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翻身上马,临走前还好心提醒了缪大亨一声。 “对,对,逃……” 缪大亨总算如梦初醒,赶忙跨上坐骑,欲同对方一起逃离。 可惜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眼看着就要走出横涧山了,却在山谷的出口处,被数百兵马拦下了去路。 “站住!往哪里去!” 原来徐达、汤和两人,早已率兵在此埋伏多时。 第五章 进驻定远城 “腰刀四百把、长枪七千一百挺、黄桦弓五百副、竹弓三千副、铁甲三百五十具、皮甲九百具、纸甲四千二百具、战马三百一十三匹、粮草一千八百石……” 由于两万青军军纪涣散、毫无防备,横涧山的这场战斗,持续到五更便宣告结束。 郭洺的三千兵马,只付出了一百余人的代价,便成功击溃了两万多青军,生擒了青军元帅缪大亨,以及元朝将领张知院。 “哈哈哈!咱们这回可是发财了!” 天亮后,清点完损失和缴获的物资后,郭洺部下众将,人人皆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这次的缴获,可是比几天前攻破驴牌寨强多了。 看得出,这伙青军虽是民壮出身,不过自打投降了元朝之后,还是从定远县捞到了不少好处的。 “公子,他们两人该如何处置?” 人群中,汤和押着被麻绳绑缚的缪大亨和张知院,缓缓走到郭洺身前,拱手请示。 郭洺尚未说话,一旁的花云已高声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就地处死!公子,你可别说想招降这姓缪的啊,这两万多俘虏都是此人的兵马,你若招降了他,夜里能安心睡觉?” 徐达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末将认为花兄弟的话有道理,这两人确实留不得。” “各位壮士饶命啊,在下愿意投降,愿意投降!” 那张知院听到众人要杀自己,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旁边的缪大亨却是把脸一横,声音冷冷道:“哼!要杀便杀,老子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郭洺见状,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中,朱元璋在横涧山夜袭青军后,不但招降了缪大亨,而且很快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带着两万多部下,为自己效命。 郭洺实在想不明白朱元璋是如何做到的,他自问没有对方那样的能力和魄力,可以让缪大亨真心实意地投靠自己。 可就这样杀了此人,他又颇觉可惜。 历史上,缪大亨在跟了朱元璋之后,还是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朱元璋曾评价他“生平端直,未尝有过”。 “缪将军,我不杀你。你若愿意留下来跟我,本公子竭诚欢迎。倘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可以让你离开,你在军中的家人和亲信,也可以一并带走。” 思来想去,最终郭洺拿定主意,决定放了对方。至于张知院,他也不打算为难。 缪大亨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当真打算放了我?” “千真万确。” “公子,万万不可啊!你放了这姓缪的,万一将来他还要与咱们为敌,岂不是放虎归山么?” 众将闻言,皆出声劝阻。 “好了,不必多言。” 无奈郭洺心意已决,望着众人摆了摆手。 那缪大亨见状,知道对方并非戏耍自己,沉默了片刻,忽俯首向他拜了一拜,沉声道: “阁下恩德,缪某必铭记于心。他日疆场若不幸再见,缪某定主动退兵,绝不与阁下为难。” 郭洺微微一笑,点头将对方扶起。 … 放走了缪大亨后,郭洺带着手下兵马,在横涧山连续休整了十数日。 在此期间,他终于能放开手脚,按自己的意愿整编军队。 为了方便指挥,郭洺参考了历史上明朝的营兵制,将俘虏的两万余人马,连同之前的三千多弟兄,按“镇、营、哨、司、队、伍”的编制,暂时整编为一镇八营。 每营设参将、游击将军各一名,下辖三哨六司,三千兵马。 八个营的参将,分别由徐达、汤和、花云、郑遇霖、郑遇春、郭兴、郭英,耿再成担任。 郭洺本人则自称总兵官,为一镇之首。 … 两万青军既已被收编,周边便再没有其他势力能够威胁到郭洺,休整完毕,他立刻带着麾下兵马,向定远县城进发。 说起来,这定远县本是郭子兴的老家,也就是郭洺在这个世界的老家,如今他率兵归来,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味道。 “公子,你不该将那缪大亨放走!就该让俺一剑劈了他!” 花云对缪大亨被放走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在前往定远县城的路上,一面骑马,一面抱怨。 汤和忙教训道:“好了,你这黑驴,还不少说两句。公子怎么做,几时轮得到你来多嘴?” “各位,你们都误会公子了。” 徐达一路皆在低头沉思,这时忽扬起头,向众人道: “那缪大亨虽治军无方,对待部下却向来优渥,我等若斩了对方,难免不叫俘虏们怨恨。如今公子放他远走,既能让对方心存感激,又安抚了降卒,真乃两全其美之法!” 众将闻言,一时皆愣在了原地。 郭洺勒住缰绳,回过头笑着道:“还是徐兄弟懂我啊。” 其实他的想法正如对方所言。杀一个缪大亨简单,但如何快速收编俘虏,这才是他要优先考虑的事。 他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便挥动屠刀的好。 … 当日正午,两万三千人行至定远城下,里面的守军未做任何抵抗便开城投降。 “这就是定远城么?” 郭洺骑在马上,举目远眺,望着城门内一栋栋青砖黛瓦的建筑,心中只觉得如梦似幻。 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才短短三个月不到,这么快就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传我军令!大军入城,不得奸淫掳掠、滋扰百姓!城内所有府库钱粮,一律先充公后分配,不得藏私!违令者,斩!” 来不及多想,入城后,郭洺忙一面约束麾下兵马,不许他们扰民生事,一面命人沿街张贴告示,宣布定远县已被自己攻占,让士绅百姓们不必惊慌。 如此做法,很快便让众人在城中站稳了脚跟。 … “哈哈,托公子的福,想不到咱们也有能在官府喝酒的一天。” “来来,公子,末将敬您一杯!” 当日午后,接管完府库,安排好守城事宜,郭洺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拿出从官府缴获的钱财,命人到城中购买蔬果酒肉,大摆宴席,款待三军。 这也算他在后世职场积累的一点人情世故。 虽说他本人讨厌饮酒,但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说,再没有什么地方,比酒桌更容易联络感情、巩固关系了。 “启禀公子,城外来了数千兵马,为首一对姓冯的兄弟,自称从妙山而来,说是想入城拜见您。” 酒宴上,大伙正推杯换盏,喝得云缭雾绕、头重脚轻,忽听门外几个小卒来报。 “姓冯的兄弟,从妙山来的?” 郭洺此时已有些微醺,口中喃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人莫非是历史上的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 话说这冯氏兄弟,那可都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既有武勇,能带兵上阵,又读过书,精通兵法。 尤其是冯国胜,在原来的历史中,对方后来改名为冯胜,为大明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惜最后却因为明太祖的猜忌,被无罪赐死,颇为可惜。 想到这里,他心下大喜,也顾不得喝酒了,忙放下酒盅,对几个小卒道:“快,快带我过去!本公子要亲自接见!” 第六章 广纳贤才 “拜见郭公子。在下冯国用,这位是舍弟冯国胜。”“国胜拜见公子。” “两位兄弟不必拘礼。我今日设宴,原是为了款待三军,没想到恰逢两位莅临,真是天意如此!来,我敬你们一杯!” 定远县城,此刻郭洺已带着一班将领,亲自出城,将那冯国用、冯国胜兄弟,迎至堂前落座。 这冯家兄弟,往日只听说郭元帅之子郭天叙,是个刻薄悭吝、不学无术之徒,所以这次带兵来投前,还曾几经犹豫。 如今见对方生得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对自己又如此客气,二人顿觉心怀大畅。 “近岁以来,天下汹汹、豪杰并起,我兄弟无意与人争雄,之所以在妙山结寨,不过是为了自保,以待明主出现。只可惜,先前一直不曾遇得。” 冯国用一边举杯向郭洺回敬,一边语带感慨道:“今日得见公子,礼贤下士、气度非凡,乃知所谓明主,原来就在眼前!” “哈哈哈,冯兄弟有眼光。” 周边众将闻言,哈哈大笑,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对着郭洺吹捧起来: “要说咱们公子,那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说书的怎么说来着,运筹于什么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可不是嘛,当初在濠州城,咱们公子就算出贾鲁会病亡,那帮鸟元帅还不信。” 听着众人的马屁,郭洺放下酒盅,边摇头边咂舌道:“啧啧,你们这班糙汉,何时也像那些腐儒一般,学会油腔滑调了?” 只是口上虽这么说,他心中却是十分受用,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奉承呢。 … 接待完冯国用、冯国胜兄弟,郭洺为二人安排好食宿,随后出城检阅了对方带来的三千兵马,将其编为自己麾下第九营。 至于参将和游击,自然还是由对方两兄弟担任。 “等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收编完兵马,郭洺返回自己的住所,喝了一碗亲兵端来的醒酒汤,正觉无事可做,心中空落落的,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按照历史走向,朱元璋在攻下定远县城后,除了冯家兄弟,还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名叫李善长的谋臣。 此人非同凡响,处理内政和后勤的能力堪称一绝。对方之于朱元璋,就有如萧何之于刘邦,荀文若之于曹孟德。 后来大明开国,论功行赏,李善长被朱元璋任命为中书省左丞相,进爵韩国公,食禄四千石,子孙世袭,足见其功劳有多么出众。 “不行,如此有才之士,我可不能失之交臂,万一将来被他人所得,那就麻烦了……来人啊!” 想到这儿,郭洺赶忙向帐下亲兵传令,准备让他们到城中,替自己寻访一个叫李善长的读书人。 “启禀公子,门外来了一个姓李的儒士,请求拜见公子。” “哦?快快有请!”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尚未去找对方,对方却主动登门来访了。 “在下李善长,字百室,乃定远本地人氏。今闻公子率义兵回籍,特来拜会。” “先生请上座。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晤,小可真是三生有幸!” 衙门正堂,郭洺举目望去,只见这李善长四十岁年纪,细目稀髯、个子中等,穿着儒冠儒服,仿佛一位敦厚长者。 当即合袖,朝对方作了一揖。 李善长受宠若惊,忙向他回敬了一礼,接着有些奇怪道:“适才听公子所言,莫非从前听说过在下的名字?” “岂止听说,简直是如雷贯耳。”郭洺笑着道。 李善长闻言,还以为对方故意同自己客套,呆坐了片刻,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郭洺见状,只得主动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恕小可冒昧,对于方今天下大势,不知先生有何见解,能否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不过拙见嘛,在下倒还是有一些的。” 见对方向自己叩问方略,李善长立刻精神一振,捋了捋胡须,侃侃而谈道: “当年暴秦无道,海内纷争,汉高祖崛起草莽,知人善任,不嗜杀、不拒谏,五载即成帝业。如今天下大乱,正与秦末相同,公子天姿隽秀,若能效汉高祖所为,难道就不能成就一番大业么?” 郭洺闻言,忙鼓掌称赞:“说得好!听先生一言,令小可如沐春风。小可如今草创班底,正缺大才辅佐。如蒙先生不弃,还请留居幕下,替小可掌任书记。” “这个嘛……”李善长本待欲拒还迎一番,只是抬眼,发现对方眼神一变,心中吓了一哆嗦,赶忙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既如此,今后便有劳先生了。” 郭洺嘴角微扬,拱手再度向对方作揖。 … 将冯氏兄弟以及李善长收为己用后,郭洺率领麾下兵马,在定远城中休养了将近一个月。 在此期间,他总共做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给全军将士制定了军规。军规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于有些简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为了能让士兵们更快地记住军规,郭洺还套用后世的经验,将军规内容附上旋律,以歌曲的形式在军中传唱; 除了制定军规,郭洺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搜集全城的工匠。包括铁匠、木匠、石匠等等,不一而足。 在战争年代,这些人都是宝贵的技术人才,锻造兵器、铠甲、攻城器械,修筑防御工事,哪一件都少不了他们的参与。 就连当年的蒙古人,都知道屠城不杀工匠,郭洺自然明白这些人对自己的意义。 为此,他接连下令,命城中所有工匠,全部举家迁入自己军中,有不从命者,格杀勿论。 “全军听令!明日卯时,随本公子启程,向滁州进发!不得有误!” “遵命!!” 两件事做完,接下来,郭洺只留下数百兵马把守城池,其余两万六千大军,全部被他带出城外,向着南方开拔。 毕竟脚下这座定远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容不下他心中的宏图大志。 第七章 进攻滁州 “唉……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 清晨,郭洺率领数万大军,从定远拔营,向着南方的滁州行进。 时值乱世,人命如草。 定远城外,年久失修的官道两侧,随处可见森森的白骨、腐烂的死尸,蛆虫蠕动、苍蝇乱舞。 马背上,郭洺一只手握紧缰绳,一只手遮掩口鼻,望着眼前如此惨像,心中长叹一声。 或许上天让自己重生,就是想叫这浑浊的世道早些结束吧。 “造孽啊,造孽。” 周边众将,听自家主帅语带凄怆,似有无限感慨,也纷纷跟着哀叹起来。 郭洺忽然心念一动,故意问道:“各位弟兄,你们可知今日这般光景,究竟是什么缘故所致?” 众将听了此话,一个个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作答。 冯国用毕竟是读过书的,思索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看这些死者衣着,想来都是些逃难的百姓。不是死于饥馑,就是死于兵灾。” 弟弟冯国胜补充道:“也可能死于瘟疫,自古灾荒之年,少不了会瘟疫横行。” “对,对,我等也是这么想的。”其余人忙跟着出声附和。 一旁骑马的李善长,叹了口气道:“依我看,这些百姓既非亡于饥馑,也非亡于兵灾,而是亡于苛政、暴政。若非元室无道,好端端的天下,如何会弄到这个地步?” 郭洺沉默了片刻,接过对方的话,摇头道:“先生此言虽然有理,却也还未说到深处。依我之见,今日之天下,之所以有此种种惨祸,都是那北虏异种,入主中原之故!” “泱泱中华,炎黄肇始,夏商周秦汉,数千年一脉相承,何曾被异族夺了天下?奈何那赵宋无德,崇文抑武,以至我衣冠礼乐之邦,竟为北虏腥膻所污,生民荼毒,至今已八十二年矣。” “想那北虏,自入住中原以来,何曾把我等当成过自己人呢?夺民田以为牧场,掳平民以充驱口,发宝钞以掠民财……入主中原快九十年了,科举也不曾开过几次,北虏的官员,十个里竟有九个不通汉文。似这等荒唐朝廷,不灭何为?” 郭洺说到这里,见周边众将,除李善长、徐达、冯氏兄弟等寥寥数人外,其余个个皆大眼瞪小眼,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只得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将当年赵宋从立国到亡国,三百年中发生的大事件,绘声绘色地向众人说了一遍。 众将大都是些不知书的粗莽汉子,对这些历史故事,虽也曾有所耳闻,但很多细节并不知晓。 当听到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金人掳走后,纷纷大骂道:“该!该!这样的昏君父子,就该如此下场。只可怜百姓无辜。” 听到岳飞北伐未果,被冤杀于风波亭,大伙则无不咬牙切齿,甚至潸然泣下。 最后,在听到张弘范带领元军灭宋,陆秀夫背着少帝跳海,十万军民厓山殉国之事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该死的鞑子,和我等祖宗竟有如此血海深仇!” “俺今后若是遇到鞑子,绝不会轻易放过!” 郭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忙趁机引导道: “诸位,你们要记住,如今我等兴兵举事,上合天意,下顺民心,绝非造反,而是为了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众人情绪激昂,纷纷怒吼起来。 这日之后,经过郭洺的思想改造,他麾下这一班部将,对自家主帅的崇拜,明显上升到了另外一层高度。 因为大伙都坚信,对方带领自己所做的事业,是为了恢复汉家正统,是神圣而正义的。 自己这帮人,绝不是什么反贼! … 时间很快,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月。 郭洺的两万六千大军,总算彻底离开定远,渐渐进入了滁州地界。 “咦,前边为何不动了?莫非咱们已经行至滁州城了?” 时值正午,天气闷热。枯燥的蝉鸣由远及近,伴着一阵接一阵的热浪,不时传到众人耳边。 郭洺身着戎装,胯下骑着大青马,整个人昏昏欲睡。睁开眼,发现队伍忽然停下了,心中不禁疑惑。 过了一会儿,忽见几个小卒来报: “启禀公子,前方数千名山贼,挡住了咱们的去路。事出紧急,徐将军和花将军,已带着麾下的弟兄上去冲杀了。” “啧,怎么如此莽撞。” 郭洺闻言,担心两人的安危,正准备吩咐郭兴、郭英兄弟,率第六营和第七营前去助阵。 尚未发令,举头去看时,却见徐达和花云,已各自领着部下,带着一帮俘虏凯旋而归了。 郭洺待两人走近后,好奇道:“不是说数千山贼么,你俩这么快就解决了?” 徐达笑而不语,花云则取下铁胄,拍着胸脯,得意洋洋道: “一帮脓包了,哪是俺老花和徐兄弟的对手?俺带着手下铁骑,两个回合便将他们冲垮了。可惜那帮鸟人,跑得倒挺快,只抓到了百十个。” “嘶……这滁州地界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山贼?” 郭洺挠了挠下巴,吩咐对方道:“你下去安排安排,把那抓到的头目,拿几个来审讯,问问他们是从何处来的。” “哈哈,得令!这个俺拿手!” 花云领命,立刻张罗人手,将十数名倒霉的山贼头目拎出来严刑拷打。 这帮人大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没捱多久,便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原来他们全都隶属于一个名叫刘聚的大盗。 那刘聚同其手下喽啰,原本在山中结寨,和官府作对,后来见天下大乱,对方便纠集了周边数十寨山贼,下山赶走官兵,霸占了滁州城。 得知这帮贼寇总数不到一万,此刻大都在城中奸淫掳掠,只有少部分负责出城抢劫过往商队后,郭洺心中大喜。 “啧,简直是天助我也!全军听令,立刻向滁州城进发!” 山贼战斗力之拉胯,他也算亲眼所见。如今滁州城被对方占据,正是他郭某人拯黎民于水火,救生灵于倒悬之时。 说干就干,当日午后,郭洺便指挥着麾下两万六千大军,迅速从三面将整座滁州城包围起来。 之所以故意留下一面,自然是要吸引城中的盗贼突围,好在城外设伏聚歼,这在兵法里叫做“围三缺一”。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出城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滁州城外,郭洺骑在大青马上,手里握着一支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向着城头的山贼大喊。 然而回复他的却是阵阵箭雨。 “他奶奶的,攻城!” 第八章 与君立誓 “左哨放箭掩护,中哨搭梯、架桥,右哨举盾登城!” 滁州城北,冯国用、冯国胜兄弟二人,身穿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拿刀,正各自指挥着两营兵马,向城墙上的山贼进攻。 为了配合作战需要,如今两人已和其他将领一样,按郭洺军中的规矩,将部下兵马分成了左中右三哨。 其中右哨装备最精良,主要由重步兵和骑兵组成;左哨装备一般,成员清一色皆为弓弩手;中哨装备最差,大多是老弱病残组成的辅兵。 “各位弟兄,公子说了,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五百两!都给我杀上去!” 北城这边的攻城进展,其实并不算迟缓。 因为之前在定远县时,郭洺不但搜集了大量工匠,还未雨绸缪,打造了不少冲车、抛车、壕桥等物。这次到滁州,恰好能派上用场。 只是此刻,见城墙久久未能被拿下,冯国用、冯国胜兄弟二人,心中却还是焦躁不安。 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滁州城的东、西两个方向,还有郑遇霖、郑遇春,以及郭兴、郭英兄弟在负责进攻。 万一其他两面城墙先被攻破,头功不就被人抢去了么? 二人毕竟是新入伙的,急于表现自己。想到这儿,越发督促着手下兵马,不要命地向着城墙猛攻。 … “怎么办,咱们该如何是好,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滁州城内一座大宅下。 山贼头目刘聚,听着外边不断传来的败报,急得团团转,最后瘫坐在椅子上,边叹气边道:“唉,想不到这帮濠州佬,比元军还难对付,我看咱们还是回山里去吧。” 众人闻言,纷纷开口附和道:“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有一个相貌堂堂的络腮壮汉,摇头反对道:“大哥,如今元室倾颓,正是咱们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滁州保不住,咱们可以再图谋他处嘛,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来?” 见刘聚若有所思,对方接着道:“大哥,这滁州守不住也不要紧,小弟带人护着你突围,咱们离开滁州,到南边的和州去,另辟一番基业!” “有常兄弟这句话,刘某还有什么好说的。”刘聚听到这里,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 “停,先到这里吧……” 夜幕降临,城外临时搭建的营帐下,郭洺边打哈欠,边同李善长对弈,连下数局,发现对方一直在故意让子,不觉兴味索然。 就在这时,忽听到帐外亲兵传来捷报。 “启禀公子!北城已被我军攻破!” “哦,这么快?这冯家兄弟果然骁勇,不枉我如此看重他们!” 郭洺大喜,忙放下棋子,走出营帐,向滁州城北眺望了一阵,随后回头向李善长道: “先生,等会儿大军入城后,封锁府库、统计钱粮,还有张榜安民之事,就有劳您替我安排了。” “在下遵命。”李善长点了点头,接着道:“只是公子,此事只怕颇为繁杂,单靠我一人,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入城后,公子能否准许在下招募些幕僚?” 郭洺想了想,如今自己两万六千多人马,就李善长一个人在管理后勤,确实也不太轻松。 点头道:“先生需要人手,尽管征辟就是。只要是先生信得过的,本公子一定以礼相待,绝不轻慢。” “承蒙公子信任,善长今后,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听了对方的话,李善长心中不禁生出一股知遇之感。 … 五更时分,滁州城已被彻底拿下。 城内贼寇,除部分负隅顽抗者被斩杀外,其余人全部放下兵器投降。唯一可惜的是,那刘聚成功率众突围了,并未被抓获。 天蒙蒙亮,郭洺腰系佩剑、身穿银甲,骑着大青马,随众将一起进驻城中。 和先前在定远一样,在他的严厉约束下,大军入城,秩序井然、秋毫无犯,很快赢得了城中居民的好感。 当日正午,便有许多名望之士,争相到他暂歇的原知州府邸,登门拜访。 “先生,这些人你去帮我应付。记住,千金买马骨,他们若是送本族子弟前来投效,只要略有才能的,就都收下。” “是,是……” 对于那些利用价值不大的人,郭洺懒得应酬,全都推给了李善长。 趁着手头无事,在几个亲兵的陪同下,他正准备到军营去,召见自己原先搜罗的工匠。因为他心中有个计划,一直没来得及实施。 不想刚出门几步,却撞见了花云。 对方此刻已脱去盔甲,换上了一身粗布行衣,见了郭洺,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道:“公子,您还记得上次答应过俺的事吗?” “什么事?”郭洺想了半晌,硬是没记起来自己答应过对方什么。 花云闻言,瞪大了牛眼,咂舌道:“公子,您忘了吗?您以前可是说过,要亲自给老花俺说一门媳妇儿呀!” “哦,对,我是说过这话。” 郭洺只当对方是想女人了,伸手锤了他胳膊一拳,笑着道:“这样吧,明日我便让人到城中,替你寻访个好人家的女儿,三媒六聘,娶进门来,如何?” “嘿嘿……这个就不劳公子费心,媳妇儿俺已经自己挑好了,只等公子您做主,将对方嫁给俺就成。”花云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 “挑好了?”郭洺听到这里,脸色登时一变,“花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强抢民女?” 花云愣了愣,知道对方误会自己了,忙解释道:“公子,俺花云怎会做那样的勾当?是那姑娘是自愿嫁给我的!” “放屁,你这副模样,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公子,此事千真万确,俺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见对方不信,花云忙赌咒发誓道:“那姑娘姓郜,本是城里一户富商之女,先前山贼在城中抢掠,杀害了她的父母。她和弟弟逃出家中,东躲西藏多日,几乎饿死。” “后来俺进城时,见她姐弟俩倒在路边,便让手下将两人救活。那姑娘感激我,所以情愿嫁给我。您要不信的话,我马上把她叫来对质。” “这……姑且信你一回。” 见对方言之凿凿、满脸委屈,郭洺心里相信了他的话,脸色渐渐缓和,“那好,这件婚事本公子准了。明日我就命人采买酒食,亲自在军中为你操办。” “真的?多谢公子!” 花云闻言,激动得黑脸通红,忙跪在地上,向着对方连磕几个响头。 … 第二日,得知了花云将要成亲,军中众将,又是吃惊,又是羡慕。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妻子郜氏,生得后雪肤花貌、冰清玉润后,这种感觉尤甚。 酒宴上,郭洺察觉到了众人的情绪,趁着给花云夫妇祝酒的机会,起身道: “诸位弟兄,我郭洺,咳咳……郭天叙,说话是算话的,当初答应过花云,要替他张罗一门好亲事,今日便是践约之时。” “不过大伙也不必羡慕这家伙,本公子向你们保证,不远的将来,你们人人都能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不会比他姓花的差!” 众人闻言,皆笑着道:“公子,今日的话,我等都记住了,到时候您可不要食言。” 见众人并未把自己的话当真,郭洺于是挺直身子,举起一只手,郑重其事道: “诸位弟兄,今日郭某人对天起誓,只要你们愿意与我勠力同心、不离不弃,郭某绝不辜负任何人。大家生死相随、富贵与共,有违此誓,神鬼共勠、天地同诛!” 说心里话,将来的自己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其实郭洺现在也不敢肯定。 因为他知道,随着自己的出现,历史的发展,肯定会越来越脱离自己前世的认知,总有一天,自己会彻底失去上帝视角。 但有一点他心中至少是确定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自己绝不会像历史上的朱元璋那般,对自己的淮西老兄弟们痛下杀手。 明太祖什么都好,驱逐北虏、再造华夏、打击贪腐、勤政爱民,唯独有两个缺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洗白的。 一个是死后,在后宫搞活人殉葬,这着实是历史的倒退;另一个就是屠戮太重。 像李善长,跟在明太祖身边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却落得个几乎全家被斩的结局,说来实在令人唏嘘。 目光回到酒宴,听了郭洺的话,众将愣了片刻,心中皆感动不已,最后不知在谁的带领下,纷纷异口同声道: “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愿为公子效死!!” 第九章 濠州变故 正午,太阳毒辣,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桑枝头,柳树梢,愚蠢的知了只知道一个劲儿聒噪。滚滚热风吹在人的脸上,带不来半分清凉。 “快让开,我有急事向公子禀报!” 滁州城,原知州府邸。 李善长头戴程子巾,穿一件青布直裰,手里捧着封书信,正站在后院门外,对着几个郭洺的带甲亲兵厉声呵斥。 “不行,公子说了,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此门半步!” “放肆!耽误了公子的大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然而不管李善长怎么责骂,众人就是不肯放他进门。对方无奈,急得来回跺了半天脚,却也只能侯在门畔。 与此同时,墙院内,一座临水而筑的庭榭下。 “这是火门、照星,用来瞄准,那个是龙头扳机,可点燃药室,发射铳子,还有此处的铳床,是用来装铳管的,铳管用熟铁钻镗而成……诸位师傅,你们可听明白了?” 郭洺站在庭榭中央,对着周边召集来的数十名工匠,讲解了不知多久,只觉满头大汗、口干唇裂,忙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茶,他又让两旁亲兵,将几张刊印好的图纸递给众人传阅。图纸的原稿,乃是他凭借前世记忆亲手所绘,画的都是火绳枪的内部构造。 前世的郭洺,大学专业是机械工程,绘图可谓老本行,本身又是个业余的枪械爱好者,熟悉火器的发展历史,因此对早期火器的原理构造颇有研究。 得益于这些条件,如今想在这只有火门枪和臼炮的元末乱世,复制出十五世纪才会出现的火绳枪和弗朗机火炮,对他来说并非痴人说梦。 非但是火器,等将来有条件了,郭洺还打算靠自己后世积累的知识,试试造更多的东西出来。例如什么水泥、玻璃、水力锻锤机之类的,能安排的通通给安排上。 虽然感觉好像没那么容易,不过……后世那些穿越文里的主角,不都是这样干的么? “郭公子,这些部件太复杂,俺们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能否让俺们拿回住处,仔细端详几天?” 庭榭两侧,众工匠向着对方给的图纸,呆呆望了半晌,不禁皆面露难色。 “拿回去当然可以。”郭洺放下茶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脸色突然一变,“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图纸十分珍贵,绝对不容有失,更不许私自外传。” “倘若将来让我发现图纸泄露,我不管是谁干的,你们所有人都要连坐,全家老小,一律处以腰斩!诸位可听清楚了么?” 明明是大热的天气,此刻众工匠闻言,却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皆哆哆嗦嗦道:“听…听清楚了。” 见众人畏惧,郭洺忙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和颜悦色道:“诸位师傅,你等只要尽心竭力,好好按本公子的要求来,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人。” 众人闻言,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毕竟他们这帮人,当初大都是被郭洺强行掳掠来的,谁知道对方说话算不算话呢。 郭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自己得拿出点真金白银来,这帮人才会心甘情愿替自己做事。 … “公子,天可怜见,总算见到您了!” 院门外,李善长顶着炎炎烈日,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见郭洺终于从院子里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郭洺疑惑道:“先生,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我么?” “有,有……” 李善长拂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未说完,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两脚一软,差点没当场晕厥。 “混账,你们几个如何当差的,这么热的天,怎么把先生晾在外头?” 郭洺见状,吓了一跳,还以为老李中风了。发现是中暑后,心中松了口气,忙一面让亲兵将对方扶进后院,一面转头向门口的守卫训斥。 “听着,以后只要是李先生来见我,不必过问,一律放行!” “我等遵命。” 众守卫心中忐忑了一阵,见自家公子并非真的怪罪自己,忙点头答应。 “有什么急事,先生请说吧。” 到了后院,郭洺命人给李善长端来了酸梅汤解暑,二人还是在先前的庭榭下交谈。 李善长喝了口酸梅汤,恢复了些精神,开口道:“在下此来,主要有两件事要禀告公子。” “这第一件事,昨日有个叫胡大海的壮士,带着两千多人,从泗州虹县过来投奔我们,不知道公子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否接见一下对方?” “你说谁,胡大海?”郭洺闻言,心中一阵惊喜,忙点头道:“当然有时间。对方人在哪里,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宴,请他过来!” 胡大海这个名字,郭洺非常熟悉。 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此人随朱元璋渡江南下,在攻占集庆后,便一路所向披靡,横扫皖南、浙江大片州县,立下了赫赫功勋。 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虽然没有文化,治军却极其严厉,从不滥杀无辜、抢掠百姓,个人品格十分出众。 这样的将领,郭洺如何能不喜欢。 “公子莫急,等在下把第二件事也说完。” 见对方急不可耐地想要接见胡大海,李善长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接着道: “这第二件事嘛……” “第二件事如何?先生痛快些说,不要和我卖关子。”见对方吞吞吐吐,郭洺眉头微皱。 李善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郭老元帅那边传来消息,半个月前,濠州发生火并,几个义军首领互相残杀,如今彭大身亡,濠州城已被孙德崖和赵均用的人马控制了。” 彭大、孙德崖,以及赵均用,都是先前濠州那帮义军首领的名字。 “哦,竟有这样的事?” 作为有上帝视角的穿越客,郭洺心中其实对此事一清二楚,却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接着语带关切道:“那,我爹他老人家如何了,还有我那义兄朱重八……”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巴不得两人都死于火并。 毕竟,对于郭子兴这个便宜老爹,郭洺压根就没有多少父子情。对方若是真的死了,他顶多给对方披麻戴孝,挤几滴眼泪。将来还能以此为借口,把濠州城夺回来。 而对于朱元璋,郭洺的感情则有些复杂,总体来说是既敬又畏。不过对方若是死了,他心中可能会感觉惋惜,却绝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毕竟又不是自己杀的。 “公子放心,老元帅没有性命之忧。” 李善长猜不出郭洺心中所想,见对方一脸吃惊,还以为他心中忧虑,忙安慰道: “濠州发生火并后,老元帅在您义兄朱重八的护卫下,带着七千兵马及时逃了出去,如今他们已离开濠州,正在向滁州赶来,相信用不了几天就到了。” “什么?” 郭洺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十章 兵权被夺 对于郭子兴和朱元璋的到来,郭洺心中其实是非常恐惧,甚至排斥的。 朱元璋自不必说,且说郭子兴,对方不但是义军的元帅,还是他郭洺名义上的亲生父亲。届时对方如果带着七千人马到滁州来,到底是来投奔自己呢?还是来接管自己呢? 怎么想,都是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在原来历史上,朱元璋刚在定远县发展出一点自己的势力,马上就被察觉到不对的郭子兴没收了兵权。 只不过,历史上朱元璋兵权虽然没了,他在众将心中的地位却没变,所以后来郭子兴一死,对方马上便又把兵权夺了回来。 然而,那毕竟是朱元璋,郭洺完全没有对方的那份自信与魄力。 虽说是从后世穿越来的,但郭洺心里比谁都清楚,论智慧和能力,自己未必比这个世界的人出众多少,自己所能倚仗的,不过是领先众人几百年的见识罢了。 “唉,真是头疼。” 苦思良久,郭洺毫无办法,甚至一度生出,派人在半路上将郭子兴、朱元璋两人干掉的念头。 只是最终他并没有那么做。 那样虽能永绝后患,但也太狠毒了些。万一他日被众将得知,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只怕会一落千丈。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啊。 … 翌日正午,滁州城下了一阵大雨,天气略微阴凉。 虽然心中还在为郭子兴和朱元璋的到来忧心忡忡,不过郭洺还是带着麾下众将,在府邸的大堂前设宴,隆重地接见了胡大海等人。 “胡大哥远道而来,一路真是辛苦了,来,郭某代众弟兄敬您一杯,权当为您接风洗尘。” 话说这胡大海,三十岁年纪,穿一套窄袖行衣,生得豹头环眼、长身铁面。光从相貌上看,便知对方是个能力出众的人物。 郭洺越看越喜欢,忙举杯向对方敬酒。 “岂敢,岂敢,公子客气了。” 胡大海初来乍到,本以为郭洺麾下两万多兵马,看不上自己区区两千人,没想到对方竟对自己如此热情,心下亦是一喜,忙举杯回敬。 “胡大哥,俺也敬你一杯。” “还有俺。” 郭洺周边的其他将领,见自家公子看重对方,纷纷起身敬酒。 胡大海不好推辞,忙一一回敬。 “好了,你们一人一杯,是想把胡大哥灌醉么?”郭洺伸手拦下众人,接着叹了口气,向胡大海道:“胡大哥,按我军的规矩,部下须三千兵马,方可立为一营,但胡大哥你带来的人,却只有两千不到……” 胡大海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郭洺原是故意和对方玩笑,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决定,从其他十一营中,每营拨一百人,给胡大哥凑一千人出来,组成第十二营!由胡大哥担任参将!” “这,这如何使得……” 见对方如此厚待自己,胡大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知遇之感,正待开口向对方表达谢意。 这时,却听堂外几个亲兵来报: “公子,公子!郭老元帅和朱公子已经到滁州了,正在城外等候!” “什么,来得这么快?” 堂上的郭洺闻言,心中吃了一惊,身子一抖,手中的酒杯差点没落在地上。 … “孩儿拜见父帅。听闻濠州兵变,孩儿心中惊恐万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后来得知父帅在重八哥的保护下,成功虎口脱险,孩儿原本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滁州城东门,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郭洺还是得装出满心欢喜的模样,率领着麾下一干将领,出城迎接郭子兴和朱元璋二人。 没办法,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然而郭子兴见了他,却是脸色阴沉、眉头紧皱,接着声音冷冷道:“呵,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我看你这孽子,分明是盼着老夫早点死吧?” 郭洺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啊,这……老头子莫非是有读心术不成,咋还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眼珠子一转,他赶忙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单膝跪在对方面前,抓着对方的衣角,语带哭腔道:“父帅,孩儿所言,千真万确,您老人家何出此言啊?” “何出此言?”郭子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破口大骂道:“你说,自打你离开濠州这两三个月来,何曾写过一封书信,送到过老夫手上?” “濠州城火并,若不是你义兄重八拼死护卫,老夫几乎死在城中,你又何曾派出过一兵一卒前来驰援?” “老夫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让人向你报信,风餐露宿地走了一路,也不见你派人来接!你还说你不是盼着老夫早点死么?” 郭洺听到这里,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不得不说,老头子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过……等等。 虽说穿越的并不长,和郭子兴总共也没相处几天,但郭洺心里很清楚,就老头子那点水平,绝对说不出如此有逻辑的话来。 偏过头,见对方身畔的朱元璋,面色虽无异常,眼神中却闪过一抹轻微的得意,郭洺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些话,必然都是对方教老头子说的。 他心里正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却听朱元璋忽然开口,向郭子兴道: “父帅切莫动怒,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想来贤弟只是一时失察,绝非有意怠慢。如今父帅到了滁州,三军将士们,可都盼着您老主持大局呢。” 这番话,表面上是劝郭家父子和好,实际却是在鼓动郭子兴剥夺郭洺的兵权。 周边众将闻言,一个个鸦雀无声。 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大伙心里已把郭洺当成了自己的主公,可不管再怎么说,郭子兴不但是他们名义上的首领,还是郭洺名义上的父亲。 万一老头子真要对自己等人发号施令,谁又有胆子违抗呢? 郭洺站在人群中,望着对面一脸正经的朱元璋,起初心里很是气愤,不过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 “好,很好,看样子不来点阴的是不行了……” 第十一章 重夺兵权(一) 滁州城,原知州府邸后院的花厅下。 “天叙啊,从今日起,你麾下那两万八千人,就由为父来接管了,你可不要因此怨恨为父啊。” 郭子兴坐在一把官帽椅上,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大剌剌地对堂下的郭洺道。 话说这糟老头子,做的还真绝,入城第三天便夺去了郭洺一切兵权,还将对方软禁在府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父帅何出此言,众所周知,您老人家才是咱们义军的首领,由您来接管滁州军民,本就天经地义之事。” 郭洺早料到会有如今结果,心里虽然憋屈,表面上却还是对老头子毕恭毕敬,没有丝毫怨言。 这个时候,愤怒是没有任何用的,反而表现得越逆来顺受越好,一来能够打消老头的猜疑,二来可以让对方心生愧疚。 好歹也出社会有几年了,什么叫以退为进,郭洺还是懂的。 “咳咳……叙儿,你能这么想最好。不管怎么说,你始终是老夫的亲儿子。将来老夫归天了,这些家当还不都是你的。” 果不其然,见儿子态度恭敬,郭子兴心中顿觉过意不去,咳嗽了几声,接着解释道: “其实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道吧,那濠州的孙德崖、赵均用,昨日傍晚,已派人杀到了定远,马上就要到滁州了。你是老夫的儿子,老夫自然舍不得你置身险境,所以便让你义兄重八出城应敌去了。” “什么?您让重八哥带兵了?” 郭洺听了这话,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强抑着想骂娘的冲动,咽了口唾沫道:“那您给了他多少兵马?” 对方摇头道:“不多,也就四千来人。哦,对了,对方临行之前,还把上次你带出去的那二十四人要走了。” “这么说,你……你全给他了?” 郭洺听到这里,刹那间握紧了拳头,只觉体内的血压急速飙升,已经到了脑溢血的边缘。 郭子兴完全看不出儿子脸上的异样,自顾自地摇头道:“为父倒是想全给你义兄,奈何那二十四人里,有好几个始终不愿随行。” 郭洺听到这里,原本愤怒到极点的心情,略微缓和了些,忙开口问道:“哦,是哪几个?” “好像是叫什么徐达、花云,还有什么郑遇霖、郑遇春的,加起来有十多个吧。” “那汤和,郭兴、郭英呢?” “他们倒是都随你义兄去了。” 郭洺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这三人会追随朱元璋而去,他心里是有预感的。 首先是汤和,对方和朱元璋是从小玩到大的同村伙伴,两人的这层关系,自己是比不了的。 至于郭兴和郭英,二人的姐姐是朱元璋的妾室,说起来他俩和自己一样,都是朱元璋的小舅子,自然也不会和朱元璋疏远。 “很好,看来小爷不提前动手是不行了!” 郁闷了好一阵,郭洺把头摇了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朱元璋出城,对郭洺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他先前定下的计划,正好可以提前实施。 心中盘算了片刻,郭洺忙拿捏着语气,向郭子兴请求道:“父帅,这两天孩儿整日闷在院中,都快透不过气了,能否让孩儿从军中挑几个士兵做护卫,孩儿想到城中四处逛逛。” 郭子兴闻言,迟疑了半晌,心道如今兵权在自己手中,对方就凭几个护卫也翻不了天,于是点头同意。 “好,为父答应你,你要哪些人,自己去军营里挑吧。” “多谢父帅!” 郭洺闻言,拱手向对方道谢的同时,嘴角划过一抹计谋得逞的浅笑。 … “几位兄弟,这两日来过得如何啊?” 出了府邸后院,趁着到军营挑护卫的机会,郭洺悄悄把徐达、花云、胡大海、冯氏兄弟等人,请到城里一家名叫“醉太白”的酒楼聚饮。 “嗐,别提了,说起我就来气。”花云拾起一只酒盅,放到嘴边,听了郭洺的话,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老元帅根本就不信任咱们。以前俺跟着公子,手下好歹也有三千兵马,才几天工夫,就被降成了百夫长!” 一旁冯国用也摇头道:“公子,这滁州的兵马,还是应该由您来统率,不然在下和舍弟,只怕在这里是呆不长的。” “公子,您今天约大伙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酒这么简单吧?” 要说众人中,还是徐达心思敏捷,马上便猜到了郭洺的用意,沉声道:“您若有什么计划,不防说出来,我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啊,公子,您尽管说吧!咱们和你都是一条心的!” 周围其他将领见状,也跟着纷纷开口。 自从郭子兴和朱元璋来滁州以后,他们的日子都变得不好过了,所有人心里都盼着郭洺能重新掌握兵权。 “我的计划,说来也不复杂……” 见人心可用,郭洺心中暗喜,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向自己靠拢。 … 天色向晚,斜日沉沉。 府邸后院的厢房下,睡了一个下午的郭子兴,缓缓睁开眼,边打哈欠,边推开门走出卧房,来到前堂。 “咦?怎么静悄悄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太师椅上,老头子搜了搜惺忪的睡眼,举目望去,发现堂下空无一人,心中不禁奇怪。之前他明明和手下几个亲信约好,傍晚在这里商议军情。 “父帅,义兄在城外战事吃紧,您手下的那帮将军,已经领着部下数千兵马,出城支援对方去了。” 郭子兴心中正奇怪着,蓦地听到堂下传来郭洺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对方头戴束发冠,身穿一件青绢直裰,手里开着把折扇,缓缓从梁柱边走了出来。 “什么?出城了?”郭子兴闻言,“腾”地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桌案,怒不可遏道:“没有老夫的命令!是谁让他们出的城?” “啊?父帅,您莫非是老糊涂了么?”郭洺合拢折扇,咂舌道:“大伙分明是奉了您的命令,这才出的城呀!”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郭子兴说到这里,发现郭洺的脸上似笑非笑,顿时反应过来,一切都是对方在搞鬼。 第十二章 重夺兵权(二) “没错,如您老人家所见,今日之事,全是孩儿一手操纵的。” 见郭子兴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郭洺缓步走到对方身畔,找了把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 话说如今的郭洺,在这个世上并非只有郭子兴一个亲人,其实还有个小他九岁的胞弟郭天爵、堂弟郭天禄,以及舅舅张天佑。 先前趁着郭子兴午睡的空当儿,郭洺用一串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骗自己的弟弟郭天爵,悄悄潜入老头子卧房,将对方的帅印偷了出来。 随后他立刻伪造了一份调令,亲自出面,以朱元璋在城外战事告急为由,将郭子兴麾下部将连同兵马,全部调出了滁州。 不管怎么说,郭洺如今的身份,毕竟是郭子兴的亲儿子,手中又有盖了对方帅印的调令,城内众将,虽然心存疑虑,却也只能奉命行事。 “小兔崽子,所以你这是想讨价还价呢,还是想造反,还是说……你想弑父?” 堂上,听了郭洺的话,郭子兴心中又惊又惧,沉默了片刻,忽然半眯着双眼,沉声质问道。 “父帅,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啊。”郭洺忙把头摇了摇,一脸无辜道:“孩儿不敢讨价还价,也不敢造反。孩儿要求不高,只希望父帅明日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把元帅之位传给孩儿。” “呸!你做梦!”郭子兴啐了一口,脸色铁青道:“老夫就是死了,这位置也未必就是你的,更何况老夫还没死呢!我劝你最好放聪明点,你义兄,还有老夫其他部下,可都在定远看着你呢!” “是啊,是啊。”郭洺笑着点头道:“所以我两万八千兵马,守着偌大一座滁州城,有必要怕他们七千多人?更何况,如今定远还有孙德崖和赵均用的大军,正在和他们对峙呢。” 郭子兴闻言,愣了愣,皱眉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你义兄带着老夫的人马,投靠孙德崖、赵均用,转过头来攻打滁州?” “哈哈哈,那岂不正好。”郭洺简直被对方的话逗笑了,“孩儿正好可以借机宣布,朱重八背叛了父帅,届时他手下那七千多您的旧部,只怕立刻就要散伙了。” “你,你这孽子……”郭子兴听到这里,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你既打算向老夫夺权,当初大可在城外动手,又何必等到今日?” “诶,瞧您说的,那怎么能行呢?” 见对方满脸疑惑,郭洺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边喝边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您老既是义军首领,又是孩儿的生父,我若在半道上直接向您动手,那就是不忠不孝,届时我的部下会如何看我?” “何况当时您和朱义兄的手里,怎么说也还有七千兵马,义兄作战又勇猛,我这两万人想要将你们全部歼灭,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顿了顿,他放下茶杯,接着道: “如今情况则不一样。首先,您和义兄进了滁州后,罢免了不少原先被我提拔的将领,大伙个个心生怨恨,巴不得我赶快取代您。” “其次,您手下的部众,已全部被调出城外,这滁州城现在是我说了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孩儿此举并非弑父,而是要父帅您自己把帅位让出来。子承父业,这是堂堂正正的事,谁又敢多说什么呢?” 听完儿子的解释,郭子兴顿觉心口一闷,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接着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郭洺见状,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口舌,忙转过身,向着堂外拍了拍手。 片刻后,便见数十名带甲佩刀的护卫,迅速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父帅累了,扶他回卧房休息,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靠近对方一步,知道了么?” “得令!!” “我看你们谁敢?我才是三军统帅,谁敢动我一下,小心他的脑袋!” 郭子兴见状,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 二更天,残月如钩。 “姐夫,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看您就顺水推舟,把元帅之位传给天叙吧。” “是啊,伯父。天叙哥的能力,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您把位置交给他,自己也乐得清闲不是。” 府邸后院,郭洺在这个世界的舅舅张天佑、堂弟郭天禄,按照他的要求,晚饭没吃便来到郭子兴房中,苦口婆心地劝对方退位。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两人和郭洺的关系有多亲密,纯粹是因为郭洺许诺,事成之后,会把原来郭子兴统领的七千兵马,交给二人掌管。 “行了,你俩不必在这浪费口舌,回去告诉那逆子,除非他敢真的杀了老夫,不然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子兴似乎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肯松口。 其实老头子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儿子既然派人来劝自己,定然是存了不杀自己的念头。 然而他的这种侥幸,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 三更天,见老头子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张天佑和郭天禄在挨了一顿臭骂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对方卧房。 “哼!毛都没长齐,也想跟老夫斗,你们还嫩了点。” 骂走了二人,郭子兴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认定儿子拿自己毫无办法。脱了鞋袜,正准备上床就寝,忽听到屋外脚步嘈杂,似有许多人在走动。 推门去看时,只见外头站满了成百上千的甲士,刀戟林立、火炬如龙,已将自己安歇的地方,前三层、后三层,水泄不通地围了起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子兴见状,神情呆滞了片刻,忙声音弱弱地向旁边一个脸黑如炭的将领询问。 那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花云。 听了老头子的询问,花云忙咳嗽两声道:“老元帅不要误会,俺老花是奉了公子之命,前来保护您的。” “公子说了,老元帅是三军之首,举足轻重,万一夜里有刺客行刺,或者故意纵火,伤到了您老可就不好了,所以要我等未雨绸缪、严加防范。” 郭子兴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整个人不觉身子一颤、脚跟发软,接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天叙呢,带…带老夫去见他,我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重夺兵权(三) 黎明未至,晓月残星。 定远城内,一片没有民宅的开阔之地,朱元璋所部七千兵马,正驻扎在此。 “朱公子,好消息!探子来报,孙德崖、赵均用的人马,已连夜撤兵,众将皆请命追击,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原郭子兴部下的千夫长邵荣,兴冲冲走进中军大帐,将敌军撤退之事禀报给行军总管朱元璋。 本以为对方听了此事,定会喜上眉梢。 没想到朱元璋闻言,却久久不作回应,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才喟然一叹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扫战场,收拾辎重。等天再亮些,随我班师回滁州城。” “这……敌军溃退,本该乘胜追击,为何如此啊?” “元帅有令,命我等今日回师。” “不可能,元帅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邵荣越听越糊涂了,“前天他才让我等带兵到定远,助公子你破敌,怎么今日就要班师了?” 朱元璋昂起头看着对方,苦笑一声道:“我说的元帅,不是指义父,而是我那义弟郭天叙。” “什么,怎么会这样?”邵荣听到这里,整个人愣住了,“难道说……” “没错。”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明言,接着沉声道:“如今想来,先前调你们出城,只怕也不是我义父的意思了。” “岂有此理!”邵荣取下头顶兜鍪,重重地摔在地上,气愤道:“我等在城外豁出命来御敌,他们却在里头行如此苟且之事!” “朱公子,几日来您如何带领全军浴血奋战,大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您一声令下,回去我等一定替您,还有老元帅,讨个公道!” “算了,大局已定,这样只会陷我于不义。” 朱元璋仰头望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空,神色黯淡道:“能和弟兄们共事一场,朱某已觉三生有幸,我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是郭家人所赐,如今他们要收回,由他们去吧。谁对方姓郭,而我姓朱呢。” 话虽这么说,其实此刻他的心里却是无限悲愤。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自己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人差,当初要不是郭洺横插一手,带着自己挑出来的那二十四人离开濠州,如今坐拥数万兵马,统治这滁州城的,明明应该是自己。 说来也真是奇怪,那郭天叙,自己刚认识对方的时候,对方明明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为何一场大病过后,就突然变得如此与众不同了。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么? … 正午时分,滁州城。 一场及时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个时辰,雨过天晴,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 “怎么样,我那义兄回来了?” “回来了,七千兵马暂时驻扎在城外,对方和其他十数名将领骑马进来的。” 府邸后院,已顺利继承元帅之位的郭洺,头戴大帽,身穿玄青色褶子衣,手中拿了把痒痒挠,仰躺在一把摇椅上,听着身畔李善长的禀报。 前天夜里三更,郭子兴答应把帅位让出来,翌日天刚亮,郭洺便亲自带着老头到军营中,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完成了交接仪式。 接着他立刻以新元帅的身份,向驻扎在定远的朱元璋下令,命对方班师回城。 “很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义兄,确实也当得起俊杰两字。”听罢李善长的话,郭洺心情大悦,笑着道。 李善长抚了抚胡须,附和道:“然也。除了公子之外,此人的气魄和才能,在我李善长眼中,也算是生平仅见了。可惜,终究还是略逊公子一筹。” “哈哈,岂敢,岂敢,先生折煞我了。” 郭洺放下痒痒挠,从摇椅上起身,捂着嘴,边打哈欠边道:“走吧,先生,你我一起到前堂迎接对方。” “善长遵命。”对方微笑着颔首。 片刻后,二人来到堂前。 朱元璋以及原郭子兴部下的邵荣、赵继祖等将领,此刻已在堂下等候多时。 “朱重八拜见元帅,恭贺元帅荣登大位。” “我等恭贺元帅……” 郭洺尚未说话,朱元璋率先从座位起身,弯腰拱手,向着他行了一礼。 其余人见状,心中虽不情愿,也只得跟着作拜。 “义兄不必如此拘礼,也不要元帅元帅的称呼,今后我还是管你叫重八哥,你还是叫我贤弟。” “那怎么能行,您是三军之首,重八是您的属下,自当公私分明、尊卑有别。”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家父的义子,是郭某的义兄,你我亲如一家,不比旁人,何必见外?” 郭洺一面伸手将对方扶起,一面转头向周围其他将领道:“诸位也都起来吧,你们这次外出破敌,劳苦功高,本帅心里是清楚的。我已命人下去杀猪宰羊,为弟兄们准备庆功宴了。今晚咱们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几杯!” “我等多谢元帅!!” 堂下的众将,听说晚上有酒肉吃,先前心中对郭洺的怨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朱元璋闻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向郭洺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恍然之间,他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郭天叙,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心里正呆呆地想着,忽听对方开口道: “对了,义兄,你和家父到滁州城也有几天了,我怎么一直没看见我秀英姐?正好今夜愚弟设宴慰军,义兄可以带姐姐出来赴席。” 郭洺口中的秀英姐,其实就是历史上的马皇后——马秀英。 好歹穿越到这里有几个月了,郭洺连对方一次面也没见过,心中很是好奇,这位传说中心地善良的奇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男人们吃酒,她一个妇道人家凑合什么?”朱元璋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郭洺见状,心中悠悠一叹,暗道这位马姑娘,看来真是对方的底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只不过见一面而已,小爷还能学曹孟德不成? 他是个内心倔强的人,对方越不想让他见马秀英,他就偏要见,于是编了个瞎话道: “不瞒义兄,今夜的庆功宴,家父也会来,其实是他老人家心里常念叨着秀英姐,想要见见对方。” “这……那好吧。” 朱元璋闻言,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道大庭广众之下,郭洺应该不会胡来,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十四章 此心光明 “秀英见过郭元帅。” 薄暮时分,滁州城西侧的军营外,庆功宴如约举行。 朱元璋身畔,马秀英穿着豆青色的罗裙,不情不愿地向着首席的郭洺屈身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 “秀英姐不必多礼,你我姐弟,还有重八哥,咱们都是一家人。” 郭洺其实听得出来,对方因为自己逼迫郭子兴退位一事,心中有些不满,不过他也不介意,此时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对方脸上。 要说这位马皇后,生得确实非常端庄清秀,五官的线条看起来很是柔和,仿佛生来就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质,倒是跟朱元璋十分相衬。 “诶,咱们公子怎么盯着人家马姑娘一动不动?” 人群不远处,花云挠了挠脑袋,向身边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将领询问道。 胡大海和徐达闻言,互相对视几眼,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嘘……你这黑驴,还不小点声。这有什么奇怪的,公子这个年纪,想女人不是很正常?” 一旁的冯国胜伸出手指,比了个嘘声的动作,顿了顿,忽然坏笑道:“不过这马姑娘,既是咱们公子的义姐,还是他嫂子,公子这也未免有点太不厚道了……嘿嘿嘿。” 哥哥冯国用忙瞪了自家弟弟一眼,训斥道:“国用,还不住嘴!这话岂能乱说,被公子听到了怎么办?” 这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年纪相差近十岁,秉性大不相同。 弟弟国胜,年方二十,为人诙谐有趣,嬉笑怒骂毫无忌讳。哥哥国用则年近而立,虽也不是呆板之人,却比弟弟要老成持重许多。 此刻几人的议论,得亏没有传到郭洺耳中,不然对方只怕要当场发飙了。 奶奶的,小爷我有那么不正经? 老实说,郭洺虽然心里欣赏马秀英,但也仅仅停留在欣赏层面,对方完全并不是他喜欢类型。对他而言,像马姑娘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妻子,只适合做姐姐。 “元帅,您不是说义父要见秀英么?怎么迟迟不见他老人家出来?” 宴席中央,见郭洺对着自己妻子一阵打量,朱元璋强压着满腔怒火,冷声质问道。 “父亲他……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可能要晚些才能出席。”郭洺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一面敷衍着,一面用手抵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道:“哦对了,义兄,有件事愚弟想同你商议商议。” “元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对方皱了皱眉。 “嗯……义兄这次出城血战,赶跑了孙德崖、赵均用的部众,立下了大功,愚弟想要论功行赏,又不知该如何赏赐才好。” 郭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片刻,轻轻吸了口气,突然拐了个弯道:“自古常胜之军,无不法度森严,令行禁止,临阵而不用命者,立斩不赦。义兄以为愚弟此言然否?” “不错,三军若无军法,便是一群乌合之众,遇到纪律严明的对手,难免溃败。”见郭洺说话如此跳跃,朱元璋有些跟不上节奏,只得点头附和。 发现对方中了圈套,郭洺压抑着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义兄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果真是和愚弟心有灵犀。如今愚弟方接手父亲基业,正缺一个秉公执法的武官,恰好义兄在军中素有威望,才能远非他人可比。” “所以愚弟决定,擢升义兄为三军镇抚,位在诸将之上,作为义兄这次出城作战的奖赏。事关全军的前程,还请义兄万勿推辞!” 周边将领们闻言,一个个皆鸦雀无声。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哪是什么奖赏,分明是明升暗降,想剥夺对方的兵权。 剥夺兵权也就罢了,还让对方去做执法官,那可是个里外不是人的行当。执法严明吧,容易把人得罪了。执法不严吧,又会被借机敲打。 此刻,听了郭洺的话,朱元璋的脸色十分难看。 当初他只身一人,到濠州投军,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干起,好不容易麾下才有了点兵马,如今就这样被对方三言两语拿走了,心中怎能不愤慨。 然而愤慨也没用,他是个精明而有魄力的汉子,其实进城之前就预料到会有如今这种局面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于是收敛脸色,屈身行礼道: “大帅有命,重八岂敢不从。” “义兄不必多礼,以后这三军人马,愚弟就交给你来约束了。” 郭洺见状,忙伸手将对方扶起,笑着道。 … 夜近三更,庆功宴已结束。 “公子今夜之所为,殊为不妥啊。” 军营外,眼看众将领大多散去了,李善长缓缓走到郭洺身畔,沉声道: “那朱重八的兵权,确实应当解除,可也该慢慢来。公子如此迫不及待,只怕众将口中不言,心下却不但会同情对方,还会认为公子为人阴险,不值得共事。” 郭洺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先生之言,在下受教了,今后行事前,定会三思而后行。” 其实对方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朱元璋的兵权一日不解除,他心中就如鲠在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办法,作为一个穿越客,郭洺对朱元璋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若不及早如此,他只怕自己哪里一个疏忽,就会满盘皆输。 心里正暗暗地想着,忽听李善长话锋一转道: “不过,公子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不防再做得绝些,今后多派人盯着那朱重八,发现对方有什么纰漏,便立刻下手惩治,不要手软。最好能找个由头,将他定成死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打了个激灵,忙拒绝道:“不,此人绝不能杀!我若真把他杀了,那我在弟兄们心里,可就真成了刻薄寡恩、妒忌贤良之人了!” 其实他不想杀朱元璋,最主要的缘故,还是因为作为穿越客的一点特殊情感。 毕竟,在他原来那个时空里,若不是对方推翻暴元,复兴华夏,将来的历史上还有没有汉族这个民族,都是个未知数。 杀了对方,固然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但那样会让他背上沉重的负罪感。 “唉……公子,你天资聪颖,原本用不着在下多说。”李善长愣了愣,语重心长道:“当年楚霸王若不放走汉高祖,魏武帝若不放走汉昭烈,苻坚若不放走慕容垂,又岂会有后来的祸事?”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讨论了。” 郭洺不想再继续和对方纠结,摇了摇头道:“再者,你说的这些人,他们最后功业未竞,只能怪他们自己。就算项羽杀了刘邦,将来还会有朱邦、马邦,他的霸王注定当不久的。” “而我不一样,明知朱重八是劲敌,我还是不想杀他。就算有朝一日,他能找到机会翻身,我也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击败他!当然,我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李善长听了此言,怔怔地立在原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 小试牛刀 时间不觉又过去了数月,时值秋深,天气日渐转凉。 “唉,孔子说治人者劳心,治于人者劳力,这话也不尽然啊。” 午后,滁州城,原知州府邸书斋。 郭洺端坐案前,望着案上幕僚们送来,批一天还没批完的文书,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不禁悠悠一叹。 这段时间来,他可谓忙碌到了极点。 首先是整合郭子兴旧部,在他的调配下,对方那七千兵马,被扩编为三营,分别由张天佑、郭天爵,以及邵荣统领; 接着便是巩固新攻占的地盘,整合完兵马后,郭洺立刻命众将率领本埠兵马,向滁州所辖的各县行进,一面打击,一面收降当地的元朝势力。 如今滁州城北面的来安,南面的全椒两县,皆已被拿下,再加上之前的定远,他手中已经有了四座城池; 有了地盘,自然要继续扩大势力,招兵买马不可避免。 不过郭洺走的是精兵简政路线,相比于数量,更重视质量,因此他麾下的兵马总数,此时只勉强四万出头。 “呼……累死小爷了,总算批完了!” 书案前,批完文书的郭洺,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准备到后院那边,看看工匠们打造出了多少火器—— 这几个月来,除了日常军务之外,他最重视的便是此事,隔三差五便要和工匠们聚一聚。指导对方工作方向的同时,顺便解决对方遇到的问题。 在众工匠的集体努力下,火绳枪、弗朗机小火炮等物,如今已相继被制造出来,并且试射成功。由于威力巨大,当时还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可惜的是,郭洺目前条件有限,暂时还不能进行量产。 “公子,李先生来了,正在大堂等候。” “好,快带我去见他。” 郭洺刚出书斋,还没走两步,便见几个亲兵过来禀报。 虽说如今他已是元帅,不过众人还是习惯叫他公子。 … “先生来得巧,我这里正好有事,打算找你商议呢。” 府邸前堂,见了李善长,郭洺一面命人给对方上茶,一面开口道:“我欲打造火器,需要大量硝石、硫磺、木炭,还有生铁和熟铁,请先生想想办法,替我搜罗一些。 “好,在下回去马上安排人去做。” 郭洺对火器的重视,李善长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他此来,却是有另一件急事,顿了顿,忙道: “公子,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如今咱们有四万将士,马啃人嚼,急需粮草,还有御寒用的冬衣……” 郭洺皱眉道:“来安、全椒那边的县城,原来的官府没留下点粮食布匹么?” “没有。今年滁州一带,旱蝗相仍、灾荒遍地,再加上兵乱,百姓大量逋逃,官府根本征不上什么赋税。” 李善长说着,叹了口气道:“目前我军剩下的存粮,只勉强够吃一个月,这还是公子有远见,没有胡乱招募兵马的缘故。”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听说南边的和州还算安定,没有受灾荒和兵乱波及,公子若能在冬季来临前,发兵把和州城打下来,粮草之事应能迎刃而解。” 郭洺听罢,摇头道:“不妥。我先前派人探查过,那和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关键还驻扎着上万元兵。倘若我们发兵过去,一时打不下来,入冬就更不好办了。” “其实在下也有这层忧虑,所以才来见公子。”李善长悠悠一叹,接着道:“可是除此之外,难道我们还有其他法子么?” “容我仔细想想。”郭洺坐在官帽椅上,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睁开眼道:“其他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公子有何良策?”李善长十分好奇。 “百姓没粮了,不代表士绅大户没粮。”郭洺淡淡一笑道:“这些人肯留在本地,不去逃荒,就说明他们肯定有办法度过灾年。” “公子的意思,莫非是……”李善长听了这话,忙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这些地主豪强,乃是咱们治理地方的基石,将来不论收税,还是征发徭役,没有他们便什么也做不成,您这样岂不是饮鸩止渴么?” “先生说的那是太平时节,如今是乱世,什么都可以推倒重来。” 郭洺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况且,您太瞧得起那帮软骨头了,他们的能耐,也就平日欺负欺负乡中百姓,面对我等手里的真刀真枪,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那些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表现得越客气,他们越不拿你当一回事儿,只有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身上,他们才知道听话,当年蒙古人就是这么干的。” “这……”李善长闻言,有心反驳,又觉得对方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郭洺接着道:“况且这次,本公子也不是抢,而是跟他们‘借’,他们若识相点,把粮食‘借’出来,一切好说,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 郭洺眯着眼,声音冷冷道:“谁不合作,我便以对方心系北虏为由,将其名下所有家产,尽数抄没。粮食归我们,田地分给周边百姓!” “请公子三思,这些事倘若传到外面,被人添油加醋,在下只怕您的名声会受影响。”李善长还是不赞同对方的想法,换了个方式劝诫道。 “名声不是靠吹出来的,而是靠做出来的,届时百姓分到了田地,受了我的恩惠,本公子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郭洺说到这里,摆手道:“就这么定了。我这边军务繁忙,抽不开身,此事还是由先生亲自替我主持,军营里的兵马,需要多少,随先生选用。” “这,唉……在下领命。”李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管他心里再怎么排斥,也只得答应下来,谁让对方是自己的主公呢。 … “各位军爷,你们行行好,小人家中确实没有粮食了呀!” 来安县,大雍镇。 当地最大的财主马尚峰,前几日刚拒绝了郭洺“借粮”的请求,今日一早,自家宅院便被千余名兵马团团围住。马财主没办法,只得亲自带着几个仆从出来讨饶。 此刻带兵的正是李善长,听了这话,立刻沉下脸道:“马员外,我劝你好好配合,休得隐瞒。某家早就打听清楚了,如今你仓中粮草,不会少于八百石。你若识相,便借三百石出来,他日我家元帅自会还你!” “你若不识相,哼,某家不但要抄了你的宅邸,把你所有田产分给佃户,还要把你一家老小,全部请到滁州城大牢做客!” 马尚峰闻言,心下不禁骇然。 他们马家之所以能在这大雍镇富甲一方,全因族中有人在朝廷做官。想当初,不管马家人如何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这来安县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然而如今时局却不同了,大元朝眼瞅着江河日下,到处都是起义军,官府什么时候能收复失地,谁也说不准。眼前这帮人,怎么看也不像讲道理的主,搞不好真的会抄了自己家,甚至宰了自己也不一定。 命只有一条,自己富甲一方、家大业大,才活了不过四十来年,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想到这里,马尚峰咽了口唾沫,忙跪下身,磕头如捣蒜道:“马某知罪,马某知罪,请大人宽恕。在下愿拿出四百石粮草,进献给郭元帅,就当在下的一点心意,不用郭元帅还了。” “那怎么行,我等仁义之师,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这四百石粮草先欠着你的。” 李善长闻言,一面命人将对方扶起,一面找来纸笔,写下了一张借条。 … 不得不说,郭洺这套办法,虽说简单粗暴,但也确实行之有效。 一切的一切,正如他先前所料那般。 起初滁州各县的大户,听说义军要向自己“借”粮,要么将粮食藏匿起来,纷纷对外哭穷,要么纠集族中子弟,聚众闹事,总之就是各种不配合。 然而,在李善长派兵抄了几户人家的家产,斩了几个为首的刺头后,剩下的人瞬间成了绵羊,乖乖将物资交了出来。 不到一个月时间,不但全军四万将士所需的粮草和冬衣有了保障,郭洺手中还落下了上万贯钱财。 这些“不义之财”,大都是豪强们“主动”捐赠给义军的,好让义军能早日“驱逐北虏、光复神州”,作为义军首领的郭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此乃强盗之行,终究不是长远之道啊。” 只是李善长这边,虽然硬着头皮做了回恶人,心中却依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只道自家主公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但他不知道的是,尝到了甜头的郭洺,将来还会做出更多“出格”之事。 第十六章 大慈善家 解决了军队粮草和冬衣的问题,接下来,郭洺总算可以放下杂念,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火器生产上了。 “从今日起,每位师傅带十余名徒弟,各分数组,每组只负责打造一种火器部件,互相之间不得交流,等部件打造好了,再由一组专门来组装。” 滁州城西侧,一处临河的空地上,一新建的火器作坊拔地而起。作坊规模虽不大,装潢也颇为简陋,但周边却有重兵把守,不许任何生人靠近。 为了提搞火器的生产效率,这段时间来,郭洺陆续对外招募了数百名老实可靠的学徒,给原先的工匠们打下手。 除了招募学徒,他还按照自己前世的经验,亲手绘制出了几种水力车床的原理图,并和众工匠一起,成功将其复原了出来。自打有了水力车床,工匠们钻铳管不用再依靠人力,生产火绳枪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此刻,火器作坊内,郭洺站在一众工匠和学徒中间,高声宣布道: “所有担任工匠的师傅,今后本公子每月会给你们发两贯工钱。至于学徒嘛,初来的每月给四百文,干得好了转正,每月六百文。” 见众人面露喜色,他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不过有一点先和大家说明白,以后本公子会视具体情况,给各位定指标,也就是说,你们每个月必须按规定数量,生产出足够的部件。” “能超额完成产量的,每多完成一件,每人奖励十文钱,完不成的,每差一件,从月俸中扣除十文。我的意思,诸位可明白了么?” 一番话说完,郭洺不禁暗自汗颜。 好家伙,看来自己混迹职场的几年,也不算白混,起码老板的那些剥削大法,还是学到几分皮毛了。 “公子放心,俺们一定给您把活儿干好。” 工匠和学徒们听罢,并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说实话,在这样一个人命如草的乱世中,他们和家人能够活下来,每天有饭吃,有地方住,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得知每个月能领工钱,干得好还有奖励,众人简直把郭洺当成了活菩萨。 … 在郭洺的努力经营下,这一年冬季腊月,作坊里的工匠和学徒,顺利打造出了二百多支火绳枪,以及十门弗朗机小火炮。 考虑到这么点火器,分到麾下四万多弟兄的手里,显然远远不够,郭洺干脆全部火器先列装给了自己的五百亲兵。 除了专心打造火器,郭洺对军队的训练也没松懈。全军上下,几乎日日都在操练,只待明年开春之后,继续向南进军。 … “元帅,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有空到属下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么?” “也没别的什么事,想起义兄了,便过来看看。” 这日正午,细雪纷纷。郭洺穿着厚厚的冬衣,在几个亲兵陪同下,带着买来的酒肉,来到城北军营慰问军队。 做完此事后,他突然想起了朱元璋,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带着亲兵们拐了个弯,前往对方平日执法的镇抚司军衙视察——说是军衙,其实也就是几座临时搭建的窝棚。 “对了,义兄,我上个月颁布的新军规,现在执行得怎么样了?” 军衙下,郭洺拍了拍身上的雪,一面拾了把椅子,自顾自坐下,一面开口向朱元璋问道。 纪律对于一支部队的重要性,郭洺心里是清楚的。先前三军草创,时间仓促,军规定得很是潦草,如今大伙在滁州安定下来,他便迅速组织幕僚,重新制定了一套军规。 新定的军规,内容要比旧军规详细得多,除了强调服从指挥,禁止奸淫掳掠等基本内容外,郭洺还增加了很多细则。 大到军队行军扎营,守城的轮防规定,遇到劫营、夜袭、地震,火灾的应急手段;小到吃水要吃烧开的水,扎营要选有水源的地方扎,不得在军营里随地大小便等等。 可以说,只要是郭洺能想到的有利于军队发展的办法,基本都定成了条例。 “回元帅的话,您颁布的那些军规,属下已在军中推行下去了,效果不错。” 听了郭洺询问,朱元璋忙站起身回话。 对方说着,从案上拿起一本册子,语气恭敬道:“这是这一个月来,军规推行的具体情况,还有一些触犯军规者的名单,以及对应的惩处记录,全都在这册子中,请元帅过目。” 郭洺接过册子,随便翻看了几页,递还到对方手中,缓缓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义兄了,义兄在镇抚司,做事勤勉,执法公正,这些愚弟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说这话,倒不是故意恭维对方。 说起来,自打朱元璋被委任为三军镇抚后,对方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干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执行起军法来十分严厉,为此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 当然,郭洺心里清楚,这其实也是对方的一种以退为进。 如今对方身处弱势,生怕自己找他的麻烦,所以不但方方面面皆做得滴水不漏,还表现出温顺、服从的样子,以期哪一天,自己会对他放下戒心。 这种心态,就好比当年在吴国服侍夫差的越王勾践,表面上毕恭毕敬,心里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楦草。 “唉……你我若身份对换,只怕我难逃一死,明知如此,我却还是不忍杀你。世上像小爷这样的憨批,只怕也没有几个吧。” 此时此刻,郭洺意味深长地望着对方,心中悠悠一叹。 … 离开了镇抚司军衙,郭洺本想到火器作坊一趟,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有事没有,总想着到那里转转。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见李善长正带着几个幕僚,火急火燎地向着这边赶来。 见了郭洺,对方捂着胸口,有些气喘道:“公子,可算找…找到你了,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定远传来急报,濠州再度发生火并,三日前,孙德崖击走了同伙赵均用,随后率两万兵马围攻定远!咱们守城的六百多弟兄,已全军覆没!” 郭洺闻言,愣了愣,一股无明业火顿时涌上心头,“这癞皮狗,莫非活得不耐烦了?上回他和赵均用发兵进犯,我还没找他算账,这次还敢再找上门来?” “传我军令!留三营兵马守城,其他所有弟兄随本公子北上,把那孙德崖的狗头,拧下来当夜壶!” “遵命!!” 第十七章 围攻定远 时方腊月,正是寒梅独绽,朔雪如云的季节。举目远眺,天空澄澈如练,大地银装素裹。寒冷的西风,刮在面上生疼。 定远城北面一片空地,郭洺头戴铁胄,脚踏鹅顶靴,身穿披膊布面甲,腰配一把弯刀,胯下骑着往日常骑的那匹大青马—— 这是一匹产自元朝庐州牧场的蒙古马,性情温顺,通体乌青,个头不算高,正适合他这样马术拙劣的人驾驭。 “胜子,派几个弟兄去问问,东面和西面的攻城器械,布置得如何了。” 呵了呵被冻得微红的手,郭洺缓缓转过头,向身畔一名同样身着戎装、骑着战马的年轻男子询问。 那男子正在抖身上的落雪,听了这话,笑着回道:“嘿嘿,公子,我已经让人去问过了,东边的徐将军,西边的胡将军,还有南边花将军,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对方不是别人,却是冯氏兄弟中的弟弟冯国胜。 话说郭洺的亲兵司,自成立后便一直缺个带兵的把总,考虑到冯国胜难得头脑机灵、办事也可靠,郭洺便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 虽说让对方来带区区五百人,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了,但这也没办法。亲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的,必须挑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 再没有人比冯国胜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很好,传我军令,叫他们立刻攻城。咱们这边先按兵不动,若那孙德崖敢从这里突围,正好给他个惊喜!” 听了冯国胜的话,郭洺立刻挥了挥手,下令道。 … 城内,县衙大堂。 “什么,十万?你再说一遍,你们眼睛没花吧?” 听完几个探子的汇报后,正在和手下众将商议军情的孙德崖,不禁大吃一惊。 见自家主帅不信,众探子忙道:“大帅,我等所言句句属实啊,城外东、西、南三面都是对方的兵马,黑压压一大片,只怕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万,最少六万肯定是有的。” “不可能吧?这才几个月工夫,对方就有这么多兵马了?” 孙德崖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望着手下众将,悔恨不迭道: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来惹这尊瘟神了。都怪尔等误了某家,你们说,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众将听了此言,本就不够凝聚的人心,霎时间凉了半截,一个个皆沉默不言。他们中大多数人,皆是先前火并失败后,不得已入伙的,和孙德崖原就不是一条心。 最后,还是孙德崖一个心腹,见场面尴尬,主动开口道:“大帅,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还不好说。为今之计,不如先派一支兵马,出城试探一番,若他们果真人多,咱们再考虑突围。” 此人姓吴名弛,三十岁年纪,生得眉凸眼凹、颧高腮横,本是原濠州官府里的一名书吏。 当初义军攻城时,对方为了活命,发动衙门差役,绑了知州一家开城投降,由此被孙德崖赏识,收入麾下效用。 之前鼓动孙德崖在濠州火并的是他,此次孙德崖攻打定远,也有他从旁撺掇的缘故。 “有道理,有道理。”孙德崖原也没什么主见,听了吴弛这话,忙点头称是,接着转头对众将道:“各位,你们谁愿意领一支兵,替本大帅出城试探敌情啊?” 大堂下,依旧是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那吴弛见状,忙拱手道:“大帅,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就让在下领部众出城,替您去做此事吧。” “吴老兄,你是我孙某的左膀右臂,这……这如何使得。”孙德崖闻言,担心对方此去危险,有些不舍道。 对方闻言,把头摇了摇,神色毅然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吴某平日受大帅厚恩,一直无以为报,如今能为大帅做事,就是死了,也是吴某的荣幸,还请大帅不要再犹豫了。” 孙德崖闻言,心中大受感动,愈发不肯让对方去送死了。奈何那吴弛却一再坚持,孙德崖犟不过,只得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再安排些弟兄,与你一起出城御敌。若是对方当真锐不可敌,你就带着弟兄们撤回来,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啊。” “不必了,此去乃是刺探敌情,人多反而坏事。在下只带本部三千兵马便可,大帅放心,在下不会有事!” … 正午时分,雪果然晴了。 郭洺布置在定远城三面的大军,已各自搭建好了攻城器械,只待一道攻城的命令。 只是众人尚未动作,却见一支三千人左右,人马披甲的敌军精锐,带着滚滚烟尘,忽从县城北门窜出,直奔郭洺的主营而来。 “左哨放箭,右哨步兵司列阵,骑兵司掩护侧翼,快把这些人拦下!别惊扰到公子!” 城北的数营兵马,乃是由汤和、郭英、郭兴在统领,此刻见敌军来袭,三人赶忙调动士卒,严阵以待。 话说先前郭洺被郭子兴囚禁期间,他们三人都曾短暂地追随过朱元璋。 事后,本以为郭洺肯定会因此对自己心生芥蒂,将自己等人踢出军队的指挥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待他们依旧如初,甚至从不提之前发生过的事,继续让他们执掌兵马。 三人心中愧疚万分的同时,也从此坚定了誓死效忠对方的信念。 “各位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在下吴弛,乃孙德崖部将,郭元帅在何处,在下要见郭元帅……” 远处,那吴弛身穿棉甲,带着三千骑兵,发现对面打算向自己放箭,心中大骇,赶忙扯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 原来这家伙,竟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投降的。 汤和,郭兴、郭英等人闻言,愣在原地了半晌,对视片刻,忙挥手命士兵暂缓行动,接着派人骑马前去查探。 在确认了吴弛果真是来投降后,三人马上将对方带到郭洺的帐下。 “您就是郭元帅?嗨呀,果然生得金相玉质、龙章凤姿,怪不得如此年轻有为啊!” 那吴弛见了郭洺,开口就是一阵吹嘘,恨不得将对方从头发到脚趾全夸一遍。 像这样厚脸皮的人,郭洺也算生平仅见,心里只觉十分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是听这些的时候,他忙摆手打断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长得帅,不用你提醒,拣点有用的说。” “郭元帅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对方闻言,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尴尬地嘿嘿一笑,说起了正事。 这吴弛本就识文断字,又在衙门里当过差,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没多久,便通将城里孙德崖的内部虚实,全都向郭洺描述了一遍。 得知对方兵力远比自己逊色,部下也不团结后,郭洺心中再无顾及,立刻要下令攻城。 吴弛见状,主动请缨道:“郭元帅,如今时间仓促,那城里的孙德崖,还不知在下已归顺了您。待会儿在下假意与您交战,先佯装不敌,后撤,再趁机骗开城门,放您的大军杀入,如此则大事可定也!” 郭洺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道:“嘿,你小子,真他娘是个天才!” 第十八章 接管濠州 “杀啊!!” 有了吴弛这个带路党的帮忙,定远城北,郭洺麾下的三营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迅速夺下城门,一股脑杀将了进去。 接着东、西、南三面的大军,得知北面战况后,士气大振,没多久也相继攻破城门,从其他方向杀入城中。 于是乎不到一个下午的工夫,整座定远县城便被顺利攻下。 对此,郭洺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次出征,他把自己的五百亲兵全都拉了出来,为的就是检验一下火器的威力,结果一点用场也没派上。 “放下兵器,抱头,蹲到墙角!谁敢反抗,杀无赦!听到没有?” “军爷,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城内,一队队郭家军将士,手执刀枪,仿佛驱赶羊群一般,将城内的上万守军,从大街小巷中驱逐而出。 这帮守军,不说是乌合之众吧,但加入孙德崖麾下,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见城池被攻破,自然没人愿意抵抗,大多数人皆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 而孙德崖本人,也在城破后不久,被几个叛乱的部下绑成肉粽,献到郭洺面前。 “郭贤侄,郭贤侄,先前的事,全是误会,误会……孙某并非有意攻打你的城池,实在是我的部下在濠州没有粮食吃了,想过来借一些。” 此时已是薄暮,晴了一天的雪,又纷纷下了起来。 县衙门大堂,被绳索绑成一团的孙德崖,一面挣扎着在地上蠕动,一面开口向堂上的郭洺求情。 “说起来,这都是吴弛那小人给我出的主意。要不是他从旁煽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贤侄你的主意啊!像这种阴险歹毒、卑鄙龌龊的人,贤侄不如把他宰了!” 话说孙德崖直到城池失陷,被抓到郭洺身边的前一刻,都不知道是吴弛出卖了自己。如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又惊又怒,想方设法要拖对方下水。 一旁的吴弛闻言,吓了一跳,赶忙跳出来,指着对方鼻子骂道: “姓孙的,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想掠郭公子的虎须,关我甚事?我不过顺着你的意思,说些你爱听的话罢了。” 郭洺坐在大堂中央的官帽椅上,听两人吵了一会儿,只觉耳根聒噪,皱眉道:“都给我安静点,谁敢再饶舌,我便把他嘴巴割下来!” 两人听了这话,立刻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郭洺见状,心中感到畅快的同时,也不禁暗暗感慨——这就是权力啊,一句话就能操控别人的生死荣辱。 这种感觉,确实美妙……可长此以往,也容易让人变得冷血。 摇了摇头,将这些没有意义的想法抛在脑后,他接着向吴弛道: “吴弛,你过去如何,与本公子无关,今后在我麾下好好效劳就是了。至于这次破城,你确实立下了功劳,等回滁州,我会让人赏赐你金银。” 吴弛闻言,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赶忙磕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如此赏罚分明,在下今后定当……” “行了行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留着以后再说。” 见对方又要向自己谄媚,郭洺忙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闭嘴。 坦白的讲,其实他并不反感别人拍自己马屁。不管是做领导还是做下属,那些成天板着脸不假辞色的,才是最让人讨厌的。 但拍马屁也要分场合,像这种不合时宜的马屁,只会让人听了心里膈应。 “是是是,公子这份虚怀若谷的修养,实在令在下汗颜。” 吴弛闻言,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地尴尬,反而拱手行了一礼,换了种方式,继续夸道。 郭洺翻了个白眼,对此人简直无话可说。 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这一系列举动,无形之中让他产生一种感觉:如此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留着构不成什么威胁,还能替自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看来这姓吴的,也是个城府颇深的家伙啊,可惜,还是瞒不过自己。 郭洺心里正得意地想着,地上的孙德崖的声音,忽将他思绪打断。 “郭贤侄,孙某愿意投降,愿意投降,只要你饶我不死,将来我一定为你鞍前马后,冲锋陷阵!” 发现郭洺不杀吴弛,自己少了个垫背的,孙德崖心有不甘的同时,忙再度开口讨饶。 郭洺闻言,伸出小指,掏了掏儿耳洞,边弹边道:“本来念在大家一同起兵反元的份上,我是不想杀你的。毕竟在濠州抵抗贾鲁,你也有一定功劳。” “可我当初留在定远的几百弟兄,你破城后把他们都杀了。今天我若饶过你,这笔血债,由谁来偿还?” 孙德崖愣了愣,支吾道:“这……不过是几百泥腿子罢了,你若乐意,把我手下的人杀几百偿命就是,几千也行,要不,你把他们全杀了吧。” “别人的命,在你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郭洺听了此话,顿时怒火中烧,“你算个什么东西?若非赶上天下大乱,你难道不也是个泥腿子么?” 孙德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郭洺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亲兵道:“拖下去,乱刀分尸!” “郭贤侄,饶命,饶命啊……” “啊!!” … 翌日,天色方明。 “汤大哥,这一镇兵马,还有濠州那边的军政,我就都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汤某绝不辜负公子嘱托!” 处死了孙德崖,郭洺迅速将对方留下的两万俘虏收编,拆成六个营,交给之前淮西二十将中还没有担任过参将的老兄弟统率。 这样一来,加上原有的十五营的兵马,他手中便有了二十一个营。 为了方便管理,郭洺将其中的二十个营分为四镇,每镇下辖五营,设总兵一名。四镇总兵,分别由徐达、汤和、胡大海,以及花云担任。 剩下一营,则作为他的亲兵营,由冯国胜来统率。 安排好这些,剩下的事,就是派人去接管孙德崖的地盘。思来想去,郭洺最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汤和。 一来,汤和是濠州钟离人,对濠州本地的事务比较熟悉。二来,这样做也能体现他对对方的信任,消弭对方心中的不安。 第十九章 力排众议 “公子,咱们的粮草又快吃光了……是不是该发兵攻打和州了?” “是啊,这几个月来,弟兄们每天除了屯垦还是屯垦,早就盼着好好打一仗了!” “公子,您就下令吧!”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已是至正十四年的秋天。这一年的前半年,整整六个月时间,郭洺没有再对外动兵。 如今的他,坐拥濠、滁,两州六县之地,每日都有慕名来投的四方豪杰,虽说已极力简拔留用了,但几个月来,手头的兵力还是膨胀到了九万之多。 九万多人,意味着有九万多张嘴要吃饭,而先前从豪绅那里强征的粮草,眼看着已撑不了多久,这让他很是头疼。 总不能再去跟豪绅们索要吧?吃大户就像往池塘里养鱼,得慢慢来,哪有一言不合就抽水的? 没办法,为了解决粮草供应,郭洺只得一面让李善长等幕僚,组织残余的百姓恢复生产,一面让部分士兵脱离训练,到两州六县的无主之地进行垦荒。 然而饶是如此,短期内却还是收效有限,吃饭问题依旧困扰着大伙。 因此今日大堂例行议事时,不少将领皆提出,应该及早向南边的和州进军。打下和州,一来可以缓解粮草不足的困境,二来还能淘汰掉本部那些战力较弱的士卒。 “各位弟兄,此事先容我考虑考虑。” 大堂中央的官帽椅上,听罢众人的提议,郭洺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和州其地,元廷有重兵把守,就是真要进攻,也得谋定而后动,急不得,急不得……” 对于攻打和州的事,他心中顾虑重重。倒不是担心元军人多,元廷号称在和州有十万守军,实际上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而他手里的九万兵马却是实打实的,完全无惧对方。 之所以会犹豫不决,主要还是考虑到历史的走向问题。 按照史书记载,元朝丞相脱脱,会在今年的十月左右,统率百万大军南下,围攻张士诚于高邮城。 而除了高邮城外,届时元军还会分兵进攻扬子州的六合。六合就在滁州的东面,此时正被另外一伙义军占据着。所谓唇亡齿寒,六合若被元军攻击,郭洺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就是他这六个月来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至于和州之战,要到至正十五年,也就是明年正月才会发生。倘若现在就把此事做了,很可能会影响他对历史大势的掌控…… “公子,恕俺老花无礼,俺实在想不明白,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花云性子耿直,见郭洺不同意攻打和州,“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撇嘴道:“和州坚固不假,人多也不假,可要是因为这样您就不敢发兵,叫弟兄们怎么看?” “老黑说得没错,公子,您就不要再犹豫了,优柔寡断,乃是兵家之大忌!”冯国胜不顾哥哥冯国用的阻拦,也跟着起身附和。 至于徐达、胡大海等人,口中虽沉默不语,却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郭洺,想来心中皆认同二人的话。 只有坐在角落的朱元璋,双目半闭,一声不吭,脸上亦不见任何表情。 说起来,基本每次商议军情,对方都是这副模样。因为他知道郭洺不信任自己,自己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 “诸位,非是本公子胆怯。这一路走来,我等弟兄遇敌破敌,遇城攻城,何曾怕过哪个?” 见众人如此,郭洺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这次不同,前些日子,张士诚在高邮建国大周,自称诚王,这事儿大伙都知道。当时你们中还有人劝我也称王,我是怎么说的?” “公子您说,称王乃取死之道……还说元军一旦南下,那张士诚,必会第一个遭到报复。” 花云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因为当时就是他第一个劝郭洺称王的。 “没错,正是如此。”郭洺挺了挺身子,将众人环视了一遍,正色道:“元廷从去年就开始四处调兵遣将,如今见有人建国称王,岂能纵容,八成要动真格了。现在我等若兵发和州,万一元军突然从北面杀来,又该如何应对?” “公子说得有道理,最近探子来报,确实发现元军有向南聚集的趋势。” 一旁徐达听了郭洺的话,联想到最近元军的动向,不禁颔首称是。 胡大海则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元军什么时候到,谁也不清楚,而军中缺粮,却是迫在眉睫之事,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吧?” “让弟兄们先忍一忍吧,从今天开始,辅兵每日的粮草供应减半,战兵不变。”郭洺脸色凝重道:“如今已是七月底了,我料定最迟今年十月,元军一定会发兵向南。届时倘若元兵不至,我等再攻和州,也为时不晚。” “这……我等遵命。” 众将闻言,虽不明白自家主帅何以料定元军会在十月动兵,但见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 数月时间不过弹指一挥,转眼就到了至正十四年的十月。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这段时间里,郭洺一面督促工匠们打造盔甲、刀枪,火器,一面将所辖六县的精锐战兵,以及行军所用的粮草,全部集中到滁州城,随时准备东进。 对于郭洺如此举动,许多将领口中不言,心下却还是非常质疑,毕竟元军到底会不会来,始终是个未知数。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到了十月中旬,元朝的百万大军,竟然真的南下了! 史载:“西域西蕃,皆发兵来助,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未有过之者”。 所谓百万大军,固然不是实数,大半皆是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丁壮,但元廷此次出征的可战之兵,绝不会低于四十万。 可以说,自打忽必烈建国以来,元朝还是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 与之对应的,先是从江北传来张士诚与元军交手,连战连败,泰州、扬州、淮安全部丢失,残部退缩高邮的传闻; 接着脱脱从江北分兵,约十万左右的元军正在向六合城迅速进军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滁州。 这下,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当初郭洺在濠州预言贾鲁之死的事来。 莫非自家主公,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第二十章 大军出征 “诸位弟兄,自去年开春,我等离开濠州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元军交手。说实话,不唯你们心中紧张,就是本公子也有些忐忑。但无论如何,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大伙想想,咱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哪个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何曾做过什么歹事?若非元廷暴虐无道,逼得大伙家破人亡,活不下去,谁又愿意放下锄头,拿起屠刀?” 初晨,秋高云淡,天气晴朗。滁州城外的旷野,一座高约两丈的帅台,格外引人注目。 郭洺头戴凤翅兜鍪,身穿朱漆山文甲,背系曳地玄披风,腰横一柄银色长剑,看起来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此刻正昂首挺胸,直挺挺地站在帅台中央,一脸严肃地望着周边五万多甲胄俨然、排列成数个方阵的士兵,缓缓开口—— 在古代,这种行为叫做誓师,不过郭洺更愿称之为战前演讲。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大伙选择了这条路,今后不管是成是败,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们只管放下心中杂念,尽心作战便是。此战过后,立功的,本公子赏他金银布帛,升其职位。落下残疾的,我赡养他终生,为其娶妻生子。至于战殁者,我也会替他收敛尸骨,抚恤其家属。” 郭洺说到这里,发现台下众人神情凝重、脸色苍白,有心缓解气氛,于是话锋一转道: “如今元廷百万大军陆续南下,打算一举剿灭南方义军,首当其冲的便是高邮张士诚。说起来,此人也真是头猪,我早就说过,谁先称王谁就得挨揍,果不其然。”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先前凝重的氛围,霎时散去不少。 “咳咳……好了,不要笑,都严肃点,此事可一点都轻视不得。” 郭洺见状,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儿,随后手抵喉咙,咳嗽几声,接着道:“据探子所报,元军除了围攻高邮外,还分出一支兵马,正在向扬州六合城杀来。” “六合是咱们滁州东向的门户,一旦失守,下一个被元军进攻的必然是咱们。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六合被围,我等岂能坐视?大伙说是不是此理?” 帅台周边,数万将士听到这儿,忙按照事先排练,在徐达、冯国用等人的带领下,齐声道: “公子有什么交代,请下令吧!我等全凭公子安排!” 郭洺听了此言,为了集中众人的注意力,故意背着手,在帅台间来回踱步,迟迟不发一语。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向台下环视,见数万人皆凝神屏息,目光齐齐地望着自己,这才长叹一声,语态苍凉道:“诸位,快一百年了,这胡人的气运,也该绝了……” “诸位可曾想过,当年咱们的祖宗,为何会被这帮塞外戎狄,像牲口一般奴役?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忍了,怂了。天道好轮回,如今轮到咱们了,咱们不能忍,更不能怂!一定要给祖宗争口气!” “别看鞑子来势汹汹,其实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娘生爹养的,谁也没有三头六臂。既然大家都是七尺之躯,我等汉家儿郎,凭什么要让他胡人骑在头上?” “我也没什么别的话,这次到六合,遇到鞑子兵,大家给我铆足了劲,狠狠地打,狠狠揍他狗娘养的!” 郭洺说罢,抽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地刺入脚下帅台的木板上。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台下,数万将士听到这里,情绪渐渐变得激昂起来,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就连李善长等一众幕僚,也被这番话感染,各自攥紧了拳头。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下一刻,所有人皆高声呼喝起来,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 誓师结束,接下来自然就该出征了。 然而这出征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一点也不简单。要不是郭洺早早地就开始做准备,让李善长等人将粮草辎重提前准备好,如今只怕根本没办法立刻拔营。 这次出师,他总共带了六万大军,人数着实不算少。当然,其中用来作战的战兵只有四万,另外两万是辅兵,用来押运物资。 “趁年少,别今朝,启程踏遍荒草,告别平凡寻觅逍遥……这一路破空,苦难有千重,谁人懂,只求有朝再相逢……” 行军途中,郭洺神采奕奕地骑在大青马上,吹着凉爽的秋风,望着沿途的风景,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后世听过的古风歌曲。 一旁骑马跟随的冯国用,听到他的歌声,拍马上前,好奇道:“公子,这是什么调子?我以前从未听过。” “废话,这你要是听过,那还得了。”郭洺把头摇了摇,接着道:“对了,上次交给你那一营的人马,都调教得如何了?” 先前击灭孙德崖,郭洺从投降的俘虏中挑选四千多精壮作为自己亲兵,而原先担任亲兵司把总的冯国胜,也因此跃级成了亲兵营参将。 “公子放心好了,这帮家伙已被末将训得服服帖帖,我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冯国胜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有末将在,保证没有人敢伤到您半根汗毛。” “呵,希望你小子没有吹牛,得空我可得好好检验检验才成。”郭洺笑着道:“往后我会陆续给全军将士装备火器,到时候就从你统领的亲兵营开始。” 由于火器数量有限,如今郭洺麾下的数万兵马,只有亲军营装备了一千多支多支火绳枪,以及四十余门弗朗机小火炮。其他各镇兵马,全都没有火器可用。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太穷了。 制一支火绳枪,起码得用二十来斤熟铁,制一门弗朗机小火炮,则需要七十斤左右。再加上其他配件材料,以及火药的费用,如今能弄出这么多,已经是他百般节俭的成果了。 “唉,任重而道远啊……” 想到这里,郭洺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正筹划着将来将火器普及到全军的事。 忽听冯国胜开口道:“公子,有件事末将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想向您请教。” “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末将想知道,您之前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为何会提前得知元军会在十月南下?总不会又是什么神仙托梦吧?” “哦,你问的是这个呀。”郭洺闻言,拍了拍对方肩膀,一本正经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开玩笑,总不可能告诉你,小爷我是看过历史书的人吧? 第二十一章 六合城 扬州路,六合城下。 天方破晓,一座座白色的元军军帐,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 五天前,两万元朝探马赤军先锋,由万户李顺率领,在后方主力未至之前,已率先将六合城围住,随后发起车轮战,猛攻了四个昼夜。 不过,由于六合城易守难攻,城内的守军又拼死抵抗,因此元军虽付出了极大代价,却还是没能将六合城攻破。 当然,相比元军,城内守军的伤亡要更加惨重。 “哼,这帮该死的蚁贼,见天兵亲临,不乖乖引颈受戮,居然还敢螳臂当车。等破了六合城,本帅要把里头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中军大帐下,年方而立的先锋万户李顺,望着下属送来的伤亡文书,气急败坏地锤了锤桌案,接着抬起头,向身畔一个豹头环眼的壮汉吩咐道: “缪将军,到时候屠城之事,便由你和你手下的弟兄去做。抢得多少财物,不必上报,给脱脱大人准备一份,我这里一份,自己留一份便是。” 那汉子闻言,愣了愣,抱拳道:“万户大人,蚁贼谋逆,其罪自当受诛,可城内百姓无辜,倘妄加屠戮,末将担心天下良民,会与朝廷离心离德。” 回话的汉子不是别人,竟是当初在横涧山,被郭洺放走的青军元帅——缪大亨。 原来,当初郭洺放缪大亨离开后,对方带着数十名亲信,辗转江淮各地,很快又招募了上万兵马,随后通过张知院引荐,顺利加入了元朝的南征大军,并被授予千户之职,进入李顺麾下效力。 “缪将军此言差矣,你以为区区几个蚁贼,为何能一呼百应?正是因为愚民无知无畏,容易受人蛊惑,才会有今日这种局面。” 见缪大亨心有不忍,李顺眯了眯眼,语气霎时变得冷峻起来,“对待这些愚民,只有狠狠杀掉一批,他们才会害怕,才不敢再从贼叛国,当初脱脱大人平芝麻李就是这么做的,你认为有什么不妥么?” 话说至正十一年,邳州人芝麻李,率领八名壮士起义,一举攻取徐州,切断了大都漕运,元廷朝野震惊。 其后元顺帝命丞相脱脱帖木儿率军平叛,脱脱在成功剿灭芝麻李后,为了泄愤,竟下令将整座徐州十数万百姓,全部屠杀,手段不可谓不残忍。 再说这李顺,其实此人并非汉人,而是当年西夏皇族李恒的后裔。自从西夏被蒙古灭国之后,李家祖祖辈辈皆在为蒙古人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作为一个党项人,在汉人的地盘上烧杀抢掠,李顺心中自然没有任何负罪感。 “大人教训得是,缪某受教了。” 听了李顺的话,缪大亨心中虽十分不舒服,但他一个新归附的千户,人微言轻,也不敢再说什么。 李顺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传我的军令,让弟兄攻城吧。” … “鞑子又开始进攻了,咳咳咳……” 六合城东城门楼,刺骨的寒风刮过城堞。 一个年约五旬、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咳嗽数声,低下头,望见城外犹如潮水般涌来的元军,心中忽然一阵悲凉。 自己和弟兄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来到这个地方,难道还是躲不过被元军屠戮的下场么? 男子姓江名源,本是三年前徐州起义的芝麻李部将。 当年芝麻李被脱脱平定,在徐州大肆屠戮,江源侥幸逃过一劫,带着手下残部边战边走,历尽艰难险阻,从山东一路逃到江北,被张士诚收留。 在张士诚的支持下,江源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招兵买马,扩张势力,费尽周折才将六合城攻打下来。 本以为麾下的弟兄们,终于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盘,不用再四处漂泊了,哪知半年还不到,便传来了元军南下的消息。 “爹,您的伤还没好透,快回去歇一歇吧。” “是啊义父,您不要太担心了,弟兄们还顶得住,这里就交给我和黎妹吧。” 此刻江源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的名叫李鉴,乃是江源收养的义子,二十四五的年纪,个子中上,五官看起来还算端正。 女的名叫江黎,则是江源的亲生女儿,二十岁不到,个子高挑,容貌出色,生得眉如柳叶,眼若秋波,可惜皮肤略黑。 “唉……如今诚王被困高邮,我等在六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是必死之局。” 听到义子和女儿的声音,江源一面叹气,一面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向二人道:“鉴儿,黎儿,你俩要做好城破突围的准备了。老夫一把年纪,死了就死了,你俩年岁尚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爹……您别这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都会没事的。”江黎闻言,忍不住鼻头一酸。 … 六合城西五十五里处,有座前临陡坡、背倚堰塘的小土城,名叫瓦梁垒。此刻郭洺麾下的六万大军,连同粮草辎重,全部皆囤聚于此。 “胜子,打探清楚没有,六合城还没被元军攻破吧?” 城内,一处临时搭建的军营下。 郭洺坐在案前,望着几个月前自己亲手绘制的行军地图,边眉头紧锁地思考着方略,边抓起桌上几张亲兵送来的面饼,就着一碗白开水,吃得正香。抬起头,忽见冯国胜从帐外进来,忙开口向对方询问。 冯国胜一大早就被叫出去侦查敌情,还没吃过早饭,望着对方手里的面饼,咽了口唾沫道:“打探清楚了,六合城没破,元军还在进攻呢。” 郭洺将面饼撕下一半递给对方,继续问道:“城外目前有多少元军?城内又有多少守军?” “元军恐怕不会少于两万,其中不少还是骑兵。我看他们军营的大纛上写着个‘李’字,想来带兵的并不是蒙古人。” 冯国胜接过面饼,边啃边道:“至于城里的守军有多少人马,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怎么会不清楚?十天前我不是让你派人去六合联络江源了吗?莫非你没去?”郭洺皱眉道。 冯国胜愣了愣,咂舌道:“去是去了,但我们的人并未见到江源,差点还被对方的义子李鉴,当成元军奸细宰了。” “什么?那你为何不早说?”郭洺翻了个白眼,伸手朝对方脑袋上敲了一下。 冯国胜吃痛,捂着脑袋后退几步,委屈道:“公子,您可别冤枉人!我明明说了啊,您说知道了,让我快滚。” 郭洺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对方说这事儿的时候,自己正在茅房里蹲坑。恰好那天自己便秘,根本没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 “嘶……那这么说,六合守军的处境,只怕很危险啊。”郭洺深深吸了口气道:“立刻通知花云,命他领一万五千兵马,从背后向元军发起进攻!” “遵命!” 第二十二章 迅雷之势 “呼哧……怎么还有这么多,元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六合城,城北门楼。 李鉴手持一把偃月刀,对着脚底攀墙而上的元军,奋力劈砍了不知多少时辰,脸上、身上,处处沾满了猩红的血迹。 城内的守军原就不多,只有区区一万余人,其中有不少还是新募的灾民,战力十分低下,昨日守城时就伤亡过半。而元军数量,却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此刻,发现杀了一批又一批,元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发起进攻,李鉴的心中不禁一凉,转过头,气喘吁吁地同身旁的江黎说话。 江黎头戴凤翅盔,身穿细鳞扎甲,手里握着柄梨花寒铁枪,一面将几个登上墙堞的元兵扫下城去,一面摇头道:“鉴哥,仔细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话说江黎的父亲江源,在和芝麻李造反之前,本是给人看家护院的家丁,江黎因此自幼便舞枪弄棒,习得了一身好武艺。 听完江黎的话,李鉴咽了口唾沫,不再多言。毕竟对方一介女流,都不曾说过半个苦字,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好意思呢。当即举起偃月刀,继续向着城头元兵砍杀起来。 靠着两人的苦苦支撑,城北的元兵,尽管数量上占尽上风,却始终也无法登上城头。 然而就在这时,忽见东边甬道跑来几个神色慌张的小卒,边跑边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将军中箭了!” 原来江源在城东门楼督战时,被一支流矢透过甲片缝隙,射中了左肋,如今已受伤晕厥了过去。 “什么!”李鉴和江黎闻言,吓得脸色苍白。 周围正在守城的士兵,士气本就不振,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霎时间一落千丈。主连帅都不省人事了,这仗还怎么打? 与此同时,城下的元军却是越战越勇。 “城里的贼人快不行!叫弟兄们再给我加把劲!” 望楼上,元军统帅李顺,头戴铁胄,身穿布面甲,一手握着腰间长刀,一手遮在眉前,向远方眺望了一阵儿,立刻转头对亲兵道: “传我军令,命探马赤军营出战!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前几日元军之所以攻城受挫,除了李顺本人轻敌的缘故,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心疼自己手下的探马赤军,没有让对方参与战斗,如今见形势有利,自然该亮出底牌了。 “万户大人有令!探马赤军出战!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众亲兵退下,立刻将李顺的命令向探马赤军转叙述。 探马赤军,乃是元朝镇戍兵的一种,主要由当年被蒙古人征服的西域色目人、党项人,以及少量北方汉人构成,属于整个元军之中,除蒙古军外最强的精锐部队。 实际上,元朝,或者说当年的蒙古帝国,能统治那么大的疆域,正是这些探马赤军的功劳,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镇压各地的反抗,为帝国维持秩序。 “哈哈!元帅早该让我们出战了,那帮汉军废物,都是吃泔水长大的,连几个蚁贼都打不过!” 得知有赏格可拿,七千多探马赤军士气高涨,随后人人身披重甲,手拿刀盾,在各级军官带领下,迅速投入到攻城队伍之中。 有了这帮精锐的加入,攻城元军实力大增,不断有人借助各种攻城器械,杀上城头。 与之对应的是,城内守军,除部分随江源从徐州出逃的老弟兄尚能死战,其余新兵见势不妙,无不扔下兵器,扭头便跑。 “黎妹!快组织人手突围吧!这城是守不住了!”东城城头,见局势已无可挽回,李鉴急忙对江黎道。 江黎一面挥枪,一面摇头道:“鉴哥,你带人先走,我去救爹!” “黎妹,你听我的,咱们一起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会扔下爹他老人家不管的!” “你……”李鉴无奈,本想一走了之,却又舍不得对方,咬牙道:“那好,我去救义父,你带人先行突围!” “鉴哥,你先走,别管我!”江黎还是摇头。 就在他二人争执不下之时,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只见城下,方才还在架梯攻城的元军,不知何故,突然一个个突然停住了动作,接着如海水退潮般,纷纷撤了下去。 与此同时,远方隐隐传来一阵喊杀声。 原来是奉了郭洺之命的花云,领着其麾下第四镇大军及时杀到。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弟兄们,随俺冲杀!!” 第四镇满编一万五千人,此刻被分为了三路。其中两路为步兵,一路负责列阵封锁道路,防止元军溃逃。一路负责四处放火,焚烧元军营地。 花云本人则亲率一路骑兵,向城池东面正在攻城的元军发起突袭。 自打郭洺成军以来,马匹便少得可怜,全军只有不到两千匹马,为了发挥出骑兵应有的战力,这次对方干脆将所有马匹,全部集中到花云麾下,好让花云来打头阵。 事实证明,这个的做法是正确的。 凭借这两千骑兵的机动性,花云得以避开元军斥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杀入敌营,逢人剁人,见马砍马,将对方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怎……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里来的?” 望楼上方,李顺被大营后方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发白,短暂的失神后,赶忙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离开望楼。 下了望楼,对方本待重新组织兵马进行反击,无奈花云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元军这边刚聚集起一点兵力,马上就会花云指挥骑兵冲散。 最憋屈的,还要数那七千多探马赤军,他们原本个个都是马上健儿,论骑马作战,绝对要比花云这帮半路出家的骑兵强。 然而因为李顺先前的命令,此刻众人大都失去了马匹,变成了攻城的步兵。骑兵没了马,就像猛兽失去了利爪和獠牙,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但不得不说,这帮探马赤军的确实力不俗。 即使在如此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能凭借个人武勇,给花云部下的兵马造成不小的杀伤,甚至有不少人一面步战,一面向自己的马匹靠拢,最后翻身上马,成功逃离了战场。 当然,这一切于大局并无影响。 “总兵大人有令,投降不杀!!” “想活命的,扔下兵器,抱头蹲下!” 最终,在一片火光和喊杀声里,两万多元军全面溃败,八千多人被俘,留下的粮草辎重,数不胜数。 就连元军的先锋万户李进,也稀里糊涂地被捉住,同时被捉住的,还有倒霉的缪大亨。 “城下那黑将军是谁,好生了得!” “不清楚,难道是诚王的部下?” 另一边,六合城东城城墙。 大难不死的江黎和李鉴,望着下方正在打扫战场的花云等人,一时皆弄不清楚状况。 第二十三章 以退为进 午后,焦烟渐渐散去,六合城下的战事彻底告终。 “各位壮士,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诚王派来援救六合的么?” “不是,我们是郭元帅麾下第四镇先锋军。” “郭元帅,可是濠州那位郭子兴元帅?” “那是我们老元帅,老元帅已将帅位传给大公子郭天叙,如今郭公子才是我等的主公。” 城头,通过对话,江黎、李鉴弄清楚了城下援兵的身份,心中皆微微吃惊。 一来,在两人从前听到的传闻里,濠州的义军有好几支,而郭子兴所部,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一支,怎会有如此强劲的兵马? 二来则是那郭天叙的名声,在各地起义军中向来不佳,人人都说对方是个器量狭小、不学无术的纨绔。然而现在对方却主动过来援救自己,这像是器量狭小之辈所为么? 城上二人,心中正愣愣地想着。 城下,杀得酣畅淋漓的花云,骑着马缓缓走出人群,取下铁胄,边擦汗边仰头道: “各位,俺们从滁州远道而来,和鞑子兵斗了一上午,如今人困马乏,你们还不打开城门,备好酒浆,让俺们弟兄进去休整一番。” 见对方一众人马,看起来确实都疲惫不堪,江黎忙挥了挥手,打算让人开门。 一旁李鉴却止住她的动作,摇头道:“黎妹,不可莽撞。万一咱们开了门,他们一股脑杀进来,夺了咱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又当如何?” “这……应该不会吧,毕竟是人家救了咱们。”江黎吃了一惊,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也觉得对方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鉴摇了摇头,转头向城下的花云道:“这位黑将军,城内残破,恐怠慢了贵客,我等还要先收拾收拾,就劳烦你的弟兄先在城外休整吧。” “什么?在城外休整?”花云听了此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欲待直接和对方翻脸,又不想再辛苦麾下部众,只得按下怒气道: “你这鸟汉子,太不识相,俺们是来救你的,如何闭门不纳?俺家公子可说了,元军的主力还在后头呢。现在你不放俺们进去,到时候元军来了,就凭你们这点兵马,还想守住城池?” 李鉴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见对方如此小觑自己等人,心下不由得一阵恼怒,冷哼道: “就算如此,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们六合红巾,乃是诚王张士诚的部下,跟你们濠州红巾有什么相干?” “忘恩负义的杂种!”花云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再忍,当即命令全军,“把先前缴获的云梯、冲车,都给俺推出来!这帮鸟人不放俺们进城,俺们自己杀进去!” 见对方说翻脸就翻脸,城头的一众守军,不禁脸色发白。这些天来持续和元军作战,他们死伤惨重,早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经得起冲击。 城头的李鉴,此时也后悔不迭,有心说几句服软的话,奈何拉不下脸面,欲组织人手防御,却发现身边根本就没几个人了。 花云正在气头上,见部下已按自己的意思,将攻城器械推到城墙下布置完毕,立刻就要发起进攻。 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大喊:“老黑,不要轻举妄动,公子来了。” 花云闻言,循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郭洺麾下的亲兵参将冯国胜。 而对方身后,正是头戴兜鍪、身披战甲,被一众亲兵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郭洺。 “老花,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是义军兄弟,你怎么能对自己人动手呢?” 郭洺骑着大青马,缓缓走出人群,来到花云身畔,一面开口数落对方,一面抬起头,向城上望去。 从前的他高度近视,两米以外人畜不分,不过自打穿越之后,视力已得到了恢复,因此一眼就注意到城墙上方的江黎,接着便被对方的容貌吸引住了。 心中暗暗感叹:乖乖,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算起来也有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绝色的美人。 “公子,这你可不能怪俺老花,你问问弟兄们,咱们大老远来一趟,帮这帮鸟人打鞑子,他们不但不知感激,连让俺们进去歇歇都不给,简直岂有此理……公子,公子?” “哦哦,知道了。” 此刻的郭洺,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头的江黎,特别对方颈部下方波澜起伏的位置。以至于连身旁花云在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直到发现江黎柳眉微皱,用一种厌恶的眼神地瞪着自己,一旁的李鉴更是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撕了,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接着咳嗽几声,对花云道:“老花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带着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弟兄,人家不放心让你进城,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花云闻言,愣了愣,却听对方接着道: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战场,咱们回去吧。” “这……” 此刻,不唯花云吃惊,同来的冯国用、冯国胜、徐达等将领,也都十分不解。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眼下这六合城分明唾手可得。 自家公子不打算攻取,难道是因为城上那美貌女子的缘故? 不至于吧,虽说那女子确实生得漂亮,但大伙和郭洺共事,也有一年多了,对自家公子的秉性也了解了不少。对方怎么可能为了博取一个女子的好感,而放弃一座城池? 不过,虽然心中感到疑惑,但最终众人还是选择听命,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打上次郭洺预测元军南下的事成真后,如今他在全军将士的心里,几乎成了半个神仙,个人威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位公子,你莫非就是濠州红巾军的新任元帅,郭天叙?” 城头,见郭洺没有趁人之危攻打六合城,竟真的在组织部下撤退,江黎也不再计较对方先前的无礼举动了,缓缓开口问道。 郭洺点头道:“正是区区在下,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江黎,在这里代家父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今日之事,非是我等有意为难贵军,只是,正如先前我义兄李鉴所说,如今六合城内残破不堪,实在是……” “好了好了,姑娘不必再说,我知道了。” 郭洺不想听对方闲扯,摇头道:“你们心存顾虑,怕本公子趁机兼并你们,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本公子也懒得和你们计较。” “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六合红巾军,对我等闭门不纳,日后元军再包围六合,就休怪我等袖手旁观了,好自为之吧。” 江黎听了此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郭洺也无意多留,拍了拍胯下的大青马,在对方眼神复杂的注视中,带着大军,井然有序地撤离了六合城。 第二十四章 帐下审讯 “徐兄弟,在想什么呢?” 在郭洺的统领下,众人离开六合城,带着之前俘虏的八千元军,以及数不尽的粮草辎重,慢慢向瓦梁垒的方向折返。 途中,见徐达一直沉默不语,郭洺于是停下马,向对方道:“你可是在想,我今日为何要撤兵?” “正是。”徐达点了点头。 “那你想出来没有?” “想出来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想得对不对。” “哦,说说看。”郭洺摸着下巴道。 徐达一只手抵在唇边,低声道:“公子行事向来周密,绝不会无的放矢。今日撤离六合,想来应有以下几点考虑。” “一来那城内的守军,毕竟和我等一样,同为反元义军,直接向他们下手,传出去对公子名声不利。况且那帮人,名义上还是张士诚的属下,我等若动了他们,便等于和张士诚结怨。” “嗯,说得不错,继续。”郭洺颔首道。 对方顿了顿,接着道:“二来么,如今我军的粮草辎重,大都囤积在瓦梁垒。瓦梁垒离滁州城不远,离六合城也不远,进可攻,退可守,且背靠堰塘,上通滁水,往来十分便利。” “倘若我军放弃瓦梁垒,进驻六合城,万一将来被元军包围,水陆粮道皆被掐断,出城不得,那去年在濠州被元军围困之事就会重演,可谓得不偿失。” 郭洺听到这里,忍不住拊掌道:“很好,还有吗?” 徐达挠了挠脑袋,憨厚一笑道:“其他的,末将暂时还未想出来。” 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称赞道:“徐兄弟智勇双全,我能想到的,几乎都被你言中了。没错,六合并非迎击元军主力的最佳地点,最佳的决战之地,正是在瓦梁垒!” “到时候咱们还得想办法,把鞑子兵引过去才行。” … “喔喔——” 红日初升,云外传来几声鸡啼。 瓦梁垒中军大营,昨日被俘虏的一众元军将领,按官职大小,被分批押送到郭洺帐下,由他亲自审讯。 为了营造审讯的氛围,此刻徐达、花云、冯国用、冯国胜等人,也被安排在营中旁听。 “帐下何人,报上名来。” 军营下,郭洺单手杵头,斜躺在交椅上,望着下方被绑住手脚的元军先锋万户李顺,故意开口问道——其实他早就通过其他俘虏得知了对方身份。 “小小蚁贼,也配知道本帅的名字?”李顺自恃身份,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狗鞑子!休得放肆!” 众将闻言,纷纷大怒。 见对方如此不配合,郭洺也懒得废话,冷笑着对左右亲兵道:“拖下去,斩!” 李顺心下大惊,方才他故作硬气,只道郭洺会因此高看自己一眼,不至于宰了自己,哪知道适得其反。 想到自己家中还有那么多妻妾,年纪轻轻就要丧命于此,对方此刻也顾不得体面了,赶忙跪下身,边磕头边赔罪道: “大帅饶命,饶命,在下不是鞑子,在下名叫李顺,乃是世袭的伪元益都淄莱万户,祖上是西夏党项人。大帅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郭洺本来也只是吓唬对方,见对方服软,哼了一声道:“说说吧,这次进攻六合,你们总共来了多兵马?你可以不说实话,不过若是被我发现,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见郭洺眯着双眼,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盯着自己,李顺毫不怀疑对方刚才所言,忙咽了口唾沫道: “辅兵、民夫不算,除去在下的两万部众,扬州路剩下的元军,总数不会少于六万,仅是骑兵就有一万多名,由伪元的鲁国王朵儿只统率,大部分驻扎在真州城,少数驻扎在瓜步镇。” “如今在下被大帅的兵马击败,从六合逃回去的溃兵,估计已将败报带给了那朵儿只,对方只怕不日就要发兵进犯。” 李顺说到这里,见郭洺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营中其他将领也都眉头紧锁,于是缓缓起身,提高音量道:“倘若大帅信任,可以放在下回去,在下愿意为大帅做内应。” “大帅若心存顾虑,在下也可以写一份决裂书,与伪元朝廷公开决裂。他日我若重投元廷,大帅便将此书公之于众,届时不怕元廷不追究在下罪责。” “嘶……李顺,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现在的这些话,可不像聪明人能说出来的。” 对方这点伎俩,郭洺当然一眼便能看穿。 什么狗屁决裂书,到时候对方抵死不认账,硬说是自己伪造陷害的,自己难不成还能去元顺帝那里与他当堂对质不成? 想到这里,郭洺心中不禁愠怒,冷声道:“行了,你也别妄想我会放你回去,还是先祈祷本公子心情好,今天不想杀人吧。现在元军的数目、驻防,我都从你口中弄清楚了,你觉得你对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周边众将闻言,抱着对蒙元朝廷的仇视,纷纷撺掇道: “公子!杀了这个鞑子狗官!” “对!党项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将他的人头剁下来,必能激励士气!” 李顺听到我这里,差点没吓得尿裤子,赶忙又跪了下去,连声哀求道:“大帅饶命,各位将军饶命,在下…在下对你们还有用,还有用啊。” “哦,你还有什么用啊?”郭洺语气淡淡道。 对方忙高声道:“在下能带兵,能带骑兵,在下也能训练骑兵,不但如此,在下对育马、选马之事,也比一般人精通。还有,大帅这次若能招降在下,重用在下,将来其他元将走投无路,也会考虑投降大帅。” 为了能够活命,李顺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理由都说了出来。 郭洺听他说罢,笑着道:“这么说你还是有点用的,好,那我就先不杀你。不过现在重用你,未免为时过早。” “来人,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吃喝方面多留意些,别把人给饿死了。” 众亲兵听到命令,立刻从帐外走了进来。 郭洺摸了摸下巴,接着吩咐道:“其他人先不审,等会儿去把缪大亨给我带进来。” “遵命!” 第二十五章 计谋 “缪将军,又见面了。一别多日,可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么?” 瓦梁垒营帐下,此刻缪大亨已被押到郭洺面前。见对方半晌不说话,郭洺故意开口问道。 “当然记得,在下说过,他日若战场相逢,定主动退兵,绝不与郭公子为难,只是这次,在下事先并不知情……” 缪大亨低着头,叹了口气道:“公子倘若要杀在下,在下没有半句怨言。若公子肯再饶缪某一命,那公子就是在下的主公,今后在下必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谓英雄相惜,听了对方此话,上次还一心想斩杀缪大亨的花云,这次却忍不住向郭洺求情道: “公子,依俺看,此人是条好汉不假!您若将他收入麾下,想来他今后绝不会做出什么对不住您的事。” 其他将领也附和道:“老黑说得有道理,公子,咱们不如就招降对方吧。” 其实众人之所以同意让缪大亨加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先前从那李顺口中,得知元军还有六万多精锐,正驻扎在瓜步和真州的缘故。 说到底,对于接下来的野战中,自己这边能不能击败数万元朝正规军,大伙心中还是没底——毕竟自己的对手,可是当年战无不胜,横扫大江南北的蒙古人后裔啊。 虽然这次花云旗开得胜,一口气击溃了李顺麾下的两万兵马,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敌军当时正在攻城,没有设防的缘故。 更何况当时与花云作战的,大多是战力低下的汉军,以及失去了坐骑的探马赤军,真正的蒙古人,那是一个也没有碰着。 出于这样的心境,此时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数越多,大伙就越有安全感。 正好先前花云俘虏的八千多人中,有超过五千都是缪大亨的部下。如果对方能带着俘虏加入自己,别的不说,起码到了战场,还能当个炮灰不是? “缪将军,你说愿为本公子效命,可是诚心的么?”郭洺也看出了众将领心中的念头,心中幽幽一叹,继续向缪大亨道。 缪大亨闻言,立刻咬破自己的一根手指,指天起誓道:“缪某方才所言,倘有半句不实,天地同诛,鬼神共勠!” “好,我相信你的诚意。”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接着却道:“不过,我还是打算将你放回元军那里去。” “郭公子,这是何故啊?”缪大亨满脸错愕。 他是真的想加入郭洺麾下,至于原因,除了感激对方两度饶恕自己性命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这段时间在元朝阵营任职,让他看清楚了元军是如何贪婪、腐朽,又残虐害民的。 缪大亨并非那种一根筋的武夫,他心里很清楚,天下大势已经改变,跟着元朝再没有前途可言了。 “缪将军莫急,我放你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缪大亨目带忧虑,周边其他将领也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郭洺笑了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妙!妙!如此妙计,公子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公子这招真神了!!” 众人听他说罢,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纷纷拍手叫绝。 … 时间一晃又过去数日。 先前两万元军兵败六合城的消息,已通过逃回去的溃兵之口,传到了正在真州城驻守的元朝鲁国王朵儿只耳中。 朵儿只今年五十一岁,乃是成吉思汗开国重臣木华黎的后裔,袭爵受封鲁国王。 此人不但生得仪表堂堂,且识文断字、勇略超群,历任辽阳、河南、江浙行省左丞相,以及中书省左、右丞相,曾率军镇压过农民军起义,在元末一干贵族中,属于少有的文武双全式的人物。 得知六合城兵败之事后,对方立刻组织真州、瓜步的驻防兵马,向六合一带星夜行进,同时不断派出斥候,打探郭洺这边的情况—— 话说由于郭洺足够低调,夺取滁州的大半年来,既不选择称王,也不忙着扩张,因此几乎从未引起过元廷的注意,对方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虚实。 “朵儿只,咱们的大军包围六合城已有好些日子了,从后方运来的冲车、云梯、单梢炮、五梢炮,全都架设好了,你为何迟迟不下令攻城啊?” 六合城外,新搭建的蒙古中军大营下。一个头戴银鼠暖帽,身穿金锦质孙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对鲁国王朵儿只抱怨。 此人乃是随军出征的元朝御史大夫,名叫也先帖木儿,因为朵儿只连日来对六合城围而不攻的事,让他心中十分不满。 “也先,这次进攻六合,本王才是主帅,具体该如何布置,我心里自有分数,恐怕用不着你一个败军之将来教吧?” 朵儿只头戴瓦楞帽,穿一件行军用的辫线袄,此刻正端坐军案前,低头观察六合、滁州一带的地图,听了对方的话,昂起头,声音冷冷道: “当初你在河南与颍州反贼对阵,若能拿出如今促战一半的勇气来,也不至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还连累你的兄长——丞相脱脱大人,一起被人耻笑。” 话说至正十一年,刘福通在颍州起义后,不断向周边攻城略地。元廷深感震动,于是在第二年封也先帖木儿为知枢密院事,统领三十万大军前去平叛。 结果也先率军到了阵前,见叛军声势浩大,竟驻扎在沙河前线,不敢出战,最后被刘福通立刻趁夜劫营。 三十万大军,一夜间兵败如山,扔下大量来不及带走的粮草物资,非但不能平叛,反而大大增强了叛军实力。 可以说,这也先打了如此一场大败仗,要不是因为丞相脱脱是对方亲哥哥的缘故,只怕他的坟头草如今已有三丈高了。 “好,好,好……朵儿只,你厉害,你有本事,我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仗你到底要怎么打。” 此刻营帐下,听朵儿只提起自己的丑事,也先帖木儿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撇过身离开了帐前。 朵儿只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唉,丞相啊丞相,你怎么把这么一个草包放到我这里,岂不是害我么。” 其实这次脱脱南下进攻张士诚,之所以要把弟弟也先一起带上,还特地将他安排在朵儿只身边,为的就是给弟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朵儿只有勇有谋,一路来遇阵破阵,遇城攻城,脱脱的本意,是想让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在朵儿只身后捞些功劳便可。 但脱脱显然对自家弟弟的性子不够了解。 这也先帖木儿,真要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倒也还好,偏偏他却属于那种,既没什么能力,还喜欢到处惹事的搅屎棍。 第二十六章 局势 “公子,俺老花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又不敢问。” “没事,尽管问,咱们谁跟谁。” “那啥……您也二十多了,难道平日里一点也不想女人?” “屁话,不想女人那还是男人么?问题本公子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个?” 北风猎猎,白雪皑皑。 十月眼看就要过完,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瓦梁垒后的堰塘,以及堰塘的源头滁水河,如今已渐渐结起了薄冰。 军营下,郭洺就着炉子里的碳火,一面暖手,一面同周边花云、徐达、冯国胜等人闲谈。 至于帐前正在慷慨陈词的六合城使者,则直接被他当成空气,晾在一边。 “郭元帅,元廷大军几日前已杀到六合城下,将整座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如今城内的情况万分危急!还请您马上发兵,救一救我家主公啊!” 那使者自顾自说了一通,只觉口干舌燥,回过神来,发现郭洺似乎根本没在听,心力交瘁之下,忽然语带嘲讽道: “郭元帅,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您不会不明白吧?难道你认为元军攻下六合以后,还会放过你们不成?” 郭洺听到这句话,注意力总算被对方吸引了过去,瞥了对方一眼,冷笑道:“呵,你这是在求我呢,还是在唬我呢?” “别说本公子没给你们机会,当日我在城下说得清清楚楚,你等既不让我的大军进驻六合,那将来再出什么事,自然便与我们无关。何况我们已经救过你们一次。” “也别拿什么唇亡齿寒来吓唬我,就算我等是齿,你们也配做唇么?你六合城里现在还有几个兵?若是元军真对你们发起进攻,你们可能撑得住三天?” “这,这……”那使者听了此言,呆了呆,底气不足道:“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该见死不救吧,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呢,鞑子兵若是打进来,屠城只怕是免不了的。” 见对方拿百姓的性命绑架自己,郭洺心里越发生气了,高声骂道:“还有脸说!你们这帮废物,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倘若百姓果真惨遭刀兵,那也是你们的罪过!” “大帅息怒,方才是在下态度不好,在下该死,在下给郭元帅赔罪。”那使者闻言,忙跪下身子,边磕头边道。 “快滚吧,大不了你们死了,将来我们给你们多烧些纸钱。” 周围众将见状,半是气愤,半是戏谑道。 对于当初对方不放自己等人入城的事,大伙可一直都耿耿于怀。尤其是花云,当时要不是郭洺拦着,他早就下令攻城了。 “这件事,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了么?”那使者面如死灰道。 见对方犹不死心,郭洺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改口道:“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本公子可以考虑发兵救你们,不过,我要你们主帅江源,亲自到我这里起誓,倘若日后元军撤走,他会率六合全体军民,向我效忠。” “这个恐怕不行……”那使者摇头道:“上次元军攻城,我家主帅为元军流矢所伤,直到如今还昏迷不醒,城内一切事务,都是由小姐江黎、公子李鉴在掌管。” “哦,是这样么。”郭洺一只手托着下巴,立刻不假思索道:“那便让你家小姐江黎过来见我吧。记住,只要她一个,闲杂人等不要跟来。” 那使者愣了愣,不知该作何回应。 “嘿嘿嘿……” 周边冯国胜、花云等人听到这里,互相对视数眼,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什么,对方果真是这么说的?” “没错,那郭元帅的确是这样说的,对方说,如果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小姐你不想办法亲自去见他,他就不会发兵援救。” “这,这无耻的登徒子!” 六合城城北,原知县衙门大堂。 在从使者口中得知郭洺的要求后,江黎不禁柳眉倒竖。旁边的李鉴更是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不行!黎妹,你不能去。当日在六合城下,我就看出此人对你不怀好意了,你若当真去了,谁知道对方会把你怎样!” 江黎叹了口气,咬唇道:“可是我若不去的话,还能怎么办呢?如今爹他老人家还在昏迷,城里能打仗的兵只剩几千,难道我们要投降元军?” 李鉴闻言,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投降元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人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当初在徐州时,元军承诺投降不杀,骗众人打开城门。结果城门一开,对方立刻冲进城中,几乎将全城百姓屠戮一空。 咽了口唾沫,李鉴回过神来,心有不甘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便让我陪你一起去。叫你一个女子羊入虎口,我怎能放心得下?” “不行,那郭元帅说了,只能小姐自己去,最多带几个亲随甲士,其他人不能同去。”之前说话的使者忙补充道。 江黎也摇头道:“算了鉴哥,你要是和我一起去了,谁来带士兵们守城?再说就算你和我去了,那姓郭的果真图谋不轨,你我单枪匹马,又能把他如何呢?” “可是,这……” 李鉴闻言,还想再说几句,但见江黎眼神坚毅,最终也只得闭上了嘴。只是他心中对郭洺的恨意,却是一点一点,从此慢慢滋生起来。 … 六合城外,一座新建的望楼上。 “王爷,斥候来报,方才城里出来一个女子,带着几个贼人,骑马向西边瓦梁垒的方向去了。按照您先前的交代,我等并未追击。” 元军主帅朵儿只,头戴一顶遮阳笠盔,正在登高眺远。楼下忽然上来一个披甲的壮硕男子,开口向他禀报。 “做得很好,继续派人盯着。”朵儿只点了点头。 那男子本欲领命退下,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道:“王爷,属下能否斗胆一问,您这样做,究竟用意何在?” “其灭里,你们做武夫的,只管战场上拚命杀敌便是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朵儿只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悦。 那个被叫做其灭里的男子闻言,忙低下头道:“王爷教训得是,属下知错,请王爷恕罪。” “好了,你也不必装了,是也先帖木儿那个草包,让你来试探本王口风的吧?” 见对方沉默不语,朵儿只哼了一声道:“我欲取六合城,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之所以围而不攻,不过是想吸引瓦梁垒的贼人过来救援,好将他们全歼于此。” “如此简单的围城打援之法,也先那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居然也看不出来。有时本王都怀疑,他和丞相大人当真是亲生兄弟么?怎么一个像在天上,一个像在粪坑中?” 其灭里听了此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朵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其灭里,你是云都赤出身的勇士,论智谋,论勇武,全在那也先之上,只有像你这样的蒙古健儿,才是我大元朝未来的中流砥柱!” “好好干吧,趁这次平叛的机会,多给朝廷建立些功勋,将来本王回朝,会向陛下举荐你,到枢密院任职!” 云都赤,即元代皇帝的贴身侍卫,一般人是没有资格担任的。 其灭里出身蒙古勋贵之家,十七岁便进入大都,给元顺帝妥欢帖木儿担任侍卫。由于这层履历的关系,之后六七年,他在军中的职位得以火速蹿升。 如今还不到二十六岁,便做到了右翊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可谓年少有为。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王爷器重,不负朝廷、陛下之恩德!” 听了朵儿只的话,其灭里呆了呆,赶忙跪下身子,感激涕零道。 第二十七章 戏弄 薄暮,瓦梁垒后方的堰塘,晚霞倒映,波光粼粼。 为了待会儿同江黎见面,能给对方一个好印象,郭洺让人给自己找来一把剃刀,以堰塘清澈的水面为镜,将脸上的胡须一点点剃去。 自从出征以来,他每日不是忙着处理军务,就是在和众将讨论作战部署,几乎没有时间打理外形,明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如今刮了胡须,换上干净的袍服,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好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可惜,比起小爷从前,还是差了点味道……” 坐在岸边顽石上,望着水中的自己,郭洺啧啧称奇了片刻,转头见冯国胜从远处走来,忙开口问道:“怎么样,她人来了没有?” “来了,在大营那边等您呢。”冯国胜说着,目光转到郭洺身上,见对方打扮得如此干净,笑着调侃道:“怎么说,公子,您这回是找着目标了?” 郭洺没有否认,反问道:“你觉得那姓江的小妮子如何?” 冯国胜单手托着下巴,咂嘴道:“啧,漂亮是挺漂亮,不过看起来并不好惹,公子您这小身板只怕搞不定啊。” “瞧不起谁呢?”郭洺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好好看着,本公子是如何将她拿下的!” 冯国胜努着嘴,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太相信。 离开堰塘,二人来到大营下。 郭洺掀开营帐,果然看到当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江黎,此刻正翘着一双浑圆玉腿,斜坐在自己大营中央的马札上。 江黎的脸上未施粉黛,脑后挽着一个高高的椎髻,由于这次是轻装前来,身上未着甲胄,而是穿了件青布行衣,袖口处、腰间,皆用布带扎紧。 尽管对方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但眼神锐利如郭洺,还是一眼便能看出她隐藏在衣物下的曲线玲珑——尤其是那玉颈和锁骨下方,某个弧线起伏的位置,简直像藏了两只白兔。 “这……这么大的吗?” 也许是太久没见过这样的尤物,郭洺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衣领,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周边众将领见状,皆捂着嘴偷笑。 那江黎自然也注意到郭洺的眼神,脸色霎时通红,心中羞愤不已。按她平日的性子,谁若敢如此轻薄自己,就是不宰了对方,也非得挖下对方眼睛不可……奈何如今自己有求于人。 她虽然脾气刁蛮,但也并非不识大体的女子,虽气得身子发颤,暗暗攥紧拳头,却也只能强忍怒气,轻咬银牙道: “郭元帅,你不是要见小女子么,如今我人已在你面前,不知贵部何时能发兵援救六合?” “咳咳……这个嘛。”听对方和自己说话,郭洺恍惚回过神来,一只手抵在唇边,边咳嗽边道:“先前那使者回去,应该告诉过姑娘,我要姑娘来这儿的目的吧?” “你想让我们六合城向你效忠,是这样么?”江黎确认道。 郭洺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盟书,接着道:“这是在下亲手起草,事关咱们两家今后关系的章程条例,请姑娘过目,看看哪里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江黎好奇地接过盟书,扫了一眼,见上面的文字写得十分端正,有些不可置信道:“这真是你写的?” 她本身是粗通文墨的,只不过因为是自学的缘故,平日写出来的字很丑,如今见郭洺写得一手好字,心里对对方的印象不禁有所转变。 郭洺嘴角微扬,笑而不语。 真是的,小爷什么水平,当年可是被自己那当历史老师的亲爹,逼着练了七八年的毛笔字。什么颜体、柳体,欧阳体、甚至瘦金体,不敢说手到擒来,起码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喂,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片刻后,却见那江黎低下头,费力地将盟书内容看了一遍,突然昂起头,又气又恨道。 原来,郭洺在盟书里总共提了三点要求。第一,今后要六合城每年收取的赋税,需要拿出一半上供给自己;第二,六合城军队的一切人事安排、行动调遣,都要经过自己的批准;第三,将来元军若退兵,自己要派遣一支军队,常驻六合城中。 如此苛刻的条件,江黎自然难以接受。若当真按照这些要求来的话,那她们这帮人,哪里还有能自己做主的事,和直接成为郭洺的部下又有什么分别。 “江姑娘,我也不打算逼你,你若不答应,那便请回吧,你我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见对方如此,郭洺摇了摇头道。 江黎眉头微皱,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心道自己不妨先答应下来,反正父亲江源才是六合红巾军的首领,自己说的又不算数,到时候大可以抵赖。 想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得意,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郭洺也不废话,立刻让人找来笔墨,让对方签字画押摁手印。 江黎提笔,在郭洺的注视下,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歪歪扭扭地将自己名字写出,随后昂起头道:“好了,现在你该发兵了吧?” 郭洺将那盟书拾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着道:“这是自然,姑娘不用担心,明日我便派人到六合,与鞑子作战。” “果真如此的话,小女子在此先谢过元帅了。”江黎闻言,抱手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郭洺忙开口将她叫住:“姑娘去哪儿?” 江黎转过头,不解道:“此事已了,我自然是要返回六合。” “回六合?”郭洺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天色已晚,外面马上就要下雪了,我看姑娘今夜就留在瓦梁垒吧。” “嘿嘿,江姑娘,你就留下来吧。” “是啊,天这么冷,你若是哪里冻坏了,咱们公子可要心疼死了。” 周边一众将领,纷纷插起科,打起诨来。说实话,自家公子若能找到一个良配,大伙都是乐见其成的。 “这些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见众人个个语出轻浮,江黎翠眉微敛,心中愠怒,一把掀开营帐,打算离开。 然而郭洺显然不想放对方走,突然拍了拍手。接着营外时十数名带刀亲兵,听到声音,便立刻拥上来,将江黎团团围住。 “登徒子,你想干什么?”江黎冷眼瞪着郭洺,气愤道:“放我回去!不然,不然我……” “不然你想怎么样?”郭洺轻笑一声道:“你当本公子傻啊?什么都没有,我为何要救你们?” “你不要对我有什么痴心妄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江黎望了望周边众人,故意提高声音,想让对方下不来台。 “什么痴心妄想?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郭洺闻言,却是睁大了眼睛,咂舌道:“我留姑娘下来,不过是想当个人质,免到时候元军退了,你们又出尔反尔,姑娘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戏弄,江黎被气得七窍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居然水雾朦胧。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哭了?”郭洺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周边众将,此时亦都不约而同地尴尬起来,毕竟一帮大男人,把一个小女子弄哭了,任谁也不会觉得光荣。 没办法,郭洺想了想,只得让亲兵先把对方送下去安寝。 第二十八章 旖旎 “公子,明日你真的打算派兵到六合?” 营帐下,见江黎被郭洺的亲兵送了出去,一向少言寡语的徐达,这时忽然开口问道。 “当然,我说话算数。”郭洺揉了揉鼻子,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公子三思,如今元军水陆六万大军,囤聚在六合城外,他们若真想攻城,简直再容易不过。” 徐达下眼睑动了动,神色忧虑道:“然而连日来,对方却选择围而不攻,并且不断派斥候观察咱们的动向,难道您看不出用意何在么?” 一旁的花云、冯国胜等人闻言,皆低下头沉思。 冯国胜头脑机灵,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了,徐大哥的意思是说,对方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前去进攻?” “正是。”徐达点头道:“我想,那元军的主帅应该是不清楚我军虚实,所以才故意如此。” 郭洺单手托着下巴,沉声道:“这些我其实已经想到了,若不是这个缘故,只怕六合城的使者,根本到不了我们这里。那元军主帅,分明是故意放对方过来求援。” “既然如此,公子你为何还要答应对方呀?” 花云挠了挠脑袋,十分不解,其余将领亦满脸疑惑。联想到自家公子对江黎的态度,虽说大伙很难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拿手下将士的性命冒险,但难免还是会怀疑。 “嘶……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色吧?” 郭洺自然知道大伙在想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哭笑不得道:“我说要发兵,自然有我发兵的道理,你们可还记得之前我把缪大亨放回去的事?” 徐达听了此言,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是天生的将才,虽然书读得不算太多,平时也少言寡语,但思考能力和洞察能力,却十分地与众不同。 眼看除了徐达之外,其他人依旧满脸疑惑。 郭洺停顿片刻,只得继续解释道:“元军想引我过去,我何尝不想引他们过来?明日我会派一营人马,前往六合城佯攻元军,引对方追击,然后地方有利处布阵,以逸待劳,同对方决战!” “只是这个任务,不但有难度,而且十分危险,不知你们谁愿意领兵前往?” 众人闻言,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花云从人群中踏出一步,主动请缨道:“公子,让俺去!” 要论郭洺手下的这帮将领中,谁对他最忠心耿耿,第一必然是花云无疑。 二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非常要好,好到平日里就算花云偶尔出言顶撞,郭洺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对方只是性格耿直,对自己绝无二心。 继花云之后,徐达也跟着开口道:“公子,要不还是让末将前往吧。” “不成,你们两个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郭洺摇了摇头,对花云道:“你老花的本事我清楚,我还要留着你替我对付元军主力,诱敌深入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顿了顿,他接着又转头对徐达道:“至于徐兄弟你,那就更不成了。这次和元军主力对阵,我决定,把我军六万将士,全部交给你来指挥调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 周边众将领听了这话,没有一个不目瞪口呆的。 徐达亦是半晌不可置信,最后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承蒙公子信任,末将只怕……只怕没那么大的本事。” “别人可以没有,但你一定有,也一定得有!” 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勉励道:“徐兄弟,从你我第一天相识,我就看出你有大将之材,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 说起来,自打去年离开濠州以来,每次出征作战,郭洺几乎都是亲自统筹全局。 而徐达这样一位历史上的满级神将,在他手中居然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这让郭洺心中十分不安。 再这样搞下去,璞玉都要被自己捂成石头了。 所以这次,郭洺决定让出指挥权,让对方来代替自己指挥全军,对抗即将到来的元军。 当然,这也有郭洺对自己的能力不够自信的缘故。 毕竟这种几万人规模的作战,他也是头一次经历,根本没有经验可言。 这可是实地作战,和在电脑上玩全面战争,靠操作键盘就能发号施令,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末将遵命!” 见郭洺眼神坚定地望着自己,徐达犹豫了许久,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此刻,徐达的心中既感到忐忑,又隐隐有些兴奋,同时他也明白,这是公子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 指挥全军的事算告一段落,不过由谁去吸引元军的事,却依旧没有下文。 “公子,明日元军那边,就由末将率军前往吧!” 军营内安静了一阵,众将之中,忽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鼓起勇气道。 郭洺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耿再成。此人虽然也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但在军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见对方毛遂自荐,郭洺心中大喜,忙点头道:“好!难得耿兄弟肯担此大任,事成之后,我会亲自赏赐所有参与的弟兄,为大伙庆功!” “还有,缪大亨那边,我早前已和他说好了,明日他会相机配合你行事。不管能不能把元军引过来,耿兄弟务要先保全自己。” “公子放心,末将省得!”对方抱了抱拳,声音坚毅道。 … 入夜,天气寒冷异常。大雪果然如郭洺预料的那般,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瓦梁垒,一座干净整洁的营帐下。 江黎裹着厚厚的被子,盘腿坐在床前,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睡意,眼神警惕地盯着营帐四周。因为心存顾虑,她连油灯也不敢吹灭,唯恐郭洺会趁着夜色,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让她既觉得庆幸,又略感失落的是,都到二更天了,居然还是没看见对方的影子。 披着被褥走到门口,江黎掀开帐子,悄悄向外望去,只看到几个穿着棉甲的士兵,正蹲在一堆微弱的篝火旁,烘手取暖。 “看来那家伙,今晚不会来了。” 见周边的防守并不严密,她本打算趁机逃出去。只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现在走了,明日被郭洺发现,对方会不会一气之下,不肯再发兵援救六合。 “算了,人家都说了,只是留我当人质,对我应该没有其他想法吧。” 想到这儿,江黎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感觉夜色已深,雪又下得这么大,郭洺应该不会急着打自己的主意,于是她转身回到床前,打算安歇。 哪成想刚脱了鞋袜,便听见帐外传来对方的声音。 “江姑娘,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刚一开口,江黎就拍了自己额头一掌,哪有睡着了还能答应别人的。她心中惶恐不安,忙补充道:“现在还没睡着,但也快了,你有什么事,等天亮再来吧。” 帐外,久久没有声响。 莫非对方这就走了?江黎心中奇怪,于是重新穿起鞋袜,走到门前掀开营帐。 “江姑娘,我在这儿呢。” 然而郭洺并没有走,见她探出头来张望,突然开口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你可不要乱来。” 江黎吓了一激灵,后退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可是练过武的人,忙握紧拳头比了个招式,声音冷冷道:“你要是敢乱来,休怪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郭洺一只手缓缓举起手中的食盒,满脸委屈道:“我是看你没吃晚饭,怕你饿着,给你送夜宵来了。里面有面饼、鸡蛋、肉汤,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话完全是胡说八道,他对厨艺根本一窍不通,做水煮白菜都费劲,奈何天真的江黎却信以为真。 “这些事……你让别人做就是了,干嘛非要亲自动手?” 见对方半夜不睡觉,居然是为了给自己准备夜宵,江黎怔了怔,表情复杂道。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不该那样作弄姑娘,如今是来向姑娘赔罪的。” 郭洺一面将食盒递给对方,一面柔声关切道:“对了,姑娘夜里睡觉冷么,待会儿我再给你送一衾被子过来。” “不,不用了,我不冷的。”江黎接过食盒,偷偷望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咬唇道:“外边太冷了,你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受冻。” 听到对方居然有关心自己的意思,郭洺笑了笑,本想再说几句撩拨的话,又觉得过犹不及,于是点了点头,向对方道: “那在下告辞了,姑娘有什么吩咐,让营外士的兵转达给我便是。” “嗯呢。” 江黎合上营帐,转过头,不肯让郭洺看到自己脸上的羞赧。 第二十九章 出兵 隔日,下了一夜的总算雪晴了。 只是宿雪消融后,天气却比昨夜还要冷上几分,飒飒的北风,刮在面上生疼。 天蒙蒙亮,六合城外,元军左翼大营。 “瓦梁垒驻扎的那帮贼寇,真的有那么差劲儿?你不是在骗本大人吧?” “千真万确啊御史大人,当时若不是贼人突袭,碰巧抓住了李顺大人,导致两万大军群龙无首,就凭那群乌合之众,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只要您肯下令出兵,这次末将愿意打头阵!一雪前耻!” 由于之前和主帅朵儿只闹了不快,几日来,元朝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整日闷闷不乐地呆在自己的军营中,足不出户,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建一场奇功,好杀一杀朵儿只那老头子的威风,顺便给自己和哥哥脱脱长脸。 在这种情况下,先前被郭洺故意放回元军阵营的缪大亨,便找到机会,主动向对方靠拢,并很快成为对方的“心腹”。 之所以会如此,一来是缪大亨向也先表达过对朵儿只猜疑的不满,让对方将他当做了自己人。二来则是因为,缪大亨这次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手下还有六千多兵马—— 当然,这六千兵马,其实根本就不是缪大亨原来的队伍,而是混进来做卧底的,郭洺麾下的部众,这就是郭洺当初定下的计谋。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贸然出击,总归有风险。况且如今这六万大军的主帅,毕竟是那朵儿只,并非本大人,我怎好越过对方私自行事。” 不过,尽管缪大亨按照郭洺的意思,不断地向也先帖木儿灌输郭洺兵马孱弱、不堪一击的观念,撺掇对方向瓦梁垒用兵,对方却始终没有同意。 要说也先此人,桀骜愚蠢不假,想建功立业也不假,可他心里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三年前和刘福通的那次对战,一仗葬送掉三十万大军,实在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阴影,除非真的感觉十拿九稳,否则对方并没有出兵的勇气。 “御史大人,您这……” “好了,不要说了,该怎么办,本大人心里有数。” 缪大亨还想再劝,但见也先脸色变得很不耐烦,他也只得识趣地住了嘴,免得引起对方怀疑。 … 另一头,瓦梁垒的军营下。 郭洺正在给全军将领下达作战计划。 “诸位,我等与元军的决战,就在这三四日间,大伙要提前做好准备,让弟兄们把刀枪盔甲都整理好,平日训练的那些阵法,也都再好好演练,一定要精益求精!”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郭洺每日都会和众人一起商议军情。只不过说是说商议,其实最主要还是他和徐达在发言,冯国胜偶尔也出点主意,其余将领则全都在大眼瞪小眼。 没办法,大伙几乎都是泥腿子出身,没几个识字的,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描述出来。再加上以前这些事,都是郭洺一个人在做决策,其他所有人都在被动接受,久而久之,大伙也都习惯了。 郭洺心中不禁一叹。 看来以后得想想办法,把大伙的文化程度提一提才行,除此之外,还得简拔一批熟悉军事的幕僚,充当随军参谋,不然每次作战计划都由自己亲自制定,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耿兄弟,你率领一营三千将士,全部轻装上马,务求速度够快,最好能在辰时前,一口气杀到元军大营,四处纵火!” 顿了顿,他接着转过头,对昨日主动请求出战的耿再成吩咐道: “若发现元军有防备,或者对方反应及时,你便立刻整军撤退,不要纠缠!到时候缪大亨和冯国用,会故意带兵追击,诱使其他元军出营,你们把对方带到指定的决战地点,就算完成任务!” “末将遵命!!” 耿再成点了点头,声音坚毅道。 郭洺等人商议军情的大营,离昨夜江黎歇息的地方并不远,或许是众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此时对方已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被吵醒。 “嗷……好舒服啊。” 掀开身上的被褥,江黎缓缓伸展了一下拳脚,只觉浑身充满精神。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先前在六合城,她既要照顾受伤的父亲江源,还得分心防备城外的元军攻城,每日身心疲惫,却又不敢好好休息,如今到了瓦梁垒,反而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 “咦,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商议发兵救援六合的事么?” 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郭洺的声音,江黎心中忍不住好奇,于是穿好衣服鞋袜,出了门,悄悄来到对方说话的大营外,掀开帐子,向里面望去。 “诸位弟兄,我再强调一遍,此战,我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上了战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临阵退缩者,一律斩首!” 只见军帐下,郭洺头戴凤翅盔,腰横宝剑,身穿一件朱漆山文甲,正一脸严肃地向众将训示。那样子,看起来既英俊,又威风凛凛。 江黎心中不禁悸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又把头摇了摇,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知道,自己和郭洺没有任何可能,将来自己注定是要嫁给义兄李鉴的,这是父亲江源的意思,自己当初也同意了。 “我已安排了专门的督战队,届时士卒若退,便斩其什长,什长若退,便斩其哨官,哨官若退,那就斩把总,斩参将,斩总兵!总之一层层往下斩!斩到本公子这里为止!” 大营内,郭洺的声音还在继续。 … “好热的日头,南蛮子的地方,果然不适合居住,等仗打完了,我还是希望能回汗八里去。拔都,你觉得呢?” 正午渐至,大雪过后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格外刺目。 瓦梁垒到六合城之间的空旷地带,几个身穿轻甲、腰挎角弓的元军斥候,照例在骑马巡逻。 这是主帅朵儿只命人交代的任务,他们不敢违抗。 听了同伴忽里歹的话,拔都勒住马,摇头道:“我不想回汗八里,你知道我家里很穷,连妹妹出嫁的嫁妆也凑不齐,这次随军南下,要是发不了财,我是不会回去的。” 汗八里即元大都,亦即后世的北京。 “唉……”忽里歹叹了口气,正准备说几句安慰对方的话。 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其他同伴的声音。 “贼人!好多贼人!快逃!” “回大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 只见远处,突然出现黑压压一大片人影,伴随着阵阵雷鸣般马蹄声,离众斥候越来越近。 人群最前方,耿再成身披战甲,手持偃月刀,一马当先。 “弟兄们,杀鞑子!!” 第三十章 决战在即 “来来,其灭里、哈巴尔图,大家不要客气,都来尝尝。这些都是本王从封地带来,一直养在军中的,你们在腹里,可吃不到如此美味。” 六合城外,元军大营下。 鲁国王朵儿只,一面命奴仆们将切好的黄羊肉放进沸腾的涮锅中烫熟,一面亲自斟满美酒,招呼身旁几位年轻的元军将领坐下。 朵儿只家族的封地,几乎囊括了整个辽东,从第一代祖先木华黎开始算,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六世了。 至于对方口中的“腹里”,则指的是元朝中书省的直辖地区,包括山东、山西、河北之地。“腹里”是元朝对这些地区的通称。 “王爷慷慨,末将便不客气了。” 其灭里、哈巴尔图等人,在营中与朵儿只商议了一早上的军情,早已饥肠辘辘,如今得到对方邀请,当即各自坐下,动起手来。 要说这冬天的天气,也当真奇怪,人若是站在太阳底下,就会感觉无比炎热,可到了背阴的地方,却又浑身冷嗖嗖的。 几人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正香,忽听帐外传来几个小卒慌张的声音。 “王爷,几位万户大人,不好了!斥候来报,瓦梁垒的贼兵杀过来了!” “什么!” 营内众人闻听此言,自然是吃惊不小。对方还真会挑时间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吃午饭的时候来。 朵儿只眉头皱成一团道:“怎么回事?对方来了多少?各营情况如何?” “多亏王爷先前布置得当,咱们中翼和右翼的兵马,早有提防,贼人冲杀了几个回合,硬是没有杀进来,如今一股儿脑杀向左翼去了。” “不好,左翼那边,都是也先帖木儿的部下,天知道那头蠢驴会做出什么蠢事来,赶紧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朵儿只听了此言,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元军左翼大营。 “来人,快,快给我备马!” 听说有贼兵进攻自己,也先帖木儿吓得惊慌失措,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扔下兵马跑路,而不是率兵抵抗—— 其实当年和刘福通对阵时,对方便是如此行事的,手下劝他不要扔下大军逃跑,你一走,三十万将士性命休矣,结果被回怼:我非性命耶? 很明显,在也先的心中,别人的命与自己无关。 “大人,您这是……” 见也先穿戴好甲胄,在几个亲信的协助下,人已经翻身上马,欲待逃离,闻讯赶来的缪大亨哭笑不得,对方要是跑了,自己的任务就没法完成了,忙开口劝阻道: “大人何至于此啊,末将已派人探明,外边不过是来了千把贼兵,咱们左翼可是有两万兵马的,难道您打算一矢不发就逃走么?您这么做,可想过如何与陛下,与丞相大人交代呢?” “这……果真如此么?”听到敌军如此之少,也先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咽了口唾沫道:“那依你的意思,本大人该如何是好?” “之前末将说过,下次若再遇到贼兵,末将愿意先打头阵!” 缪大亨挺了挺胸膛,大义凛然道:“请大人准许末将带兵出战!若末将作战不力,届时大人再走不迟。若末将占了上风,还请大人派兵增援,助末将杀贼立功!” 也先之前只当缪大亨故意讨好自己,并未把对方说过的话当真,如今见对方居然真的有胆子出战,当即激动地握着他的手道: “好,好,所谓患难见忠臣,缪将军果然是我大元的忠臣啊!你放心,不论缪将军此去是胜是负,事后本大人都会在丞相和陛下面前举荐你!” 缪大亨被对方握得不自在,忙抽出手,抱拳道:“多谢大人栽培!末将一定奋勇杀敌,以报也先大人、丞相大人,以及皇帝陛下的厚恩!” 一言说罢,缪大亨不再耽搁时间,立刻招呼之前郭洺安排在自己手下的六千弟兄,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集体出击,向外边的耿再成等人杀去。 “随我斩杀贼寇!报效朝廷!” 耿再成此时正带着手下,一路走,一路放火焚烧元军左翼的营帐,见缪大亨、冯国用,带着三千兵马,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杀来,赶忙组织队伍,配合对方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双方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有来有回,喊杀之声,金铁相撞之声,可谓惊天动地。然而打了却大半晌,却不见一个人受伤堕马。 “不好,鞑子势大,弟兄们,快随我撤退!” “义兵万户缪大亨在此!贼将休走!” 最终,耿再成被缪大亨和冯国用的三千人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接着立刻“落荒而逃”。 缪大亨则趁此良机,一面亲自率士兵穷追不舍,一面派人向也先帖木儿报捷,并请求对方派兵协助自己,出营追击。 “什么,缪将军当真得胜了?” 得知缪大亨已将贼兵打败,也先起初有些震惊,随后心中狂喜,心道自己建功立业,一雪前耻的机会总算来了,也顾不得逃跑了,忙让人把左翼两个万户找来,向对方下令道: “亦卜失、哈怯来,你们速速带领本部兵马,随缪将军的部下出营,追击残贼。不,不,这次本大人同你们一道去。” “我等遵命!!” 亦卜失和哈怯来,还有先前的其灭里,皆是丞相脱脱从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三人奉脱脱之命,保护也先帖木儿的安全,一路走来皆受对方节制。 不过其灭里如今抱上了朵儿只的大腿,已不再听命于也先了。 对此,亦卜失和哈怯来十分鄙视,二人对脱脱忠心耿耿,对也先的命令,自然也不敢违抗。当即各自点齐兵将,追随着缪大亨的方向,朝逃跑的耿再成等人追去。 “哼,眼高于项的老家伙,我要让你好好瞧瞧,我也先帖木儿的本事!” 也先帖木儿本人,此时也在亲兵的护卫下,重新披甲上马,慢腾腾地跟在众人身后。 一面驭马行进,一面在心中想象着,到时候自己大破贼军,朵儿只在自己面前会是何种表情。 “什么?这个蠢驴!莫非疯了不成?” 中军大营,得知也先不但派兵追击,甚至还亲自出营,朵儿只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大怒道: “贼军就来了这么点人,绝不可能是来劫营,分明是故意引诱我军出击。如此拙劣的伎俩,本王一眼就能看穿。” “那……王爷,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周边其灭里、哈巴尔图等人闻言,不禁愣了一愣,随后开口问道。 其实两人和也先帖木儿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作为驻扎在腹里地区的蒙古军,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打仗了,对于行军作战,根本就没多少经验。 以前就算哪里有人造反,基本也都是探马赤军和汉军负责镇压。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也只能整军出击了。脱脱丞相,是我大元难得的贤臣,本王不能坐视他的弟弟有难。” 朵儿只叹了口气,接着道:“再者,总这样和贼军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和对方来一场决战了!” “此战,尔等一定要尽心竭力,绝不能堕了我蒙古健儿的马上威名!” “王爷放心!有我等在,南蛮子猖狂不了!” 第三十一章 战事起 时近正午,阳光越发刺目。 从六合城到瓦梁垒,自西而东,是一片宿雪消融后的丘陵地带。此刻,这些地方在数以万计的人踩马踏下,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杀上去!莫叫贼兵走了!” 缪大亨、冯国用两人,率领六千多卧底,依旧冲在所有元军的最前方,紧紧尾随着不远处的耿再成等人。 耿再成的一营兵马,人人俱着轻甲,胯下骑着先前从李顺那里缴获的战马,本可以轻松甩掉身后追兵。 只是回过头,见元军各部,除缪大亨和冯国用的六千人外,其他的竟一个都还没有追上来,他只好让手下弟兄放缓速度,免得对方还没到决战地点,就把自己跟丢了。 “呼哧……累,累死本官了。” 元军追兵的最后方,也先帖木儿骑着一匹健壮的白马,一面笨拙地挥动马鞭、握紧缰绳,一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为一个蒙古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骑马了,如今重新跃上马背,他只觉十分陌生,就像头一次接触。一路行来的颠簸,更是差点没让他把苦胆给吐出来。 好在,虽然累是累了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这一仗自己能打赢。 “嘶……怎么有些不对劲?停,都给我停下!” 行了两个多时辰,眼看自己这帮人离六合城的方向越来越远,饶是也先再怎么愚钝,这时也察觉到不妙,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有令,所有人停下!” 除去缪大亨所部,此时左翼的元军,总数加起来将近两万,分别由万户亦卜失和哈怯来在统领。听了也先的话,二人立刻约束部众停下。 “快把斥候叫来,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先骑在马上,左右张望了片刻,只见这周边地形崎岖、丘陵遍布,越看越感觉心慌,咽了口唾沫,转头周边侍从下令。 几个侍从领命,正待将此话传下去,刚转过头,边见几个斥候,骑着马,正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大人,不好了!前面出现大股贼军!” “大股?大股是多少?”也先帖木儿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方才反问对方道。 “这个……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 “没用的废物!” 见问不出结果,也先眉头一皱,扬起手中马鞭,狠狠向对方脸上抽了一鞭。随后以及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大军前方,向着远处眺望而去。 只见远方,隐隐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河岸旁是一方宽阔的堰塘,堰塘前则耸立着一座不算很大的土城。 土城前有一片背倚城墙,十分开阔的缓坡,可纳数万人同时展开,且前低后高、易守难攻。 此刻缓坡之上,已刀戟林立、旌旗蔽空,站满了成千上万的兵马,一眼望过去,黑压压满是人影。 看到这里,也先突然反应过来,远处那条河,应该是滁水河,自己之前在地图上见过。旁边的土城,大概就是瓦梁垒。那么瓦梁垒前方这群人,必然是贼军无疑了! “撤,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想明白此事,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命令众人撤军。 缪大亨此时带着兵马,刚从前方退了回来。得知也先想要撤兵,忙上前劝阻道:“也先大人,弟兄们好不容易追击到此,一仗未打就撤兵,恐怕对士气不利。” 一旁的万户亦卜失、哈怯来,亦开口附和道:“缪将军所言有理,我看对面那土坡上的贼兵,至多不过两三万人,我等未必不能一战。” “说得倒轻巧,那你们谁愿意去打头阵?”也先翻了个白眼,向几人质问道。 亦卜失和哈怯来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缪大亨,明显是希望对方能主动担此重任。 一来,缪大亨的部下都是汉军。元军作战,向来是汉军作为炮灰位列第一,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紧随其后,蒙古军则放在最后出动,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二来,先前要不是缪大亨一个劲儿地鼓动撺掇,大伙也不至于一口气追到这里,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对方先上。 缪大亨明白二人的意思,当即合手抱拳,一脸忠恳道:“末将当然愿意出战,只不过……” “不过如何?”亦卜失、哈怯来追问道。 缪大亨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在下的部众,实在太少了些,只有区区几千人,到时候若是打不过对面,还请两位万户大人,千万不要袖手旁观啊。” “咳咳……这是自然,缪将军尽管放心。”两人咳嗽几声,转头对也先帖木儿道:“也先大人,既然缪将军愿意出兵,您就下令让他出战吧。” 也先闻言,心中还是犹豫不决,其实他并不想同瓦梁垒的敌军交战,只是见亦卜失、哈怯来二人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拼命向自己使眼色,他便瞬间明白了二人的意图。 反正这缪大亨和他手下的部众,都是些汉人,汉人的性命本就低贱,就算打不过对面,通通战死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万一他们真能打出点名堂来呢? “好,既然缪将军如此忠肝义胆,本大人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你且放心去吧,待会儿若是形势不利,本官会让两位万户接应你,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也先帖木儿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缪大亨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眼神中却满是心虚。 缪大亨见状,心下冷笑,口中却道:“有大人这句话,末将便放心了!” 说罢,他立刻和冯国用一起招呼兵马,组织好队形,向着远处的缓坡杀了过去。 也先帖木儿目送对方离开后,转过头向亦卜失、哈怯来问道:“奇怪,你们说,这缪大亨一个汉人,怎么会对朝廷如此忠心?” “这个……”两人闻言,皆摇了摇头。 也先单手挠了挠下巴,笑着道:“算了,不管他,汉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我反正是弄不明白。尤其是汗八里那些读过书的儒臣,一个个,恨不得比我们对陛下还忠诚。也许这缪大亨也和他们一样吧。” 第三十二章 城头观战 瓦梁垒,城内一座望楼。 “江姑娘,站着腰不酸么?坐下吧。” 郭洺让人端来两把椅子,一把自己拎到身边,缓缓坐下,另一把则递给身畔的江黎。 江黎接过椅子,却并没有坐,只奇怪道:“郭公子,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发兵到六合城,去救我爹他们么?” “是啊,今天早上我已派兵去往六合了,他们出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 “可是……刚才我分明在军营看到,他们都回来了,特别是那位姓耿的将军,我记得他的容貌。” 郭洺闻言,忙眨了眨眼睛道:“不会的,哪有这种事,肯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是习武之人,眼睛尖着呢。” 江黎说到这里,忽然眉头紧蹙,瞪着郭洺道:“我明白了,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打算去救六合,早上的事,都是在演戏给我看!是不是这样?” 郭洺见状,干脆点头承认道: “没错,我是没有派兵去救六合的打算。六合如今是个死地,元军之所以迟迟不进攻,定然在城外设下了重重包围,等着我的人过去自投罗网。我怎么可能真的为你们,让我手下的弟兄拿性命去冒险?” “你!你果真是在骗我!” 江黎闻听此言,刹那间脸色惨白,接着竟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架在了郭洺的脖子上,声音冷冷道:“姓郭的,还不赶快让人六合,去救我爹!” 感受到喉头处传来的冰凉,郭洺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道:“江姑娘,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我活着,一切好商量,我要是有什么闪失,六合那边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江黎此时已泪流满面,缓缓收起短刀,边抽咽边道:“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家伙,我恨死你了。” “该死的蠢女人,真是蠢到家了……”郭洺摸了摸喉咙,确定自己没有受伤后,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道:“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已经说了,六合是个死地,我若明知如此,还不管不顾地派人过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给你爹陪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真是胸大无脑啊!” 江黎泣不成声道:“呜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我爹。” “我真是服了你了,拿着这个!” 郭洺实在拿对方没办法,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个长筒状的器物,递到她手中。 江黎抿了抿眼泪,接过那器物,不解道:“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郭洺无奈,只得又把那器物拿回来,用手拉长,重新递给对方道:“此物名叫‘千里镜’,顾名思义,可以用它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就算千里看不到,十几里总是能看到的。你不妨试试,用它看城外的情况。” 这东西,其实就是个构造简单的望远镜,是郭洺先前在滁州时,命工匠们用透明水晶磨制而成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江黎而言就不一样了。 对方按照他的指示,闭上一只眼睛,将那望远镜放到另一只眼前,对着瓦梁垒外望了一阵,发现真的能看到远处正在发生的事,顿时惊讶不已。 “郭公子,此物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是本公子自己做出来的,怎么样,厉害不厉害?” “真的?”江黎缓缓放下望远镜,先是感到不可置信,随后望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低声道:“你是如何想到的?” 郭洺不想和她多费口舌,摇头道:“看城外。” 江黎咬了咬唇,听话地举起望远镜,重新向瓦梁垒外看去。 远处,人马奔腾,烟尘滚滚。 缓坡上方,一处空旷地带,徐达结合实际情况,参考之前和郭洺议定的方案,一前两后,摆下了三个楔形阵。 每阵有三营九千兵马,分别由郑遇春、郑遇霖,以及耿君用负责统领,总数只有二万七千人—— 郭洺不是呆子,众将也不是傻瓜,自然不可能把六万兵马一次性全拿出来,那样风险太大不说,还会加深徐达作为主帅的指挥难度。 在没有什么靠谱通讯设备的古代,身为一个统帅,想要同时指挥几万人战斗,让底下的士兵们快速按自己的命令行事,除了加派传令兵之外,也就只能依靠鼓声和旗帜传递信息了。 因此,战场上的兵马越多,指挥者传达命令的效率就越低,这算是一种常识。 且说徐达摆下的这三个楔形阵,每阵的两翼,皆向内收敛,中间朝前突出,若是放在平原地带,这明显是一种进攻阵型,但如今放在缓坡上,则显得不伦不类。哪有在适合防守的地形,摆出进攻阵型,却又等着别人来进攻自己的。 其实这是徐达故意摆出来迷惑元军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对方还故意将数百名不穿盔甲的老弱士卒,放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好让远处观望的元军,误以为自己这边是一群没有战斗力的乌合之众。 “告诉弟兄们,待会儿看到对面进攻,全军向后撤退!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伤!” 此刻,军阵后方一处高地,徐达手持郭洺所赠的单筒望远镜,朝着远方眺望了一阵。 见元军最前方,缪大亨、冯国用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忙让身畔的传令兵,将命令下达到全军。 再说缪大亨和冯国用两人,带着六千多兵马,来到缓坡之下,和徐达这边沟通完毕,彼此确认了对方身份后,立刻按照事先定下的剧本,开始当着元军的面,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 于是乎,远处观望的元军,看到了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缪大亨麾下的六千兵马,一口气冲到缓坡高处,接着竟兵分三路,仿佛狼入羊群般,迅速向着对面的两万多人扑了进去。 而对面两万多兵马,仿佛从未经历过战斗,只胡乱抵抗了一阵,便纷纷向后撤退,似乎有溃败的征兆。 “这……贼军这就败了?” 远处,看到此情此景的也先帖木儿,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狂喜,正待下令全军进攻时,忽听身后斥候来报。 “大人,朵儿只王爷的大军来了,就在咱们后面。” “什么?这狡猾的老狐狸!” 也先闻言,忿忿不平道:“定是听说本官在这里旗开得胜,和我抢功劳来了!” 第三十三章 阵前倒戈 时间不觉来到午后。 举头望天,太阳的位置,明显比先前偏了许多,然而天气却还是很热。当然,这只是对从北方来的蒙古人而言。 “也先那头蠢驴呢?他人在哪儿?让他过来见我!” 元军主帅朵儿只,头顶笠盔,身披战甲,骑一匹高头大马,此刻已带着三万多兵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瓦梁垒附近。 “回王爷,也先大人一听说咱们到了,便立刻统率着左翼兵马,向着对面的贼军杀过去了。” “什么?这……该死的杂种!” 之前也先擅自带兵出营,朵儿只心中已然气极,只是想着还有补救的余地,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救场。哪成想,自己好不容易及时赶到,对方再又一次擅自出击。 朵儿知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只手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差点没从马背跌下来。 “王爷息怒,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周边其灭里、哈巴尔图等将领见状,忙争相上前,替他捶背顺气,过了一会儿,见对方脸色缓和,众人才接着问道: “王爷,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把也先他们追回来?” 朵儿只闻言,表情凝重地思索了许久,最后摆手道:“不,不要去。也先那头蠢驴,是该叫他吃点苦头才行,如今他的人过去,正好可以替我们试试贼军的实力。再说,就算本王现在命令他回来,只怕他也不会听话。” 其灭里、哈巴尔图等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 缓坡上方,也先帖木儿手下的两名万户,亦卜失和哈怯来,这时已率军赶上缪大亨等人,并追随着对方的脚步,成功杀进了徐达布置的军阵之中。 “缪将军,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本事!等这仗打完,也先大人必会在脱脱大人那里举荐你,恭喜你马上要升官了!” 亦卜失拍马向前,走到缪大亨身畔,开口夸赞道。 “哈哈,也许吧。”缪大亨一面悄悄握紧手中的长刀,一面语气淡淡道:“不过在下想要升官,还得跟万户大人借一样东西才行。” 对方并未察觉到危险,反而笑着道:“要借什么东西,尽管说。” “你的项上人头!” 缪大亨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变,接着手起刀落,一柄白森森的长刀,迅速朝对方脖颈处砍去。 那亦卜失瞪大了双眼,想要策马逃离,已经来不及了。当即尸首分离,一颗浑圆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腥红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 “弟兄们!杀鞑子!!” 趁着其他元军还未反应过来,缪大亨忙举起手中长刀,向着周边高声呐喊。 “杀鞑子!” 听到声音的冯国用,立刻带领麾下六千卧底,调转方向,回身向着背后的元军砍杀起来。 而缓坡上,先前一直在故意后退的郭家军,这时也都不装了,一个个奋勇争先,手持长枪、刀盾,朝着陷入包围的元军发起猛烈进攻。 不得不说,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此刻前方大批元军突然被杀,而后方的元军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缪大亨等人临阵倒戈了。 等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时,局势已不可挽回。 “额祈格!额可!” “呼日敦,呼日敦,快逃!” 缓坡后方,听到队伍前边传来阵阵哀嚎,当中居然夹杂着不少蒙古语,也先帖木儿顿觉不妙,忙向周边侍从道: “快,派几个人过去问问,亦卜失,哈怯来都在哪里,还有那缪大亨!” 侍从们领命正待退下,忽见一个传令兵从前方骑马赶来,声音焦急道: “也先大人,不好了!我们上当了,那个缪大亨是叛徒,故意将我等引到此处,现在亦卜失万户已战死,哈怯来万户还在率众苦战!” “你说什么?” 也先帖木儿闻听此言,整个人如遭雷击,只怀疑自己听错了,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缪大亨怎么会背叛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啊,我等亲眼看到亦卜失万户的尸体,被他的亲兵从人群中抢回来了。” 从元朝建立前的蒙古帝国时代起,蒙古军中就一直有这样的规定,主帅战死,亲兵若果无法将对方的尸体抢回来,一律要处死。 “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听到这里,也先帖木儿总算相信了传令兵带来的消息,随后突然回过神来,立刻吩咐左右道。 “大人,您打算扔下哈怯来万户和其他将士不管了吗?”先前传令的士兵闻言,愣了愣。 然而也先帖木儿根本没空回答这个问题,眼看形势不妙,对方立刻领着数十名侍从,一阵风似地逃离了战场。 “也先大人逃了!我们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说得对,我们也逃吧,逃得慢了,小命非得丢在这里。” “各位弟兄,不要慌,更不能逃!你们一逃,这场仗就彻底败了!” 也先不走不要紧,这一走,对前方两万多还在浴血奋战的元军顿时傻眼了。 本来亦卜失被杀,大伙的士气就一落千丈,若不是万户哈怯来力挽狂澜,组织大伙亲戚抵抗,他们早就开始溃逃了。 如今见后方主持大局的也先都跑了,众人哪里还肯再多待,纷纷扭头跟着逃窜,任凭哈怯来如何阻拦,也毫无作用。 “也先帖木儿,该死的蔑儿乞人,真是我们蒙古的耻辱!等这次回大都,本王一定奏请陛下,将他的狗头砍下来,祭奠我蒙古将士的亡魂!” 战场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岗。 见也先统率的两万多兵马,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莫名其妙败下阵来,无数的蒙古士兵死于非命,一直观战的朵儿只当即破口大骂,连也先出身的部落也一块骂了起来。 蔑儿乞,是也先帖木儿以及丞相脱脱帖木儿祖上出身的部落,当年这个部落的首领还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仇,曾抢走过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 后来铁木真崛起,率大军征服蔑儿乞,夺回了妻子,并且作为报复,杀死了无数的蔑儿乞人。而那些侥幸没有被杀者,则加入到了铁木真的麾下。 “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见朵儿只脸上表情扭曲,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周边的其灭里、哈巴尔图等将领,忙小心翼翼地请示。 第三十四章 战局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难道要本王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贼军杀死?” 朵儿只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想了想,声音严肃道:“哈巴尔图,你率一万步兵列阵向前,接应也先他们。其灭里,你领六千弓手,四千骑兵掩护两翼。” “本王亲率一万骑兵坐镇后方,贼军若是敢追出来,我会让他们见识,什么叫做蒙古铁骑!” “末将遵命!!” 见朵儿只不慌不忙地下达着命令,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其灭里和哈巴尔图受其感染,心中燃起一股豪情,异口同声地回道。 远处的缓坡。 发现元军两万兵马,仿佛海水退潮一般向后溃败,缪大亨立刻就要带人追击,倒是冯国用性格沉稳,忙阻止对方道:“先等一等,等徐达兄弟的命令到了再说!” 因为是才加入郭洺队伍的,缪大亨非常渴望再立大功,当即摇头道:“元军都败了,还等什么?如今正是咱们一鼓作气的时候,只要我俩发起进攻,相信徐总兵会派人跟上的!” “这……好吧。”冯国用闻言,觉得对方说得也不无道理,正准备下令追击。 “两位将军且慢!徐总兵有令,二位将军马上整军撤退,到后方休整,不得擅自追击!” 好在这个时候,徐达派的传令兵及时骑马赶到,向二人转达了对方的命令。 “转告徐将军,我等遵命。” “什么?那岂不是白白放鞑子逃走么?” 缪大亨中有些不满,但见旁边的冯国用已经领命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 “郭公子,元军逃跑,你的兵马为何干看着,不追上去啊?” 瓦梁垒后方的望楼上。 江黎手持单筒望远镜,对着远处正在激战的战场,呆呆地望了不知多久。 先前她不知缪大亨等人的身份,见对方领着鞑子兵杀入徐达布置的军阵,心中紧张不已。 后来见元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丢盔卸甲,才知道一切都是郭明的计谋,心中感到欢喜的同时,对郭洺也越发钦佩了。 只是这时,发现也先的两万多少吃了败仗,正在向后撤退,而徐达却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江黎只心中不解,于是转过头来,向郭洺请教。 郭洺闻言,从她手里抢过望远镜,向着城外望了一会儿,点头道:“徐兄弟的做法是对的,你没看到远处还有数万元军主力,正在虎视眈眈么,岂能贸然追击?” “再说,我的人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有寥寥两三千,而元军则有大量骑兵,用步兵去追击骑兵,怎么追?两条腿岂能追得上四条腿?” 其实郭家军之所以选择在缓坡布阵,就是考虑到元军骑兵比较多的缘故,有了缓坡的阻挡,对方就无法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 江黎听了这话,想了想,接着道:“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跑了吧?” “放心吧,元军这次如此大费周章,一口气来了这么多兵马,不会这么轻易就撤走的,肯定会留下来,想办法和我好好打一场。” 郭洺放下望远镜,望着对方笑了笑,语气轻松道。 江黎见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心中忽然有些不快,故意抬杠道:“说是这么说,万一元军发现局势不妙,真的撤兵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江黎并不知道,其实此时此刻,郭洺的心情比谁都要忐忑。毕竟这一仗关乎他未来的命运,要是真的输了,几万大军灰飞烟灭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滁州都是个问题。 只是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却仍旧看不出任何焦虑的表情,尤其是在和下属见面的时候。 因为他心里清楚,身为一个上位者,无论面对什么局势,都要让其他人看到你镇定自若的模样,绝不能有半点惊慌,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元军要跑,我也别无他法,只能组织一支兵马试探追击,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埋伏,是不是故意诱我出去呢。” 郭洺说到这里,浅浅地叹了口气,接着道:“至于你们在六合城的人,抱歉,江姑娘。如果真的出现你刚才说的情况,我是没办法去救的,也只能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了。” 江黎闻言,沉默了片刻,低下头自责道:“我真是乌鸦嘴。” 郭洺见状,想开口安慰对方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此刻,他自己心中也很茫然。 眼下这场仗,明显是拖不得的,再拖下去,不等元军来进攻,自己这边就要崩溃了。 原因无他,只因大伙手中的粮草越来越少,要不是上次花云击败了李顺的两万先锋元军,从对方那里获得了许多补给,只怕如今大伙早就断粮了。 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郭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上苍,希望元军这次硬气一点,能和自己等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并最终输给自己。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然而对于元军而言,就算输了也不要紧,反正还有的是筹码。但郭洺却只输得起一次,所以,他绝不能输。 … “王爷,也先大人的军队折损了三四成,已经撤回来了,贼军并没有追击。” 元军大后方,临时搭建的帐篷下。 听完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元军主帅朵儿只的眉头,先是渐渐皱成一团,随后又缓缓展开,接着对方自言自语道: “贼军之中,究竟是谁在指挥,竟能如此稳重。啧,本王倒想看看,此人还有多少本事。” 此时已将近申时,太阳隐隐偏西,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到傍晚了。 朵儿只考虑再三后,决定在傍晚来临之前,和对面的敌军来一场大战。 如今他的数万兵马身在野外,只能就地扎营,周边没有任何防御工事,一旦入夜,便有很大概率会被劫营,所以绝不能拖。 当然,其实此时若是他选择撤退,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做法,但朵儿只并不愿意那么做。他担心自己一旦下令撤兵,麾下的数万将士,会因此士气尽失。 军队士气对一场战争的影响,有时候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这是对方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来人!传本王军令,命哈巴尔图率步兵从贼军正面发起进攻,其灭里率骑兵由两翼突进,寻机攻其破绽!” 第三十五章 焦灼 “呜——呜——” 时间很快来到申时,举目望天,太阳不知去了哪里,天空忽然阴沉了许多,想来傍晚会有一场大雪。 远方,蒙古人特有的号角声,随着逐渐变冷的北风,轻轻飘到了缓坡之上。 “总兵大人,鞑子吹响号角,看来是准备向我们进攻了。” “嗯,我已经看到了。” 缓坡后方的高地,一株青翠的苍松下,徐达缓缓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转过头,对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传令兵道: “传我的命令,命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二前一后,以叠阵迎敌。命缪大亨、冯国用,领兵坚守阵尾,以防元军绕后。” 所谓叠阵,乃是南宋名将吴璘,当年对抗金兵时所创的一种阵法。 每逢交战,在敌军尚未到来之时,以长枪兵、刀盾手数队居于阵前,集体坐下;以弓弩手数队居于后,单漆半跪;两翼、阵尾皆设有拒马,彼此以铁锁勾连,并设置一定数量的骑兵,以防止被敌军包抄。 待敌军行至己方军阵百步之内,立刻命弓弩手,轮流进行射击。若敌军将至阵前,则长枪兵、刀盾手迅速起身对抗。 这其实是一种防御性很强,但进攻性不足的阵法,究其原因,主要是当年南宋相比于金国,骑兵实在太过缺乏,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徐达面临的情况,恰好也是如此。 “遵命!” 听了徐达的命令,先前那传令兵,迅速转过身高呼: “总兵徐将军有令!命参将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二前一后,改以叠阵迎敌。命参将缪大亨、冯国用,坚守阵尾!” 对方背后,其他传令兵闻言,赶忙按照命令的要求,一面擂动战鼓,一面挥舞军旗。 高地下方,正在统兵的郑遇春、郑遇霖,以及耿君用,听到鼓声,回头去看旗帜,立刻便明白了徐达的命令,赶忙各自组织部下兵马,按照对方的要求改变阵法。 由于大伙之前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因此这个过程,很快便得以完成。 “嘶……这帮贼军,这是在做什么?” 另一边,奉了朵儿只命令,向敌军发起进攻的哈巴尔图、其灭里等人,此时已统率着两万兵马,来到了距离缓坡定两百步左右的位置。 由于多年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仗,又对汉人的兵法不感兴趣,哈巴尔图、其灭里等人,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叠阵。 见缓坡上方的敌军换了种阵法,几个蒙古将领大眼瞪小眼,谁拿不定主意。 出于保险起见,哈巴尔图和其灭里商议了一阵,最终向麾下几个汉军千户下令道:“马千户、牛千户、朱千户,你们各领一千部下,过去试探试探,看看贼军要干什么。” 蒙古人作战,向来是以仆从军打头阵,充当炮灰,尤其喜欢让战斗力最弱的汉军冲在一线。等一线的汉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让战斗力更强的探马赤军出动。而真正的蒙古军,大部分时候都选择坐镇后方。 “我等……遵命。” 几个汉军千户,早知会有如此安排,但是别无他法,只得各自带领部下兵马,硬着头皮步行向前。 向前进攻,如果能获胜,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胆敢后退的话,不但立刻会被督战的探马赤军和蒙古军杀死,事后自己家中的亲眷也会受到波及。 “鞑子来了!弓弩手,预备,放!” 缓坡上方,眼看对面来了数千元军,负责指挥左右两个叠阵的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立刻命本阵后方的弓弩手射箭攻击。 弓弩手们先是采用抛射,待元军距离拉近后,再换成平射,以期能最大限度射杀敌军。 缓坡下方的元军汉兵,在几个千户的带领下,此时也开始放箭还击。奈何他们本身装备就差,平时又缺乏训练,再加上如今身处低位,地势也不利。 几轮对射下来,不断有汉军中箭倒下,哀嚎不止。 然而即便如此,汉军们依旧不敢后退,反而一个个举盾持刀,拿出一副豁命的架势,三五成群地向着缓坡冲杀而上。 “杀鞑子!杀鞑子!” 缓坡上方,三个叠阵前,原本坐下待命的万余名长枪兵和刀盾手,见元军汉兵冲到面前,不待自家主帅吩咐,立刻起身迎战。 要说这帮人,先前在滁州的时候,由于郭洺的军规约束,以及朱元璋的严厉监督,使得他们每日的训练强度,要远超眼前这帮元军汉兵,甚至元军中的探马赤军和蒙古军,也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 再加上郭洺个人的领袖魅力,以及空余时间,对麾下众人生活上的关心,思想上的教育。比如经常给他们灌输“驱逐鞑虏、复兴神州”的理念等。 种种缘故,造成了众人的战斗力十分强悍。 有多强悍呢?此刻冲上缓坡的元军汉兵,只和他们交战了片刻工夫,便被杀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纷纷溃退而下,再也不敢回过身去。 整个战斗,简直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要不是徐达命人极力约束,杀红了眼的众人,只怕想都不想,就会冲下缓坡追击。 没过多久,原来还有三千多少的汉军,一眨眼便只剩下不到七八百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原来贼军布下此阵,打的是这个主意。” 对于汉军的损失,后方观战的哈巴尔图和其灭里并不在意,反倒为看出了敌军的意图而高兴。 只不过看出敌军意图,不代表就能立刻想到破解之法。二人正头疼不已的时候,后方的朵儿只,突然派人给他们带来了数十门碗口炮。 “王爷有令,命两位万户大人,用火炮轰击贼军军阵,待贼军阵型混乱,马上击鼓进兵!” 碗口炮也叫碗口盏,乃是元朝时出现的一种小型火炮,身管短、射速慢、射程也不远,再加上没有瞄准工具,命中率可谓十分感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始终带一个“炮”字,打在人身上,就是不死也得受伤。 “是啊!我等为何没有想到,可以用火炮来破阵!” 其灭里、哈巴尔图闻言,心中大喜,立刻命人将朵儿只带来的碗口盏,推到合适的位置架设。 第三十六章 总攻 “鞑子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 缓坡上方的郭家军们,很快便发现了坡下元军的举动。见对方冒着箭雨,将一门门碗口炮推到离自己等人一百步左右的位置,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只有少数当初在滁州时见过郭洺试射火器的老兵反应过来,惊讶道: “我认识,这是火炮!当初咱们公子造出来过……不过咱们公子造出来的,要比这个大得多,长得多。” “火炮是什么玩意儿?” “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威力可不小,当初公子用火炮炸倒了一颗树。” “啊,这么厉害?那打在人身上,不得把人炸死吗?” 听了先前那老兵的话,其余人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人对于未知事物,往往是最恐惧的。 远处的高地,徐达也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了元军的动向,抬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心中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缓缓转过头,对身畔一个身穿盔甲、手握长刀,正在候命男子道: “吴把总,既然公子信任你,那待会儿督战之事,就全都交给你了。战场上若发现有人逃跑,或者不听号令,可就地斩首,不必手软!” “在下……在下遵命。” 那男子闻言,嘴唇动了动,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此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新提拔的将领,而是当初郭洺攻打定远孙德崖时,主动出城投降的吴弛。 自从对方归顺后,郭洺一直也没能给他找一个合适的职位安置,只能先让他先在自己的亲兵营里做一个把总,管五百兵马。 直到这次和元军决战,需要组织督战队,郭洺才突然想起对方,于是将督战之事交给对方负责。 这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脏活、烂活,比朱元璋的镇抚一职更加得罪人,毕竟镇抚作为执法官,只负责维持军纪,最多不过打打军棍,这督战队却是要见血,要杀人的。 但明知道如此,吴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不接又如何呢,还想不想跟对方混了。 吴弛心里很清楚,自己在郭洺的眼里,就是替他做这种事的料。 “嘭——” “嘭——嘭——” 缓坡下方,架设好碗口炮的元军,在后方将领的指挥下,装填好石制的炮弹后,立刻点火发射。 由于运输不便,所以这次元军带来的碗口炮,都是小型碗口炮,威力其实十分有限,可以说炸不死几个人。 至于精准度,更是一言难尽,数十门火炮齐发,最后只有一两颗炮弹落到了缓坡上方郭家军的军阵之后,炸伤了几个倒霉的弓弩手。 然而即便是这样,大炮发射的巨大声响,以及炮弹落地造成的爆炸,还是给从没见识过火器威力的郭家军成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尤其是先前炮弹落地的位置,见自己的同伴被炸伤,周边其他弓弩手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萌生了退缩之意。个别胆小之人,甚至扭过头,拔腿就要逃离战场。 好在这时,吴弛带着督战队及时赶到。 见有人想逃,对方二话不说,立刻抽出佩刀,一刀将那逃跑者砍翻在地,随后声音冷冷道:“谁敢逃跑,扰乱军心,这就是下场!” “大家都镇定下来,公子正在看着我们呢。出征之前,你们个个说要为公子效死,要杀鞑子为祖宗报仇,这份胆气现在都去哪儿了?” 用袖口擦了擦刀刃,将刀收回刀鞘。吴弛一面板着脸教训众人,一面指挥督战队,将被炮弹炸伤的士卒背下去医治,顺便把刚才那逃兵的尸首也拖下去。 周边其余人闻言,心中暗暗惭愧,不待对方吩咐,便重新握紧弓弩,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 缓坡之下,几轮火炮射完,发现对面贼军的军阵,居然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元军万户哈巴尔图和其灭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哈巴尔图,这伙贼军看来很不简单啊。咱们这边汉军也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发动总攻了吧?” “说得是,让探马赤军出动吧。” 见天色已越来越晚,考虑到朵儿只的命令,哈巴尔图和其灭里最终决定,正式向对面发起总攻。 虽然敌军狡诈,但两人依旧对自己,以及自己部下的将士们充满自信。在他们眼中,区区几个贼寇,也就打打那些镇戍地方的废物汉军罢了,怎会是自己这帮蒙古人、色目人的对手。 “呜——呜——” 苍凉的蒙古号角,再度响起。 数以万计头戴铁胄、身穿扎甲,手持盾牌、环刀、铁骨朵的探马赤军重步兵,在听到这号角声后,迅速从正面向缓坡上方的郭家军发起冲锋。 对于元军的指挥者而言,汉军人多,只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而蒙古军人数较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损失。唯有探马赤军,才是绝对的主力,是军队的中流砥柱。 而眼下这帮探马赤军的战斗力,也确实非常强悍。 和先前一触即溃的废物汉军不同,这帮人在气喘吁吁地冲上缓坡后,居然还有能力和郭家军前方的长枪手、刀盾手激烈拼杀,且不落下风。 “很好!趁现在,进攻两翼!” 发现正面的贼军已被纠缠住,哈巴尔图和其灭里,忙抓住机会,各自率领一支两千人规模的探马赤军骑兵,从缓坡左右两个方向突入,试图包抄郭家军后方。 然而两人的算盘显然没有打好。 徐达在挑选缓坡布阵之前,早就算到过敌军会有从两翼进攻的可能,因此命人在缓坡的左右两处半坡,提前挖掘了数百个陷马坑。 每个陷马坑里都放有无数削尖的木桩、竹签,以及铁蒺藜等物。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被刺穿了!” “艾米阿布拉!救命!救救我!” 两翼的元军骑兵,刚冲到缓坡一半的位置,便有许多人不小心落入了陷马坑中,当即被里头的木桩和竹签,连人带马戳成刺猬。 其余侥幸没有落坑者,耳边瞬间传来了同伴们痛苦万分的哀嚎。 众人心中顿时恐惧不已。 “不要管,都给我继续进攻!谁敢后撤,全家处死!” 然而后方主帅的声音,很快便将他们从恐惧中拉回了现实。 第三十七章 底牌 “好凶的鞑子,居然真的打到两翼来了。” 瓦梁垒后方,郭洺手持望远镜,将远处元军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见对方攻势如此猛烈,他心中紧张的同时,口中忍不住喃喃。 此刻,城外缓坡两侧,元军万户其灭里、哈巴尔图,在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后,已成功带着数千骑兵,杀到了郭家军的军阵两翼。 好在除了陷马坑之外,徐达先前还在两翼设下了不少拒马,彼此以铁索相连,此时有效地阻碍了元军骑兵的行进。 趁此机会,一直在后方坐镇的缪大亨、冯国用两人,得以迅速组织兵马,向来犯的元军骑兵发起反攻。 望楼上,听到郭洺的自言自语,江黎心中好奇,也想看一看外边的战况,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同对方开口,只能捏着手指,干巴巴地站在一边。 郭洺回过头,见她如此,笑着将望远镜递到她手中,柔声道:“江姑娘,这玩意儿你若想要,日后我可以送你一支。” “真的吗?”江黎闻言,心中暗暗欢喜,又担心对方只是在说客气话,于是扬了扬手道:“要不,你就送我这支吧。” 她只道对方大概不会真的答应,哪知郭洺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了。 “好,既然姑娘喜爱,等这场仗打完,我就把它送给你。” “还是算了……平白无故,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江黎脸色一红,心中虽非常不舍,但还是开口道。 “好了,送给你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喜欢。”郭洺直言不讳道。 江黎被他看穿心事,心中暗恼,更不愿意要了,口中连连拒绝,正准备望远镜塞回郭洺手中。 这时,郭洺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突然爬到望楼上,向郭洺请示道:“公子,两翼的鞑子骑兵越来越多了,只怕我兄长还有缪将军那边,顶不住太长时间,要不要派兵增援?” “啧……是花云让你来问我的吧?” 郭洺举头望天,发现黄昏渐至,太阳已经西坠。他并不想把战事拖到天黑,那样的话,这场战事又会平添许多变故,谁知道元军会不会连夜拔营,撤回六合城外。 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开口向冯国胜道: “让老花出战吧,这黑家伙,看着别人打仗自己却不能上战场,只怕心里像被蚂蚁叮咬一样难受。” “遵命!” 冯国胜闻言,立刻转身下了望楼,将这个命令转述给花云。 见冯国胜走了,江黎心中疑惑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问道:“郭公子,鞑子的后方不是还有一支大军吗,你现在就派兵出城增援,好像不太妥当吧?” 江黎所说的大军,自然是指元军后方,鲁国王朵儿只殿后的那一万多蒙古本部兵马,之前江黎曾用望远镜看到过。 “无妨,我还有后手呢。”郭洺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故作神秘道。 “后手……是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 “弟兄们,给我杀!!” 缓坡左翼,冯国用胯下骑马,手握长刀,在几个随从的保护下,对着迎面而来的元军骑兵奋力劈砍。 此刻,他的脸上,手上,铠甲上,到处皆沾满了敌军的鲜血,整个人仿佛在血水中浸泡过。 “想不到鞑子的精锐,竟如此难对付,怪不得当年能夺走赵宋官家的江山。” 眼看自己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血泊之中,元军骑兵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冯国用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 另一边,右翼缪大亨的情况更加不妙。 他的部下原本就是些临时招募的灾民,如今虽然归顺了郭家军,但如此短的时间里,战斗力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提升。 幸好之前冯国用把自己的部卒借给他了数百,否则右翼这边,恐怕早就被元军突破了。 但即便如此,形势还是万分危急。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万多郭家军的后备援兵,在花云的带领下,及时从后方瓦梁垒前的军营中冲了出来。 “鞑子休狂,花爷爷来也!” 花云身披重甲,手持一把寒光侧侧的利剑,照例是一马当先,冲在人群的最前方。遇人劈人,见马砍马,锐不可当。 他身后的一万多援军,有三千多都是重甲骑兵,不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皆冠绝郭家军全军。 有了这帮生力军的加入,战场的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原本在两翼占了上风的元军探马赤骑兵,渐渐开始不支,不断有人从马背上被击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元军隐隐有败北之迹。 “传本王军令,各部蒙古军,立刻整军出战,向两翼方向增援!” 远处,一直按兵不动的元军主帅朵儿只,终于决定祭出自己的底牌,转过身,向身后的一万余蒙古骑兵高声道: “儿郎们,举起你们战刀,杀光你们的敌人,抢走他们的妻儿和财产!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成吉思汗的子孙!” “浩瑞!浩瑞!!” 背后的蒙古骑兵闻言,士气高涨异常,纷纷高声欢呼着回应。浩瑞,就是蒙语中万岁的意思。 一个多世纪以来,蒙古人的铁蹄,踏遍整个欧亚大陆,东到朝鲜半岛,西抵波兰、匈牙利,南至交趾、缅甸,北及莫斯科公国。任何国家,任何民族,一旦遇到蒙古大军,无不匍匐于对方的刀剑之下。 如今只不过才百年时间,眼前这帮蒙古骑兵们,自然有理由相信,自己这次也会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 欢呼完毕,他们不再停留,立刻在自己长官的统领下,挥舞着手中的枪矛、弯刀,按照一定队形,分批向着远方的战场杀去。 “郭公子,鞑子又增兵了,你说的什么后手,是时候该拿出来了吧?” 瓦梁垒望楼,见远处的蒙古骑兵开始加入战场,江黎忙转过身,一面将手中的望远镜望交到郭洺手中,一面心情紧张地开口询问。 以前的她从来没经历过如此大规模的野战,如今有幸作为一个见证者,心中居然比郭洺这个主帅还要更在意战局。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这场战事的成败,不但关乎着郭家军的生死,也关乎她们六合红巾军的存亡。 “冯国胜呢,让他立刻率亲兵营出动,带上所有火枪,还有那几十门弗朗机炮!” 郭洺接过望远镜望了一会儿,发现元军果然已经把底牌给压上了,忙将头伸出望楼,对楼下待命的传令兵下令。 “不,不,这个时候,还是本公子亲自出马稳妥一些。” 思索片刻,他又把头摇了摇。 郭洺所谓的后手,其实就是之前命工匠们打造的火器。 第三十八章 蒙古铁骑 暮色渐至,天空变得愈发阴沉,不久后,竟飘起了晶莹的雪花。 这场雪尽管来得不是时候,好在下得也不是很大,并不会对火器的发射造成太多影响。 “公子,所有火绳枪、弗朗机炮,已按要求全部装填完毕。” “很好,让亲兵营炮手按我以前教的办法,调整火炮角度。火枪手按平日训练队列,站成三行,听我命令行事。” “遵命!” 此刻,郭洺已经离开瓦梁垒,与冯国胜、江黎一起,骑马来到徐达所在的高地附近。 为了不干扰徐达指挥,郭洺没有选择去见对方,而是挑了另外一处位置,命亲兵营架设和填装火器。 “这些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就是你所谓的后手吗?能有什么用呢?” 江黎连望远镜都没有见过,自然不可能认识火器,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对着郭洺亲兵营士兵手中的火绳枪不断打量,满脸疑惑道。 郭洺笑了笑,也不解释,随手从身旁亲兵手中,取过一把装填好弹药的火绳枪,点燃火绳,对准身后一株碗口粗的黄杨木,重重地扣动了扳机。 “噼啪——” 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数缕黑烟,那黄杨木像是受了什么重击,不停地剧烈晃动着,抖落下无数雪花。 江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扑进郭洺怀里。待声音消散,她回过头,发现那黄杨木的中心,已被打穿了一个大洞。 “现在你知道了么?”郭洺笑着问道。 对方怔怔地伫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 “王爷的援兵到了,大伙给我加把劲!” “活捉贼军主帅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缓坡下方,发现朵儿只把压箱底的一万蒙古骑兵都派上战场来了,原本已隐隐有败迹的两万探马赤军,在万户其灭里、哈巴尔图的指挥下,重新燃起斗志,再度向着对面的郭家军冲杀而去。 其灭里和哈巴尔图,总结了先前面对郭家军叠阵久攻不破的教训,将麾下的探马赤军分为数队。 每队三到四千人,由一个千户统领,向着缓坡不断发起进攻。一队攻不下,则退下休整,换另一队继续。 不得不说,这种车轮战术,对郭家军可谓十分不利。毕竟元军是进攻方,有足够的时间换人,而郭家军作为防守方,一旦军阵有所松动,就会面临全军崩溃的局面。 这其实是叠阵的弱点,也是大多数防御型阵法的弱点。由于只能像乌龟一样等着别人来进攻,前排士兵所受的压力,注定十分巨大。一旦前排士兵抵挡不住,开始溃退,整场战役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好在,这场仗从正午打到如今天将薄暮,郭家军虽然损失不轻,不断有人死去,但直到目前为止,整个军阵仍然没有出现松动的迹象。 但……大伙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接下来还能撑得住多久,谁也不敢保证。 “好,很好,鞑子后方的骑兵,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了。” 高地上方,郭洺观察了一会儿战局,放下望远镜,心中大喜,立刻扭头对旁边的冯国胜道: “传我军令,让亲兵营炮手找好角度,对准鞑子骑兵,狠狠地轰!轰得准了,过后每人都有赏赐!” 火器这手底牌,他一直藏着掖着,都不记得有多久了,可以说从打造出来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运用到战场上过。如今是时候拿出来检验成果了。 “得令!”冯国胜领命,正待退下,突然多了句嘴,“要是弟兄们轰得不准怎么办?” “那就回去,每人打两百军棍!不,五百!一千!打死为止!”郭洺翻了个白眼,“本公子平日给他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谁敢给我打不准?” 旁边的江黎闻言,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北风凛冽,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瓦梁垒,缓坡后方开阔的原野上,一队队身披重甲蒙古骑兵,手持枪矛、马刀,口中大喊着“浩瑞”,正在纵马疾驰,朝对面的郭家军冲去。 就在他们离对面军阵还有两百步左右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几声异响。 “轰隆——隆——” 那声音仿佛雷鸣,却又比雷鸣更加低沉,一道连着一道,接连不断。 蒙古骑兵们,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出于动物的本能,不少人意识到可能有危险,于是缓缓勒住缰绳,将马匹停了下来。 然而这正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只见高地内,数十门弗朗机火炮发射出的炮弹,以一种优美的弧度,相继冲出树林,飞上天空,接着越过缓坡,越过缓坡下方的探马赤军,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后方的蒙古骑兵中。 “嘣——” 每个实心炮弹砸落地面,都会带来一个巨大的窝坑,而不幸停留在窝坑附近的蒙古骑兵,则瞬间连人带马,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周边其他蒙古兵,方才还在心中幻想着待会儿要如何上阵杀敌,此刻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身边的惨状,顿时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整个身子抖作筛糠一般。 其实刚刚那些炮弹,打得并不能说有多准,毕竟郭洺亲兵营操炮的炮手们,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没有领会郭洺教给他们的,简单的勾股定理。 但此时缓坡下方的原野上,一万多蒙古骑兵们,为了维持队形,彼此挨得实在太近,太密集。这才导致了对面的炮弹,能够准确砸在他们身边。 只可惜,落下的炮弹都是实心弹,威力虽然很大,但波及的范围实在有限,一发炮弹下去,能炸死两三个人都不容易。 不过即便如此,弗朗机火炮的威力还是非常强劲,远不是先前元军用的那些碗口炮能够相提并论的。炮弹落下后,给元军带来的心理压力,更是空前绝后的。 “阿卜!阿卜!!” 阿卜,是蒙古语中“快走”的意思。 眼看身边的伙伴,不时又有人被炮弹砸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地身亡。周边其余蒙古骑兵,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面大声呼喊着,一面开始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 此刻缓坡上下,不论是元军探马赤军,还是郭家军,见此状况,皆短暂地愣了愣神。 原来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第三十九章 垂死挣扎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笼罩着大地。 北风呼啸,天气越来越冷,比天气更冷的,是元朝鲁国王朵儿只五味杂陈的内心。 望着远处正在争先恐后,向着后方逃命的一万余蒙古本部骑兵,朵儿只总觉得自己眼花了,看到的并非真实。 怎么会,才短短一百年啊,曾经让全天下颤栗的蒙古勇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长生天已经不再庇佑蒙古人了吗? “败了,这场仗不会赢了,快逃命吧。” “没错,蒙古人都逃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蒙古本部骑兵的不战而退,对前线元军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缓坡下方,刚刚才重提士气,准备和郭家军拼死一战的探马赤军,发现后方的援军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扔下自己这边跑了,心中恐慌的同时,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万户哈巴尔图和其灭里二人,听到耳畔传来的话语,唯恐部下们就此溃退,立刻举起手中马刀,恶狠狠道: “都镇定下来!不要乱!” “谁敢逃走,我现在就宰了他!” 可惜,形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任凭他二人如何威胁,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探马赤军们,皆无法再为之所动。 越是组织度高的群体,一旦崩溃,就越拦不住。下一刻,元军士兵开始三五成群地向后逃窜。 “滚开!别挡道!” “他妈的,我杀了你!” 既然是逃窜,那便不再有秩序可言,刹那之间,所有人皆乱成一锅粥。人人都害怕自己逃得慢了,会死在战场上,因此个个争前恐后,看到有谁挡在自己前面,也不管对方是谁,抬手就是一刀。 所谓兵败如山倒,无外如是。 “鞑子败了?” 发现元军正在溃退,高地后方,郭洺咂了咂嘴,心中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随后欣喜若狂。 鞑子败了,不就意味着自己这边赢了吗? “胜子,过来,那个……” “公子,什么事?” “算了,算了,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到此,郭洺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转过身,他摆了摆手,将冯国胜叫到身边,本想让对方下令,全军发起追击,不过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回了。 毕竟这场仗的指挥者是徐达,追击与否,都应该由对方说了算,这是自己赋予对方的权力。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干最好,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历来喜欢微操的,最终都会误人误己,没有什么好下场,这可是历史留给后人的教训啊。 郭洺心中悠悠一叹。 高地另一边,徐达此时也通过望远镜,发现了正在溃逃的元军。 由于夜色太暗,看得不是很清楚,起初徐达怀疑这是元军以退为进,故意吸引自己进攻,所以迟疑了一阵。后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败了,才赶忙下令追击。 “弟兄们,跟我一起,活捉朵儿只!” 军阵前,得到了追击的命令的花云,心中兴奋不已,立刻统率着麾下骑兵,冲下缓坡,向着元军冲杀而去。 话说花云本就生得身材魁梧、面黑如碳,此时手中举着带血的宝剑,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溃逃的元军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对方如此模样,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心中顿时恐惧万分,恨不得多长一双腿,哪里还有勇气稍作抵抗。 “活捉朵儿只!” “活捉朵儿只!!” 缓坡上方,叠阵中的其他郭家军,见此状况,士气亦高涨到了顶点。在冯国用、缪大亨、郑遇霖、郑遇春、耿君用等人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大声呼喊着,跟在花云身后,一同追杀逃跑的元军。 远处的山岗。 “王爷,这里危险,我们快撤吧!” “是啊,汉人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下次还有机会报仇。” 眼看全军败北已成定局,万户其灭里、哈巴尔图,不得已只能跟着溃逃。逃至朵儿只身畔,二人忙开口试图劝对方离开。 然而朵儿只却像魂魄被抽走了一般,眼神呆滞,久久不发一言。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道: “机会?我们哪里还有机会?长生天已经抛弃我们了。” 二人闻言,神色低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把朝廷的六万大军交到我手里,如今却打成了这个样子,我和那也先帖木儿又有什么分别,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回去?” 朵儿只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转,语态苍凉道:“自古文官死谏争,武将死沙场,本王今日,断不能忍辱偷生!你们也一样!” “贼军的主帅,必然藏在缓坡后方那块高地上。如今我军兵败,贼军主力忙着追击,断然想不到,还会有人敢逆势而上,攻击他们后方,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我等若能趁着夜色,率领一支精兵,避开贼军主力,一鼓作气冲到高地,将对方的主帅击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就算做不到,死在半途,也不枉了男儿的一腔热血!” 其灭里和哈巴尔图闻言,被朵儿只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各自扬起手中的马刀,异口同声道:“末将遵命!” 和其他家境一般甚至贫苦的蒙古军户不同,这二人皆是贵族出身,自身的利益,家族的利益,都和大元朝廷深度绑定,他们也一直以此为荣。 如今到了为朝廷慷慨赴死的时候,两人自然义不容辞。 不得不说,人在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后,往往会有奇迹发生。朵儿只定下的这个计划,虽然看起来很草率,难度也很大,但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由于夜色太深,视野太暗,郭家军的主力都在忙着追击溃退的元军,谁也没有注意到,居然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蒙古骑兵,绕开了他们的追击,悄悄向着缓坡上方摸了过去。 “不好!有鞑子兵,到公子那边去了!” 等到追击元军的郭家军主力中,有人发现了对方的踪迹时,已经晚了。因为郭家军大都是步兵,只有花云麾下有几千骑兵。 众人想要往回赶,到高地去援救郭洺,一时半会儿,哪里还来得及。 第四十章 时代变了 “公子,不好了!探子来报,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鞑子骑兵,往咱们这边摸了过来,徐总兵的人正在和他们交战!” 后方高地的树林下,接到徐达那边传来的消息,冯国胜赶忙火急火燎地向郭洺禀报。 “什么?” 郭洺闻言,顿时脚跟子一软,心中吓得不轻。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徐达有什么意外。那可是自己的擎天巨擘啊,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自己还指望有朝一日,对方替自己挥师北上,直捣虏廷呢。 “快,快,把调亲兵营过去,一定要保证徐总兵的安全!” 冯国胜闻言,犹豫道:“把亲兵营调过去了,谁来保护公子您的安全?” “啧,你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哪去了。”郭洺咂了咂嘴,哭笑不得,“我就不能和你一起过去吗?” “那更不行了,前方如此危险,您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冯国胜把头一摇,坚决不同意,“这样吧,我从亲兵营调一千人过去支援徐总兵,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您。” 郭洺的亲兵营总共有三千五百兵马,其中有一千人属于火枪手,身上装备了火绳枪,另有四十人属于炮手,负责操纵弗朗机火炮。 出于郭洺的安全考虑,此刻冯国胜只打算调走一千普通亲兵,至于火枪手和炮手,则全部被留下来,保护郭洺的安全。 对方一言既毕,也不等郭洺反应,立刻点齐兵将便向着徐达所在的方向去了。 郭洺摇了摇头,心里为对方的忠诚而高兴,口中却骂道:“臭小子,连本公子的话也不听。” 一旁的江黎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故意用一种羡慕的语气道:“郭公子有识人之能,麾下聚集着这么多忠勇良将,怪不得能击败鞑子。” “哈哈,江姑娘过奖。”郭洺闻言,心情更加愉悦了。只是好端端的,对方为何夸自己? 却听江黎顿了顿,接着道:“鞑子既然已经败了,不知公子什么时候能放小女子离开?” “放你离开?只怕没那么容易吧。”郭洺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道:“本公子先前不是说过么,我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要你父亲率六合城全体军民归顺于我。” 江黎眉头微蹙,昂起头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如今你击败数万鞑子,四下里再无威胁,就算顺势攻取六合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留不留下我,又有什么分别呢?还担心我们六合红巾说话不算话么?” “那可不一定,万一到时候你们弃城而走,把一座空城丢给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郭洺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没有可能,这四面除了滁州,处处都是元朝的势力,离开了六合城对方一行人能去哪里,但还是故意这么说。 见江黎粉拳轻握,面中隐有愠怒,他忽然喟然一叹,换了种深情的语气道:“况且,我之所以要把姑娘留下,什么缘故,姑娘真的不知道么……” 江黎听到这里,整个人呆滞了,接着脸上的怒色瞬间化作羞赧,双手交叠着揣在身前,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 郭洺趁热打铁,正准备开口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然而此刻,树林中突然传来阵阵马蹄疾走之声,那声音里还夹杂着许多不明其意的蒙古语,显然不是郭家军这边的人马。 “不好!是鞑子!” 周围的亲兵营士兵发现异常,立刻按照平日的训练内容,刀盾兵持盾居外,火枪手居内,组成一个大圆阵,里三层外三层,将郭洺和江黎保护在内。 树林内,带领蒙古骑兵摸到此处的,乃是元军的万户哈巴尔图。 对方此时已抱定了必死之心,看到郭洺亲兵营的布置,心中非但不惧,反而大喜。 “阵内此人,被保护得如此严密,想必在贼军中的地位不轻!草原的勇士们,跟我冲杀上去!为了朝廷,为了陛下,为了你们祖辈的荣耀!” 在哈巴尔图看来,对面人数虽多,但都是步兵,还都是些刀盾手,没有长枪兵。自己麾下虽只有六七百人,但却个个身穿三重铁甲,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完全没有害怕对方的理由。 骑兵对步兵,从来都是碾压。 树林中的数百蒙古勇士,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到自家主帅下令,众人立刻挺枪拍马,口中大呼着“浩瑞”,争相杀向敌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时代已经变了。 “噼啪——啪啪啪——” 只听一道道炒豆般的脆响,伴随着气味难闻的黑烟,没有任何前兆,接连从对面的郭家军圆阵中响起。 后方骑马冲锋的蒙古骑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前方自己的伙伴,突然一个个从马上坠落,紧随其后的,是落马者们撕心裂肺的哀嚎。 众人被这一幕震住了,忍不住纷纷停下马,低头去看自己地上的同伴。 只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死亡,浑身布满了黑色的血窟窿。而那些生命力顽强,没有立刻死去的,则因疼痛之故,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直到这个时候,借着月光和地上雪花的反射,余下的蒙古骑兵们,才终于发现,对面圆阵内的郭家军士兵,手里握着的一根根烧火棍般的铁管。 那是什么?突火枪?不对,突火枪打马都打不死,哪有这般威力,能洞穿三重铁甲? 下一刻,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妖术。他们早就听说,红巾军是弥勒佛座下的弟子,个个都会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以前还不相信。 “勇士们,上吧,我们已……已无路可退,一起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吧,顺便问问它,为何要抛弃自己的子民。” 万户哈巴尔图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和其他骑兵一样,停住马,失神了片刻。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迅速回过神来,接着咬紧牙槽,沉声对众人道。 余下的蒙古骑兵们闻言,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转身逃跑。他们都是哈巴尔图的亲兵,平日里受了对方不少恩惠,如今主帅既然下定决心要死,他们只能毅然追随。 于是乎整个蒙古骑兵的队伍,顿时充满了一种肃杀、悲凉之气。连对面的郭家军,甚至军阵内的郭洺,都能隐隐感受到这种氛围。 但,无论对方再如何视死如归,终究还是挡不住火绳枪的铳子。 “噼啪——啪啪啪——” 又是一道道炒豆般的脆响。 迎面疾驰而来的蒙古骑兵,仿佛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不断在血泊中栽倒。没有人退后,也没有人回头。 到最后,只剩下哈巴尔图等五六个骑兵,躲过无数铳子的洗礼,成功杀到了郭家军阵前。 只是杀到阵前也无济于事,郭洺的身前,还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亲兵营士兵,在护卫自家公子的周全。 郭洺对自己这帮亲兵营士兵,那是没话说的,即便到了全军缺乏粮草,人人都要口粮减半的时候,他也没亏待过这帮弟兄。 此刻众人自然要争相回报。 “投降吧,你杀不了我。”军阵后方,望着不远处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哈巴尔图,郭洺缓缓道:“你和你的部下都是英雄,我会留你们一命。” 他对此人确实非常欣赏,尽管对方并非汉人。 那哈巴尔图是听得懂汉语的,听了郭洺的话,仰头大笑两声,突然从腰后取下一把角弓,随后以一种快不可察的速度,迅速搭弓上弦,将箭头对准了郭洺。 “嗖——” 只听一道箭矢破空的声音,划过众人耳畔。 第四十一章 尴尬的一幕 下一瞬,便见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利用人群缝隙,穿过前方亲兵营士兵的重重阻挡,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般,直奔郭洺咽喉而来。 “操!” 眼看那箭头离自己越来越近,郭洺心中惊惧不已,一句国粹忍不住脱口而出。 莫非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自己这趟穿越之旅,就要以如此戏剧的方式结束了么? 他奶奶个熊,不带这样扯淡的吧。 “乓——” 好在这电光火石间,之前在郭洺身畔的江黎,发现他有危险,立刻扬起手中佩刀,以一种更加快速且精准的手法,当空一刀,将那箭矢劈作两段。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郭洺心里长叹一声,自己总算没有糊里糊涂地就死了。 “太好了,公子……公子没事。” 前方,反应慢了半拍的亲兵营的士兵们,看到自家公子没事,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接着深感自责,立刻对着远处的哈巴尔图等人扣动了扳机。 “噼啪啪啪——” 一道道枪声响过,满脸不甘心的哈巴尔图,和其他蒙古骑兵一起,刹那间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 众亲兵见状,犹觉不够解气,当即有人走到那哈巴尔图的尸体旁,抽出腰刀,准备将对方的头颅斩下。 劫后余生的郭洺,这时正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见众人如此,忙摆手阻止道: “好了,人都死了,你们折磨尸体有什么用,这帮家伙虽然是鞑子,但也算各为其主,给他们留个全尸,挖个坑合葬吧。” 说老实话,郭洺虽然也有一点民族主义的倾向,但并不多,因为他不是一个血统论者。对他而言,其实什么民族、血统,什么鞑子,汉人,都不是他的关注点,他只在乎文化上的认同与不认同。 至于他为什么一开始要给手下的将士们宣传民族主义,教育他们“驱逐北虏、光复神州”,主要还是因为那套理论非常有市场。 毕竟在这元末乱世,上层统治者和底层百姓的各种矛盾里,民族的矛盾是占了一个很大比重的,这是客观事实。而他唯有利用好这个矛盾,才能更好地团结更多力量,为自己所用。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 当然,像这类观念,郭洺也只能藏在心里,注定不会和任何人交流。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正是此理。 “江姑娘,这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郭某只怕已经没命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郭洺缓缓从地上站起,合袖对着面前的江黎作了一揖,语带感慨道:“郭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啊。” “郭公子不必客气,此番你击败鞑子,等于救了我们六合红巾军一命,如今小女子也救了你一命,咱们算是各不相欠吧。”江黎笑着拱手道。 郭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诶,那怎么能行,姑娘如此大恩,我是一定要偿还的。我看,不如在下受点委屈,以身相许如何?” “你……你这无耻的登徒子!” 江黎闻言,愣了愣,两颊瞬间绯红,明知对方在占自己便宜,努力想让自己生对方的气,可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觉得不舒服,只觉得十分对不起远在六合的李鉴,忽然举起一只手掌,想照着自己的脸打下去。 然而她的手掌尚未落下,却被郭洺一把握住了。 “江姑娘,打我这登徒子还情有可原,干什么却要打自己?”郭洺笑着问道。 “快放开,做什么呢?” 眼看周边的郭家军亲兵营士兵,都在悄悄打量自己二人,江黎脸上的酡颜愈甚,忙挣扎着抽出手掌。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儿要比郭洺大得多,郭洺勉强不得,只得尴尬地松开了手。 “事已至此,江姑娘,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 感觉这几天来,自己的三板斧都使完了,江黎似乎还是在排斥自己,郭洺也没耐心再和对方浪费时间,干脆坦言道: “没错,其实本公子看上你了,想向你父亲江源提亲,娶你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江黎从小到大,哪里听到过如此赤裸裸的表白,当即像石化了一般,直挺挺站在原地,脸色更是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颈,仿佛被石榴汁浸染过。 却听郭洺顿了顿,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子,继续道: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直接给我个答复便可。不必勉强,也不要模棱两可,吊人胃口。就算你不答应,本公子也不会为难你。本公子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有口皆碑,不信的话,姑娘可以在我军中打听打听。” 周围的亲兵们听了这话,想到自家公子当初是如何从父亲郭子兴那里夺取帅位的,一个个皆忍不住憋笑。 “怎么样,给个答复吧。” “我……” 江黎只犹豫了片刻,很快便摇头道:“承蒙公子错爱,小女子不胜荣幸,但小女子确实已有心仪之人,不敢再耽误公子。公子是人中龙凤,天下那么多好女子,相信您……” “好了,打住。”郭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了,皱眉道:“你所谓的心仪之人,就是当日在六合城头,对我军将士出言不逊的那位么?” 对方怔了怔,点头道:“是他。” “不是,我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他有什么本事,长得貌似也不比本公子英俊吧?”郭洺挠了挠下巴,不解道。 江黎闻言,瞪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郭洺见状,悻悻道:“这么说,你果真是不答应了?” “绝不答应。”对方语气坚定道。 “你可不要后悔,本公子只给你一次机会,没有下次了。” “绝不后悔。” “呵呵……” 郭洺冷笑两声,心中只觉得非常气恼。如此结果,等于说自己这些天来,是在做无用功了,付出了却没有回报。 不过他也是个拿的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愿强人所难,平复了一下心情,最后语气淡淡道: “好,好,江姑娘有情有义,本公子佩服,就这样吧。” “既然如此,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江黎试探着问道。 “放心,明日我就派兵护送你回去。”郭洺翻了个白眼。 “真的么?公子没有戏耍我吧?”江黎听了此言,心中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她也知道,方才自己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直接拒绝了对方,多少有些过分了。难保对方现在不是在作弄自己。 “好了,别疑神疑鬼了,我说话算话。” 郭洺看得出江黎心里的念头,说到这里,望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心中顿时又郁闷了起来。 龟龟,自己穿越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女子,亲口表白居然搞不定。作为一个穿越者都能失恋,真是失败到姥姥家了。 这要是被其他位面,其他时空的穿越者们打听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嗐,算了算了,还是把心思花在搞事业上吧。 摇了摇头,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态,他脸上挤出一点苦笑,向江黎道: “其他的事,我也不做期待了,只希望姑娘别忘了先前的盟约,回到六合城后,务必要劝说令尊加入我的阵营。只要你们诚心归顺,本公子必会以诚相待,绝不轻慢。” 江黎听了此言,想到这几日来在瓦梁垒的所见所闻,只觉得郭洺的确腹有雄才,麾下一群将领,也个个都本事不浅。六合红巾军若是真的能加入对方,肯定要比追随张士诚更有前途。 当即叠手,行了一礼道:“公子请放心,待家父病愈,小女子回去一定说服对方,让他率部加入贵军。” 郭洺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暗喜。 啧,只要六合红巾军能加入自己,那以后自己和这江黎,难免会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怕没有机会么?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有点贼心不死。 第四十二章 战后安排 雪下了整整一夜,打了胜仗的郭家军也冒着严寒,整整忙活了一夜。 主要是忙着抓俘虏。 在所有溃败的元军中,除了残余的数千汉军,在其将领带领下,选择成建制地投降外,其他不论是探马赤军,还是蒙古军,无不选择逃跑。 尤其是探马赤军,这么多年来镇压汉人起义,他们的手上沾满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生怕落到起义军的手里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乎翌日天明,这场数万人规模的战事,就这样,只打了一天一夜就草草结束了。 元朝的六万大军,一战而溃。 鲁国王朵儿只兵败自尽,万户亦卜失、哈巴尔图先后战死,万户其灭里、李顺被俘。至于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万户哈怯来,则领着一众残兵,向着真州城的方向遁去了。 之所以有如此结果,一来是也先帖木儿这大聪明干的好事,把主帅朵儿只的计划全部扰乱;二来朵儿只自己也没忍住冲动,想着毕全功于一役,不给自己留退路;三来则是蒙古人,真的气数将尽了。 “公子,是公子来了,公子来看我们来了!” “弟兄们,这一仗,实在是辛苦各位了。我此来,一是来探望大伙,二则是向大伙表达我的谢意。没有你们的拼死奋战,这一仗就不可能如此顺利。” 瓦梁垒伤兵营内,此刻已郭洺脱去戎装,换上一身质地普通的棉袍,对着周边一众伤兵,深深地鞠了一躬。 仗刚打完,他做的一件事就是对伤兵进行安抚。 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举动,却是将众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少伤兵竟哭出了声。 其实现实中的人,尤其是普通人,往往多是如此,很容易因为他人给与的一点点善意,而对对方产生出强烈的好感。特别是当这种善意,来自比他地位更高的人身上时。 这种情况,哪怕后世也一样,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上位者常常把底层当作牛马牲畜的时代。 郭洺见状,心中亦是唏嘘不已,平复了一下情绪,忙转头向身旁的冯国胜道: “胜子,明日把轻伤的弟兄送回滁州疗养,重伤的就暂时安置在瓦梁垒吧。所有伤兵的伙食,过冬的被褥,都要格外留意,不可短缺。专门留一批人照顾他们,对了,这事可以让投降的汉军俘虏去做。” “还有,下来你去找吴弛,你俩一起带人,收集阵亡弟兄的名单,以及对方家属的情况。日后只要稍有条件,我会立刻落实抚恤之事。还有受伤的弟兄,不但赏赐要发,将来扩军,得让他们优先提级。都记下了么?” 虽然郭洺没有什么经验,但他心中明白,爱兵如子,这是任何优秀的带兵者都会去做的事。不管对方心里怎么想,起码表面上必须如此。 毕竟,士兵可是把命都豁出来给你了,你若不从物质和感情上付出一点,回馈一点,如何能让对方每次都心甘情愿呢? 真要说起来,物质对人来说固然很重要,但感情同样也是必不可少。 为什么历史上一些统治者,哪怕走到穷途末路了,还有人愿意追随?正是因为追随者,能从被追随者那获得感情,或者说是精神上的满足,所以才会至死不渝。 “公子放心,国胜记下了。” 冯国胜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语带忧虑道: “公子,方才又有一批物资,从滁州那边送过来了,不过还是远远不够。李先生派人带来口信,说滁州那边已凑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之前士绅们进献的钱财,早已用尽。” 滁州和瓦梁垒相隔不算太远,坐镇滁州的李善长,知道郭洺这边有需要,几天以前,便派人将准备好的粮食、冬装、药材,以及“礼聘”的大夫,陆续送了过来。 尤其是送来的大夫和药材,使得不少伤兵成功捡回一命。当然,还是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重伤不治而亡。但在这个年代,也属正常,所有人都尽力了。 幸好如今是寒冬,而不是盛夏,若是炎热的盛夏,伤兵伤口感染的几率会更大,死的人也会更多。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郭洺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面色沉重道:“我军的战损情况,可统计出来了?” 冯国胜点头道:“统计出来了,昨夜一战,我军共有六千弟兄阵亡,主要是刀盾手和长枪兵,以及少量弓弩手。另外,还有五千多人受了伤,其中不少是重伤。” 得知自己带来的四万多战兵,战死战伤了那么多,郭洺心里顿时像被人用刀剜了一样难受。毕竟这些精锐,可都是这大半年来,自己和众将一点一点,一个一个训练出来的。 但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把善后事宜安排好。 冯国胜察言观色,看出郭洺心情不佳,忙拣了一些对方爱听的事道: “公子,鞑子的战损我也让人清点过了,对方差不多战死了一万多人,被我们俘虏超过两万。另外,大约有万余名溃兵,因昨夜天色太黑,对方又实在跑得太快,弟兄们实在没能追上。” “我知道了。”郭洺听到这里,心情缓和了许多,笑着问道:“都缴获了多少物资?” “哈,那可真是海了去了,光是从元军尸体以及俘虏身上扒下来的铠甲,就堆成了小山!刀枪剑戟,那更是数不胜数。战马也缴获了四千多匹。”冯国胜眉飞色舞道。 “嘶……有些不对吧,战马怎么才这么点儿?据那李顺所说,元军这次派来的骑兵,不是超过了一万人么?他们留下的战马,怎么着也得有个万儿八千的吧?” 郭洺闻言,抬眼望了望对方,奇怪道。 后世的郭洺,由于经常玩沙盒游戏和策略游戏,对于骑兵一直存有一种幻想,幻想着某一天,自己也能搞一支骑兵军团,威风八面,所向披靡。 其实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就算到热兵器时代了,亮剑里的李云龙,不也还是把部队里的骑兵连当成宝贝一般么。 但凡对冷兵器时代感兴趣的男人,就几乎没有不喜欢骑兵的。 “别提了。”听到郭洺询问,冯国胜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马这种畜牲,受不得惊,一受惊就四蹄齐飞。要说这也怪您捣鼓出来的火枪,枪声一响,那些畜牲要么被吓跑,要么被打死。” “原来是这样。”郭洺摸了摸下巴,接着又向对方问道:“六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咱们的人去接手了没有?” 冯国胜笑着点头道:“昨天夜里,花将军就带着麾下第四镇的弟兄追过去了,本来朵儿只还在六合城外留了一万人左右的兵马,不过这帮人听说主力吃了败仗,早早地便跟着也先帖木儿逃走了,啧啧,留下来的粮草辎重……” 郭洺听到“粮草”二字,瞬间两眼一亮,赶忙追问道:“快说,快说,缴获了多少粮草?” 其实他心里明白,此次击败元军,自己这边的缴获肯定少不了,毕竟对方可是元廷的正规军,朝廷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粮草的数量很是关心。 因为只要有粮草,他就敢继续扩兵,只要能扩兵,他就有底气攻打周边其他城池,进一步扩大自己地盘。 冯国胜嘿嘿一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石?不,不可能只这么点,难道有二十万石么?”郭洺咽了口唾沫,“该不会有两百万石吧?” 第四十三章 何去何从 “两百万石?公子,您还真敢想啊,哈哈,哈哈哈哈……”冯国胜闻言,愣了愣,接着捧腹大笑,缓缓向对方解释起来。 郭洺毕竟是个穿越客,对一些历史上的细节还是不够了解,两百万石是个什么概念呢? 宋、元时代的一石,若换算成后世的单位,差不多九十公斤,十石就将近一吨了。两百万石,那岂不是得有二十万吨?一头大象才五吨,两百万石粮草,相当于四万头大象。 元朝就算把全国所有省份都加起来,一年的岁粮也不过才一千两百余万石。而且这些粮草并不会全部运到京城,多半都是要当做俸禄,就地发放给地方官僚和军队的。而走海运供应到大都的,每年也就三百万石左右。 尽管这次南下的元军,有差不多四十万兵马,但也不至于携带两百万石粮草那么多。运输困难自不必说,就说那么多粮食,元顺帝能放心直接交给手下官员?这得被贪污掉多少? 其实这次元军出征,统共只带了五十万石粮草。其中的三十万石,由丞相脱脱掌管,剩下的二十万石,则全部拨给了鲁国王朵儿只。 但朵儿只那二十万石粮草,只带了两万石到六合来,剩下十八万石,皆囤积在扬州路下辖的各座城池中,主要是在瓜步镇和真州城,也就是如今也先帖木儿逃亡之地。 “什么?真的只有两万石?” 听完冯国胜的解释,郭洺顿时大失所望。两万石虽然也不少了,但如今他麾下那么多弟兄,这点粮食,顶多只就够吃半年,这怎么能行。 顿了顿,他接着向对方道:“你刚才说,从俘虏口中得知,鞑子在瓜步镇、真州城,还有十多万石粮草?这个消息可靠么?” “应该不假,我和吴弛审问了不少鞑子高层将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就连先前那个李顺,也曾这样说过。”冯国胜挠了挠腮帮子,认真答道。 “嘶……那这么说,这仗还得再打下去咯。”郭洺听罢,心中犹豫不决。 其实他是想见好就收,不想再打下去了,至少不想再去招惹脱脱那边。 自己击溃了元军六万兵马不假,但本身的损失也不轻,况且脱脱手里,可是还有三十几万大军的。要是真把人家惹毛了,对方丢下高邮的张士诚不管,调头来揍自己,那可真够自己喝上一壶。 可是……自己若不顺势拿下瓜步和真州的话,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多万石粮草,就这样打水漂了么? 啧,头疼。 … 正午,雪晴了,阳光明媚。 整个大地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山林、溪流、屋舍,无不银装素裹。 郭洺骑着马,在花云等将领,以及数千骑兵的陪同下,亲自护送江黎返回六合城。 “江姑娘,回去之后,你父亲的病若是还不好,可派人把他送到滁州,我会让李先生请最好的大夫替他诊治。” “多谢公子的美意,我看就不必劳烦公子了吧。” 江黎委婉地把头摇了摇。 她自然是担心,自己父亲一旦被送到滁州,便会被郭洺当做人质扣押下来,就像对方当初扣押自己那样。 郭洺笑着打趣道:“你放心好了,我先前是对你有意思,才留你下来,至于你爹那样的老头子嘛,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江黎闻言,心里又羞又气,忍不住伸出手,粉拳轻握,照着他的肩膀就要锤下。 如此举动,仿佛恋人打情骂俏,郭洺自然舍不得躲开,然而抬眼去看,对方的拳头挥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郭洺心中微微一叹,眼看此时已到六合城城下了,于是拱手向对方道:“江姑娘,就送你到这里吧,我和弟兄们在城外驻扎,先不进去了。我给贵部三天的时间做准备,三天后我们会正式接手六合。” 六合城外,有之前元军撤退前留下的帐篷,郭洺并不担心没有地方住宿,其实先前他派人追击元军,清缴物资的时候,就已经派了数千人过来这里了。 如今之所以不立刻进驻六合,主要还是想给城里的六合红巾军,特别是给首领江源一个好印象。 若非如此,一座小小的六合城,他动动手指就能拿下。 “公子放心,小女子会安排妥当的。” 江黎点头答应,说罢,长鞭一挥,便骑着马,望着远处的城门方向去了。 “噗哈哈……” 见郭洺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出神,一旁的冯国胜忍不住捂着嘴憋笑,但明显并没有憋住。 郭洺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 对方说着,将手掌从嘴角放下,整理了一下表情,接着却又忍住笑了起来,“嘿嘿,好像不知道什么人说过,要让末将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拿下人家江姑娘的。嘶……是谁说的来着,实在想不起来了。” 郭洺听到这里,顿时一脸黑线。 … “什么?黎妹,你要我们把义父的基业拱手让人?不成不成,绝对不成!我不同意!” 六合城内,得知江黎回来了,原本在后院病房照顾江源的李鉴,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了,赶忙撇下老头子,急匆匆来到府邸大堂下,同江黎见面。 二人见了面,互诉了一阵衷肠,李鉴突然大着胆子,想要将江黎揽入怀中,没想到却被对方避开了。尴尬了片刻,江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话题转到了归降郭洺一事。 哪知李鉴听了,却是连连摇头,一百个不愿意。 江黎见状,苦口婆心地劝道:“鉴哥,如今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事,你可知道对方有多少兵马吗?” “哼,他们能有多少人。”李鉴虽知道城外元军撤退的事,但显然还没意识到,对方是被郭洺打退的。 “不下五万!”江黎伸出一只手掌,接着道:“而且郭家军实力很强,依我看,不比江北诚王的部众差。这次城外的元军,就是被他们击败的。” “这是真的?”李鉴闻言,不禁傻在了当场。 “千真万确。”江黎点头道:“只要对方愿意,随时都能攻下六合,我们根本挡不住的。与其做阶下囚,倒不如入伙。先前我也在瓦梁垒住了好些天,仔细观察过他们全军上下,咱们过去了,绝计不会吃亏。” “可是这……要不要等义父病好了,问问他老人家同不同意再说。”李鉴还是不愿意,但又没有其他理由拒绝。 江黎摇头道:“不行,父亲何时能醒来,谁也说不准,郭公子他只给我三天的时间。” 听江黎管郭洺叫公子,李鉴顿时醋意大发,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忙开口道:“黎妹,你去瓦梁垒的这些天,没被那姓郭的怎么样吧?” “当然没有,鉴哥,你不要多想。”江黎闻言,脸色瞬间一红,想到自己曾对那郭洺动过心,语气顿时有些慌乱。 然而这样的表现,落在李鉴的眼中,却越发让他误会起来。对方立刻“腾”地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刀,怒气冲冲道: “这么说,那姓郭真的,真的把你给……我就知道,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把你留在那里!” “李鉴,你,你说什么呢?”江黎听了此言,刹那间泪眼婆娑,抽咽道:“我江黎行得端,坐得正,做过的事我绝不否认,没做过的,谁也别想诬赖我。这么多年来,我可曾骗过你么?” “对不起,黎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我给你道歉。” 毕竟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李鉴对江黎的性子还是了解的,听对方这么说,心中顿时懊悔万分,忙扔下刀,一面扇自己耳光,一面跪下赔罪。 江黎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摇头道:“好了,这件事以后我们谁也不准再提。” “好,好。”李鉴自然唯唯。 … “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三日后,郭洺的大军顺利入主六合城,收编了原六合城残余的数千红巾军,并将对方一干人等,单独组建为自己麾下第五镇。总兵由尚未苏醒的江源担任。 为了体现自己对第五镇的重视,郭洺还把先前那场大战中俘虏到的元军,拨出了数千给对方,让对方重新组成五个营,编满一个镇一万五千人的兵员数目。 只是,当郭明入城后,看到心心念念的江黎,整日和李鉴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后,他的心情便瞬间沉到了谷底。连几日来战胜元军的喜悦之情,也跟着消退了大半。 他突然想起后世很流行的一句网络黑话。 痛,太痛了。 第四十四章 继续东进 “公子,您何必这样愁眉苦脸的,以您现在的地位,想找个漂亮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你懂个屁,本公子又不是种猪,岂能随便拉一个就配种。” 入主六合城后,完成了交接事宜,郭洺立刻将驻扎在瓦梁垒周边的大军,陆续调进了城中守备,只留下少量兵马继续驻守原地。 先前他不敢进驻六合城,主要是见元军来势汹汹,自己又粮草短缺,担心被对方围住。如今六万元军既溃,缴获的粮草又能撑一阵子了,自然可以放心入城了。 只不过因为江黎的事,这几日来,郭洺的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当然,只是在几个关系亲近的下属身边时才会如此。在其他人面前,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 六合城下,郭洺暂住的府邸,众人正坐在一起围炉烤肉、把酒闲谈。 看到自家公子,这次真的为一个女子而黯然神伤,花云、冯国胜,甚至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徐达,都纷纷开口安慰起他来。 “公子,您当时就不该放那江姑娘走。”花云一面伸手翻转架上的烤肉,一面嘿嘿笑道:“要俺老花说,您还是太斯文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硬的不行,那就来强的呗。” “呸,粗俗。”郭洺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只有你这种粗人才干得出来。你说,当初娶那郜姑娘,你是不是也是用的这一套?” 花云一时语塞,摇头道:“我,我真没有……” “哈哈哈哈哈……” 其余人皆开怀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不必再开导我,让我矫情两天也就没事了。”郭洺说着,用手拨了拨炉中碳火,好让烤肉受热均匀,“现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你们可有主意么?”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最后齐声道:“公子,还是由你来决定吧,大伙都听你的。” 郭洺哭笑不得,这帮人现在是真把他当神仙了,什么都坐等他的安排,完全发挥不了集体的主观能动性,长此以往,绝非好事啊。 昂头将众人环视了一圈,见大伙皆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郭洺没办法,只得主动点名徐达。 “徐兄弟,先从你开始,说说吧,下一步你有何打算。放心说,不要有什么顾虑,全当替我建言献策。” 徐达知道推脱不得,摸着下巴沉思了一阵,开口道:“听说元军在瓜步和真州,留下了大量粮草,末将认为,应当立刻向两地进军,将粮草夺走。” “有道理,是该如此。”周边一群应声虫皆出声附和。 郭洺听了此言,正待说话,一旁的冯国胜已先一步开口问道: “可是徐大哥,咱们若是向东用兵,会不会把鞑子的主力从高邮引过来?若是那样的话,咱们如何应对?” 众人愣了一愣,只觉此话不无道理。 冯国胜的兄长冯国用,思索了一阵,建议道:“不如先取瓜步镇,再做出攻打真州城的样子,围而不攻,威胁城里的元军,把粮草交出来。” “啧,这个主意好,那也先帖木儿胆小如鼠,肯定会答应的。” “没错,这样最好,弟兄们才经过大战,应该好好休养一番,不宜再立刻用兵。” 既然众人都同意这个建议,郭洺当即点头道:“那好,那就这么定了。让弟兄们下来准备准备,后天早上出兵。” “我等遵命!” 众人领命,见夜色已深,又坐了一会儿,吃了会儿烤肉,便纷纷拱手告退。 徐达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走,待众人散去后,开口对郭洺道:“公子,我有话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末将以为,这次咱们大败鞑子固然可喜,但还远远不够,应该挟大胜之势,一口气把整个扬州路全部攻占,方为上策。” 扬州是元朝的财赋重地,若是能顺利夺下的话,对整个郭家军而言,确实意义重大。 徐达说着,见郭洺面色凝重,忙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如今脱脱将高邮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暇他顾,正是我们攻城略地,抢夺粮草物资的好机会。倘若踟蹰不前,一旦对方把张士诚消灭,马上就会调头攻打我们,那时候便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不会,张士诚头脑虽不灵光,但他的命够硬,运气够好,绝不会就这样被消灭的。”郭洺把头摇了摇,眯着眼道:“倒是那脱脱的运气,实在够呛,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鞑子皇帝罢黜。” “这,公子何出此言?” 徐达听了这话,呆了一呆,想到郭洺在濠州预言过贾鲁之死,在滁州预言过元军会在十月南下,两次都说中了,难道这次也…… “好了,你什么也不用问,拭目以待吧。”见徐达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问自己,郭洺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摇头道。 历史上,元朝丞相脱脱领兵南下,围攻张士诚于高邮,数月不克,被元顺帝猜忌罢免,流放云南,最后被中途赐死,堪称元末岳飞。这件事还是挺有名的,郭洺自然记得很清楚。 嗐,这就是看过剧本的好处。 … 两日后的黎明,郭洺留下一万辅兵驻守六合,另选两万战兵,一万运粮兵,浩浩荡荡地向瓜步镇杀去。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寒风刺骨,飞雪漫天。 瓜步镇本就只有数千驻军,在得知元军主力在瓦梁垒大败后,短短两天便全都跑光了。 因此郭洺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瓜步镇拿了下来,并缴获了两万石元军来不及带走,也来不及销毁的粮草。 接下来,众人以瓜步为基点,立刻行军至真州城下,将整座真州城团团包围起来。 “回去通知也先帖木儿,让他组织人手,把城里的粮草通通运到我这里,我只给他五天时间,过期不候!” 真州城外,中军营帐下。 当看到对也先派出来谈判的使者后,郭洺立刻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向对方道。 第四十五章 被猴耍了 “什么,五天时间?这帮贼军真是欺人太甚,太不把朝廷和本大人放在眼里了!” 真州城内,听完使者的回禀,也先帖木儿心中顿时恼怒不已。然而恼怒也没用,倘若不照对方的话去做,自己又能如何呢? 此次六万大军战败、鲁国王朵儿只自尽之事,几日前已传回了大都。皇帝妥欢帖木儿得知消息后,雷霆震怒,气得连头上的七宝重顶冠都砸烂了。 虽然看在脱脱的面子,对方最终并没有处死也先,但作为惩罚,还是将他的官职,由正三品御史大夫,贬成了从三品的扬州路总管,并严令他,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真州城,守住扬州路,绝不能再让贼兵继续东进。 “唉……” 府邸大堂内,也先帖木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可谓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蹚这趟浑水,好好呆在大都享福多好。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他只能一面想法子收拢残兵,据城死守,一面派使者和郭洺虚与委蛇,另一面,不断地派亲信到高邮,向自己的亲哥哥脱脱求助,求对方调赶快一支兵马过来支援自己。 “也先大人,何故如此唉声叹气啊?” 就在也先呆坐堂下,对着一众随从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时候,忽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笑声。 也先听到声音,心中不禁大喜,因为他听出了来人的身份,乃是中书省参议龚伯璲。此人在朝堂上向来都支持脱脱,属于脱脱众多心腹党羽之一。 “我当是哪位贵客,原来是龚大人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人呐,快给龚大人看座,上最好的奶茶和点心!” 蒙古人喜欢喝牛羊乳制成的茶汤和酒水,这个习惯,即便入主中原后也并没有摒弃。 若是换做平日,其实龚伯璲一个区区四品的参议,根本入不了也先帖木儿的正眼,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一来他连吃两个败仗,在文武百官面前已沦为笑柄。二来这次他被贬为扬州路总管,等于直接被踢出权力中枢,权势大不如前。三来,他还盼望着能从这龚伯璲口中,得到什么好消息呢。毕竟自己哥哥派对方过来一趟,总不可能什么交代都没有吧。 想到这里,也先帖木儿忙语气急切地向对方询问道:“龚大人,我兄长那边是怎么说的?可曾派了援兵过来?” 龚伯璲点头道:“大人放心,丞相听说贼军围攻真州,已急宣江浙行省左丞达识帖睦迩、水军都万户董抟霄,率水陆四万大军,从泰州和兴化赶来,最多再过十天,二人便能来到。只是丞相不知大人能否守得住十天,因此派在下过来确认。” “十天?不成,不成,我最多只能守五天。”也先闻言,心中大惊,因为郭洺只给他五天的时间。 “这却是何故呢?”龚伯璲不解道。 也先尴尬地扣了扣鼻子,干脆把自己当下的处境,包括郭洺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一股脑儿地向对方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跟龚大人你实话实说吧,现在真州城内,每天都有逃兵,贼军要是真攻城的话,只怕我连一天也守不住。” “嘶……” 龚伯璲听了对方的话,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双目半闭,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忽然又睁开眼道:“听大人方才的描述,我看那城外贼军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真州城,而是在粮草上。” “啧,当真如此?”也先闻言,咂了咂嘴道:“那本官若是把粮草全都交给对方,对方是不是就不会再难为本官了?” “这……在下所说的,也只是推测罢了。”见对方居然说出如此可笑之言,龚伯璲咽了口唾沫,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大人切不可把粮草全部交给对方,万一对方拿了粮草就翻脸,届时又当如何?” “有道理,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本官该如何做呢?”也先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 “大人不妨以粮草太多,找不到足够的车马为由,每日只给贼军运去部分粮草,尽量把时间拖到十天以后便可。” 龚伯璲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变,眯着眼道:“大人放心吧,这次除了四万援兵之外,丞相那边还另有后着,到时候定能叫那帮贼寇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也先闻言,心中大喜,立刻追问对方是什么后着。然而那龚伯璲担心他会把脱脱的计谋泄露出去,说什么也不告诉他。 … 真州城外,照例是大雪连天。 “江姑娘,你别走啊……” “公子,公子,快醒醒,出大事了!” 军营床榻,一场春梦尚未做完的郭洺,突然从梦中被人叫醒,睁开眼抬头去看,原来是冯国胜。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也先帖木儿那活宝,让人把城里的粮草全运出来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当然地开口问道。 先前郭洺给了也先五天的时间运粮,结果五天已过,对方却只运了不到一半出来。郭洺大怒,作势要进攻。那也先见状,居然亲自出城,来到他的大营下,求爹爹告奶奶,求他再多给自己几天时间。 原本郭洺就只想要粮,并没有拿下真州的打算,又见这也先亲都自出城来见自己了,心道对方应该确实有难处,于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直到此时冯国胜的一番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竟被那家伙给耍了。 “公子,探子来报,昨夜寅时,元军的援军已沿江而上,到达扬子县附近了。” “什么?真有此事?” 郭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一个轱辘,从床头翻身坐起,追问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 “具体来了多少,咱们的人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估计不比我们这边少多少。”冯国胜如实回道。 郭洺听到这里,伸手锤了锤床板,怒不可遏道:“也先帖木儿,这该死的鞑子,如此不讲信用!等哪天本公子捉住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无能狂怒了一阵,他赶忙穿好衣服,出了营帐,和其他将领商议如何应敌。 第四十六章 对峙 “鞑子援军到扬子县的情况,大伙都听说了吧,你们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吧。” 中军大营,郭洺在亲兵的服侍下,匆匆洗了把脸,只觉精神爽硕,随手拾了把马札,坐在军营下正中央的位置,望着坐在自己两侧的将领们,缓缓开口。 见众人谁也不出声回应,他心里隐隐不悦,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 “我说各位好汉,当本公子求求你们了,不要老想着当应声虫,只会听我一个人说。大家是一个团体,要学会集思广益,有饭一起吃,有事一块做。就是谁说得不对,我难道还会怪罪不成?” 听了郭洺这番话,众将终于有了反应,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过了一会儿,冯国用主动站起身来,提议道:“公子,依末将看,鞑子既然是昨夜赶到的,说明这几日对方是在星夜行军,此刻必定疲惫不堪。我军应趁对方立足未稳,暂且撇下真州,主动向扬子县的鞑子发起进攻。” “说得对!先把鞑子援军击败,再回真州收拾也先那狗东西!” “我看真州这边也不能完全撇下,得留下一万辅兵作为疑兵,否则也先那厮若知道我们去了扬子县,出兵切断我军后路就不妙了。” 见大伙总算都开口给自己提建议了,郭洺心怀大畅,忙点头道:“很好,很好,各位说得都有道理。传我军令,让弟兄们埋锅造饭,吃过饭休息一会儿,马上向扬子镇进兵!” 众人闻言,齐声道:“遵命!!” … 正午时分,扬子县,下了一天的大雪,此刻还在簌簌地下着。 “达识大人,贼军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弟兄们也饿了一天了,让大伙都去吃饭吧。” 城内的元军大营,水军都万户董抟霄,见天气如此严寒,想到手下将士几日来连续行军,连顿热乎饭也没能吃上,于是回到军营内,向江浙行省左丞达识帖睦迩请示道。 达识帖睦迩点了点头,刚下令让火头兵生火造饭,没过多久,却见几个亲兵,火急火燎地从帐外闯了进来。 “两位大人,不好了!斥候飞马来报,三里外发现大股贼军,正在向咱们这边逼近!” “什么?来了多少人马?” “不好说,只怕,只怕两三万是有的!” 这达识帖睦迩是个文官,拙于兵事,之前脱脱尚未南下时,他便一直在张士诚手上吃败仗。陡然闻听此言,心下一惊,心中早已没了主意,忙向旁边的董抟霄询问。 “董将军,你看咱们该怎么办,快拿个主意吧。” 董抟霄是河北磁州人,虽说也是国子学(明代改称国子监)出身的官员,不过这些年来,对方一直在替元廷东征西讨,镇压过无数起义,论行军作战的本事,还是要比达识帖睦迩强得多的。 “贼军在瓦梁垒新胜,如今锐气正盛,我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若直接出城野战的话,恐非对方的敌手。”董抟霄沉默了片刻,缓缓分析道。 达识帖睦迩点头道:“说得是,说得是,既然如此,那照将军的意思,咱们是不是应该固守县城,然后派人向镇南王求援?” 扬子县的背后就是扬州城,扬州城城高壕深、易守难攻,一直是由元朝的镇南王孛罗普化在统兵镇守。 董抟霄听了此言,摇头道:“丞相大人派我们过来,是来给真州解围的,眼下我军怎么说也有四万兵马,若是一仗不打就去向镇南王求援,恐怕丞相大人面子上挂不住。” “那董将军的意思,还是要出城应敌?”达识帖睦迩咽了口唾沫,显然他并不想出城。 董抟霄见状,笑着道:“大人只管在城中据守便是,由末将带一万兵马出战。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帮从濠州来的贼军,实力究竟如何,竟能把朵儿只王爷逼得自尽。” 董抟霄自诩文武双全,向来很是自负,尽管知道郭家军肯定不会像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红巾军一般好惹,但他还是想找机会和对方碰一碰。而眼下就是个机会。 … 扬子县城,城门外西北方向一处开阔之地。此刻三万郭家军,已在此处扎下了营寨。 兵法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考虑到自己麾下的兵马,并不比城中的元军多多少,围攻对方显然不太现实,因此郭洺和众将商议后,将麾下的兵马分成了两部。 一部兵马驻扎在此地,摆出和城内元军对峙的姿态。 另一部兵马则分兵把守在县城周边的各处要道。这样一来可以切断城内元军和扬州城的联系,二来若是元朝还有援军赶到,也能够提前被侦知。 “城里这伙鞑子远道而来,又是星夜兼程,后续必定还有不少粮草,如今还没有运过来。” 中军大营,郭洺挠了挠下巴,指着军案上的地图,对身旁的一众将领道:“他们城内几万兵马,人嚼马啃,根本撑不了四五日。我们只需封锁扬子江江面,再把这几条陆路给守好,不怕他们不出城决战。” 徐达望着他手指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忧心忡忡道:“怕只怕江北的张士诚会撑不住……若是张士诚倒下了,脱脱马上就会调过头来对付我们。末将认为,我等不可在此耽搁太多时间,若是五日之内破不了这伙鞑子,我等就该退兵了。” 高邮府离扬州路本就不远,不过二三百里的距离,只要脱脱能腾出手来,率大军杀到此处,估计也就四五天的时间。 虽然上次郭洺说过,张士诚一定能撑得住,可徐达心里还是觉得没底。对方的预言,不见得每次都能成真吧,万一这次预言错了呢? “徐达兄弟说得有道理,谁知道那张士诚还能撑多久呢?咱们不如暂且退回六合去吧,反正这次咱们从也先那里,也敲到八九万石粮草了,够咱们吃上一年两年了。” 众将仔细想了想徐达的话,越想越觉得后怕,纷纷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郭洺原地愣了愣,此刻,就连他也突然开始担忧了起来。 是啊,虽说自己看过历史剧本,可是……万一因为自己的出现,这次剧本不照着原来的方向走怎么办呢?万一这个时空里,元顺帝并没有贬斥脱脱,张士诚最后也没能撑住,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 张了张嘴,他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营外有传令兵禀报道: “公子!探马来报,鞑子兵刚刚出城了,有大概一万多人,主力为长枪兵,另有骑兵两千左右,挂的旗帜上,绣了一个董字。” “来得好!”听了此言,郭洺也顾不得说别的了,立刻向众将下令,“各营整军,随我出战!” 第四十七章 破阵 扬子县城外,旌旗猎猎。 一万多元军,在水军都万户董抟霄的指挥下,已背靠城门列好了阵型:骑兵居外,位于正中,长枪兵和刀盾手居内,分守两翼,至于弓弩手,则藏于后方的城堞之上。 “等会儿见了贼军,弓弩手先发箭矢击之。贼军若逼近,骑兵便出阵与之搏杀。若骑兵不能敌,则佯装败走,退于两翼,引贼军深入。待敌军深入,枪兵、刀斧即刻手拥上,骑兵亦调头反攻!尔等都记住没有?” 董抟霄是个性格谨慎的人,大战将至,此刻犹在阵内,不厌其烦地向手下将领强调军令。虽说这军令,他之前已向众人重复过不下三遍了。 “将军放心吧,我等都记住了!” 见自家主帅如此婆婆妈妈,元军众将心中颇有些不耐烦,但谁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对方治军一向严厉,大伙都是领教过的。 “很好,我就在城头,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贼军有什么本事,能破了我这套阵法。”董抟霄点了点头,一面轻捋下颌的胡须,一面自信满满地笑着道。 这套阵法是他多年来镇压各地义军,总结出来的法子,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基本上只要他一摆出来,对手就没有不上当的。 元军对面,一万五千余郭家军,此时也已列好了战阵,缓缓行到城门外,距离元军八百步左右的位置。 “咦?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这是什么阵法?” 郭洺骑在马上,举起单筒望远镜,向着远处的元军望了一阵,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转过头,向旁边的徐达询问。 徐达若有所思道:“听说当年岳爷爷,还有川中名将曹友闻将军,曾经摆过这种阵法,骑兵居中突破,步兵两翼夹攻……但那都是用来主动进攻的,并非用来防守。” 一旁的花云不以为然道:“管他什么阵,待会儿俺带着骑兵,一口气杀进去就是了。咱们连真鞑子都不怕,还怕这帮为虎作伥的假鞑子?” “老黑,不可莽撞啊,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后方其他将领闻言,纷纷摇头。 大伙说着,全都把目光望向了郭洺,这种时候,还得由对方这个主心骨亲自拿主意。 “嘶……什么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郭洺眯着眼,心中思索了一阵,立刻向身畔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道: “胜子,让亲兵营炮手,架好弗朗机炮,对准鞑子阵地,先轰上几轮!火枪手排成三行,原地待命。” 吩咐完冯国胜,他接着对花云道: “老花,等会儿胜子大炮轰完,你马上派你的三千骑兵冲上去,给我从中央突破,狠狠地打。要是打不进去,以后你就别想带骑兵了!” “嘿嘿,公子放心吧。”花云拍着胸脯道:“俺老花是什么人,保证您满意!” 郭洺闻言,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没空调侃对方,忙继续向其他人下令。 “其余兵马跟在花云背后,看到有机会,便立刻冲杀!” “遵命!!” …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 “奇怪,贼军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半天不进攻?难道是怕了本将军?” 扬子县城城头,董抟霄一只手放在眉边,抬眼向着远方眺望,见对面的郭家军迟迟没有动作,心中顿时疑惑不已。 可惜他手里没有望远镜,若是他有望远镜的话,就会看到,此刻对面郭家军炮手,已将五十多门大炮陆续架设完毕,炮口齐齐对准了自己这边。 “公子,炮子和火药皆装填完毕,角度也调好了,是否可以开炮?”郭家军阵地,确定好了大炮装填情况后,冯国胜立刻向郭洺请示道。 “啧,这么快?”郭洺咂了咂嘴,忙点头道:“那还等什么,开炮吧。” “公子有令,开炮!” 冯国胜点了点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十余门大炮的导火线,立刻被旁边的炮手们点燃。 “轰隆——隆——” 阵阵轰鸣的炮声,仿佛雷鸣一般,迅速响彻周边。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远处的元军耳中。 “什么声音,打雷了吗?” “不太像,再说现在大天白日,怎么会打雷呢?”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元军们不明所以地议论了一阵,突然有人注意到,头顶上方,好像有无数的黑点,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嘣——” 只见那些黑点,在他们的视野中越来越大,最后一个个突然砸落了下来,跟着发生了爆炸。不少倒霉鬼,当场便被炸成肉泥。整个大地跟着也震动起来。 “啊啊啊!!” “救…救命……” “妖术,这是妖术,快跑!” 眼看着身边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伙伴,转眼便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董抟霄麾下的万余名元军士兵,何曾见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当即乱成一团。 就连城头的董抟霄亦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样的威力,绝不是碗口炮梦能有的,对面莫非真的会使妖术? “不要慌张,谁敢脱离军阵,杀无赦!” 不管对面是什么情况,董抟霄都不能容忍部下擅自离开阵地,发现有人逃跑,对方当即向督战队下令,将逃跑者就地斩杀。 以往董抟霄带兵出战时,也曾发生过士兵因为恐惧而逃跑的行为,但在督战队的监督下,士兵们很快又能重新稳定下来。 然而同样的情况,这次却失效了。 原因也不复杂,因为对面的大炮,从开始发射到现在,就没有停过,铁制的巨大弹丸,一刻不断地落向元军的军阵之中。 别说普通的士兵了,就连手握屠刀的督战队将校,也被炸死炸伤了好几个。其余人见状,哪里还有留在原地待命的勇气。 “好机会!弟兄们,随俺冲锋!” 发现元军出现混乱,在郭洺的授意下,郭家军的传令兵擂动了进攻的战鼓。 花云大喝一声,立刻率领手下三千骑兵,望着对面敌军阵地,一股脑地冲杀上去。 元军此时尚未从慌乱中稳定过来,因此一触即溃,根本组织不了有效抵抗。 城上的董抟霄见状,原地失神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再向城下看去时,发现敌军的三千先头部队,几乎把自己整个军阵都杀穿了。 而自己原先定下的计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实施,经过之前的炮弹洗礼,此刻所有元军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仿佛猪狗牛羊一般,被对方肆意屠戮。 “快撤,快撤!” 仗打到这个程度,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没戏了。董抟霄立刻传令,命人打开城门,放自己的部下入城。 “不可,万万不可。” 此刻,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达识帖睦迩,见董抟霄准备开城,立刻阻止道:“董将军,万一城门开了,贼军也跟着冲进来如何是好?” “什么意思?”董抟霄闻言,大怒道:“我那一万兵马,难道就这样扔在城外,任由贼军屠戮?”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出城和对方野战?”达识帖睦迩冷笑道:“反正这城门,本官是不会让人开的!” “你!”董抟霄气得七窍生烟,可冷静下来一想,对方的话也并没有说错。 说到底还是自己托大了,没有吸取先前朵儿只六万大军被击溃的前车之鉴,还以为这股贼军和以往遇到的一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唉……” 想到这里,他也只得长叹一声,随后闭上眼睛,不再管城下士兵们的死活。 第四十八章 突生变故 当日傍晚,扬子县城外的战斗结束,元军的结局,自然是毫无意外地一败涂地。 战后,郭洺命人清点敌我损失,发现麾下弟兄,居然只伤亡了不到三百,而一万多元军,则两千人被阵斩,剩下的全部选择投降。 城头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完全不敢打开城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 “城里那两个鞑子官,真是两个窝囊废啊。” “哈哈,这帮鞑子兵,比先前瓦梁垒那帮可差得远了,这么容易就败了,真是没用。” 入夜,中军大营的篝火下。 打了胜仗的郭家军将领们,团聚在郭洺的周围,一面动手切烤架上乳猪肉吃,一面开口嘲讽起白天的敌人来。 众人想不兴奋都难,今日一仗捉住了八千多元军,再加上先前关在六合城里的那两万俘虏,考虑到郭家军现在不缺粮草,说不定马上就要进行扩编了。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等人的武职,岂不要跟着水涨船高? 可惜如此欢乐的气氛,郭洺却不允许大伙喝酒,众人不免有些扫兴。 说起来,基本上只要是出征,郭洺便禁止任何人饮酒,违令者,初犯打一百军棍,降两级留用,再犯打两百军棍,贬为普通士兵。 “公子,您今晚是怎么了?打了胜仗还不高兴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久,突然发现自家公子好像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半点喜悦的样子,心中不禁疑惑。 郭洺叹了口气,缓缓道:“各位弟兄,刚刚从滁州传来消息,元朝太平路万户纳哈出,趁我军主力不在,已亲率两万兵马出当涂,由采石矶渡江北上,直逼滁州而去了。” “什么?这帮狡猾的狗鞑子!” 众人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纷纷大怒,“我等明日就回师滁州,定叫那帮狗鞑子有来无回!” 这一个月以来,众人连战连捷,心中对元军的态度,早已从一开始的忐忑,转变成了轻蔑。什么狗屁的蒙古铁骑,还不是大伙的手下败将。 因此,如今听说元军胆敢从背后偷袭自己老巢,大伙心中的第一感觉便是愤怒。 不怕死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吃了豹子胆! 见众人如此,郭洺哭笑不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一旁的徐达见状,忙接过他的话,继续对众人道: “各位将军,这次的情况,恐怕要比大伙想象的更复杂。除了南边的纳哈出之外,北边的汝宁府也来了一支元军,具体有多少人,领兵的又是谁,目前还一概不知。” “啊,什么?这……” 众将听到这里,先前的豪言壮语,一时皆噎在了口中。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冯国用开口打破沉默,缓缓道:“要不明日一早,咱们便立刻拔营?” “唉,俺还想着一口气打到扬州城呢。”花云颇为遗憾道。 “打到扬州?你想得到轻巧。”郭洺摇了摇头,声音严肃道:“我的意思,咱们今夜就走,连夜撤军,免得被城里的元军,出城与咱们纠缠。毕竟情况紧急,咱们多耽搁一天,后方就多一分危险。” 众人闻言,纷纷低了下头,口中虽然不言,心里却明白对方说得有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己等人先前还那么威风,此刻却要悄悄狼狈撤退,大伙心中不免有些憋屈。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当夜三更,众人收拾妥当,便开始拔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郭洺先安排辅兵将粮草辎重运走,确保物资不会丢失后,才下令战兵陆续后撤。 只可惜,他的想法是完美的,但执行时还是出现了失误。毕竟几万人的大军,想要一点动静也不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撤走,注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到了五更后,城内的斥候便发现了他们撤退的事,立刻禀告给了正在睡觉的董抟霄。 “什么?贼军连夜撤走了?” 城内元军军营下,董抟霄听了此言,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过来。 “我知道了,这定是脱脱大人使的计谋。贼军后院起火了,如今正赶着回去救火!对,一定是这样!” 董抟霄说着说着,兴奋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忙对传令兵吩咐道:“你快把此事通知给达识帖睦迩大人,顺便让他把城内剩余军队,暂时都交给本将军指挥!” “属下遵命!” 传令兵不敢耽搁,赶忙将董抟霄的话,原原本本地带到了达识帖睦迩帐下。 得知城外的郭家军正在撤退,达识帖睦迩自然也意识到了非同小可,立刻起身来到董抟霄的军营。然而,在听到对方要他把兵权全都交出来后,达识帖睦迩却有些犹豫起来。 “董大人,万一贼军是假装撤走,故意引诱咱们出城决战,那又如何是好?难道你这次有把握能打得过对方?” “不可能,除非贼军的首领是个疯子,否则怎么会大半夜突发奇想,做出如此怪异之举。” 营帐下,见达识帖睦迩心存顾虑,董抟霄无法,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董某这次出城,并不打算同贼军争胜负,只要能将对方拖在扬子县周围,无法抽身返回老巢便可。” “我知道大人手下还有七千探马赤骑兵,请大人将这些骑兵全部拨到董某帐下,我会把他们几百人一股,分为数十股,不断地从后方袭扰贼军。若贼军也派小股骑兵还击,董某便想办法将对方引入埋伏,聚而歼之。若贼军调转主力,我便马上后撤。大不了全部撤回城内,再跟贼人对峙就是了。” “嘶……听你这么说,好像此计可行。” 达识帖睦迩虽说和躲在真州城里的也先帖木儿一样,皆是畏敌如虎,但他的头脑显然要比也先聪明。稍加思考后,立刻答应了董抟霄的请求。 “大人放心,董某这回不会再让贼人猖狂了!” 董抟霄心中大喜,忙向对方保证道。 第四十九章 败绩 卯时渐至,雪晴了不知多久,天色已完全放明。 郭洺的大军拢共撤退了还不到三个时辰,便被城内董抟霄派出的骑兵小队追上。 对方虽不敢直接冲上来同郭家军交战,却一直跟在他们背后,时不时又放一阵冷箭。特别是在郭家军停下来休息,生火造饭的时候。 “他奶奶的,这帮狗娘养的,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花云本就是个急躁脾气,见元军仿佛狗皮膏药一般,怎么都甩不掉,当即向郭洺请战道:“公子,让俺带手下弟兄过去,好好收拾收拾这些狗贼!” 郭洺也对背后这伙元军追兵十分厌恶,当即点头同意了下来。 眼看花云整理好队伍,拍马就要出发,徐达多长了个心眼,忙替郭洺叮嘱对方道:“老黑,不要追太远,追不上就算了。当心鞑子有诈?” “哈哈,一群手下败将,有诈又如何,俺怕他怎的?” 花云不以为然,领着麾下三千多骑兵,头也不回地去了。 徐达犹不放心,转头对郭洺道:“公子,我看还是得安排人手跟上,万一城里的鞑子全部出动了,老黑只怕会有危险。” “这……应该不会吧,鞑子只怕没那个胆子。” 说是这么说,郭洺心中却也隐隐感觉自己轻敌了,忙对一旁的冯国胜和冯国用吩咐道:“胜子,国用大哥,你兄弟俩各率一营兵马,跟在花云的身后。胜子,把弗朗机火炮也带上几门,说不定会有用。” 冯国用的年纪已过而立,比弟弟冯国胜要大得多,比郭洺也大上不少,所以郭洺称呼对方为大哥。 “遵命!”冯家兄弟领命,立刻点兵向花云追去。 … “狗鞑子!休走!” 且说花云领着麾下三千骑兵,对着董抟霄派出的几支数百人的兵马穷追不舍,追到半途,忽见对方兵分两路,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离。 花云犹豫了一会儿,也将麾下的三千骑兵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一千骑,一部分两千骑。他自己亲率两千骑,向着逃跑的一路元军追去。 结果刚追没多久,一行人便闯进了元军的包围圈,来到一片生满灌木和野草的开阔地。 只见四面八方飞雪如尘,无数元军骑兵,身披布面甲、柳叶甲,手持枪矛、长槊,突然从白雪中飞奔而出,照着他们杀将而来,领头的正是董抟霄本人。 “哈哈,贼军中计了,给我杀!” 花云大吃一惊,刚想领兵撤退,转头一看,背后居然也有元军,心中不禁为自己没有听徐达的话懊悔不已。但此刻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他只得咬紧牙关,对身边众弟兄道: “大家不要慌乱,咱们的主力就在附近,一起拚出命来,随我冲杀!只要多撑一会儿,公子定会派人过来救我们!”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这一众骑兵,一路和花云并肩作战、毙敌无数,算起来也有很长时间了,彼此之间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此刻听了花云的话,众人迅速排成数个锥形队列,掩护着对方,向着后方的元军骑兵杀去。 “不要放贼军跑了,快冲上去!” 董抟霄见状,赶忙命麾下的探马赤军骑兵,向花云等人发起合围。 作为元廷培养出来的职业打手,探马赤军的实力,向来不俗。尤其是在这元末时节,他们甚至要比自己的主人——蒙古人,更有战斗力。 而花云这边,虽说也人人悍勇,个个舍生忘死,然而和探马赤军相比,他们毕竟还是一群半路出家的骑兵,作战技巧要比对方逊色不少,再加上人数处于劣势,因此两个时辰不到,花云麾下的两千骑兵,便折损了大半。 “狗鞑子,俺日你亲娘!俺日你姥姥!” 眼看弟兄们接连被元军砍倒,花云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一时间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疯狂向周边挥舞手中长剑,竟以一人之力,一口气斩杀了十多个元军骑兵。 如此惊人的武力值,就连远处观战的董抟霄都看呆了,口中喃喃道:“这黑汉子是什么人,竟这般威猛?” 花云虽能以一当十,奈何周边的弟兄却没有这个本事,渐渐地,他身边的骑兵只剩下了两三百人。 “这条命不要了,跟鞑子拼了!” 花云此时已杀得入了魔,心中抱定了必死之心,正待接着同元军死战。就在这时,忽听到远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这声音明显是弗朗机火炮发出来的。 原来是奉了郭洺之命的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带着两营六千多兵马,正在向这边赶来。 “撤,快撤!” 董抟霄对炮声十分敏感,一听到这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发生的事,身子一抖,赶忙命众骑兵撤退。 反正刚才杀了郭家军那么多骑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狗日的,你两个没用的东西,怎么现在才来!” 发现来人是冯国用和冯国胜,花云坐在马上,一面泪如泉涌,一面破口大骂。 冯家兄弟闻言,望着周边满地的尸体,心中亦是自责不已。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兄弟,一来花云的部下都是骑兵,而他们兄弟的部下都是步兵,人腿如何追得上马腿;二来谁也不知道,董抟霄会在这里设伏,二人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里来。 … 回到主力大军休息的地方,花云立刻“噗通”跪在地上,望着面前表情从错愕到愤怒的郭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公子,按错了,俺不该不听徐达兄弟的话,折损了这么多弟兄,俺老花对不住您啊,呜呜呜……公子要杀要剐,俺老花悉听尊便就是。” “好了,你起来吧。” 要说此刻郭洺不愤怒,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三千骑兵出去,只活着几百人回来,他心中已经不仅仅是愤怒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在滴血。 冷兵器时代,骑兵这种东西,就相当于后世陆军中的坦克,碰到没有列阵的步兵,完全是碾压。死一个郭洺都觉得心疼,更何况死了这么多。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把花云怎么样。 郭洺心里清楚,自己手下这帮将领中,像对方这样又能打,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除了徐达之外,别的都还不够分量。 “从今日起,花云降为参将,由国用大哥接任第四镇总兵。” 不过,考虑到花云毕竟打了如此大的败仗,一点惩罚也不给,显然不太合适,郭洺于是剥夺了对方总兵的职务,把第四镇剩下的兵马,暂时交给冯国用来掌管。 花云闻言,呆了一呆,虽有些不太情愿,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五十章 脱身之策 经历了先前一役,损失了大量骑兵的郭家军,这回算是彻底被董抟霄等人给缠住了。 只要他们稍一停下来,马上就会被对方的骑兵袭扰,列阵迎敌吧,对方又不跟他们硬碰硬,只在远处不停地放箭。 于是乎,从扬子县到真州城,明明只有一两天的路程,郭洺等人硬是被搞得寸步难行。 更离谱的是,连真州城里的也先帖木儿,居然也大着胆子,开始频繁派兵出城,向郭洺留在真州城外的辅兵发起袭扰。 不过也先知道郭家军的辅兵主力不好惹,因此并不同辅兵主力交战,而是专门挑运粮草的辅兵下手。 几日来,郭家军从后方瓜步镇运往前线的粮草,已在半途被也先的人抢掠了好几次。 “奶奶的,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连也先这个废物,都知道出城断我的粮道了?” 听到这些消息,郭洺心中简直像吃了屎一样难受。然而更让他难受的事,还远不止此。不久之后,滁州那边接连传来一连串让他无比糟心的消息。 北边,经李善长派人多方打探得知,这次由汝宁府出发的元军,总共有一万八千余人,领军者名叫孛罗帖木儿,乃是元朝四川行省右丞答失八都鲁之子,素有勇名。 孛罗帖木儿的军队,数日前便进入安丰路,如今大约到了怀远县一带,估计马上就会向濠州城发起进攻。 留守濠州的是汤和,郭兴、郭英兄弟,三人总共只有不到一万五千兵马,也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 南边情况同样不轻松,渡江北上的两万元军,在太平路万户纳哈出的率领下,经和州、乌江,直逼滁州南面的全椒县。 为了赶在敌军到来前先发制人,留守滁州的胡大海,立刻从城内抽调了一万精锐,前往全椒县抵御元军进犯,两军目前已经交上了手,孰胜孰负,还未见分明。 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可以说,经过上次瓦梁垒一战,郭洺等人已经成功吸引了元朝方面的注意。毕竟破六万元军,击杀鲁国王朵儿只,这份战绩实在太过耀眼,今后大伙只怕想低调都不行了。 眼下形势如此危急,郭洺心里清楚,自己这帮人绝不能再被拖在扬州路了,得迅速率军回援滁州。 于是这日正午,他立刻将全军参将及其以上的将领,全部集中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下,开口道: “诸位弟兄,眼下鞑子从南北两路,进犯濠州、滁州,而我等却一直被拖在此地,这样下去,我等将有覆巢之危。” “因此,本公子决定分兵,留一万战兵外加五千辅兵,在真州、扬子县一带,同董抟霄、也先帖木儿对峙。其他人随我撤回滁州,与胡大海将军会合。届时我等先破南边的纳哈出,再北上支援濠州,击灭孛罗帖木儿。” “各位以为,这个决定怎么样?” 众将闻言,低声互相议论了一阵,最后皆点头同意道:“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大家都认可我的决定……”郭洺抬头将众人环视了一遍,接着道:“那么,为了大局考虑,哪位将军愿意留守此地呢?” 众将听到这里,顿时沉默了,许多人皆心虚地低下了头。 毕竟谁都知道,留下来率领一万五千兵马,向东要对抗董抟霄、达识帖睦迩的两三万兵马,向西还有也先帖木儿的万余名残兵,这份任务可实在不轻啊。 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非对郭洺不够忠心,也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都对自己没有自信,没办法担此重任。 “公子,让末将留下吧。” 见半晌没有人说话,徐达咽了口唾沫,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郭洺闻言,想也不想便摇头道:“别人可以,你徐兄弟却不行,你得跟本公子回滁州去,我还指望你替我指挥千军万马呢。” 笑话,他怎么舍得把徐达留下来,如此满星级别的神将,万一真的出什么意外,自己不得哭死。 花云见状,硬着头皮道:“公子,那便让俺留下吧,这次俺损失了那么多兵马,也该将功补过才是。” “你也不行,你空有蛮力,却没有多少脑子,把你留下来殿后,我实在放心不下。”郭洺还是摇头。 周边众将闻言,互相对视了一阵。最后,冯国用、缪大亨二人,主动出列,齐声道:“公子,我等愿意留下,掩护大军撤退。” 这二人,一个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想要通过此事,证明自己对郭洺的忠诚。另一个则是才加入郭洺麾下不久,总觉得自己的功劳还不够多,难以融入团体。 “好!二位将军都是智勇双全的良将,这里留给你们,本公子是放心的。” 见冯国用、缪大亨主动请缨,郭洺心下大悦,将他俩暗暗列入了自己的心腹行列。 此事商议既定,当日傍晚,趁着天色昏暗,郭洺便开始行动。 为了迷惑董抟霄,他一面命冯国用、缪大亨率一万五千兵马出营,做出追击对方的样子,另一面则和其他将领,悄悄统率着两万精锐,向西边撤退。 董抟霄果然上当,见了冯、缪二人的兵马,立刻便向后退兵,导致郭洺的主力顺利摆脱了他们的纠缠。 … 夜色深沉,大雪连天。 整个滁州城,在寒风中仿佛被冻成了一团。 “咳咳咳……” 议事大堂下,李善长头戴暖耳帽,穿一件厚厚的冬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连日来的操劳,导致他染上了风寒,隔一会儿便要咳嗽几声。 “诸位将军,方才濠州传来消息,汤和、郭兴、郭英三位将军,与元军野战不利,损失了大量兵马,如今已被围困在了濠州城内,粮草只够吃半个月。” 李善长此时还不知道郭洺等人已从扬州路顺利抽身,因为近日来每况愈下的局势,如今不得不把留守滁州城的几位将领召集起来,同他们商议军情。 自顾自说了半晌,见无人应答,对方只好坦言道:“在下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当中,有谁能统领一支兵马,北上援救濠州。” 然而李善长的话说到这里,却还是没有人回应。 滁州城内,属于郭洺的直系将领,除一个胡大海之外,这次基本都调出去了,而胡大海因为要抵御从南边来的元军,不久前也整军离开滁州,去往了全椒县城。 此刻留在滁州城内的,拢共就只有三营兵马,统军将领,分别是郭洺在这个世界的堂弟郭天禄、舅舅张天佑,还有一个原属于郭子兴所部的邵荣。 郭天禄、张天佑二人,皆是那种混吃等死,没什么本事的废物,一听说要北上支援濠州,立马装作死人,举头望天,一言不发。 剩下一个邵荣,此人虽然有带兵作战的才能,但他一直对当初篡夺郭子兴帅位的郭洺耿耿于怀,不愿意为对方出力,因此也不说话。 李善长叹了口气,正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堂外传来一道稳重低沉的声音。 “让我去!” 第五十一章 滁州之变 李善长听到这声音,已猜到了来人是谁,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朱元璋。 “此次郭公子领军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濠州乃我义军兴起之地,西控淮安,北倚归德,地位至重。如今强敌窥伺,本镇抚作为濠州义军的一员,愿意替大伙领兵出征!” 朱元璋头戴铁胄,身穿黑漆山文甲,腰间佩着把长刀,看起来威风凛凛。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踏进堂内。 李善长知道对方不是池中之物,当然不同意让他掌兵,当即摇头道:“朱将军既是公子的义兄,又贵为三军镇抚,怎能让你亲冒矢石、以身犯险,我看此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哼!李先生这是什么话?”一旁的邵荣眯着眼道:“先前是你问大伙谁愿统兵出征的,如今有人愿意统兵,你却又推三阻四,莫非你打算坐视濠州被元军攻破么?” “我,这……” 李善长只觉自己被孤立了,忙向郭天禄、张天佑使了个眼色,希望二人开口替自己说两句,奈何二人却对他的暗示不予理睬。 朱元璋见状,接着道:“李先生,我看这偌大一个滁州城,除了朱某以外,恐怕也没有别人愿意出征了,您觉得呢?” 对方说话的语气中,分明带着浓浓的威胁,然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颜。 李善长张了张口,正在思考如何回话,忽见旁边的邵荣缓缓抽出佩剑,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吓了一跳,忙咽了口唾沫,底气不足道: “此事,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应该先向公子请示……” “不必向那逆子请示,这件事,老夫已经准许了。” 李善长话未说完,却听大堂门口,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居然是被郭洺软禁了快一年的郭子兴。 只见对方头戴瓦楞帽,身上穿着件银灰色的貂裘,一副富家翁打扮,身后跟着小儿子郭天爵,以及侧室张夫人。张夫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 看到出,老家伙这半年来生活得挺滋润,否则也不会年过半百了,还有心思给郭洺又生一个妹妹出来。 “老元帅,您怎么来了。” 李善长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必然是朱元璋等人,趁郭洺不在滁州的空当儿,悄悄将郭子兴从软禁中放了出来,打算重新拥立对方为元帅。 果不其然,只听朱元璋继续开口道:“目今鞑子来犯,郭公子人又不在,我等内部空虚,必须推一位德高望重者主持全局,现在整个滁州城,难道还有谁比我义父郭子兴更能胜任么?” “没错!”一旁的邵荣跟着站起身来,将手中宝剑重重地插在地板上,声音冷冷道:“我等欲拥老元帅复位,谁敢有什么异议,先问过我的宝剑!” 李善长听到这里,彻底傻在了当场。 … “传令将士们,今夜在六合城歇息一夜,明日天明再出发吧。” 另一头,郭洺已成功摆脱董抟霄、也先追兵,率领着两万兵马,带足粮草,绕过真州、瓜步镇,来到了六合城外。 考虑到六合距离滁州只有一步之遥,而麾下将士们,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赶路,郭洺于是命大伙在六合停下。 其实他之所以在六合停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他听说,六合红巾军的统帅江源,不久前已苏醒了过来,所以打算过去拜见对方,顺便看一看江黎。 此时六合城,其实并非只有六合红巾军一家,郭洺上次从这里离开之前,还安排了耿再成、耿君用,率领两营六千兵马,和江黎、李鉴等人,一同驻扎于此。 如今得知郭洺等人来了,耿再成和耿君用迅速打开城门,放大伙进城安顿。 进入六合城后,郭洺立刻命冯国胜到集市,替自己采购了价值百两的礼物,随后带着礼物,来到城内江源的住所拜访。 “久闻郭公子大名,可惜老朽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无缘亲眼目睹,今日一见,郭公子果然生得金相玉质、气度非凡啊。” 对击败数万元军,拯救过自己六合红巾两次的郭洺,江源显然是心怀感恩的。 此刻听说对方来拜见自己,江老头赶忙亲自出门,一面将郭洺等人迎入堂下,一面吩咐仆从看座、上茶,准备宴席招待。 见对方如此热情,郭洺暗道自己和江黎的事,说不定还有希望,落座后,先抿了口茶,随后笑着向对方道: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将军经此一病,这回肯定要活到一百岁了。” “公子取笑老朽了,活那么久做什么,老夫能再活十年,便知足了。” 江源闻言,心中对郭洺的印象越发好了,摇了摇头,自嘲了几句,接着问道:“先前老朽听说,公子这次追击元军,一口气追到了扬子县,何不顺势将扬州城攻下,为何却要退兵呢?” “唉……老将军有所不知。”郭洺放下茶杯,眉头微皱,将孛罗帖木儿和纳哈出的事向对方说了一遍,接着道:“我如今率军赶回来,就是为了料理此事。” “原来如此。”江源叹了口气道:“老夫如今大病初愈,六合城内的一切军务,目前都是我家黎儿和他义兄李鉴在掌管,因此对这些事并不知晓。”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忙故意开口问道:“老将军,不知令千金江黎小姐,可曾与人成亲了么?” “这个,暂时倒也还没有,只不过……” 江源顿了顿,本打算向对方解释,自己已经决定把女儿许配给义子李鉴了。 郭洺却突然打断道:“既然令千金尚未嫁人,那么在下斗胆,请老将军做主,将江小姐下嫁于我。” “这……”江源呆了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郭洺见状,正准备趁热打铁,继续忽悠对方答应把闺女许配给自己。 这时,冯国用忽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从堂外走了进来,向他附耳道: “公子,大事不好,滁州那边出变故了!” 第五十二章 收之桑榆 “你说什么,胜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听罢冯国胜的耳语,郭洺“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追问道:“消息是谁带来的?” 冯国胜看了旁边的江源一眼,提议道:“公子,不如换个地方说话吧。” 郭洺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回身望了望江源,拱手道:“老将军见谅,在下还有些小事,暂且告辞,下回再来叨扰。” “无妨,无妨,郭公子年少有为,日理万机,这次能到老朽这里来坐坐,老朽已觉蓬荜生辉了。”江老头倒是很识趣,知道郭洺有事在身,并未挽留。 出了江源府邸,郭洺忙向冯国胜追问道:“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到今日应该有四五天了。”冯国胜脸色凝重道:“消息应该不会有假,是李善长先生偷偷派心腹,潜伏出城,带到咱们这边来的。” 郭洺愣了愣,奇怪道:“那李先生人呢?” “也被叛军带走了。” “什么?” 原来朱元璋、邵荣等人,在滁州发动兵变后,几日之内,便将全城所有兵马、粮草、钱财,全部裹挟一空,望着北边的濠州方向去了,这其中就包括郭洺的谋士李善长,以及他留在滁州的数百名火器工匠。 “尼玛……”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郭洺只觉两眼一黑,差点没气得当场晕厥过去。 太黑了,这老朱,实在太黑了。 可偏偏这么黑的事,对方还是以郭子兴的名义干的,在道义上根本无可指掇。毕竟不管怎么说,郭子兴才是濠州红巾军的创始人,而且还是他朱元璋的义父,于情于理,对方都没有为自己效忠的义务…… “此事其他将士们都知道了吗?” 郭洺一只手扶着额头,强迫自己稳住身形,不要跌倒,接着问道。 冯国胜摇头道:“此事大伙还不知道。” “好,那就好,这件事要保密,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军心动摇。”郭洺咽了口唾沫,“明日你让花云带一营兵马回滁州驻扎,先把局势稳定下来。” 冯国胜不解道:“公子,那朱重八呢,咱们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郭洺把头摇了摇,“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到全椒县支援胡大哥,先把南边来的鞑子赶走,至于朱重八、邵荣那伙叛军,只能以后再理会了。” 冯国胜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不再说话。 鉴于一连串的坏消息接踵而至,郭洺被搞身心俱疲,只怕再耽搁时间,还会有更头疼的事出现,于是第二天一早,便立刻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商讨支援胡大海的事。 “先前胡大哥的人送来消息,太平路万户纳哈出,携两万兵马到和州后,又从和州调拨了一万人。” 军营内,郭洺清了清嗓子,将周边众将环视了一遍,接着开口道: “也就是说,鞑子如今总共是三万人在围攻全椒,而胡大哥那里只有一万兵马,压力不可谓不重。所以各位弟兄,大伙认为,我等接下来应该如何?” 众人听了此言,皆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咱们自然应该立刻整军前往全椒,和胡将军一起会师,给鞑子一点厉害尝尝。” 郭洺闻言,也不置可否,而是转头望了望一旁的徐达,笑着道:“徐兄弟,你认为呢?” 徐达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公子,我看胡将军在全椒,应该还能撑一段时日。我等与其直接赶往全椒,倒不如绕道和州,做出围城的样子,让全椒的鞑子们两面受敌,自顾不暇。” 和州城原本有两万守军,如今既然有一半兵马被纳哈出带去进攻全椒,剩下兵力自然便空虚了不少,这时候若是出兵,来一招围城打援,简直再漂亮不过。 “说得好,我等怎么没想到呢,徐兄弟这主意,真绝了!” 周边其他慢了半拍的将领,此时想通了其中关键,纷纷出言称赞。 郭洺亦点头道:“徐兄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本公子正有此意!” 商议既定,当日吃过午饭,众人便立刻点齐本部兵马,随郭洺一起,由六合城出发,避开全椒县方向,向着更南边的和州行进。 要说六合与和州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郭洺的三万大军,尽管已经是急速行军,却还是行了整整十日,才总算进入了和州地界。 接着众人又用了四五日工夫,先后攻克了高望镇、乌江县,最终成功将兵马开到了和州城下,徐徐展开围城。 一切正如徐达先前所料,当前方正在和胡大海作战的纳哈出,得知后方被围后,果然慌了手脚,迅速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前来解围。 然而区区五千余人,如何是郭洺三万大军的对手,只一仗下来,便被打得灰飞烟灭。 那元将纳哈出,脑子还算灵活,在得知自己的援兵被消灭后,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对手在玩围城打援的战术,于是不再往后方派遣援兵。 接着对方仔细一合计,感觉留在全椒和胡大海死磕,实在不划算,既破不了城池,又有被包饺子的危险。 思前想后,为了避免与郭洺等人交锋,纳哈出居然带着剩余的两万五千人,由全椒县西边的陡阳关方向撤退,一口气遁入了含山、巢县一带,打算从芜湖的方向返回太平。 这意思,分明是不管和州那边的死活了。 得知纳哈出的兵马撤走,郭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命胡大海带领麾下一万兵马,从全椒县南下与自己会和,接着四万多人对着和州城,开始昼夜不停地轮流猛攻。 此时和州城内,只有区区一万兵马,在强撑了不到三天后,把守和州城的官员们,得到了郭洺不杀俘虏的保证,选择开城投降。 就这样,郭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滁州的地盘被洗劫一空后,重新在和州又开辟了一处新地盘。 第五十三章 形势好转 和州城内,原知州衙门大堂。 郭洺照例将麾下一干将领召集起来,共同商议军情。 “什么?他奶奶的,在咱们的地盘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鞑子都不敢这么干!” 如今纳哈出被吓跑,和州城也被攻破,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郭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将先前滁州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众将。 得知了此事的众将,自然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纷纷拍着胸脯对他道: “公子,那朱重八、邵荣等人,如此胆大妄为!我等明日便提兵北上,去濠州将他们抓起来,押到公子面前,任凭公子处置!” 此时此刻,说话的这帮人,如吴良、吴祯、费聚、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等等,其实一开始都是被朱元璋领到濠州参加义军的。 郭洺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他们现在都会是朱元璋的属下。这么说起来,倒是自己抢了朱元璋的东西在前,要说对不起,也是自己对不起对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对朱元璋的种种怨气,便不由自主地消退了大半,犹豫了片刻,对众人道: “眼下和州初定,我等还是以稳定秩序,提防元军反攻为要,不宜他顾。再者,咱们东边还有董抟霄和也先帖木儿的几万兵马,正在虎视眈眈,值此敏感之际,实在不好同那朱重八翻脸,我还指望对方这次北上濠州,能把孛罗帖木儿击退呢。” 徐达听了此言,一只手抵在唇边,意味深长道:“公子此言,莫非是打算,等朱重八他们和北边元军打得两败俱伤后,咱们再挥师北上,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原来如此,公子真是好算计啊!” 周边众将闻言,纷纷抚掌大笑起来,对自家公子的精明敬佩不已。 见众人如此,郭洺愣了一愣,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有如徐达所说的那般想过。只是想要开口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 “你说什么?董抟霄的人已经被挡住了,纳哈出两三万兵马,这么快就被打跑了?废物,真是废物,怪不得古人说胡虏无百年之运,果然这般没用!” 濠州城。 此时的朱元璋,已带着郭子兴一家,以及从滁州裹挟的三营九千多兵马,顺利进入城内,并控制住了城中防务。 而原本负责防卫濠州城的汤和、郭兴、郭英三人,则被他设计抓起来,投入了大牢之中。 说起来,一开始朱元璋谎称自己是奉郭洺之命到此,让汤和开城迎自己等人进去时,汤和还不相信。 结果朱元璋让随行的李善长出来作证。 相比于对郭洺的忠诚,李善长还是更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些,自然没有胆量违背朱元璋的命令,立刻点头称是。 汤和信以为真,刚把城门一开,邵荣便立刻带人冲进城中,将对方一行人抓了起来,偌大一座濠州城,就这样被易了主。 只是此刻,从探子口中得知,南边郭洺等人不但甩脱了董抟霄的追兵,迅速击走了纳哈出,还顺势将和州城也攻下后,朱元璋立时便开始慌了。 心中将董抟霄、纳哈出等人骂了一万遍,对方非常担心郭洺会出兵报复自己。 赶忙继续向探子询问道:“滁州城现在如何了,郭洺的部众,可有北上的迹象?” 那探子想了想,摇头道:“滁州城里目前没有多少兵马,那郭公子的主力,似乎还在和州一带,并没有北上的意思。” “哦,是这样么?那就好,那就好。”朱元璋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他心中突然有些懊悔,自己这次叛出滁州,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朱元璋实在想不到,郭洺那帮人会如此能打,才半个月不到,就顺利解决了南边元军的威胁。 原本照他的估计,对方只怕还要在南边同元军纠缠一两个月。而自己可以趁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先将来犯的孛罗帖木儿击败,然后顺势向西,沿着怀远县,边打边扩充兵马,一口气将寿春和安丰给夺下来。 只要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朱元璋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做到上述的每一件事。 然而如今……他却有些迷茫了起来。 郭洺将主力留在和州不动,不打算出兵报复自己,究竟是什么道理?嘶……莫非是想等自己和孛罗帖木儿打得两败俱伤以后,再趁机提兵北上么? 是了,想来就是这个缘故。朱元璋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的话,那现在的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立刻出兵,主动向那孛罗帖木儿发动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击败。 唯有如此,自己才能赶在郭洺率军北上之前,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才能有和对方坐下来谈判的资本。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中不再有任何后悔,反而充满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姓郭的,你能做到的,朱某没有理由做不到……”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朱元璋知道,自己只有远离滁州城,远离郭洺的控制,才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否则,自己在这乱中便永无出头之日。 … 不知不觉间,十一月已经过去,十二月开始到来。 天气越发寒冷,皑皑的白雪,铺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郭洺麾下的三万兵马,如今已陆续攻取了和州城周边的含山、巢县等地,渐渐在和州一带站稳了脚跟。 而先前他留在真州和扬子县抵御董抟霄、也先等人的一万五千多兵马,也在冯国用和缪大亨的率领下,边打边退,成功退到瓜步镇,并得到了后方六合城江源等人的支援,数次击退元军的进攻。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就在郭洺为形势开始好转而心中欣喜的时候,从元廷那边,突然又传来一个让他愈发喜不自胜的消息—— 原来,历史并没有发生偏差,正在高邮率领数十万大军围攻张士诚的元朝右丞相脱脱,还是因为元顺帝的猜忌,被贬官了。 第五十四章 下一步 脱脱的被贬,对元军在江北战局的影响是致命的。 脱脱,字大用,蒙古蔑儿乞人,是元末少有的政治家、军事家,曾任中政使、同知枢密院事、中书右丞相等官职。 其为相的十多年中,先是恢复了中断多年的科举取士,主持编修了辽、宋、金三朝史书,后为应对财政危机,更改钞法,发行“至正交钞”,又派遣贾鲁成功治理黄河,还替元朝镇压了徐州的芝麻李起义,可谓是朝野交称、功劳卓着。 此次对方携数十万大军南下,尽管说暂时还未能彻底剿灭张士诚等人,但也几乎将对方起义后攻占的州府尽数收复,剿灭对方,根本只是时间问题。 可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却听信了奸臣哈麻、雪雪等人的诬陷,以脱脱“出师三月,略无寸功”,其弟也先帖木儿“庸材鄙器,纲纪不修”为由,将脱脱的官职、兵权尽数夺去,由河南行省左丞相泰不花,代替对方执掌三军。 诏书到达之日,前线的元朝官员、将领无不悲愤,中书省参议龚伯遂,甚至对脱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建议对方不要接受皇帝的旨意。 奈何脱脱最终作为一个饱读汉学,受忠君思想影响的蒙古人,最终还是选择交出兵权,甘做世上的第二个岳飞。 得知了此事的元军将士们,顿时士气涣散,乱作一团,给了高邮城内的张士诚喘息之机。随着脱脱离开前线,张士诚抓住机会,发起反攻,一举击溃了包围自己的元军。 脱脱被政敌扳倒后,作为对方弟弟的也先帖木儿,自然也不会好过,没过几天,同样的诏书便被送到了真州城内。 “什么?不可能!陛下他……他怎能如此对我们兄弟!” 当跪在地上的也先,从宣诏者口中得知,皇帝准备将自己的兄长贬到云南,将自己被流放到四川时,先是目瞪口呆了半晌,接着立刻起身嚷叫起来。 “当初要不是我兄长,替陛下赶走了权臣伯彦,他如何能稳坐这十多年的龙位?陛下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我要回大都,我要见陛下!” 话说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当初本是由权臣伯彦立为皇帝的,继位之后,一直受到伯彦的控制,形同傀儡。而脱脱虽是伯彦的侄子,后来却协助皇帝,剪除了伯彦在朝堂的羽翼,将其贬到南方。 追溯起来,脱脱对元顺帝的恩情,不可谓不深厚。 然而负责宣旨的太监可不管这么多,毕竟自己只是个负责传话的,当然不可能答应也先的无理要求,当即声音冷冷道: “也先大人,陛下旨意已定,由吏部侍郎月鲁不花大人接替你扬州路总管的职位,对方最多再过五日便到,大人若不想抗旨的话,还是马上收拾收拾,等着和对方交接吧。” “我……臣,遵旨。” 也先帖木儿听到这里,身子一软,重新跪了下来,接着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接下了圣旨。 他虽然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但是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斗,却是要比自己兄长脱脱更敏感。心中很清楚,以兄长的政敌哈麻、雪雪等人的狠毒,这次肯定不会放过兄长和自己,自己死定了。 也先当然不想死,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 和州城。 得知了脱脱被贬,数十万元军作鸟兽散的消息后,郭家军从上到下,所有人皆兴高采烈。 尤其是郭洺,这么久以来,元军大举南征,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心病已除,是时候继续自己的下一步动作了。 按照自己之前制定的计划,下一步就应该是攻取和州,然后渡江南下,攻取太平路和集庆路,然后仿照历史上的朱元璋,定都金陵……等等,好像有些不对,似乎自己现在已经把和州给攻下来了。 “噗……我怎么忘了,和州之战要在明年才会出现啊,我现在就把和州给打了,明年还打什么呢?” 仔细梳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郭洺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把原来的计划全都弄乱了。 比如和州之战,按照明史的记载,朱元璋是在至正十五年的正月才拿下和州的,而现在才只是至正十四年的十二月,自己好像提前了一个月…… “只是提前了一个月,应该,应该没事吧。” 郭洺心中自我安慰地嘀咕了一阵儿,突然间哭笑不得,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己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逻辑上已经说不过去,就算接下来真的发生什么不符合原来历史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管怎么说,老朱把李善长,还有那帮给我造火铳的工匠掳走了,这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军营下,郭洺想起此事,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善长还罢了,听说对方为了自己活命,居然骗汤和打开城门,虽说情有可原,但还是节行有亏。 问题是那帮工匠,那可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如今他们落到外人的手里,那就意味着火绳枪的制造技术,也有跟着泄露出去的风险。 不行,一定要跟朱元璋要回来,对方要是不还,那也只能兵戎相见了! “胜子,胜子!人呢?” 郭洺捏紧拳头,正打算把冯国胜叫来,让对方替自己起草一封信,送去濠州给朱元璋。结果开口叫了数声,却无人应答,心中正自疑惑,忽见一副不太常见的面孔,垂手从军帐外走了进来。 “公子,冯将军有事出去了,您有何吩咐,末将可以为您代考。” 郭洺抬眼望去,说话的原来是吴弛。犹豫了片刻,他便将写信之事,向对方交待了一遍。 吴弛从前在衙门里做胥吏,干的就是替县令代笔、处理公务一类的事,写信自然是易如反掌。对方当即找来笔墨纸砚,片刻时间不到,便将大功告成。 郭洺接过信纸读了一遍,大为满意,忽想起上次让对方担任督战队队长的事,实在有些委屈对方了,于是拍了拍他肩膀道: “很好,想不到你吴弛还有如此本事,看来你和胜子一样,都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让你做个小小的把总,实在屈才了,等再过些时日吧,本公子会对你另有重用。” “公子过奖,过奖,末将愧不敢当。” 吴弛嘿嘿一笑,正准备顺势说几句溜须拍马的话,尚未开口,却见冯国胜从帐外走了进来,向郭洺禀告道: “公子,真州城那边,也先帖木儿派来使者,送了一封亲笔信,说是一定要您亲启。” “啧……这倒是奇了,也先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和我谈?”郭洺闻言,咂了咂嘴。 第五十五章 布局 “这,这真的假的?会有这种事?” 打开也先的亲笔信,随便扫了一眼,郭洺原地愣住了。 原来,也先居然在信中表示,愿意将整座真州城连同城内的一万八千多守军,以及上次没有运出来的九万石粮草,全部进献给他,只求他能收留自己,给自己一处容身之地。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郭洺只觉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滁州、全椒、来安、六合,现在又加上一个真州,这岂不是说,元朝扬州路有将近一半的地盘,都落到自己手中了? “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他不禁大笑起来。 一旁的冯国胜、吴弛,听到郭洺的笑声,纷纷凑到一旁,将视线移向他手中的信纸。 见二人好奇,郭洺主动向他们分享了这件大喜事,接着吩咐道:“去,把其他弟兄都叫来,如此乐事,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二人对着他恭喜了一阵,领命退下。 待二人走后,郭洺将也先那封信放在军案上展开,重新又读了一遍,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极其胆大的念头。 为此倒吸一口冷气。 “嘶……小爷我真是个天才啊!这事要是能成的话,都不知道将来的史书会如何夸我!” … “怎么样,信送到了没有,对方是如何回应的?” 入夜,真州城内一片漆黑。 街头巷尾,处处皆冷清异常,看不到几个行人。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也很快就被掩盖在了呼呼的风声之中。 此时已是夜半二更,城内的大多数建筑,皆灭去了亮光,只有也先帖木儿府邸后院的卧房,依旧点着一盏油灯。 自打上次朝廷派人过来宣旨后,也先就被真州城里的其他官吏给监视起来了,每日只能困在房内,足不出户。 眼看离朝廷派月鲁不花过来交接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里便越来越惶恐不安。只得每日加派亲信,偷偷溜出城外,替自己联系和州的郭洺。 说起来,作为一个蒙古人,也先心里还是很惭愧的。 毕竟自打红巾军起义以来,投降贼军的蒙古官吏,像他这般品级的,好像还从来没有过。也先很担心,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了,政敌们会以此为借口,立刻杀了自己。 为此,他根本不敢把自己联系郭洺的事透露给太多人,整个真州城内,只有哈怯来等寥寥数名亲信,知道这件事。 哈怯来这些亲信,说起来都是脱脱当初一手提拔的,如今脱脱倒台,他们自知肯定会受到牵连,因此不得已,必须和也先站在同一阵线,想办法自救。 而眼下大伙自救的唯一办法,似乎也就只有投敌一条路了。 “大人,信已经送到和州城了,小的甚至还见到了贼……咳咳,义军的郭元帅,对方也写了一封亲笔信,让小人带给大人过目。” 后院卧房内,负责替也先传信的使者,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哦,他也有信?”也先挠了挠半边腮帮,好奇地结果信纸,打开看了一遍。 看罢信中内容,也先的表情先是一呆,接着突然激动的脸色涨红,口中喃喃道:“离谱,太离谱,这姓郭的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那使者听不懂也先在说什么,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对方忽然将信纸放到油灯上焚毁,接着向他吩咐道: “去把哈怯来给我找来,我有大事同他商议!” … 五日之后,元朝派往真州城,接替也先帖木儿担任扬州路总管的吏部侍郎月鲁不花,车马随从刚行到扬子县一带,便突然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几日前,驻守六合城、瓜步镇的两万多贼军,突然大举出动,将整座真州城团团包围起来,昼夜猛攻。而驻守真州的元军将士们,在也先帖木儿和万户哈怯来的指挥下,居然数次将贼军给击退了。 得知此事的月鲁不花顿时懵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奉命去真州接替对方的事,岂不是要黄了? 考虑到皇命在身,月鲁不花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冒险前进,准备到真州接替也先的位置。 哪成想他刚走到半路,就连人带随从,通通被城外的郭家军给捉了去。 如此一来,真州城内,暂时便再也没人能接替也先的位置。原先监视也先的官吏们,此时也不得不让也先重新执掌大权,毕竟大伙谁也指挥不动城内的守军,还得指望对方击退贼军,保全城池。 又过了十余日,郭洺本人也亲率一万兵马,从和州出发,来到了真州城下,加入了攻城的行列。 这下子,不仅真州的官员们不敢再为难也先了,就连远在大都的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儿,也不得不暂时恢复了也先的官职,并多次派人过来宣旨,只要也先能守住真州,自己会赦免他的一切罪责。 “哈……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啊。” 真州城外,围城大军军营内。 从也先那里得知了元朝朝堂的动态后,郭洺心情大悦。其实眼下发生的这一切,根本都是他和也先在演戏,故意做给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儿看的。 也先能因此保住自身的性命以及功名富贵,而他郭洺么,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下一盘大棋…… “胜子,快去把你兄长国用大哥,还有缪将军,都给我叫过来。” 营帐内,郭洺坐在马札上伸了个懒腰,将近日来的种种消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忙朝着帐外的冯国胜吩咐道。 冯国胜领命,没多久便将冯国用和缪大亨叫了过来。 “拜见公子,公子今日找我们来,莫非是之前您说的那件事,可以行动了?” 二人见了郭洺,一面拱手向他行礼,一面开口询问道。 “没错!”郭洺点了点头,神情庄重道:“二位将军,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要你们替我做成,将来不论郭某走到何种地步,心中都少不了你们二位的一份功劳!” “公子放心!”缪大亨拍了拍胸脯,笑着道:“末将和鞑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定能将此事办得天衣无缝!” 一旁冯国用也沉声道:“国用此去,绝不辜负公子所托。” 郭洺满意地望着二人,心中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五十六章 常十万 郭洺嘱咐冯国用和缪大亨去做的事,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只是操作起来很有挑战性—— 郭洺的计划,是要让冯国用、缪大亨二人,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先立下军令状,随后率兵攻打真州城,假装攻城不利,好让自己有借口对他二人执行军法。 如此一来,二人就会以对自己“心存怨念”为理由,举兵“归降”真州城内的也先帖木儿。而也先则慧眼独具,看出二人其实心向朝廷,之前是不得已而从贼,顺理成章地将二人收入麾下。 接着,郭洺再率领其他兵马陆续退出真州,这个计划差不多就算完成了。 如此一来,也先那边,不但把性命和富贵保住了,将来还能作为卧底,给郭家军源源不断地传递元朝内部的消息。 而郭洺这边,则直接把一万五千多部下,成功安插进元军内部。这部分人加入元军之后,可以肆无忌惮地扩军,反正军饷一分钱都不用郭洺自己掏,相当于吃元朝的饭,砸元朝的锅,简直绝了。 郭洺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几日后,冯国用、缪大亨二人,在他的指示,以及也先帖木儿的配合下,顺利带着一万五千多部下,“归降”元朝,进驻到了真州城内,并双双被封为义兵千户。 当然,为了安全考虑,二人在元朝那边登记造册,用的都是化名。毕竟冯国用倒还好,元朝那边没几个人认识,而缪大亨先前已背叛过元廷一次,不用化名,很容易被发现。 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真州城内的其他元朝官吏们,也并不都是傻瓜,自然有人看出此事过于儿戏,免不了心生怀疑。只是不久之后,发现郭洺居然领兵撤走了,这帮人便也不再关心这件事。 嗐,反正贼军都走了,自己又可以肆无忌惮地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 “呼……好大的雪。” 离开真州前线,郭洺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袍,骑在大青马上,领着麾下一万多兵马,向着和州城的方向返回。 一路上天气严寒、朔风卷雪。 期间郭洺曾路过六合,进城停留了数日,本想见一见江黎,奈何对方对他避而不见。无法,他只好又去拜访了对方在城里养病的父亲江源,再度向江老头提起了求亲之事,结果却被老头以各种理由搪塞。 自讨没趣的郭洺,悻悻地离开了六合,心中发誓,将来一定会把江黎那犟女人娶到手。 他跟这姓江的一家,算是来上劲了。 “胜子,咱们到哪里了?” “公子,到乌江了,离和州还有四十多里地。” 马鞍上,郭洺向冯国胜问明了所处之地,随后又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日子,突然发现十二月也没剩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 忍不住幽幽长叹道:“想不到,小爷我到这里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什么两年?”冯国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奇地问道。 郭洺摇了摇头,没有向对方解释。反正也没什么可解释的。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 心中正胡乱地思索着,忽见吴弛策马从后方走了过来,大声禀报道: “公子,弟兄们抓到了五六个跟踪咱们的人,多半是鞑子派出来的奸细!您看该如何处置?” “什么?鞑子的奸细?” 郭洺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会,现在纳哈出被赶走,也先也跟我合作了,哪还有鞑子派奸细出来?啧,该不会是濠州的朱元…朱重八派来的吧?” “有道理,公子洞察力惊人,实在令末将钦佩。”吴弛其实也怀疑抓到的是朱元璋的人,但为了凸显郭洺睿智,讨对方欢心,还是故意说成元军。顿了顿,接着问道:“要不要把他们都宰了?” “不急,先带过来我看看。”郭洺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 吴弛点头退下,没多久便将绑成一团的“奸细”们,三三两两地押到了郭洺面前。 郭洺抬头望去,只见为首的一个络腮汉子,生得相貌奇伟、虎背熊腰,很是与众不同,忍不住好奇道: “这位好汉,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奸细,为何要跟踪我的大军啊?” 那汉子闻言,忙挣开周围人的束缚,闯到郭洺马下,拼命摇头道:“郭大帅,某等并非奸细,只是听说大帅领军路过,特来投军!” “投军?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某家姓常,名遇春,乃濠州怀远县人,之前因天下大乱,饥寒加身,不得已投入大盗刘聚麾下。就是那个在滁州,被公子赶走的刘聚。” 说方说到这里,见郭洺大张着嘴,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了想,忙站起身来,接着补充道: “滁州被大帅夺取后,某家便护着那刘聚来到和州,投奔了元军,谁知和州又被公子攻取。那刘聚心灰意冷,打算回山中继续为盗,某家不愿与他同去,便带着几个弟兄,前来投奔大帅。” 郭洺听到这里,半晌不发一语,过了许久,才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常遇春?” 常遇春挠了挠脑袋,奇怪道:“某家的确叫常遇春,表字伯仁,大帅以前听过在下的名字?” “当然,你‘常十万’的名头,谁人不知,郭某早就如雷贯耳了!”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郭洺咽了口唾沫,心中狂喜。 好家伙,自己的军中已有徐达,如今又增加了常遇春,历史上的大明帝国双壁,此刻全都聚集到自己手下了。 老朱啊,老朱,现在就算你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斗不过我了吧? 想到这里,郭洺一时间竟然失神了,直到耳边传来吴弛尴尬的声音。 “公子,这几位奸……咳咳,壮士,您打算如何安排?” 郭洺回过神来,仿佛在看什么宝贝疙瘩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马下的常遇春,直看得对方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才缓缓开口道: “常兄弟,我打算让你到我的亲军营中,从队正做起,你可愿意么?” 虽说郭洺内心对常遇春非常重视,但他是个理智的人,考虑到对方刚加入自己,寸功未立就贸然给予高位,只怕其他将士心中不服,因而只给了对方一个队正的武职。 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将来慢慢给对方升官就是了。 “队正啊,这……” 一个队正只能指挥五十个兵,常遇春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毕竟他以前在刘聚麾下,都能指挥上千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和郭洺素昧平生,对方一见面就让自己担任队正,也算对自己青眼有加了。 于是抱拳道:“蒙大帅看重,某家愿为大帅效命!” 第五十七章 大宴三军 “常兄弟,你今年年纪几何?可曾婚配?” “回大帅,某家今年二十四,尚未婚配。” “什么?二十四……” 接纳了常遇春,郭洺心情大喜,立刻命人给对方赏赐了一套崭新的甲胄、一把好刀,外加一匹骏马,又让对方和吴弛、冯国胜等人一起,护卫在自己身畔,继续向和州城方向进发。 路上,听到常遇春自称二十四岁,郭洺不由得一脸惊讶,心中只觉得离谱。 看对方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样子,他还以为这常遇春应该跟花云一般年纪,三十岁起码是有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跟现在的自己差不多。 发现郭洺眼神异样地望着自己,常遇春一面骑马,一面撇了撇嘴道: “大帅,非是某家吹牛,某家生得是粗糙了些,可上阵杀敌却是把好手。不说打仗了,就是单打独斗,也不见得怵谁,不信的话,您只管叫人出来,与某家练手便是。” “嗯,看得出,你必定有几分力气。”郭洺挠了挠下巴,望着对方笑道:“只可惜,我这军中最能打的花云,已被派往滁州了。” 一旁冯国胜有些不服气道:“公子,让我跟他练练,我倒要试试他有几斤几两。”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郭洺对眼前这个姓常的家伙,似乎格外欣赏,否则也不会一来就给对方赏赐盔甲、马匹。 大伙都是追随郭洺许久的老人了,见此情景,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冯国胜当然也一样。 常遇春闻言,抬眼瞥了对方一眼,摇头道:“看你生得细皮嫩肉的,像个书生,只怕不是我的对手。” “哼!大言不惭!” 冯国胜与哥哥冯国用,不但自幼读书,通晓兵法,而且还勤练武艺,身手比一般人高得多,听了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 当即翻身下马,挑了处空旷的雪地,向常遇春比划道:“来,来,赤手空拳还是比兵器?爷爷奉陪!” 常遇春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见冯国胜如此,立刻跟着跳下马鞍,接着脱去身上的铠甲,掰了掰手指,转头望向郭洺。 郭洺也想看看这两人本事如何,于是开口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剑,你俩还是比拳脚吧。谁比赢了,本公子赐他一百两银子,当做彩头。” 有了郭洺做主,冯国胜和常遇春不再废话,立刻摆好了架势,准备开打。 起初两人互相观察,谁都不动手,最后还是常遇春性子急躁,忍不住率先冲向冯国胜,照着对方门面,挥拳砸去。 冯国胜反应很快,侧身躲开攻击的同时,迅速摆动拳头,也照着对方胸口锤去,心中暗暗冷笑,以为对方也不过如此。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常遇春居然不躲也不闪,一任他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随后继续挥动拳头向他打来。 对方这套只进攻不防守的打法,把冯国胜弄得猝不及防,所有以前练习的套路,一下子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不到片刻工夫,他的脸上、胳膊上,便挨了常遇春数拳。吃痛之下,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没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停,停,我认输……” 眼看对方还要动手,冯国胜忙摆手道:“认输了,认输了,你这家伙简直不是人,根本不知道疼似的,我拳头打在你胸口,仿佛打在了石头上。” 发现常遇春居然如此有本事,这么一会儿就打败了冯国胜,此刻,周边的一众将士皆看呆了,先前对对方的厌恶,瞬间便消弭了大半。 军伍中人,历来崇拜强者,自古皆然,毕竟大伙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 “好,好,到此为止吧,我看两位都本事不浅!” 郭洺骑在马上,向二人拊掌称赞道:“等回和州城,我让人各赏你俩一百两!” 常遇春闻言,拱手行了一礼,坦然谢过恩典。 冯国胜却摇头道:“公子,这次是我冯国胜输了,输得心服口服,那一百两我受之有愧,您还是转交给常兄弟吧。” 要说冯国胜此人,虽然生性戏谑,常常口无遮拦,但做人做事一向通达,再加上这次是真觉得常遇春有本事,想同对方结交为好友,所以才如此说话。 而常遇春也是那种别人敬自己三分,自己就敬别人一丈的人,听了对方此言,忙拍了拍他肩膀道: “冯兄弟,你的本事是有的,只是不巧碰上了某家,这一百两既是大帅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郭洺见状,笑着对两人道:“好了,你俩别争了。常兄弟的一百两且收下,至于胜子那一百两,等回了和州,咱们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就当酒钱了。” “哈哈,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冯国胜闻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 回到和州城,感觉就几个人在酒楼吃喝,不够过瘾,郭洺干脆将之前攻入和州时,从元朝衙门府库中缴获的银子,拿出一半,到城中大肆采购鸡猪牛羊、时鲜蔬果。 接着又雇了上千厨子、伙夫,在军营中大摆流水宴,犒赏三军将士,以庆祝大伙这回在瓦梁垒,在扬子县,以及在和州取得的胜利。 酒宴上,郭洺和一众将领正喝得酒酣耳热,几个亲兵忽来禀报,说是有个叫俞通海的汉子从巢县到此,想要拜见他。 “俞通海?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郭洺放下酒杯,自顾自地思索了许久,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对方在历史上应该是有一定名气的人,但自己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了。 此刻胡大海也在郭洺身畔,听了他的话,忙开口道:“公子,此人我认得,对方乃是庐州巢县,廖永安的部下。” “廖永安?更耳熟了。” 郭洺伏在桌上,一只手揉着发烫的额头,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了,忙向胡大海问道: “这个俞通海的父亲,是不是叫俞廷玉,他还有个弟弟俞通源。还有那个廖永安,也有个弟弟叫廖永忠,是也不是?” “对,没错,公子你是如何得知的?”胡大海闻言,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有些惊讶。 郭洺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自顾自道:“是了,是了,这帮人是巢湖水师的首领!当年老朱渡江南下,攻占太平路、集庆路,占据金陵,全靠这帮人给他弄来了战船。” 郭洺心中大喜,自己前几日刚和众将定下计划,打算先把北边朱元璋的事解决了,等来年开春,大伙便渡江南下,攻城略地。正苦于手底下没有一支水师,没想到这就来了。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喝酒了,忙起身对先前的亲兵道: “快,快把那俞通海迎进来。算了,还是本公子亲自去一趟比较有诚意。” 第五十八章 格局 “在下俞通海,字碧泉,庐州巢县人,拜见郭大帅。” 军营外,见郭家军统帅郭洺,居然亲自带着手下过来迎接自己,俞通海心中受宠若惊。 一面自我介绍,一面指挥随从,将准备好的十数箱礼物抬上前来,拱手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帅一定要笑纳。” 郭洺虽不知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但他心中清楚,这份礼物自己必须收下,否则对方会心生疑虑,当即笑着点头道:“难得俞兄弟有这份心意,那么,郭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郭大帅误会了,这些礼物,并非在下单独为大帅准备的,乃是在下受结拜大哥廖永安所托,代表我巢湖水寨的全体弟兄,敬献给大帅的。” 俞通海摇了摇头,继续道: “当日元室衰微,豪杰蜂起,俞某一家与义兄廖永安一家,为求自保,便在巢湖结寨。后因天完国的彭祖师起兵攻占了庐州,我等便投托在对方门下,以求庇佑。” “彭祖师?” 郭洺愣了一下,还是旁边的胡大海提示,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俞通海说的,应该是天完国的彭和尚——彭莹玉。 彭莹玉不仅是南派红巾军的开山鼻祖,亦是天完国的实际创始人,连天完政权的皇帝徐寿辉,都是对方一手所立。看过金庸倚天屠龙记的郭洺,对此人的印象还是蛮深刻的。 俞通海接着道:“只可惜,后来彭祖师中了元廷埋伏,被围杀于瑞州,后方偌大一座庐州城,便被其部将左君弼给趁乱窃取了。那左君弼本是元廷设在庐州的世袭千户,之前见义军声势浩大,抵抗不得,才假意入伙。” “那恶贼攻占庐州后,三天两日便派人到我巢湖水寨,勒索女子财物,我水寨兵马不及对方强势,明面虽然屈从,心中却恨不得将对方裂骨抽髓、碎尸万段。后来听闻大帅领义军攻占了和州,大伙无不欢天喜地,立刻决定归附于您,还请大帅一定要收留我等!” 对方说到这里,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郭洺面前。 郭洺见状,赶忙弯下腰,亲自将对方搀扶起来,叹了口气道:“俞兄弟何必如此,你等既然诚心归顺,我郭某人哪里有不接受的道理?只不知你们水师,何时能到和州来?” 一旁的胡大海皱眉道:“公子,我听探子说,巢湖南边湖口处,有上万元军水师在把守,俞兄弟他们想顺利通行,只怕殊为不易啊。” “正是如此。”俞通海亦苦着脸道:“在下这次奉命到此,一来是向郭大帅表明归顺之意,二来便是向来您求援的。请大帅派一支兵马,由含山县向西,走陆路至巢湖,与我巢湖水师会和,共同南下。” 巢湖就在巢县旁边,而巢县如今已被郭洺占领,想过去一趟自然没什么难度。 郭洺闻言,正待点头同意,身畔的冯国胜忽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公子,对方空口白牙,您怎能如此容易就相信他的话。万一巢湖水寨已暗中偷靠鞑子,设下埋伏,故意诱骗我等出师,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啧,你小子,想象力还挺丰富。”郭洺伸出拳头,往对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好笑道:“你觉得你都能想到的,莫非本公子想不到?” 冯国胜捂着脑袋后退几步,满脸委屈道:“末将这不是怕您一时糊涂么,再说了,末将方才说得哪里有错?” “嘶……你还敢犟嘴?” 郭洺翻了白眼,伸出手,还想再敲对方脑壳,谁让对方说话不分场合,此刻俞通海就在自己旁边,这么见外的话若被对方听去了,对方难免心生龃龉。 见郭洺又要敲自己,冯国胜赶忙将身一退,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多嘴了。 郭洺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俞通海等人是诚心来投靠自己的,因为历史上,对方也是在这个地方投靠朱元璋的。 想到这,他忙转过身,接着对俞通海道: “俞兄弟放心,你方才的请求,我全都答应了。等过几日,本公子会亲率两万兵马,到你们巢湖水寨支援。” “多谢大帅!”对方闻言,喜不自胜道。 郭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也和他们一样,叫我公子吧,叫大帅显得生分。” “是,公子。” … 饮宴结束,处理完巢湖水寨之事,接下来郭洺还得把北边濠州城的事也解决了,否则后方若是不稳,他实在不能放心南下。 不久前,他曾让吴弛给自己起草了一份送给朱元璋的信,信中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有三点。 一是要求朱元璋在十五日内,把掳走的李善长、那数百名火器工匠,以及被囚禁的汤和、郭兴、郭英等将领,通通送还给自己。 二是要对方逼自己那老不死的父亲郭子兴,立刻放弃郭家军元帅的称号,并将郭老头等人全部交给自己处置。 三则是要对方向自己臣服,起码表面上要认自己为元帅,今后做任何事,都得打自己的旗号,不得自立山头。 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没有商量了,自己会立刻挥师北上,与他决一死战。 当然,郭洺说这些,主要还是吓唬吓唬老朱,对于对方的存在,他现在另有想法,并没有消灭对方的心思。 只是郭洺如此布置,麾下的一干部将得知后,却都表示不能理解,纷纷抱怨道: “公子,朱重八趁我等在前线杀敌,在后方作乱,实在罪大恶极,您就这么放过他了,叫弟兄们作何感想?” “是啊公子,此人鹰视狼顾,绝非等闲之辈,趁他现在还不成气候,我等应该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军营下,听着耳边众人乱糟糟的声音,郭洺实在不胜其烦,只得摆了摆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诸位兄弟,试问你们公子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这可难说。” 冯国胜多嘴道:“上次那江姑娘的事,您不就失手了?哈哈……” 对方说着,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但转眼,见郭洺眼神冰冷地盯着自己,吓得他又赶忙闭上了嘴巴。 瞪了冯国胜一眼,郭洺转过头,继续语重心长地对众人道: “如今北方群雄并起,与平叛的元军争战不休,河南有刘福通、盛文郁,山东有毛贵,元朝那边则有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张良弼、李思齐等悍将,形势可谓既危险又混乱。” “这种情况下,我把朱重八留在濠州,将来他守着濠州过日子也好,向外开拓也罢,都对我们在南边没有影响,不但没有影响,对方还能替我们阻挡来自北方的压力。既然如此,本公子又何必一定要与他翻脸呢?” “这……”众将闻言,一时哑口无言。 “所以,只要对方愿意与本公子和解,本公子非但不会为难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还会派人北上支援。” 郭洺说到这里,突然神情肃穆,语气沉重道: “诸位,你们都把心胸放宽广一点,我等要争的,绝非一时意气,而是天下,是九州,是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万里江山!” 一席话毕,满座无声。 第五十九章 再度出征 腊月底,隆冬正盛,飞雪依旧每日铺满大地。 眼看年关就要到来,濠州城内一派喜气洋洋。尤其是守军军营,连日来更是烹羊宰牛、张灯结彩。 之所以会如此,乃是由于半个月前,濠州军民人等,在统帅朱元璋的率领下,不但成功将元朝孛罗帖木儿的一万五千多元军击败,还顺势向西,一口气攻占了下蔡和寿春两座城池。 此刻,百姓们因为元军败退,免受屠城感到庆幸,士兵们则因主帅攻破城池后,把缴获到的财物大都分给了自己而欢呼。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身为统帅的朱元璋,每日依旧愁眉紧锁,心情低沉。因为他很担心,担心南边的郭洺会提兵北上,和自己秋后算账。 不过今日,他的心情总算轻松了许多。因为郭洺让吴弛写的那封信,终于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得知郭洺有意和自己讲和,朱元璋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心里清楚,现在的自己还太过弱小,想彻底扯旗单干,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和郭洺讲和,臣服于对方,要么就只能去投靠河南的刘福通,根本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可走。 以朱元璋的智慧,他是并不愿意依附刘福通的,因为刘福通等人所处的位置,乃是在抗元的第一线,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元军的进攻。加入对方实在过于危险,并不利于自己暗中积蓄实力。 “义父啊,义父,这么说……我该把你送回去么?” 可是要同郭洺讲和,就得先答应对方的条件,军营的案牍下,朱元璋揉了揉脑袋,心中不禁犯起了难。 要自己臣服于郭洺,这个很简单。要释放李善长、汤和,以及俘虏的那伙工匠,也可以商量。可是要自己把郭子兴送回去给对方,这就着实难办了。 郭子兴是他朱元璋的义父,对他恩重如山。上回滁州兵变,对方也是鼎力支持于他的,甚至亲自出面,说服了城内很多原本不愿北上的将领,随他一起离开滁州。 如今他朱元璋怎好就这样把对方送回去,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千夫所指?指责他忘恩负义? 当然,朱元璋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想法。 不管怎么说,郭子兴毕竟是郭洺的生身父亲,对方不至于一点都不顾及老头子的死活吧?老头子攥在自己手里,怎么也算是一个筹码。 这样想想的话,不但郭子兴不能放走,郭子兴的侧房张氏、妻弟张天佑、次子郭天爵、侄儿郭天禄,还有那个还未满周岁的幼女,也一个都不能放走。 一念至此,朱元璋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起身走到帐外,向着帐外一个持刀护卫的少年道: “保儿,你去传我军令,让看守把监狱里关押的李善长、汤和等人,还有那帮工匠都放出来,给他们换上新衣服,招呼他们好好吃一顿。” 那名叫保儿的少年,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生得虎头虎脑、模样机灵。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舅父,明日可是要拉那些人出去砍头?” 少年乃是朱元璋的外甥,名叫李文忠,在郭洺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对方在大明建立后,曾多次出塞,替舅舅朱元璋打击残余的北元势力,可谓战功赫赫。 当然,在这个时空里,这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而且由于郭洺的存在,将来还会不会发生都不一定了。 “胡说,谁说我要杀他们?”听了侄子的话,朱元璋心中哭笑不得,忙叮嘱对方道:“你见了他们,好好代舅父,向对方赔个不是。尤其是汤和,我与他自幼相识……孰料今日却形同陌路。” “嗯……保儿知道了。” 李文忠听出自己舅父语气中有些低沉,忙点了点头,乖乖退了下去。 … 和州城。 眼看除夕将至,郭洺换上新买的冬装,和众将在城内一同点鞭炮、放烟花,庆祝节日。 为了体现自己对将士的关心,除夕当日,他不但命人拿出府库里的银钱,大量采买礼物,还亲自到军营中,给全体士兵们拜年、送礼、坐下来唠闲话。 如此亲切的举动,愈发令将士们心中对他崇敬万分。 “汤大哥,两位郭兄弟,你们在濠州受委屈了,如今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来,来,趁着年节还没过完,我敬你们几杯,就当拜年了!” “这回我等能回来,全是托了公子的福啊,若非公子以势相压,对方如何肯轻易放了我们?” “说得是,就是敬酒,也该我等先敬公子一杯!” 年节过完的第三日,郭洺便收到了好消息,汤和、李善长、郭兴、郭英等人,还有他的那班火器工匠,都被朱元璋给送了回来。 郭洺心中自是大喜,立刻摆下隆重的宴席,命其他将领都来出席,为众人接风洗尘,席间还频频举杯,向汤和、郭兴、郭英敬酒。 唯独李善长被他故意冷落在了一边。 李善长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缘故,长叹一声,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年节已尽,便到了至正十五年的正月。 算起来,郭洺来到这个世界,也有整整两年了。 若按后世的年纪,他该满二十八岁了,不过如今他的这幅身体,却连二十四岁都未曾满。整个人看起来不仅五官清秀,脸上甚至还有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稚气。 “吴弛,兵马到齐没有,到齐就出发了。” 从除夕开始到现在,郭家军的将士,已在和州城休息了半个月。郭洺没有忘记之前答应俞通海的事,这日清晨,吃过早饭,他便亲率两万兵马,准备前往巢湖。 军营外,冯国胜先替郭洺牵来了他的大青马,接着又帮他戴上头盔,穿好铠甲。 吴弛则在帐下候命,听了他的询问,忙点头道:“回公子,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 “很好!” 郭洺翻身跨上大青马,扯了扯缰绳,向着远处集结的将士们,一面疾驰,一面高呼: “三军将士听令,即刻出发!” 回答他的,则是阵阵整齐而充满自信的声音。 “愿为公子效死!!” 第六十章 会师巢湖 正月天气,风雪不减。 郭洺身穿冬衣,骑着大青马,领着两万多将士,离开和州城,路过含山县,向着西边的巢湖一路前行。 沿途所见,多半是茫茫雪景,运气好时还能看见几树梅花,数行征雁。 由于大伙是极速行军,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路上既不生火也不造饭,只吃干粮,因此只用了五六日工夫,便来到了巢湖水寨。 当然,之所以如此迅速,主要还是有俞通海这个向导的缘故。 “郭大帅,到了,就在前边,你看,是廖大哥他们,亲自出寨前来迎接您呢。” 此刻大军前列,俞通海忽然下了马,望着远方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挥了挥手,接着回头对郭洺道。 郭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那湖岸下,停着数以百计的船只,船只上方站着一排排肤色黝黑的丁壮,大都赤着胳膊、光着膀子,手里撑着篙,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又过了片刻,船只靠岸,船上的丁壮们,在一个高个壮汉的带领下,缓缓走到郭洺等人身畔。 “这位莫非就是濠州义军的首领郭天叙,郭大帅?” “没错,在下郭,咳咳……郭天叙。” 那高个壮汉正是巢湖水寨的寨主廖永安,见了郭洺,先是抱拳向他行了一礼,随后仰起头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 郭洺亦抱拳向对方还礼,一个不小心,差点没把自己的真名说了出来。 廖永安望了望身畔的伙伴,不可思议道:“听闻郭大帅统兵数万,在瓦梁垒大败元兵,我还以为其人,纵然不是什么相貌粗犷的大汉,也该是位身高八尺的伟男,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位俊俏公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郭洺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当即笑着回道:“我与廖兄却是不同,早在临行前,心中便猜想,廖兄身为一寨之主,定然是位身强体健、气度不凡的壮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哈哈哈,大帅一开口,便让人如沐春风啊。”廖永安闻言。心情大悦。 “廖兄管郭某叫大帅,岂不生分?听俞兄弟说,你年长郭某几岁,今后你我不如以兄弟相称吧。” 考虑到自己这次渡江南下,全得靠巢湖水寨的战船运输兵马和粮草,郭洺因此,不得不给这廖永安几分面子。 不过廖永安能做上水寨头领,自然也是个人精,听得出对方其实是在同自己客套,忙摇头道:“岂敢,岂敢,大帅折煞廖某了。” 对方说罢,立刻招呼手下一众船夫,将郭洺连同他麾下的两万多将士迎入湖内水寨。 入寨之后,廖永安又是给众人安排营宿,又是吩咐后厨杀猪宰羊,款待大伙。 当日傍晚,对方在水寨大厅摆下宴席,亲自为郭洺接风洗尘。寨里大小头领,也一同出席,如廖永安的弟弟廖永忠、部将张德胜,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弟弟俞通源、俞通渊等。 众人见了郭洺,皆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频频向他敬酒的同时,口中亦不吝称赞。 “郭大帅才二十四岁,便能统领数万兵马,纵横数路数州,真是年轻有为啊!” “就是,尤其瓦梁垒一战,简直名动天下,四方豪杰谁听了不得竖起大拇哥!” 两世为人的郭洺,也算半个老油条了,这些天花乱坠的声音,自然迷惑不了他,陪着大伙乐呵了一阵,他突然放下酒杯,沉声道: “各位,你等请我和我的弟兄们过来,不只是让我们来吃喝的吧?” 廖永安愣了愣,点头道:“我等迎大帅入寨,自然是真心归顺。” “果真如此么?”郭洺反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周边众人闻言,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赶忙保证道。 郭洺眯着眼道:“既然这样,怎么从本公子落座到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没有一个人跟我提起过,水师何时可以出湖的事啊?” “这,这个嘛……”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了数眼,皆不知该说什么。 廖永安张了张口,正待解释,郭洺却望着他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你等可是怕到时候,我郭某人会派你们打头阵,会趁机消耗你们的实力,等你们和元军拼得两败俱伤了,就趁机吞并这座水寨?” “嘿嘿,大帅说笑了,我等怎会有此等想法。” 众人话虽这么说,语气里的低沉,却正好应证了对方的猜测。 廖永安闻言,这时反而大方承认道:“大帅既然看出来了,廖某也不想再否认。没错,我等确实存了此念,但不知大帅您……是否真的会派我等去打头阵?”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会!” 郭洺毫不犹豫地把头一点,见众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他也不在意,笑了笑,声音坚毅道:“但这个头阵,我会和你们一起去打!” “各位,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的弟兄们都不习水战,若是直接让他们作为前锋,和元军水师交战,你们觉得能有几分胜算呢?因此,我不得不让各位做为前锋,而我的弟兄们只能在后策应。” “但是你们放心,郭某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你们巢湖水寨有恩于我,我会铭记于心。不仅如此,届时我会和你们同乘一船,绝不在后方苟且!” 一番话说罢,郭洺静静地望着众人。 “郭大帅能这么说,我等便已知足了,我们巢湖弟兄,愿意为你打先锋!”人群中,廖永安沉默了不知多久,终于缓缓开口。 如此一个叔季乱世,想要保持中立,只图自保,是绝对不可能的。 廖永安心里清楚,自己和自己手底下这帮弟兄,并没有争夺天下的能力和野心,既然如此,就必须找一位有能力的人物投靠。 既是要投靠,自然得拿出点看家本事来,否则对方如何肯收留自己。 周边其他巢湖将领亦想通了这个道理,纷纷跟着道: “我等愿为郭大帅做先锋!!” 第六十一章 俞扉烟 经过这一番谈话,巢湖众将们坚定了投靠郭洺的决心,大伙在酒桌上,敲定了出兵日期、出兵方案后,接着便开始放怀畅饮,猜谜划拳,一直饮到夜半三更,尚未作罢。 其实从前的郭洺,本是不喜欢喝酒的,甚至心中对酒桌文化很是厌恶,但穿越这两年多来,每隔一段日子,他便要和麾下的将领们聚饮,搞得如今的酒量都高了起来。 此刻,一杯接一杯的酒水灌进肚里,他居然感觉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只不过腹下某个位置实在涨得慌,得找个地方放一放水,于是暂时告别众人,出了大厅。 “咦?” 扶着梁柱走到大厅门口,郭洺抬眼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两只手扶着门杦,从外边探出半张脸来,悄悄地打量自己。 郭洺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眼睛还是很毒辣的,虽然只见到了半张脸,但光看那少女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他心中就能断定,对方必是一个美人胚子无疑。 只可惜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女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郭洺独自站在原地,想着那门杦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嘶……这是谁家的姑娘,好漂亮。” … 翌日清晨,雪势稍减轻。 郭洺缓缓从休憩的卧房中醒来,在巢湖水寨安排的婢女们伺候下,洗浴一番后,简单吃了顿早饭。 接着他便准备应昨夜廖永安之邀,到巢湖水寨后方,检阅对方麾下的一千多艘战船,以及万余名水兵丁壮。 至于昨夜那少女的事,不觉间已被他抛之脑后了。 “郭大帅,这些都是我们巢湖水寨的船只。那边的四百多艘是运粮船,船体大,船身略薄。那边的四百多艘是战船,船体稍小,但船身够厚,经得起冲撞。剩下的两百多艘则是巡船,小而轻便,相当于大帅您军中的斥候,专门用来探路的。” 水寨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草亭边,廖永安一面用手指着远方,一面回过头来向郭洺介绍。 郭洺一只手遮在眉梢,向着远处的湖面望去,只见那波光荡漾的水面上,立着无数的木桩,每根木桩上,皆用麻绳拴着许多船只。 不过,这些船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每张船目测最多只能乘坐几十个人,和郭洺想象中的那种大型战船,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欣喜万分的样子,笑着对旁边的廖永安道: “很好,很好,有了这些战船,郭某就是遇上鞑子的水师,也当无惧了。” 此刻郭洺的身后,不止一个廖永安,其他巢湖将领们自然也在。听了郭洺的话,众人的脸上不由得一阵尴尬。因为元军的战舰,其实比他们这些小船要大得多。 “嘻……” 郭洺自然不知道这些,还在一个劲儿地夸赞众人,正说话间,忽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转过头,循声望去,郭洺可以确定,笑声是从不远处俞通海那边传来的。再定睛一望,只见俞通海的背后,站着一位身穿青布棉袄,个子娇小的少年。 不,不对,不是少年。 此时的郭洺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正是昨夜在水寨大厅门外,偷偷看自己的那位少女,因为那双清水般透彻的大眼睛,还有那桃蕊般浓密的睫毛,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咽了口唾沫,郭洺忙向俞通海问道:“俞兄弟,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你的什么人?” 俞通海原本一直没注意那少女跟在自己身后,直到听了郭洺的话,才发现了此事,一面怒气冲冲地瞪了少女一眼,一面转头对郭洺道: “回大帅的话,这位是……是俞某族中的一位族弟,本该在自己的院子里习武的,想来是平日里听说过大帅的英雄事迹,心生仰慕,因此偷偷跑出来,欲瞻仰大帅的英姿。” 少女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俞通海年方十六岁的幼妹,名叫俞扉烟。 只不过,由于对方现在女扮男装、抛头露面的行为,实在不合这个时代的礼法,因此俞通海才不肯当着郭洺的面,承认对方的身份。 只担心郭洺会笑话他们俞家的家风不正,对女儿辈管教不严。 “哦,原来这位小兄弟会武功么?”郭洺心中清楚俞通海在跟自己胡扯,故意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俞通海本是个直性子,因为撒了谎,脸色顿时通红起来,低声道:“大帅想多了,她哪里会什么武功,也只就略懂些拳脚罢了。” “诶,此言差矣。”郭洺摇头道:“这位小兄弟年纪尚轻,能通晓拳脚已经很难得了。俞兄,郭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俞通海愣了愣,忙道:“公子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也没什么,只是我与俞兄背后这位小兄弟,仿佛一见如故,很是投缘,所以我想……” 郭洺一只手抵在唇边,咳嗽两声,继续道:“我想让这位小兄弟加入我的亲兵营,让他今后随侍左右,保护我的安全。但不知俞兄意下如何?” “这……” 俞通海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少女俞扉烟听到这里,亦是吃了一惊,忙冲着自己的哥哥连连摇头。 小姑娘对近日来一直被父辈们议论的郭洺,的确有些感兴趣,所以昨夜才偷偷跑去看对方,甚至今日也跟来,这点虽说不假,但是要让她离开巢湖,去对方身边做侍卫,这却是她不愿意的。 毕竟这巢湖水寨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十几年来,她几乎没怎么离开过这里。 “大帅,我看……” 沉默了片刻,俞通海正打算开口拒绝郭洺。一旁的水寨头领廖永安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通海,既然大帅有意提拔你这位族弟,你不妨就答应下来吧。” “廖大哥,你难道没看出来……”俞通海以为廖永安没看出来对方是自己妹妹,正打算出言暗示。 却听对方接着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俞老爷子那里,我会去解释的。” 俞通海听到这里,不知廖永安究竟何意,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六十二章 亲兵 有了廖永安的点头,尽管俞通海心存疑虑,但此事还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参观战船后,郭洺接着又在众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巢湖水寨的军械库、粮仓。见水寨好像非常缺乏粮草,他二话不说,立刻大手一挥,让人从军中拨出五千石军粮,送给众人。 如此慷慨的举动,进一步赢得了众人对他的好感,毕竟好话说得再多,都不如行动来得真实,众人因此,纷纷又对着他奉承起来。 “大帅指囷相赠,如此豪爽,令我等钦佩啊。” “是啊,历来只有外人向我等勒索粮草,还从没有人主动给大伙送过粮草呢。” 郭洺闻言,笑了笑,心中不以为意。这段时间和元军作战,他手里缴获的物资几如山积,尤其是粮草,如今将近有二十万石。区区五千石,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参观完水寨各处,眼看雪已不下了,天气开始晴朗,郭洺闲极无聊,便命人找来船只和钓竿,打算和大伙一起泛舟钓鱼。 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做准备,趁此机会,俞通海赶忙将廖永安拉到一旁,向对方询问道: “廖大哥,你莫非知道那少年其实是我妹子么?” “当然知道,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啊?那你刚才还……万一被郭大帅发现她是个女子,岂不有辱我俞家的名声?” “哈哈哈……”廖永安大笑几声,摇头道:“碧泉,这你就多虑了,你妹子是男是女,那郭大帅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不会吧,郭大帅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提出那样的要求?”俞通海也不是榆木脑袋,扣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咂舌道:“难不成,他看上我妹子了?” “多半如此。”廖永安点头道:“否则也没必要让你妹子做什么亲兵,你看对方像是缺亲兵的人么?” 俞通海听了这话,心中半喜半忧,为难道:“可是我妹子已经许配给赵大哥家的二公子了,这个廖大哥你是知道的。” 他口中的赵大哥,指的是天完国将领赵普胜,绰号“双刀赵”。 当初巢湖水师创立时,赵普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甚至可以说,赵普胜威望并不再廖永安之下。只不过,如今对方已带着人离开了巢湖,到汉阳追随天完国的皇帝徐寿辉去了。 廖永安拍了拍俞通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碧泉,我知道你不忍做对不起赵大哥的事,但这件事却不一样,此事关我巢湖弟兄今后的前途,希望你回去和你家老爷子,还是好好商量商量。” “唉……”俞通海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 泛罢舟,钓罢鱼,郭洺回到水寨后厅,和众人吃罢晚饭,不多时天色便入夜了。 大约是白日里玩得开心,放下了戒备,这回郭洺居然隐隐有些醉意,在吴弛和冯国胜的搀扶下,步伐踉跄地回到安寝的阁楼,一夜好眠。 “大帅,醒醒……” 翌日天明,他尚在梦中未醒,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胳膊,小声在自己耳边说话。 睁开眼去看时,只见一张粉嫩白皙、五官精致的鹅蛋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是少女俞扉烟。 “原来是你啊。”郭洺揉了揉眼睛,完全忘了昨日的事,不解道:“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俞扉烟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人家现在是你的亲兵啊,当然要在这里伺候你了。” 所谓的亲兵,平日不但要保护主帅的安全,还要伺候对方的衣食起居,甚至给对方端茶倒水、牵马执蹬。身为俞家小姐的俞扉烟,自然是不愿意给郭洺做什么亲兵的。 但最后的最后,小姑娘却还是答应了。 只因昨天夜里,她的父亲俞廷玉,还有三个哥哥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个个皆苦口婆心向她劝说,希望她能答应郭洺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父亲俞廷玉答应她,只要她能给郭洺做够半年的亲兵,那么半年之后,她以前和赵普胜家二公子订的婚约,就可以不做数了。 俞扉烟正是基于这个条件,才同意了父兄们的请求,她一点都不喜欢赵家的二公子,因为对方不但脾气粗鲁,小时候还常常欺负她,当初得知父亲把自己许配给了对方,气得大哭了好几天。 “嘶……没错,我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郭洺这时总算想起了昨天的事,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托着下巴,对着面前的俞扉烟打量起来。 越看他越觉得赏心悦目,随后悄悄拿对方和远在六合的江黎比较,只觉得两人各有千秋,不分上下,心中暗暗嘀咕起来。 “江姑娘嘛,样子是美的,可惜肤色不够白,好在‘胸怀过人’,武功也不错。至于这小萝莉,武功不知道怎么样,其他哪里都好,就是年纪不够,该长的地方还没长起来。” “大帅,你,你在看什么……” 见郭洺眼神定定地望着自己,那样子,仿佛一只想要吃掉小白兔的大灰狼。俞扉烟心中半是惊慌,半是羞怯,忙小声问道。 小姑娘年方二八,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男女之事,其实已略微知晓一些了。见郭洺如此,她心里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女扮男装。 郭洺闻言,一下子回过神来,见俞扉烟脸色半红半白,眼神警惕地望着自己,他赶忙将方才的猪哥相收敛了起来,换了副语气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婚配了么?” 俞扉烟怔了怔,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低下头道:“我叫俞烟,十,咳咳…十八岁,已经有婚约了。” “有婚约了?”郭洺心中一惊,忙追问道:“是谁?” 对方抬眼道:“你可听说过天完国的大将军赵普胜么?” “什么?你被许给赵普胜了?” “你胡说八道说什么……是赵普胜家的二公子,不,是二小姐。” 俞扉烟说到这里,心里更加怀疑郭洺是不是已经识破自己的性别了,不然也不会问出方才那种问题,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气恼,随后便闭上嘴,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郭洺还想继续和俞扉烟装傻,奈何使劲了浑身解数,小姑娘就是不搭理他,搞得他也渐渐没了兴致,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上。 看来泡妞是个技术活啊。 第六十三章 水战(一) 正月末,东君重临大地,雪势渐渐变小,天气也不再如往日那般严寒。 郭洺领着麾下两万将士,在巢湖水寨待了半个多月。在水寨众人的帮助下,如今他的两万兵马,已初步习惯了水上作战,起码晕船的现象减轻了很多。 眼看约定出兵的日子已到,郭洺立刻统率兵马,随巢湖水师一道出湖,准备南下长江,走水路回和州城。他并未忘记之前的承诺,没有选择呆在后方,而是与担任前锋的巢湖众兄弟们同乘一船,行在整个船队的最前列。 廖永安、俞通海等人,到了这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劝他不要以身犯险。但郭洺不为所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是谁的词,写得真好,是临江仙吧?” 船楼上方,见郭洺一身大氅,负手立在栏杆边,望着远方的茫茫的水面高声吟诵。俞扉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小姑娘身为俞家的唯一的小姐,自然是识文断字的,对诗词歌赋也算得上粗通,总体来说要比六合城的江黎文化更高。 “咳咳……没错,这首词正是临江仙,乃是本公子所作。”见自己吟诗的举动果然吸引了俞扉烟,郭洺心中隐隐得意,转过身,恬不知耻地向对方说道。 反正这首词的作者杨慎,要到几百年后才会出生,郭洺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剽窃。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穿越者不懂得窃诗,那还好意思叫穿越者吗? 俞扉烟单手托腮,低着头想了想,不解道:“可是这里还没到长江呀,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濡须河,离长江还有好一段呢。” 郭洺心中一阵尴尬,面上却颜色不改道:“其实这首词是本公子昔日所填,可惜只填得了上半阙,下半阙一时却想不出来,俞烟小兄弟,你能代我补全么?” “我,我不行……”俞扉烟闻言,一面摇头一面摆手道:“这么好的词,我连半句也写不出来,别说半阙了。” 小姑娘说到这里,心中已相信这首临江仙是郭洺所写了,看向他的眼神虽犹有戒备之意,但也多了几分崇拜。 郭洺笑着道:“既然如此,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言罢,他接着又把杨慎那首《临江仙》的下半阙吟了出来。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俞扉烟听到这里,不由得呆了一呆。 其实郭洺,不对,应该说郭天叙的名声,俞扉烟虽然远在巢湖,但以前也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她一直认为对方是个粗鄙无文、不学无术的纨绔。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后来得知郭洺居然领兵击败了元朝数万大军,夺取了滁、和两州十数县,小姑娘心中便对对方产生了兴趣,于是那日偷偷跑到水寨前厅,想要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如今发现郭洺不但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本事,还能随口吟诗作赋,俞扉烟心里对他的印象,顿时拔高了一大截。 郭洺亦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喜,正要接着与对方搭讪,冯国胜这时却从阁楼下方走了上来,开口禀告道: “公子,巡船来报,元军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声,知道我等今日要从此处出去,竟遣战船横在前方阻拦。” “啧……这帮狗鞑子,坏了本公子雅兴!” 郭洺咂了咂嘴,心中悻悻,只得暂时撇下俞扉烟,和冯国胜一起下了楼,与其他巢湖将领共同商讨对策。 “这里是什么地方?鞑子来了多少船?我等能否一战?” “大帅,此处叫作铜城闸,元军以数十艘巨型楼船封锁闸口,导致下游水位大减,我等纵能突破堵截,恐怕也到不了和州。” “可还有其他出口?” “除了此地,还有一处马肠河可以通往长江,不过末将担心,元军在那里只怕也有埋伏。” 听了廖永安等人的话,郭洺不禁托腮陷入了沉思。 关于历史上的朱元璋是如何突破元军封锁,带着巢湖水师顺利回到和州的,他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毕竟他也只是个历史爱好者,并非专业研究人员,对元末明初这段历史,只能说比普通人更了解一些罢了。 揉了揉脑袋,郭洺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就到马肠河去看看,若还是不行,再想其他办法也不迟。” 众人闻言,立刻遵命行事。 半个时辰后,巢湖水师一千多艘船只,陆续行至马肠河附近。只是众人到了地方,却见不远处的水面上,隐隐出现许多船帆,显然这边也有不少元军。 “大帅,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廖永安、俞通海等人见状,纷纷把目光投向郭洺。 郭洺眯了眯眼,拉长声音道:“既然如此……那还能如何,只有打了!” “打?”巢湖众将闻言,脸上皆露出不情愿之色,“可是元军船坚兵多,我等小船,恐怕不是对方的敌手。” “是啊,不如暂且回避,等元军退走我们再出去。” 见众人如此推诿,郭洺当即沉下脸来,怒斥道:“一派胡言!本公子麾下两万将士,外加你们巢湖一万水军,整整三万大军在此,有什么险仗、恶仗不能打?就算真的打输了,大不了我陪你们一块葬身鱼腹就是。” 廖永安听出郭洺语气中的不悦,忙硬着头皮对其他人道:“各位,我等既然归顺了郭大帅,大帅有令,我等就应该服从调遣,让弟兄们准备准备,打吧。”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阵,别无他法,也只得领命行事。正待退下时,却又听郭洺开口喝道: “慢着!” 郭洺并非莽夫,既决心打这一仗,自然是有所凭恃的。伸手将巢湖众将拦住后,马上对身后待命的冯国胜和吴弛吩咐道: “胜子,吴弛,你俩去后面,通知亲兵营把那五十几门弗朗机火炮都搬过来,我倒想看看,鞑子的战船能吃得了几颗炮弹。” 郭洺所倚仗的,正是手中的火炮。虽说区区五十多门弗朗机,真要打起来,恐怕也未必能击沉几艘元军战船。 但问题是,这种新玩意儿元军以前从没有见过,自然也不知道郭洺手里究竟有多少门。如此情况下,想把对方打懵、吓跑,还是有很大几率的。 “调整角度,瞄准对面船楼!开炮!” 第六十四章 水战(二) “嘣—嘣—嘣——” 随着郭洺一声令下,只听马肠河的水面上空,突然划过阵阵雷鸣般的巨响。 巢湖众将们并不知道这些铁疙瘩的威力,听到声音,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皆呆呆站在原地发愣。 而远处楼船上的元军们,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见轰鸣的炮声,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的一团团黑影,纷纷好奇地将头探出栏杆外查看。 只是下一刻,元军们的好奇心便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惊慌。 “妖术!是贼人的妖术!” “船樯断了,船舱也漏水了,快去修补,快!” 另一头,郭洺向着元军战船观察了一阵,放下随身携带的望远镜,笑着转过身来,对廖永安、俞通海等人道: “如今元军已开始混乱,各位,本公子只能帮你们到这里,接下来是成是败,就看你们自己了。” 众人闻言,纷纷如梦初醒,随后不再顾虑,各自点起部下水军,迅速乘着战船,顺着水流的方向,向对面的元军巨舰发起进攻。 元军们刚经历了先前的炮轰,一时半会儿尚未稳过心神,此时站在甲板上向外望去,看到远处水面上,有密密麻麻、数不清多少艘战船,正在向自己这边杀来,魂魄皆为之一夺,哪里敢应战,立刻驾驶楼船向后逃窜。 随着元军水师楼船相继撤离,濡须河下游的水位渐渐恢复了正常,趁此良机,巢湖水师千余条船只,迅速冲出河口,向着长江方向驶去。 … “咳咳……嗯,大帅,您那些会冒烟的铁疙瘩,叫做什么名堂,好生犀利!” “对,对,还有您刚才手里拿的那个长筒子,是什么东西?” 船至长江,众人算是顺利突破了元军封锁。巢湖一众将领,包括廖永安在内。不但对郭洺亲兵营携带的弗朗机火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他手里的望远镜也好奇不已。 郭洺有意笼络人心,先是添油加醋地向大伙介绍了自己的弗朗机火炮,威力夸大了数倍,接着又把望远镜也吹得神乎其神,最后笑着道: “诸位放心,你们既然诚心归顺我郭某人,这些好东西,他日我少不得都要赐予大伙的,凭着这两件宝贝,必能使大伙如虎添翼!” 众人闻言,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画饼,纷纷感激道:“多谢大帅!” 余通海的弟弟余通源,这时忽然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大帅,不知这两样宝贝,您是如何得的?莫非是哪位工匠替大帅替您打造的?恐怕鲁班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还能有谁,如此机巧神通之器器,当世有哪个工匠造得出来,当然是我们公子自己造出来的!” 未待郭洺回应,一旁的吴弛已抢在冯国胜之前,拍起了郭洺的马屁,“大伙不必惊奇,我家公子的本事远不止此。当初在濠州的时候,公子曾预言元中书左丞贾鲁会病死,结果当日对方真的就病死了。” “接着公子带大伙打下滁州,预言今年十月元军会南征,果不其然,脱脱的大军十月就到。最后,公子又预言脱脱会被鞑子皇帝罢黜,嘿!神了,脱脱还真就被贬了!” 吴弛的一番话说完,众人安静了一会儿,皆不可思议,小声嘀咕道:“不可能吧,世间哪有这种事?那岂不是活神仙了?” 郭洺见状,笑了笑,也不解释。因为真要说起来,吴弛刚才说的话,确实都是事实。 冯国胜因为先前被吴弛抢了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好话都被对方说完了,这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忙拍着胸脯道: “大伙别不信,咱们郭家军那么多将士,你们可以随便找一个问问,就知道刚才那番话是真是假了。” 巢湖众将听了此言,虽还是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的是,郭洺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开始多了几分神秘感。 … 当日傍晚,巢湖水师的战船驶到和州城南侧的江岸,众人在郭洺的安排下,留下部分人看守船只,其余人入城休整。 趁此机会,郭洺立刻安排人手,给弗朗机火炮与火绳枪补充弹药,并准备了足够全军吃一个月的粮草。 又过了三日,趁着风清气朗,他便再度率领众人扬帆出航,驶入长江。 郭洺的目标很明确,准备先进攻与和州隔岸相望的元朝太平路当涂县,等拿下当涂,蚕食完整个太平路后,再想办法继续东进,攻打集庆路各个州县。 历史上朱元璋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对方在拿下太平路和集庆路后,以江宁城(金陵)为首府,广纳名士、招兵买马,不断向周边扩张,最终在元末一干豪杰中顺利崛起,与东面张士诚,西面陈友谅,成为南方最强大的三股义军势力。 要说郭洺这一路走来,除了瓦梁垒、扬子县那几场大战算是他自己的东西外,其他无不是在复刻老朱的轨迹,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条捷径,起码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这次进攻当涂县之前,郭洺还得带领麾下将士,先把盘踞在上游水面的元军水师彻底击垮才行。 不然他们这伙人忙着攻打当涂,被元军趁机绕后攻打和州,届时岂不进退两难。 “大帅……” 船楼上方,见郭洺手持望远镜,对着远方江面眺望,一旁的俞扉烟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声问道:“你手里拿着的,可是你昨天说的那个什么‘千里镜’么?” 郭洺本就是故意在俞扉烟面前摆弄,想吸引对方注意,见小姑娘果然上钩,缓缓转过身来,笑着道:“是呀,你想不想看一看?” “想!”俞扉烟忙点头道。 郭洺闻言,缓缓伸出手,做出将望远镜递给对方的样子,在对方将要接过的瞬间,他却又突然把手抽了回来,摇头道: “小烟兄弟,我可以让你看看,不过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真的?你说吧,什么条件?” “以后你得和其他人一样,管我叫公子,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公子。” 俞扉烟点了点头,顺利拿到了望远镜,随后在郭洺的帮助下,调整了一下焦距,对着远方的江面观察起来。 “好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 发现自己真的能看清楚远处的光景,小姑娘放下望远镜,左看右看,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奇。 过了一会儿,又重新举起来,对着远方继续眺望。 第六十五章 水战(三) “啊!那,那是什么?好多船!” 俞扉烟站在栏杆畔,望着望着,突然失声道。 “什么?”郭洺怔了怔,忙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望远镜,向着远处看去。 只见视野之内,忽然出现了成百上千,数不清多少艘元军战船。有十丈之高的艨艟巨舰,有五六丈高的中型战船,也有和巢湖水师类似的小型船只。 放眼望去,唯见猎猎旌旗,伴随着无数的船樯、船帆,林立江头,遮天蔽日。 郭洺正愣神间,又听冯国胜来报:“公子,廖头领的人在上游发现鞑子战船,有大船不下一百艘,中船、小船加起来也有四五百艘,咱们这回,八成是遇到鞑子的水师主力了。” “嘶……”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次是打算和元军水师决一死战,却也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想了想,赶忙下了楼,同众将商议如何应敌。 楼下,巢湖众将以及郭家军的一众将领,此时已都到齐。 廖永安眉头紧锁,率先开口道:“鞑子还是和上次在铜城闸一样,把十丈多高的大楼船横在水面上,阻挡水流,而且这次来的楼船更多。” 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老爷子接着道:“元军除了大船,还有不少中船和小船,我等不可贸然与对方接战,否则只怕要中计。” “中计?这是何故?”郭洺不解道。 俞廷廷毕竟是纵横水面多年的老江湖,经验远非其他人可比,缓缓解释道:“一旦我等与元军的中船、小船交战,陷入胶着之态,脱身不得,对方的大船就会趁机加入战场。到那时候,就只有兵败一途了。” “原来如此。”郭洺揉了揉太阳穴,沉思了半晌也没有好办法,只得继续向俞廷玉问道:“俞伯父,你可有什么破敌的好办法么?” 俞廷玉闻言,摇头道:“老朽也没什么好办法,眼下江水干枯,又被元军截流,我等小船行不了多快。若是江水上升,倒还有几分胜算,毕竟鞑子的大船航行也好,转向也罢,都不如我等小船灵活。” 俞通海提议道:“既然如此,我看咱们不如暂且退避锋芒吧。反正雨季快到了,江水总有上涨的一天,到时候元军想截流也没办法。”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不必急于一时。” 巢湖众将虽说归降了郭洺,但他们毕竟不是郭洺的嫡系,心里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因此都想保存实力,能不与元军交战,就先不交战。 “岂有此理,我等准备了那么多天,难道一仗也不打就要撤军?” “就是,公子,咱们可不能撤军,不然鞑子要把咱们给看扁了!” 然而郭洺这边的将领们,却大都不同意退兵。大伙跟随郭洺,从濠州到滁州,辗转至真州、和州,一路来除了花云折损过几千骑兵,就没有谁打过败仗,如今当然想再接再厉。 毕竟每次大胜后,郭洺不但会组织幕僚给众人记功,承诺将来扩军有功者优先升职,还会从缴获的物资中拿出三分之一左右,按等级犒赏三军将士。 这一路走来,大伙越打越腰包越鼓,越打官职越大。当初的淮西二十四将,如今已有一半以上的人晋升为了准总兵。因此士气自然也十分高涨。 巢湖众将闻言,纷纷冷笑道:“哼,要打你们自己去打,我等可不陪你们这帮鸟汉子玩命!” 郭家军众将反唇相讥道:“谁求你们了,胯下没卵的脓包,小婢养的废物!只配给鞑子当畜牲使唤!” “什么?你们这帮杂种,坐着我们的船,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信不信老子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哟呵,你有胆子动大爷一下试试?本大爷早就看你不是东西了,要不是看在公子的份上,非得打断你几根肋骨不可!” “够了!!都给我住嘴!” 眼看两拨人骂着骂着,就要动起手来,郭洺忙大喝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厉声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窝里斗?你们有时间在此吵闹,怎么没时间想想应对之策?” 两方将领闻言,呆了一呆,随后惭愧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负责传令的巡船水军慌忙来报:“各位将军,不好了,鞑子的几百艘中小战船,朝咱们杀过来了。” “啧啧,鞑子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郭洺咂了咂嘴,转头对众将道:“各位将军,废话少说,都抄上家伙准备动手。总不能人家打到跟前了,还想着躲吧?” 郭家军众将听了此言,心中大喜,立刻高呼万岁。巢湖众将见状,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下定决心打这场仗了。 … 江水上游,一艘装潢华丽的楼船。 元朝江浙行省中丞蛮子海牙,头戴钹笠盔,身穿锦缎质孙服。一只手握着宝石念珠,另一只手遮在眉前,朝着下游望去。 见自己手下的数百艘小船,离对面的郭家军越来越近,蛮子海牙转过身,笑着对旁边几个汉官下属道: “这帮蚁贼,看起来恐怕不下两三万人,若在陆地上排兵布阵,本官还真要忌惮他们三分。如今偏偏是在水上,合该他们命数如此,这回注定要葬身鱼腹了。” 元军水师的人数,其实并不如对面的郭洺等人,只有一万五千多员不到。不过蛮子海牙自恃有一百艘艨艟巨舰,并没有把眼前的敌人当一回事儿。 一旁元朝新招安的民军元帅陈埜先,听了蛮子海牙的话,语带忧虑道: “中丞大人,这伙贼兵和其他贼兵可不同,领头的贼首名叫郭天叙,连朵儿只王爷都兵败于对方之手,实在不可小觑啊!” 话说前几天在马肠河率兵固守的,正是这陈埜先和他手下的五千多民军。 对方当时因为坐镇的战船,被郭洺的弗朗机火炮击中,不得已只能率军撤离,事后还被蛮子海牙怒斥过一顿。 此刻听到他又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蛮子海牙想起前事,不由得动起怒来,破口大骂道: “够了!没用的东西,再敢胡说八道,乱我军心,当心本官把你舌头割下来!” “大人,我……” 陈埜先还待再言,见蛮子海牙眼神不悦地盯着自己,只得又乖乖闭上了嘴巴。 其实陈埜先不是没跟蛮子海牙解释过,对面的郭家军,手上有一种比碗口炮威力大得多的火炮。奈何对方根本就不信,只当他是胡说八道,为自己的窃战找借口。 眼看蛮子海牙如此轻敌,陈埜先对即将发生的这场水战,不禁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自己这边,真的能赢吗? 第六十六章 水战(四) “狗鞑子!给爷爷拿命来!” “蚁贼!休得猖狂!” 郭家军全体将士,在巢湖水师的帮助下,很快组成船阵,迎战从上游驶来的元军舳舻。 起初,双方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对峙,扯着嗓子,彼此叫骂了一阵,随后便各自架弓叠弩,开始对射。 元军的战船大都装备了床弩、拍杆等水战兵器,攻势非常犀利。好在郭洺这边,巢湖水师也携带了不少远程武器,因此对战起来,并没有明显处于下风。 此刻郭洺的手上,虽说还有五十多门弗朗机火炮,不管射程还是威力,都要远远甩开对面的元军。但在这样数万人规模的大场合下,五十门炮还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这也不能怪郭洺,本来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是准备打造更多大炮的,奈何先前朱元璋滁州兵变,把他的数百名火器工匠皆尽掳走,导致这个计划胎死腹中。 “公子,鞑子水师贴上来了!” “我这里看到了。命巢湖弟兄遣五百战船应敌,其他的战船先后撤数百步。” 小船阁楼,郭洺站在栏杆一侧,放下望远镜,向身后前来禀报的冯国胜吩咐道。 “遵命。”冯国胜立刻领命退下。 郭洺身畔,一身亲兵打扮的俞扉烟好奇道:“大帅……不,公子,为什么要让战船后退呢?” 郭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道:“之前俞伯父告诉我,元军把大船横在上游,只拿小船与我军交战,等到双方打得差不多了,对方的大船就会突然加入战场,左右全局形势。如果现在我们一次性把所有战船投入,岂不是正中元军的下怀?” “呃……”俞扉烟一只手捏了捏鬓角,有些听不懂他话中之意。 郭洺暗暗翻了个白眼,接着解释道:“也就是说,待会儿鞑子用添油战术增加兵力,往战场投入大船的时候,咱们这边也可以增加兵力,投入小船。现在你明白了吗?” “嗯嗯,明白了。”俞扉烟点了点头,眼神崇拜地望着他道:“公子,你真聪明!” “哈哈,这算什么,将来你会发现,聪明只是本公子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见小姑娘夸自己,郭洺忍不住嘚瑟起来。 … 时间从早晨渐渐转至正午,明明是正月春归的季节,今日的天气却格外炎热。 “呜——呜——” 江面上,呜咽低沉的号角声,伴随着阵阵战鼓,随风飘荡在空中。 对射完毕,元军立刻乘战船顺流而下,率先向郭家军和巢湖水师发起进攻。待与双方靠近,彼此便开始接舷而战。 不过蛮子海牙显然低估了郭家军的战斗能力。从至正十四年的十月到现在,三四个月来,众人从瓦梁垒杀到扬子县,又从全椒县杀到和州,先后击败了朵儿只、董抟霄、纳哈出统率的十多万的军队,短兵相接的能力,岂是这帮多年不经战阵的元兵比得上的。 元军人数上本就处于劣势,加上战斗力也比不过对手,于是乎接战方两个时辰不到,便开始出现溃败之像。 “杀!杀鞑子!鞑子打不过咱们!” 见元军如此不堪一击,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顿时士气大振。接着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一面呐喊,一面向着对方追击。 这其中表现最耀眼的,当属先前在和州加入郭洺的常遇春。 只见对方身披铁胄铁甲,仿佛铁塔一般立在船舷上,手持一杆丈八点钢枪,进锐退速、左刺右突,动作之快,犹如秋风扫落叶,所当之敌,无不应声落水。 片刻工夫不到,便杀得一众元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不敢向他靠近。 “啧!这位将军是何人?好生勇猛!说书人口中的铁枪王彦章、十三太保李存孝,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廖永安、俞通海等人,手中掣着刀剑,一时皆看呆了,差点没忘记自己等人还在打仗。 后方船楼上观战的郭洺,心中亦是大喜,暗道这常遇春不愧有“常十万”的绰号,真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做一个小小的队正实在屈才,等此战结束,得给对方提职才行。 心中想着,郭洺缓缓回过头,却见小姑娘俞扉烟双手持剑,立在自己身畔,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他不禁好奇道: “小烟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你啊!”俞扉烟昂起头来,一本正经道:“人家是你的亲兵,你是全军的主帅,如今两军交战,不能让你有危险!” “噗……”郭洺哭笑不得,“咱们是在后方指挥,又不直接与鞑子交战,哪来的危险?” 俞扉烟怔了怔,感觉对方说得有道理,接着却又摇头道:“那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哈哈,有道理。” 见小姑娘对自己如此忠心,郭洺越发心情愉悦,不过就在这时,冯国胜突然从楼下带来了一个消息。 “公子,水位略有回升,估计鞑子在上游的大船开始动了!” “啧啧,这就按捺不住出底牌了,看来这帮元军也不怎么地啊。” 郭洺闻言,心中并未慌乱,立刻吩咐道:“传我军令,剩下那五百多艘待命的战船,可以陆续投入战斗了。叫弟兄们不必害怕,本公子会在这里与大家共同御敌!绝不退后!” 冯国胜神色凝重地点头退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郭洺抬起望远镜向阁楼外眺望,果然看到一百多艘元军的艨艟巨舰,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对方的大船,光从体积上看,只怕有郭洺这边巢湖战船的四五倍之大。每座船皆采用樟木制作,船体表面涂有桐油,能防止风吹日晒、江水腐蚀。船首处包着厚厚的铁皮,可用来冲撞敌方战船。 仅仅从视觉效果上看,元军的这些楼船,无疑是具有冲击性的。 此刻,正在和元军中船、小船作战的郭家军,还有巢湖水师的将士们,看到如此多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本斗志昂扬的心态,霎时间烟消云散。 “公子,我们……能赢吗?” 后方小船阁楼上,俞扉烟紧张不安地扯了扯郭洺的衣袖,小声问道。 郭洺转过身,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放心吧。” 第六十七章 水战(五) 然而这次,郭洺却是低估对手了。 先前元军用大船在上游截流,确实导致水位下降了一些,但众人所处的位置毕竟是长江,并非濡须河那样的小江小流,哪怕是枯水期,也能有平均三四米深的水位,如今元军调转船头,长江下游的水位立刻便升了起来。 再说元军的巨型楼船,绝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相反,由于没有搁浅的隐患,这东西简直堪比水中坦克,在江面上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巢湖水师的小船根本不敢与对方接触,只得不约而同地向后撤退。那些运气不好,撤退不及时的,被对方的巨舰一碰,立刻要么被碰翻,要么被撞得粉碎。 船上的掌舵手、战兵,接连落入水中扑腾。不会游泳的当场淹死,会游泳的也没命可活,因为大船上的元兵会用弓箭将他们射杀,用长枪将他们攒死。 如此没一会儿工夫,攻守之势便发生了逆转。数以千计的郭家军士兵,以及巢湖水寨的弟兄,皆落入水中,葬身鱼腹。 “公子,这样下去恐怕不行,赶快下令让大伙撤退吧!咱们不如退到和州去,据城固守。” “是啊,现在撤还来得及,鞑子的楼船吃水深,速度慢,肯定追不上我等,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发现元军难以抵挡,以廖永安为首的巢湖众将,不得已纷纷退回后方,接着向郭洺请求道。 郭洺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眉头顿时拧作一团。自己从滁州一路走来,从没有吃过败仗,如今三万多人对阵元军一万五千多,若是这种仗都打败了,对全军士气的影响,不用说,一定是空前绝后的。 想到这里,他迅速摇头拒绝:“不成,不能撤退,都给我回去!谁要是敢不听本公子号令,不是他宰了我,就是我宰了他!” 郭洺说着,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重重插进脚下的船板中。 众人闻听此言,皆呆立原地,半晌不发一言。 廖永安的脸色先是阴晴不定,接着仰头长叹一声,喟然道:“罢了,罢了,既然入了你的伙,廖某这条命,就当是前世欠你的吧!” 对方说罢,转头望了望其他还在发呆的巢湖将领,神色毅然道:“弟兄们,大帅有命,还愣着做什么!折回去!和元军拼了!” 听到廖永安发话,众将眼神复杂地相互对视了片刻,心中虽然感到绝望,最终却还是选择握紧刀剑,跟在对方身后——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他们的头领,是他们的大哥,大家往日在巢湖一起打鱼晒网,一起喝酒吃肉,一起反抗朝廷官府,此刻明知道对方可能要带着自己去死,众人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追随。 “各位都是好汉子……” 此情此景,郭洺亦不禁为之动容。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躲在后方观战了,立刻开口道: “各位,我姓郭的不是那种只会驱使别人替我卖命的人,你们放心,这次我与你们一道同鞑子拼命!哪怕是死,我郭某人也陪大家一起!” “有大帅这句话,我等就是死也情愿了。” 众将闻听此言,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随即不再耽搁时间,立刻约束部众,向着迎面而来的元军再度发起进攻。 … “嘶……这帮贼军,莫非疯了不成?” 元军楼船上,发现原本在后撤的巢湖战船,突然集体转向,主动向自己这边的大船攻来。元中丞蛮子海牙先是愕然,随后眼神凶狠,向周边亲兵道: “告诉陈埜先、康茂才他们,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杀,这伙贼军一个也不要放过!此战要是能打赢贼军,朝廷必定会褒奖本官,到时候他们也与有荣焉,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 亲兵领命,立刻将蛮子海牙的话转达给陈埜先、康茂才二人。 这陈、康二人,原本都是因天下大乱而趁机起义的民帅,后来被元朝招安,归属在蛮子海牙的帐下效命,一直想找机会建功立业。 此刻听了对方的许诺,两人大受激励,立刻统领着手下水军,向着迎面而来的敌人卖力厮杀。 这一场仗,可谓十分之惨烈,一直从清晨打到午后,持续了四五个时辰。 元军倚靠着船楼的坚固,接连将巢湖战船掀翻,而对面的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虽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不断有人抛掷带钩的绳索,试图爬上元军的楼船。 可惜大多数人并未成功,好不容易有人刚爬上去,还没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立刻就被船上的元军砍翻在地,滚下甲板。 大半个江面立时被鲜血染红,数以千计的盾牌、旗帜,还有士兵的尸体,顺着江水漂流而下。 可以说,郭洺从起事以来,除了在瓦梁垒那次,还从没有打过如此艰难的仗。 “公子,撤吧,这仗咱们估计打不赢了。” “是啊公子,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等退回和州,元军也无法拿我们怎么样,何必在此纠缠呢?” 水战战场,见己方士兵几乎被元军一边倒的屠戮,而郭洺依旧不肯下达撤退的军令,作为对方亲兵营将领的冯国胜和吴弛,纷纷开口劝道。 吴弛主要还是因为怕死,冯国胜却是担心郭洺会因为一时冲动,导致全体郭家军万劫不复。 “不,不能撤。”郭洺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我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你们且安静,不要打扰我。” 不管怎么样,这场水战他是绝不会撤兵的,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撤了,那么打过长江,占领金陵的计划,只怕就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所以,越到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行事,不能慌乱。郭洺咽了口唾沫,顶着极大的压力,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战场。 由于此刻身处战场前列,郭洺观察敌我军情的视野大为开阔。突然间,不远处一艘元军楼船,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第六十八章 水战(六) 那艘楼船装潢得十分华丽,明显不同于周边其他楼船。最重要的是,楼船的船樯一侧,还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 旗帜背面,绣着一串蒙古八思巴文,看不懂什么意思,正面却是“江浙中丞”四个巨大的汉字。不用想,那一定是元军主帅的座舰。 郭洺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喜不自胜。 “胜子,吴弛,看到西北方向那座楼船没有?把亲兵营炮手全部给我召集起来,让他们集中火力,对准那个方向轰炸!要是炸中了,每个炮手,我赏他十两黄金!” “遵命!” 冯国胜、吴弛二人闻言,先是呆了呆,随后立刻退下,将郭洺的意思传达给亲兵营炮手。 与此同时,西北角,郭洺视线内的元军楼船。 “告诉陈埜先、康茂才,本中丞已替他们设下了庆功宴,等打完了仗,让他俩过来饮酒。” 眼看战场局势对自己绝对有利,蛮子海牙心道此仗绝不可能打输了,一面命后厨下去准备玉瀣琼肴、四味八珍,准备待会儿大快朵颐,一面向亲兵吩咐道。 孰料他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巨响,紧接着整座楼船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猝不及防之下,蛮子海牙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直摔得眼冒金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海牙大人,不好了,咱们的船不知道被什么打中了,船舱被砸穿了一个大洞!” “快!快让人去修补!快去!” 另一边,郭洺从望远镜内看到蛮子海牙的座舰被击中,心中既有些兴奋,又有些遗憾。 他手下五十多名炮兵,炮弹齐发,居然只有一发打中,这命中率实在有些感人。 想了想,他立刻加大了赏赐力度:“方才击中目标的炮手兄弟,赏三十两黄金!其他人再给我加把劲儿!” 元末通货膨胀,三十两黄金,意味着能兑换到上千贯的铜钱,兑换成交钞则更多,已经足够买下不少田地了。 一听到有如此重赏,亲兵营的炮手们无不打起百倍精神,努力调整炮架角度,望着对面的元军楼船进行轰炸。 “嘣——嘣——嘣——” 震耳欲聋的炮声,伴随着一颗颗黑压压的实心炮弹,接二连三地划过江面,对着远处蛮子海牙的座舰飞落。 这次击中目标的炮弹,明显要之前多得多,蛮子海牙安排到船舱修补的士兵,立时被炸死炸伤上百人,原先的漏洞非但没有被补上,反而又增加了七八处。 “大人,贼军用了妖术,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快逃吧。” 蛮子海牙身畔,数十名亲兵一面将他护卫在身后,一面提议道。 “逃?”蛮子海牙愣了愣,咽了口唾沫道:“不,不行,本官要是逃了,这场仗不就打输了……” 对方话未说完,脚下的楼船又是一阵剧烈摇晃,他整个人连同身畔的亲兵,通通被震得摔倒。 这下子,蛮子海牙也开始动摇了。他实在不明白对面的贼军用了什么办法,能给自己的楼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拍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投石机?那更不可能了,就对方那样的小船,怎么安装得了投石机? 想来想去,好像真的只有妖术才能解释。 蛮子海牙生怕再这样下去,楼船被被炸沉,自己落得个到长江底喂鱼的下场,只得慌慌张张传令道: “传我的军令,让陈将军、康将军撤兵吧,等搞清楚贼军用了什么妖法,再和对方决战也不迟。” “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追杀鞑子,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别让他们跑了!” 发现元军的楼船居然丢下其他中、小战船不顾,开始调头西撤,郭洺这边,数万郭家军将士以及巢湖水军,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大振,纷纷大声呐喊起来。 于是乎长江只有的江面上,居然出现了如此奇景:千余艘小型战船,逆流而上,对着百余巨型战船紧追不舍,那情形,不亚于一群牛犊在追逐狮子。 蛮子海牙的大船一路逃跑,郭洺这边的小船一路紧跟。 元军的大船因为体积大、吃水深,自然跑不过对手的小船,眼看就要被追上,蛮子海牙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带着手下船队,一头扎进了上游北岸的裕溪口码头。 郭洺见状,在和俞廷玉、廖永安等人商议过后,留下一部分人封锁码头入口,亲率其余大军,追入码头之内,准备与对方决战。 要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 这裕溪口内的水位,显然无法和长江相提并论,枯水期的水深只有两米不到,再加上口岸窄长,没办法同时停泊如此的大船,因此蛮子海牙的巨型楼船,大多遭遇了搁浅。 “好机会!弟兄们!随我冲杀!!” 郭洺敏锐地抓住战机,立刻拔出佩剑,亲自督战。徐达、汤和、廖永安、俞通海等将领,亦迅速率领部下兵马,冲向元军楼船。 “哈哈!!痛快!痛快!” 常遇春照例还是冲在最前列,登上楼船后,手执丈八钢枪,不断将挡在自己面前元军一一攒杀。 眼看对方如此锐不可当,其余郭家军士兵,纷纷跟在他身后,越战越勇。 这场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当夜二更,才终于宣告结束。一万五千多名元军,居然伤亡了半数以上。其中少部分是被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军斩杀,大部分皆是跳水逃生时,淹死在了水中。 剩下的人眼看抵抗、逃跑都无希望,权衡利弊之下,只得选择放下兵器投降。 “怎么样,怎么样,元军的主帅抓到没有?”战斗结束,郭洺赶忙向冯国胜询问。 这场仗他虽然打赢了,损失却一点也不轻,本部的两万士兵,有两千多人直接战死,受伤的还有五千多,巢湖水师的一万多弟兄,也伤亡了三四千人。 得知这样的战损比后,郭洺心中不禁悠悠一叹,历史上的朱元璋,那可真真是拿了爽文男主的剧本。对方和蛮子海牙交战,似乎全是连战连捷,打得蛮子海牙毫无脾气,根本没有这么吃力过。 自己和对方相比,真是开挂的遇到高玩了。 然而让郭洺无语的还在后头,听了他的询问,冯国胜居然摇头道: “公子,听抓到的俘虏说,元军左丞蛮子海牙,还有陈埜先、康茂才等人,知道打不过咱们,早早就丢下船队,带着千把人,从裕溪口北岸走陆路逃了。” “什么?那还不赶快派人去追?” “公子,咱们的人已经追去了,根本追不上,那帮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郭洺听到这里,简直气得想骂娘。 第六十九章 回城 虽说这一仗打得不太漂亮,但不管怎么说,元军还是被击败了。 郭洺因为兵马损失严重,决定先退回和州休整两个月,为接下来进攻太平路当涂县做准备。 这次与蛮子海牙作战,战前的准备明显不足,郭洺事后反思,自己明显是轻敌了,连长江下游元军水师有多少兵马,多少战船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贸然出兵。 好在蛮子海牙还是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色厉胆薄、贪生怕死,没有三军主帅的风范,不敢和自己硬拼到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翌日清晨,在裕溪口休整一夜的郭家军连同巢湖水师,在郭洺指挥下,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此刻,一行人乘坐的已不再是原来的战船,而是昨日元军丢下的百艘巨型楼船,看起来气派无比。 尤其郭洺乘坐的这艘,因为是蛮子海牙的座舰,装潢十分华丽。船上的阁楼总共有四重,包括大厅、后厨、卧室、书斋、戏楼、兵器库……无不描金画彩、斗拱飞檐。 室内的家具,如桌、案、椅、屏风、卧榻、月洞床,亦皆选材讲究、做工精致。可知这蛮子海牙,在江浙行省的任上必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公子,你可真有本事,不但打跑了元兵,还俘获了那么多大船!” 小姑娘俞扉烟以前虽也见过这种楼船,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坐上来,一上阁楼,便兴高采烈地四处走动,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这次与元军水战过后,她心底对郭洺的崇拜,又加深了一重,可以说如今已完全放下了对对方的戒备。 听到小姑娘夸奖自己,郭洺原本有些不太开朗的心情,也慢慢愉悦起来,没话找话道: “小烟兄弟,这次你手持刀剑护我周全,忠勇可嘉,我打算给你点奖励,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不必了吧,人家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俞扉烟把头摇了一摇,低下头捏起了袖角,过了一会儿,忽又小声道:“公子,你用的‘千里镜’,只有一尊吗?” 郭洺听到这里,知道小姑娘对自己的望远镜感兴趣,当即从袖中拿出来,笑着道:“你想要的话,我把它送给你就是了。” 这东西,上次他本来是想送给江黎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一片心意,对方居然不接受。也好,不然上次送人了,这次就没得送了。 “公子,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俞扉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郭洺竟然真的答应了,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再说了,您还要留着指挥千军万马呢。” 郭洺将望远镜放到她掌心握紧,摇头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等这趟回和州,我会想办法让人再打造几十副,到时候令尊俞伯父,还有你的两个兄长,我会每人送他们一副。” “真的吗?”俞扉烟听了此话,总算放心地收下了郭洺的礼物,笑着道:“我父亲和兄长要是能收到这礼物,一定会非常喜欢的。等等,公子,你……” 小姑娘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 先前哥哥俞通海只说自己是他的族弟,并没有说自己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如今郭洺却知道自己的父亲,还知道自己有两个哥哥,那岂不是说,他知道自己是谁? “天色不早,小烟兄弟,咱们也该吃午饭了。啧,蛮子海牙那狗官,可是在船上留了不少好东西呢,什么熊掌、驼峰、鲍鱼、海参……” 见俞扉烟满眼疑惑地望着自己,郭洺忙打了个哈哈,将此事盖了过去。说实话,他很享受现在和对方这种微妙的关系,还不想太快戳破窗户纸,更不敢直接向对方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上次江黎给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甚至让他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究竟是自己的魅力不够,吸引不了对方呢?还是用错了方法,不够含蓄? 郭洺自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的魅力有问题,于是便把原因归结为为第二点,认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因为礼法的约束,接受不了太过直白的爱慕。 痛定思痛,所以这回他决定慢慢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完成目标,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 当日傍晚,郭洺带领船队回到和州城,原本留守和州城的徐达、胡大海等将领,纷纷出城迎接。听说对方打了胜仗,众人已提前在城内杀猪宰牛,摆好庆功宴,替他接风洗尘。 “恭喜公子得胜归来!” “恭喜公子,咱们公子就是厉害啊!一出手就是大捷!” 入了城,见自家公子如此能耐,除了上万巢湖水师,还带回了百余艘元军大船,留守的将领们立刻对着他夸赞不已。 郭洺心情大悦,一面举杯向大伙敬酒,一面转头向他们介绍起了巢湖众将。 “这位是巢湖水寨的廖永安头领,这次要不是有廖头领带领全寨弟兄鼎力支持,本公子只怕凶多吉少。” “这边这几位,分别是俞廷玉俞老伯父,上次和大伙见过面的俞通海兄弟,还有俞通源、俞通渊两位兄弟,那边是张德胜兄弟……” 将巢湖主要的几个将领一一介绍完毕,郭洺顿了顿,又将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常遇春特别夸赞了一番。 “这位常遇春兄弟,是上次在和州投奔本公子的,这次水战,他可是立了大功,一杆铁枪使得密不透风、毫无破绽,只凭一己之力就干掉了二三十个鞑子兵!” “嘶……真的假的?这汉子有如此骁勇?”众将闻言,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对方。 听到众人小声议论,常遇春翻了个白眼,不高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只可惜这回是水战,常某施展不开,若是陆上骑马对敌,莫说二三十人,就是来百十个,某家也不惧!” “好!好志气!”胡大海斟满一杯酒,起身笑着向对方道:“来,常兄弟,胡某敬你一杯!” 所谓英雄惜英雄,见胡大海生得长身铁面,气度不凡,常遇春于是也斟了一杯酒,向对方回敬。 “哈哈哈!来来,大伙都满上!”郭洺见状,忙在一旁引导氛围。 有了他的发话,众人于是放下拘束,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又喝酒吃肉,又是划拳猜谜,气氛热闹到了顶点。 人群之中,唯有李善长显得格外孤立。 因为上次在濠州配合朱元璋骗开了濠州城的事,导致他在众将领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再加上郭洺似乎也刻意冷落,其他人察言观色,自然也不想和他亲近。 第七十章 小诸侯 “公子,在下……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酒阑宴散,众将领皆散去,四下空荡荡的,只有李善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郭洺。见对方把自己单独留下来,半晌不发一语,李善长只得硬着头皮主动开口。 郭洺手中举着半杯热气已消、尚未喝完的酒,抬起头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怎么样,李先生,受人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善长满面通红,低下头,语带惭愧道:“李某有罪,以后这先生二字,还请公子万勿再叫了,叫在下善长便是。” “没错,你是有罪!”郭洺说着,放下酒杯,声音突然一变,“我大军出征六合,把滁州交给你看管,有人私底下密谋作乱你却不知道,导致对方卷尽我城内的兵马物资,辜负了公子对你的信任,此为罪一。” “乱军北上濠州,是你配合他们,骗开了濠州城门,导致汤和、郭兴、郭英等将军被软禁,白白送给对方了一大块地盘,还是我义军的起家之地,此为罪二。” “我让人把你从濠州接回来,原指望你心中有廉耻之心,能自己到我这里谢罪,结果却迟迟不见你的行动,此为罪三!” 列举完对方的罪状,郭洺垂下眼眸,面无表情道:“这三条罪,条条都足以论死了,怎么样,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李善长听到这里,脸色又惭愧转至苍白,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只觉得浑身汗流浃背,整个人伏跪在地上,失魂落魄道: “善长知罪,但凭公子处置……只望公子念在与善长相识一场的份上,等善长死后,派人将善长的尸首运回定远埋葬。” 郭洺只是想敲打敲打李善长,并不打算真的取对方性命。此刻见对方如此模样,他心中隐隐得意的同时,也再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古往今来的上位者,不但能随意操纵臣下的死生荣辱,甚至能左右对方的喜怒哀乐。怪不得多少人为了争夺权力,闹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这就是一味使人上瘾的毒药啊。 “先生起来吧,本公子要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专门等今天。” 戏做足了,郭洺自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一面弯身将李善长搀扶起来,一面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先生昔日在滁州,替我向地方豪强筹措粮草,向前线输送物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又怎么忍心杀你呢?” “方才之言,一来确实是我的切责,毕竟先生这次,唉……不说也罢。二来,我只希望先生把我方才的话,当做一种督促,日后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李善长闻言,呆了一呆,心中欣喜之余,忙举起一只手掌,对天起誓道:“善长今后定当尽心竭力,替公子处事理政,若再行任何不忠之举,愿受天诛地灭!” “好了好了,先生何必如此。”郭洺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拦住了对方。 什么赌咒起誓之类的,他是半点也不相信的,这世上违背诺言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遭报应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接着向李善长道: “这次攻打元军水师,我军的损失也不小,本公子决定在和州休整两个月,着手扩充兵马的同时,也加紧打造盔甲、兵器、攻城器械,这些事,每一样都需要花费大量钱财,还需先生仔细替我筹谋。” “在下遵命。”李善长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公子,如今您军威日盛,所辖州县日多,只靠在下和十来个幕僚,无论是征税还是处理日常事务,皆十分不便,是不是该考虑设置百官了?” 郭洺听了这话,斟酌片刻,摇头道:“不急,不急,暂时还是先这样吧。” 设置百官肯定是有必要的,不过他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将来夺取太平路、集庆路,入主金陵城后,才显得比较正式,不然会有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见郭洺不同意,李善长也就没有再坚持。 … 时间过得很快,倏忽之间,两个月便过去了。 这两个月来,郭洺整日忙得分身乏术、不可开交,首先就是忙着收编元军俘虏,扩充兵马。 话说上次瓦梁垒一战,元朝鲁国王朵儿只兵败身死,给郭洺留下了堆积如山的辎重,以及将近三万的俘虏,后来他又从董抟霄那里抓了一万多人,加起来就是四万的俘虏。 四万俘虏,都快超过他本部的兵马了,如此多的人员,自然不可能全部关押起来,所以当时就被郭洺陆续交给手下的将领收编。 其中有一万多俘虏,被编给了六合城的江源。江源所部,名义上虽然属于郭洺麾下的第五镇,但实际上却保留了相当大的自主权,内部的人事任命、物资分配,郭洺一律都不插手。 剩下的三万俘虏,则被留守六合的耿再成、耿君用,留守真州的冯国用、缪大亨四个将领瓜分了。郭洺原先就给这几人留下了不少辅兵,加上收编的元军俘虏,如今他们基本人人手上都有个一万人左右的兵马。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冯国用和廖大亨,两人上次“归降”元朝后,因为驻扎在真州,吃的是元朝军饷,于是疯狂扩充兵力。如今他们在郭洺这里的职位,依旧是参将,在元朝那边却都做到万户了。 郭洺得知此事,心中哭笑不得,打算等这次渡江南下后,就把二人双双提为总兵。 “嘶……这么算起来的话,小爷我的兵力已经膨胀到十五万了?” 此刻,郭洺在和州的兵马,把巢湖水师和上次裕溪口俘虏的元军算上,再加上这两个月来从周边招募的新兵,已达到七万多人。 加上真州冯国用、缪大亨、六合江源、耿再成、耿君用,以及滁州花云各部,不算濠州的朱元璋,纸面上,属于他的兵力居然有十五万之多。 十五万的兵马,怎么也算得上一个小诸侯了。 第七十一章 采石矶 除了扩充兵力之事,这两个月来,郭洺还加紧打造火器。上次和蛮子海牙的水战,使他意识到火器,尤其是大炮,对自己的重要程度。 科技的代差只要足够大,完全可以碾压兵力上的不足,关于这一点,来自后世,在教科书上了解过中国近代历史的郭洺,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说起来,如今他给亲兵营装备的弗朗机火炮,威力其实不算太大,这种火炮的发射原理和火绳枪差不多,可以看做是一种巨型的火绳枪,只是其内部采用了子母结构,所以可以连续发射,速度上比较有优势。 不过这种火炮,缺点也很致命,那就是气密性不足,非常容易炸膛,每打几发就必须停下来消热。 如果有条件的话,郭洺还是比较看好红夷大炮,但是那玩意儿构造太过复杂,需要耗费的材料也十分巨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出来的。至于威力和射程方面,自不必说,体量足够的红夷大炮,最大射程能达到三四公里,那可是连城墙都有可能轰塌的,这一点弗朗机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不过目前的情况来说,郭洺还是只能把精力放在打造弗朗机上,这种小型火炮攻城虽然不如红夷大炮好使,不过打野战,打水战,携带起来都比较方便。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如今郭洺手下的火器工匠,为他加铸了二十三门弗朗机炮、五百多支火绳枪,当然,这些离郭洺的预期还差得很远。 但是没办法,滁州火器作坊的规模,就那么大一点儿,上次还被朱元璋洗劫过,好多存和货设备都被对方带走了,如今能生产出这些火器,已经是众工匠们殚精竭虑的结果了。 郭洺也理解众工匠的难处,并没有苛责众人,既然无法过度依赖火器,他也只能让大伙多打造一些重型的攻城器械,比如云梯、冲车、抛石车等物,以期到时候可以减少攻城士兵的伤亡。 … 三月,正是桃红柳绿、燕舞莺歌的季节。 这月的月底,郭洺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和州城在检阅完三军后,便开始正式出师。 这次他吸取了上回水战的教训,特地将徐达和胡大海二人都带了出来,只留汤和、郭兴、郭英等人留守和州城。指挥数万大军作战,这类战术执行的事,郭洺觉得还是交给徐达、胡大海来做比较合适,自己只需要在后方制定战略就行了。 “公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 “去牛渚,你可知在哪里么?” “嗯,小时候去过。” 长江水面,原属于蛮子海牙的巨型楼船,顶楼卧室的一面铜镜前,小姑娘俞扉烟,此刻正在替郭洺梳头、更换铠甲。 这些事以前通常都是冯国胜在做,自打有了俞扉烟后,冯国胜除了统率亲兵营,便只剩下替郭洺当传声筒一个作用了。对方对此倒也没什么怨言,反而乐得清闲。 其实说起来,不仅仅是冯国胜,郭家军其他将领,基本人人都能看穿俞扉烟的性别,自然也明白郭洺的企图,只不过大伙想成全自家公子,因此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连俞扉烟自己,也越来越感觉到,郭洺其实知道自己假小子的身份,因为对方帐下的其他亲兵,人人都住在同一间军营,只有她是个例外,可以一个人住单间。 每次她身体不舒服,来天葵的时候,郭洺好像也能看出来,会让后厨给她做一些补血的菜品,还会提醒她多注意休息。 如此种种,都让俞扉烟心里肯定自己的猜测,同时心中感到奇怪,如果对方知道自己不是男子,为何还要留自己做亲兵呢? 好多次她都想开口询问,奈何郭洺却每次都顾左言他,转移话题。 “公子,我记得你上次和其他将军商议的时候,不是说要进攻集庆路吗?为何如今却又向太平路进攻了呢?” “哈,问得好。你可听说过什么叫‘声东击西’么?” 郭洺在俞扉烟的帮助下,戴上凤翅盔,穿好了朱漆山文甲,一面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面缓缓开口向对方解释: “上次我们从巢湖出发,结果在铜城闸、马场河遇到元军围堵,你还记得吧,这说明什么?” 俞扉烟望着全副戎装、威风凛凛的郭洺,呆了一呆,随后摇头道:“我不明白。” “这说明我们内部定有元军安插的细作,把本公子的军情传给了鞑子。我没时间追查细作是谁,干脆将计就计,让元军误以为我等要进攻集庆,从而把重兵都放到集庆去。” 郭洺说到这里,嘴角掠过一丝得意。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这次出师,其实是兵分两路。 一路作为疑兵,总数只有三四千人,乘小船往集庆的方向先行出发。 另一路才是主力,于前往集庆那路疑兵出发的第二日,才开始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准备攻夺太平路当涂县。 欲入太平路,必须先攻下牛渚。 牛渚也叫采石矶,与城陵矶、燕子矶,合称长江三矶,形势十分险要,素有“金陵屏障、建康锁钥”之称,自古就是南北兵家必争之地。 元朝方面,自然也明白采石矶的重要性,因此在其处囤积了上万兵马,修筑了大量楼寨,以防有人来犯。 不过郭洺并无任何畏惧,这次出征,他足足带了六万兵马,其中有五万都是战兵,而且他还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徐达和胡大海,麾下更是有常遇春这种绝世猛将。 如此豪华的阵容,要是都拿不下牛渚,打不进太平路的话,那自己干脆跳进长江喂鱼算了,还做什么争霸天下的美梦。 正午,阳光越发明媚,水面回升的长江江面,波涛汹涌、沙鸥翔集。 郭家军千余艘中船、小船,在百艘大船的带领下,航行了数个时辰,终于缓缓到达了目的地。 “公子,前方就是采石矶了!” “很好,传令三军,准备登岸!” 第七十二章 故纵 采石矶地形陡峭,高出江面一丈有余。 此刻矶上楼寨中的元军,已发现了郭家军的到来,忙组织起队伍,列阵迎敌。 “不会吧,莫非又是那个家伙?” 楼船栏杆边,郭洺举起望远镜望了一阵,发现对面采石矶的元军阵营中,高高竖着一面大旗,和自己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背面是一串八思巴文,正面是“江浙中丞”四个大字。 他顿时便反应了过来,此时驻扎在采石矶的,必然又是蛮子海牙无疑。 “嘶……真是天助我也啊!” 郭洺心中大喜,命船队靠近采石矶,先安排亲兵营炮手,用弗朗机大炮轰炸了一轮,紧接着立刻令常遇春带领一支先锋军抢岸登陆。 由于上一次水战立了功,如今常遇春已被他提拔为了参将,手下统领三千兵马,说实话,这个速度相比于其他人已经很快了,也就对方是常遇春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都给我跟上!做常某的兵不能怕死,越怕死,死得越快!” 常遇春本人,当然也明白郭洺对自己的器重,心中发誓要让众人刮目相看。此刻,对方已带着部下兵马,手举藤牌,冒着元军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快速冲上了采石矶。 “呔!来将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本将军老星卜喇先,从不斩无名之鬼!” 见对面数千人,居然冒着箭雨冲了上来,元朝万户老星卜喇先,不知是多年未曾打过仗,还是说书听多了,居然单枪匹马走出阵前,对着常遇春大喝道。 常遇春愣了愣,见对方头戴铁胄,身上穿着鱼鳞甲,与周边其他士兵装扮不同,料定此人必是元军将领,也不废话,当即从腰后取下随身携带的弓箭,搭弓上弦,望着对方连射三箭。 话说常遇春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无不精通,一支钢枪练到世上罕有敌手,箭法更是奇准无比。 只听“嗖,嗖,嗖——”,三道破空声划过。 对面的老星卜喇先,胸口、咽喉、左眼,各中一箭,当即痛呼一声,从马上栽倒在地,当场身亡。 由于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很多元军半晌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发现,自家主帅居然就这样死了,顿时便阵脚大乱起来,还不等对面发起进攻,自己就开始向后溃退。 后方蛮子海牙见状,急得五内如焚,却又毫无办法,他根本约束不了这些溃兵。 “哈哈哈,给我杀!” 常遇春大喜,立刻收起弓箭,拔出腰刀,带着三千多先锋军扑了上去,仿佛狼入羊群,元军无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啧,公子真有眼光,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猛士。” “是啊,此人如此骁勇,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你我一样,替公子统领全军了。” 后方楼船,正在观战的徐达和胡大海见状,赶忙下令后续部队跟上。 于是乎上万名郭家军将士,跟在常遇春等人身后,陆续冲上采石矶,对溃逃的元军展开大规模的追杀、搜捕。 到得傍晚,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整座采石矶便被大伙顺利拿下了。 “怎么样,蛮子海牙抓到没有?” 将楼船停在岸边,郭洺带着俞扉烟一起登上了采石矶,他非常关心蛮子海牙的死活,忙向刚带人打扫完战场的冯国胜问道。 冯国胜笑着道:“公子放心,这老小子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咱们的弟兄逮住了。” “哦……”郭洺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摇头道:“找个时间,把他给我放了,最好故意给他制造逃跑机会。” “啊?公子,我没听错吧。”冯国胜不解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这条大鱼,这是为什么啊?” 郭洺敲了对方脑袋一下,满脸嫌弃道:“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儿去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咱们把他放回去,比留他在这里更有用。” 老实说,这个决定也算郭洺临时起意。 历史上的蛮子海牙,曾经多次和朱元璋交过手,基本上每次都被朱元璋打得大败,却又每一次都能成功从对方手里逃脱。 郭洺以前也觉得奇怪,这家伙是长了几只脚,每次都逃得那么快,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想必另一个时空的朱元璋,也是考虑到蛮子海牙只会打败仗的缘故,所以才屡次三番放对方离开,然后等下一次再将对方击败,以此不断削弱元军实力。 “啧,公子你这主意,真绝了。” 冯国胜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郭洺话中之意,当即伸出大拇指,口中赞叹不已。 只有一旁的俞扉烟,还是听不明白怎么回事,被两人的对话绕得晕头转向。 … “常兄弟,此战你立了首功,等这次拿下太平路,本公子定会好好封赏你,只不知你想要些什么?” 拿下采石矶,留下了几千名士兵驻守,翌日清晨,郭洺便再度启程,率领数万大军继续南下,准备一鼓作气攻下当涂县。 此刻楼船上,因为常遇春昨日立了大功,郭洺便趁着和众将一起商议军情的当儿,先是将对方夸奖了一番,随后又询问起对方想要什么封赏。 常遇春想了想,皱着眉道:“公子,您只给我区区三千兵马,大部分还是新兵,一则人数太少,二来用着也不够趁手。” “啧啧,那依你的意思,你想指挥多少兵马?”郭洺咂了咂嘴道。 对方直言不讳道:“某家虽不敢学兵圣韩信,说什么多多益善的话,但起码十万武弁,总是该有的。” “十万?”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道:“现在还不成,等以后吧,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 听到郭洺如此许诺对方,其他将领的眼中艳羡、嫉妒之意,兼而有之。只是一想到对方昨日表现得那般勇猛,他们心中的不满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 采石矶离长江南岸近在咫尺,郭家军的船队行不多久,便顺利靠岸,成功登陆了当涂县。 第七十三章 攻取太平 郭洺的数万大军登陆当涂后,立刻将整座县城,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叠叠地包围了起来。 接着便是搭建各种攻城设施,架云梯、抛石机,上冲车、重弩、弗朗机火炮。 “奇怪……鞑子怎么回事?” 郭洺摆下了如此大的阵势,本以为接下来肯定要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仗发生,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当涂县城头,居然连防守的元军都看不到几个。 原来,之前他分兵假意进攻集庆路,居然真的成功把元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太平路原本有数万元朝守军,如今大部分皆被江浙行省左丞阿鲁灰抽调到了东边,协助防守金陵城。 此刻太平路一带,只有区区一万不到元军,还分别驻扎在当涂、芜湖和繁昌三县,每县不过几千兵马。驻守当涂的元朝平章完者不花、达鲁花赤普鲁罕忽里、万户万钧等人,发现敌众我寡,什么抵抗都没做,便立刻脚底抹油、弃城而逃。 整个太平路,唯有总管府官员靳义,以及之前在全椒县,被郭洺吓跑过一次的万户纳哈出,选择据城固守,顽抗到底。然而二人势单力孤,终究是螳臂当车、无济于事。 当日午后,攻城便结束。郭洺只付出了微乎其微的代价,便一口气夺下当涂县城,活捉了靳义、纳哈出两人。 “目今元室失德,天下大乱,值此危难之际,两位仍能尽忠职守,本公子深感敬佩,不知你们可愿投奔本公子,共襄大业?” 当涂县城,一身戎装的郭洺,在数百亲兵簇拥下,进驻城内的元朝平章衙门,挑了把官帽椅坐下,缓缓开口,对堂下的靳义和纳哈出问道。 考虑到这二人尽管能力一般,但在元朝一干猪狗不如的官吏中,也算是有点良心,郭洺便打算他们招降,给其他地方的蒙元官员们做个榜样,以期能减少将来攻打其他元朝州县的难度。 不料这二人居然都是硬骨头,并不愿意投降。 靳义闻言,白了郭洺一眼,不屑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纳哈出亦摇头道:“我主在北,绝不可南面事人,你若心善,便给我个痛快的吧。” 郭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身畔的李善长见状,小声提醒道:“公子,这两人在太平路素有贤名,杀他们只怕对您名声不好,不如把他们放了,还能增加其他元朝官吏对您的好感。” “不,既然这二人一心求死,我成全他们就是了,也好让将来不肯跟我合作的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郭洺摇了摇头,声音冷冷道。 李善长对未来的历史走向不了解,会说出方才那番话并不奇怪,但郭洺可不一样,他对历史的发展是清楚的。靳义倒也罢了,纳哈出是一定要杀的,断不能留。 纳哈出此人,乃元朝世袭万户,往上追溯,其实和先前兵败自尽的鲁国王朵儿只同出一脉,都是当年成吉思汗帐下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后裔。 在郭洺那个时空,当年的朱元璋攻下太平路,便是因为放走了纳哈出,结果酿成大错。 纳哈出被释放后,跑到关外,利用自己木华黎后裔的身份,成功整合了辽东的势力,与后来建立的明朝对抗,杀掠明军将近两万,让朱元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如今轮到郭洺处理此事,他自然不可能重蹈朱元璋的覆辙,当即下令,将不肯投降的靳义、纳哈出两人,就地斩杀。 斩杀完两个元将,郭洺领军,又在当涂暂歇了一夜。 第二日,郭洺兵分三路,一路由自己统领,继续留守当涂县城,另外两路他则分别交给徐达和胡大海统领,命二人向当涂西面的芜湖和繁昌进攻。 徐达、胡大海领命,各自率两万大军出发,一路上同样没遇到多少抵抗,没几日的工夫,便成功夺取了芜湖、繁昌两座县城。 太平路总共就三座城池,攻夺了太平,郭洺一面继续扩军,吸纳附近的丁壮,组建新军防守城池,一面让李善长带人清理元军留下的粮草辎重、金银财帛。 “嘶……这长江以南,不愧是自古以来的财赋重地。” 清理完元朝在太平路的府库,看到李善长等人整理的帐册,郭洺下巴差点没被惊掉。 一个小小的太平路,三个县城,居然有高达三十万石的粮草,比自己之前抢到的所有粮草加起来都多! 光是太平路就如此,这要是换做东边的集庆路,岂不是还要更多?凭这三十万石粮草,自己手里的兵马,完全再扩张一倍。 想到这里,郭洺心中兴奋不已。 … “诸位兄弟,我意东进直取金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大伙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说得好有赏!” 这日中军大营下,郭洺端坐正中,向着周边众将询问道。 徐达沉思良久,率先开口道:“公子,先前太平路的兵马,大部分都去了集庆路,如今集庆的兵马恐怕不下十万,而这十万人,想来大都囤积在金陵城中。” 郭洺闻言,皱着眉反问道:“徐兄弟,你的意思,是建议我先把集庆周边的州县攻下,再对金陵城徐徐图之?” “正是。”徐达点了点头。 应该说,对方的这个想法还是有道理的,至少比较稳妥,其他将领们听了此言,纷纷点头附和,只有一旁常遇春十分地不以为然。 “那怎么能行?我等在长江南岸,只有太平一隅之地,东、西、南三面,尽是元军的地盘。如今欲取集庆,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时间拖得太久,周边的元军听到风声,势必会对我等合围,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放屁,我们不去打元军,他们就烧香拜佛了,哪还有胆子敢包围我们?” “就是,论打仗,你还能比徐总兵懂?” 常遇春加入郭洺团队毕竟还时间不长,人脉和威望都比不上徐达,因此,即便此刻不少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大伙却还是用一种教训的口吻斥责道。 “大伙都静一静,其实常兄弟说的不无道理。” 郭洺本身是支持常遇春观点的,见众人对他群起而攻之,忙站起来替对方说话道:“我军南下,立足未稳,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主动发起进攻!” “金陵是座大城,历史上有不少朝代在此建都,此城不论是对鞑子还是对我们,皆意义非凡。如果我军能顺利将其拿下,则不但能激励士气,南方其他州县,也必定能传檄而定!” 徐达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了,末将没有异议。” “公子高见,我等也没有异议。” 其余人尴尬了片刻,也只得纷纷跟着道。 第七十四章 进攻集庆 既然决定要攻取集庆,不好好准备一番,自然是不成的。 郭洺打算集中优势兵力东进,但刚到手的太平路三座县城,又不能放松,因此他只能先向周边不断募兵,等兵力足够巩固住太平路三城之后,才有足够的底气出征。 这一募兵,又花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期间郭洺远在滁州的火器作坊,陆续给他送来了十五门弗朗机,一百三十支火绳枪。 加上原来的火器,如今他手上已经有九十门大炮,将近两千支火绳枪,亲兵营三千士兵的火器普及率,高达百分之六十。 … 四月中旬,天气开始日渐炎热。 “弟兄们,眼下这场大战,是我等将来安身立命之战,此仗若是胜了,接下来本公子还会继续扩军,到时你们身上有战功的,不愁升不了官,缴获的物资,本公子也会优先赏赐给有功的将士!所以此仗,大伙只许胜,不许败!知道了么?” “愿为公子效死!!” 这一个月来,全军上下,显然已准备充分,郭洺于是和上次一样,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展开誓师大会。开完誓师大会后,紧接着他便下达了进攻集庆路的命令。 所谓集庆路,前身本是宋代的建康路,其治所位于江宁城(金陵),下辖江宁、上元、句容、溧水、溧阳五县。 集庆这个名字,其他朝代没有,只在元朝时期出现过,乃元文宗图帖睦尔所起,取“汇集喜庆”之意。因为图帖睦尔在成为元朝皇帝之前,曾于金陵受封为怀王,此乃一重喜庆,后来又由怀王成为皇帝,是为二重喜庆,对方因此改建康路为集庆路。 集庆其地,自古便有“东南门户,南北咽喉”之称,东有钟山若长龙蟠绕,西有石头山似猛虎雄据,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郭洺对这座历史名城志在必得,出师当日,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为水师,由胡大海为主帅,廖永安为副帅,共同统率三万水军,乘大小上千艘战船,沿着长江南下,计划先进攻京口镇、丹徒县、句容县,再从后方进攻金陵; 而郭洺本人则和徐达一起,统率剩下三万大军,准备直接从正面方向行军,对着金陵城发起进攻。 得知郭家军兴兵来犯,驻守金陵城的元军自然也没有坐以待毙。 上次被郭洺故意放走的元朝江浙行省中丞蛮子海牙,在与江浙左丞阿鲁灰商议之后,立刻从金陵城内纠集了五万大军,以巨舟横截江面,封锁姑溪河口,阻挡胡大海、廖永安等人北上。 接着二人又以“先发制人”为由,命麾下的民帅陈埜先、康茂才二人,统领三万兵马,在郭家军尚未进入集庆路前,主动向对方所在的太平路方向发起进攻。 … “什么?你们没有弄错吧,元军居然主动出城了?” “千真万确,咱们的探子确实看到元军出城了。” 当涂县城东三十里,郭洺行军至半途,从冯国胜口中得知元军的动向,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心中便是一阵狂喜。 他先前还一直担心,金陵城地势险要,修筑得又那么坚固,元军毕竟有十多万兵马,要是全都在城里扎堆,自己派兵硬攻能有几分胜算,实在难说。 如今得知,对方竟然将八万兵马调出城内,企图和自己打野战,郭洺简直肚子都快笑抽筋了。 看来先前自己把蛮子海牙放回去,真是一个天才的决定,要不是此人,自己这回就算真的能攻下金陵,拿下整个集庆路,只怕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十分惨痛。 这下好了,什么后顾之忧也没有,抄家伙干就完了。 “继续加派探马,给我查清楚陈埜先和康茂才所部的具体位置!逮到了,狠狠地打!” 郭洺骑在马上,抖了抖身上的黑披风,冷哼一声道:“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出城跟咱们打野战?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大伙的面子往哪里搁?” “哈哈哈哈哈!公子说得是!” 周边与他骑马同行的众将,闻听此言,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一旁亲兵打扮的俞扉烟,悄悄地打量着郭洺,两颊突然染上一抹羞红。 连日来跟在郭洺身边,看着对方在军中说一不二,被数万将士众星捧月的样子,小姑娘对他已然非常崇拜,此刻,见对方如此意气风发,她心中的钦慕之意越发浓郁了。 自古美人多爱英雄,何况是俞扉烟这样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怀春的年纪。 只是小姑娘脸皮很薄,一来不确定郭洺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性别,二来也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因此迟迟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现在的郭洺却是一点也顾不上了。 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击败元军,如何夺取金陵,为自己未来的帝王之业打下基础! … 正午,天气热得离谱。 刺耳的蝉鸣声由远及近,仿佛锯木头一般,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陈大哥,咱们明明早就可以到太平路,这几天以来,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故意带大伙绕路?” 从江宁县到当涂县,不过一百五十多里的距离,就算一支军队全是步兵,行军三天差不多也就到了。然而陈埜先率领着手下三万元军,左拐右绕,行了六七天的时间,居然还没走完路程的一半。 此时与陈埜先一同出城,奉命到太平路进攻郭家军的康茂才,察觉到异常,不禁勒马停下,向对方询问。 陈埜先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老康,你觉得就凭咱们这三万人,能打得过太平路的贼军么?” “啧……恐怕很难。”康茂才咂了咂嘴,低下头,有些不自信道:“听说贼军当初在瓦梁垒,可是击败了朵儿只王爷六万大军的,那里头还有不少探马赤军和蒙古军。连他们都打不过,咱们这帮汉军,只怕更打不过了。” “没错,正是如此。”陈埜先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接着又问道:“那你觉得蛮子海牙、阿鲁灰那两个蒙古人,知不知道咱们打不过贼军呢?” “这……”康茂才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陈埜先叹了口气,愤愤道:“这帮鞑子狗官,实在欺人太甚,明知咱们哥俩不可能是贼军对手,还让咱们去送死,就因为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咱们不是蒙古人,康老弟,你说是不是这样?” “陈大哥,你的意思,难道是想……”康茂才听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第七十五章 计中计(一) “弟兄们,都歇一歇,喝口水再启程。” 午后,阳光炙烤下的大地,青烟隐隐。眼看将士们行军辛苦,此刻正好又路过一片柳林,郭洺于是命大伙暂时下马休息。 过了一会儿,前方冯国胜突然来报。 “公子,陈埜先的兵马找到了,将近有三万多人,正在涑水城北边十里外扎营,只不过……” “不过什么,既然找到了,等会儿打就完了。”郭洺翻了个白眼。 冯国胜哭笑不得道:“公子,打怕是不能打了,因为对方已经亲自来见您了,您等会儿,我让人把他给叫过来。” “啧,到底怎么回事?” 郭洺咂了咂嘴,心中正觉奇怪,忽见冯国胜招了招手,随后几个亲兵营士兵,便将一个元军将领打扮的中年男子带到他面前。 那男子正是陈埜先,见了郭洺,对方赶忙跪倒在地,边叩首边道:“在下伪元集庆路万户陈埜先,拜见郭大帅!得知大帅领数万义军渡江,伐无道、诛暴元,在下不敢相抗,原领所部三万兵马,归顺大帅。” “什么,你要投降本公子?”郭洺闻言,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直呼好家伙。 对于陈埜先此人,他的印象可谓非常深刻,因为历史上,自己原来的宿主郭天叙,正是被此人所杀。 当时朱元璋领军攻占太平路,蛮子海牙和阿鲁灰也是派陈埜先和康茂才,领数万兵马西进,试图夺回城池,结果二人兵败,一道被朱元璋俘虏。 陈埜先在被俘之后,谎称愿意给朱元璋做内应,谋取集庆路,让对方放自己回去。而朱元璋明明已看出了对方意图,却还是放对方离开,随后又故意让郭天叙领兵前往策应。 结果郭天叙带着一支兵马出发,刚到集庆,就中了元军的埋伏,最后被元军阵斩,稀里糊涂地成了冤死鬼。 “你小子……该不会是诈降吧?” 想到这段历史,郭洺犹如条件反射一般,当即抽出腰间佩剑,一面指着对方鼻子诘问,一面转头对周边亲兵道:“此人阴险狡诈,给我把他拿下!严刑拷打!” “冤枉!冤枉啊!” 陈埜先是真心打算来投降的,见郭洺如此,吓得魂飞魄散,忙拼命磕头喊冤:“大帅,在下的确是诚心归顺,我的三万兵马就在十里外,您要是不信,我马上让他们放下兵器,任凭您处置!” “公子,此人身为元军主帅,既敢只身前来相见,此事恐怕不会有假。” “公子若还是心存疑虑,不妨就按对方先前的话去做。” 徐达、李善长等人,此刻也在郭洺身畔,见对方行为如此反常,忙上前一步,开口劝说道。 郭洺闻言,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忙咳嗽两声,换了副表情,声音淡淡道:“既然如此,陈埜先,你就让你那三万弟兄,都脱下盔甲、放下兵器,到我这里来受降吧。” “在下遵命!”陈埜先赶忙点头同意。 由于此事发生得实在突然,郭洺本来还心存疑虑,总觉得三万多元军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就归顺自己,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时辰后,先前那陈埜先,和康茂才一起,居然真的带着三万多放下兵器的士兵,来到了他的面前。 “嘶……还真是奇幻啊。”看到对方真是来投降自己的,郭洺心中不禁暗叹。 眼下这个时空的历史,和自己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两者出现的偏差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换句话说,自己所拥有的上帝视角,今后只怕会越来越有限。 “两位请起吧,既然两位将军诚心归顺,本公子哪有不接纳的道理。” 此刻,见陈埜先、康茂才,双双跪在自己面前,郭洺忙伸手将两人搀扶起来,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慰勉一番,接着问道: “如今我欲直取金陵城,奈何城内有元朝守军,城外长江还有不少水师,不知两位将军可有什么良策助我呢?” “这个嘛,大帅且容我等想想……” 陈、康二人闻言,对视片刻,皆埋头苦思起来,然而却迟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郭洺见二人如此没用,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得主动开口道:“本公子打算让你二人为内应,骗开金陵城的城门,放我大军杀入城内,此事若能做成,我保你二人在我军中做个总兵,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呐?” “我等当然愿意为大帅效劳!” 二人闻言,一面点头答应,一面齐声称赞道:“啧,如此妙计,我们为何就想不到呢?大帅真是英明神武啊。” 郭洺没空听这些阿谀奉承,立刻命两人着手安排此事。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还多长了个心眼,命麾下常遇春、费聚、华云龙等将领,各领一营部众,合计九千人,换上元军的衣服,跟在陈埜先、康茂才等人身后,随对方一起返回金陵城。 他本人则亲率剩下的两万大军,在后方伺机行动,一旦前边得手了,便立刻整军杀将过去。 … 金陵城,御史府。 “什么,陈埜先和康茂才又回来了?” “是啊,他们说太平路的贼军声势浩大,不可能打得赢,不如固守金陵城,请大人开门放他们进门。” 此刻留守城池的元朝高官,乃是南台御史大夫福寿,此人和蛮子海牙、阿鲁灰那样的酒囊饭袋不同,颇有几分智谋。 只可惜正是因为此故,对方平日里总受蛮子海牙和阿鲁灰的排挤,如今两个卧龙凤雏领着五万兵马去封锁长江,却只给对方留了两万兵马守城,这福寿纵然有诸葛再世之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听到部下禀报,说陈埜先、康茂才二人突然半路回师,福寿心中顿时起疑,忙吩咐道: “给本官紧闭城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福寿的话刚说罢,一旁的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百家奴等元军将领,便纷纷劝道: “大人,我看还是放他们进城吧,那两个泥腿子汉人,虽不堪什么大用,但守守城池还是可以的。” “是啊,您要是闭门不受,万一他二人转头就去投降贼军,又当如何是好呢?” 福寿闻言,感觉众将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沉思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笑着道: “你们方才的话,倒是让本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破敌之策!” 众将听了此话,纷纷追问是何妙计,对方也没有藏着掖着,立刻屏退周边仆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妙啊!简直神机妙算!” 众人听罢,连夸妙计。 第七十六章 计中计(二) “都过去这么久了,城里的鞑子为何还不开门?” “各位将军,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哇,我二人毕竟才投靠伪元朝廷一年不到,也许鞑子如今对我们起了疑心也未必。” “哼!你俩最好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样。” “瞧各位说的,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金陵城,大西门外的莫愁湖边。 发现城里的元军迟迟不见动作,常遇春、费聚、华云龙等郭家军将领,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忙对着之前投降的陈埜先、康茂才质问。 陈、康二人闻言,生怕被众人误会,赶忙再三为自己辩解。 就在这时,众人背后的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一队骑马的差役,出了金陵城,向着陈埜先的大营走来。 “陈将军、康将军,奉福寿大人钧旨,请二位入城商议要事。” 为首的衙役,并不认识常遇春等人,但却认识陈埜先,立刻向对方拱手道。 陈埜先抬头望了对方一眼,不解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一定要到城里去?” 方才说话的衙役,摇头道:“不成,大人有命,事关机密,一定要两位将军亲自进城,其他人留在城外,两位还是快请吧。” 陈埜先听到这里,心下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投降郭洺的事已经被福寿知道了,正准备开口拒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刚投降郭洺还没几个时辰,对方在城里怎么会知道? 没办法,他只好回过头,望着身后的常遇春、费聚、华云龙等人,想征求几人的意见。 费聚、华云龙见状,皆不知该如何回应,常遇春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对陈埜先道:“既然如此,将军不妨先进去看看。” 陈埜先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便和康茂才一起,随方才传令的衙役,一起进了城内。 … “公子,你还有心思做这些啊?” 大西们二十里外的长江南岸,郭洺把大军暂时安排在一座山脚驻扎避暑,自己则头戴斗笠,手持一支钓竿,端坐在岸边一处荫凉之地垂钓。 到了这个时候,郭家军这边谁都明白,接下来一场恶战只怕在所难免。见郭洺似乎一点也不紧张,还有闲心钓鱼,俞扉烟不禁奇怪地问道。 “你不懂……”郭洺闻言,笑着向对方摇了摇头。 他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钓鱼,并非为了故作高深,也不是脑子抽风了,说实话,他心里比谁都紧张。俞扉烟并没有发现,此刻他整个人,连同握着钓竿的手,其实都在微微发抖。 但还是那句话,身为上位者,越是到这种关键的时刻,越不能慌张甚至露怯,尤其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 郭洺只能通过钓鱼的行为,强行掩盖自己内心的忐忑。 “鱼上钩了。” 感觉到手里的钓竿突然开始剧烈晃动,郭洺心中大喜,赶忙用力拉动鱼线,然而却怎么也拉不出水面。如此笨拙的技术,一看就知道不是专业钓鱼佬。 “嘻……”一旁的俞扉烟捂嘴笑道:“哪有这样钓鱼的,让我来!” 小姑娘生在巢湖,长在巢湖,从小随父兄一起不知钓过多少鱼,手法自然不是郭洺能比的,接过钓竿,只轻轻一提,一条金色的大鲤鱼便被带出水面。 “啧,好兆头!”发现俞扉烟居然帮自己钓到了传说中的锦鲤,还是如此大一条,郭洺咂了咂嘴,忙对着对方夸了起来,“小烟兄弟好本事,今后有空,能不能手把手教一教我。” 俞扉烟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却见冯国胜带着几个亲兵,骑马从背后赶来禀报。 “公子,半个时辰前,陈埜先、康茂才受福寿之邀,进了一趟金陵城,如今二人已出城,还派人给您带来一个消息……” 冯国胜说到这儿,看了看郭洺身畔的俞扉烟,见对方懂事地退开一段距离,这才放心地把消息转告给了郭洺。 “哈?还有这种事?”郭洺听了对方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元朝南台御史福寿,先前把陈埜先和康茂才叫进城,居然打算让两人假装投降自己,把自己引到金陵城外,然后里应外合,将自己聚而歼之。 然而福寿不知道的是,这陈埜先、康茂才两人已经先一步投降自己了。 “很好,既然如此,我们正好将计就计,一鼓作气,击败城内那两万守军,彻底拿下金陵!”郭洺说到这里,整个人豪气干云。 … “大人,陈埜先派人来报,他已按照您的吩咐,假意向城外贼军投降,贼军果然上当,如今已跟着对方来到大西门附近了!” “哈哈哈,一切不出本官所料!” 金陵城内,听了衙役们带回来的好消息,一身蒙古官袍的南台御史福寿,当即喜笑颜开,边捋下颌边道: “传令达尼达思,百家奴他们,马上点齐兵马,杀出城门,接应陈埜先和康茂才!” 福寿此人,虽说小有智谋,但终究还是文官气太重了些,读过几本汉人的兵书,便以为自己也和古代张子房、诸葛孔明一般,有运筹帷幄、折冲万里的本事。 居然真的相信,城外的郭家军中了自己计谋。不但命麾下将领统兵迎战,自己也脱下官袍,换上戎装,随大军一起出城。 半个时辰后,满怀雄心壮志的福寿,领着城内仅有的两万官兵,浩浩荡荡杀出大西门,来到了先前使者和陈埜先、康茂才约好的地点。 “咦?有些不对吧?” 看到陈、康二人背后,站着黑压压一大片兵马,刀戟林立、甲胄俨然,数量似乎是自己这边的几倍。福寿于是带着几个随从,骑马走到两人面前,不解道: “陈将军、康将军,你们二人何时有如此多的部众?莫非是海牙大人,阿鲁灰大人给你们派来的援军?” “是啊,是啊。”二人皮笑肉不笑道。 见两人如此,福寿心里顿时有些不悦,哼了一声,接着问道:“你说贼军被你引到城外了,还说连贼首郭天叙都亲自来了,人都在哪儿呢?” 对方的话刚刚说罢,背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福寿大人,郭天叙在此!” 第七十七章 大业之基 郭洺说罢,拍了拍胯下青马,缓缓走出人群。 “什么?!” 福寿问听此言,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便要调转马头逃跑,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这周边数万带甲之士,全都是郭洺的兵马,而福寿的人正停在不远处观望,此刻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还不等他调头,郭洺亲兵营的三千士兵,便立刻将他四面包围起来。 留守金陵的福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便被郭洺生擒。 得知福寿被擒,先前被他带出城外的两万多元军,此时哪里还有半分战意,急忙争先恐后、拼命往城门的方向逃窜。 “弟兄们,建功立业,正在今日!随本公子冲锋!先入城者,赏千金!” “杀!!” 郭洺见状,立刻高举腰间佩剑,率先策马追击。 数万将士受此鼓舞,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大声呼喊着,仿佛一股洪流般,铺天盖地地向着元军发起追击。 众人一鼓作气,由大西门冲杀进金陵外城,元军只顾逃命,没人敢停下来稍作抵抗,立时便被杀死了数千。 其余人要么扔下兵器,跪在地上请降,要么慌不择路下,躲进百姓家中藏匿。 “胜子,吴弛,你俩赶紧各带一千五百亲兵营,去监督诸镇诸营的将士,不要让他们骚扰百姓,做出什么有损我郭家军名声的事!有谁敢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不管是谁,一律给我就地斩杀!” 进入金陵城,望着眼前这座外连江淮、内控湖海,气象雄伟,却又锦绣繁华的六朝帝都,郭洺骑在马上,恍惚失神了不知多久,突然间清醒过来,赶忙对身畔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和副将吴弛下令道。 自古以来,军队破城,入城后少不了会发生士兵抢掠、杀人的事件,若是主将再纵容一些,演变成对城内居民的大屠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郭洺不是圣母,也明白战争的残酷,但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正常人,他还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在自己眼前发生。 屠戮无辜者,从来都是野蛮、恶心,不人道的行为,更何况,这金陵城内的百姓,还都是汉家儿女。 “遵命!公子放心,我等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 冯国胜和吴弛,听出了郭洺语气中的沉重,忙抱手向他行了一礼,接着领兵退下。 “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此刻郭洺身旁,骑马与他并行的俞扉烟,听了他方才所说的话,怔了怔,忽然红着眼睛,用一种哽咽的语气,望着他道。 郭洺知道,小姑娘这是被自己感动了,忙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哭笑不得道:“好了,本公子知道自己既英俊,又有情有义,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给我乱发好人卡?” “公子,什么是好人卡?”对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好奇道。 “唔……说了你也不懂。”郭洺摸了摸下巴,“总之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说‘你是个好人’之类的话了,知道吗?” “嗯嗯。”俞扉烟忙点头道:“人家记住了。” … 数日之后,金陵城彻底被郭家军攻占。 由于郭洺的极力约束,除了城内本就存在的一些地痞流氓,出来趁火打劫,被冯国胜和吴弛带人顺手消灭之外,其他的数万郭家军将士,基本都没有干出过什么抢劫杀人的勾当。 当然,郭洺心里清楚,大伙给自己打下如此偌大一座城池,什么好处都没落到,心中肯定会有落差。 为了抚慰军心,他先是下令,将城内几百名元朝官员的家产全部抄没,抄出数以千万计的金银财物,接着又从封存的元朝府库中,拿出三分之一的物资,当做犒赏,全部发放给三军将士。 如此海量的赏赐下,众将士即便原本心中有什么不满,立刻也就烟消云散了。 入城的当日,在冯国胜和吴弛的安排下,郭洺住进了原本属于元朝江行省浙中丞蛮子海牙的府邸。感觉这宅子还算不错,郭洺便常住了下来。 “大帅起于濠梁,数败逆胡鞑虏,威加四海,如今率王师夺取金陵,保全了兆万生民,真乃天生圣人!” “是啊,大帅不但年轻有为,还生得如此天庭饱满、眉秀目炬,这是帝王之相啊,我等今日得以瞻仰大帅天颜,实为三生有幸。” 发现郭洺军纪严明,既不滥杀无辜,也没有勒索钱财,金陵城内许多有名望的士绅、富户、儒者,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久后,便争相到对方府邸求见。 既然是求见,自然就不可能是空着手来。 这帮人里,有带金珠玉帛的,有带古玩字画的,有带田契房契的,甚至还有听说郭洺尚未婚配,带着许多妙龄少女前来进献的。 按郭洺以往的脾气,他原本没多少耐心和这些家伙掰扯,但如今却不一样。 金陵是一座大城,无论战略地位还是政治地位,都和周边的其他小城不同。郭洺想要在此立足,扎稳脚跟,若不和当地这些名门望姓、世家大族处理好关系,显然不可能。 因此,如今得知众人过来拜访自己,即便心里再怎么嫌麻烦,他还是让手下亲兵打扫好厅堂,又让俞扉烟给自己换了套得体的衣服,亲自出面接见。 “诸位过奖了,眼下胡元无道,苍生饱受涂炭之苦,我率众至此,无非是想为百姓除害。诸公只管各守旧业,勿生疑惧,家族之中,若有什么贤才晚辈,还请向我举荐,果有真才实学,本帅自当重用。昔日胡元有什么恶政,你等也可一一直陈,本帅必会命人革除。” 平心而论,对这帮赶着上脸对自己阿谀奉承的家伙,郭洺心里并不喜欢,可以说深恶痛绝。 历史上每次改朝换代,像这类人里,忠心事主的约等于无。 但想到如今的自己,还得靠这帮玩意儿替维持秩序、稳定人心,郭洺也只能对他们和颜悦色,装装样子。 即便真的要翻脸,那也得等将来位置坐稳了再说,当年的朱元璋便是如此。 第七十八章 真正的女主 金陵虽已被成功拿下,但考虑到附近州县还驻扎有不少元军,为了不给对方反应和集结的时间,郭洺麾下的数万大军,除了一万多人留守城内,其余人只休整不到十日,便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周边进发。 郭洺本人这次并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委任徐达、常遇春,各掌两路兵马,一路朝东边的句容、镇江杀去,一路则南下攻夺潥水州和潥阳州。 与此同时,长江水面也传来捷报: 蛮子海牙、阿鲁灰等人统领的五万元军,与胡大海和廖永安指挥的三万水师接战,数战皆败。后来听说金陵城失守,两个元朝官吏大为惶恐,赶忙率军东撤,结果又被胡大海和廖永安追上痛殴。 最终,五万元军伤亡一万,被俘两万,剩下两万人则逃到了长江以东,据说是去投靠张士诚了。 … “‘上天眷命,皇帝圣旨。昔宋室失德,朕之祖宗起于朔漠,南临泽国,更易神器,迄今将有百年……朕以凉德,缵承大统,不期倚任非人,地方蹂躏,盗寇猖獗……然汝辈昔为良民,以墨吏奸臣所迫之故,误行歧途,亦非罪也……夫率土臣民,本为朕之赤子,朕伏念上天有德,好善乐生,今欲抚绥招徕,望汝率众来归,勿自误也。’” “啧啧,想招降本公子就明说好了,还搞得这么委婉。” 话说金陵城被攻占,实在不是一件小事,郭洺原宿主郭天叙的名字,没多久便传遍大江南北,甚至传到了北方元大都的元顺帝妥欢帖木儿的耳中。 长江南岸,历来是元朝的财赋重地,得知金陵城失守,整个集庆路岌岌可危,妥欢帖木儿急得五内如焚,恨不得马上发兵向郭家军进攻,可偏偏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此时的北方,河南有刘福通、杜遵道,山东有毛贵和赵均用,此外郭洺北面的濠州、寿春一带,还有个朱元璋。元廷除非从海上进军,否则想发兵攻打郭洺,隔着这么多势力,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指望南边的元军攻打郭洺,更没有什么可能。长江以南,西有徐寿辉、左君弼等红巾军势力,东南有方国珍、陈友定这样的地方割据势力,杭州还有杨完者这种听宣不听调的土司势力,元朝根本没有一支可用的军队。 之所以有如此结果,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得怪大元自己,入主中原九十年多来,对地方的统治过于粗糙,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局面。 既然没办法直接进攻,妥欢帖木儿于是换了个思路,在大臣的建议下,派使者带着自己的诏书,以及大量金银布帛作为赏赐,前往金陵招安郭洺,准备封对方为集庆路总管。 郭洺自然没有接受元顺帝的招安。 开玩笑,自己要是接受招安,以后就只能盘踞在集庆路一隅,没有名义继续向周边扩张了。何况南方还有那么多造反的势力,自己一旦投降了元朝,就等于成了他们中的异端,这帮邻居还不马上把矛头对准自己。 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让人将元顺帝送来的赏赐全部收下后,便马上将对方的使者驱逐出境。 此刻,金陵城原蛮子海牙府邸。 郭洺端坐书斋,读起了元顺帝写给自己的诏书,越读越觉得心中好笑,不觉笑出了声。 对方明明恨不得把自己抓起来千刀万剐,却还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安抚自己。 这大元朝,果然是江河日下了。 “公子,你这是笑什么呢?”书斋一侧,听到郭洺的笑声,俞扉烟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打郭洺进据金陵城,搬进蛮子海牙的府邸居住后,小姑娘也和他一起住了进来,衣食住行,须臾不曾远离。 这是其他任何亲兵都没有的待遇,哪怕是冯国胜和吴弛,也只是有事的时候才会到府邸见他,平日皆住在别处。 到了这个地步,俞扉烟就是再迟钝,也彻底明白过来,郭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别了。基于这一点,她心中开始隐隐猜测,对方先前之所以留自己在身边,或许是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然而小姑娘脸皮很薄,尽管心里有这种猜测,却一直不敢向郭洺确认。 “哈哈,小烟你来看看,这是鞑子皇帝给本公子写的圣旨,差点没把我笑死。” 听到俞扉烟问自己问题,郭洺忙抬起头来,一面将书案上的圣旨递给对方,一面笑着回道。 对方瞥了一眼,见那圣旨上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忙摇头道:“不看,不看,字太多了。公子,你还是给人家讲故事好么?上次那个‘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你才讲到一半呢。” 话说郭洺自打入城以来,每日皆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要接见前来拜访的士绅名人,一会儿要处理守城军队的驻扎安置问题,一会儿还要复核李善长送来的各项账目清单。整个人几乎天天待在宅子里,足不出户。 而俞扉烟本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只因心中对郭洺有钦慕之意,才每日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给他研墨、沏茶、送饭,安静地看他批阅文书。 郭洺也能看出小姑娘心里闷得慌,于是每天闲暇之际,便会抽空和对方聊天。 毕竟是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郭洺的所见所闻所知,大部分都是俞扉烟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这十几日来,对方已从他口中听到了数不清多少个以前闻所未闻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取材于明清时期的《西游记》、《封神榜》、《三言二拍》、《梁祝》、《白蛇传》等名着。 因为郭洺后世的父亲是语文老师,所以他对这些文学故事,不说有多精熟,起码大体上都有了解。再加上他口才出众,所以每次都能把故事中的场景,绘声绘色、如在眼前地描述给俞扉烟。 小姑娘似乎特别喜欢听那些才子佳人的言情故事,每次听完都感动得稀里哗啦,哭完了却又让郭洺接着再讲,像极了后世那些追虐文虐剧的女生。 见对方如此,郭洺心中只觉得自己先前温水煮青蛙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 第七十九章 两拨使者 “小烟,每日都给你讲这些,莫非你听不腻么?” “不腻,只要是公子讲的,人家都听不腻。” 见俞扉烟又让自己说故事,郭洺只觉头疼不已,对方听不腻,他却是讲腻了,缓缓道:“今天咱们就不讲了,好么?” “那,好吧……”俞扉烟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性子里虽有几分娇憨,却也不是什么蠢笨的女子,知道郭洺每天除了处理公务,还得抽空陪自己聊天解闷,其实很辛苦。 见对方表情有些失落,郭洺忽心念一动,讲故事费时费力,自己可以做别的嘛,于是换了副语气道:“要不小烟,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话说他原本一直称呼俞扉烟为小烟兄弟,如今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他便故意改口,把兄弟二字去了,只叫对方小烟。 “公子你会唱歌?”俞扉烟怔了怔,心中欣喜不已,立刻点头道:“好,好,人家要听。”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哪个男子特意给她唱过歌,应该说,除了巢湖里渔夫的渔歌,小姑娘往日也很少能听到别的什么歌谣。 郭洺见状,忙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唱了起来。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你在远方眺望,耗尽所有目光,不思量,自难相忘……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浅浅岁月,拂满爱人袖,片片芳菲入水流……” 话说前世的郭洺是个公鸭嗓,音域过窄,导致这首歌的女声部分老是唱不好,幸好这一世他的音域还行,起码挤着嗓子,能用假声把整首歌完整唱一遍。 一曲唱罢,他悄悄抬眼,向俞扉烟望去,只见小姑娘痴痴地站在原地,似是入迷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我唱的不好听吗?”郭洺笑着问道。 俞扉烟闻言,顿时如梦初醒,忙摇头道:“不,不是的,不是的,公子你唱得很好,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是谁谱的曲子?” 郭洺本想说是自己所谱的曲,但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通音律,万一以后对方要自己表演乐器,岂不露馅?于是咳嗽几声道: “这首歌是我以前从家乡听来的,也不知是谁谱的曲,名字叫《凉凉》。除了这首歌,我还会唱别的,你想听么?” “嗯嗯,想。”对方拼命点头。 郭洺于是继续开口,把自己以前听过的许多旋律悦耳、歌词古典的歌曲,一一唱给对方。 从周杰伦的《发如雪》、许嵩的《庐州月》,到黄诗扶的《九万字》、姚六一的《隔岸》,一连唱了四五首,每首都听得俞扉烟听得心旷神怡、全神贯注。 “就这般望着你,难免我愁愁。除你我禽鸟连花草,成双荡悠悠……你呀你,冻我心房,酸我眼眶,一生的伤啊……” 郭洺一面声情并茂地唱着,一面坐到俞扉烟身畔,大着胆子,悄悄将胳膊探到对方身后,揽住了对方盈盈可握的纤腰。 小姑娘立刻察觉到异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接着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意思。 郭洺心中暗喜,正准备更进一步,将对方揽入自己怀中,然而这个时候,偏偏书斋的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公子,外边好像来了两拨使者,不知有什么事要求见您,李先生已经安排人招待了,都在前堂那边侯着……哟,您正忙着呢?我不打扰,不打扰。” 门外传来冯国胜的声音。对方说着,抬脚迈进门槛,正好看到郭洺搂着俞扉烟,忙捂着嘴偷笑两声,边笑边往后退。 房内的两人听到他的笑声,皆被惊动。郭洺脸皮厚倒没什么,俞扉烟却羞得满面酡红,忙转过身,将头低低埋下。 “小烟,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泡妞归泡妞,该忙正事的时候,郭洺还是拎得清轻重的,温声安抚了俞扉烟几句,便随冯国胜一道出了房门,向前堂去了。 到得前堂,郭洺坐到正中的官帽椅上,稍稍整理了片刻衣冠,垂眼望去,果见左右两边的座位上,分别坐着两拨衣冠楚楚的使者。 未等郭洺开口,其中一拨使者里,便有人主动起身走到堂下,对着郭洺俯首作拜,接着开口道: “在下乃大宋礼部侍郎吴乃水,今奉大宋天子与平章刘大人之命,到此恭贺郭大帅。听闻郭大帅领义军连破胡虏,夺取集庆,我家刘大人对此赞不绝口,特向天子请命,封大帅为江浙行省平章,总领江浙一切军民人等,并赐金百两、银千两,绢百匹,请大帅派人清点。” “什么,大宋天子?平章刘大人?” 郭洺闻言,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使者口中的天子,说的应该是小明王韩林儿,平章刘大人则是指刘福通。 如今是至正十五年,按照原来的历史,在河南与元军对抗的刘福通,正是在今年攻下了汴梁作为都城,随后将韩林儿拥立为帝,建元龙凤,国号为大宋。 “刘福通派人招降我,这倒不奇怪。不过还有一拨人,却又是谁派来的?嘶……不会是天完国的那边吧?” 郭洺并没有急着回应韩宋政权的使者吴乃水,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使者,咂了咂嘴,心中暗暗嘀咕。 另一方的使者们,发现郭洺用目光打量自己等人,忙也派出一位代表,向郭洺行礼道: “启禀郭大帅,在下乃大宋礼部侍郎赵紫泉,亦是奉了天子和我家太师邹大人之命,前来拜见大帅,我家天子得知大帅数挫鞑虏,张我汉家天威,特封大帅为吴国公,赐给贵部金银各五百两,粮草五千石。” “什么情况?”郭洺听到这里,简直被两人给弄糊涂了,“你们两家的皇帝,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当然不是,我家天子乃赵宋皇裔,汉家正统,他家的皇帝不过是个卖布出身的贩夫走卒罢了。” “放屁!你家皇帝明明姓韩,却胡乱冒充赵氏之后,真是恬不知耻!” 第八十章 立制、扩军 看到两个使者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吵了起来,郭洺不由得懵在原地,费了好半晌工夫,才从李善长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原来堂下这两拨使者,一拨属于河南的韩宋政权,另一拨正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来自西边的天完政权。 只不过郭洺不知道的是,其实天完政权的正式国号,并非“天完”,而是和北边的韩宋政权一样,也是叫“大宋”,年号治平——啧,看来“大宋”这个国号很抢手啊。 “行了,不要吵了,谁再吵,我立刻让人把他轰出去!” 听两名使者唇枪舌战、聒噪不休,郭洺只觉心烦意乱,忙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命两人住嘴。 二人被他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后,接着迅速退到两边。 “二位使者携礼到此,便都是郭某的客人,郭某不会慢待你们任何一家。” 郭洺缓和了一下心态,耐着性子,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子也好,平章、太师也罢,他们的心意郭某领了,至于封官进爵之事,就先免了吧。只要你们今后不与郭某为敌,郭某自然不会与你们为敌,反之亦然。” 开玩笑,自己连元顺帝抛来的橄榄枝都不接,会接你们几位草头王的鸡毛令箭? 不过他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死,于是又换了副语气道:“如今天下大势,尚未明朗,站在本帅背后的,可是十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何去何从,不能不慎重考虑啊。” “这……” 两拨使者闻言,知道郭洺并不打算臣属于自己背后的势力,心中不由得有些为难,毕竟他们此行,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自己背后这个大宋虽然没能成功招揽郭家军,但对面那个大宋不也没有成功么,所以自己这边也不算完全失败。 想到这里,两拨使者于是不再强求,再度起身向郭洺跪拜行礼,接着便依次退出了大堂。 “李先生,你觉得本公子刚才做得如何?” 众使者退去后,堂内便只剩下郭洺和李善长两人,郭洺抬眼望了望对方,笑着问道。 李善长掐着胡子点头道:“公子做得很好,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甘为人下?今日您若受了他人的官爵,他年欲同对方争战,就是以下犯上、师出无名了。”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郭洺叹了口气,“只是这两家‘大宋’的实力,目前都在我们之上,暂时还不能太得罪,我军的目标,只能是元朝南方的其他州府。” 李善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忙禀报道:“公子而今攻克金陵,得此王气氤氲之地,将来大业日渐兴隆,机务势必也会日渐繁杂,是不是该考虑设置文武百官了?” “嘶……近来多事,我差点都忘了,没错,是时候设立官制了。”郭洺闻言,深以为然,接着向对方道:“此事还得劳烦先生多费精神,先生下去,可组织其他幕僚拟一份章程,越快越好,拟好后交给胜子,让他送到我书房审批。” 说起来,自从郭洺渡江南下后,周边前来投靠他的读书人便与日俱增。在太平路时有陶安、李习等耆儒来投,攻下金陵后,又先后招聘了夏煜、孙炎、杨宪等名士,因此如今并不缺少幕僚。 关于官制之事,郭洺本来是想由自己亲自设计的,但奈何如今的他,实在太过忙碌,每天要处理无数的军报、财务,根本分不下心来,也只能先交给李善长等人来做了。 反正眼下还只是草创阶段,将来还可以慢慢完善,他也不急。 “在下遵命。” 听了郭洺的话,李善长深感责任至重,忙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十数日,转眼来到六月,至正十五年眼看过去了一半。 自从当日得到郭洺委任,李善长回去便立刻将帐下所有幕僚集中起来,日夜翻阅典籍,斟酌古今旧制,替自家主公设立文武百官之职。 在耗费了半个月工夫后,对方终于初步完成了职官制定工作,并得到了郭洺的认可。 由于是草创而成,李善长等人设置的这套官制,其实很草率,基本还是模仿的宋朝和元朝。地方基本维持元朝旧制不变,朝堂则效仿宋朝,设政事堂、枢密院等机构。 政事堂辖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下设工、刑、兵、礼、户、吏六部,由李善长出任中书省平章,总领各地州县民政和财政;枢密院掌管各镇各营兵马,一切调度、决策,皆由郭洺本人直接定夺,不许任何人插手。 除了命李善长设立官制外,郭洺自己也着手增补了军制,在原来“镇、营、哨、司、队、伍”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个“军”的新编制,一军统领四镇,共计六万兵马,每军设统军元帅、副元帅各一名。 设置好官制和军制后,郭洺本打算效仿历史上的朱元璋,自称吴国公,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似乎还有些为时过早,于是便自称江浙行省都元帅。 就在金陵城内,一行人筹备官制、军制的同时,金陵城外,徐达和常遇春两位将领,已各自统领麾下兵马,将句容、潥水、潥阳,丹徒、丹阳、金坛等地,一一攻占。 如今长江南岸,整个太平路、集庆路、镇江路的十多个州县,尽皆落入郭家军的手中,再加上长江北岸的和州、滁州,及其附属州县,郭洺的地盘,已经比之前扩大了三倍有余。 捷报传回金陵,郭洺大喜,趁此机会,他立刻以都元帅的名义,给立下军功的部下们加官进爵。 徐达、胡大海因为功劳和资格都很大,因此同时被封为元帅;常遇春虽然作战勇猛,功劳也不小,但因为资历还不够,因此只被提升为了副元帅;此外被封副元帅的,还有汤和、花云两人。 至于其他将领,如驻守真州的冯国用、缪大亨,驻守六合的耿再成、耿君用,驻守和州的郭兴、郭英,还有渡江南下的华云龙、费聚、郑遇春、郑遇霖等人,之前大都还挂着参将的头衔,如今全都转为了总兵。 众将领军衔既改,接下来进行扩军,自然就是顺理成章、不可避免的了。 又过一段时间,经过对之前元军降卒的收编,以及向周边州县大量招兵买马,郭洺的队伍开始快速膨胀。 从纸面上看,居然达到了三十万人。 第八十一章 扬州被围 六月天气,时雨时晴。 晴时赤日炎炎,万里无云,大地被炙烤得青烟直冒。雨时又天气阴沉,冷风恻恻,一连几日不见阳光。 六合城城内一座高楼,江黎身穿天蓝邹纱衫、月白湖罗裙,独自站在栏杆畔,怔怔地望着远方烟雨蒙蒙的山色。 “黎儿,这是在想什么呢?” 栏杆另一侧,头戴大帽,身穿绸缎直裰,一身员外打扮的江源,缓缓走到自家女儿身旁,突然问道:“该不会是在想郭公子吧?” “爹,您老人家胡说些什么?”江黎回过神来,脸色霎时红了起来,忙摇头道:“平白无故,我为何要想那个人呢?” 江源瞥了自家女儿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向楼外,悠悠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先前在六合,那郭公子曾亲自开口向老夫求亲,希望老夫能把你许配给他。” “什么?那……您没有答应下来吧?”江黎闻言,脸色愈发酡红。 江源摇头道:“当然没有,老夫曾经向鉴儿许诺过,要把你嫁给他,鉴儿父亲对老夫有恩,老夫不能食言。” 李鉴的父亲,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徐州造反的芝麻李。当初徐州被元朝丞相脱脱率大军围攻,是芝麻李的主力留下硬抗强敌,江源等人才成功躲过屠杀,逃到了南边。 因为感念芝麻李对自己的恩情,所以江源不但认了对方的儿子李鉴为义子,还决定将来把女儿江黎嫁给李鉴。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拒绝了郭公子的求亲,老夫心里还真有几分可惜。” 江源长叹一声,接着对江黎道:“郭公子的年纪,只怕连二十五都还不到吧?如今对方坐拥几路州府,麾下甲士数十万,比东边的诚王也不遑多让,倒是咱们配不上人家了。” “爹,您老快别说了。”江黎听到这里,脸色转白道:“万一让鉴哥听见了,对方又该误会了。” “对,对,是老夫嘴碎了。”江源亦察觉到自己失言,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然而江源和江黎不知道的是,此刻李鉴碰巧走到楼道廊尾的漆柱后,听了他俩方才的谈话。 两人先前所说的前半段内容,李鉴并没有听见,他只听清江源自称拒绝郭洺之事懊悔不已,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 有危机感的,不止六合城的李鉴,身在真州城的元朝扬州路总管也先帖木儿,心中的危机感最近也越来越强烈。 虽说对方通过和郭洺合作,暂时保住了身家性命,但其在大都中书省担任要职的政敌,如雪雪、哈麻等人,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帮政敌,除了时常在皇帝面前说也先的坏话外,还不断向撺掇皇帝,让也先会同留守扬州的镇南王宽彻不花,从真州一道出兵,收复被郭家军占领的六合、全椒等地。 而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只不过因为国库空虚、粮草筹备困难的缘故,这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单单出兵之一事,还不是最让也先忧虑的,最让他感到后怕的是,不久之前,从西边传来消息,他那被政敌流放到云南的兄长脱脱帖木儿,竟然在流放的途中自尽了。 得知此事的也先,心中既感到悲愤,又十分恐惧。他很清楚,自家兄长多半不是自尽,而是在路上给人逼死的。 一想到这里,也先便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总担心政敌会派人加害自己。要不是此刻的真州城里,还驻扎有冯国用、缪大亨统辖的两万多郭家军,保护着他的安全,他只怕连一刻也不敢多待。 只是即便如此,对方仍旧不放心,几日来不断派人给金陵的郭洺送信,希望郭洺能调一支兵马,佯装进攻真州城,再由自己将来犯之敌“击退”,好让元顺帝意识到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你说什么?扬州城被张士诚的部下包围了?陛下让我赶快发兵救援?” 然而让也先想不到的是,还没等郭洺给他回信,元朝那边,显示他价值的事却很快就出现了。 原来,去年脱脱被元顺帝罢免后,引发了种种连锁反应,导致元朝派到南方的数十万大军军心涣散、毫无战意,被张士诚抓住机会反攻,连吃败仗。大量战败的元军,转头就投靠了对方,反过来进攻元朝。 没两个月工夫,之前被脱脱收复的盐城、宝应、兴化、泰州等地,便全部从元朝手里得而复失。张士诚的兵马越打越多,一路平推,很快便从高邮府打到了扬州城下。 幸而扬州是座大城,元朝在此经营了数十年,此刻城内除驻扎着镇南王孛罗不花、守将张明鉴的六万元军外,还有上回阻击郭家军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所部三万多兵马。 再加上其他官差衙役、快班弓手、雇佣丁壮,合起来勉强有十万人。因此张士诚的兵马围攻数日,并没有取得太大进展。 只是张士诚尽管进攻受挫,却仍在源源不断从后方调遣军队,往扬州的方向集结,大有不拿下扬州城誓不罢休的气势。 元廷得知此事,朝野再度震动。因为东南自古就是财赋重地,扬州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可是眼下,北方的数十万元军,在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等将领的统率下,正忙着和河南的刘福通、杜遵道,山东的毛贵等人决战,根本抽不出时间解决东南的乱子。 而元廷长江南岸的军队,又几乎都被蛮子海牙、阿鲁灰等人葬送在了郭洺手中,剩下杭州杨完者统领的苗军,经常不听指挥。元顺帝想来想去,毫无办法,只能先让留守真州的也先发兵支援扬州。 当也先从使者口中听到圣旨后,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在真州城的兵马,拢共也就四万不到,其中还有一半左右是郭家军的人。扬州那边足足有十万守军,都只敢缩在城里被动挨打,不敢出城和张士诚野战,皇帝要自己过去支援,这和让自己去送死有什么分别? 第八十二章 准备出征 也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愿意发兵的,虽接下了皇帝妥欢帖木儿发来的圣旨,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迟迟不肯出兵。 出于慎重考虑,对方立刻让人把发生在扬州之事,通知给了身在金陵的郭洺。 “公子,真州来报,张士诚大举十数万兵马,将鞑子的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胜子,派人告诉也先,让他想想办法,跟元廷皇帝多要些粮草辎重,我会让花云挂帅,从滁州、六合,抽调三万人到真州,合兵六万,以元军的名义,进攻张士诚。” “遵命,末将马上派人去做。” 然而郭洺在得知张士诚重兵包围扬州后,却并不打算坐视不管。一面命令真州的也先、冯国用、缪大亨,继续派兵监视张士诚的一举一动;一面火速抽调驻守滁州的花云,驻守六合的耿君用、耿再成,甚至江源等人,各率本部兵马到真州合兵。 郭洺很清楚,眼下元朝的兵马,大都在北方平叛,南方一带,自己最大的对手并非元军,反而是周边的义军。 尤其是张士诚,历史上此人和陈友谅,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乃是朱元璋在长江南岸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他郭洺既然取代了朱元璋,那么这两人,将来自然也就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西边陈友谅倒也罢了,对方此时在天完帝国还是个小角色,尚未崛起,何况郭洺也不想太快得罪天完帝国。 但东边的张士诚不一样,江北的高邮府、淮东路、淮安道,还有包括泰兴在内的扬州路东段,已尽皆被对方所占领,可对方犹不满足,居然还要进攻扬州。 扬州城向南毗邻长江,向西毗邻扬子、真州、六合,这些地方都是郭洺在江北的势力范围。一旦扬州城被张士诚拿下,他就不得不面临和直接对方接壤的局面,今后势必要分心提防对方进攻,无法专心攻取元朝南方的路府州县。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保留元朝在扬州的势力,让元朝的镇南王宽彻不花,守将张明鉴、董抟霄等人,率兵抵御张士诚,给郭家军做一个缓冲。 … 郭洺的命令,很快便通过使者带到了江北的滁州、六合、真州等地。 “太好了,公子他……他总算还没忘记俺老花!快,快下去吩咐弟兄们,给我把假擦亮、刀磨利,马喂饱!本帅这回要好好扬眉吐气!” 滁州城内,元帅府。花云在收到郭洺给自己下达的挂帅命令后,差点没激动得哭出声来。 自打上回在扬子县,被董抟霄设计折损了数千骑兵后,他就被郭洺派到滁州留守,连后来南下的渡江之战,都没有参与。 花云因此心中郁闷不已,要不是前些日子郭洺封赏麾下将领时,还给他封了一个副元帅的职位,他简直怀疑对方已经把自己给忘了。 如今再度被郭洺启用,花云自然喜不自胜,接到命令的当日,便开始整顿三军、准备粮草,又过了两日,便率领着一万多兵马出发了。 与此同时,留守六合城的耿再成、耿君用,以及城内的江源等人,也收到了郭洺出师的军令。 考虑到江源年纪已老,上次又受过重伤,郭洺特意指示,对方可以留在城内继续休养,派其义子李鉴统兵代为出征。 “鉴儿,金陵郭大帅发来帅令,命我们从六合派出一半兵马,配合滁州来的花将军,到真州城会师,老夫伤势尚未痊愈,不知鉴儿你,是否愿意替为父走一趟?” 六合城,江府大堂。接到郭洺的军令的江源,立刻让人找来李鉴商议。 然而李鉴得知此事后,说什么也不愿意领兵,摇头道:“义父,并非孩儿惜身,不愿替义父冒险。当年家父被鞑子所杀,是您收养了孩儿,孩儿才得以活到今天,于情于理,孩儿都应该报答您老。” “可是义父,当初我们被元军一路追杀,逃到南边来,是诚王张士诚收留了我们,给我们粮草、军械,让我们占领六合城,站稳了脚跟,对我们可谓有大恩。” “如今诚王率兵围攻扬州城,打的可是城里的鞑子兵,是当初杀害咱们亲人的仇敌啊!我等不派兵支援诚王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去进攻对方?这岂不是恩将仇报么?” “这……”江源闻言,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李鉴说的话,每一句都在理,“可是郭大帅那边对我们也有恩,我们也归顺人家了,现在人家要我们出兵,怎么好拒绝呢?” 李鉴哼了一声道:“这就得您老人家自己拿主意了,反正出征之事,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此刻大堂内,除了江源和李鉴外,头挽垂鬟髻,一身绿罗裙的江黎也在。 听了李鉴的话,对方忙开口对自家父亲道:“爹,其实鉴哥说的话不无道理,诚王对我们确实有恩,鉴哥不愿意去也情有可原,您也不要为难他了。” “至于郭元帅那边,女儿会亲领一支兵马,代替您出征,如果外界有什么骂名,就让女儿一人来承担吧。反正当初您病重昏迷的时候,也是女儿代替您归顺对方的,不管您老人家的事。” “黎妹,你真的要帮那姓郭的?”李鉴闻言,暗暗握紧了拳头,愤愤道。 江黎抬眼望着对方,面不改色道:“鉴哥,你知道我的性子,向来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上回若不是郭家军在瓦梁垒将鞑子数万大军击败,如今你、我,还有爹他老人家,只怕都已身首异处了。郭元帅这份恩情,我们不能不还。” 对方说到这里,换了副语气,接着道:“我知道,诚王对我们也有大恩……我答应你,等这次出征回来,以后那郭元帅再让我们与诚王作对,我们一概辞不奉命就是了。” “好,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李鉴听罢,扭过头去,声音冷冷道:“也只能祝你此去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了。” 江黎见状,暗暗长叹一声,只当李鉴因为自己同意帮助郭洺,心中吃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对方此刻,其实正在盘算一个巨大的阴谋。 第八十三章 再造火器作坊 “好热啊……有没有电扇、空调?本公子快化成水了!” 六月底,大暑,天气到了最炎热的关头。尤其是大雨将至未至前的一段时间,简直热得人汗出如浆、心口发闷。 金陵城正阳门北,大元帅府,后堂左花厅的书斋下。郭洺穿一件轻薄的纱衫,佝偻着身子伏在书案上,不停地批写各地官员们文书,从清晨一直批到正午,仍没有批完。 随着文武官制的确立,如今郭家军所占的各地州县,郭洺均已从幕僚中派遣了官员前去管理。与之对应的,便是他每天要处理的文书,开始与日俱增起来。 这还是底下有李善长协助的结果,如若不然,只怕他的工作量还要翻倍。 每每想到这些,郭洺就更觉得历史上的朱元璋是个狠人,不,超人,对方居然把推行千年的丞相制度废除了,一个人每天处理海量的奏折题本。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老朱不但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公子,要不要吩咐后厨再给你送碗酸梅汤来?” 郭洺身畔,一身男装打扮的俞扉烟,放下手中握着的蒲扇,一面卷起衣袖,自顾自擦拭额头的细汗,一面开口问道。 “不必了,那东西,怎么喝也还是觉得渴,要是有一瓶冰可乐就好了。” 郭洺说着仰起头,见小姑娘也热得难受,于是柔声向对方道:“小烟,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等明天我让胜子雇几个丫鬟来,以后这些端茶倒水扇风的事,就不用你做了。” 以前郭洺的衣食起居,大多是自己亲力亲为,少部分是以冯国胜为首的亲兵营在安排,并没有其他仆从。自从有了俞扉烟后,小姑娘便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郭洺这番话,本是关切俞扉烟的意思,谁知对方听了,却忽然怔在原地,泪眼盈眶地抽咽道:“公子,是不是人家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郭洺见状,哭笑不得,“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你受累。这些活计,本也不是你这样的富家小,咳咳……公子该干的。” 听郭洺并没有厌恶自己的意思,俞扉烟心中松了口气,忙一面摆手,一面连连摇头道:“公子,人家一点都不嫌累,真的,不骗你。” 其实小姑娘是担心以后没有和郭洺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可以说,如今除了夜里睡觉,白天出恭,她已经习惯了和郭洺形影不离的感觉。 对方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给她唱很多她从没有听过的歌谣,教她一些简单的生活常识,比如甜豆腐脑比咸豆腐脑好吃,香菜比芥末更难吃等等…… 其实就算对方什么都不做,每天只要能看到对方,陪在对方身边,她心里就非常欢喜了。 “好,好,咱们先不雇丫鬟就是了。”郭洺其实能猜得出小姑娘在担心什么,忽然想逗一逗对方,故意问道:“小烟呀,你今年有十七了吧?难道还不考虑娶一门亲么?” “公子,你忘了吗?人家以前和你说过,人家身上是有婚约的。” “是了,是了,我居然忘了……可惜呀,可惜。” “公子可惜什么?” “可惜本公子偏是个男儿身,我要是个女子,定要想方设法,嫁给你这样的俊俏公子。” “公子,你,你取笑人家……” 俞扉烟何曾听过这样直白的话,不由得心跳加速,脸色羞红地埋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昂起头道: “公子,你的年纪比人家还大好几岁,为何却没有娶亲呢?” “我嘛,唉……”郭洺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往事不堪回首,一言难尽啊。” 对于自己前宿主郭天叙的生平,从对方留下的记忆里,郭洺还是有所了解的。 郭子兴以前似乎给郭天叙订过亲,可惜新娘还没等过门就病死了。后来郭子兴忙着起兵造反,就没工夫再给儿子张罗婚事。 不过要说后世的郭洺,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对方的样子虽说不算多漂亮,一双美腿却又白又长,尽管脾气很臭,花钱又没有节制,但好歹也曾陪伴他,度过了许多寂寞的夜晚,只是不知道现在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就在郭洺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向小姑娘编故事,讲述自己的当初情感经历,给自己打造一个深情人设时,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胜子,有什么事?” 郭洺不用想也知道是冯国胜,转头去看,果然是对方。 “公子,按照您之前的要求,玄武湖那边,新的火器作坊已经完工了,比以前滁州的作坊大好几倍。还有您要末将去接的工匠,末将也都从和州接过来,安置好了。” “嗯,做得很好。”郭洺点了点头,吩咐道:“从下个月起,每月给工匠们开双倍薪俸,好让他们能安心替本公子打造火器。” “末将遵命,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嗯,容我想想……那么大的火器作坊,几百人的规模还是太少了,你马上让人到城里给我张贴告示,招募更多的工匠和学徒,最好能招个三四千人,除了火绳枪和弗朗机,本公子今后还要打造其他东西!” 郭洺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心中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先前朱元璋在滁州发动兵变,几乎将他手下的火器工匠全部掳去了濠州,后来虽然因为畏惧他进攻,又把人还给了他,但对方并没有把人全部还回来,而是悄悄地留下了几个。 也就是说,其实火绳枪和弗朗机的制造技术,如今已经泄露出去了,只要给对方一点时间,对方马上就会造出和自己这边一样的火器。 有鉴于此,郭洺曾不止一次想亲自提兵北上,直接将对方击败,一劳永逸,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没办法,一来他目前的重心主要放在南边,暂时不打算向北用兵;二来他还准备让朱元璋挡在自己和刘福通中间,给双方当缓冲;三来就是他心中对自己不够自信,总觉得目前还没把握一口气灭了对方。 毕竟历史上的朱元璋,能从放牛娃做到一国之君,能力肯定不是盖的。 既然如此,那么郭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对方把自己这边的火器仿造出来前,对原来的火器进行更新换代,打造一批更犀利的火器出来。 只要对方士兵手里的家伙事,永远比自己这边差一截,那自己就永远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八十四章 扬州局势 金陵城东,一座崭新建成的火器作坊,巍然屹立在玄武湖岸。 作坊占地数顷,有屋舍上百间,乃是两个月前,郭洺命冯国胜从城内某商人手中买下的私宅改造而成。 自打那日决定改造火器后,之后每隔几日,郭洺都要抽空到此一趟。俞扉烟自然还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畔。 “大帅,按照上回您送来的那份图纸,大伙又做出了一支火器样本。还是不行,根本撞不出火星,药室里的火药点不着。” 此刻,火器作坊内,几名当初从定远城就开始追随郭洺的火器师傅,一面愁眉不展地说着,一面将一支新打造的火器交到对方手中。 郭洺接过火器察看片刻,从怀中拿出一份图纸,叹了口气道:“本公子新绘了一份图纸,你们再按上面指示,再试试吧。” 想要改造和更新火器,对郭洺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毕竟属于魂穿元末,身边既没有任何资料,也没有电脑、网络,所有关于火器方面的知识,只能从后世带来的记忆中回想。 然而后世的他,再怎么说也只能算是个枪械爱好者,枪械知识,比起普通人算绰绰有余了,可跟那些专业的行家相比,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至于先前他为何能快速绘制火绳枪图纸,并让工匠们成功打造,一者是因为火绳枪的结构相对简单,二者则是那玩意儿,他小时候在乡下老家见过实物。 所谓的火绳枪,其实就是鸟铳。这玩意儿虽是从国外来的,但自从传入中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民间的老百姓都用其来打猎。 枪械的发展进程,大体上是从火门枪,到火绳枪,再到簧轮枪、燧发枪,然后才是前装针击枪、后装针击枪,再之后就是现代的半自动、自动步枪。 如今郭洺的想法,便是把火绳枪改造成燧发枪。 火绳枪以火绳引火,燧发枪以燧石引火,由于点火方式的不同,导致燧发枪相比于火绳枪,射速要更快,点火也更容易,其中的优势可谓显而易见。 可惜郭洺能记得火绳枪的构造,对燧发枪的构造却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他只知道燧发枪的发射原理,是由燧石夹带动燧石,撞击盖在火药锅上的铁片,产生火星后点燃枪膛发射弹丸。但燧发枪的具体结构如何,由于没有资料,他也只能靠一遍一遍地绘图硬试。 然而这个过程谈何容易,这段时间来,除了日常处理政务,郭洺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绘制燧发枪的原理图,然而试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未能成功。 “奶奶的,为什么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连蒸汽机、内燃机,甚至火车和飞机都能做出来,小爷我一个工科生,如今连做个燧发枪都费劲?” 面对如此结果,郭洺只怀疑当年的自己,莫不是读了个假的机械工程?心中正郁闷地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俞扉烟的声音。 “公子,公子,方才冯将军派人到门口,送来一份捷报,要人家转交给你。” 对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着,一面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从袖中拿出一份未启封的文书。 “嘶……捷报,看来那帮猛男,又替本公子拿下城池了。”郭洺闻言,心中一喜,忙拆开文书,低头看了起来。 如今已是七月底,将近八月,离郭家军拿下整个集庆路,已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此时的南边的郭家军主力,除太平路留守两万,集庆路留守三万之外,剩下将近十七万兵马,全部都被派了出去,由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统率,分别向集庆路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元朝势力展开进攻。 徐达领兵六万,由镇江出兵,沿运河水陆并进,进攻常州路;胡大海领兵六万,由潥阳出兵,进攻广德路;常遇春则统兵五万,由芜湖出兵,沿清弋江走水道,进攻宁国路。 “太好了,徐达已攻取晋陵和宜兴,胡大概也顺利拿下了建平。常遇春不愧是常遇春,让他打南陵、泾县,竟然连宣城也顺手给我打了下来。” 看罢俞扉烟带来的捷报,郭洺心中激动的同时,也越发觉得如梦似幻。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到今年年底,整个苏南地区,甚至大半个浙江省,就会落入自己的手中。 “小烟,打道回府,替我研墨铺纸,我要写几道帅令,好好嘉奖这帮猛男,嗯……光是口头嘉奖还不成,还得拿点真金白银出来。” 站在原地愣神了不知多久,郭洺缓缓回过神来,立刻带着俞扉烟返回帅府。 … “明鉴呐,都这么久了,朝廷的援军还是迟迟不来,你说陛下他……莫非是打算对本王置之不顾了么?” 扬州城城楼上方,一片愁云惨雾。 此刻,望着扬州城外堆叠如山的攻城器械,以及数以万计张士诚军驻扎的营帐,年将不惑、须发花白的元朝镇南王孛罗不花,叹了口气,背过身,向身畔一个壮年男子询问。 壮年男子姓张名明鉴,生得鹰目勾鼻、满脸横肉,看起来十分凶恶。 此人本来也是元末起义军中的一名将领,后来被孛罗不花设法招安,于是归顺元廷,成了孛罗不花手下的部将。 “王爷放心吧,朝廷的援军肯定会来的,咱们在扬州城,每年给朝廷上缴那么多赋税,陛下哪里舍得扬州被贼人夺去。” 见孛罗不花忧心忡忡,张明鉴一面安慰对方,一面语带不屑道: “再说,咱们城里还有十万守军,贼军未必攻得进来。就凭张士诚那盐贩子,要不是当初脱脱太师被奸臣构陷,他哪有胆子敢跟官兵叫板。” “唉……”孛罗不花闻言,悠悠叹了口气道:“守肯定还能守一段日子,但是咱们城内的粮草还够吃多久,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扬州城虽然自古商贸繁荣,但附近的产粮并不算丰富,时常需要从外界输送。 如今因为城池被张士诚围攻,城外的商人进不来,城里的商人出不去,导致城里的粮食吃一天少一天,粮价飞涨,许多买不起粮食的百姓,已经开始吃树皮草根了。 “这……末将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张明鉴闻言,呆了呆,接着边挠脑袋边道:“听人说唐朝有个将军叫张辽,守城没粮吃了,就吃死人,大不了咱们也学人家嘛。” “什么张辽,那是守睢阳的张巡。”孛罗不花好歹也是个王爷,对汉人的历史还是了解几分的,摇头道:“吃死人?人家还吃活人,杀自己小妾,给手下的武弁分食呢,你难道也打算效仿不成?” “哼,这有什么的,不就一个小妾么?”张明鉴不以为然道:“真要是把末将逼急了,吃人肉就吃人肉,能活命总比死了强。” 孛罗不花听到这里,满脸愕然地望着对方,张了张口,正打算说点什么。这时,却听城下传来几个王府家丁的声音。 “王爷,王爷,大喜啊!咱们的援军到城外了,听说已经和贼军打起来了!” 第八十五章 张氏兄弟 “援兵?太好了!” 孛罗不花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又惊又喜,忙问道:“对方从何处来的,是谁的部下,统共来了多少兵马?” “回王爷,据城外的斥候来报,对方的旗帜上打着‘扬州路总管’的字号,应该是从真州来的也先大人的部众,看样子五六万人恐怕是有的。” “你说什么?也先?”孛罗不花闻言,方才还红润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去,“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他竟然有胆子敢出兵来扬州救本王?怎么可能?” 也先帖木儿只会贪污,不会打仗,在大元朝的文武百官中是出了名的,听到是对方的人前来救自己,孛罗不花心顿时凉了半截。 “王爷,不管怎么说,有人能来支援咱们,总比没有人来好,起码说明朝廷并不想放弃扬州。” 一旁的张明鉴挠了挠腮帮,接着道:“再说这位也先大人,好像自从其兄脱脱丞相被害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上次居然能挡住郭部贼兵的进攻,替朝廷守住了真州城,真是不可思议。” 孛罗不花想了想,感觉张明鉴说的也有道理,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静观其变吧,但愿也先的这帮部下,能给咱们这边分担一点压力。” … 扬州城外,所谓也先派来的“援军”,自然就是花云统率的那六万郭家军。 众人经过十数日的跋涉,于两日前抵达离扬州城不远的扬子县,先是一鼓作气,击败了扬子县驻扎的数千张士诚部卒,夺取了县城。 随后又在第二日,留下一万余人驻守城池后,立刻向扬州城方向进发,并在清晨时分到达城外,向张士诚的围城大军发动了几轮试探性进攻。 “总兵冯国胜、缪大亨听令!命你二人各领一万兵马为先锋,正面进攻,诱敌深入。此战你等要先胜后败,不可败得太快,太明显,叫对面看出破绽!” 大军后方,花云头戴铁胄,一穿身披膊细鳞甲,骑着匹高头大马,向周边一众同样骑马的将领下令道。 “花帅放心,我等省得!”冯国用、缪大亨闻言,忙点头答应。 花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对旁边的耿再成、耿君用二人道:“两位将军在两翼埋伏,届时先锋军吸引敌军进入包围,你等便立刻从两翼将对方包抄。” “遵命!”二人立刻抱手接令。 此刻,郭家军主力所处的位置,乃是扬州城外运河边一片巨大的芦苇丛内,非常适合埋伏作战。 不过正常情况下,任何敌军将领行军至此,看到这种地形,心中大概都会怀疑里面有埋伏。正因为如此,花云才会让冯国用和缪大亨二人先胜后败,吸引敌军追击。 因为通常来说,一支军队在追击溃逃敌军的情况下,往往很容易上头,这种时候还能冷静下来,除非带兵的统帅经验相当丰富。 “花元帅,其他将军都有安排,那我呢?” 见花云吩咐完其他将领,唯独不提自己,人群中,一身戎装的花黎缓缓拍马上前,道:“为何我们第五镇没有安排,花元帅是看不起我们第五镇的弟兄,还是嫌弃人家是个女子?” “咳咳……江姑娘不要误会,本帅并无看不起你们第五镇的意思。” 花云闻言,忙咳嗽几声,解释道:“你们第五镇的兵马只来了五千,打先锋还是打埋伏,都不合适,还是和本帅一起殿后观战,伺机行动吧,这也是公子的意思。” 其实花云方才的种种布置,除了部分是他自己见机行事外,大部分都是郭洺在金陵城和李善长等谋士商议后的结果。如今郭家军基业渐大,郭洺已开始着手创建参谋团队了。 “哼,叫他少瞧不起人,本姑娘带兵打仗,不比男人差。” 听到花云把郭洺搬出来,江黎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道郭洺是担心自己会有什么损伤,所以才不舍得让自己有危险,心中隐隐欢喜的同时,又悠悠叹了口气—— 自己和对方,终究是有缘无分。 然而江黎不知道的是,其实花云让她领军留在后方这件事,完全是对方自作主张,跟郭洺并无关系。因为此时的花云,还不知道郭洺和俞扉烟的事,因而把江黎当成了郭洺未来的夫人看待,这才不敢让对方以身犯险。 但实际上,此时远在金陵城的郭洺,每日皆忙得不可开交,仅有的一点兴致,也全都放在了俞扉烟身上,脑子里早把江黎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这倒也不能说对方薄幸,其实郭洺对待感情还是比较认真的,只不过前提是要得到回馈。比如对待江黎,郭洺先前的种种举动,也算是掏心掏肺了,奈何只有付出得不到收获,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心淡了。 反而是江黎本人,口中虽各种排斥,内心深处,却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 “王爷,早上那股元军,方才又杀过来了。张德、孙君寿两位将军,已领兵去迎战了。” “对方有多少人,可看清楚了?” “回王爷的话,眼下来的这股兵马,恐怕不会少于两万。” 扬州城外,数以万计的军营中央,搭建着一座十分华丽的中军大帐。此刻,自封诚王的义军首领张士诚,听罢麾下亲兵的禀报,眉头微皱道: “真州城的虚实,本王早就派人侦查过,里面至多只不过三万元军,也先那样的鼠辈,岂会有胆子派两万人出来?” “大哥,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伙人不是元军?”一旁张士诚的胞弟张士德闻言,想了想,忙问道。 “多半不是。”张士诚眯着眼,冷声道:“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并非元军,而是南边那姓郭的派来,阻拦我们攻打扬州的。” “什么?这无耻之徒,趁元廷主力在高邮围攻我等,南下窃取了偌大一座金陵诚,还不满足。”张士德握紧拳头,愤愤不平道:“大哥,等这次拿下扬州,你给我几支兵马,我一定亲自渡江,替你活捉了对方!” 见弟弟如此激动,张士诚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勉励道:“有九六你这番话,为兄我何愁大业不成啊。” 张士德原名张九六,张士诚名九四。 这兄弟二人,在元末起义的一干草头王中,皆算得上能力出众的佼佼者,之前连几十万元军的围攻都挺过来了,如今自然不会把郭洺以及对方背后的郭家军放在眼中。 第八十六章 六合事变 “哈哈哈,这帮家伙,猪脑袋被驴踢过,这么容易就中计了!” 扬州城外数里,运河岸边的芦苇丛内,花云手持望远镜,向远方望去,发现数万张士诚的兵马,一路追击着佯败的冯国用和缪大亨两部,进入了自己这边的埋伏圈,心中不由得大喜。 “传本帅军令,让耿再成、耿君用两位将军,马上领兵出战,从两翼包抄,夹击这蠢东西,让他们瞧瞧咱们濠州来的爷们儿,是好不好惹的!” “得令!!” 传令兵退下,立刻将命令带给了耿再成、耿君用。二人领命,当即各率兵马,由两翼杀出。 此时远方,正在佯败逃跑的冯国用、缪大亨二将,发现芦苇丛两侧的援军到来,迅速调转全军,向着背后张部的追军,杀了个回马枪。 领兵追击的张士诚部将,张德、孙君寿二人,完全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杀得晕头转向。 “别怕,王爷会派人来救咱们,给我撑住!” “对!都打起精神,别给王爷丢人!” 不过直到此时,这张、孙二人,仍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居然指挥部下死战不退,妄图扭转战局。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数万追兵,应该是张士诚所部的精锐部队,战斗力确实不俗,面对如此劣势,慌乱了一段时间后,对方竟还能重新稳住阵脚,列阵迎敌,给郭家军造成了不小损失。 “各位弟兄,随本姑娘一起,上!” 见形势胶着,大军后方的江黎,不待主帅花云吩咐,便领着所部数千兵马加入了战场。 只见她胯下骑一匹白色骏马,手中掣了一柄梨花寒铁枪,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时进时退,锐不可当,对着敌阵反复冲杀。每挥动一次铁枪,便有一个敌军喉咙被戳穿。 这番武艺,不说世所罕见,起码不弱于在场的郭家军任何一位将领。花云、冯国用、缪大亨等人,皆看得呆了一呆。 “怎么办,王爷的大军一时半会儿,只怕找不到这里来。” “撤,快撤!” 数个时辰后,芦苇丛。发现自己这边兵马折损大半,战局却没有丝毫扭转的趋势,张德、孙君寿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妙,开始组织兵马撤离。 可惜为时已晚,最后的最后,只有数千张部士兵,随二人从战场上成功逃脱。其余人不是被杀,就是做了郭家军俘虏。 … 时间很快,不觉来到七月。 处暑,三伏天的最后一伏,天气依然炎热,不过一般只要过了这几天,接下来天气就会转凉。 “怎么样,让你做的事,都安排好没有?” “回公子的话,全安排妥当了,大伙早就对那帮濠州佬不满了,这六合城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要他们说了算。” “行了,废话少说,扬州那边怎么样了?” “诚王的使者已经到了,据对方所说,诚王昨日便派出了水师,沿长江西进,再过两日就会从瓜步镇上岸。” 六合城内一座大宅,李鉴脱下常服,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换上一身柳叶扎甲,一面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一面对不远处候命的亲兵道: “很好,告诉大伙,开始行动。先把那姓郭的留在城里的驻军,通通控制起来,再多带些人马,跟本公子去见我义父。” “属下遵命。” 片刻后,穿戴好甲胄的李鉴,亲率八千兵马,毫无预兆地将六合城内留守的数百郭家军,全部抓起来,关进监狱,随后又带兵将江源居住的府邸也包围了起来。 江源本在后院午睡,惊闻此事,满脸不可置信,忙在几个仆从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堂前面见自己的义子,不解道: “鉴儿,你,你这是何意啊?” 李鉴单手抚剑,站在堂下,见了江源,挺身走到对方身畔,语气淡淡道:“义父不必害怕,孩儿此来,并无伤害义父的意思,只是想求义父一件事。” 江源并非蠢人,见对方领着这么多兵马,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的意图,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让老夫把位置腾出来给你?” 李鉴闻言,低下头,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江源收养了他,此刻他心中难免惭愧。 江源见状,叹了口气道:“你我父子一场,有什么不能商量?你想要老夫的位置,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到如此地步?老夫没有儿子,只有你一个义子,你还担心老夫会把麾下的兵马交给外人?” “不,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李鉴攥紧拳头,昂起头,语带愤怒道:“如今我等受制于郭天叙,一旦哪天您老撒手人寰,届时这支兵马是不是由孩儿来继承,就不是今天的您能决定了。再说,我看您老只怕也未必想把这份家当交给孩儿吧?” “鉴儿,好端端的,你何出此言啊?你挟持为父,莫非是准备背叛那郭元帅?” 江源听了此话,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自顾自道:“六合东边是真州,西边是滁州,全都是郭元帅的势力,如今你要反叛对方,除非背后有人支持……” “不错。”李鉴点头道:“孩儿已经和诚王约好了,对方会派大股兵马从瓜步镇登陆,由孩儿配合对方,拿下真州城,截断郭家军粮道,断绝花云等人退路。” “不可,万万不可,鉴儿,你不要犯糊涂。”江源眉头紧锁道:“如今的郭元帅已经今非昔比,麾下带甲之士,恐怕几十万是有的,一旦得知六合有事,难道你不怕他兴兵讨伐么?” “这个,就不劳义父操心了。”李鉴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 其实这段时间来,李鉴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南边郭洺的动向,知道此刻的郭家军,主力正在徐达、胡大海、常遇春三人的统领下,全力进攻元朝在南方的州县,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抽身。 而郭洺在集庆路和太平路留下的兵马,只有不到五万,这五万兵马除了留守城池,维持秩序外,还得提防周边忠于元朝的势力反扑,就算到时候得知六合告急,对方想调兵北上,只怕也不敢把五万人都带上来。 最关键的是,张士诚已经答应李鉴,到时候会把麾下的所有水师,总计十万人全部调到瓜步镇。 对方如此阵仗,显然是准备将长江北岸,郭洺所有的地盘一举拿下。 第八十七章 回师救援 由于六合城内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就连离六合不远,身在真州的也先帖木儿,竟然也不知道其中变故。 几日后,发现瓜步镇突然出现大量张士诚部水师,正在向六合城聚集,也先吓了一跳,赶忙派人把这个消息,分别通知给了金陵的郭洺,以及正在扬州境内的花云等人。 花云离真州较近,得知此事后大惊,忙将前线的郭家军众将聚集到帅营,商讨对策。 “各位兄弟,真州也先来报,几日前发现大量张部兵马,悄悄乘船从瓜步镇登陆,正在向六合靠拢,你们看应该如何是好?” 听闻后方有变,众将先是眉头紧锁,随后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缪大亨率先开口道:“如此看来,张士诚是打算趁我军后方空虚,出兵奇袭六合,我等应立刻挥师回援才是。” “缪将军说得对,六合城东临真州,背靠滁州、和州,不可不救。” “没错,若不回师救援,一旦六合城被对方夺去,我等不但退路被断,还会面临前后夹击的风险。” 听了缪大亨的话,众将纷纷点头附和。 此刻的众人,并不知道六合城的李鉴趁发动兵变,勾结张士诚之事,还以为六合城仍在自己这边人的手中。 “六合的确应该救援,但我们六万多人,若同时拔营,动作太大,难免会吸引张士诚发兵追击,陷入被动……” 冯国用性子稳重,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和众人不同的看法,“我看,大伙不妨先整军撤回扬子,再从扬子撤回真州城,然后再徐徐回援六合。” 平心而论,这个建议无疑是最稳妥的,真州城城池坚固,城内还囤聚着不少粮草,就算六合那边真出了什么事,众人还能撑一段时间,不至于因为缺粮而军心涣散、不战自溃。 然而一旁的江黎闻言,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照你这种法子,我们何时才能赶到六合?” “六合城内,如今只有不到八千兵马,随时有失守的风险,如何耽搁得起时间?依我看,我们还是得全军拔营,昼夜行军,以最快的速度回师,不可稍作停留!” 其实江黎之所以反对冯国用的提议,主要还是担心父亲江源,以及义兄李鉴等人的安危。 “江姑娘说得对,六合危在旦夕,我等确实不该耽搁时间。” “我认为冯总兵说得更有道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不可鲁莽。” 听罢冯国用和江黎的话,众将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好了,大伙不要吵,都听我说。” 见众人争论不休,营帐正中央,身为一军主帅的花云,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话说自从上次被董抟霄设计击败后,如今的他,心思已比从前细腻了许多,思索许久,最后对江黎道: “江姑娘,俺这里派耿君用将军,率本部一万兵马,加上你麾下的五千兵马,合兵两万,先马不停蹄赶往六合,试探敌锋,其他弟兄在后方陆续跟上,伺机而动,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小女子谢过元帅了。” 江黎并非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听了花云此言,捏着鬓角想了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抱手向对方称谢。 … 金陵城西,玄武湖火器作坊。 “不错,不错,这玩意儿若真能捣鼓出来,本公子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着耳畔叮叮当当金铁敲击的声音,望着车床周边,热火朝天替自己打造火器的工匠和学徒,郭洺的心情十分舒畅。 这一个月来,经过他持续不懈的努力,在绘制了上百份图纸,让工匠们打造上百支报废样品后,关于燧发枪的研制,如今终于取得了质的突破—— 别的不说,起码靠燧石撞击铁砧,点燃药室里引火药的问题,已被成功解决,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打造出燧发枪,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 只是还没等郭洺高兴多久,冯国胜便将长江北岸,张士诚水师从瓜步镇大举登陆的消息,带到了他的耳中。 “公子,也先遣信使来报,张士诚的水师沿长江西进,已攻占瓜步镇,正在向六合城靠拢。”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对方来了多少人?” “这是十天前的事了,至于对方来了多少兵马,还不清楚,不过据也先说,恐怕不在少数。” “啧,这张九四,还真会挑时候啊。” 得知张士诚的水师大举进犯,郭洺咂了咂嘴,心中顿时忧虑起来。 此刻他麾下的巢湖水师,除俞通海留下了几百支小船,在太平路当涂县北岸驻扎外,其他的都不在长江水面,而是在廖永安、张德胜等人的带领下,随徐达、胡大海、常遇春南下,南下征讨元朝江浙一带的州府去了。 换句话说,现在郭洺手头,不但没有一支可用的水上力量,就连把南边大军运送到长江江北的船只,都很不够用。 “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今天才传到我这里?若是早几天得知此事,我就不把巢湖水师派出去了。” 郭洺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这件事也算给他提了个醒——看样子,是时候着手建立一个靠谱的情报体系了,不然每次敌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都后知后觉,岂不被动? “胜子,你去通知李先生,让他和其他官员们想想办法,组织城里的工匠,给我加工加点打造战船,事出紧急,把酬金提高点也没事,不要怕花钱!” 建立情报体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只能先放一放,郭洺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把江北的那边难题解决了再说。 “派人通知留守太平路、留守镇江的华云龙、费聚等人,让他们各自抽调一万兵马,火速到金陵来跟本公子会和,速度一定要快!” “末将遵命!” 想来想去,郭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下令,先将周边能用的兵力,能聚集的通通聚集起来。 到时候,万一江北真出了什么事,他自然是要想办法支援的,不可能坐视不管。 第八十八章 中计 “江姑娘,耿将军,前边就是六合城了。” “一路行来,真是辛苦各位弟兄了,等到了城内,小女子一定让家父和义兄准备酒宴,为大伙接风洗尘。” 八月,天气肃杀。从扬州到六合方向,一路上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得知马上到六合了,江黎缓缓勒住缰绳,停下马,向身后的两万多士卒拱手行了一礼。 为了及时赶回六合,这几日来,大伙几乎昼夜不停地在行军,连口热乎饭也顾不上吃。 此刻江黎身畔,受花云派遣,与对方随行的总兵耿君用,心中忽感觉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道: “江姑娘,你不觉得奇怪么,据也先来报,他的人发现张士诚有大量水师,从瓜步镇上岸,为何前几日咱们从瓜步镇经过时,却连一个人,一条船也没看见?总不会是也先弄错了吧?” “是啊,耿将军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此事。”江黎亦不知何故,怔了怔,突然睁大眼睛道:“莫非六合城已被对方攻下了?” “这倒未必。”耿君用摇头道:“按理来说,对方不管有没有攻下六合,都该在瓜步镇留下一支兵马驻守……具体如何,反正六合近在眼前,咱们过去便知道了。” “说的是。” 感觉对方说得有理,江黎深深吸了口气,暂时按下了心中不安。 几个时辰后,二人率领两万大军来到六合城外。 发现城门大开,人来人往,城墙上的守军稀稀落落,全无一点紧张不安之色,并不像经历过大战的样子,江黎和耿君用心中不禁奇怪——莫非真是那也先消息有误,张士诚的水师,根本没到这边来过? “黎妹,耿将军,你们不是在扬州与张士诚作战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二人正觉莫不着头脑,却见一身甲胄的李鉴,骑着匹高头大马马,带着几个随从,亲自出城前来迎接他们。 江黎见状,忙拍马上前,开口向对方询问:“鉴哥,之前也先派人传信,说张士诚派水师从瓜步镇登陆,企图围攻六合,可确有其事么?” “哦,原来你们是因此事而来。”李鉴点头道:“没错,十几日前,确实曾有一支敌军,从瓜步镇上岸,试图攻打六合,不过对方纠缠了几日,没得到什么好处,便自己撤走了。” “对方当时来了多少兵马?”耿君用好奇道。 李鉴摸了摸鼻子,摇头道:“这个我也没太注意,想来一两万总是有的。” “这么说来,是也先那边小题大做了?”江黎放下缰绳,双手叉腰,气呼呼道:“该死的鞑子,果然不可信,害大伙白折腾一趟!” 耿君用不疑有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等马上返回真州,把此事告诉给花元帅吧,扬州那边才刚打了一仗,张士诚还没退走呢。” 话说先前花云率领众人,击败了张士诚部下张德、孙君寿统领的数万兵马后,很长一段时间,对方都没敢再贸然派兵与大伙对阵,众人也因此,得以从容后撤,离开扬州。 “耿将军,你和黎妹从扬州一路赶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才到六合,怎好让你们这么快便回去。” 听到耿君用说要走,李鉴忙故作热情道:“不如在城里歇息几日,我让人准备酒肉,好好款待款待你们。” “鉴哥说得对,耿将军,大伙这几天过得都很辛苦。”江黎因为之前答应过众人,要为大伙接风洗尘,此时亦开口道:“弟兄们,待会儿跟我进城吧。” “太好了,今晚总算可以吃顿好的了。” “这几日可把我累坏了,脚底板都走出了不知多少水泡。” 想来这几日昼夜行军,的确让众人疲惫不堪,如今听了江黎的话,两万多士卒无不兴高采烈。 耿君用见状,也不好再说别的,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就歇两日再走。” … 当日傍晚,众人陆续进入六合城内,李鉴果然让人杀猪宰羊,摆下酒宴款待大伙。 到了酒宴上,众人心中毫无戒备,纷纷脱了盔甲,扔下兵器,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一直吃到天黑入夜、灯火荧煌。 “各位弟兄,都给我少喝几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酒宴上,见自己的士兵一个个酒气熏熏,连路都走不稳,身为总兵的耿君用,不由得眉头紧皱,大声喝道。 本来按照郭洺定下的军令,郭家军将士无故不得饮酒,只是考虑到众人行军辛苦,耿君用今日才决定破例一次。 “耿将军,不必拘束,来,我敬你一杯。” 营帐下,李鉴从座位上起身,斟了一杯酒,递到耿君用手边,边笑边道:“我看耿将军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在郭家军中只做个总兵,还是太屈才了,也该如那花云一般,做个元帅才是嘛。” “李将军过誉了,在下功劳低微,如何敢同花元帅相比。”耿君用接过酒杯,客套几句,忽发觉不对,奇怪道:“对了,江姑娘呢?还有江老前辈,似乎入城以来就没有看到过他。” “义父他旧伤复发,卧床不起,黎妹一回来就去看对方了。”李鉴语气淡淡道。 其实此刻的江黎,已和江源一起,被他设法控制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嘶……等等,这酒?” 耿君用喝过酒,忽觉脚跟发软,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忙用手捂着脑门,强撑着身体。 “是不是觉得味道有些不对?” 见对方如此,李鉴眯着眼,得意道:“当然了,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不光是你,今晚所有人的酒里,我都下了药。” “什么?你!” 耿君用闻言,瞪大了眼睛,正想质问对方为何如此,话未说完,人已瘫倒在地。 不止是耿君用,酒宴上,所有吃了酒的士兵,此时皆感觉两眼一黑,接着纷纷不省人事。 少数没吃酒的人,察觉到不对,拔腿想要逃跑。然而李鉴早就在周边设下了重兵,所有企图逃跑者,立刻便被斩杀。 “检点一下晕过去的人,若是之前黎妹带出去的,就留对方一命,其他的全给我绑起来,明日拉到城外……活!埋!” 第八十九章 心意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今日的金陵城大元帅府,处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亭台楼阁,回廊漆柱,被帅府下人们挂满了贴金红纱栀子灯。 尽管郭洺从未主动向府内雇佣过奴仆,但他手下的文武臣子,以及金陵周边的士绅富贾们,还是时不时又给他送一些过来,装点门面—— 毕竟他堂堂一个大元帅,身边连几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实在不像样子。 郭洺起初还并不打算接受,不过转念一想,偌大一个元帅府,里里外外上百间屋舍,就自己和俞扉烟,还有几十个亲兵居住,确实也太过冷清了些,于是便默许了底下人的安排。 哪成想这帮家伙,为讨他的欢心,送来的奴仆居然越来越多。起初只是送些厨子、账房、车夫、轿夫、家丁之类,后来连丫鬟、书童、乐手、歌姬,甚至侍妾都打算给他送来。 其他的郭洺基本都接受了,唯有侍妾,考虑到俞扉烟的感受,郭洺全都让人送了回去。倒不是说他这个人不好色,只不过目前来说,他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小姑娘身上。 俞扉烟自然能感觉到郭洺的这份心意,对他也愈加情浓意切,一片痴心。 郭洺心中暗喜,知道戳破窗户纸的时机已成熟,只差一个合适的机会。恰好今日是中秋,他打算送对方一份礼物,趁机表明心意。 “公子,你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赏月吗?” “算是吧,不过还有点其他事。” “嗯,什么事?” 大元帅府后院,有一片波光粼粼的人造湖,占地数亩。湖中原本栽种着不少荷花,可惜入秋后大多枯萎,只留下许多残叶。 此刻,郭洺拉着俞扉烟,来到湖岸边一条石凳上坐下。听小姑娘问自己话,他没有直接回答,笑着反问道: “小烟,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公子你人很好。” 俞扉烟隐隐能意识到,郭洺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埋下头想了想,语带羞涩道:“武能统千军万马,文能吟诗作赋,而且相貌堂堂,性情又好,世上像公子这样的男子,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了。” “额,我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当然,在人家心里,公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郭洺其实听得出来,俞扉烟这番话绝对出于真心,不过还是有些汗颜。心道自己平日里是不是表现得太优秀了,都快把人家小姑娘给忽悠瘸了。 顿了顿,他故意叹了口气道:“唉……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也不至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给人弃如敝履,到而今茕茕孑立,身边连半个红颜知己也没有。” 俞扉烟其实听人说起过,当初郭洺追逐江黎被拒绝的事,此刻见对方神色黯然,自己心中亦觉悻悻,替对方不值。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鼓足勇气,向郭洺表白道:“公子,你在人家心里,永远是天上的明月,只有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才看不见你的光辉。” “谢谢你,小烟。”郭洺听了此言,心中感动不已,忙轻轻攥住对方的纤纤玉手。 俞扉烟红着脸,下意识地想缩手,只是抬起头,见对方一脸深情地望着自己,便又没有动作,反而睁大眼睛,和对方对视起来。 郭洺脸皮够厚,一直盯着小姑娘,反复打量,不,应该说是欣赏。 欣赏对方弧线优美、吹弹可破的洁白脸蛋,欣赏对方睫毛浓密、宛如琉璃的桃花美目,欣赏对方玲珑娇俏的琼鼻,樱桃般红润的嘴唇。 “公子,你……看够了没有。” 俞扉烟的定力总归不如郭洺,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主动开口问道。 “看不够。” 郭洺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松开攥着对方的手,接着顺理成章地将对方揽到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沐浴着清凉的月光,俞扉烟脸上的嫣红渐渐消褪,伸手勾住郭洺的脖子,咬了咬唇,有些不解道:“公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人家不是男孩子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啊。” “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你,难道……” “没错,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看上你了。”郭洺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 “啊,原来是这样。” 俞扉烟听到这里,心中既感到惊讶,又有些欣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于是紧紧抱住对方。 郭洺亦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紧紧贴在自己胸前。 二人互相拥抱了好一阵儿,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郭洺从袖中拿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盒子,放到俞扉烟手中,对她道:“小烟,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俞扉烟接过盒子,心中猜测着对方会送自己什么,是簪子?镯子?还是耳坠?对方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男子,应该会送一些女孩子的首饰给自己吧。 只是她打开盒子,看到的却是一把造型奇怪的管状物,造型和火绳枪很像,但是没有火绳,长度也不够。 “公子这是什么?是你打造的吗?”小姑娘知道郭洺会造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开口询问道。 郭洺点头道:“没错,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成果,叫做‘燧发枪’,你手里的这把属于手枪。别看它长得不起眼,这东西可比什么弩箭、弓箭好用多了,取人性命易如反掌,我把它送给你,用来防身。” 其实郭洺今日之所以要让下人们把王府上下,装扮得喜气洋洋,一来是为了庆祝中秋佳节,二来是找机会同俞扉烟挑明关系,这第三便是因为,他近来一直在研究的燧发枪,终于被研制成功了。 如今郭洺位于玄武湖畔的火器作坊,已经可以生产质量合格的燧发枪,步枪、手枪,都可以生产,只不过受限于燧石的产量,还无法大规模地制造,当然,这个问题今后应该可以慢慢解决。 “公子,谢谢你,你送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好好收藏起来。”俞扉烟将对方送自己的礼物收进衣袖中,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向我父亲提亲?” “这个嘛,最近恐怕不行,让我想想……” 郭洺托着腮犹豫了片刻,正待给对方一个日期。转过头,突然发现身后出现许多灯笼。 原来是冯国胜,带着一群亲兵,正在火急火燎地向这边赶来。 “公子,大事不好!六合,六合那边出事了!” 第九十章 举兵北上 “胜子,别急别急,慢慢说,六合怎么了?” 郭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携着俞扉烟一道走到冯国胜身畔,见对方满脸惊慌,笑着问道。 冯国胜咽了口唾沫,斟酌着语气道:“公子,和州的汤元帅,还有真州也先,方才派人来报,驻守六合城的江源、李鉴等人,不但举兵反叛,勾结张士诚水师攻占了瓜步镇、滁州等地,还……” 由于李鉴举兵造反时,打的是江源的旗号,因此郭家军这边并不知道,江老头其实是被逼迫的。 郭洺听了此言,呆了呆,忙追问道:“还有什么?快说!” “对方还,还扣押了耿君用将军,坑杀了咱们,一万五千多弟兄。” “你说什么!!” 郭洺听了此言,先前所有的愉悦瞬间一扫而空,定定站在原地,一只手捂着胸口,只感觉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心口处更是一阵剧痛。 “公子……” 见郭洺如此,俞扉烟恐怕他跌倒,急忙伸手搀住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抱在怀中。只是小姑娘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似地望着一旁的冯国胜。 冯国胜亦担心郭洺气坏了身体,忙哽咽着开口道:“公子,您…您不要动怒,此事李先生和其他大人们,已经在想办法了,大伙都在前堂等您呢。” “快,带我去见他们。”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随后在二人的陪同下,缓缓向前堂走去。 … “公子,六合那边的事,冯将军已经告诉您了吧?” 前堂,李善长和其他一众文武官员,已在两侧的座位上等待多时。见郭洺到了,对方忙拱手行了一礼,低声问道。 “嗯,我都知道了。”此刻郭洺的脸上,全然不见之前在后院的苍白之色,语气听起来也和平常无二,“诸位在这里商议许久,可拿出什么法子来了么?” 不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慌乱的样子,这是他穿越后养成的习惯。 李善长闻言,本待开口,话到口边却又停住了,接着对方忽然转过头,用眼神向身后一个年轻男子示意。 那男子会意,感激地看了李善长一眼,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堂前,跪下身,对着郭洺行礼道: “启禀大帅,卑职有一策,欲进呈大帅。” “哦,什么计策,你且说来听听。” 郭洺抬头打量了一眼,发现堂下说话的人,大约二十六七年纪,生得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不禁有着感兴趣道。 那男子缓缓道:“如今叛军和张贼水师占据了六合、滁州,接下来必然会全力进攻西边的和州,解除后方威胁,等和州也攻下来,对方便会调过头来,与扬州城外的张贼主力大军一起,从东西两个方向合围真州。” 对方说到这里,发现郭洺微微颔首,眼神期许地望着自己,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自信,接着道: “在下认为,我等如今的上上之策,就是想办法出兵增援和州,只要和州不陷落,六合的贼军便会投鼠忌器,不敢放手进攻真州。如此一来,真州西线面临的压力就会减轻,至于东线的张贼兵马,其实也不敢全力攻打真州,毕竟扬州城里,还有一股数量不少的元军呢。” “不错,不错,说得很有道理。”郭洺听罢,心中对此人十分欣赏,忙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如今所司何职?” 对方闻言,拱手再度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回公子的话,在下名叫胡惟庸,与公子同乡,乃濠州定远人,如今在元帅府担任奏差。” “什么?你就是胡惟庸!” 郭洺听到这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将对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啧啧称奇。 想不到啊想不到,另一个时空里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位宰相,居然在自己手下任职,而且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胡惟庸愣了愣,有些不解道:“公子以前莫非听过在下的名字?” “这个嘛……倒也没有,不过我看小胡你仪表堂堂,仿佛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郭洺摇了摇头,笑着道:“嗯,你方才那些建议说得很好,如此年轻便才华横溢,只做个小小的奏参,实在是屈才了,这样吧,从即日起,本公子升你为集庆路总管,你看如何?”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胡惟庸闻言,一时间竟呆立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善长见状,忙提醒道:“惟庸,还不谢过公子!” “多谢,多谢公子!”对方如梦初醒,立刻跪下身道谢,也不管郭洺叫大帅了,改口叫对方公子。 通常来说,只有与郭洺关系非常亲近的臣下,才有资格叫他公子,其他一律只能叫大帅。 不过此时的郭洺,听了胡惟庸的称呼,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朝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小胡,今后要好好干,不要辜负本公子的提拔。” “公子放心,在下一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公子大恩!” 胡惟庸闻言,赶忙继续磕头道。 … 八月底,桂花开落,天气越来越清凉。 “什么,公子,您要统兵北上?这,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眼看江北局势越来越恶化,留守和州的汤和不断派人送来求援信,金陵这边,为了鼓舞士气,郭洺几经犹豫后,最终决定亲自动身北上,以期一举荡平反叛势力。 但是此举很快便遭到了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反对,众臣反对的理由也简单,因为他是三军之主,是大伙的主心骨,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 “是啊,公子,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没错,依我等看,大帅还是派一位将军北上平叛,这样更合适些。” 议事大堂,众臣纷纷开口劝说。 然而郭洺既已下定了决心,又岂会被众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主意,摇头道: “各位不必多言,本公子决心已定。即日起,由李善长、胡惟庸,替本公子代为执掌内外一切政务和军务,凡是南边徐达、胡大海、常遇春三位元帅发来的请求,一律照准。” “这……”李善长闻言,只觉郭洺交给自己的权柄实在太重,心中隐隐有些不适。 一旁的胡惟庸却是大喜,忙扯了扯李善长的衣袖,接着主动跪下道:“多谢公子信任,惟庸一定不负公子所托!替您把内外军政处理得稳稳当当!” 郭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敢放权自然有敢放权的道理,话说李善长,自打上次在濠州给朱元璋叫门的事,被他狠狠敲打过一遍后,就对他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什么僭越的地方。 至于胡惟庸,对方一个刚被他提拔的新人,不管在文官还是武将中都毫无根基,郭洺并不担心对方会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九十一章 攻打六合 九月,秋草凋落,木叶枯黄。 经过连日的东拼西凑,郭洺把自己的亲兵营三千人全部带上,最终也只勉强凑出了三万不到的兵马,但他还是毅然决定出兵。 此次北上,虽说兵力不足,但他携带了足够多的火器,帐下亲兵营的三千士卒,几乎人手一把火绳枪,甚至连新研发的燧发枪都装备了两百多支。火炮的数量也不少,加上以前的存货,差不多快有三百门了。 一切的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几个月前,他斥巨资扩大火器作坊规模,招募了数千名工匠、学徒的缘故。 这也是他这次决定北上亲征的倚仗——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公子,你上次送我的那支火枪,好厉害呀,要是人家小时候有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用被父兄逼着学什么武艺。” 清晨,阳光明媚。长江水面上,波涛滚滚,沙鸥飞翔。 郭洺又坐上了之前缴获的那张豪华战船,此刻有资格与他同坐的,除了楼下的冯国胜以及一众亲兵外,便只有楼上的俞扉烟一人了。 自从之前和郭洺确定关系后,俞扉烟如今已不再穿男装。此刻的她,头上挽着垂挂髻,上身穿一件白绫袄衣,下着鹅黄锦绣裙,脸上淡施粉黛,整个人既明艳,又灵动。 上次郭洺送给她的燧发枪,对方如今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了。 发现自己只要动动手指,扣下扳机,轻轻松松就能打死一头野兽,小姑娘心中感到惊讶的同时,对自己心上人的能力也越发钦佩,就差没把他当神仙看了。 郭洺倚在栏杆畔,望着身后俞扉烟白皙如瓷的鹅蛋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柔声道:“小烟,等这次得胜归来,我便向你父亲提亲,你觉得好么?” “嗯呢……” 听了郭洺这番话,俞扉烟心中又羞又喜,先是将脸埋得低低的,随后仰起头点了点,与此同时,脸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越发显得娇俏可爱。 郭洺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抱紧,不知为何,心中一下子想起了江黎,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五味杂陈之感—— 好像自己和那个小娘皮认识以来,就什么便宜也没占到过,占不到便宜也就罢了,打死他也想不到,这次居然被会对方的人坑得这么惨。 奶奶的,对方莫非命里克自己不成? … “公子,天可怜见,您总算是来了!” 数日后,郭洺带着麾下三万多将士,顺利渡过长江,下了船,来到了北岸的和州城。 留守和州的第四军副元帅汤和,得知援军到来,喜不自胜,赶忙率领一干属下,出城十里,亲自迎接。 “咦,这位是?” 看到陪伴在郭洺身畔的俞扉烟,对方不禁好奇道。 “这位是我未来的夫人,你们未来的主母。”郭洺笑了笑,指着一脸娇羞的俞扉烟,向众人介绍罢,接着摇头道:“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边进城边说吧。和州这边战事如何,张贼的兵马这几天还在进攻吗?” 汤和点头道:“回公子,前几日贼军的确攻势凌厉,不过这几日对方一直在六合休整,并无进一步的动作,据探子来报,贼军似乎是粮草不足。” 话说滁州一地,本就灾荒连年,当初还被朱元璋的人马洗掠过,导致居民四处逃难,粮草筹措十分困难。 再加上之前花云离开滁州,将城内的大部分粮草都带了出去。种种缘故,导致后来张士诚的兵马,虽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滁州连同周边数县,却无法获得足够的物资补给。 由于李鉴起兵反叛,是看到张士诚兵临扬州后,才临时决定的,因此张部水军虽整整来了十万,但因事出匆忙,只带了不到万石粮草,吃十天半个月已是极限。 为了获得足够的补给,对方一行人,这段时间来日夜不停地对和州城发动进攻,结果每次都被汤和组织人手击退。如今城池打不下来不说,粮草也将要吃尽,无奈只得暂时放缓了攻势,等待后方粮草到来。 “很好,这帮人师久无功,如今士气必定低沉,该咱们一转攻势了!” 听罢汤和的禀报,郭洺骑在马上,胸中豪气万丈,对全军将卒道:“弟兄们,大伙休整一夜,明日兵分两路,一路偏师北上,收复滁州,另一路主力直取六合,剿灭叛军,给被害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报仇!!” 感受到自家主帅的气场,在场的数万将士,无不高声回应。 … 翌日寅时,天色微明。 郭洺头戴凤翅盔,身穿朱漆山文甲,胯下骑着大青马,带领麾下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六合城外——五万大军中,有三万是他从南方带来的,剩下两万则是汤和从和州抽调的。 郭洺决心毕全功于一役,因此这次和州城里的驻军,几乎全都被抽调一空。 “什么,贼军倾巢而出?哼,来得正好!这次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此时的六合城内,除了原郭家军叛将李鉴外,还有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以及张军部将潘元绍、潘元明等人。 张士德为全军主帅,秉性十分狂傲,上次对方向兄长张士诚请命,曾夸下海口要横扫江北的郭家军,结果先前数度进攻和州城,却屡攻不克。 不过对方并不承认自己指挥失当,反而认为那是自己这边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的缘故。 如今听说和州兵马尽数出城,打算同自己决战,张士德为了面子,自然不肯露怯,当即将城内的部将召集起来,向众人下令道: “三军听令!城门洞开,大军分数部,轮流出城与贼军鏖战,我倒要看看,我这里有十万甲士,他们拿什么与我们斗!” “遵命!!” 城内张士德组织兵马的同时,城外的郭洺,也在向麾下将领下达作战任务。 “胜子,吴弛,待会儿出兵,你俩带领亲兵营,给本公子打头阵,给其他弟兄做表率,只许胜!不许败!” “公子放心,亲兵营绝不给您丢脸!” 第九十二章 火器之威 赤日当空,秋风肃杀。 六合城外,郭家军五万兵马,分前、后、左、右四军,已早早摆下了阵型。 前军一万人,乃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最强,由三千多重甲骑兵,三千多刀盾手,以及三千多使用火器的亲兵营士兵组成; 左、右两军各一万人,战斗力稍次,前排亦为骑兵,但因骑兵数量有限,后排还是以长枪兵和刀盾手为主; 至于后军的两万人,几乎全是步兵,战斗力最弱,考虑到战场的场地有限,郭洺只让他们作为预备兵力,留在后方待命。 届时打起仗来,一旦发现前方哪里需要支援,这帮人便可立刻加入。 “奇怪,贼军好像比之前多了不少。” 另一头,六合城的城门亦被打开,在张士德的亲自率领下,三万多张部兵马,此时陆续冲出城外,正准备对面的郭家军发起进攻。 然而张士德停住马观望了一阵,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自顾自道:“贼军前、左、右,三方军阵,全都以骑兵居首,这阵势绝非防守,分明有必胜的把握,打算全力进攻,嘶……对方是谁在指挥,竟如此猖狂,太不把我军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李鉴闻言,忙伸手指了指远处,开口道:“不知大帅看到没有,正前方的贼军打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郭’字,末将认得那面旗帜,只有那贼首郭天叙的亲兵营,才有资格打出此旗。”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郭天叙本人很可能就在对面?”张士德闻言,心中顿时欣喜若狂,“太好了,简直天助我也!这次若能击败对方,将其活捉,对方在长江南岸的地盘,岂非指日可定?” “这……”李鉴虽说已经叛变,但再怎么说也是见识过郭家军军威的,忙低声劝道:“大帅,贼军自出滁州以来,先后击败过朵儿只、董抟霄、纳哈出、蛮子海牙等人,正面迎敌,几乎从没有过败绩,我等不可轻敌啊。” “哼,那是姓郭的还没遇见本帅,不过是打败几个鞑子罢了,有什么可吹嘘的。”张士德闻言,不忿道:“我和兄长,不也在高邮城硬抗了百万元军?难道会不如对方么?” “话不是这么说,诚王麾下的健儿,自然不怵那郭贼的兵马,只是……”李鉴叹了口气道:“听说那郭贼亲兵营的手中,有一种利器,名为火枪,威力十分惊人,据说可以打穿三重铁甲,还有一种什么火炮,威力更是可怕。” “什么火枪,莫不是突火枪吧?哈哈哈,那玩意儿打马都费劲,还想洞穿三层铁甲。”张士德自然不相信,轻笑两声,反问道:“我问你,你说的那玩意儿,你自己可曾亲眼得见过么?” 李鉴闻言,愣了愣,低下头道:“这倒没有。” 关于郭家军火枪的威力,其实他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本身并未亲眼所见。 “那不就结了,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东西,以讹传讹罢了,本帅是半点也不信的。” 张士德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身后的士卒道:“传我军令,骑兵冲锋!弟兄们,扬起你们手中的马刀,给本帅奋勇冲杀!谁能率先冲破敌阵,本帅回去奏明家兄,给他赐金封爵!” 话说自从上次高邮之战,脱脱被元顺帝罢黜后,大量的元军转过头来投降了张士诚。由于元军本身就由大量骑兵构成,因此如今张士德带到六合的十万兵马中,有超过两万都是骑兵。 “诚王万岁!诚王万岁!” 听到张士德的许诺,张部的大小将领们,纷纷高声呼喝起来。 下一刻,对方两万多骑,便以雁形阵为队形,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后梯次排列,分前后多部,迅速向着郭家军杀将而去。 “炮手听令,点火,开炮!!” 郭家军这头,亲兵营参将冯国胜,手持一支望远镜,向着远方眺望了一阵,见敌军杀到,忙转头对身后的炮兵吼道。 收到自家将军的命令,三百多郭家军亲兵营炮手不敢稍有耽搁,在确认大炮装填无误后,立刻拉动了手中的拉绳。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下一刻,只听无数震耳欲聋的炮声,刹那间响彻云霄和大地。 三百多门调整好角度、并排排列的弗朗机火炮,犹如一座座吐火的火龙,每轰鸣一次,便要收割掉一群群鲜活的生命。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晴天霹雳,贼军会妖法!快跑!” 对面的张家军哪里见识过如此犀利的炮火,不但人没见识过,胯下的战马也没见识过。 听到耳畔传来的爆炸声,两万多骑兵,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形,顷刻间便被打散,所有的人、畜,纷纷乱作一团,开始自相践踏,还没冲到敌方军阵,就损失了上千兵马。 “弟兄们,不要怕,给我通通压上去!只要我们压到贼军阵前,短兵相接,他们绝不是对手!” 此时此刻,张士德终于意识到,先前李鉴那番话并非危言耸听,心中又惊又悔。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想整军后退更不可能,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对众人大喝。 受到张士德言辞鼓舞,陆续有不少张部骑兵,开始从慌张中渐渐冷静过来,随后继续望着远方的郭家军发起冲锋。 “火枪手听令,预备——” 见张部骑兵即将进入射程范围,冯国胜忙打了个手势,招呼亲兵营的火枪手们,持枪准备开火。 对方身后的亲兵火枪手,总数约三千人不到,手里的火绳枪前膛和药室,事先均已填充好了火药。 此刻,众人按照平日训练的内容,以三行交叉队形,排列成数个方阵,一个个皆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命令。 “放!!” 随着冯国胜一声令下,三千多火枪手,立刻整齐划一地扣动扳机。 “噼里—啪啪啪——” “噼里啪—啪啪啪啪啪——” 只听一道道清脆如炒豆般的声响,伴随着阵阵带有刺鼻气味的黑色硝烟,在郭家军前排军阵间,接连不断地响起。 第九十三章 大捷之后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上,第三排做好准备!” 由于郭洺平日训练亲兵营,采用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段式”射击法,第一行火枪手射击完毕,便退至第三行身后装填弹药,由第二行接着上前射击,然后又到第三行,再到第一行,因此他麾下的三千多名火枪手,此时几乎可以做到连续开火而不间断。 再说对面的张部骑兵,这帮人好不容易才骑马冲到近前,心中还来不及高兴,便发现前排的同伴,突然像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连人带马,成片成片地倒下。 每个倒下的人,包括他们的坐骑,身上都布满了流血的窟窿,哪怕许多人披了两层以上的铁甲,仍旧逃不过如此命运。惨叫哀嚎之声,遍布四周。 “鬼,有鬼,不,是妖法!” “快跑吧,过去也是送死!” 如此结果,无疑给从未领教过火器之威的张部骑兵,造成了身体和士气上的严重打击。在意识到身上的铁甲无法保护自己后,众人先是懵了懵,随后本能地扭过头,纷纷开始逃离战场。 “不可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法!” 发现自己这边的弟兄死伤惨重,张士德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说实话,他并不相信对面的敌人会什么妖法,要说对方真有妖法的话,大家同为反元义军,怎么自己这边就没人会? “督战队何在!谁敢跑,立刻给我斩杀!” 回过神,看到部下兵马的秩序将近崩溃,所有人都在往回跑,张士德心中又慌又怒,赶忙命令督战队执行军法。然而此刻,就连督战队的人,也跟着混乱人群一起逃跑,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 “大帅,事已至此,兵败在所难免,咱们还是快逃吧。” “不行,我乃诚王胞弟,三军主帅,如何能逃?大丈夫死则死矣!” 几个亲兵见势不妙,忙拥着张士德向后撤离。张士德其实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口中却还在一个劲儿地拒绝。不过矫情了一阵,最终他还是和众人一起,望着六合城城门方向逃走了。 “三军听令,给本公子冲杀!活捉贼首!!” 郭家军这头,发现张部兵马溃败,郭洺立刻命令前军、左军,以及右军的三万士兵,向对方发起全面进攻。 “杀啊!!” 郭家军的将士们,何曾打过这样的顺风仗,眼看敌军还没和自己交上手,就不战自溃,心中万分惊喜的同时,士气也跟着攀升到了顶点,无不一面大声呐喊,一面手执刀枪,奋勇冲杀。 张部兵马此时只顾逃跑,全无胆量回头御敌,因为一旦有跑得慢,落在后方的倒霉鬼,便会被杀红了眼的郭家军砍下头颅。 前方逃窜的士兵,看到后方有人被杀,心中惧意更甚,越发没有抵抗的勇气了,有马的用鞭子疯狂抽马,没马的则拼命奔跑,只恨父母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 一行逃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跑到了六合城西城的城门之下,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眼前的几扇城门,居然都是紧闭的。 “怎么回事?城门怎么关起来了?” “开门,快开门!潘元绍,潘元明,你两个狗娘养的!我乃诚王胞弟张士德!” 发现城门关闭,人群中的张士德也是大惊失色,之前他命潘元绍、潘元明两名将领,留守城内,等打起仗来,伺机出城支援。没想到这两个饭桶见势不妙,竟直接命人将城门从里面堵死了,如此举动,分明是不打算管自己的死活了。 “对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赶快放下兵器投降!我家公子说了,念在你们都是反元义军的份上,投降者免死!” 没过多久,郭洺亲率大军杀到城门外,看到张士德一行人进退维谷的窘状,他也不想再牺牲兵马,于是命冯国胜手持铁皮喇叭,进行劝降。 张士德听到劝降,起初还打算组织兵马做困兽之斗,不过在郭家军这边大炮和火绳枪的洗礼下,对方不久便又老实了下来。 最终,出城的三万多张部兵马,除死伤的五千多人外,其他全部投降。张士诚之弟张士德,部将徐志坚、张天琪等人,还有先前背叛郭家军的李鉴,一一皆被俘虏。 至于六合城里的潘元明、潘元绍二人,在带领剩下的七万兵马,勉强坚守数日后,因为城内缺乏粮草,亦遣人出城请降。 但出人意料的是,郭洺并未接受二人的投降,反而让手下将士给对方输送粮草,让他们继续留在城内,做出据城坚守的样子。 … “让我们进去,我要问问,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啊?” “是啊,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别人投降,不接受也就罢了,居然还给对方送去粮草。” “不行,公子有令,他午休的时候,不准任何人进去!” 郭洺不接受六合守军投降的事,很快便引发了郭家军大小将领的疑惑,这日午后,一行人不顾冯国胜的阻拦,纷纷跑到郭洺帐下询问。 “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吗?” 郭洺此时正衣衫不整地在卧榻上,和自己未来的夫人俞扉烟亲热,被众将这么一搅和,顿时兴致全无,气呼呼道。 当然,说是和俞扉烟亲热,其实两人也仅限于亲亲抱抱,最多就摸一摸。考虑到小姑娘还没成年,尽管对方并不排斥,但郭洺实在不忍心手更进一步。 “啊呀……” 见众将突然闯入,此时的俞扉烟惊叫一声,赶忙合上衣衫,勾住郭洺的脖子,像只小猫般怯生生地缩进对方怀中。 “咳咳……公子不要误会,我等只是不明白,您为何……我等,我等知罪。” 见自己等人坏了对方的好事,众将此时亦有些不好意思,忙各自后退几步,低下头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郭洺自然猜得出众人想问自己什么,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这事不怪你们,也怪我之前临时起意,没给你们说清楚。你们是在奇怪,我为何不接受城里潘元钱、潘元明的归顺吧?” “没错,没错,正是为了这个。”众将之中,领头的华云龙、费聚两人,边点头边道:“末将愚钝,实在猜不出公子心思。” 郭洺闻言,抬头将面前众人看了一眼,发现汤和并不在其中,暗道对方应该是理解自己意图的,心下稍慰,接着翻了个白眼,对众将训斥道: “我说这帮大老粗,就不能学学人家徐达、汤和,没事多看点兵法?本公子这么点小小的伎俩,你们居然都看不出来?” “只要六合城里的张部兵马,一天没有正式向我投降,远在扬州的张士诚得知消息,就必然会想方设法,派兵过来援救。如今张士诚在扬州,还有不下二十五万人马,肯定不会把所有人都拉到六合来,只可能分兵来救。” “到时候,对方来一支兵马,咱们就吃掉一支!这才是长远之道,你们明白了么?” 一番话说完,郭洺抬眼望去,只见众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九十四章 审讯 接下来事态的进展,果然如郭洺预料的那般。 远在扬州城的张士诚,惊闻弟弟张士德于六合城外兵败,心中惶恐不已,在听说六合城内还有本部七万本兵马在坚守,对方立刻抽调了一支两万人的兵马,乘船从长江逆流而上,打算前往六合解围。 结果这两万兵马刚从瓜步镇上岸,还没等走到六合,便在半道上被郭家军伏击,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郭洺还准备故技重施,不过张士诚能从元末一干豪杰中脱颖而出,自然也不是什么愚不可及之人,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玩“围城打援”的战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派兵过来。 见张士诚不再上当,郭洺也没辙,只得接受了六合城内潘元绍、潘元明二人的归顺,随即率领大军进驻城内。 入城之后,郭洺先是命部下,将上次被叛军坑杀的一万五千多将士遗骨,从万人坑中挖出来,重新收敛。随后又将被叛军囚禁多日的总兵耿君用放了出来,可惜耿君用在被监禁期间,由于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放出来不久便重伤不治、抱憾归天了。 对于此事,郭洺心中十分沉痛,在军中给对方办了三日的葬礼后,将其风光大葬。后来听说对方还有个儿子耿炳文,正在汤和帐下做参将,郭洺马上将耿炳文升为总兵,子承父业。 虽说耿君用在郭洺的队伍里,也说不上有多少存在感,但这些事他必须要做,不但是做给手下的将领看,也是做给全军士卒看。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有情有义、有功必赏的人。 其实按照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耿君用应该是在至正十六年,也就是明年,镇守镇江时被张士诚派兵偷袭,才被杀的。 可如今才至正十五年九月,对方便猝然身死,还是死在江北的六合城,并非在镇江。 看来历史的轨迹,真的和郭洺的认知不一样了。 … 忙完耿君用的丧事,接下来便轮到对叛徒的处置。 “郭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们,以至于你们要背叛我……” 六合城内,一座装潢华丽的厅堂下。 郭洺身穿盘领袍,端坐在正中央的交椅上,左右分别坐着其他郭家军将领,堂下则跪着以李鉴为首的一众叛将。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我等皆是被李鉴逼迫,出于不得已才背叛您的,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错,与我们无关啊。” 听到郭洺的质问,众人忙将罪责全都推到李鉴头上,纷纷哀声求饶。 “你们这些废物、窝囊废,以为这样对方就能饶你们一命?别做梦了,你们当初和我一起杀人的时候,可没有过半点犹豫。” 李鉴心知郭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因此并没有任何求饶的举动,反而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望着对方。只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手下们为了求生,会如此对待自己,当即冲着众人破口大骂起来。 “他说的没错,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你们全都得死,而且不会死得太容易。” 听了李鉴的话,堂上的郭洺缓缓起身,望着对方身畔的一众叛将,声音冷冷道: “从李鉴开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会被处五马分尸之刑!死后连皮带骨,剁成肉酱,喂猪,喂狗,喂鱼!” “不光是你们,追随你们一起反叛的那一万多喽啰兵,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通通都要活埋!以祭奠我郭家军将士的在天之灵!” 一番话说罢,全场鸦雀无声。 周边的郭家军将领们,无不用一种崇敬而畏惧的眼神望着郭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公子。 此时江源和江黎也在现场,之前通过审讯,郭洺得知二人并没有参与叛乱,于是允许二人站在一边旁听审讯。 “郭公子,我知道义兄罪孽深重,您要处死他,小女子不敢求情,要处死其他叛乱将领,小女子也无话可说。” 听了郭洺的决定,江黎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出声求情道: “可是,剩下那一万多人,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当初随我父亲从徐州逃难来的,他们为人老实淳朴,只知道奉自己长官之命行事,还请您看在小女子的份上,饶恕他们这次吧。” “看在你的份上,你当自己是谁啊?”郭洺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中隐隐发笑:“我问你,当初你们这帮人被元军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是谁屡次三番击败元军,给你们解围,救你们于水火的?” 江黎闻言,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低下头道:“是公子你。” “后来元军被击败,不但没有趁机将你们吞并,还让你们保持建制,独立为一镇,每月给你们提供粮草军饷的,又是谁?” “还是公子你……” “呵呵,原来你也知道是我么?” 郭洺说到这里,苦笑两声,反问道:“从始至终,我姓郭的有没有做出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 “没,没有。” 江黎听到这里,心中又羞又愧,眼眶忽然便红了起来,一面眼泪扑簌地摇头,一面将脸埋得更低了。 “那么现在,你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郭洺见状,心中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质问对方道。 江黎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只站在原地以袖掩面,低声抽泣。 一旁的江源叹了口气,一面将自家女儿揽入怀中,一面向郭洺赔罪道:“郭公子,一直以来,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如果可以的话,老朽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一万多弟兄的命……” “够了,一派胡言!我要你这臭老头的命有什么用?”郭洺瞪了江老头一眼,沉下脸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反叛,你们父女虽未参与,却也负有失职之罪,责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从今日起,六合城留守的总兵,由耿君用将军之子,耿炳文出任。至于你们两位……免去一切武职,降为辅兵,今后就留在六合,给其他战兵养马吧。” 听到对方如此安排,江家父女,一时皆愣住了。 尤其是江黎,她心里一直以为郭洺还喜欢着自己,因此先前才鼓起勇气,开口替那一万多士兵求情。如今听到对方居然要打发自己父女去养马,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烟儿。” 郭洺此时亦注意到了江黎的表情,心中微微得意,转过头,望着背后的屏风,轻轻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便见头挽垂鬟髻、满插珠翠,身穿一袭白绫宽绸袄裙的俞扉烟,手中握着柄绣花团扇,从堂后缓缓走出,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他身边。 到了此刻,江黎终于意识到,原来郭洺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当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一般,不要钱地从眼角溢下。 只是她生性刚强,一面伸手拭泪,一面却强忍着心中的难受,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 第九十五章 再度东进 处理完叛徒,郭洺统领麾下兵马,在六合城稍休整了几日,随即便马不停蹄地继续东进,绕过瓜步,来到真州同花云等人会和。 花云先前因为六合之变,东有扬州张士诚,西有六合叛军,导致对方和手下数万弟兄,一直被困在真州城内,仿佛缩头乌龟一般,憋屈不已。 如今听闻郭洺亲自带着兵马北上,没几天工夫便收拾掉了叛军,对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发对郭洺越发崇敬。如今听闻郭洺到来,对方赶忙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公子,老花给您赔罪,老花给您丢人了,不但没能给扬州解围,还被人包了饺子……” 见了郭洺,花云先是翻身下马,将对方从上到下好好望了一遍,看到对方还是和从前一样仪表堂堂,他鼻头忽然一酸,随后抱手向行了一礼,语带哽咽道。 说起来,两人自打上次分别后,也有快小半年没见过面了。 “好了,咱们还来这一套?这次你做得没问题,没有鲁莽行事,当时那种情况,留守坚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郭洺心中亦是有些感慨,拍马走到花云身畔,拍了拍对方肩膀,随后他的注意力忽对方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吸引了。 那男子头戴瓦楞帽,身穿质孙服,见郭洺看向自己,忙一只手放在前胸,鞠了个躬,恭敬道:“在下也先帖木儿,拜见大帅。” “你就是也先。”郭洺点头道:“这次你报信及时,也算有功,他日本公子拿下扬州路,还是由你来担任扬州路总管。” “多谢,多谢大帅。”也先闻言,心中一喜,赶忙出声道谢。 虽说现在的他,在元朝那边名义上也是扬州路总管,但实际上他目前所能管辖的范围,仅限于真州一隅之地,而且还有诸多限制。 但是郭洺金口一开,那可就不一样了,对方将来若是真能成了气候,自己说不定真有机会统领整个扬州路的军民事务。 “公子,您让一个鞑子出任如此高的职务,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听到郭洺做出如此许诺,汤和、冯国胜等人忙小声劝谏道。 郭洺摇了摇头,直言道:“如今天下还有不少地方,掌握在蒙古人手中,我这么做,不过是千金买马骨,给其他地方的元朝官吏,做个表率罢了。” “再说,区区一个扬州路总管罢了,又不是把扬州当成封地封给对方,大家不必多虑。” 众将领闻言,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便也不再多言。 … 进入真州,与花云合兵后,郭洺的队伍立刻从之前的六万人增加到了十二万人。 本来之前在六合的时候,还有原张士诚部下的潘元绍和潘元明二将,率领七万多人归顺于他,不过郭洺对这两个降将并不信任,所以这次东进,只让两人各一万兵马随行,其他降兵暂时被安置在和州、滁州一带的附属州县。 在真州又歇息了两日,郭洺便立刻向东进发,打算同张士诚进行决战。 初晨,秋高气爽,天气明媚。 “啧,此情此景,本公子真想吟诗一首。” 一身戎装郭洺,照例骑着马匹大青马,身畔跟着骑马同行的俞扉烟,以及其他一众将领。 转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甲胄俨然、旌旗蔽空的数万大军,他心中忽然生出万丈豪情。 后世的自己,再如何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工作,百年之后,也不过只是一盒无人认领的骨灰。如今上苍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了青史留名的机会,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份恩赐。 对了,说到青史留名,郭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现在还是顶着郭天叙的名字,那岂不意味着,将来载入史册的也是这个名字,不成不成,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还得把名字改回来才行。 “公子,你不是要吟诗吗?” 俞扉烟一直等着郭洺吟诗,见对方半晌没开始,小声提醒道。 “哦,是啊。”郭洺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后世听过的有名诗人的作品,愣是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句子,只得打了个哈哈道:“今天诗兴不高,等下次吧。” 其实他方才本打算吟一遍,后世那位伟人的作品,《沁园春·雪》,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伟人的作品,不是自己可以窃取的,对方胸中那份豪气自己永远也比不上。 再者时间和地点也对不上,一来如今还没到寒冬,看不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二来这六合、扬州一带,属于华东地区,也不能算是北国。 “那好吧,等下次公子诗兴来了再吟,人家回去帮你抄下来,将来供后世子孙,万代传颂。” 听郭洺如此说,俞扉烟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眼神脉脉地望着对方。她并不知道对方以前吟给她听的,都是剽窃来的作品,心里一直以为对方真的文武双全。 “行,我答应你。” 郭洺摸了摸俞扉烟的脸,突然有点汗颜,虽说穿越者有窃诗的举动,其实也很正常,但看到小姑娘用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 几日后,十万大军在郭洺的率领下,离开六合地界,来到了扬子县附近,离扬州城已近在咫尺。 发现扬子县县城内,驻扎有数千名张士诚的兵马,郭洺立刻发兵将这帮人击溃,正待继续进军,没想到扬州城那边,张士诚居然主动派人前来,打算同他议和。 本来议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在听到对方派来的使者名字后,郭洺却大吃了一惊。 “胜子,你刚刚说,张士诚的使者叫什么名字,再说一遍?” “叫施耳,号耐庵,人称钱塘施耐庵,公子,莫非你认识这个人?” “嘶……认识倒是认识,只不过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啧啧称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能和《水浒传》的作者见面。 第九十六章 夹攻 “在下施耳,号耐庵,今奉诚王之命,出使贵部,拜见郭大帅。” “施先生免礼,来人,看座。” 扬子县县衙正堂,郭洺率领一众部下,在此接见张士诚的使者施耐庵。 看到这位《水浒传》的作者,大约六旬年纪,一身儒冠儒服,须发微白,看起来就像那种很有学问的老学究。 郭洺有心想招揽对方,又感觉现在不是时候,只得先搁下多余的想法,先谈正事道:“不知张九四这次派施先生前来,可是打算率部众归顺本公子么?” 施耐庵本是元朝进士,后来被张士诚礼聘为幕僚,心中一直把张士诚当做主公看待,此刻听到郭洺直呼对方原名,施耐庵的脸色霎时一沉,气得嘴唇发抖,拂袖道: “诚王派老夫到这里,是来同郭大帅商讨议和之事的,大帅若无诚意商讨,那么老夫这就告退。”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我家公子说话!” “老东西,当心我宰了你!” 见对方对郭洺竟敢如此无礼,周边一众郭家军将领闻言,纷纷起身拔出刀剑,厉声喝问。 施耐庵见状,脸上竟毫无惧色,冷眼望着众人,冷笑道:“要杀便杀,老夫既然敢做使者,难道还怕死么?” 郭洺愣了一愣,没想到这施老头还有几分傲骨,看在《水浒传》的份上,他也不想难为对方,一面示意众将坐下,一面语气淡淡道: “施先生,本公子时间宝贵,没有闲心和你耽搁,那张九四有什么话让你转达,一并说来吧。” 施耐庵哼了一声,斜眼道:“诚王的意思,愿意和郭大帅退兵言和、两不相犯,不过此事也要先等他把扬州城打下来再说。还有,诚王胞弟张公士德,还有那两个姓潘的叛将,请郭大帅送还给我们。” “什么?张士诚真是这样说的?” 郭洺听到这里,差点没怀疑自己听错了,原本他心里也打算和张士诚议和,因为眼下他的事业重心,可以说全都放在江南,暂时并不想和张士诚争夺江北。 但议和也是有条件的,郭洺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放对方一马,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心里准备的一堆条件还没来得及提出,对方居然先说出这样的话来。 让自己坐视对方打下扬州,还要放了张士德,还要把两个叛将送回去,那自己这连日来打的胜仗,岂不是白打了? 一念至此,他立刻起身,用力拍向桌案,怒气冲冲道: “回去告诉张九四,他说的这些我一条也不会同意,让他和他手底下的喽啰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明日我会在扬州城下,与他决战!” “好!说得好!公子威武!!” 见自家公子如此硬气,周边一众将领纷纷喝彩。 连日来的大胜,让众人士气高涨,都想继续建功立业,顺便也在打完胜仗后,替自己分一份战利品。 … “回禀诚王,老朽实在惭愧,未能说服那郭天叙同意议和。” “先生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啧,看来姓郭的,这回是真打算和我死磕到底了。” 扬州城外,张部大营。 听罢施耐庵的禀报,张士诚把头摇了摇,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态度太过强势了些。 其实仗打到这个份上,他这边已称得上是强弩之末了,士卒疲敝,无心战斗不说,就连后方粮草的粮草供应,也一天比一天困难起来。 可是就这样灰溜溜的退兵,他又实在不甘心。 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走,那自己这次费尽周折,带着几十万人马从高邮来扬州一趟,是干什么来了? 正因此故,他先前才会做出,让施耐庵向郭洺索要弟弟张士德,以及潘元绍、潘元明两个叛徒的举动来。 悠悠叹了口气,张士诚心中正愁闷不已,忽见手下大将卞元亨,从帐外走进来,抱了抱拳,满脸喜色道:“王爷,大喜,大喜啊!” “大喜?什么大喜?”张士诚闻言,有些奇怪。眼下自己内忧外患不断,哪里会有什么喜事。 卞元亨笑着道:“探子来报,这几日扬州城内发生饥荒,鞑子将领张明鉴、董抟霄,达识帖睦迩等人,为了抢夺仅有的粮草,发生火并,打得不可开交!” “呵,这算什么喜事。”张士诚苦笑一声道:“此事若是早几日发生,本王还有机会腾出手,一口气把扬州城拿下,可如今郭贼的兵马,就在咱们附近……” “王爷,先听末将把话说完。”卞元亨继续道:“那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打不过张明鉴,已带着麾下兵马从城里逃了出来,打算归顺我等。” “哦,竟有此事?”张士诚听到这里,赶忙追问道:“他们带来多少兵马出来?” 对方笑着道:“末将略略清点过,大约五万人是有的。” “五万,不少了,加上本王本部二十三万兵马,也就是二十八万兵马。” 张士诚抚了抚唇髭,喃喃自语了一阵,连日来阴霾遍布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本王倒要看看,那姓郭的有什么本事,敢和本王硬碰硬!” 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先前自己的弟弟张士德,带着十万兵马到六合城,不过短短几天工夫便被打败了,如今自己二十八万人,真的能打得过对方? … “嘶……这两个鞑子,真是四九年入国军,毫无眼力见了。” 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投降张士诚的事,很快也传到了扬子县郭洺的耳中。 郭洺对此倒并没有太在意,他知道自己最后肯定能获胜,只不过,对面毕竟有二十八万人马,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硬拼的话,也不知自己麾下这十万弟兄,要付出多少伤亡。 出于这层考虑,他决定缓一缓,暂时先不向张士诚发动进攻,随后亲自提笔写下一封信,命人北上,送交给盘踞在安丰路寿春、濠州一带的朱元璋。 命对方即刻挥师东进,沿着淮安路盱眙、天长等地,从背后进攻张士诚在江北的地盘。 “啧,老朱啊,老朱。本公子对你算够意思了,你若是识相的话,最好别让本公子失望。” 第九十七章 局势 郭洺相信,朱元璋肯定会按自己的话去做,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对方没有选择。 话说自从上次发动兵变,朱元璋带着绍荣等一万多兵马,由滁州北上,到濠州后,吞并了原属于汤和麾下的一万多兵马。 以此为根基,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对方多次击败了元朝将领孛罗帖木儿,顺利吞并了寿春、下蔡、安丰、霍邱,占领了整个安丰路,接着继续举兵西进,又攻占了固始、光州。 然而在这之后,朱元璋却突然发现一件事,自己扩张的范围,竟然已经到底了。因为再往北就是韩宋政权的地盘,往西是天完帝国的地盘,往南则是郭家军。 这三家里面,前两家都是老牌红巾军,地盘大、兵将多,根深蒂固,是他朱元璋惹不起的存在。剩下一个后起之秀郭洺,他不但惹不起,名义上还得尊对方为主,因此自然也不能图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东边发展了。 朱元璋的东边,不是别人,正是张士诚。起初因为顾忌对方的实力,朱元璋一直没敢打对方的主意,不过如今从郭洺口中得知,张士诚把大军悉数调往扬州,后方兵力空虚,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邵将军,赵将军,命你二人各领两万五千兵,从五河出发,一路进攻东边的盱眙,伺机图谋高邮,另一路进攻虹县、桃园。其他人也别闲着,想办法把粮草筹措起来,不可叫此次出征的弟兄饿肚子。” 寿春县城,原县令府邸。 事出紧急,朱元璋赶忙将麾下谋士和将领召集起来,宣布向东进兵之事。 如今的他,经过一年来的扩军,手中已有了将近十万兵马,这次一口气便出兵五万,名麾下将领邵荣和赵继祖统率,足以看出他对此事的重视。 “大帅,您真打算向东进兵,得罪张士诚?” 听罢朱元璋的决定,堂下,一个儒冠道服的老者缓缓从谋士中走了出来,摇头道:“大帅天资卓越,应该不会看不出来,那郭天叙让大帅东进,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吧?这分明是对方的驱虎吞狼之计。” 这老者姓朱名升,本是徽州休宁县人,朱元璋费了许多周章,才让人将对方征聘到帐下,担任自己的谋士。而历史上那条有名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正是此人提出来的。 其实朱元璋在郭洺那里,只有一个总兵的头衔,不过他对内却自称元帅,因此朱军内部,皆以大帅称之。 “先生说的这个,本帅当然知道,可事到如今,本帅还有其他办法么?” 面对朱升的疑问,朱元璋叹了口气道:“目今张士诚主力在南,正是我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不出手,一旦对方和郭天叙议和,将来回师后方,我等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朱升闻言,皱眉道:“大帅何以断定那郭天叙会与张士诚议和,难道对方不会先消灭张士诚,然后再调转兵力,再消灭我们?古人云,唇亡齿寒,正是此理啊。” “不,不,我料定,他绝不会这样做。” 朱元璋望着朱升,一瞬间,只觉得对方好像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足智多谋,自己能想到的,对方居然想不到。 顿了顿,他接着向对方,也是向其他将领解释道: “这一年以来,本帅其实一直都在派人探查郭天叙主力的动向,据我所知,如今对方麾下,有将近二十万大军,几乎都在江南一带,进攻元朝所属的各路州府,短期内,这应该才是对方的重心所在。” “至于本帅和张士诚,如果我们两家都没了,那么他们郭家军就要面临直接和北面刘福通、西面徐寿辉接壤的局面,将来江北一旦有警,对方连个纵深的余地都没有。” “江南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得之足以成就霸业,换做是我,这个时候肯定会把竭尽所能,先把南方稳定下来。基于此论,对方便不可能彻底消灭张士诚,定然会留对方一命,好让对方同本帅在江北竞争。” 话说到这里,朱元璋心中突然感慨不已,当初在濠州,如果不是那姓郭的代替自己,今天在南边成就大业的,也许就是他朱某人了。 “大帅慧眼如炬,老朽佩服。” 听了朱元璋的分析,朱升心中不由得暗暗惭愧,自己身为一个谋士,看问题居然还不如主公看得深远,忙拱手向对方行了一礼。 … 十月,天气转寒,飞雪仿佛银花一般,疏忽间便簌簌地下满了大地。 扬子县,县衙后院。 俞扉烟穿着厚厚的鹤氅,一只手撑伞遮挡风雪,另一只手提着方雕花食盒,来到郭洺书房,用身子缓缓推开门。 “公子,这是人家给你做的晚膳,里面有蟹酿橙、梅花汤饼、西湖牛肉羹、烩鲈鱼,你尝尝看。” 见郭洺聚精会神地阅览公文,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小姑娘心中并未生气,反而为对方认真的样子感到着迷,一面轻声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食盒放到桌案上。 其实俞扉烟本是不会做菜的,这些都是为了郭洺,之前在金陵时特地和后厨学的。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些自卑,感觉自己要不是因为父兄和巢湖水师这层背景,根本配不上郭洺。 自己一不会弹琴吹笛,二不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可以说全都不甚精熟,要说会点武艺,可以保护对方吧,对方手下还有那么多亲兵呢。想来想去,好像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生得漂亮些。 “啊嚏……烟儿,是你啊,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好肚子饿了。” 房门外吹进一阵寒风,郭洺顿觉身子一紧,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抬眼望去,这才发现俞扉烟来了,忙起身笑着道。 见心上人打喷嚏,俞扉烟忙关切道:“公子,你受了风寒吗,人家马上让人给你熬药。” “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啊嚏。” 郭洺闻言,正待摇头拒绝,不想鼻头一痒,居然却又打了个喷嚏,接着鼻涕也开始流出来了。 看来这回他是真感冒了。 第九十八章 再度议和 “王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是咱们派出去的兵马又吃败仗了吧?” 天越来越冷,雪越下越深。 扬州城外,张部军营。一身貂裘的张士诚,四肢张开躺在中军大营的摇椅上。见幕僚施耐庵满脸焦急闯进营帐,他心中竟一点也不觉得紧张。 这几日来,见郭洺十二万大军盘踞在扬子县一动不动,张士诚便让新归降自己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率五万兵马,向对方发起进攻。 本来按张士诚的意思,这只是试探性的进攻,他还没有做好和郭洺最终决战的准备。哪成想,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二人竟然吃了大败仗,麾下数万兵马直接被打散不说,还双双做了郭家军的阶下囚。 对于这个结果,张士诚虽然吃惊不小,但犹未意识到自己和郭洺的差距,于是让心腹大将卞元亨亲率八万兵马,再度前往扬子县挑战。 结果卞元亨不但同样吃了败仗,本人还被一种名叫“火绳枪”的东西击中肋骨,要不是麾下亲兵拼死将他救出,对方差点没死在战场上。 两度兵败,让张士诚对战局变得心灰意冷,已没有勇气再同郭洺继续打下去了,此时他心中一直为难的是,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退兵,才能既让对方放自己一马,又显得体面,不至于在部下面前丢份。 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郭洺会联系朱元璋,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王爷,高邮府那边,李将军遣人来报,安丰路朱元璋,大举数万兵马,由其部将邵荣、赵继祖统领,一路向北,攻打虹县、桃园,另一路向南,已攻夺了盱眙,眼下正在打天长,下一步就到高邮府了。” “什么,这,这……” 施耐庵带来的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张士诚头顶。对方听罢,立刻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顿觉一阵头重脚轻,又猛地瘫了下去。 “王爷,您没事吧。”施耐庵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王爷,您要保重身体,军中几十万将士,何去何从,可还都指望您做主呢。” 周边几个亲兵也吓得不轻,立刻将对方身子扶正,又是替他捶背顺气,又是传唤随行军医。 “事到如今,除了退兵之外,恐怕…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亲兵们的伺候下,张士诚缓了半晌,总算恢复了许多精神,声音苦涩道: “施先生,还得劳烦您,再替本王出使一趟郭营。这次先生说话一定要客气些,不管那郭天叙有什么要求,不妨都答应下来,只当权宜之计便是。” 见对方说得如此郑重,施耐庵赶忙点头道:“王爷放心,老朽知道该怎么做。” … “啊嚏……” 扬子县,县衙后院。 连吃了几天中药,郭洺的感冒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让他无语的是,自己前脚刚病刚好,后脚俞扉烟却又病了,大约是自己把感冒传给了对方。 “烟儿,你感觉怎么样?乖,先把药喝了。” 此刻,听到对方又打喷嚏,郭洺忙将她抱在怀中,端起一碗亲兵替自己熬的汤药,送到对方嘴边。 “嗯,公子,人家怕苦……”俞扉烟轻轻摇了摇头,满脸不情愿。 郭洺闻言,以为对方矫情,却又不忍心责怪,只得叹了口气道:“烟儿,你将就点吧,这里不是在金陵,没处给你找蜂蜜和糖霜。” 哪知俞扉烟方忽然脸色一红,声如蚊蝇道:“公子,你亲口喂人家,这样就不苦了。” “啊,这……”郭洺怔了怔。 没想到小姑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真看不出,原来在对方乖乖女的外表下,还有隐藏这样一面。 郭洺会心一笑,按俞扉烟的要求,先往自己嘴里含了一口汤药,接着放下碗,双手捧住对方光洁如玉的鹅蛋脸,正待进行下一步动作,房门外突然传来冯国胜的声音。 “公子,上次那个施耐庵,又来找您和谈了。” “咕噜……” 郭洺听到声音,吃了一惊,居然不小心把汤药咽了下去,顿觉喉咙又苦又烫,气得他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老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俞扉烟虽然很享受和郭洺待在一起,但她是个通事理的女子,见郭洺如此,忙笑着道:“公子,你快去忙正事吧,药人家自己会喝。” 郭洺一面推开门,一面回头道:“烟儿,你且在这里等我,待会儿我回来接着喂你。” “嗯嗯。”俞扉烟面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带着满腔的不快,郭洺和冯国胜一起来到衙门前堂,果然看到施耐庵在堂下等候自己。不过对方这次并不是空手而来,身边跟着许多随从,随从们的脚下,则是大箱小箱,不知多少礼品。 郭洺看到这阵势,心中便有了底,知道张士诚这次是真的慌了,嘴角掠过一丝浅笑,边落座边开口道: “施老先生,不知你老这次到我这里,又是所为何事啊?该不会是奉了张士诚的命令,专门给本公子送礼物来的吧?” 施耐庵叹了口气道:“郭大帅何必明知故问,老朽这次来,还是为了议和。” “哦,议和啊。”郭洺脸色一变,眯着眼睛道:“这次他张九四又有什么条件啊?是要本公子把他弟弟送还呢,还是要我等他把扬州打完?” 施耐庵闻言,不由得羞愧难当,低下头道:“大帅若能放人,自然更好。若不答应也无妨,我家王爷愿意以千金为酬,向大帅赎取王弟士德公。” “哈,我缺那区区千金?”郭洺轻笑道:“赎人的事另说,还是先说说议和吧,你们诚王不会以为,他想和我议和就能和我议和吧?” “这,当然不是。”施耐庵咽了口唾沫道:“大帅这边有什么要求,不妨先说出来。老朽临来前,我家王爷交代过,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事,都可以答应。” 第九十九章 割地赔款 “是么,那他也算是个识抬举的人了。”郭洺听罢,笑着道:“施先生,你听好,本公子的要求也并不高。首先,回去告诉张士诚,让他即日起,率部下撤离扬州……” 施耐庵闻言,忙点头道:“这个自然,郭大帅放心,老朽一定替您转达。” “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郭洺低下头,伸手揉了揉下眼睑,昂起头继续道:“其次,我要他在离开扬州之前,给本公子准备好三千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外加良马一万匹,粮草三十万石,作为对我郭家军的赔偿。” “这……也太多了点,能否酌情减少一些?” “不行,少一分一厘都不算数。” 施耐庵听罢,心中十分为难,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老朽能够做主的,还容在下回去同诚王商议。” “哼,等你回去商议,本公子哪有那么多时间?”郭洺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先生若不同意,本公子就视为谈判破裂,只能战场上见真章了。” “你!”施耐庵心中大怒,可形势比人强,想到临来前自家主公的嘱托,也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此事老朽可以先答应下来,但回去诚王若是不同意,老朽也没有办法。” “他不同意,我便打到他同意为止。”郭洺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本公子还有第三个条件。” “什么?还有条件?”施耐庵微微有些吃惊:“郭大帅,难道如此多的赔偿,你还觉得不够么?” “当然不够,这才哪儿到哪儿。行了,输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郭洺双手抱在胸前,理所当然道:“告诉张士诚,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从今往后,每半年一次,向本公子进贡五万两白银、十万石粮草。此外,还得把长江北岸的泰兴、通州、海门等地,通通割让出来。” “这绝不可能!”见对方条件如此苛刻,施耐庵握紧拳头,气愤道:“诚王若是答应这些条件,今后还有什么威严号令部卒?” “那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有何关系。”郭洺冷笑道:“老先生最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你只有一次机会,今天你若不同意,踏出我的营门,明日我便立刻发兵进攻,叫你们回不了高邮!” 施耐庵听了此话,暗自思索了半晌,一时间只觉冷汗直流。 他能被张士诚聘为幕僚,自然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辈,心中很清楚自己这边目前面临的困境,基本上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可要是答应了如此苛刻的要求,自己回去岂不成了罪人么? 想到这里,对方久久不知该作何回应。 … “什么,你说那姓郭的,要本王给他赔偿三千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良马一万匹,粮草三十万石?还要割让江北那三座城池?” “唉……王爷,此事是老朽一手应承的,还请王爷降罪。” 几经犹豫后,施耐庵最终还是答应了郭洺的条件。不过,当他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张士诚时,对方居然并未表现出十分愤怒的样子。 非但不愤怒,对方反而笑着对他道:“先生,你这次促成和谈,明明立了大功,何罪之有啊?对方肯要钱要粮,说明咱们还有退路,本王就怕他不肯跟我要呢。” “这,这,可是……”施耐庵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小声道:“可是对方要咱们每半年给他进贡一次,还要给他割让城池,王爷就不觉得屈辱么?” “呵,屈辱,当然屈辱,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张士诚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本王当年做盐贩的时候,带着手下弟兄们讨生活,受尽了鞑子官吏的盘剥,尝过的屈辱,比这要多得多,如今不也都忍过来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先生学富五车,肯定知道越王勾践的故事。哼,什么半年一进贡,等本王将来恢复了实力,这些全都是狗屁。” 施耐庵听罢,再一次愣住了。 … 数日后,郭洺和张士诚正式达成了和约,在张士诚派人陆续将赔偿的粮草和物资,送到了扬子县郭家军军营后,郭洺便允许对方率领余下的兵马撤离了扬州,中途并未再做刁难。 对此,不少郭家军将领表示不理解,纷纷提出应该趁此良机消灭张士诚。郭洺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给众人解释了一遍缘由。 “各位好汉,当我姓郭的求你们了,咱们没事多看看书,多读点兵法,行不行?本公子要是现在就把张士诚灭了,那北边的朱元璋岂不是就要一家独大了么,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可能有人想说,咱们为什么不能一口气把他们两家全灭了,能问出这个问题的,我只能说他真是蠢得可以。放着江南大块大块无主的膏腴之地不要,莫非你要本公子去和刘福通、邹普胜他们争夺河南、江北?” 军营内,听罢郭洺的解释,众将一个个皆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大伙这次之所以反对放张士诚离开,并非是质疑郭洺的决策,只是想打败张士诚后捞一笔罢了。 郭洺当然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撇嘴道:“我知道,你们是怕跟着本公子白跑一趟,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有是吧?” “嘿嘿……公子说得哪里话,我等对您忠心耿耿,岂会有如此想法。”众将之中,华云龙、费聚等人闻言,忙不好意思道。 郭洺白了几人一眼,最后道:“好了,这次张士诚送来的赔偿,本公子会拿出七成来分给你们,这下满意了吧?” “我等多谢公子赏赐。”众人听了此言,赶忙跪下谢恩。 见这帮手下如此见钱眼开,郭洺摇了摇头,深感这段时间来自己忙着扩大地盘,忘记了抽时间对大伙进行思想教育,正打算开口训斥他们几句。 这时,却见冯国胜突然从军营外闯了进来,声音焦急道:“公子,公子,不好了。” “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张士诚撤军后,咱们弟兄奉您的命令,去招降扬州城里的鞑子镇南王孛罗不花,守将张明鉴,结果……” 第一百章 明正典刑 “胜子,结果怎么样,快说,怎么连你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公子,咱们的人回来禀报,扬州城里如今正在闹饥荒,那元将张明鉴的兵马,把所有能吃的粮草都吃光后,开始在城内大肆抢劫百姓,到后来百姓也没粮了,对方便大开杀戒,公然屠戮良民,刮骨剔肉,以大锅烹食,先吃小儿,其次吃妇女……”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等等,张明鉴,扬州,嘶……”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大吃一惊,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想起历史上好像还真有这回事,忙追问道:“那眼下扬州如何了,对方的人还在城内作恶么?” “还在。”冯国胜点了点头,倒吸一口凉气道:“听说整个扬州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有超过八成的百姓死于非命。就连元朝的镇南王孛罗不花都因为害怕被吃,想办法从城里逃出来,被咱们的人抓住了。公子,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帮畜生,如此灭绝人性,本公子当然不能饶恕他们!” 郭洺毕竟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心中对吃人肉的行为深恶痛绝,眉头紧皱道:“传我军令,大军立刻开拔,给我攻入扬州城,把那姓张的食人魔碎尸万段!” 周边众将听了此言,纷纷拍着胸脯表忠心道:“公子放心,我等一定把对方捉到跟前,任您处置!” 话说每次只要攻下一座城池,郭洺都会将缴获到的物资,大量分发给麾下的将士,因此久而久之,众将领都乐意随他一起出征,替他攻城拔寨。 … 郭家军的行动很快,当日午后,十余万兵马便在郭洺的统率下,兵分多路,顺利杀进了扬州城内。 话说城里的张明鉴等人,还并不知道这几日城外发生的事,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向张士诚请降, 而张士诚本来也打算答应他的投降,不过后来对方因为和郭洺达成了和约,需要在指定的时间撤离,因此还来不及接收张明鉴所部,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扬州。 种种缘故,导致如今见了郭家军的张明鉴,还以为对方是张士诚派来接收城池的兵马,一开始并未做什么抵抗。等到后来对方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整座城池都被郭家军的人控制起来了。 于是乎张明鉴及其手下一众将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五花大绑,押进郭家军军营,押到了郭洺的脚边。 “你就是那个吃人肉的张明鉴?” 军营下,郭洺低眼一扫,发现张明鉴生得满脸横肉、凶戾异常,果然不像什么好人,不待对方回话,便吩咐一旁的冯国胜道: “胜子,把这些人全部拖下去,重刑伺候,先别急着打死,准备一口大锅,明日将他们拉到菜市口,当着全城剩余百姓的面,一一烹杀!” “郭大帅饶命,饶命啊,末将愿带领手下几万兵马归顺大帅,还请大帅放末将一条生路。” 听到对方要处死自己,张明鉴吓了一跳,他虽然敢杀人,敢吃吃肉,但不代表不怕死,赶忙跪在地上,拼命向郭洺磕头求饶。 “大帅饶命,我等吃人肉固然有罪,却也都是逼不得已啊。” “是啊,是啊,这都是那张明鉴逼迫我等,谁若是敢不从,他便要先吃了谁,还望大帅明察哇!” 张明鉴的话说罢,对方身边的一众手下,也纷纷跟着跪下哀求道。到了此刻,众人其实已经意识到了郭洺为何要处死自己,一面开口替自己辩解,一面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张明鉴。 其中有个叫马世熊的,突然想起一事,忙从下跪的人群中跳将起来,大声道:“大帅,大帅,屠害城内居民之事,在下并未参与,在下非但没有杀人,还收养了许多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少女呢,她们如今就在城内,可为在下作证!” “哦,果然如此么?” 郭洺听了此言,只感觉对方话中有话、大有深意,忙咳嗽几声,对一旁的冯国胜和吴弛道:“你们俩谁愿与此人走一趟,把他说的那些人证都带过来。” 冯国胜和吴弛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郭洺存的念头,心下皆暗暗发笑。 吴弛因为平日里表现的机会不多,这时本打算开口答应下来,不过考虑到冯国胜的资历远比自己高,最后他还是决定让对方来应承此事。 “嘿嘿,公子莫急,莫急,末将替您走一趟就是。”不过冯国胜并不想跑这个腿,于是故意向前几步,对着郭洺似笑非笑道。 郭洺见状,知道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心中顿时有些尴尬,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对吴弛道:“吴弛,还是由你替本公子走一趟吧。” 吴弛正求之不得,忙抱手道:“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张明鉴被拖下去收监,而那马世熊所说的一众“养女”,则被吴弛带人领到了郭洺的面前。 郭洺抬眼望去,只见这些女子的年纪,大约都在十五到十七岁间,个个生得雪肤花貌、玉立亭亭,身上皆穿着锦绣制成的襦裙,想来原先不是官宦名门出身,也是城内大户人家的女儿。 咽了口唾沫,他忙换了副语气,向众少女道:“各位姑娘不必害怕,本公子乃是好人,先前杀害你们亲人的恶贼张明鉴,我已命人收押,明日便会处以极刑。” “不过本公子这里还有一个叫马世熊的,对方说张明鉴屠城之事,他并未参与,反而救下了你们,不知此事真否?” 见郭洺相貌英俊、话语温柔,众少女本待张口回应,只是怯怯地偏过头,发现不远处的马世熊,正用一种威胁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便又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好了,你们还是先退下吧。” 郭洺看到这里,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摇了摇头,本待吩咐众人退下。 不过就在这时,人群中忽有个清澈悦耳的声音,柔柔道:“启禀大帅,小女子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一章 孙玉笄 “姑娘有什么话,请……” 郭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妙龄少女,头上挽着垂挂髻,身上穿着天青色袄衣和蓝缎马面裙。待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他整个人便有如失神一般,呆呆立在原地,竟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美,实在太美了,这是怎样一副倾城的容颜? 算起来,郭洺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来,他自觉遇到的女子中,称得上美人的,也就只有先前的江黎,以及后来的俞扉烟二人。 江黎五官出众、身材傲人,性子很是刚烈,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对以前的郭洺一度很有吸引力,在他看来,对方的气质算是介于淑女与辣妹之间; 俞扉烟则长相偏甜美,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整体气质属于那种,他少年时代理想中的初恋,既文静乖巧,又活泼可爱。 而眼前这名少女的样貌气质,和江、俞二女迥然有异,简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眼若秋水流波,眉如远山含黛,肤犹白玉凝脂,身似弱柳扶风。出尘绝世,笔墨难描。 想来古人所谓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只怕也无过于此吧。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尚有亲属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本公子会替你做主。” 过了不知多久,郭洺恍然回过神,暗暗咽了口唾沫,接着向对方道。 见郭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少女脸上染起一阵红晕,款款向前几步,走到郭洺身畔,敛神屈膝道: “民女姓孙名玉笄,籍隶陈州,因父母俱病故,随家仆到扬州投奔堂兄,谁知扬州兵乱,堂兄被乱兵所杀,民女便和其他女子一道,被这马世熊部众掳入军营,几为对方所污,如今幸得大帅相救。” “嘶……如此说来,此人分明是抢掠良家女子,欲行不轨,却谎称什么收养。” 郭洺一面伸手,轻轻将面前的玉人扶起,一面转头对身旁的吴弛道:“吴弛,把这马世熊给我拖下去,重刑拷打,明日和张明鉴等人一同处死!” “遵…遵命。” 此时此刻,不单是郭洺,就连吴弛也被孙玉笄容貌吸引,看得呆了。 听到郭洺的声音,对方如梦初醒,赶忙招呼亲兵,将那绑成一团的马世熊押出了营帐。 孙玉笄见状,再度叠手向郭洺行了一礼,声音软糯道:“多谢大帅,为我堂兄报仇,民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愿,愿……”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一喜,本以为对方能说出“愿以身相许”的话来,谁知对方太过羞赧,只说到“无以为报”,居然就没了下文。 “孙姑娘,听你说父母俱故,堂兄也不在人世了,不知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么?”无奈何,他只得主动开口道。 孙玉笄是个明慧的女子,哪里听不出对方的暗示,其实郭洺年轻俊俏,又有权势,她自然是愿意委身对方的,想了想,于是跪下身,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道: “大帅,奴家和这里的其他女子,家中别无亲眷,如今皆无地方可去,还望大帅慈悲为念,收留我等。我等今后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德。” “求大帅可怜可怜我们,留下我们吧。” “大帅,人家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给您端茶倒水、捶背揉肩,只要是您吩咐的事,人家都会照做。” 周边其他少女闻言,纷纷屈膝跪在地上,语带哭腔道。 “你们先起来吧,容我想想……” 听着耳畔娇滴滴的莺燕之声,郭洺心中不禁犹豫了起来。 原本他只打算留下孙玉笄一人,还不准备让俞扉烟知道,如今倘若同时收留这么多女子,将来要是被俞扉烟知道了,对方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说心里话,尽管眼前的孙玉笄貌若天仙,但郭洺并非那种把容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就目前来说,俞扉烟在他心中的地位显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同时把这些少女收留下来,也许俞扉烟反而未必会注意到孙玉笄,也就不会怀疑自己收留对方的动机,于是对众人道: “好吧,本公子可怜你们的身世,可以暂且将你们收留下来。等他日你们若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想要离开,可随时告诉我,我绝不会阻拦。” “多谢公子,各位姐妹,你们还不谢恩。” “多谢,多谢公子。” 孙玉笄闻言,忙拉着其他少女,再度跪下道谢,口中对郭洺的称呼,也从“大帅”变成了“公子”。 其他少女闻言,亦立刻跟着谢恩。 郭洺摇了摇头,命众人起身,一面吩咐冯国胜、吴弛两人,替这帮女子安排住宿的地方,一面在心中暗自计较,待会儿见了俞扉烟,该如何向对方解释。 … 当日薄暮,郭洺携俞扉烟以及亲兵营数百军士,一道搬进了原属于元朝镇南王孛罗不花的府邸。 吃晚膳的时候,郭洺几经犹豫,本打算告诉俞扉烟白天收留孙玉笄等人的事,结果抬眼看去,发现对方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心中不禁愧疚万分,话到口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公子,你怎么,怎么这样看着人家?” 俞扉烟近来一直在生病,虽吃了几服药,一直也没能痊愈,此刻见郭洺表情异样地望着自己,不禁好奇道。 郭洺叹了口气,沉声道:“没什么,只是见烟儿你病得难受,我心里也难受。” 俞扉烟听了此言,感动得泪眼盈眶,忙起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扑进他怀中,柔情蜜意道: “公子,你不用担心,人家这是老毛病了,每年秋冬更替的时候,都要得一场风寒的,若非如此,小时候家里人也不会逼着我习武。” “那就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这病是我之前传给你的呢。”抚摸着对方颈后乌青如瀑的秀发,郭洺笑道。 “原来风寒也会人传人么?” 对方并不知道感冒会传染,扬起脑袋,好奇地问罢,接着道: “既然如此,公子,人家这病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那我还是先回金陵去养病吧,不然再传给公子,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二章 才女 “有道理,眼下扬州如此破败,也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你回金陵养病,也许更合适些。” 郭洺闻言,先前还愧疚不已的心情,转瞬便暗暗窃喜起来,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于是找了个借口道: “烟儿,明日我便安排胜子,护送你先回去,至于我嘛,还得留在这边一段日子,等安排人接手完江北那三座城池,才能南归了。” “嗯呢。”俞扉烟向来很听郭洺的话,自然不会反对,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又问道:“公子,如今张士诚已被你打败,你记不记得上次答应过人家,等战事结束就向我阿爹提亲?” “当然记得,如此重要的事,我岂会忘了。” 郭洺捏了捏她的脸,微微笑道:“放心好了,正好这次胜子送你南下,到时候我让他到金陵采购聘礼,找人纳吉、纳征、请期,等我回金陵后,一定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娶烟儿你为妻。” 郭洺这番话并非敷衍,绝对出于衷心。他了解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将来大约还会娶其他女子,但不论如何,俞扉烟听话乖巧,对他百依百顺,永远是他心里正宫的不二人选。 “公子……”俞扉烟听了此言,又羞又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颜,再度将他紧紧抱住。 … 腊月底,年关将至。北风愈发寒冷,大雪也越下越深。 扬州城原镇南王府。郭洺头戴貂皮暖帽,内着交领道袍,外穿一件毛色清亮的银狐裘,仰躺在后院书斋的摇椅上。一面手拢茶杯,晃晃悠悠地小口嘬茶,一面阅览李善长、胡惟庸等人从金陵送来的文书和军报。 “啧,不枉本公子对这三个猛男如此器重,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话说在他领军北上,与张士诚对阵的这几个月来,南方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等人统领的三路征讨大军,边攻城略地,边扩充兵马,皆取得了惊人的战绩。 其中成果最大的当属常遇春一路,对方先后打下了宁国路、池州路、徽州路、下辖的十余座县城,如今正统率大军西入饶州路,兵峰直指德兴、乐平。 徐达和胡大海虽说打得比较辛苦,但也分别拿下了浙西的平江路、嘉兴路、松江府,以及广德路和湖州路等处的大片土地。 不过,也许是前期太顺利的缘故,在这之后,二人在杭州路碰上了杨完者的苗军,战事便开始艰难了起来。两人如今合兵超过二十万,昼夜不停地对杭州城发起进攻,然而过去快半个月了,城内的苗军,居然还在负隅顽抗。 “嘶……想不到这帮苗人,竟有这么剽悍,难不成本公子还得亲自走一趟,用火枪和大炮为他们传播文明?” 郭洺放下军报,揉了揉眼眶,心中正计较着此事,忽听书斋的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声。抬眼望去,原来是亲兵营的副参将吴弛。 “公子,泰兴、通州、海门三座城池,咱们的人已经接管了,按照您的吩咐,城内的府库钱粮、城防、民户等图册,末将已命人抄写整理,明日大概就能送来。” 吴弛一面轻声细气地说着,一面缓缓走到郭洺面前,抱手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对方对郭洺,向来都是如此。 郭洺闻言,满意地望了他一眼,接着问道:“北边现在如何了,张士诚回到高邮没有?” “启禀公子,探子来报,张士诚的兵马已于前日回到高邮,同朱元璋部下将领邵荣交上了手,孰胜孰负,尚未得知。” “啧,这么快就打起来了。”郭洺咂了咂嘴,接着本想问问对方孙玉笄的事,犹豫了片刻,却又改口道:“烟儿和胜子到哪里了,可渡过长江了么?” “公子不用担心,主母和冯将军如今已过了镇江,再过几日就能到金陵了。” 吴弛从前本是在濠州做胥吏的,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分过人,说到这里,见郭洺张了张口,似还有话想说,眼珠子转了转,忙试探着问道: “公子,前几日那些姑娘,末将已让人在城里择了府邸,将她们安置妥当,您看是您亲自过去一趟呢,还是末将差人把她们领过来?” “咳,咳咳……还是你去把人领过来吧。只领那位姓孙的姑娘就行了,其他人姑且养着。” 郭洺一只手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接着叮嘱道:“记住,此事不可外传,免得坊间议论,尤其不能让烟儿知道,明白么?” 吴弛抱手道:“公子放心,末将绝不会走漏风声。” 郭洺会心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 要说吴弛办事,着实有效率,只半个时辰不到,对方便让人用轿子,将孙玉笄抬进了镇南王府,领到了郭洺的跟前。 “公子……” 孙玉笄的打扮,与之前无二,仍是头上梳着垂挂髻,身上穿着天青色的袄裙,弱柳扶风、亭亭玉立。 只是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蛾眉颦蹙,睫毛间隐隐挂着晶莹的泪珠。 郭洺见状,心中顿生怜惜,忙开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吴弛的人招待不周,委屈了你?” “不,不是的,吴将军的人对奴家很好,衣食住行,皆不曾怠慢。” 孙玉笄闻言,一面用衣袖轻轻拭泪,一面摇头道:“奴家这是见到公子,喜极而泣呢。这几日来,公子一直不曾来看望奴家,奴家还以为公子已把我忘了,为此忧心如焚,食不甘味。”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听完对方解释,郭洺哭笑不得,虽不知对方此话是真是假,不过他还是因此感到心情愉悦,伸了伸手,示意对方走到自己近前,柔声道: “玉笄,看你的模样,想来出身必不贫寒,可会学人吟诗作赋么?” “回公子,奴家略知一二。” 孙玉笄微微颔首,见郭洺身旁的书案上放着纸墨笔砚,于是就着白纸,提笔写下了一行诗字。 “‘山遥云没树,日夕水腾烟。空掠孤鸿影,迟无薄幸笺。’好字,好诗,真才女也。” 郭洺拾起对方写的字,仔细看了一遍,吟了一遍,发现她字迹妍秀,诗句写的也不错,忍不住夸道。 对方闻言,低下头,语带娇羞道:“公子谬赞了,奴家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你既会吟诗作赋,可通音律,会丝竹管弦么?”郭洺继续问道。 孙玉笄闻言,向着周边环顾了一阵,点头道:“这个奴家亦知道一些,只是此处没有乐器,不能为公子演奏。” “音律你懂,那舞蹈你肯定也懂了……”见对方没有否认,郭洺心中吃了一惊,好奇道:“你还懂得些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南归 孙玉笄埋下头,两只手挼着鬓发,想了想,故作平常道:“除了诗词、音律、舞蹈外,珠算、弈棋、书画丹青、佛道经文、金石古物……奴家也都知道些许。” “啧啧,不得了,了不得。” 郭洺闻言,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中只觉如获至宝,笑着道:“玉笄,我欲留你在身边,今后替我整理文书,起草诏令,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能留在公子身边侍奉,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家自然愿意。”孙玉笄眼神脉脉地望着郭洺,颔首低眉道。 郭洺咽了口唾沫,轻轻挽住对方的一只玉手,将她引到自己的身畔坐下,直言道:“既然如此,有些话我须先和你说清楚,你若跟了我,今后便只能做个侧室,正宫之位已另有她人了。当然,你若不愿意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孙玉笄怔了一怔,她先前并不知道此事,还幻想着将来嫁给郭洺,成为郭家军的主母。如今听到此言,心中虽略微失望,不过还是立刻摇头道: “公子说得哪里话,奴家愿意一辈子都跟着您,虽死不渝,只要公子您能时时怜惜奴家,奴家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事,奴家如何敢奢望。” 郭洺闻言,轻轻伸出一只手,将对方揽到自己的肩旁靠下,另一只手扬起她弧线优美的下颌,柔声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今后若肯好好替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嗯嗯,只要是公子吩咐的事,奴家一定会努力去做。”对方听话地点了点头。 … 年关越来越近,离除夕只有五六日的时间,郭洺在处置好江北的防务后,便准备动身返回金陵。 与他一同动身南下的,除了孙玉笄在内的数十名少女外,还有华云龙、费聚等将领,以及六万余名先前随他北上的郭家军士兵。 至于花云、汤和,以及二人,则统率部众,继续留在江北,主持各地的防务。 在郭洺的安排下,如今汤和负责西边的和州、滁州两地,花云则留在扬州、真州,和已经被升为扬州路总管的也先帖木儿,一起进行扬州路的战后重建工作。 “公子,外面下雪了,快来看呀。” 长江水面,舳舻千里。之前郭洺在六合击败张士德统领的水师后,从对方手中缴获了大量战船,如今率军返回金陵,正好派上了用场。 孙玉笄以前从未坐过这样的战舰,更没有见过这般波澜壮阔的场面,在得到郭洺的允许后,穿着袄裙和大氅,走到楼船的船舷边,一面满眼新奇地四处远眺,一面转过头,对郭洺道。 “当心,不要着凉了。”郭洺向对方招了招手,笑着道:“先前烟儿便是得了风寒,提前回金陵养病去了。” “嗯嗯,奴家知道了。等回金陵后,还请公子给奴家买一些滋补的药材,奴家想亲自去看望扉烟姐姐。” 孙玉笄的年纪,论起来其实比俞扉烟还要大上几个月,关于俞扉烟的生日,郭洺也曾向她说起过,但她还是坚持要管对方叫姐姐。 之所以如此,原因倒也不复杂。一来,日后她与俞扉烟相见时,唤对方姐姐,相当于一种讨好和示弱。二来,还可以在郭洺面前显得自己谦逊、懂礼数,不争不抢。 “什么,你要去看烟儿?”听了对方的话,郭洺犹豫了半晌,最后摇头道:“此事先缓一缓吧,等我与她成婚之后,你再去见她也不迟。” 所谓纸包不住火,郭洺心里当然也明白,自己和孙玉笄的事,俞扉烟总有一天是会知道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让对方先开开心心和自己成了亲再说。 “哦,那好吧……”孙玉笄猜得出郭洺的心思,心中对俞扉烟羡慕不以,埋下头,低声道。 寒风凛冽,雪还在簌簌地下,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咳咳,咳咳咳……” 六合城内,郭家军驻防军营的草料场下,一个瘦骨嶙峋白发老者,身上裹了一袭破烂不堪的棉被,斜卧在破败不堪的茅草棚下,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荆钗布裙,手里捧着碗黑乎乎的药汤,一面用汤匙将药送到老者的口边,一面眉目含愁,低声劝道:“爹,您多少吃一些吧,您老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老者闻言,把头艰难地摇了摇,叹了口气道:“黎儿,你留着自己吃吧,爹这病,大约是好不了了。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说起来都怪爹,当初那郭公子向我求亲,就应该答应对方,把你许配给他才是,唉……如今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叫我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原来这白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郭洺贬为马夫的江源,而他身畔的少女,自然便是江黎了。 听了父亲的话,看着对方满怀愧疚的眼神,江黎心中亦是五味杂陈,语带哭腔道:“爹,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明天女儿接着去给您抓药。” “黎儿,爹的病,你就不要再费心了,我知道你身上已没有钱了。” 江源顿了顿,声音虚弱道:“你听爹的话,将来倘若若有机会,一定要重新吸引那郭公子的注意,让他带你离开此地。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怎忍心看你与这些马夫走卒为伍?知道么?” 江黎闻言,想起郭洺当日对自己说过的话,咬着唇,语气倔强道:“爹,女儿不想去求那个人,对方既忍心让我落到如此地步,说明他心里已没有我的位置了,我又何必自轻自贱,自讨没趣呢?” “黎儿啊,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烈,太不知进退了。”江源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郭公子已是人中龙凤,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你若跟了他,下半辈子便能衣食无虞,爹也就放心了,难道你忍心爹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日夜操心么?” “爹,我……我听你的就是。”江黎实在不忍心让父亲再为自己担忧,最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只是接着却又低下头,情绪低落道:“如今女儿想再见他一面,恐怕很难。” 第一百零四章 神仙日子 清晨,六合城下了一夜的雪,终于晴了。 远方的云雾之外,隐隐传来几声鸡啼。一般这种时候,城里的士绅富户们,通常都还在睡梦中。不过郭家军军营这边,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昔日郭洺曾定下军规,任何将士,除非轮戍休假,否则不管刮风还是下雨,皆要按时起床操练,不得无故缺勤,入有违反,小则罚长跑,大则挨军棍。 此刻,军营校场,一队队郭家军士兵,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开始了一天的日常操练,包括晨跑、体能训练、军旗辨认、军阵转换,以及格斗技巧等项目。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红旗飘飘,军号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 做完一系列训练后,接下来便到了休息和唱军歌环节,校场周边,立刻传来阵阵高亢嘹亮的歌声。 这些歌谣,基本都是郭洺当初在定远和滁州时,一句一句亲自教给众人的,大多是他从后世听来的曲目,歌词简单,旋律激昂,非常适合提升士气。 军营外围的草料场,头戴毡帽,身穿棉布袄裙的江黎,一面满眼羡慕地望着远方正在训练的郭家军士兵,一面弯下腰,将手中的干草放下,开始给郭家军养的战马铡草料—— 自从被郭洺贬为马夫后,这件事就成了她每天都要完成的工作。 “嘿嘿,江姑娘,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你爹的病可好些了么?” 江黎正在埋头干活,忽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转头去看,说话的是驻防骑兵营的参将李顺,对方身边还跟着几个牵马执镫的亲兵。 李顺此人,本来是元朝的探马赤军万户,上次发兵攻打六合城,被郭洺麾下的先锋花云率军击败,成了郭家军的阶下囚。因为他擅长养马和训练骑兵,郭洺便留下他一命,命他给郭家军训练骑兵。 后来因为对方表现不错,前后给郭家军培养了数以千计的骑兵,郭洺便将对方升为参将,让他和新任总兵的耿炳文一起,镇守六合。 “承蒙李将军关照,我爹的病已经好些了。”江黎闻言,忙向对方叠手行了一礼,语带感激道:“上次的事,真是多谢将军了。” 话说这段日子江源一直在生病,江黎因为没有钱买药,急得整个人团团转,幸好李顺给她了几贯铜钱,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当然,李顺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动了什么慈悲之心,纯属是觊觎江黎的美色,想娶她为妻。对方当初南下时,因为妻儿家眷全都留在北方,生死不明,所以打算重新成家立室。 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很多投降郭洺的元军将领和士兵,如今都断绝了北归之念,打算长期在南方生活。 “江姑娘,上回本将军和你商量的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李顺翻身下马,走到江黎身前,一面打量着对方的胸口,一面咽了口唾沫道。 江黎见状,心中愠怒不已,但考虑到如今不宜得罪对方,也只得暂时忍怒道:“对不起,李将军,恕小女子不能答应你。” “不答应,为什么?江姑娘,本将军平日对你够关照了吧,从不让人欺负你们父女,还经常让人给你们送吃的用的。” 李顺皱着眉道:“你只要嫁给我,今后就是参将夫人,再也不用过这种铡草喂马的苦日子了,如此简单的道理,莫非你不明白?” 江黎蹲下身子,一面继续铡草,一面摇头道:“这些我当然明白,但我根本不喜欢你,又怎能嫁给你呢,我江黎向来不喜欢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至于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小女子除了表示感谢,也只能他日再图报答了。” “哼,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想着哪天郭大帅还能再垂青于你,是这样吧?” 李顺脸色一变,声音冷冷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郭大帅与夫人的婚期定在正月初一,所有郭家军大小将领,都收到请柬了,本将军也收到了一份。” 对方说罢,怕江黎不信,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喜帖,在她眼前晃悠起来。 江黎仰头看见喜帖,脸色微白,低声问道:“那这么说,他人已经坐船回金陵了?” “还没有,对方的船队,如今正停泊在瓜步镇休整。”李顺能看得出江黎的心思,苦口婆心地劝道:“江姑娘,他不会见你的,坊间传闻,大帅这次从扬州南归,船上载了数十名少女,个个沉鱼落雁、国色天香,难道还缺你一个?” 江黎闻言,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 郭洺的船队,确实停泊在瓜步镇暂歇。因为比起从镇江走陆路回金陵,他还是觉得走水路坐船,更舒服一些。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这首曲子名叫《琵琶语》,我再哼一遍,你们记好,待会儿弹给我听。” 楼船上方,暖阁内。郭洺身穿狐裘,此刻正斜靠在摇椅上,双眼半闭,手指搭着膝盖轻敲,口中哼吟着《琵琶语》的旋律。 身畔是数十名锦衣少女,都是这次从扬州带回来的,有的手捧茶汤、糕饼、汤婆子,站在一旁小心侍候,有的半蹲着身子,为他捶背、揉肩、松骨。 这些伺候他的少女,都是不通音律的,至于那些通音律、会丝竹的,则在孙玉笄的带领下,手持乐器,并排座在他身后,或是弹筝弄弦,或是鼓瑟吹笙。 “妙啊……这样的日子,真是给神仙过的。” 郭洺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清闲,本打算让孙玉笄就着耳边的乐曲,给自己即兴表演一段舞蹈。 不过这时候,暖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循声望去,原来是亲兵营副参将吴弛。 “大帅,属下有事通禀……” 对方在得到郭洺的眼神示意后,缓缓走进来,向着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郭洺听罢,愣了一愣。 第一百零五章 恩怨分明 “你方才说谁来了?” “公子,是江黎江姑娘,末将看她顶风冒雪,骑马从六合来,挺不容易的……” 吴弛说到这里,仔细打量着郭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对方就在楼下,您看,末将是把人给您领过来,还是把她礼送出去?” 要说这吴弛,确实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即便明白郭洺身边不缺女人,如今未必看得上江黎,仍旧把对方留在楼下,让人好生招待着,并没有任何怠慢的地方——谁知道自家公子心里是不是还念着对方呢? “来都来了,拒之门外也不是待客之道,且带她过来,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果不其然,郭洺闻言,一只手抵在唇边,心中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见江黎一面,一面向吴弛说着,一面对身畔的孙玉笄吩咐道:“玉笄,你先领大伙退下,到厨房去吧。” “是。姑娘们,公子要见客,大家与我一道先去用膳。” 孙玉笄懂事地点点头,收起怀中的琵琶,转过身,立刻招呼其余人离开了暖阁。 众人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后脚江黎便被吴弛领到了郭洺面前。 二人见面后,一时间相顾无言。 郭洺抬眼望去,只见江黎眉目含愁、神情憔悴,身上穿着破旧的襦裙,整个人清减了不少,大约是许久未上战场的缘故,肤色也白皙了,比从前少了许多英气,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心中不禁悠悠一叹,主动开口道:“江姑娘,别来无恙,你今日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么?” “我……”江黎临来前,原本准备了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突然鼓足勇气,仰头道:“郭公子,我今日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我,我……想嫁给你。” “你说什么?”郭洺听了此言,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我说,我想嫁给你。”江黎脸色红如滴血,一字一句地说罢,接着低声解释道:“郭公子,我爹他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再做喂马劈柴这样的体力活了,我希望嫁给你后,你能派人多照顾他一些。” “你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听到对方来找自己,原来是存了这份心思,郭洺刚刚回暖的心,转瞬凉了半截,冷笑道:“我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娶你,你难道不知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和俞家小姐成亲的事么?” “我听人说起过。”江黎点了点头,咬唇道:“我愿意嫁给你做妾室,只求你今后肯关照家父。” “想给我做小妾的姑娘有的是,她们哪个不比你年轻,不比你俊俏,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郭洺翻了个白眼,反问对方道。 听到郭洺这么说,江黎的脸色霎时由红转白,愣愣地站在原地,低下头,声音轻微道:“我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能跟着你就行,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我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你现在才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郭洺斜了对方一眼,转过头,自顾自道:“当日在瓦梁垒,你若没有拒绝于我,如今与我成婚的,又岂会是别人?” 江黎闻言,身子微微发颤,语带哭腔道:“我当时有婚约在身,李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我和对方青梅竹马,你让我如何能轻易答应你?可是,可是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 “哼,谁知道。”郭洺轻哼一声道:“你心里若是有我,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本公子颜面扫地了,你可想过我有多难过?” “人家知道错了,对不起,呜呜呜……”江黎立在原地,双手捂着脸呜咽了许久,带着最后一点希望,仰头道:“公子,你能原谅我最后一次么?” “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人家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了,你还是不肯原谅人家么?” “好,好,以后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见郭洺始终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江黎心中立时绝望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她性子中的倔强再次涌上心头,扭过身子,毅然决定离开。 “站住,回来!” 江黎刚迈出几步,便听到背后传来郭洺的声音。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望着房门走去。 郭洺见状,立刻加大声音道:“江黎,你今日若敢走出这个房门,以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我就当从没有认识过你!” 听清楚郭洺的话,江黎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了一般,定定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再往前走。 “过来,来这儿。”郭洺一面伸出手招了招,将对方引到自己身畔,一面开口命令道:“把身上的衣裳都脱了。” 江黎闻言,犹豫了不知多久,最终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缓缓解开衣襟内的布扣,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地褪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件粉色的肚兜。 望着对方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的身材,郭洺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唾沫,接着命令道:“全脱光。” 话说当初郭洺第一次被江黎吸引,就是因为对方那傲人的身材。他心里一直好奇,对方胸前那对柚子般大小的物件,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真材实料。 听了郭洺的要求,江黎强忍着心中的屈辱和羞愤,面无表情地继续先前手中的动作,然而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却不争气地从她腮边不停滴落。 “好了,别脱了。”见对方如此,郭洺心中的兴趣顿时戛然而止,低头俯视着对方的眼睛,质问道:“江黎,你如今打算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照顾你父亲么?” 江黎没有说话,忽然昂起头,红着眼眶,倔强地和他对视起来。 “好了,把衣裳穿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过了不知多久,郭洺弯下身,捡起对方先前脱下的衣裳,缓缓道:“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曾经当众拒绝过我,这是怨,所以刚才的事,你可以看成本公子对你的报复。” “你想说什么?”江黎追问道。 郭洺一面将衣裳递到对方手中,一面道:“但是你也救过我一命,这是恩,所以我答应你,以后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第一百零六章 称公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听罢郭洺的话,江黎的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波动,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语气哽咽道:“你该不会又在戏弄人家吧?” “真的,骗你做什么。”郭洺伸出手,抿了抿对方脸上的泪珠,接着道:“明天我就要出发了,你若愿意与我同行的话,待会儿我便让人将你父亲一起接上船。” “嗯嗯,好。”江黎点了点头,主动靠近郭洺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公子,你打算今后怎么安排人家?” “你知道,我马上要和俞家小姐成亲了。”郭洺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为难道:“所以我暂时不想让对方知道我和你的事。你和我回金陵,我会给你在亲兵营中安排一个职务,你就暂时以亲兵营队正的身份,跟在我身边吧。” “那我爹呢,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你能不能找人帮我照顾他?” “我会叫吴弛下去安排,给他专门找一座宅邸,派人昼夜照料,让他颐养天年。” 江黎闻言,心中既感激,又感动,将他整个人抱得更紧了,声音娇柔道:“谢谢你,公子,你对人家真好,以前是人家不懂事,不知道珍惜。” “啧,那你可明白,我为何对你这么好?” 郭洺咂了咂嘴,低下头,一只手勾起江黎精致耐看的瓜子脸,另一只手渐渐突破阻隔,沿着对方细若无骨的腰身,缓缓向上攀沿。 坦白地说,他这次之所以会留下对方,为的就是这一刻。 其实先前他也曾和俞扉烟这般亲昵过,不过对方因为年纪的缘故,身子还没有长开,远不如眼前的江黎,该纤瘦的地方纤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特别是对方那一双白玉似的大长腿,颇让他找到了几分后世女友的感觉。 “公子,你,别……” 感受到郭洺掌心传来的热量,江黎轻哼一声,起初还试图抗拒,身子不停扭动,后来担心会惹郭洺生气,对方便不再做任何动作,反而主动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郭洺亦回应起了对方,低首与她唇齿相依,只是过程进行到一半,他心中猛地想起远在金陵的俞扉烟,又缓缓停了下来。 “公子,怎么了?”江黎正沉溺其中,脸上酡红如醉,见对方突然如此,十分不解。 郭洺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心中的蠢动,轻轻松开对方,低声道:“现在不方便,还是下次吧。” 虽说在心理层面,他早已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但如今好歹也穿越了,他还是想把第一次留给自己的正妻。 江黎隐隐猜得到郭洺心中所想,心中顿时难受不已,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乖乖点头道:“公子,人家听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要都行,反正人家这辈子跟定你了。” 郭洺闻言,笑着道:“好了,先把衣裳穿好,别冻着了。” 他突然很佩服自己,箭在弦上,居然还能强行收回来……就凭自己这份意志,这份自控能力,放眼天下,有几个人比得上? … 离除夕还有三日,郭洺带着麾下数万大军,以及孙玉笄、江黎等人,总算乘船及时回到了集庆路,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金陵。 “公子,这是臣等为您和夫人拟定的婚宴规程,具体的时辰、地点,花销账目、邀请的宾客名单,都在里面,请您过目。” 此时的金陵城内,李善长、胡惟庸等大臣,已早早替郭洺和俞扉烟准备好了婚礼所需的物资,并计划好了几套流程。得知郭洺回府后,众人纷纷前来拜见,并把拟定的方案交给对方过目。 “做得很好,不过花销方面,似乎高了些,都快有一万两白银了……还有,在前线作战的将领,这次就不必赴宴了,让他们随便派个人回来,意思意思便可。” 考虑到自己如今连一省之地都还没有拿下,各种税收制度也未建立完善,尽管手中的钱粮物资还有很多,郭洺仍旧不想把婚礼办得太过铺张。 说起来,郭洺本身其实是个晚婚主义者,并不想这么早就成亲。何况俞扉烟的年纪只有十七,他还想让对方再好好发育两年。 奈何身边的这帮大臣,总是以“主公无后,不能安定人心”为由,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娶妻生子。郭洺思索再三,认为众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才下定决心尽早完婚。 帅府前堂,在和众大臣商量了一阵婚礼事宜后,感觉到时机合适,郭洺当即宣布了另一件大事。 “诸位,这一路行来,幸赖汝等辅佐襄助,如今本公子名下,已有城池百座、将士数十万名。趁着这次成亲,本公子决定,于婚礼当日,正式开府建号,称吴国公,所有文武大臣,一律加官进爵!” “哈哈哈,太好了,这真是双喜临门啊,臣等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公子,您天姿神武,又有如此基业,远胜徐寿辉、张士诚诸辈,何不像他们那般称王呢?” “何止称王,我看公子应该直接称帝!” 听了郭洺的话,周边一众文武大臣,心中皆大喜过望,纷纷七嘴八舌地建议起来。只要自家主公的身份升级,他们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众人当然乐见其成。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称王都为时过早,更别说称帝了。” 对于自己未来的目标和规划,郭洺心中一直定位得很清楚,尽管如今的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摇头对众人道: “本公子若真的称帝了,莫说元朝会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周边这几家义军,只怕也要联起手来对付我。所以这件事,各位就不要再提了,大家下来都好好准备准备,参加三日后的典礼。” “公子所言极是,是臣等孟浪了。” 众臣闻言,齐身向他行了一礼,纷纷应声道。 第一百零七章 变故 至正十六年,正月初一。 这日清晨,郭洺于金陵城府邸内,正式更大元帅之号,称吴国公,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并将自己的名字,由郭天叙改作郭洺,把“天叙”二字单独取出,当作表字。 随后又开始大封百官,将徐达、常遇春、胡大海、汤和、花云五人,封为侯爵,赐诰敕、符印、冠带等物,其余武将,凡总兵以上者,俱封伯爵,亦赏赐有加。文官则除李善长封侯外,其余人暂无封赏。 封赏典礼结束,接下来便轮到娶亲环节。古人娶亲,要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前五礼,郭洺在南归之前,已安排冯国胜等人替自己去做了,如今只剩下“亲迎”最后一道礼节。 所谓亲迎,就是新郎亲自到新娘家中迎娶对方,以示对新娘的尊重。 俞扉烟的老家远在和州巢县,郭洺自然不可能大费周章,渡江去对方家里迎娶,所以也只能意思意思,让对方在家眷陪同下,在城外等候自己。 正午,草草吃过午饭,郭洺便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头戴簪花纱帽,身穿大红圆领喜服,在媒人、吹鼓手、以及一队队亲兵仪仗的簇拥下,亲自骑马出城,带着八抬大轿,到城外的莫愁湖畔迎娶妻子俞扉烟。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臣等恭贺国公喜结连理,愿国公早生贵子,他日继承大业。” 此刻,出城的道路两旁,可谓人山人海,不但有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百姓,每隔一段距离,还站立着许多甲胄俨明、手握刀枪的武士,这帮人是冯国胜特地从驻防官兵中抽调出来维持秩序,护卫郭洺安全的。 除了城中百姓和士兵外,不少文武官员也都出现在郭洺的视线之中,纷纷对着他大声贺喜,试图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同喜,同喜,各位都辛苦了。” 郭洺春风得意地骑在马上,一面拱手向众人回应,一面命随行的吴弛和冯国胜,将事先准备好的铜钱打赏给众人。 迎亲队伍数千人,沿着石城门出了金陵城,城外的道路两侧,同样兵马排列、守卫森严。众人行了个把时辰,总算来到了莫愁湖畔的一处长亭下—— 此刻,俞家的送亲车队就停留在这里。俞扉烟本人头戴九凤冠,外罩盖头,身穿大红纻丝通袖袍,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内。 “烟儿,我来接你了。” “公子,你终于来了,人家腿都坐麻了……” “什么公子,以后该改口叫夫君了。” 郭洺满怀激动地走出人群,来到马车下,掀开车帘,轻轻握住妻子的柔夷,亲自将对方领出来,送进自己为她准备的八抬大轿中,随后开始招呼众人返程。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回城的路上,心情畅快的郭洺,忍不住哼唧起了后世听过的歌曲《爱不释手》,正一个人乐在其中,忽听到身后的亲兵仪仗队里,传来一道女声。 “公子,你哼的是什么曲子,人家从没有听过,真好听。” 郭洺愣了愣,循声望去,说话的居然是江黎。对方一身男装打扮,头戴毡帽,身穿棉甲,腰间横着长刀,原来一直骑马跟在自己身后。 “嘶……你怎么也混进来了?”郭洺皱了皱眉,撇嘴道:“我不是给你和玉笄她们安排了一套宅邸,让你们暂时住进去吗?” “人家闷得慌嘛。”见对方似乎有些生气,江黎忙撒娇道:“公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人家当然要来参加,你以后也会这样八抬大轿娶人家进门吗?” 想到对方之前那么刚烈、倔强的性子,对自己爱搭不理,如今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郭洺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翻了个白眼道: “这些等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待会儿进了城,烟儿下花轿的时候,你最好避开些,千万别让她发现你在这里。” “哦。”江黎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过,低下头捏了捏鬓角,咬唇道:“公子放心,人家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了,我答应你,等将来时机成熟,我会把你和我的事告诉烟儿,让她接纳你的。”见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郭洺叹了口气道:“到时候让你也能风光大嫁,进我郭家的门。” “公子,你对人家真好。”江黎得到他的许诺,心中欢喜不已,忙仰起头,嘴甜道。 郭洺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忽然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好像自己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敢和自己斗嘴、敢不给自己面子的江黎多一些。 … 迎亲队伍入了城,绕过街巷,在成千上万士兵的护送,以及无数百姓的注目下,正准备将自家主公郭洺、主母俞扉烟,送往国公府行跪拜礼。 先前大伙拥着郭洺出城迎亲,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如今迎亲队伍已经回城,就快要到国公府了,众人的防备之心顿时松懈了下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偏偏这种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弟兄们,动手!!” “骑马的是郭天叙!杀,杀了郭天叙!主人重重有赏!” 下一刻,只见数百名头戴面具,手握刀剑的死士,突然从围观的百姓中杀将出来,一面高声呐喊着,一面冲向远处还在骑马的郭洺。 郭洺听到声音,很快便意识到有刺客,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奶奶的,老子明明已经改名叫郭洺了,怎么还有人叫老子郭天叙。 “胜子,你带人去保护烟儿,快!吴弛,派几个人去亲兵营,把火枪手给我通通调过来!什么人,竟敢在本公子的地盘放肆,反了天了!” 穿越这两年来,郭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自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住。对方再厉害,也不过几百号人,他不信能拿自己怎么样。 第一百零八章 激战 “来一司人马,随本将军护送主母回营,剩下两司,都听吴将军的指挥,击杀贼人,守卫公子安全!”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按冯将军的话去做!” 此刻的迎亲队伍,虽说总数加起来有将近三千人,但其中超过一半都是媒人和吹鼓手,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是亲兵营军士,并且这些军士,大部分身上还只带着刀剑,并未穿戴盔甲。 听了郭洺的命令,冯国胜和吴弛立刻按对方的意思,将仅有的兵马组织起来。 这边冯国胜在交代完任务后,迅速抽出腰间佩剑,带领五百名亲兵营士兵,护卫着俞扉烟的花轿,朝后方亲兵营的方向行进。 那边吴弛亦率领着一千名士兵,手持刀剑,层层拱卫在郭洺身边,不让任何刺客靠近。 “穿喜服的是郭天叙,给我把他射下马来!” 眼看郭洺身边的亲兵人数多于自己,守备也十分森严,对面几个刺客头目,意识到直接杀到对方面前不容易,当即吩咐手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弩箭,向着对方射击。 “不好!” 眼看不知多少支弩箭,突然黑压压地朝自己这边射来,郭洺大吃一惊,想要翻身下马,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电光火石之际,上次在瓦梁垒的历史再度重演。 一直守候在他身畔的江黎,发现他有危险,迅速挥刀连劈数记,替他挡住了一轮弩矢,接着对方立刻扔下刀,凌空跃起,一把抱住他从马鞍上滚落。 “公子别怕,有我呢。” 江黎缓缓起身,将怀内的郭洺松开,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柔声安慰道。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没命,郭洺咽了口唾沫,一面在心中感慨,自己这次留下江黎真是有远见,一面开口向对方道: “黎儿,又是你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郭洺记下了,将来定会想办法加倍偿还……” “公子,你这么说,岂不是把我当作外人了么。” 江黎闻言,蛾眉微蹙,忙轻轻把手放在他唇边,摇头道:“你能不计前嫌留下人家,人家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既然如此,我当然要保护你!” 郭洺心念一动,缓缓握住江黎停在自己唇边的手,顺势将对方拥入怀中,本待低头亲吻,不过身边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很快又将他拉回了现实——现在好像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弟兄们,杀!只要杀了郭天叙,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下半辈子便能大富大贵!” 远处,见郭洺逃过一劫,众刺客们别无他法,在几个头目的带领下,纷纷抽出刀剑,冲到近前和郭洺的一众亲兵搏杀。 话说这帮前来行刺的刺客,因为各自的家眷都被人控制着,倘若任务能完成,全家人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旦失败,则全都会被处死。 因此,为了家人的性命考虑,此刻他们无不发了疯一般,开始不要命地同郭洺麾下的亲兵展开死斗。 好在郭洺的亲兵营也不是吃素的,基本上能进亲兵营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他让冯国胜和吴弛精挑细选过的,无论是身体素质、战场经验,还是对他本人的忠诚度,都算得上出类拔萃。 再说眼前这帮刺客,实力确实非常强悍,论单打独斗,甚至比郭洺的亲兵营士兵还要凶猛。可惜,论团队配合、协同进攻,他们却远远不是久经战阵的郭家军的对手。 战斗进行到最后,刺客们败下阵来,超过四分之三的人战死,剩下少数胆怯的,此时也顾不得考虑其他了,开始扭头向后溃逃。 郭洺自然不肯轻易放这帮家伙逃走,当即命令一旁的吴弛率兵追击。 “吴弛,马上派人给我追!一定要抓住他们,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遵命!!” 吴弛领命,立刻亲自带队追击,临走之前,对方多长了个心眼,还留下了一百多人继续守卫在郭洺身畔。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接下来竟然救了对方一命。 “哈哈哈,天助我也!弟兄们,趁现在对面人少,斩杀郭天叙!” 吴弛等人前脚刚追出去没多久,后脚,郭洺的耳畔,便再度响起片片喊杀声——原来想杀郭洺的刺客,还不止一拨人。 “卧槽!!” 眼看四面八方忽然又冒出数百刺客,郭洺简直无言以对。这次幕后主使究竟是什么人,和自己是有多大的仇怨,就这么想自己死? “公子别怕,有江黎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江黎咬了咬牙,一面横刀挡在郭洺身畔,一面语气焦急道:“对方来势汹汹,公子快把身上的大红喜服脱了,他们未必能认出你来。” “说得对,说得对。” 听了江黎的话,郭洺赶忙将衣服褪下,正待扔向远处,对方却出手阻拦道:“与其把衣裳扔了,不如随便找个士兵穿上,也好转移对面刺客的注意。” 郭洺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不行,这些都是我亲兵营的弟兄,我若为了自己的性命,如此对待他们,将来谁还愿意替我卖命?” 他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在不停环视周边的郭家军士兵,显然是希望有人能主动站出来,假扮成自己。 “公子,话不能这么说,事急从权……” 江黎并不知道郭洺心中的念头,还以为对方真的因为体恤手下,不愿意找替死鬼,心中一急,忽一把扯过对方手中的喜服,接着翻身上马,边往身上穿边道: “公子,人家骑马引开对面的刺客,你带人快跑!” 郭洺愣了愣,立刻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我怎么能让你冒险?快下来,听话!” “公子,江黎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答应你,没有把握住机会,让你成了别人的夫婿。” 江黎叹了口气,忽然又笑着道:“如果人家这次能活下来,今后一定嫁给你,为你生很多很多儿子。” 说罢,对方抖了抖缰绳,手持一柄四尺长刀,迅速纵马冲出人群,主动向对面的刺客杀去。 第一百零九章 脱险 江黎的举动,果然起到了预期的效果,由于刺客们大都没见过郭洺真容,发现江黎一副男子打扮,身上还穿着喜服,立刻有不少人将她当做郭洺,旋即尾随而上。 “哼,凭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也想对付本姑娘么?” 江黎的武艺向来出众,尤其是马上工夫,那可是连许多郭家军将领都比不上的。只可惜,如今她手中拿的是长刀而非梨花枪,所以无法完全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不过饶是如此,对方还是手起刀落,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六七名试图向她靠近的刺客,身手之迅捷,刀法之老练,吓得不少后方的刺客望而却步。 “公子,趁现在,我等护着你离开此处。” 另一边,发现江黎给自己等人创造了机会,众亲兵忙护卫着郭洺,打算离开这里。 郭洺亦知道情况紧急,容不得自己考虑,点头吩咐道:“留下一半的弟兄,一定要保护江姑娘的周全!万不可叫她受伤!” “遵命!!” 众亲兵领命,立刻分做两拨人马,一拨护着郭洺向远方的国公府奔逃,另一拨则留下来与江黎一起拖延时间。 “骑马的不是郭天叙,郭天叙在那边,快追!别让他跑了!” 不过刺客们也并不都是傻瓜,很快便有人意识到不对,并注意到了正在逃跑的郭洺,赶忙招呼同伴,调转方向追杀。 “哪里去!看刀!” 见刺客们撇下自己去追郭洺,江黎心中大慌,赶忙带着身畔五十多名亲兵营士兵冲上前去,试图阻拦对方。 奈何刺客的人数,实在比江黎这边多得多,任她本人再如何骁勇,一时半会儿也根本杀不穿敌阵,只能眼睁睁看着上百名刺客,冲向郭洺。 “保护公子!保护公子!” “弟兄们,公子平日待我等不薄,今日是该咱们回报的时候了!” 郭洺这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很快便被刺客们追击堵截,团团围住。眼看四面都是敌人,退无可退,众亲兵纷纷拔出刀剑,将自家公子护在正中间,准备和敌人以命相搏。 “天欲亡我乎?” 望着眼前这一幕,郭洺整个人呆住了。自己穿越两年来,带着麾下将士东征西讨,好不容易亲手打下这片基业,本以为前途一片光明,难道就要这样的方式黯然收场? 不,不会的,上天既然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自己先前那么多大江大浪都趟过来了,岂会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 想到这儿,他立刻精神一振,大声对众人道:“各位弟兄,都给我撑住了,这里可是金陵城,是咱们的地盘!援兵马上就能赶到!” “公子说得对,咱们岂能让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欺负!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杀!杀!!” 听了郭洺的话,众亲兵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士气霎时间高涨,无不握紧手中兵器,迎接来犯之敌。就连郭洺本人,也拔出腰间佩剑,和亲兵们一同浴血奋战。 于是乎接下来半个时辰,大伙硬是凭借区区五十人,与杀到近前的两三百名刺客刀枪相向、短兵相接,至杀得有来有回,死战不退,生生抗住了对方攻势。 而郭家军城内驻防的上万援兵,这时也终于赶到了。领头的除了参将冯国胜外,还有掀了盖头,一身大红喜服的俞扉烟。 “夫君别怕,我来了!” 俞扉烟骑了匹大白马,因为担心郭洺的安危,一个人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手握一柄长剑,跃入敌阵,见人就杀。 “烟儿,不是,你弄错了,为夫在这儿啊!” 因为骑马的速度太快,俞扉烟看不清楚,错过了近在咫尺的郭洺,却把远处穿喜服的江黎当成了对方,率领大军径直冲了过去。 郭洺见状,心中直呼离谱。 幸好他这边也来了数千援兵,一阵交战过后,成功替他和亲兵们解了围。至于先前的围攻他们的刺客,不是死于交战,便是死于自决,最后竟连一个活口也没有被抓到。 “好手段,这是朱元璋的手笔,还是张士诚,或者是刘福通、邹普胜,又或者是元廷,嘶……该不会是自己人所为吧。” 望着刺客们留下的满地尸体,郭洺的眉头不禁皱成一团,心中暗暗思索,这次行刺自己的主谋究竟是谁。只是越想,他心中越觉得混乱,感觉谁都有嫌疑。 外部势力不用说,元朝、韩宋政权、天完政权,还有江北的朱元璋和张士诚,哪个都不愿看到他在江南崛起,都有刺杀自己的动机; 而内部势力就不好说了……自己地盘上生活的豪强士绅们,未必真的甘心被自己统治,军中将领也难保会有野心家。但是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只能是怀疑。 郭洺正想得入神,没过多久,发现自己认错人的俞扉烟也找到了这边。 “公子,你,你没事就好,人家快被吓死了,呜呜呜……” 对方心中本来正在为先前的事气恼,想质问郭洺江黎为何出现在此,结果看到郭洺满脸是血,便瞬间忘记了生气,忙小跑着扑到他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眼泪扑簌道。 “好了,烟儿乖,不哭不哭,我这不是还没死吗。”郭洺闻言,心中很是感动,一面轻抚对方后背,一面柔声安慰道。 远处,被俞扉烟认错身份的江黎,此时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骑马缓缓来到两人这边。看到郭洺怀中拥着俞扉烟,眼神宠溺地望着对方,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到来,她心下不由得一阵酸楚,当即调转马头离开。 郭洺听到马蹄声,抬头才注意到是江黎,见对方一言不发就走,他顿时意识到对方这是吃醋了。想到方才若不是她舍命保护自己,自己说不定已经没命了,郭洺立刻想追过去安抚。 “公子,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哪儿都不许去,只准待在人家身边。” 奈何俞扉烟也是个小醋坛子,发现郭洺要走,居然紧紧地抱住他不肯松手。 郭洺哭笑不得,只能作罢。 第一百一十章 邓愈 当日傍晚,所有刺客皆被解决。 由于没有抓到活口,郭洺暂时不想把事态扩大,除了让麾下士兵加强对金陵城的控制,严密把守各个城门,排查出入人员之外,便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至于婚礼,当然是继续进行。 薄暮时分,郭洺在数千兵马的护送下,携妻子俞扉烟一道入国公府举行拜堂仪式。由于郭洺名义上的父亲郭子兴,如今还在朱元璋手中,因此如今到场的长辈,便只有俞扉烟的父母。 “贤婿,我可把烟儿交给你了,我这个闺女,看似文静,其实性子颇野,今后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贤婿多多担待。” 堂下,俞扉烟的父亲俞廷玉,先是满脸不舍地望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儿,随后转过头,将目光移到郭洺的身上,缓缓开口道。 说起来,郭洺虽说娶了这俞廷玉的女儿,但一直以来,他都没怎么和岳父交流过,此刻听了对方的话,赶忙叠手作揖,信誓旦旦道: “老泰山放心,能娶烟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小婿定会好好待她,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郭郎……” 俞扉烟听了此言,感动得泪眼盈眶,一只手抵在胸前,隔着盖头,低声啜泣起来。 一旁俞扉烟的几个兄长,除俞通海在前线作战来不及赶回外,其他诸如俞通源、俞通渊,此时都在现场,见妹妹如此,纷纷笑着道: “妹子,咱们几个做哥哥的没坑你吧,当初劝你跟着妹夫,你还不愿意呢。” “日后你随妹夫荣贵了,可千万别忘了咱几个啊。” “哼,我怎么感觉你们是把人家给卖了呢?”俞扉烟闻言,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转嗔为喜道:“不过嘛,看在你们给人家找了个好买家的份上,本姑娘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们了。” 郭洺见状,拍了拍对几个大舅子肩膀道:“两位内兄,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俩还怕我拿你们当外人么?” “有妹夫这句话,咱们哥几个就放心了。” “嘿嘿,祝妹夫和妹子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俞通源、俞通渊二人倒也机灵,听了郭洺的话,知道对方将来肯定不会亏待自己,赶忙出言恭贺。 郭洺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再说别的话。 其实俞家三兄弟里,他最看好的还是大哥俞通海,不过眼神这两位也不算毫无能力,今后多照顾他们一些无可厚非。 … 拜堂仪式结束,俞扉烟被媒人和府中侍婢们搀扶着送入新房,郭洺则留在堂内,和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饮宴。 话说这次来参加他婚礼的客人,还真不少,不但有郭家军自己人,还有金陵周边许多名门望族的家主,就连河南的韩宋政权、荆湖的天完政权,江北的朱元璋、张士诚,还有割据浙江东南的方国珍,也都派了使者,各带礼品前来。 只不过,经历了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少人似乎是做贼心虚,别说起身给郭洺敬酒,连抬起头和对方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郭某非常感谢各位赏光,不辞车马劳顿,肯到鄙人这里观礼,来,我敬各位一杯。” 不过郭洺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主动给自己斟满酒,频频向众人致敬。不过举杯的同时,他也在悄悄打量这帮人的反应。 “国公太客气了,今日是国公大喜之日,普天同庆,我等岂有不来庆贺之理。” 见对方如此,众宾客也只得挤出几分假笑,接二连三起身回敬的同时,装模作样地客套了几句。只是客套完后,众人又全都闭上了嘴巴,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好在这时,忽见堂外进来几名郭家军武弁,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原来这些人是奉了胡大海之命,前来给郭洺送贺礼的。 “拜见国公,末将邓愈,奉胡大帅之命,给国公送来贺礼,祝国公与夫人花开并蒂、鸾凤和鸣。” 只见为首一个身穿行衣、面容英气的年轻男子,一面拱手向郭洺行礼,一面命身后的随从将几箱礼物抬到堂前。接着对方又转过身,将身后几位峨冠博带的儒士引到堂下,开口向郭洺介绍道: “国公,这几位都是胡大帅此次南下攻伐时,沿途礼聘的幕僚,个个皆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大帅知道国公如今大业初建,朝堂中急需文官,因此命末将把人给您都送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叫邓愈?”相比于胡大海送来的文士,郭洺还是对眼前这个叫邓愈的年轻人更感兴趣。 好家伙,邓愈邓友德,历史上平定西北边境的猛男,什么时候自己的麾下,又出现了一名如此威名赫赫的猛将,自己居然和上次发现胡惟庸时一样,事先毫不知情。 “不知邓将军年纪几何,哪里人氏,在胡大哥那里担任什么职位啊?”咽了口唾沫,郭洺忙继续向对方问道。 见对方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邓愈呆了一呆,心中受宠若惊,赶忙作了一揖,语气恭敬道:“回国公的话,末将今年十九岁,虹县人氏,目今在胡大帅帐下,担任亲兵营参将。” “嗯……我看邓兄弟你,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只做个参将未免屈才。”郭洺托着腮想了想,许诺对方道:“邓兄弟,这次回胡大哥帐下要好好表现,等胡大哥和徐达兄弟联手攻下杭州,我马上让他升你为总兵!” “末将多谢国公!”邓愈闻言,心中不由得大喜,赶忙对着郭洺千恩万谢。 见郭洺如此行事,周边的宾客们皆感觉莫名其妙,哪有因为一个人长得帅就随便给对方加官进爵的,又不是养男宠。但这是郭洺决定的事,他们也不敢过问。 就连邓愈本人也觉得很奇怪,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末将与国公以前素不相识,不知国公为何要提拔末将?” 郭洺满眼期许地望着他,声音严肃道:“因为本公子能看出你有大将之材,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希望不要在你身上例外。” 邓愈闻言,咽了口唾沫,抱拳道:“末将明白了,请国公放心,末将定不会辜负国公期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 在前堂与众宾客推杯换盏,宴饮至二更,按照婚礼流程,宴会结束,接下来自然该轮到洞房花烛了。 郭洺因为多喝了几杯,此刻脚步有些虚浮,一面在口中哼唱着后世听来的小曲,一面挣脱几个侍婢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到新房外,推开门走了进去。 新房的布置很是别致,抬眼望去,正面是一面雕工精致的檀木屏风,绣着许多花鸟虫鱼,靠窗两侧,依次摆放着梳妆台、衣柜,以及几盏垂纱落地灯,照得室内光彩熠熠。 绕过屏风,后方是一张四脚圆桌,桌面上放着果品、点心、解酒汤,还有一对大红龙凤喜烛。圆桌之后,则是一张秀气的大方床。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明清那种月洞架子床,氛围感和情趣稍显不足。 “郭郎……” 俞扉烟此刻正双手交叠地端坐在床头,听到郭洺的脚步声,心中暗暗欢喜,忙低声唤道。 郭洺亦满怀激动,忙径直走到对方身畔,轻轻揭开她头顶的红盖头,随后拾起桌上的一对玉斝,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到对方手中,与她行合卺之礼。 二人饮过合卺酒,郭洺放下酒杯,见俞扉烟朱唇皓齿、满面桃红,眼神脉脉地望着自己,似比平日还要可爱几分,心中一荡,便要伸手去解对方衣裳。 然而俞扉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却忽然抓住他的手,摇头道:“郭郎,你先不要着急,人家有话问你。” “什么话,你问吧。”郭洺强行按捺住心里的猴急,缓缓道。 俞扉烟咬唇道:“你和那个江黎是怎么回事?她和她爹不是一直在六合吗,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郭洺愣了一愣,其实他早有预感对方会问这件事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实情坦白。 俞扉烟听罢,脸色一变,生气道:“不行,我不要那个女人进我们家门!她当初那么对你,害得你颜面尽失,你都忘了吗?”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两次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对她置之不理。”郭洺一面说着,一面柔声安慰道:“烟儿,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我绝不会因为别的女子而怠慢了你,我发誓。” “不听不听,人家不听,你以前说过只对人家一个人好的,都是在骗人。”俞扉烟说着,一时间泪眼盈眶,轻轻捶打起郭洺的胸口,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郭洺见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他而言,男儿在世,若籍籍无名、清贫困苦,那是没有办法,若是位高权重、功遂名就了,那么宝剑在手,美人在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天下不好色的男人,多少都有点病,要么心理有病,要么身体有病,不外如是。 再说了,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么,怎么烟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看来这小丫头,还真像他爹说的那样,表面看起来温柔,内心其实很倔强啊。 见俞扉烟哭得伤心,郭洺微微一叹,亦毫无办法,只能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任凭对方在自己怀里哭闹,也不放开。这招他在后世屡试不爽,相信此时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果不其然,过了不知多久,俞扉烟打闹累了,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慢慢停止了动作。 郭洺趁机开口道:“烟儿,我答应你,再不会有下次了,你就接纳了黎儿吧,好不好?” “哼,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们男的都喜欢骗人,我爹当初也答应我娘只娶一门妾,结果后来越娶越多。” 俞扉烟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毕竟是在乎郭洺的,见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哭闹而生气或者发怒,只觉得对方相比世上的很多男子,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嘟着嘴道:“好,那你答应我,日后对方进了门,必须以妾室对待正妻的礼仪待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准对我稍有冒犯。还有,除了这个江黎,以后不许你再碰别的女人了。” 郭洺闻言,本打算答应,突然想到自己还收了一个孙玉笄,忙试探着问道:“烟儿,那什么,再多加一个名额,可不可以?” “什么?”俞扉烟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松开双手质问道:“这么说,你在外面还有人咯?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嘛,说来话长……”郭洺伸手抵在唇边,斟酌了片刻,接着把当初在扬州,自己收留了孙玉笄和那四十多个少女的事,一五一十向对方交代了一遍。 “四十个姑娘?”俞扉烟听到这里,才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霎时又惨白了下来,气得双眉倒蹙,嘴唇发抖,“你走,走!今晚休想碰我一下!” 郭洺本待解释,自己其实只看上了一个孙玉笄,奈何俞扉烟却不肯再听他解释,站起身来又推又搡,将他赶出寝室,接着竟将房门反锁,不让他进来。 “烟儿,你开开门,不要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正是三更天,夜风凛冽,屋外白雪纷飞。郭洺先前在房内,已经脱了大氅和袄衣,这会儿身上只穿着件单衫,顿时冷得瑟瑟发抖,赶忙转过头敲门。 奈何敲了半晌,俞扉烟就是不给他开门。郭洺实在冻得受不了,一气之下,直接扭头离开了新房。 接着出了门,来到大堂前门,吩咐守夜的亲兵给自己准备几件衣服,随后乘上马车,一路来到自己先前安排给江黎、孙玉笄,还有其他四十多名少女暂住的府邸。 “公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此时府邸内的姑娘们,本来大都已经睡下了,听到下人说,郭洺居然离开国公府,冒着风雪驾临,众人赶忙匆匆穿戴一番,亲自出来迎接。 第一个给郭洺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头戴暖帽,身穿狐裘的孙玉笄。 “咳咳……我,我在那边睡得不舒服,想到你们这边来住一晚。”郭洺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尴尬地咳嗽两声。 发现对方身上只胡乱穿着几件衣服,身子还有些发抖,孙玉笄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顿时忍俊不禁,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关切之色。 忙一面拉着他的手,轻轻呵气,一面将他引进门内,来到堂下的矮榻前稍坐,接着又吩咐其他闻讯赶来的姑娘们,给他准备火炉、汤饭、热茶和点心,又命人找来一床暖和的被子,给他披在身上。 “啧,玉笄,你真是兰心蕙质,善解人意啊。” 郭洺披着被子,坐在矮榻上,手里捧着汤饭和茶点,望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孙玉笄,忍不住开口称赞。 “公子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奴家应该做的,奴家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孙玉笄撩了撩额发,满脸娇羞地望着他,笑着摇头道。 “唉,你的性子真好。”郭洺闻言,心中唏嘘不已。 其实他也知道,对方这么做是在讨好自己,以期能在自己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感动。 嘶……洞房花烛夜,被新娘赶出寝室,自己也算古往今来头一人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空欢喜 既然是被赶出来的,郭洺自然也就不想再回去了,决定先在这私宅中暂住几日,只不过和谁住,这却又是一个问题。 “本公子要在此处安歇住几日,不知道你们哪位姑娘的房间里,还有空位啊?” 吃罢茶点宵夜,郭洺从矮榻上盘腿坐起,一面伸出手到火炉边取暖,一面仰起头,望了望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女们。见这群十五六岁的姑娘,一个个娉婷婀娜、云鬟雾鬓,正低着头偷偷地打量自己,他心中只觉有趣,故意问道。 众少女闻言,心中悸动不已,有几个胆子大的,居然把他的话当了真,含羞带怯道:“公子若不嫌弃,婢子愿侍奉公子。” “奴家也愿意,奴家一定伺候得公子舒舒服服的。” “还有我,还有我。” 听到有人开了口,其余姑娘唯恐落后,纷纷跟着表态,望向郭洺的眼神也越发柔情似水了起来。 这下轮到郭洺吃不消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怨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娘耶,这么多女人,自己如何能应付。 顿了顿,他连忙把目光移到了孙玉笄的身上,正待开口说话,忽觉这样做对不起俞扉烟,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谁知孙玉笄见郭洺打量自己,羞赧了一阵,竟主动开口道:“公子,奴家先去沐浴更衣,奴家的卧室在西厢房第六间。” 说罢,对方手拿团扇,欠身向他行了一礼,接着便微移莲步,腰肢款款地向后院去了。 “这……”郭洺怔了怔,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中对自己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去,不能去,还是随便找个房间捱一夜吧。” 他对自己的控制力非常了解,别人还不好说,这孙玉笄生得如此貌美,自己今晚要是真的进了她的房间,到时候肯定会控制不住,不失身才有鬼了。 虽说郭洺刚刚才和俞扉烟吵了一架,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失身于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他心中认定俞扉烟才是自己的正宫。 计议既定,接下来郭洺自然也就没有按孙玉笄所言,去西厢房找对方,将堂中一众少女打发走后,缓缓吹灭了堂上的落地灯,准备在矮榻上将就一夜。 “阿嚏……” 只是刚躺下去没多久,郭洺便感到浑身发冷,接着整个人竟然哆嗦了起来。看来今晚顶风冒雪,自己有些着凉了——说来也是扯淡,这个时候自己明明应该“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的。 没办法,天意弄人,他也只能把被子紧紧地捂在身上。 … 翌日天明,郭洺迷迷糊糊睡醒,忽感觉被窝里传来阵阵温暖,似乎有一对了不得的东西,软软地挨在自己身前。 借着窗边微弱的曙光,他睁开眼去看时,只见江黎正依偎在自己怀中。 对方身上穿着一件轻薄半透的纱衣,一双光洁白嫩的玉腿,宛如水蛇一般紧紧缠绕在自己身下。 “公子,人家没吓着你吧?” 江黎此刻亦是将将睡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见郭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心下又羞又喜,声如蚊蝇地道。 “黎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公子,昨夜姑娘太多,人家想给你添一些床褥,又不好意思送来,等送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哦,是这样啊……” 郭洺本想继续说话,只是低下头,望见对方纱衣中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一种强烈的念头便顿时涌上心间,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我去,这一劫算是躲不过去了,想不到本公子再三克制隐忍,最后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拥着江黎丰腴如玉的身体,嗅着对方颈间似有若无的清香,到了这个地步,郭洺若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不成太监也要成佛了。 当即将对方一把扳转过来,低首俯身,想要和她一起探讨自己研究多年的行军布阵之法。 “等等,公子,人家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江黎起初并未抗拒,然而就在郭洺好不容易凭手感找准目标,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口道。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答应你,只是眼下军情紧迫,咱们还是先把这场硬仗打完,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郭洺一心忙着要打仗,哪有工夫听对方说话,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要亲率精兵,孤军深入。 奈何江黎始终不肯就范,一定要郭洺先答应自己的要求,先是双手抱住他,随后腰下发力,瞬间扭转局势,反将他压在身下。 “公子,你听我说,其实人家心里一直很自卑。论起年纪,我比你那位俞家小姐大了三四岁。论样貌姿色,也比不上你从扬州带回来的孙姑娘。说来好奇怪,人家都不明白,你究竟看上人家哪里了。” “公子对人家有恩,可人家却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既不会吟诗作赋,也不会针线女红,整日呆在这院子,什么事也不做,都快闷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军营带兵打仗,公子,你能不能给人家安排一个职务呢?” “好,好……”此刻郭洺被对方摁着手脚,根本动弹不得,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忙拼命点头。 “太好了,公子,你对人家真好。”江黎闻言,忙将脸贴在他胸膛上,欢天喜地道。 郭洺咽了口唾沫,手指透过对方顺流如瀑的青丝,轻轻揽住她修长的后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那黎儿,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嗯嗯……”江黎嘤咛一声,羞涩地点了点头。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赶忙抓紧时间准备行动。可惜老天爷却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 “烟儿姐姐,公子想必还在堂上歇着呢,我领你进去。” “就他一个人吗?” “这是自然,没有姐姐的允许,我们哪里敢对公子怎样。” 就在这时,房门居然“吱”地一声,被人推开了。只见以孙玉笄和其他几位府上的姑娘,簇拥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榻上的郭洺和江黎,众人一时皆愣在原地。 那为首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将郭洺赶出新房的俞扉烟。 第一百一十三章 擢升 “公子,你…你跟人家回府吧,昨天晚上是人家不好,不应该那样子把你赶出来,人家知道错了。” 郭洺怎么也想不到,俞扉烟竟一大早就过来找自己。本以为对方看到自己和江黎在一起,只怕会当场怒火中烧,直接和江黎打起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尽管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却并没有任何责怪自己的意思,反而主动开口道起歉来。 “公子,你就随烟儿妹妹回去吧。”见俞扉烟如此,一旁的江黎心中非常愧疚,一面伺候郭洺穿好衣裳,一面低声道:“记得你答应过人家的事。” 郭洺原本心中赌气,打算在这里多住几天,此刻看着妻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下来,起身走到对方身畔,握住她的手道:“烟儿,我和你回府。” 俞扉烟闻言,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从腮边颗颗落下,当即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对方仰起头,一面擦拭脸上的泪痕,一面开口道:“郭郎,你把这些姐姐妹妹,也都一起接回去吧,堂堂一个国公,在外边养人,像什么样子呢,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人家善妒呢。” 其实俞扉烟之所以这么早就来找郭洺,一来是因为她确实觉得自己昨晚做得过分了,那么冷的夜,居然亲手把夫君赶出房门; 二来则是郭洺昨夜离家出走的事,没多久就在城内文武大臣中间传开了。俞扉烟的两个哥哥俞通源、俞通源,生怕妹妹会因此失去郭洺的宠爱,天还没亮便轮番到国公府劝她向对方服软。 俞扉烟也想明白了,像自己夫君这样的人,允文允武、经天纬地,将来说不定是要封疆建国的,怎么可能只娶自己一个妻子,自古就没有这样的先例。与其和对方闹别扭,倒不如成全对方,让对方心中有愧于自己。 “烟儿……”听了妻子的话,郭洺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第一位。” 俞扉烟闻言,破涕为笑道:“你又在哄人家,不过人家听了还是很开心。” … 既然得到了正宫的允许,接下来郭洺便名正言顺地将江黎和孙玉笄接入国公府,和自己一起居住,至于其余的四十多名少女,郭洺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只得暂时将她们也带了回去。 不过说心里话,他并没有想将这些女子全部收为后宫的想法,好家伙,四十多个妻妾?自己哪有那么多精力应付?三四个已经差不多了,再多就成种猪了。 “去把亲兵营冯将军和吴将军找来,就说本公子有大事要和他们商议。” 回到国公府,安排好江黎、孙玉笄等人的饮食起居、仆从婢女,郭洺立刻让府内的亲兵,将冯国胜和吴弛传唤入府。 没过多久,二人奉命而至,来到国公府后院书斋。郭洺抬眼望去,见两人一边悄悄打量自己,一边捂着嘴偷笑,不禁狐疑道:“胜子,你笑什么?还有吴弛,你怎么也跟着笑起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公子看错了。”吴弛闻言,忙挺直身躯,整理表情。 “咳咳……”冯国胜却是咳嗽两声,仰头看天,缓缓道:“末将在临来的路上,听人说起一桩奇闻,说以前金陵有个醉汉,洞房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婆娘赶出去了,末将心想,此人定是个银样镴枪头、雄风不振,才会被赶出去的吧。” 也就是冯国胜仗着和郭洺关系好,才敢开这种玩笑,换作他人,那是绝对提都不敢提的。郭洺听罢,气得七窍生烟,想找个由头收拾对方,一时又没有借口。 一旁的吴弛,见郭洺黑着脸不说话,忙缓和氛围道:“公子,您召冯将军与末将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冯国胜这时也意识到郭洺生气了,忙拱手向对方行了一礼,嘿嘿笑道:“公子,末将的秉性你是知道的,老是管不住嘴,方才的事,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郭洺瞪了对方一眼,心道说正事要紧,便没有再过多计较,随后开口对他和吴弛道:“二位,之前刺客行刺本公子的事,不知你们两个有何感想啊?” 二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双双跪下身道:“此事是末将等人疏忽,差点酿成了大变,还请公子责罚。”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也好,本公子也罢,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是枉然。” 对于自己这两位亲兵营将领,郭洺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没有了自己,他们就没有前途可言,所以郭洺并不怀疑二人对自己的忠诚。 顿了顿,他接着对二人道:“说起来,你们跟我也有好些日子了,和你们一道入伙的那帮将领,如今大多已经做到了总兵,有的甚至做到了元帅,只有你们两个还在做参将,所以,本公子打算抬举抬举你们。” 二人听了这话,对视片刻,心下皆喜不自胜。 郭洺嘴角微扬,首先对冯国胜道:“胜子,从今日开始,亲兵营扩充为镇,本公子擢升你为总兵。今后本公子祭祀、亲征、出巡时的人身安全,便交给你全权负责,要是再发生上次那种事,当心我砍你的头!” 冯国胜闻言,呆了呆,立刻拱手道:“公子放心,末将对天起誓,今后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您周全!” “呸,少发点誓,小心出门遭雷劈。” 郭洺心下十分满意,口中却啐了一口,随后转头对吴弛道:“吴弛,本公子打算为你拨一笔专款,成立一支新军,以后你就自立门户,不用给胜子当副将了。你为人机敏,不输胜子,处事圆滑,犹胜对方,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委托与你。” 吴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能有单独掌军的一天,当即再度跪下,边磕头边道:“承蒙公子信任,末将今后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公子大恩大德……却不知公子有什么重任,想要交给末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锦衣卫 “近来发生的种种变故,使本公子意识到,建立一支秘密队伍,专门刺探外部敌人的军政、民情,以及我们郭家军内部的害群之马,意义可谓十分重大。” 郭洺一面伸手将吴弛扶起,一面眯了眯眼,声音严肃道:“吴弛,你所要做的,就是充当本公子的鹰犬和耳目,替我侦查和消灭一切可能危急到本公子的隐患。”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你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必定不轻,会得罪的人也一定不少,若非本公子信任你的能力,是绝不会让你去做这件事的,你可有信心么?” 一直以来,吴弛都在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里有推辞的道理,当即挺起胸膛道: “公子,末将有信心!末将保证,将来不管公子想要了解什么,末将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都为您查探清楚!” “很好,你有这份志气,我就放心了。”郭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鼓励道:“吴弛,这件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要有所顾忌,一切有本公子替你兜底,干得好了,不但你自己能荣华富贵,他日你的子孙族裔,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他们。” “末将多谢公子!”吴弛闻言,再度跪下身向郭洺道谢,接着问道:“公子,不知您让末将建立的这支新军,要起个什么名字合适?请公子指示。” “就叫锦衣卫吧。”关于此事,郭洺心中早已有计较,微微一笑道:“你且下来好好筹备,将来我会让人给你和你的手下颁发统一的冠带、服饰、兵器,让你们成为整个郭家军最威风的一群人。” 既然要抄袭,那就要贯彻到底,他先前改集庆路为应天路,已经是抄袭历史上的朱元璋了,如今也不忌讳再抄一个锦衣卫。 一旁的冯国胜闻言,心中顿时羡慕不已,忙开口道:“公子,也给末将安排安排吧。” “这个不用说,你手下管的是本公子的亲兵,吃穿用度,自然要和其他军队有所区别。” 郭洺瞥了对方一眼,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亲兵镇不可一直待在金陵,得随时拉出去磨炼,才能保持战斗力。届时我随时会将你部下的兵马派到前线,到其他将领的麾下听用,然后再从对方那里抽调一部分人马,回金陵驻守。” “诶,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冯国胜一面称赞,一面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公子,末将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出去,老是呆在金陵,什么事也没有,那可太没意思了。” 听了对方这么说,郭洺突然想到之前江黎求自己的事,心念一动,缓缓开口道: “可以,到时候你领一半的兵马出去,金陵这边亲兵的驻防和训练,我会委任一个副总兵来负责,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再把对方派出去。” “副总兵?是谁?”冯国胜实在想不出对方会让谁来出任这个职务,忍不住好奇道。 郭洺笑着道:“不用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扩充亲兵和成立锦衣卫的事安排下去,冯国胜和吴弛不敢怠慢,立刻如紧锣密鼓、火如荼地进行起来。接下来不到半个月,郭洺交代的事便有了眉目。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冯、郭二人只能是先搭建出大体框架,具体内容还得以后慢慢填充。郭洺倒也不着急,反正如今江北已经平定,周边又没有什么别的威胁,他有的是时间。 “公子,你说真的吗?你当真打算让人家带兵?” 正月将半,雪势稍减,天气尚寒。 国公府后花园一座宽阔的玄亭下,郭洺让人按自己的意思打造了一套厨具,随后头戴纱帽,身穿盘领大红袍,亲自带着一群妻妾侍婢,围坐炉前,一面谈天说笑,一面吃火锅。 听到郭洺答应让自己出任亲兵镇副总兵,江黎心中惊喜不已。这半个月来,对方一直将他安置在府中,绝口不提先前答应自己的事,她还以为对方反悔了。 “本公子答应你的事,可曾有哪一件是没有办到过的么?”郭洺放下筷子,呼了口热气,嘴角微扬道:“得了,光嘴上感谢可没有诚意,不拿点实际行动表示么?” “咳咳……” 江黎娇羞地点了点头,正待开口答应,坐在郭洺身畔的俞扉烟却不高兴地咳嗽了几声,接着昂头对郭洺道:“郭郎,人家的身子好了,今晚记得到人家房里来。” 郭洺愣了愣,忙点头道:“好!” 话说这段时间来,他的运气可谓背得不行,正妻俞扉烟虽然一直想补偿那天将他连夜赶走的亏欠,奈何对方身上来了亲戚,没有办法。 郭洺苦捱了好几日,实在忍不下去了,本想找机会从江黎和孙玉笄那里下手,奈何二人害怕得罪俞扉烟,说什么也不肯。 如今得知妻子身体恢复了,郭洺如何能不高兴。 见自家夫君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俞扉烟心下亦觉欢喜,只是过了片刻,忽又嘟着嘴道:“郭郎,你好偏心,让黎姐姐为你打仗,让玉笄妹妹帮你处理文书,却不给人家安排事做。” “啧啧,那你想做什么呢?”郭洺挠了挠腮帮子,咂嘴道。 俞扉烟捏着鬓角思索了许久,居然回道:“我还是想像以前一样,给你当亲兵,每天照顾你饮食起居。” “啊?那怎么能行。”郭洺哭笑不得:“你现在是国公夫人,不怕被人笑话吗?” “不怕。”对方很认真地说罢,幽幽叹了口气道:“郭郎,我知道,你以后只会越来越忙,肯定没有时间陪人家,人家不想成日闷在府中,你就答应人家嘛,好不好?” 俞扉烟的心思其实很单纯,她很享受以前和郭洺在一起的时光,每日听对方给自己讲故事、唱歌,生怕将来这些东西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 “不成,不成。”郭洺坚决反对,见妻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小猫般可怜楚楚地望着自己,忙安慰对方道:“烟儿,你不用担心,你家夫君我和别人不同,我绝不会禁你的足,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军营,今后你都可以自由出入,我在哪里你都能来找我。” “谢谢你,郭郎。” 对方闻言,心中很是感动,当着旁边众女子的面,伸手搂住郭洺,将脸埋入对方怀内。 一旁的江黎和孙玉笄,眼中满是羡慕。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友谅 “烟儿,烟儿……难道睡着了?” 月光微微,不觉间天复入夜。 国公府后院厢房,吃过晚饭,郭洺匆匆处理完政务,简单沐浴了一遍,便马上回到寝室,准备迎接妻子白日的邀请,只是推开门走进房内,开口唤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对方回应。 “郭郎,过来,人家在这边。” 郭洺心中正奇怪着,忽听到不远处的床铺间传来俞扉烟的声音,他心中一喜,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锦被,定睛去看,只见对方身上穿着粉色的亵衣,脸色红扑扑的,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如此良辰美景,郭洺自然不忍心辜负,当即宽衣解带,将对方拥入怀中,随后吹灭蜡烛,合上被衾。 一夜巫山云雨,自不必说。 … “该醒了郭郎,你还要去书斋处理政务呢。” 一夜鏖战,郭洺几乎通宵未眠,虽说尽兴是尽兴。翌日天明,鸡声啼过三遍,若不是俞扉烟再三催促,他几乎醒不过来了。 只是好不容易醒来,他犹觉精神不振、头昏眼花,于是躺在对方怀中,连连摇头道:“好烟儿,待会儿再叫我,我还得补一觉。” “不行,郭郎,我爹和两个哥哥说,一定要督促你每日勤政,不然外边的人会说人家是狐狸精的。”俞扉烟一面轻轻摇晃对方,一面微微蹙眉道。 只是无论她如何动作,郭洺就是打定主意不起床,俞扉烟无奈,咬着唇生气道:“好,你要是再不起来,今晚上别想来人家这里。” “是吗,那我可就去别的姑娘那里了。”郭洺闻言,睁开一只眼睛,笑着道。 “你!” 俞扉烟气极,粉拳轻握,作势欲打,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郭洺只是想逗一逗妻子,见她真的生气了,忙起身道:“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虽说他此刻是真的没精神,但还是不忍心辜负妻子的心意,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在为自己好。 “公子,公子,有捷报!杭州被徐元帅和胡元帅打下来了!” 国公府后院花厅,郭洺抬脚迈入房门,找了把椅子刚坐下,还没理清楚先要处理什么政务,忽见孙玉笄手捧一摞文书,从房门匆匆外走了进来,给他带来了杭州已被郭家军攻占的消息。 “嘶……太好了!那苗军元帅杨完者如何了,可被我军捉住了么?”听到这个消息的郭洺,立刻放下笔,兴奋地问道。 孙玉笄回道:“听说当时杭州城内,粮草断绝,苗将杨通泰、杨通知、李才富等人,欲献城投降,杨完者不同意,结果发生了内讧,杨完者被乱兵所杀。” “嘶,死了?”郭洺愣了愣,喃喃自语道:“这厮倒也有几分本事,只可惜不识大体,为虎作伥,死了也好。” 算算日子,从徐达和胡大海包围杭州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眼看杭州城迟迟不能攻下来,郭洺心中一度忧虑不已,若不是考虑到手下的弟兄们才从江北打完仗回来,需要休整一段时间,他都准备亲自提兵南下了。 如今得知杭州已破,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想了想,接着对孙玉笄道: “玉笄,待会儿替我拟一道褒奖文书,通知外廷的官员们,准备好钱粮,一道送到前线,嘉奖三军将士。” “奴家遵命。”孙玉笄点头承命。 自从被郭洺收入后宫后,孙玉笄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辅助对方处理日常政务,包括整理文书、拟写诏令,有时候对方实在感觉疲惫,甚至可以直接代批题奏。 当然,每次孙玉笄代批结束,郭洺事后都会亲自过目一遍,确定没有舛谬,才会让人把题本送出国公府,交给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处置。 此刻,趁着孙玉笄替自己伏案起草文书的空档,郭洺得以靠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玉笄,真是辛苦你了。” 过了不知多久,郭洺缓缓睁开眼,发现对方不但帮自己起草好了文书,还顺带处理了不少其他政务,又让人给自己送来了鸡汤、米粥等物。如此贴心的举动,自然让他感动不已,忙开口向对方道。 孙玉笄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公子,他日你会给人家办婚礼么,就像上次烟儿姐姐那样。” “当然,等下次,你和黎儿一起。” 郭洺起身牵着对方一只手,望着对方近乎毫无瑕疵的面容,心中忽然一荡,发现对方也眼神羞涩地望着自己,他正忍不住想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听房门外传来吴弛的声音。 “公子,末将吴弛,有要事通禀。” “咳咳……进来吧。” 咳嗽两声,心下暗叹了句好事多磨,郭洺忙松开孙玉笄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随后开始接见从房外进来的吴弛。 见吴弛满脸为难地望着自己身旁的孙玉笄,他知道对方心存顾忌,忙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玉笄平日里替我处置政务,不是外人。” “啊,原来孙姑娘竟有如此本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吴弛一听此言,立刻像触发了反应神经一般,忙对着孙玉笄夸赞起来。 开玩笑,孙玉笄能代郭洺批阅题奏,手中掌握的权力,可谓至深至重,作为一个七窍玲珑的人精,对方如何能放过讨好的机会。 “吴将军过誉了,奴家如何敢当。”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孙玉笄闻言,心中暗自欢喜,忙向对方屈身行了一礼。 吴弛见状,还想出言夸奖,郭洺却开口打断对方道:“打住,先说正事要紧,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通禀?” “是这样的。”吴弛尴尬了片刻,忙收敛住表情,徐徐解释道:“公子,前几日末将的手下,收到一个消息,说是天完国那边,有个名声鹊起的将领,名叫陈友谅,对方在江西多次击败元军,一路向东攻城拔寨,夺取了不少州府,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常遇春元帅的兵马碰上。” “嘶……陈友谅,这家伙,总算是冒头了。”郭洺托着下巴想了想,转头对孙玉笄道:“玉笄,替我再写一封信交给常遇春,对方到时候若是碰到那陈友谅了,让他该抢地盘就抢,不要有任何顾忌。” 孙玉笄点头领命。 一旁吴弛忙好奇道:“公子,您不是说过,咱们现在不能急着招惹天完国么,如今为何……” “你不明白,这陈友谅和他人不同,能力出众且心狠手辣,不比江北的朱元璋差多少。” 郭洺摆了摆手,一面说着,一面眯眼道:“宁可得罪整个天完国,本公子也绝不能让对方崛起,否则将来会遗祸无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惩治 “公子深谋远虑,能料诸事于后,远非常人可比,末将佩服!” 虽然不知道郭洺是如何料定陈友谅将来必成大患的,不过难得有机会溜须拍马,吴弛自然不会放过。 见对方老毛病又犯了,郭洺翻了个白眼,摇头道:“行了,行了,有时间还是多留意正事,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禀报么?” 吴弛挠了挠脑袋,表情有些为难道:“末将的手下,倒是还打听到一件事,只是此事事关公子麾下的将领,而且真假难辨,末将不知道该不该说。” “哦?是什么事?”郭洺闻言,瞬间被对方勾起了兴趣,见对方犹在为难,板着脸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管是真是假,我难道还会怪你不成?” 吴弛一面观察郭洺脸色,一面小心翼翼道:“据末将侦知,那胡大海元帅的长子,参将胡三舍,如今正率兵驻扎湖州安吉,对方不但违背您的军令,多次向当地百姓征收粮草,还……” “还什么?”郭洺听了此言,眉头皱成一团。 吴弛叹了口气道:“对方还偷偷向周边商户倒卖军粮,牟取暴利。” “什么?”郭洺听到这里,心中十分气愤,“此事胡大哥可知道么?” “这个,胡元帅和徐元帅,如今正在杭州处理战后之事,想来后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 “这就好,吴弛,你立刻安排人手,到湖州安吉县,把胡三舍给我抓回来,本公子要亲自审问!” “公子,万万不可啊,依末将看,此事暂时不宜声张。”吴弛咽了口唾沫,小声建议道:“如今胡大帅统军在外,您就算真想惩治那胡三舍,也该等胡大帅回师以后再说。” 郭洺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胡大哥会因为我惩治他的儿子,举兵反我么?” “这……末将不敢,只是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末将也只是替公子着想。”吴弛呆了呆,赶忙替自己解释。 “好了,你只管去抓人,别的不用操心。”郭洺缓缓起身,举目眺向窗外,喃喃道:“胡大哥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他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本公子的。” 郭洺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他以前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与如今有很大出入。 在原来的历史上,此事发生在至正二十年,当时朱元璋为了积攒军粮,明令禁酒,结果胡三舍私自酿酒倒卖,被朱元璋得知,直接下令杀了胡三舍。 而朱元璋杀胡三舍的时候,胡大海正在攻打绍兴,对方得知此事后,虽觉悲痛,但并未表示任何不满。因为胡大海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知道军法如山,不容触犯。 如今郭洺只是打算让人把胡三舍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并不打算处死对方,他自然不相信胡大海会有什么异动。 “既然公子有了决断,末将自当从命。” 见郭洺坚持要捉拿胡三舍,吴弛也不敢再劝,只得拱手退下。 吴弛退出房门后,孙玉笄沉思了片刻,开口向郭洺道:“公子,奴家觉得那吴将军所言,颇有几分道理,您要处罚胡元帅的儿子,确实应该先等对方班师更合适。” “你们都不懂。”郭洺摇头长叹道:“我就是下令,让胡大哥亲自把胡三舍手刃了,他只怕也不会违抗我的命令。” “啊……”孙玉笄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 话说吴弛办事,向来都很高效,没三四日的工夫,对方便带着郭洺的命令,星夜赶到湖州,将胡三舍连同对方几个倒卖军粮的亲信,一起捉出军营,扭送回了金陵城。 “胡三舍,你可知罪?” 国公府,听说人已被吴弛带到,郭洺立刻戴上纱帽,换了身绯色盘领袍,来到前堂审讯。 “国公,末将带兵在湖州安吉,一直为您守境安民,实在不明白您让人将末将带到这里所为何事。” 那胡三舍见了郭洺,居然还在故意装傻,一面叠手行礼,一面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的吴弛道:“定是有宵小之辈,企图离间末将父子与国公您的关系,还请国公明察。” “呵呵,是么?”郭洺闻言,冷笑两声,对吴弛道:“吴弛,你之前和我说胡三舍私征税赋、倒卖军粮,可有凭证?” “回公子的话,之前没有,不过现在却是有了。”吴弛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几页纸牍,双手呈递给郭洺,“昨天夜里,在末将重刑拷打之下,胡三舍那几名亲信,已承认了他们所犯之罪,这是口供,请公子过目。” 郭洺接过对方递来的“口供”,一面反问胡三舍道:“胡三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国公,此乃对方严刑逼供所得,岂能当真。”胡三舍咽了口唾沫,继续狡辩道:“难保对方不是故意诬陷末将!” “胡小将军,我可没有诬陷你,为了防止你那几名亲信互相串供,我都是让人分开审讯的,结果得到的口供,依旧是大同小异。”吴弛笑着解释道。 “什么?这几个没有卵袋的东西,本将军平日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对他们可不薄啊,竟这么轻易就把我供出来了?” 胡三舍听到这里,失神了片刻,知道抵赖不过,先是将几个亲信痛骂一顿,随后赶忙跪在地上,向郭洺磕头求饶道: “国公,末将知错了,求您看在家父为您攻城拔寨的份上,就饶过末将这次吧。” 郭洺能听得出,对方的话里根本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心中越发气愤,甩手将先前吴弛递给自己的“口供”,重重砸在他脸上,怒斥道: “胡大哥如此英雄豪杰,怎会生了你这么个酒囊饭袋?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那胡三舍愣了愣,低头捡起地上的“口供”,只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分明就是几张白纸,气得他暴跳如雷,对着吴弛大骂起来: “好你个姓吴的,竟敢耍我!我宰了你!” 对方说着就要动手。 “住手,你好大的胆子!” 见胡三舍当着自己的面都敢如此放肆,郭洺立刻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狠狠扇了几巴掌,接着对吴弛道:“把他给我拖下去,痛打一顿,押入大牢关起来!” “末将遵命!”吴弛领命,立刻让人将胡三舍带下去。 那胡三舍捂着半边通红的脸,一面挣扎,一面犹冲着吴弛怒吼: “姓吴的,我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他日你若失势,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基 “吴弛,你在想什么?可是在担心那胡三舍会报复你么?” 胡三舍被带下去后,见吴弛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心中似乎在忧虑什么,郭洺忙出声鼓励道: “放心,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那些得罪人的事,你尽管放心去做,我说过会给你兜底,就绝不会食言。” “多谢公子。”吴弛苦笑一声,心里显然并未当真。 见对方如此,郭洺也只能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话继续安慰对方。 历朝历代,每个合格的君主,身边总要培养一个替自己做脏活、下狠手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酷吏”。 纵观历史上酷吏们,比如西汉的郅都,武周的来俊臣,明朝初年的毛骧,这些人最后的下场往往都很惨。这是因为君主们,在转移了足够多的矛盾后,总是会卸磨杀驴、弃卒保车。 郭洺自信能够顶住压力,将来给替自己做事的吴弛一个体面的结局,但吴弛本人却没有这份自信。 毕竟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定明日会发生什么呢。 … “各位臣工,你们看看这封信,胡元帅可真是深明大义、忠勇可嘉啊!” 经过再三地深思熟虑,郭洺先是免除了胡三舍的一切职务,随后又将对方关押在金陵,打算囚禁对方三年,以期对方能够改过。 而身在前线的胡大海得知此事后,不但没有任何埋怨郭洺的意思,反而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以至于派人送来亲笔信,希望郭洺能够从重惩处自己的儿子。 郭洺心中大喜,第二日在国公府接见文武百官的时候,立刻向众人夸赞了对方。 “恭喜我主,这都是我主仁德的缘故,麾下将帅才会如此识大体。” 众大臣闻言,无不开口恭贺。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 “国公明鉴,臣以为,那胡三舍所犯之罪极重,理当问斩!如不问斩,他日必有人争相效仿!” 接着,只见一个年约而立的官员,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面向堂上的郭洺行礼,一面开口说道。 郭洺闻言,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昂起头,不卑不亢道:“臣杨宪,拜见国公。” “啧啧……你是杨宪?” 郭洺闻言,咂了咂嘴,突然发现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历史上朱元璋曾向某个大臣询问过,能否让杨宪出任宰相,对方认为杨宪虽有宰相之能,但是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嘶……当时说这话的,是谁来着?郭洺揉了揉太阳穴,暗暗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说这话的是……刘基,刘伯温! 对啊,自己真是昏头了,穿越都快两年,居然把这么一号大名鼎鼎的人物给漏了,真是疏忽大意。 顿了顿,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在座众臣,有没有谁认识青田刘伯温的,奈何话还没等他说话,堂下的杨宪便再度沉声道: “国公,请国公严惩胡三舍,以正三军之风!就是不处斩,也该砍掉对方手脚,只囚禁三年,未免太优待对方了。” 见这杨宪如此不依不饶,郭洺不禁生气道:“胡三舍和你有什么仇怨,你一定要本国公这样对付他?” “这,这……臣只是秉公而断,臣受国公征辟,忝为中书省参议,遇到如此大事,自当向国公表明态度。” 杨宪当然不可能和胡三舍有什么仇怨,对方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只不过是想效仿上回胡惟庸那般,在郭洺的面前露一露脸,好让郭洺注意到有自己这么一个人。 对方的心思,郭洺其实是能猜得出来的,不过他知道这个杨宪本身确实有才能,因此并没有继续责怪对方的意思,反而温言抚慰道: “杨参议,难得你有勇气当众直言,本国公很欣赏你,从今日起,就由你来出任御史中丞,本国公赐你弹劾之权,专门替我督察百官行政。” “臣杨宪,多谢我主厚恩。” 杨宪闻言,心中大喜,赶忙跪地拜谢。对方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郭洺确实不想再追究胡三舍的罪过,于是不再多言。 郭洺一面摆手示意对方起身,一面转头向周边其他臣子道:“卿等有不少都是江浙人,可听说处州青田有个隐居的名士,叫做刘基的么?”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了一阵,胡惟庸出列道:“回禀公子,臣听说过此人。此人本在胡元朝廷做官,后因秉性孤傲,得罪了不少上司,因此辞官回乡,避世不出。” “哦,我听说此人胸怀韬略,有不世之材,你们在座的各位,谁能替我将他请到金陵做官,本国公立刻重赏!”郭洺心情激动道。 见郭洺素未谋面,便对刘伯温如此看重,李善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忙咳嗽两声,进言道: “咳咳……公子,刘基此人,素来心高气傲,看不起咱们这些义军出身的泥腿子,当初还在替元朝做官的时候,对方就大肆屠戮各地义军,只怕您派人去征辟他,他也不会来啊。” 郭洺摇了摇头,笑着道:“这倒也无妨,有才之士,难免恃才傲物,当初汉昭烈请诸葛武侯出山,也免不了三顾茅庐,一次请不来,多请几次就行了。” 李善长闻言,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胡惟庸忍不住追问道:“公子,若是您怎么请对方都不来,那又该如何是好?” “有道是先礼后兵,我礼数尽到了,对方若还是不来,我便只能动武了。”郭洺声音冷冷道:“就是绑,我也要叫人给他绑来!” “若是对方逃跑呢?”胡惟庸继续问道。 郭洺不假思索道:“那就下令,让人把他抓起来处死,不能为我所用者,留之何益?” 众臣听了此话,一时间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郭洺坐在椅子上,向下方扫视一遍,见众人低着头,脸上出现畏惧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 其实刚才那番话,他既是说给眼前的这些人听的,也是说给远在青田的刘伯温听的。 日后刘伯温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今天自己说过的话,相信对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计 郭洺是个行动派,自打上次面见群臣时,决定要征召刘伯温,第二日便让吴弛安排人手,替自己去做这件事。 只是他每日心心念念,希望吴弛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结果刘伯温这件事迟迟没有准信,对方倒是给他带来了另外两个消息。 “公子,江北朱元璋和张士诚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张士诚接连兵败,被迫将淮安西边的虹县、桃园、盱眙等地,全部割让给了朱元璋,如今对方只剩下高邮府、淮东路的十来座城池还在手中,不过朱元璋那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双方算是两败俱伤。” “什么,你的人没有弄错吧,朱元璋满打满算,麾下的士兵也就十来万人,上次我放那张士诚回去的时候,他手底下还有差不多二十万兵马呢,怎么会输给朱元璋的?” 国公府后院书斋。 听到江北朱元璋和张士诚的战斗已经结束,张士诚在兵力远超朱元璋的情况下,居然还打了大败仗,郭洺只觉十分不可思议。 见郭洺疑惑,吴弛忙解释道:“公子,此事应该不夹,据张士诚那边的人说,朱元璋的兵马之所以如此犀利,是因为对方的人也和咱们一样,列装了许多火器,因此才能以弱胜强,打得张士诚割地求和。” “我说呢,这就不奇怪了。”郭洺恍然大悟,接着边咂嘴边道:“啧啧,这样下去可不成,本公子岂能坐视那张士诚被朱元璋灭,得想想办法帮一帮对方才行。” 吴弛好奇道:“公子,您莫非打算把火器卖给对方?听说张士诚那边,因为屡次吃了火器的亏,如今也在想方设法研究火器,不过一直没什么进展。” “想到多了,我怎么可能把火器卖给对方,万一对方仿制出来,他日调过头来对付我怎么办。” 郭洺笑着道:“本公子虽然不会把火器卖给对方,但可以让麾下的火器营过去支援对方嘛,当然,吃亏上当的事,本公子坚决不干,好处该拿还是要拿的。” 郭洺的想法,其实就是将自己麾下的火器营,以雇佣兵的形式派到高邮支援张士诚。当然,这肯定要收取高昂的酬劳,而且还要等对方真的有被朱元璋消灭的威胁时,他才会考虑那么做。 “公子真是好手段啊!”吴弛听罢,由衷敬佩道:“倘若真能如此,我们便可在不直接与那朱元璋冲突的情况下,遏制对方的扩张!公子,这么好的主意,您是如何想到的?” “好了,好了,不要老是拍我的马屁,你不是还有一件事要禀报么,一并说来。”郭洺笑着道。 对方尴尬一笑,挠了挠头,继续道:“另一个消息是从东边的天完国传来的,也不知有几分可信。不久前咱们的弟兄打探到,说那天完国的大元帅倪文俊,和皇帝徐寿辉反目成仇,如今倪文俊正在暗自布置人马,打算一举干掉徐寿辉,自己做皇帝。” “嘶……如此秘密的消息,你的人如何会知道?莫非他们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郭洺心里当然知道此事不假,因为这件事历史上真的发生过,但他还是很好奇,这吴弛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打听到此事的。 吴弛笑着道:“其实是因为那天完国的元帅倪文俊,企图拉丞相邹普胜一起下水,共同对付徐寿辉,结果邹普胜并不愿意,于是派人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出来,末将的人这才得知。” “呵,那照这么看,这倪文俊想要谋杀徐寿辉,只怕根本不可能成功了。” “公子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郭洺摇头道:“这事还没发生,就已经弄得人所尽知了,除非徐寿辉是蠢猪,才会等着对方来杀自己。” 郭洺说的这些,吴弛其实是知道的,方才他故意询问对方,只是想显得对方比自己聪明罢了。懂装不懂,这也是拍马屁的另一种境界。 “公子,那依你看,这天完国发生内讧,对我们来说可有什么好处么?”吴弛想了想,接着问道。 “嗯,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郭洺闻言,思索了片刻,忽然自言自语道:“届时天完国内讧,倪文俊必然兵败,然后对方一定会南逃,带着自己的残兵去投靠曾经的下属陈友谅。” “然而陈友谅是个卑鄙小人,倪文俊先前对他有恩,一手将他提拔,他却恩将仇报,直接让人杀了对方,并趁机吞并了对方的部众,然后提兵北上汉阳府,将徐寿辉捉住,当成傀儡控制起来,随后利用徐寿辉号令天完国的其他将领……” “不行,本公子一定要抢在陈友谅之前,先一步去汉阳,把那徐寿辉控制起来,如此一来,天完国散落在各地的兵马,就会顺理成章地被本公子收降,而陈友谅这小子,也就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哈哈哈!本公子真是太聪明了!” 一旁的吴弛,呆呆地看着郭洺一个人在原地,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 郭洺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尽管麾下的一干文臣和谋士们,都对他的判断表示怀疑,建议他先观察一阵,不要急着兴师动众,但郭洺还是选择坚持己见,并不理会众人的建议。 笑话,自己可是看过剧本的人。 “传我军令,命总兵冯国胜、华云龙、费聚,各领本镇兵马,随本国公出师!” 将金陵城托付给李善长、胡惟庸、杨宪等人打理,又留下万余名士兵驻防后,郭洺立刻亲点四万五千大军,以进攻元朝安庆路的名义,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随后将大军驻扎在池州路东流县和望江县一带。 从东流和望江出发,沿着水路西进,虽说到天完国的首都汉阳府,也还有着不短的距离,不过郭洺有自信,能在陈友谅反应过来之前到达汉阳,把徐寿辉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控制住了徐寿辉,天完国在荆湖地区建立的势力,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届时元朝南方大半个天下,便要姓郭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攻入汉阳 “怎么说,汉阳府那边,倪文俊果然动手了么?” “回公子的话,据可靠消息,对方确实已经动手,不过徐寿辉也有防备,早早地就命周边驻防的将领入京勤王,如今双方的人马正在汉阳城外交战,只是不知道孰胜孰败,我们要马上出兵么?” “不急,先等等,先让鹬蚌相争一会儿,如此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天来,郭洺一直将战船停泊在望江县以北的长江南岸,与此同时,不断让吴弛派人前往长江上游,打探天完国高层的一举一动。 如今得知天完国皇帝徐寿辉,和大元帅倪文俊已经交上了手,郭洺心中大喜,但并没有着急动手,他还在等最佳时机。 不过这个最佳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话说身为天完国大元帅的倪文俊,麾下的兵马可谓十分骁勇,只用了数日的时间,便接连击败周边前来勤王的天完国将领,随后亲率十万大军,将整座汉阳城团团围住,昼夜不停地发起猛攻。 就在对方眼看大事可成,准备一口气杀进汉阳城,处死皇帝徐寿辉的时候,五万郭家军在郭洺统领下,突然沿着长江西进,登陆汉阳府,迅速从对方背后发起进攻。 其实正常情况下,郭家军进入天完国的地盘,天完国的探子们事先不可能一点察觉也没有。奈何现在汉阳发生内乱,倪文俊与徐寿辉正打得你死我活,根本就没有人注意郭家军的动向。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周边的勤王军不是都被本大帅击溃了吗?” 望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数万郭家军,倪文俊大惊失色,赶忙向部下询问。 “大帅,看对面的装束和军旗,这帮人并非我们大宋的士卒,应该是东边是郭天叙的兵马。” 和韩宋政权一样,天完国的正式称呼也叫大宋。 “什么?郭天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插手我们大宋的事?” 倪文俊闻言,又惊又怒,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为了摆脱腹背受敌的危险,他也只能忍下心中怒火,接着对几名亲信吩咐道: “你们几个,赶快派使者去和那郭天叙联络,我想对方这次派兵过来,应该只是想趁火打劫,使者过去,可先许诺对方一些好处,他要钱粮也好,要女人也罢,就是城池也可以割让几座,只要别叫他和城里那个布贩子联手便可。” 倪文俊口中的布贩子,指的正是徐寿辉。 原来徐寿辉在参加红巾军起义前,本是一个卖布的商贩,因为相貌十分端正,被当年的红巾军创始人彭莹玉认为有帝王之姿,因此被拥立为皇帝。 “大帅放心,我等立刻去办。” 倪文俊的话说罢,几名亲信立刻领命退下。 然而这帮人的算盘完全打空了,因为郭洺这次过来,根本就不是想蚕食几座城池那么简单,他想要的,是整个天完国的地盘。 “倪文俊派了使者来,想和本公子求和?哼,想得倒挺美,把人给我轰走!” 得知倪文俊的使者前来求见,郭洺立刻予以拒绝,随后命令全军继续向对面发动进攻。 “国公有令!继续进攻!生擒倪文俊者,官升两级,赏银千两!” “杀啊!活捉倪文俊!” 话说自从郭洺成军以来,从没有对麾下的将士们食言过,每次发放赏赐和抚恤,基本都能做到不掺水分。 是以如今听到有赏赐可拿,郭家军的数万将士,无不士气高涨,纷纷大声呐喊着向敌军发起进攻。 再说倪文俊这边,虽然兵马是郭家军的一倍,奈何他们这次属于是叛乱,士兵们原本就很心虚,如今看到郭家军来势汹汹,很多人都认为对方是皇帝徐寿辉请来的帮手,因而还没交战,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真要说起来,叛军们的战斗力其实也不俗,奈何与郭家军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毕竟郭家军的手里有火器加持。 种种缘故加在一起,导致倪文俊麾下的十万大军,几个时辰的工夫,便被郭家军打得分崩离析,彼此失去指挥,各自为战,紧接着被各个击破。 “快跑吧,大帅,咱们已经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场大战,从清晨打到傍晚。 眼看自己十万兵马,仅仅一天的时间就郭家军打残,倪文俊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算从刀枪里滚出来的,还从没有如此憋屈过。 “他们手中握着的那种铁棍,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从何处得到的?还有那些黑乎乎的大铁管,莫非是碗口炮么?” 倪文俊头戴兜鍪、身穿铠甲,失魂落魄地站在军营外,望着不远处的郭家军,像是在询问周围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几名亲信见自家主帅如此,以为对方疯了,忙架着他骑上一匹快马,打算带着对方突围。 “站住!哪里去!” 奈何众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还没等他们离开军营,郭家军便杀到跟前,将他们尽数俘虏。 … 薄暮黄昏,天色暗冥。 解决了城外的倪文俊后,郭洺接着又对汉阳城一通猛攻,最后带着数万郭家军,以及先前抓到的俘虏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内。 得知城外的倪文俊兵败后,天完国皇帝徐寿辉,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勤王将领来了,忙带着武百官和一众妃嫔,屁颠屁颠地出宫迎接。 后来发现来人是郭洺后,对方先是十分震惊,随后慌忙脱下皇帝的冠冕,换上一身素服,又命人准备了十多箱金银布帛、珠宝玉器,以及许多年轻的少女,亲自前往郭家军驻扎之地拜访郭洺。 “下站者何人,找本国公何事啊?” 此刻的郭洺,已随大军进驻汉阳城,并在麾下将领的安排下,暂时住进了城内一座装潢华丽的寺庙中。 看到大雄宝殿下方前来拜见自己的徐寿辉一行人,郭洺自然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过还是仰头望天,故意问道。 要说徐寿辉此人,尽管并没有什么本事,当了天完国的皇帝后,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但对方也明白,如今自己的小命全捏在郭洺手里,赶忙跪下身,语气恭敬道: “罪臣徐寿辉,拜见吴国公,听闻吴国公不辞劳苦,率军西来汉阳,替臣讨伐叛贼倪文俊,罪臣感激涕零,特携薄礼进献。” “哦,你有什么罪啊,为何自称罪臣?” “罪臣惶恐,国公南征北讨、所向披靡,有经天纬地之才、吊民伐罪之功,尚且不敢称王,罪臣却僭越称帝,是以有罪。” “啧……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人。”郭洺咂了咂嘴,暗道这徐寿辉还真会拍马屁,都快赶上吴弛了,当即笑着道:“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本国公决定免你一死。” “多谢国公!多谢国公!” 徐寿辉心中大喜,赶忙磕头谢恩。 第一百一十九章 联姻 “好了,你也别急着谢我,本国公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望着对方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郭洺心中有些好笑,缓缓道:“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担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别说几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罪臣也莫敢不从,国公尽管吩咐就是。” 徐寿辉一面磕头行礼,一面试探着问道:“国公是不是要罪臣把大宋皇帝之位,禅让给您?若是这样的话,罪臣马上下去安排。” “放屁,我若是想称帝,用得着你让给我?”郭洺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皇帝位,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汉阳,继续称孤道寡。” “啊,此话当真?”徐寿辉闻言大喜,忙道:“那国公是想要罪臣割让城池吗?” “没有这么简单。”郭洺撇嘴道:“听着,我要你即刻发一道诏书,通知各地的天完国将领,就说你已决定向本国公称臣,让他们马上带着所占城池归顺于我。” “国公,此事不太容易啊,这荆湖周边的将领,也许还能听从罪臣的命令,若是再远一点的,只怕罪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徐寿辉闻言,顿时有些为难起来,顿了顿,接着道: “尤其是庐州的左君弼,江西的陈友谅,以前倪文俊那叛逆还没有和朕,不,不,还没有和罪臣翻脸之前,这两人还对朝廷有所忌惮,起码表面上一直奉罪臣为主,如今倪文俊兵败,只怕他们再也不会把罪臣放在眼里了。” “什么?你这个皇帝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当得如此失败,连自己的手下都约束不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郭洺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打到这里,为的就是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没想到徐寿辉这个所谓的“天子”,威望居然这么低,只能约束几个小虾米。 不过他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正常,像陈友谅那样的枭雄,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傀儡皇帝,就乖乖放下武器,听命于自己。真要是那样,对方就不是枭雄,是狗熊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你还是天完国的皇帝,还占着一个大义的名分,要是其他人敢不听令,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候本国公定会替你主持公道,挥师讨伐他们!” 郭洺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向徐寿辉问道:“徐皇帝,不知你今年贵庚啊?” “罪臣今年三十有六,不知国公问这个做什么?” “哦,你既三十有六,膝下可有儿女么?” “这个……”徐寿辉愣了一愣,终究还是不敢隐瞒,低声道:“罪臣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名瑞环,时年十岁,次子瑞安,时年六岁。” “女儿呢?叫何名字,多大年纪了?”郭洺追问道。 “女儿云卿,年,年十五。” 徐寿辉说到这里,见郭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脸色不由得一白。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郭洺起身道:“本国公打算迎娶你的女儿徐云卿为妾,不知你可愿意么?” 此刻,堂下跟随徐寿辉一同前来的文武大臣,嫔妃宫女,听了郭洺这番话,无不低下头以袖掩面,有的甚至黯然垂泪。 “罪臣……遵命。” 徐寿辉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徐云卿是他最疼爱的长公主,自幼被他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好歹自己也是一国之君,如今却要承受如此侮辱,把女儿嫁出去保全性命。 其实若是嫁给郭洺做正妻,徐寿辉心中还会少愧疚一些,毕竟眼前的郭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身材,都配得上自家女儿,可偏偏却是做妾…… 然而事到如今,徐寿辉也别无他法了,只能点头同意。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管自己同不同意,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 汉阳城内,郭家军军营。 “公子,您家里已经有三位夫人了,为何还要再娶妾?” 得知郭洺要娶徐寿辉的女儿为妾,郭家军这边,众将领虽然私底下议论纷纷,不过谁也不敢当面质问郭洺,就连吴弛也不敢。 只有和郭洺关系最好的冯国胜,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郭洺也不生对方的气,笑着道:“怎么了,我娶老婆就娶老婆,还要征求你的意见不成?” “末将不敢。”冯国胜抱了抱拳,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末将等人,听说那徐寿辉的女儿,生得妖艳异常,乃是十足的红颜祸水,因此担心公子会沉迷美色,消磨了进取之心。”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郭洺闻言,皱着眉,生气道:“我问你,孙玉笄孙姑娘,生得如何?” “孙夫人天姿国色,不可方物。”冯国胜咽了口唾沫,坦言道。 郭洺反问道:“那你可见我沉迷美色了么?自从把孙姑娘留在身边,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我还连碰都还没碰过对方一下呢!” 他这话说的确实是实情,事实上,郭洺家里的三个妻子,只有正妻俞扉烟和他有过夫妻之实。其他两名侧室,一个江黎,上次差一点被他拿下,另一个孙玉笄,他却是连摸都没怎么摸过。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郭洺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完全是因为俞扉烟对他看管太严,一到入夜就将他霸占在自己房内,不给对方任何偷腥的机会。 “嘿嘿嘿……那这么说,公子真是守身如玉啊,是末将错怪了公子。” 其他人不知道,冯国胜经常到郭洺的府邸走动,显然是了解内中缘由的,听了对方的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郭洺瞪了对方一眼,接着转头对众人道: “好了,大伙都不要杞人忧天了,我和你们直说也无妨。本国公娶这个徐云卿,只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好让周边天完国的大小将领,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更快地接纳我们郭家军,各位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第一百二十章 夹攻 拿下了汉阳府,控制了天完国皇帝徐寿辉,郭洺一面命麾下将领,就地收编倪文俊旧部,以扩充自身实力,一面开始派出大量使者,劝说周边尚在观望形势的天完国将领,献出城池向自己投降。 尽管徐寿辉做皇帝期间,并未建立过什么奇功伟业,不过对方毕竟也曾是一国之君,影响力和号召力还是有的,再加上对郭家军实力的畏惧,所以没过多久,汉阳府周边的天完国大小将领们,便带着各自的城池和兵马,陆续向郭洺投降。 郭洺本想趁此机会,让麾下士兵们将这些城池实际控制起来,不过仔细斟酌后,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如今陈友谅的兵马,就在他南边的江州路、南康路一带囤聚,此时如果分兵,很容易被对方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公子,咱们派到江西的人已经回来了,果然如您所料,那陈友谅不但拒绝了,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招兵买马,准备与咱们对抗到底。” “这个姓陈的家伙,还真不识相啊,居然给我来这么一手。” 汉阳府,原本属于徐寿辉的皇宫,此刻已被郭洺鸠占鹊巢,带着麾下亲兵住了进来。 听罢冯国胜和吴弛的禀报,得知陈友谅果然拒绝归顺自己,反而在江西大肆招兵买马,玩什么“清君侧”,郭洺简直没被对方的行为逗笑——笑话,现在的对方有这个本事? 对于眼下的局势,郭洺算是越来越清楚了。 因为自己的存在,如今张士诚和朱元璋两人,正在江北拼得不死不休,谁都没办法威胁到自己,而河南刘福通又要忙着对抗元朝,更是不敢得罪郭家军。 至于割据温州和台州的方国珍,此人在元末乱世中对谁都很温顺,历来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割据福建的陈友定虽然不好对付,不过对方似乎也只想霸占福建,并不想更进一步。 这些情况,看过历史剧本的郭洺,心中一清二楚。 因此,自己下一个要解决的,就只剩下盘踞在江西行省北部的陈友谅,一旦解决了此人,则南方庶几可定,那么再接下来,只要自己有条不紊、按部就班,不要行差踏错,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 “公子,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末将已派使者秘密赶往饶州,让对方通知常遇春大帅,从那陈友谅的后方发动进攻。” 皇宫正殿,见郭洺翘着二郎腿,斜在徐寿辉的龙椅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吴弛忙向前走了两步,低声禀告。 “嗯,我知道了,让你的弟兄们都给我盯紧一点,一旦发现陈友谅有往西回调兵马的举动,就说明常兄弟的大军已经和对方交上手了。” 郭洺放下二郎腿,直起身子道:“到时候,本国公立刻从北边发兵向南,两路夹攻,我倒要看看陈友谅拿什么应战。” 如今的陈友谅,完全没有达到历史上的鼎盛阶段,麾下的兵马连十万都还没有,比江北的朱元璋尚且不如,郭洺自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公子英明神武,那姓陈的如何会是您的对手。” 见郭洺面带得色,吴弛也跟着陪笑起来,接着又道:“公子,徐寿辉已替女儿出嫁,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礼堂、婚房、酒宴,也都为您安排好了,您看是否择日完婚?” “娶妾罢了,搞得那么正式干什么?”郭洺笑着道:“把嫁妆通通收下,将来带回金陵国公府,交给烟儿保管。至于酒宴、婚礼什么的,意思意思就行了,今晚把人带房里,让我看看模样。” “嘿嘿,在下明白了。”吴弛立刻心领神会。 … 入夜,春寒料峭,天气微凉。 “奶奶的,累死本公子了。” 在书房批了不知多少时辰的政务,郭洺一面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卧室安歇,一面在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这次出征没把孙玉笄带在身边,真是失策。 此时的他,几乎忘记了白天对吴弛说过的话,缓缓推开门走进房中,抬眼望去,发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身穿红喜服、头戴红盖头的少女,差点没一下跳。 “呜呜,呜呜呜……” 那少女原本一直坐在床榻上低声啜泣,发现房门被人打开,又听到郭洺的脚步声,意识到有人进来了,立刻吓得止住了哭声。 郭洺见状,咳嗽两声道:“你就是徐皇帝的长女徐云卿吧?” 那少女闻言,并未回答,接着又低声抽咽了起来。 “嘶……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 郭洺听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径直走到对方身畔,一把扯下了对方的红盖头,随后却是突然呆住了。 这徐云卿的样貌,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生得雪肤花貌、媚骨天成,脸型和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眉眼盈盈如秋水,体态婀娜似春风,比起金陵的孙玉笄也不落下乘。 再加上对方此刻因为心中难过,而眉尖若蹙、眼内含愁的样子,更是让郭洺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意,原本紧皱的眉头,也随即舒展了下来,忙换了副语气,重新开口问道: “姑娘,你的名字可是叫徐云卿?” “妾身正是徐云卿,将军就是我的夫君郭天叙么?” 徐云卿以前从未见过郭洺,只要知道对方打仗很了不得,不但击败了父皇的叛臣倪文俊,如今还将整座汉阳城控制了起来,因此心中一直把对方想象成了一个相貌粗犷、五大三粗的武夫,从得知自己要出嫁开始,便哭成了泪人。 如今见对方的模样,居然比自己想象中俊俏得多,年纪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徐云卿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接着痴痴地望着对方,越看心中越觉得欢喜,居然破涕为笑起来。 见徐云卿如此,郭洺愣了一愣,接着有些不高兴道:“我现在的名字叫郭洺,以后要记住,不要再念错了,知道吗?” 真是的,怎么自己明明已经改名字了,还老是有人叫自己郭天叙?那自己的名字不是白改了吗? 徐云卿闻言,忙乖巧地点头道:“是,妾身都听公子的。” 一言既罢,二人四目相对,皆不再说话。 望着眼前徐云卿如花似玉的面容,郭洺只觉有些口干舌燥,想要直接向对方动手吧,心里又有些膈应。 虽说穿越已经两年多了,但他还是保留了不少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才认识了一天,这么快就上手不太合适。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徐云卿对此反而很热心,一面自己动手解开身上衣带,一面含羞带怯地向他道: “公子,夜深了,是不是该就寝了。” “好,好。” 郭洺咽了口唾沫,心中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操,如此磨磨唧唧、畏首畏尾,哪有一点称孤道寡的风范? 当即转头吹灭了床榻边的蜡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凶兆 天复黎明,微弱的斜晖透过窗楹,洒下一地碎影。 郭洺掀开锦被,缓缓起身,穿好衣裳下了床,转头发现徐云卿犹在睡梦之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想来是对自己昨夜的表现十分满意。 咽了口唾沫,他忽然很想抱住对方再战上一场,不过最后还是把这个念头按捺住了,揉了揉酸软的后腰,轻轻替对方盖好被子,便出了房门。 “吴弛,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离开寝室,来到书斋,郭洺抬眼望去,见吴弛还是像往日一样站在这里,不知已等候了自己多时,立刻开口问道。 吴弛的面色有些难看,斟酌了好大一会儿,才掂量着语气道:“公子,末将这里有个小道消息,也许是捕风捉影,但末将还是觉得应该向您禀报,听说江北的朱元璋和张士诚两家,已经有放下旧怨,结为联盟的意思了。” “什么,这不可能吧?他们两个会结盟?”郭洺听了此话,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们若是真要结盟,那是准备对付谁呢?是河南的刘福通?还是山东的赵均用和毛贵?” 吴弛低声道:“依末将的看法,十有八九还是想对付我们。如今天完国的皇帝被公子控制住了,汉阳府这边大部分的州县,还有十多万的天完国兵马,也都已宣布归顺我们。” “等到江西北部的陈友谅再被击败,那么大半个南方就是公子的囊中之物,接下来就轮到朱元璋和张士诚了。这朱、张二人,都是人中豪杰,岂能没有一点唇亡齿寒的担忧,会坐等灭亡呢?” 郭洺心中其实也赞同吴弛的观点,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是有些犯难了起来,语带犹豫道: “此事毕竟只是猜测,你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说人家一定是要结盟对付我们,况且本公子眼下正准备消灭江西的陈友谅,难道还要分出一支兵马,北上讨伐对方么?” “这个,就看公子如何定夺了,末将只负责打探消息,如何决策,末将是从不插手的。”吴弛拱了拱手,极有分寸地回道:“不过末将觉得,江北那边还是多留意一些,比较稳妥,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郭洺单手托着下巴,沉思良久,立刻拿定主意道:“我这就派人传信,让胡大哥统领兵马先回金陵,接着渡江北上,一旦朱、张有什么异动,我们也能先发制人!” “公子圣明,这样做再好不过了,南方有常遇春大帅和徐达大帅坐镇,应该足够了。” 吴弛点头赞同道。 … 时间不觉来到三月,雪已经不怎么下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回暖。 “嘶……好端端的,公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我北归?” 郭洺的调令,很快便通过信使传到了胡大海手中。自从上次与徐达合兵攻占了杭州之后,胡大海收编了数万苗军,继续向南方进攻,此时已率军打到了建德路淳安县。 由于郭洺事先就做过承诺,允许南征的三位元帅自行扩军,所以不论是胡大海,还是徐达和常遇春,皆是一路南下攻城略地,一路招兵买马,以保证到手的城池有兵马驻扎。 尤其是胡大海,自打上次破杨完者,将对方对方麾下几个苗将收为己用后,经过这几个月的扩军,如今他手下的将领们,几乎人人都拥兵上万。 对方正想趁势继续南下,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建德路,不料这时候突然接到了郭洺的命令,要他先回金陵休整几日,再渡江北上,与汤和、花云一起驻防边境。 胡大海性格豪爽,做事稳重,对郭洺忠心耿耿,尽管心中并不愿意,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犹豫,便毅然决定撤兵。 只是,当他把这个决定,通知给麾下的将领时,众人却表现得十分抗拒。 “大帅,眼下我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所当之敌无不望风而降,正是一统整个江浙的大好时机,岂可错过?” “是啊,是啊,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国公大人他远在汉阳,对咱们这里的情况全然不知,您不如以回师需要时间为由,先拖他一段时间吧。” 更有甚者,甚至说起了阴谋论,故意向众人煽风点火道: “大伙可曾想过,国公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让我等撤军,保不准是对咱们胡大帅起了猜忌之心,想诱咱们大帅北上,伺机夺了大帅兵权,然后将大帅软禁起来,或者直接处斩也难说。”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当年岳爷爷就是这样被赵官家给冤杀的,岳爷爷一死,他部下的张宪、岳云等人,也全都跟着被杀,若是国公爷对胡大帅下手,咱们只怕也会沦落得一样的下场啊。” “够了!别再说了!谁再敢瞎嚼舌根乱放屁,本帅亲手割了他的舌头!” 对于这些危言耸听、毫无依据之言,胡大海自然是半个字也不相信的。虽说他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不代表他脑袋不好使。这么久以来,郭洺如何对待麾下将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至于眼前这帮家伙,之所以找百般借口,不愿意班师北上,纯粹是因为贪恋每次破城之后,瓜分到自己手中的战利品,这一点胡大海心中同样清楚。 按照郭家军的传统,由于破城之后不允许屠杀百姓,因此,为了弥补将士们的心理落差,每当大伙合力打下一座城池,统兵的将领就会将城内元廷府库中的物资,拿出三分之二来犒赏全军。 这个规矩,其实有利也有弊,有利之处就是能有效提高军队士气。比如这次南下的郭家军,正是由于每个人都能分到战利品的缘故,因此大伙的士气一直都很高亢,越战越勇,越打越凶,最后成功击败杨万者,一路从杭州打到建德。 但是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规矩,很容易养出一堆骄兵悍将来,一旦哪一天大伙手中分不到足够的战利品,那么各种埋怨和不满,也就会随踵而至了。 但不管怎么说,胡大海既然已经决定服从郭洺的指示,就绝不会再反悔。 拧着眉头,冷眼将众将领瞪了一遍,对方接着厉声道:“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下来准备,三日之后,立刻随本帅班师,不得有误!听到没有?” “大帅不要生气……我等,我等遵命就是。” 见自家主帅如此,众将暂时也不敢再说反对的话,一个个无精打采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行动 “怎么样了,胡大哥那边拔营了么?常兄弟的兵马已经和陈友谅交上手了吧?” 汉阳府原天完国皇宫后殿一处书斋,郭洺照例早早地来到这里,与吴弛会面。 听到郭洺问话,吴弛忙回应道:“公子,常大帅的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向西边的饶州出兵了,至于有没有和陈友谅交上去,目前还不知道。” “胡大哥那边呢?” “胡大帅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似乎迟迟没有动兵北返的迹象,末将已经派去好几波人马传信了,但一直没有收到准确的消息。” “嘶……什么情况,胡大哥的性子我了解,他绝不会故意拖延我的军令。” 郭洺一只手拖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然皱眉道:“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吴弛,再派一支人马过去打探!” “公子!公子!不好了!” 郭洺的话才说罢,忽见书房外,冯国胜带着几个亲兵,正神色慌张地向这边跑来。 “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郭洺一面将对方迎进书房,给对方倒了杯水,一面开口问道。 冯国胜虽喘息未定,却也顾不得喝茶,火急火燎地开口道: “公子,徐达元帅来报,胡大哥他,他出事了……先前胡大哥收降的几个苗将,得知他要率军北返,便在营中造谣,说公子你准备将他们这些投降的将士,全部骗到金陵处死。” “胡大哥得知此事后,忙将众将士召集起来,准备向大家澄清谣言,结果……哪知几个苗将早有埋伏,趁胡大哥说话的时候,突然用弩箭射杀了对方,胡大哥就这样……” “你,你说什么……” 郭洺听到这里,怎么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整个人呆若木鸡,忽觉双腿一软,身子有些站立不稳,随后更是两眼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公子!公子!” 周边吴弛和冯国胜见状,赶忙伸手搀扶。 … 郭洺这一晕厥,也不知晕厥了多久,等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抬进了平日歇息的寝室,身边侍奉着的,则是哭成了泪人的徐云卿。 “公子,公子,大夫都说你没有大碍,可你怎么还不醒呢,你不会这么快就要人家守寡吧?人家嫁给你,还没有一个月呢。” 对方还没有发现郭洺已经醒过来了,整个人哭得双眼红肿,一面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前,一面咬着嘴唇小声道。 郭洺心中一阵无言,忙起身坐起来道:“好了,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徐云卿闻言,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一把抱住他,欢天喜地道:“太好了,公子你果然还活着,人家不用守寡了!” “额……”郭洺被对方如此找不着重点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轻轻推开对方,接着开口问道:“吴弛和冯国胜呢?” 徐云卿道:“他们还在书房那边,要不要妾身把他们都叫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一趟吧。” 犹豫了片刻,郭洺把头摇了摇,随后掀开身上的被褥,穿起鞋袜便离开寝室,向着书房去了。 “公子,您醒了?” “公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佑。” 书房内,吴弛和冯国胜心中焦急,正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听到开门声,转头发现郭洺来了,赶忙上前道。 “行了,无关痛痒的话,以后再说。”郭洺立刻开口追问道:“现在南边的情况如何了?胡大哥遇害后,尸首可被抢回来了?他麾下的其他部众,还有那几个造反的苗将,可都平定了?” 冯国胜眉头微皱道:“胡大哥的尸首倒是被亲兵们抢回来了,不过那几个造反的苗将,暂时还没能拿下,这帮人裹挟着数万叛军,此刻正在建德路一带盘踞,与徐达将军的兵马交战。”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有了数。 南方的叛军仓促起事,人心不齐,有徐达在执掌局面,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唯一让他心中难过的,就是胡大海死得太过仓促,太过突然了。 其实在以前的历史上,对方后来也是死于苗将叛乱,可那件事是发生在至正二十年,如今才只是至正十六年。 郭洺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唉……胡大哥出了这样的事,江北那边,我也只能另想办法了。”捂着额头,思索了半晌,郭洺接着对冯国胜道:“胜子,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击败陈友谅,再挥师向北,防御朱元璋和张士诚二人。” 冯国胜点头赞成道:“这样做也许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如今朱、张二人,还没有表现出要对付我们的意思。” … 定下了决策,郭洺也不再耽搁,又在汉阳府呆了两日,便立刻整军向南,准备进攻盘踞在江西北部江州路、龙兴路一带的陈友谅。 就在他这边进军的同时,常遇春也带着麾下数万兵马,由饶州出兵,向着陈友谅的后方杀到。 如此一来,陈友谅立刻便面临着被前后夹攻的局面。 “你说什么?两边的人马加起来,有不下二十万?” 龙兴路,南昌城。陈友谅负手站在军营下,听罢帐下亲信的禀报,得知郭家军打算对自己两路夹攻,还来了这么多兵马,脸色顿时一阵惨白。 不久之前,他刚刚率兵拿下南昌城,正准备接着向南攻略时,突然听说汉阳府发生了兵变,自己的顶头上司兼恩人倪文俊,居然率众造反,企图杀死皇帝徐寿辉。 当时陈友谅还心中大喜,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正准备提兵北上,以平叛的名义进攻倪文俊,好趁机吞并对方。谁成想他这边还没来及动作,郭洺的大军便抢先一步攻占汉阳,不但生擒了倪文俊,还把徐寿辉也顺手控制住了。 发现被人捷足先登的陈友谅,心中自然大怒,以至于后来几乎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郭洺的招降。然而此时,得知对方的兵马是自己的四五倍之多,他也不由得有些慌神了起来。 不过怎么说,双方的实力都太过悬殊了。而且郭家军自成军到现在,好像还并没有吃过什么败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合作 “大帅,听说郭天叙手下的将领的胡大海,不久前在南方被一伙叛军杀了,现在建德路一带正在闹内乱呢。” 见陈友谅满脸愁容,周边立刻有亲信将此事拿出来禀报,以期对方心情能好转一些。 陈友谅闻言,却是摇头道:“此事本帅早就知道了,何必你说,那郭天叙还有徐达在南方替他善后,乱不起来的,此事对本帅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另一个亲信见状,忙补充道:“大帅,还有一件事,听说江北的朱元璋和张士诚,好像已经结盟了,您看这两家结盟,对咱们有没有什么好处?” “哦,有这样的事?”陈友谅听了这话,总算来了点兴趣,忙追问道:“消息准确吗?” “这个,末将也不敢确定。”那亲信挠了挠脑袋。 陈友谅咂嘴道:“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你们赶快派人渡江,替本帅确认此事,果真如此的话,也许本帅这回还有机会,能扛得住郭天叙的进攻。” 陈友谅的意图,其实很明显。如果朱张二人真的结盟了,那么毫无疑问,两人肯定是为了对抗南方的郭洺。 既然如此,自己完全可以说服他们,三家一起合作,共同与郭家军进行对抗。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什么叫“唇亡齿寒”,相信江北那两个家伙还是拎得清的。 “遵命!!”几个亲信闻言,领命退下。 … 几日后,长江北岸,寿春路的朱元璋,还有高邮府的张士诚,同时迎来了陈友谅派出的信使。 在得知陈友谅打算和自己结盟,共同对抗南边的郭洺,并请求自己立刻发兵南下后,二人皆有些吃惊。 张士诚之前被郭家军打怕了,十分忌惮对方手中的火器,因此一直迟疑着没有答应;而朱元璋则果断得多,虽然表面没有直接答应,暗地里却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有所动作了。 不过朱元璋如今已和张士诚结盟,如此重要的事,自然不可能不和对方商议,因此他马上派出侄子朱文正,外甥李文忠,带着自己的书信,亲自到高邮拜访张士诚,试图劝说对方出兵。 “诚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咱们这些人,将来可就都要沦为郭家军的俘虏了。” “是啊,以前咱们两家有什么误会,那都过去了,如今咱们最要紧的,就是齐心协力,共同对付郭天叙!” 到了高邮诚王府,见到了张士诚,朱文正和李文忠还没坐稳,便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开口向对方劝说起来。 张士诚端坐在堂下,一面听着两个晚辈在自己耳边劝谏,一面打开朱元璋写给自己的亲笔信,默默地读了一遍。 看到朱元璋在信中和他约定,只要自己肯一起发兵南下,事成之后,对方不但会把以前从自己手中抢夺的地盘尽数归还,还愿意将江北扬州路全部让给自己,张士诚忽然冷笑两声,将信纸拍在桌案上,没好气道: “狗屁,漂亮话谁不会说?什么事成之后把扬州路都给本王,我看到时候要是郭家军真的败了,只怕姓朱的和尚,第一个就得转过头来对付本王吧?” 朱文正和李文忠闻言,愣了愣,忙一起陪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怎么会呢。” “哼,这可难说。”张士诚斜了两人一眼,语气淡淡道:“回去告诉朱和尚,要本王发兵和他一起南下,也不是不行,让他先把以前从本王手里割走的地盘,全部奉还。还有你们从郭家军那边偷学的制作火器的方法,也得和本王共享。” “这……”二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为难。 “什么这呀那的,要是姓朱的不答应,那就算了,大不了本王带着麾下的弟兄,投了那郭天叙就是。听说对方连投降的蒙古人都不会亏待,想来以本王这份身家,若是归顺了郭家军,做一个富家翁应该不难吧。” “来人,送客!” 张士诚说罢,不想跟二人再废话,立刻挥了挥手,命亲兵们两二人送出了王府。 … “什么?张士诚这蠢材,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想着和本大帅合作,居然还敢坐地起价?” 寿春城,大元帅府。 听罢侄子朱文正和外甥李文忠的禀报,朱元璋大发雷霆,气得用拳头狠狠捶在墙上。 一旁朱文正撇嘴道:“可不是嘛,这老小子可真不是东西,我看咱们与其去招惹郭家军,不如先把高邮府给打下来!” “说得好!”李文忠亦出声附和道:“对付不了郭家军,难道咱们还对付不了他张士诚吗?上次要不是咱们人手不足,早就把他们灭了!” “好了,都闭嘴。”朱元璋被两人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忙命人将谋士朱升请来决断。 朱升到来后,仔细分析了张士诚的话,开口道:“大帅,依老朽的看法,眼下这种局面,咱们不妨先答应张士城的部分条件,还一部分州县给对方,至于火器的制造方法,则绝对不能轻易泄露。” “朱老先生说得是啊,反正地盘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脚自己跑了,大不了咱们将来再打回来就是了。” 听了朱升的建议,朱文正和李文忠略加思索后,都觉得很有道理。 然而朱元璋在皱着眉头犹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忽然把头摇了摇,沉声道:“不,我决定满足对方提出的所有要求,包括把火器的制作方法告诉对方,只要对方答应出兵!” “这……” 在场的几人闻言,都感到不解,试图出言劝诫。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轻笑两声,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你们都太小家子气了,也不想想,就算我把制作火器的法子告诉那姓张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又能做出多少火器来?” “只要对方同意出兵,和本帅一起对付郭天叙,再过分的条件本帅都能闭着眼睛答应。哼,将来一旦郭家军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该轮到他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兵 “什么,朱和尚答应我的条件了?” “是啊,王爷,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高邮,诚王府。 得知朱元璋不但准备把以前从自己手中抢走的地盘尽数归还,也同意将火器的制造方法传授给自己,为表诚意,居然还赠送了自己五十多支火绳枪,张士诚顿时懵了。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如此,可既然对方都已经表现得这么厚道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对方,当即决定出兵南下。 “传本王的军令,让弟兄们下去准备准备,即日起,发兵南下,进攻扬州路,先把上次割让给郭天叙的泰兴、通州和海门夺回来,然后围攻扬州城!” 有句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如果不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张士诚当然不愿意归顺郭洺。不管怎么说,在摆脱郭家军威胁这一点上,他和朱元璋的利益是一致的。 … 此时此刻,郭洺还不知道江北发生的事。 如今的他,正亲率本部五万兵马,及先前从倪文俊那里收编的八万多俘虏,还有周边归顺自己的五万多天完国士兵,合计十八万人马,兵分三路,南下讨伐盘踞在江州的陈友谅部队。 不得不说,如此压倒性的兵力,带来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整个江州路所有的城池,便全都被郭家军顺利拿下。 速度之快,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 为了激励众人士气,每当大伙合力攻下一座城池后,郭洺都会把城内缴获的物资拿出来,全部分发给攻城的士兵们,自己不留一分。 奈何由于攻城的将士太多,仅仅瓜分缴获的物资实在不够,郭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武力强迫附近的豪门富户,命众人每家都捐一笔钱财出来,破财免灾,有谁敢不从,便会被强行抄家。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他才总算喂饱了麾下这帮如狼似虎的士兵们。 为了表现自己的一视同仁,在这个过程中,郭洺可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尽可能地将物资公平地分发给每一个人,不让新归附自己的天完国将士们感到寒心。 如此没过多久时间,众人便都对他心服口服,认为他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公。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你说什么,江北告急?” 眼看着陈友谅的地盘越来越少,势力不断向南收缩,郭洺正打算一鼓作气将对方消灭时,吴弛却突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十分恼火的消息——朱元璋和张士诚,已经开始联手向他发动进攻了。 “奶奶的,这两个家伙,还真够狡猾的啊,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此时郭洺已亲率主力,杀到了江州路德安县,顺利说服守军投降,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座县城,并进驻到了城中。 本准备继续向南进攻南康路,然后配合西边进攻龙兴路的常遇春,将陈友谅给围堵在南昌城内,来一个瓮中捉鳖。 如今听到江北面临敌军进犯,郭洺不由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各位兄弟,不管你们是本公子的的老弟兄,还是后来新加入的,大家有什么建议,不妨畅所欲言,我们郭家军的规矩,就是从没有人因言获罪。” 德安城内,郭家军军营。 思来想去,郭洺始终拿不定主意,只好将众人集中起来,打算听听大伙的意见。 军帐下,见无人说话,冯国胜沉默了一会儿,率先站起来开口道: “公子,我认为江北的朱元璋不可小觑,听说此人通过偷学咱们的火器做法,如今麾下已经养出了一支几千人规模的火器兵,末将担心江北的汤和、花云两位元帅,会支撑不住。” 老实说,对方的担心不无道理。 出于自己的私心考虑,郭洺虽然制造出了大量的火器,但基本上只给自己的亲兵装备,从不分发给麾下的其他将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自己手中的武力,始终能碾压众将一头,不害怕有人造反。 可是这样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眼下这种局面:留守江北的汤和与花云,部下士兵都没有什么火器,而进攻他们的朱元璋偏偏却有不少。 “胜子,你说得有道理,看来本公子确实不能在这里过多耽搁了。”听罢冯国胜的建议,郭洺摸了摸下巴,点头道。 眼看郭洺已拿定主意,军营众将之中,忽有一人起身反对道:“国公,末将认为冯将军的话不对,眼下陈友谅就在眼前,我等怎能给对叫做方喘息之机?再者,咱们这里离江北路途遥远,只怕您率兵赶回去,也济不了什么事了。” 郭洺闻言,抬眼看去,说话的是原天完国将领赵普胜,绰号“双刀赵”,由于此人武艺过人、作战勇猛,在天完国的将领中很有名望。 对方以前本是巢湖水师的一员,后来因为提前带着部众投靠了徐寿辉,而错过了郭洺的招揽。说起来,郭洺的正妻俞扉烟,若不是被他半路截胡了,原本也是要许配给这赵普胜之子的。 “赵大哥说得是啊,我等不能放过陈友谅,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若不能除之而后快,将来定会被对方反噬!” 赵普胜的话说罢,周边一众新归顺郭洺的天完国将领,纷纷起身附和道。 这帮将领大都是本地人,更愿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活动,而不愿意随郭洺动身去江北。毕竟南下是攻城略地,有机会瓜分到钱粮和兵马,而北上是去打支援战,就算打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见众人如此表态,郭洺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毕竟反对北上的将领要占多数,作为全军的统帅,他不能不顾及大伙的意见。 “公子,既然大伙有的支持北上,有的反对,依末将看,咱们不如分兵吧。” 见郭洺满脸犯难,半晌不发一言,吴弛于是建议道:“不愿意随军北上的,可以留下来继续对付陈友谅,两不耽搁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紧张 “大帅,敌军攻势太激烈,我等出城野战的两支兵马,全都败下阵来,贼军又开始围城了。” “告诉弟兄们,不必担心,我和州城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还有二十多万的兵马,贼军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 和州城头,一身戎装的汤和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身对身畔前来报信的亲兵道:“记住,这种时候切记不可自乱阵脚,派督战队分人手到城内巡逻,发现可疑分子散播谣言,惑乱军心,可直接就地正法。” “属下遵命。” 那亲兵点头,正要退下,忽见远处走来一个报信的亲兵,满脸惊恐地对汤和道: “大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那潘元绍、潘元良二人,见城外朱元璋兵马众多,居然偷偷打开把守的西城城门,放贼军进城了!” 话说这潘元绍、潘元良二人,本是张士诚麾下的将领,上次郭洺亲征江北时,二人带着七八万士兵,献出六合城投降,郭洺见他们表现得还算恭顺,便让两人就在和州,听从汤和调遣。 却没想到,这二人其实是墙头草,卖主求荣的事,做起来仿佛家常便饭。 “什么?这两个天杀的畜生!” 汤和听了此话,又惊又怒,同时心中惶恐不已,他是和朱元璋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乡,心中对对方的能力非常了解。 眼下这种局面,这和州城算是没救了,自己还有三个选择。一是直接率众投降,也许对方看在和自己同乡一场的份上,会饶恕自己一命;二是率领能指挥的兵马,和对方战斗到底;三是弃城逃跑,保存实力。 汤和考虑了半晌,最终决定选择第二条路,和对方战斗到底。自己当年曾经背叛过郭洺一次,而对方却不计前嫌继续重用自己,这份知遇之恩,自己绝对不能辜负。 想到这里,他立刻向众人道:“取我的披挂来,本帅决定,留下来死战,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大帅,要不咱们还是出城吧,现在走,还来得及!”几个亲兵闻言,赶忙出声劝说。 然而汤和却是决心已定,摇头道:“不必多言!你们若贪生怕死,就自己逃命去吧……” 众亲兵见状,无可奈何,只能选择和对方一起留下。所谓的亲兵,基本都受主帅恩遇极重,只有那种狼心狗肺之辈,才忍心丢下主帅逃命。 “很好,那我们便战斗到底!”汤和见状,咬牙道。 这头和州城被朱元璋攻入,陷入苦战的当儿,另一边的扬州城却是另一副景象。 不知是张士诚麾下的兵马,战斗力实在太差,还是张部的士兵由于上次的战斗,心中对郭家军犹存恐惧。 总之张士诚率军南下后,前后打了好几场大战,攻城战、遭遇战、野外阵战……结果竟是连战连败,被花云及其部下打得丢盔卸甲,十分狼狈。 “昨日午时,第二营、第三营,于泰兴城外击败张部兵马一万五千人,阵斩五千人,俘虏三千人,得粮草五百石、骡马八百匹……” “哈哈哈,这姓张的老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啊,看来上回公子还是没把他打疼,如今竟敢来掠俺老花的虎须?” 扬州城内的军衙大堂,听妻子郜氏给自己念城外送来的捷报,花云只觉心情十分畅快,然而接下来,在听到西边和州送来的求援信后,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什么?潘元绍、潘元良叛变,朱重八率兵攻破和州城了?那汤元帅可还活着,公子知道这件事了没?” “汤元帅如今生死未卜,对方和朱重八是同乡,想来朱元璋不会取他的性命。至于公子知不知道此事,就不得而知了。” 郜氏一面摇头,一面安慰自家丈夫道:“时择,和州已破,担心亦是无用,我们还是想想眼下应当如何自处才是。” 时泽是花云请妻子郜氏给自己起的表字,郜氏出身书香门第,为人娴静端方、知书达礼,二人自从结成夫妇后,一直相敬如宾。 “你说得是,如今和州被攻破,那姓朱的下一步,必然是要向东边进兵,首当其冲的是六合、真州,这两处若是陷落,我们扬州就彻底成为孤城了。” 花云皱着眉头,思索了不知多久,沉声道:“我意,率重兵前往六合、真州,层层拒守,你和炜儿留在扬州,这里比较安全。将来前线一旦有事,你们立刻乘船渡江,到金陵去。记住,好好将儿子养大,他日让他继续为公子效力。” 原来花云和郜氏,几个月前已经生育了一个孩子,取名为花炜。本来这样的喜事,是应该告诉郭洺的,请对方吃满月酒的,奈何对方率军去了汉阳,实在没时间,花氏夫妇也不便打扰。 “夫君,你放心去吧,妾身知道该怎么做。”见花云神色毅然,语气郑重,郜氏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眼眶红红地点头道。 … 关于江北和州城被攻破的事,郭洺其实已经知道了。 此刻的他,已将兵马分做两部,一部由冯国胜暂时担任主帅,继续留在南方,配合常遇春一起,围歼驻扎在龙兴路南昌城里的陈友谅。 自己则亲率另一部,总计八万大军,包括一万火器营士兵,日夜兼程,行军北上,打算渡过江北,击垮朱元璋,重新夺回和州。 奈何此前他率军南下时,过于深入,如今想要快速赶回,又谈何容易,除了每日变着方催促大伙动身外,别无办法。 “各位弟兄,都打起精神来,本公子还从没求大伙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们了,咱们早一日赶到,局势就多一分补救的余地。” “等这一仗结束,所有人都有封赏!还没有讨媳妇的,我亲自安排人给他娶亲,家里没房的,我让人给他盖房!只求你们现在走快些!” 好在众士兵平日里受过郭洺不少的好处,如今到了该回馈的时候,众人知恩图报,谁都没有过多抱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果决 离郭洺渡江北上援救,犹有一段路程。但江北这头,花云面临的局面,已然是日渐严峻。 和州被攻占,汤和生死不明,此刻的花云两面受敌,东有张士诚,西有朱元璋。东边的张士诚还好应付,而西边装备有火器的朱元璋,可就没那么容易抵抗了。 花云算是追随郭洺最早的老人之一,深知火器的厉害,因此他再三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城野战,只准大伙囤聚于城中,据城坚守。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憋屈,却端的有用,毕竟不论是火绳枪还是弗朗基火炮,对于攻城而言,其实都作用有限。 而以前郭洺之所以能打下那么多地盘,基本都是因为敌方守城主将不明白火器的犀利,让其有机会用火器野战消灭对方主力,随后才得以攻占城池。 而眼下的情况,花云直接闭城不出,不给敌军野战的机会,朱元璋手中的火器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对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发兵攻城。 “这姓花的黑汉,人人说他鲁莽,我看此人比鬼都精。” 攻城数日,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眼看一座小小的六合城始终没能拔下,朱元璋又急又气,忙将麾下将领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谋士朱升进言道:“大帅,眼下六合实难攻取,我等不如留下一部兵马,在此佯攻,主力悄悄南下,直取金陵。那郭家军的几支大军,如今都在外边征战,想必金陵城内肯定空虚异常。” “啊!朱先生真是智谋过人,这个主意好!” “大帅,咱们这就发兵进攻金陵吧,金陵一下,那郭天叙的妻妾和文武大臣,就都落在我们的手中了,就算将来打不过对方,也能有个退路。” 周边将领听了朱升的话,纷纷出言附和。江南自古富庶,尤其是金陵城,在世人眼中更是纸醉金迷之地。若能把金陵攻占下来,大伙肯定能落下不少的好处。 “你们都安静,让我好好想想。” 朱元璋生性谨慎而多疑,虽然大伙都劝说他渡江南下,但他还是没有轻易做出决断。 渡江南下倒是简单,可是万一渡江之后,还是和现在一样,攻城受阻,没办法将金陵城拿下呢?毕竟金陵可不是什么小城。到时候若是拿不下金陵,江北有花云等人阻拦,南方郭洺的大军也陆续赶到,自己等人,岂不是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朱元璋眉头紧锁,正准备拒绝众人的建议,然而这时,忽见侄子朱文正领着一群人从堂外走了过来,满脸喜色地向他道: “叔父!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快说!”朱元璋此刻正愁在心中,听闻有喜事,赶忙追问。 “蒙元大将察罕帖木儿,不久之前被人给刺杀了,现在元军军心涣散,再也无力南下进攻义军了。” “糊涂,这算什么喜事?蒙元不能南下,最高兴的应该是刘福通,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朱文正闻言,忙摇头道:“叔父听我说完,河南的刘福通,如今没了后顾之忧,又得知我等正在向南进攻郭家军,对方表示愿意出兵协助我们。” “哦?”朱元璋听了此话,总算眉头一展,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忙追问道:“对方可有什么条件么?” “条件自然是有的。”朱文正道:“刘福通让我等今后必须奉小明王韩林儿为主,向大宋朝廷称臣,等这次进攻郭家军结束后,对方还要我们将江北的地盘全部转让与他。” 朱元璋眯了眯眼,沉声道:“就这么点条件?还有呢?” “还有,对方和之前的张士诚一样,要我们把制作火枪的方法,也一并传授给他们。” “哼哼,果然打的还是这个主意。”朱元璋冷笑道。 一旁的朱升听罢二人的谈话,忙对朱元璋道:“大帅,眼下这种局面,不妨先答应对方的条件,只要能击败郭家军,什么都好说。” “先生说得是。”朱元璋一面点头,一面轻抚下颌道:“刘福通提出的这些要求,本帅会全部答应下来,至于到时候要不要履行承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哈哈哈哈!大帅真是机智啊!” 周边众将领闻言,纷纷大笑起来。 … 既然刘福通决定南下支援,朱元璋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在确定河南那边已经出兵后,对方立刻率领自己的十余万大军,乘船从和州南下。 接着朱部兵马,由燕子矶登陆应天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金陵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什么?姓朱的安敢如此!” 此时的郭洺,刚刚率军回到汉阳府,正准备渡江前往和州收复失地,突然听说金陵被围,顿时忧心如焚。 他正奇怪朱元璋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率孤军南下,谋取自己的后方,随即便从吴弛口中,得知了刘福通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心下恍然大悟。 什么情况,陈友谅、朱元璋、张士诚、刘福通,四方势力居然联起手来,一同对付自己? “公子,如何应敌,您还是拿个主意吧?倘若我们率军东进,那江北的花元帅处境就危险了,可要是渡江的话,金陵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发现形势如此紧张,此刻的吴弛亦心怀忐忑、愁眉不展,毕竟他的命运和前途,都是和郭家军、和郭洺高度绑定的。 郭洺闻言,双手放在太阳穴上反复揉搓,在犹豫了不知多久后,终于下定决心道: “我意,渡江北上,如此,一来可以阻拦刘福通大军南下,支援咱们江北的弟兄,二来可以把朱重八彻底隔绝在江南,让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冯国胜忍不住出言道:“大帅,可是这样的话……一旦金陵被攻破,几位夫人,还有城内的文武百官,岂不是都落在那姓朱的手上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郭洺望了对方一眼,语气坚定道:“如今金陵城不但驻扎着将近五万的兵马,还有一座偌大的火器作坊,日夜都在开工打造火器,又有黎儿亲自为我守城,对方想破城,谈何容易?” 自从上次他晋升江黎为副总兵后,对方便替他承担起了守城的职责。 “可是,万一……”冯国胜咽了口唾沫。 “好了,不必多言。”郭洺摆手道:“万一金陵城真的被攻破,姓朱的到时候也逃不出本公子的手心,他绝不敢拿我的家眷怎么样,如果他敢,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冯国胜听到这里,呆了一呆,周围的众将也无人敢再说话。 此时此刻,大伙皆从郭洺身上,看到了一种成大事者的果决。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试探 金陵城,初夏时节的天气,陡然转热。刺耳的蝉鸣,令人不胜其烦。 “各位弟兄,打起精神来,不要害怕!这金陵城城墙高峻,我们五万多人,粮草也充足,城下那群贼寇奈何不了我们!” 城墙上方,江黎头戴笠盔,身穿鱼鳞甲,手中握着长刀,一面指挥城内守军抵抗城外朱元璋部的进攻,一面回过头鼓励士兵们。 话说朱元璋来到金陵已经有三日了,这三日间,对方连续进攻了不下二十次。 尽管对方向手下的士兵们下了死命令,且动用了火炮、回回炮、抛石机等物,但由于金陵城实在固若金汤,再加上城内留守的郭家军装备精良,以及江黎的指挥得当,导致对方一直未能得手。 “大帅,方才进攻的弟兄们又败了,咱们眼下应该如何是好啊?” 城外,此刻朱元璋手下大将邵荣,因为连日来的攻城不利,有些不自信道:“我听说郭天叙带着麾下大军,正在往回赶,只怕再过两天就到这里了,您看是不是……” “你想劝我退兵,是不是?”朱元璋闻言,斜了对方一眼,冷声道:“我军好不容易渡江至此,岂能说退就退?再敢妄言,军法从事!” “末将…末将知罪,请大帅责罚。” “好了,念你初犯,下不为例。其实据我所知,那姓郭的早就撤回来了,只是对方并没有往金陵这边过来,而是直接渡江去江北了。” “啊?这却是何故呢?” “打了这么久的仗,这你都不明白么?这说明对方非常有自信,认为我等绝对攻不下金陵城,而他之所以渡江北上,就是为了截断我们的退路。” 邵荣听到这里,有些吃惊道:“既然如此,我等留在这里岂不危险,我看……不如还是退兵吧。” “放你的狗屁!”朱元璋大怒道:“现在退兵还来得及吗?本帅这次渡江,就是保着破釜沉舟之心而来的。这金陵城内,居住着郭家军多少武将的家眷,此城只要一破,相信用不了多久,郭天叙手下的兵马便会不战自溃。” 邵荣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了头,接着却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们如何才能攻破此城呢?请大帅明示。” 朱元璋咂了咂嘴,掠过一丝阴笑道:“本帅自有妙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 … “红旗飘飘,军号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 金陵城上,连日来守城的顺利,使得守军们情绪高涨,再加上今日主母俞扉烟,又带着国公府的一群女子,提着亲手做的饭菜前来慰问,众人的心情越发畅快,纷纷开口唱起了从前郭洺所教的军歌。 “各位弟兄,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大家再坚持坚持,等我家夫君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封赏你们所有人!” 俞扉烟走上城头,在江黎、孙玉笄的陪同下,一面依次给守军们发放吃食,一面柔声向众人鼓励道。 众士兵听了她的话,无不心生感动。 “夫人放心,我等一定拼死杀敌,报效国公,绝不让贼军杀进城内!” “没错,对方要想进城,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眼看众人如此,俞扉烟回过头来,和一旁的江黎、孙玉笄对视几眼,心中顿觉宽慰。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出城探查的斥候,回到城中,向几人禀报道:“几位夫人,城外的朱元璋等人,撤下了攻城器械,向后退去了数里之地,好像在和什么人交战……” “说清楚,怎么回事?”江黎闻言,忙追问道。 几人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等出城探查时,隐约瞥见对方大军背后,出现许多旌旗,似乎是我们郭家军的,我等猜测,可能是国公派人回来了。” 俞扉烟闻言,眼前一亮,激动道:“真的吗?” “这个……我等其实也不太确定。”几个斥候摇头道。 “多半是真的,之前朱重八的人刚到金陵时,我们就让人给他送去了消息,算算日子,如今也该到了。” 一别多日,俞扉烟对自家夫君十分想念,心中已先入为主将众人的猜测当了真,开口吩咐道:“既然如此,大伙待会儿便打开城门,出城支援咱们城外的弟兄。” “不可,不可。”江黎闻言,忙开口道:“现在城外来的是不是公子,还不好说,万一是朱重八故意设下了圈套,故意引诱我们打开城门,又该如何是好?” “这……”俞扉烟略一沉思,感觉对方说得也有道理,为难道:“可是如果真的是郭郎,我们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一旁的孙玉笄缓缓向前几步,开口建议道:“两位姐姐,依妾身之见,不如先观察几日,在多派几个人用绳索坠出城墙查探,倘若果真是公子来了,届时再出城也为时不晚。” “玉笄妹妹说得有道理。”江黎点头赞成道:“公子这两年来行军作战,尝未一败,我们要支援他也不急于一时。” “这……那好吧,我听你们的。”虽说对郭洺思念甚切,不过俞扉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见两人都这么说,当即点头同意。 于是接下来的三四日间,城内众人,不断加派斥候出城,试图打探郭洺是否真的率军赶了回来。 而城外朱元璋这边,也没闲着,一面自导自演,假装与郭洺的大军交战,一面不断派人放出谣言,只说郭家军连吃了数场大败。同时对方还故意将之前在和州捉到的数千郭家军俘虏,绑到军营外当众斩首示众,对外宣称是从郭洺手中抓到的。 这些谣言不但严重地影响了城外郭家军斥候的探查,也严重影响了城内俞扉烟、江黎等人的判断。 “这么说,郭郎他真的来了,但却吃了败仗?”国公府大堂,俞扉烟神色慌张地望着身畔的江黎和孙玉笄。 江黎柳眉紧蹙道:“这,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唉,万一是真的呢?”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派一支兵马出城,去探探虚实,黎姐姐,你觉得呢?”俞扉烟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 江黎正待点头答应,忽见孙玉笄起身,声音坚定道:“不,不可!我们绝不可打开城门,大军一旦出城,就上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诡谲 见俞扉烟和江黎望着自己,似乎有话想问,孙玉笄继续解释道:“两位姐姐,你们跟随公子的时间比妹妹长,可曾听说公子打过败仗吗?” “好像确实没有。”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原因所在。”孙玉笄沉吟道:“奴家听人说过,公子自成军以来从未一败,先后击败朵儿只、纳哈出、蛮子海牙、张士诚……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会败给城外的朱重八呢?” 俞扉烟闻言,疑惑道:“可若是按照常理来看,都这么久了,郭郎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被包围的事了,就是真的派人过来,好像也不奇怪……” “这也倒不一定。”江黎毕竟是打过仗的,立刻摇头道:“现在城里还有五万兵马,又有火器助阵,我想公子他也许是对我们有信心,认为城外的贼军打不进来吧。” 俞扉烟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没收到公子确切消息前,我们就坚守城池。” … “舅舅,要不咱们撤军吧,金陵城池坚固,里面的人不出城野战,咱们是拿不下来的。我军远道而来,天时地利皆无优势,粮草也一日比一日见底。” “你闭嘴。” 金陵城外,朱军军营。 近日来朱元璋本就感觉诸事不顺,听到侄子李文忠的劝说后,心中的怒火反而被勾起来了。 没想到一旁的朱文正也劝说道:“四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形势不利,咱们避避风头也没错,弟兄们都能理解,大伙早就想走了。” “你还好意思说!”朱元璋气急败坏道:“这几日攻城不利,皆是你和你麾下的兵马疲懒,不肯尽心用命之故!” “四叔,你这是什么话?”朱文正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听到对方这么说,立刻提高音量回道:“为了给你攻城,我麾下的三万多先锋军,损失已经快有一万了,如今你竟说出如此刻薄之语,不怕将士们寒心么?” “臭小子,你是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 朱元璋气急,随手拿起放在军案上的马鞭,向着朱文正兜头就是一鞭,直打得对方痛呼一声,双手捂着带血的半边脸,踉踉跄跄地退到了一边。 “大帅,大帅,您消消气,朱小公子他一时失言,绝非有意冲撞。” “小公子,您还不赶快给大帅赔礼道歉。” 眼看二人闹到了这个程度,周边一众朱军将领,包括李文忠、邵荣等人,赶忙冲上前来,有的护住朱文正,有的老朱朱元璋,纷纷开口劝说起来。 朱文正性子倔强,不服气道:“我有什么错?明明是他自己指挥无方!这才攻城不下!” “我宰了你!”朱元璋怒不可遏,拔出腰刀就要劈向对方。 得亏一旁的李文忠死死地将对方拽住,才给朱文正逃出去的机会。不然今天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断定。 朱元璋和侄子朱文正发生激烈争吵的事,很快就在整个朱军军营传开了。所有士兵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认为朱文正顶撞自己的叔父,实在没大没小,有的则支持朱文正,认为对方说的一点也没错。 而这些消息,没过多久自然也通过斥候的打探,顺利传进了城内俞扉烟、江黎,以及孙玉笄的耳中。 三个女子得知此事后,虽不知道真假,但看到外头的人自己起了内讧,她们还是乐见其成的,全都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然而不久之后,斥候们居然给三人带来了另外一个惊人震惊的消息。 “三位主母,那城外的朱文正派出使者,联系到了我们,对方说他准备于三日后起兵,对朱重八下手,希望到时候咱们能派一支兵马出城,协助对方起事。” “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江黎闻言,皱眉道:“那么对方可曾提出过什么条件?” “有,对方要求事成之后,请国公爷封对方为总兵,另外拨付城池和粮草,给对方安置麾下的士兵。”几个斥候回道。 “扉烟妹妹,玉笄妹妹,你们觉得此事可信吗?”江黎听罢,转头向身旁的俞扉烟和孙玉笄询问。 俞扉烟把头摇了摇,表示自己不好说。孙玉笄则坚决摇头道:“奴家认为不可信,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之前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怕对方有阴谋,想故意诱我们出城。” “可是……万一是真的,也说不定呢?”俞扉烟犹豫道:“郭郎的大军一直没有消息,我们老是这样与贼军对峙,也不是办法。这些人在城外,一旦粮草吃尽了,少不得要劫掠周边百姓。” 江黎思索了一阵,最后道:“不妨先答应对方,但是不要急着出兵,且观察一阵再说。如果到了那天,对方真的起事,咱们便派出少量兵马前去接应,那样就算真的中了埋伏,也不至于损失太多。” “嗯,有道理,那就按黎姐姐的意思。”俞扉点头同意。 孙玉笄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心中有话想说,但见两人都同意了,她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 “大帅,咱们亲兵镇的弟兄,已经和刘福通的先锋军交上手了。” 长江北岸,和州城。 郭洺率领大军渡江后,第一时间驱逐了城内朱元璋留下的数千名守军,接着一部分囤驻于此,一部分挥军北上,向着滁州一带进发,准备与从河南来的刘福通所部交战。 “仗打得怎么样,没有让对方主力给跑了吧?” 如今的郭洺,亲兵镇数万士兵,有超过三分之二都装备了火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野战失败这种事。他所担心的,只有胜利之后战果是否好看,缴获的物资是否足够,别的基本不在考虑范围。 “大帅放心,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开战不到两个时辰,对面就开始顶不住,全线后退,被我军追杀十数里,伤亡惨重,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做了俘虏,剩下的要么战死,要么溃逃。” “才俘虏了三分之一,还是太少。” 郭洺摇头道:“得尽快把刘福通打疼,让他退回河南才行。我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最近金陵那边会出什么大事,得马上整军回去。”